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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24 AM

石頭與水 -【歡喜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1 11:55 PM 編輯

【書名】:歡喜記

【作者】:石頭與水

【內容簡介】:

  趙長卿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被賤人們給憋屈死的賢良人,其實,她只是個失敗的人。

  一直,失敗到死的,懦弱又窩囊的可憐人。
  
  重活一世,世界的殘酷不會因為任何人的重生而有絲毫的改變。

  世界永遠依舊。

  因為你不把別人憋屈死,必然被人憋屈死。

  成長的道路上,不為強者,即為弱者,何曾有過中間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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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2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8 07:41 PM 編輯

第1章 我咬~

「姐姐,姐姐……」這哭聲無比的哀婉動聽,動人至極。

    趙長卿年紀不算大,只是比起床前這位肌膚如雪、綠鬢如雲正當年華的女子就枯槁的仿若秋日黃葉了,她很想闔一闔眼,休息片刻,卻被這哭聲擾的無一刻安寧。

    趙長卿知道,心中不安寧的不只是她,許多人都不安寧。

    是啊,她不說那句話,許多人都不安寧。

    勉力的睜開眼,趙長卿虛虛的望向床前的另一個人,她的丈夫兼舅家表兄——凌騰。凌騰正當盛年,才貌雙全的男子。從未曾守在她床邊的男人,此時安坐在她床邊,眼睛裡卻裝著另一個女人,她的同胞妹妹——趙蓉。

    趙長卿終於提起一絲力氣,強力道,「凌騰,待我死後,你便娶了趙蓉吧。」

    這句話終於喚回凌騰的眼神,凌騰望向趙長卿,目光中有那麼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趙長卿卻是明白的。

    母親凌氏陡然暴出一聲尖厲的哭泣,「我的女兒啊——」

    趙蓉也跟著哭的愈發淒婉,抓住趙長卿無力的手,淚如雨下,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又重新吸引了凌騰的全部心神,趙蓉低聲哀泣,「姐姐,你莫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趙長卿唇角微動,嘆道,「趙蓉,除了你,也沒人配得上凌騰了。」

    凌騰道,「長卿,莫說這樣的話。」

    賢良了一輩子,這次,趙長卿卻不想再憋屈的賢良下去了。她強提了一口氣,道,「我不死,就是凌騰的正妻,就是趙蓉的長姐。我死了,你們才能稱願哪。」

    凌氏哭罵,「你莫不是昏了神智,這叫什麼話!你這是要逼死你妹妹麼?」

    凌騰臉色微變,趙長卿的眼睛卻亮的逼人,她生命中最後的神采彷彿都在這一刻凝聚,「別哭了,等我死了再哭吧。我死了,你們且在人前哭一哭,做個面子就罷了。人後,你們要開心的過日子啊!」趙長卿枯瘦的手猛然掙開趙蓉的手抓住凌氏,她陡然尖聲道,「母親,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們開懷,實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們滿意了!」

    趙長卿一口氣嚥下,屋內卻是瞬間沉寂,片刻後才響起此起彼伏熱熱鬧鬧的哭聲來。

    其實,到最後,趙長卿也不併不知道,凌騰與趙蓉到底稱意沒?

    應該會稱意吧!

    這麼郎才女貌、無敵下賤的一對再過不好日子,可就稀奇了。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了,因為當她睜開眼,已是另一番天地。

    趙長卿其實不叫趙長卿,之所以會取這麼男性化的名子,倒不是她身世有啥隱秘、改名換姓啥的。不過,淵源也是有一點的。

    現在,這段小小淵源不必趙長卿自己解釋,趙母凌氏已經自己哭喊出來,「真不知做了什麼孽,都在我肚子裡,這丫頭怎麼就一點兒活路不給她兄弟留!造孽啊造孽!」

    凌氏的母親凌老太太如今年紀尚輕,雖人們都稱一聲老太太,其實不過四旬婦人。女兒生產,凌老太太過來幫著伺候月子。這個時候,趙家家境一般,用不起太多的丫環婆子,凌老太太本就不放心女兒生產,早算著產期,將家事交給兒媳,自己來女婿家住著,伺候女兒生產。

    聽到女兒這話,凌老太太輕斥,「這是什麼話!你一胎生倆,年紀又輕,能活了大姐兒也是福氣。」女兒這一胎肚子極大,當時就去找大夫摸過脈,說是雙生子,喜的夫家了不得,就是凌老太太也為女兒女婿高興。結果,生是生了兩個,又是極稀罕的龍鳳胎,難得的大喜事。不料,姐兒生下來白白胖胖,哥兒卻是瘦小不堪,落地半個時辰就去了。不要說凌氏大為悲慟,就是凌氏的婆婆趙太太,這會兒也是傷心之下身上不大好。

    只是,這事是天意,再也怪不到一個孩子身上。何況,若女兒真存此心,日後豈不是要母女生隙,也可憐了好好的大姐兒,此事真正與她有什麼相干呢。故此,凌老太太一聽此話,立刻斥了回去,又勸道,「你還年輕,日後多少哥兒姐兒沒有呢?我看,大姐兒是個有福的。」

    凌氏一徑捏著帕子抹眼睛,「她可不是有福麼?生就剋死自己兄弟。」

    凌老太太眉毛一皺,「你是不是沒完了?自己的孩子,別人還沒說什麼,你倒這樣嫌棄!有你這樣的娘,大姐兒的福氣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凌老太太還是頗有母親的威嚴,她甫一惱,凌氏便不敢再說什麼,抽咽兩聲,側身躺下,默默的在心底懷念自己出生便夭折的長子。凌老太太卻是不肯這樣放過她,推她脊背一下子,道,「先喂了奶再睡,別餓著大姐兒!這幾天都是要了別人家的奶級大姐兒吃,你好容易下了奶,莫不是還叫大姐兒吃外人的奶!」

    趙長卿一點兒都不怪凌氏。

    很早她就知道,她有一個龍鳳胎的弟弟,不過,那個弟弟剛出生時因身體不好就夭折了。就是趙長卿這個名字,其實也不是給她準備的,這是原本的,給她的龍鳳胎弟弟準備的名字。

    只是,趙長卿從不知,母親怨她如此之深。

    呵,其實,即使知曉,她也不會太過驚奇。

    母親一直不喜歡她,她自幼便知。

    以往,她不知的是,母親是這樣的不喜歡她。不過,到如今,這些,她也已盡知了,在她生生把自己憋屈死的時候,她就盡知了。

    帶著乳香味兒的乳頭湊到她小小的唇際,趙長卿肚子已經餓了,原想放下恩怨飽食一頓,但,不知因何,這種香甜的味道非但沒有刺激到她的味蕾分泌,反是濃濃的噁心襲來,趙長卿一張嘴,肚子沒食兒,便乾嘔起來。

    凌氏剛做母親,哪裡會帶孩子,頓時手忙腳亂,尖叫,「娘!娘!她這是怎麼了?」那模樣,恨不能立刻將趙長卿扔出去。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凌老太太抱著裹的嚴嚴實實的趙長卿去了隔間兒,直髮愁,「這不喝奶可怎麼辦?」凌老太太並沒有急著給趙長卿張羅別的食物,剛出生的奶娃娃,除了奶水,沒有更好的吃食了。索性再等得片刻,待餓了,肯定會吃的。這幾天吃要來的奶,都吃的香甜。

    卻不料,趙長卿就是吃不下凌氏的奶水,聞味兒就噁心,反胃。

    凌氏又開始哭哭啼啼,不是怕餓著女兒,實在是她奶水脹足無人喝,從乳房到腋下整個胸脯脹的疼痛難忍,一面哭,更是嫌棄趙長卿,「真是沒有半點省心,你倒是吃啊!」凌氏哭個沒完,耐心不佳,直接將乳頭往趙長卿嘴裡塞。

    趙長卿噁心的難受,心下突然生出一股子狠意,非但不肯嘬奶,反是將小嘴兒一合,狠狠的用沒牙的牙床咬住凌氏的乳頭不放。凌氏一聲慘叫,巴掌就朝趙長卿身上揮下。趙長卿真不怕打,重生前嫁的那賤人,她也沒少挨打。

    想到這個,趙長卿咬的更加賣力。

    連凌老太太去捏她的鼻子,她就憋著氣都使勁兒咬。凌氏疼的受不住,又給了趙長卿兩下子。

    趙長卿疼的顫了兩下,就聽一聲斷喝,「你這是做什麼!」

    趙長卿聽此聲音,心下一愣,就忘了繼續咬,凌氏趁機忙一把將她推開。不待凌老太太攬她入懷,趙勇已先一步拎了趙長卿在手裡。

    的確是拎,他初做父親,還不大會抱孩子,難免手腳忙亂,臉色卻難看的很,瞪眼質問凌氏,「你打大姐兒做甚!她才多大!」

    這兩天,凌氏時不時的就流一把淚,眼腫的跟桃兒似的,眼泛淚光,委屈道,「你怎麼不說她咬我咬的難受!」

    頭一胎孩子,原本是預備著雙生子,不想是龍鳳胎,雖然只活了女兒一個,趙勇縱使有幾分遺憾,也不是不歡喜。畢竟是第一個孩子,趙勇微怒,「她一個幾天大的孩子,能咬你怎麼樣?你這也是做娘的!好黑的手!」看著岳母在,趙勇克制著脾氣,沒有當下暴發。

    凌老太太連忙勸道,「她頭一遭帶孩子,沒個輕重,也怪我沒看好大姐兒。」

    見丈母娘把事往自己身上拉扯,趙勇忙道,「與岳母無關。」

    凌老太太道,「我來抱大姐兒吧,你一個男人,哪裡會抱孩子。」

    趙勇就要把女兒遞給岳母,還說一句,「若是岳母勞累,我母親這幾日身子漸好,把大姐兒擱我母親那兒是一樣的。」

    凌老太太心下微嘆,笑,「看看孩子哪裡就累著了。倒是你母親,有了年紀,好生將養幾天才好。」說著,就要去接孩子。

    趙長卿得此機會,立刻兩眼一閉,裝死過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25 AM

第2章 我撓~

     趙家雞飛狗跳了大半夜。

    趙長卿突然暈厥,簡直把全家上下嚇個半死。哪怕最厭惡她的凌氏,此刻也是小臉兒慘白,哆嗦著說不出話。她極怕趙長卿有個好歹,倒不是多珍惜趙長卿,實在是若趙長卿失了小命兒,她就是有八張嘴也沒處分辨哪。

    雖然趙長卿給外婆凌老太太揉胸口掐人中鬧的不得不睜開眼,趙勇卻著實給嚇著了,還是去請了大夫來,給趙長卿摸了回脈才算放心。

    折騰了大半宿,趙勇飯都顧不得吃,聽從大夫的話,既然女兒不喝凌氏的奶,總是討別人家產婦的奶不是長法,趙勇乾脆連夜去了一戶交好的人家,牽了頭剛生產過的母羊回來,擠了半碗羊奶叫丫頭煮了,待晾得溫了,看岳母仔細的用勺子喂女兒。瞅著女兒大口大口吃的香甜,趙勇這才算放了心,方正的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可算是吃了。」

    凌老太太見趙勇拿著外孫女執重,心裡也高興,笑,「孩子們脾性不同,偏這會兒又不會說話,全靠人仔細照看。姑爺莫擔心,能吃東西就好,我夜裡守著姐兒,你只管放心。」

    趙勇笑,「麻煩岳母了。」

    「又不是外人。」凌老太太輕輕嘆口氣,低聲道,「大姐兒她弟弟無福,這幾日,阿杏心裡鬱鬱,姑爺看在她剛生產過的面子上,莫與她一般計較。過幾日,她也就好了。」

    趙勇看女兒吃飽喝足,闔著眼睛打兩個小哈欠,片刻就睡的香甜,小臉兒白嫩飽滿,從頭到腳的透出濃濃的可愛來。趙勇一嘆,「這跟大姐兒有什麼關聯?岳母好生勸勸她,若總是這樣,待大姐兒滿月,不如叫我母親帶她。」想到他進門時凌氏打女兒的模樣,趙勇委實不放心。

    凌老太太忙道,「不至於此。你母親拉扯你長大多不容易,哪裡還要大姐兒累著她。放心吧,阿杏這就回轉過來了。」又問,「姑爺用晚飯沒?」

    趙勇一笑,「我去廚下隨意吃些就是。岳母跟著忙活到這時辰,早些歇了吧。」岳母來家裡伺候月子,趙勇晚上都是在母親那邊休息。

    趙家是三進的院子,不大不小,也足夠人住了。

    剛出了小院門,就有母親趙老太太的丫環在等著,那丫環道,「大爺,太太讓廚下備了粥菜,命奴婢請爺過去用。」

    趙勇問,「母親還沒睡嗎?」抬腿跟丫頭去了母親房裡。

    趙老太太年近五旬,頭髮卻已全白了。室內點一盞昏黃油燈,老太太倚在老榆木的榻上打嗑睡,腰間蓋一床絲被。

    「勇兒來了。」老太太眼神兒不大好,耳朵卻好使。

    「娘,你怎麼還不睡啊。」趙勇坐在榻畔,握住母親的手。

    趙老太太笑,「老了,覺就少。大姐兒怎麼樣了?」

    「沒事了,我從賢三哥家裡牽了頭母羊來,給她擠了碗羊奶,吃的香。這會兒岳母瞧著,已經睡了。」

    「那就好。」趙老太太點點頭,「我這就好俐落了,明天我去瞧瞧大姐兒,也幫幫親家。」凌氏的事,趙老太太已經盡知,微不可聞的嘆口氣,本是龍鳳胎的大喜事,孫子夭折,她也傷心。只是,這跟大姐兒能有什麼相干。趙老太太素來心軟,道,「兒女啊,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媳婦,心裡不好受,你多勸慰她,多疼大姐兒。」

    趙勇自幼被寡母拉扯大,對母親非常孝順,笑,「我知道。」

    趙老太太道,「你還沒吃飯吧,我讓廚下柳婆子給你留著了。柳丫兒,去把粥菜端上來。」柳丫兒就是剛剛去請趙勇過來的小丫頭。

    她們母女兩個都是趙勇在家境好轉後從人伢子手裡買回來的,柳婆子燒菜不賴,管著廚下一攤事,柳丫兒就在趙老太太身邊聽個使喚。

    趙勇其實沒什麼胃口,不過,他向來體貼母親,也就坐下吃了,一面說,「多點幾根蠟。」

    「娘,你以後別這樣節省,又不是點不起蠟。」趙老太太丈夫死的早,早年帶著兒子,娘家接濟一些,自己也會做些繡活,時間久了,趙老太太熬的眼睛不大好,如今年老,愈發明顯。趙勇有了穩定的差使後,家裡也攢了些銀子,雖不富裕,也能買幾個丫頭婆子,吃得起雞魚蛋菜。尤其母親眼睛老花,趙勇常命人晚上多給老太太點兩根蠟燭。老太太笑道,「我剛剛誦經來著,哪裡用得著點蠟。」看柳丫兒點了燭台,老太太笑,「快吃吧,吃飽了就去歇著,明天還得當差。」

    趙家是軍戶出身,趙勇在衛所做個小旗,管50來人,每月有些俸祿可拿。當然,這些不過是溫飽銀子,趙家的大頭兒是店舖出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趙家在邊城,做的生意,呃,有點兒那個,不大好拿到明面上說。就是……往西蠻走私啥的。其實,規模不大,無非就是往西蠻拿鍋碗瓢盆換些皮毛再賣給來邊城的商人。

    趙勇吃過晚飯就去歇著了。

    因趙勇發作了一回,凌氏待趙長卿倒是好了許多,儘管仍是冷淡,也不敢再對趙長卿動手。而且,在趙勇傍晚回家的時辰,凌氏裝也要裝出幾分慈母相來。最讓凌氏鬱悶的是,趙長卿寧可喝羊奶也不吃她的奶,凌氏胸脯又脹又痛,沒辦法,除了時不時的擠出一些,又開始喝回奶的藥。

    凌氏到底年輕,又有雞鴨魚肉供奉,身體恢復的很快。一日,趙勇回家跟凌氏商量,「眼瞅就是大姐兒滿月,請親戚們過來熱鬧一日吧。」

    月子裡滋補的好,凌氏臉頰帶著幾分豐潤,聽這話,凌氏兩條細細的眉毛不禁微微蹙起,柔聲道,「她兄弟才折了一個月,能免就免了吧。」說到早夭的兒子,凌氏就是心下一疼。在這個年代,兒子對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趙長卿冷笑,是啊,因她這有緣無分的龍鳳胎弟弟,前一世,她非但沒過滿月週歲,乃至以後連生辰也沒慶祝過。沒辦法,她的生辰是龍鳳胎弟弟的祭日啊。

    趙長卿一把將手裡的撥浪鼓甩飛,翻白眼哼哼起來。

    趙勇是獨生子,很喜歡孩子。把撥浪鼓塞回女兒的小手裡,抱她起來晃了晃,趙長卿立刻咧開沒牙的嘴笑了。趙勇心下高興,笑對凌氏道,「那孩子跟咱們沒緣份,你也別惦記了。咱們還年輕,以後多少孩兒都能生。大姐兒是咱們的長女,頭一個孩子,很該好生慶賀。」見趙長卿眉開眼笑,趙勇愛憐的摸摸女兒飽滿的臉蛋兒,笑,「就這麼定了。」

    凌氏再不情願也只得應下,只是私下少不得跟母親凌老太太念叨幾句。

    凌老太太嘆口氣,勸女兒道,「你怎麼倒執拗起來,女婿看重大姐兒,難道不是好事?大姐兒畢竟是你身上掉下的肉,這麼些天,不見你疼她,倒總滿心嫌棄她。」趙長卿不吃凌氏的奶,大多時候都是凌老太太帶她。趙長卿脾氣好,除了吃喝拉撒,半點兒不淘氣,凌老太太對外孫女多了幾分疼惜。

    凌氏道,「我想到她弟弟,哪裡還有心思去操持滿月酒。」

    凌老太太道,「原本就不必你操持,到時你抱著大姐兒給親戚們看看就行了。現在大姐兒還不懂事,你嫌她,她不知道。以後你再這般,待她長大,母子情分定然要生疏的。」

    凌氏含淚道,「我自己生的,嫌她做甚?我就是一想到她弟弟,這心裡就發酸。」

    是啊,凌氏一輩子都因為這無緣的長子而遷怒於她。

    而她,也一直因此深深內疚。於是,一輩子小心翼翼活成一個賢良德淑的透明人,在家謙讓弟妹、恭敬父母,婚後忍婆婆、忍小姑、忍丈夫,一直到忍無可忍,生生把自己給忍死了。

    忍到死,其實也沒人會知她的好。

    從來,沒人知她的好。

    趙長卿望著凌氏淚眼模糊的傷感模樣,心下沒有半分動容,反是在凌老太太懷裡啊啊的叫了兩聲,揮舞著小手朝凌氏比劃。

    凌老太太笑著將孩子遞給女兒,笑,「你看,大姐兒就是喜歡找你。」還加一句,「這是母女天性。」

    凌氏擦拭著眼淚,伸出手欲接過趙長卿,哪知趙長卿根本沒有讓她抱的意思,反是揮著小手,瞅準了凌氏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我撓——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26 AM

第3章 我怒

    滿月酒很熱鬧。

    趙家不算富裕家庭,日子也還過得去。親戚們來了不少,有親近的送了銀手鐲、銀項圈,也有的送了衣裳料子或是孩子的小衣裳、小鞋子、各式值錢不值錢的玩具。

    趙長卿比較長臉的由凌氏抱著見了各路親戚,喂了一回羊奶,打個飽嗝就睡著了。餘人更是沒口子的稱讚趙長卿懂事乖巧不淘氣。

    沒辦法,今日是她的主場。

    嬰兒的生活很無聊,基本上就是吃喝拉撒的事,睡眠時間尤其長。

    趙長卿滿月之後,外祖母凌老太太就回了自己家。趙勇很感激岳母這一個月的幫襯,親自帶著禮物尋了馬車送岳母回去。

    不想,家裡又出了事情。

    趙長卿死活不想讓凌氏帶她,只要凌氏一抱她,她就扯著嗓子嚎;凌氏一撒手,她立刻笑靨如花。把凌氏氣的,直叫,「冤孽冤孽!」

    凌氏房裡伺候的白婆子抱著趙長卿笑勸,「哪個孩子沒脾氣呢?太太莫急,奴婢哄哄大姐兒就好了。」心裡卻也暗暗稱奇,覺著這母女二人怕真是命中不合。

    凌氏早便不喜這個女兒,此時更無耐心,將手一揮,「你抱了她去隔間兒吧。我這裡怪吵的,別吵了她不高興,又發脾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趙長卿跟家裡每個人都是好脾氣,誰抱她都不哭不鬧的給笑臉,就是不喜凌氏碰。凌氏只要一抱她,必然鬼哭狼嚎、天翻地覆,把個凌氏晦氣的了不得,對趙勇抱怨道,「真是上輩子的冤孽,你還總說我不疼她。你看她這樣子,想抱她一抱都不成,叫我怎麼疼她?」

    趙勇摸摸閨女的胖臉,笑,「什麼是孩子呢?大姐兒已經很懂事了,我聽賢大哥說他家大小子小時候,白天睡一天,晚上整夜嚎,那真是黑白顛倒。你看咱們大姐兒,多乖巧,晚上從來不鬧騰。」趙長卿不樂意親近凌氏這一點,趙勇也覺著奇怪。不過,他並未多想,只以為小孩子脾氣古怪罷了。而且,女兒跟他很親近,趙勇每次回家抱女兒,女兒都是一張笑呵呵的臉,且又生的白嫩,可愛至極。

    越是如此,凌氏趙發覺著氣悶,好像天生就跟這個女兒八字不合。

    凌氏與趙長卿不合拍,看她的時候便少。更多的時間,凌氏寧可讓屋裡婆子看顧趙長卿,待趙長卿週歲,抓周禮後,趙老太太便將趙長卿接到了自己屋裡教養。

    這裡面原因有二,其一,趙老太太也瞧出來了,兒媳婦對孫女頗是冷淡;其二,第一胎是孫女,趙老太太並不嫌棄趙長卿,心裡卻也盼著兒子媳婦快些再添幾個孩子,人多了才叫興旺之家。把孫女抱到自己屋裡,也方便他們小兩口說話啥的。

    在這個年代,有趙老太太這樣的婆婆,真是上輩子積德。

    結果,轉眼趙長卿都三歲了,凌氏肚皮依舊沒半分動靜。

    關於這個,趙長卿是不急的,家裡只她一個孩子,爹爹趙勇與祖母趙老太太都疼她非常,而且,隨著家裡鋪子生意越發的好,趙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別的不說,趙長卿都有綢緞衣裳穿了。

    其實,綢緞若是在中原或是江南,並不是特別昂貴的東西,不過,在國界重鎮邊城就是物以稀為貴了。也就是趙勇這疼女兒的舍的。為這個,凌氏沒少念叨丈夫糟蹋銀子。趙長卿卻是不理凌氏有啥想法的,上一世,最疼她的也莫過於爹爹罷了。只有爹爹買東西時,對她們兄弟姐妹才是最公道的,也只有爹爹,會悄悄的私下貼補她衣裳首飾,會正色的警告她的妹妹們,「不准再找你們大姐要東西。」

    彼時,她卻總會懂事的將自己的東西分送給弟妹,無他,這是做姐姐的本分。

    以往,趙長卿就是這樣的傻,而且,一傻就傻了幾十年。

    女人,有哪個不喜歡錦衣華服、金玉珠釧?

    趙長卿也是女人,自然也喜歡。

    哪怕重生一次,她依舊喜歡。

    只是,這一世,她不想再「懂事」、再「禮讓」了。

    趙長卿生在春天,桃花開放的季節。

    凌氏喚了趙長卿在跟前,指著一身大紅的春綢衫子道,「你這就要過生辰了,這是新給你做的,喜歡不?」

    趙長卿規規矩矩地,「謝謝母親。」

    凌氏總覺著對趙長卿親近不起來,趙長卿在她面前從不似別的孩子那般親近母親。心下嘆口氣,凌氏愈發覺著與這個女兒沒有緣法,凌氏唇角上挑,笑道,「去隔間兒讓綠桃服侍你換上,讓你爹爹瞧瞧可好?」

    趙長卿便依言換衣裳去了。

    這幾年雖然沒能再有身孕,凌氏與丈夫的感情依舊很不錯。

    從趙長卿的名子就能看出來。

    當初趙長卿滿了週歲去報戶籍時,就涉及到了取名問題。趙勇跟凌氏商量,凌氏想都未想便道,「叫長卿吧,這名子是給城西老瞎子算過的,大吉大利、大富大貴。」

    趙勇搖頭,「不成。這是當初給兒子取的名子,哪兒有個女孩名字的樣?我看,還是叫花兒、朵兒的,柔婉動聽。」

    凌氏望丈夫一眼,「兒子女兒有什麼關係,反正是好名子。趙長卿,叫出來也大氣。花兒啊朵兒的,一百個丫頭裡,九十九個叫這個。隔壁杏嬸子家的丫頭,可不就是叫小梨花。」

    趙勇便也依了,就用趙長卿的名子給閨女報了戶口。

    過幾日便是趙長卿的生辰,凌氏知道丈夫婆婆都疼女兒,故而提前給趙長卿預備了新衣衫,還是上好的春綢。凌氏買了一匹,也就順便給自己裁了一身新衣裙穿。

    凌氏又趁機與丈夫商議道,「成天在家裡悶著,我跟婆婆商量了,待長卿生辰的時候帶她去城西廟裡拜拜。」

    趙勇並不管這些,笑,「嗯,多帶些銀子,路上看有她喜歡的玩意兒,儘管買給她。晚上叫廚下收拾桌好席面,多做些丫頭愛吃的菜。」

    凌氏都應了。

    趙長卿已經換好的衣裙,趙勇笑,「我家閨女就是生的俊俏。」

    趙長卿抿嘴一樂,頰邊兩個小小梨渦,更添了甜美。其實,小孩子哪有美醜之別,只要干乾淨淨、白白嫩嫩,便都是討喜的。不過是孩子是自家的好,趙勇偏心於她罷了。趙長卿笑問,「爹爹,我已經三週歲生辰了。爹爹,你準備送我什麼禮物啊?」

    趙勇見她一雙眼睛靈氣十足,天真無邪,又有些小心眼兒的模樣,禁不住將女兒抱在膝上,笑問,「丫頭想要什麼?」

    趙長卿鄭重其事,「我虛歲四歲了,爹爹,我想唸書識字。」

    凌氏皺眉道,「一個女孩子,不用讀書念字,你想學,待大幾歲教你針指女紅,這才是正理。」

    上輩子,她也是沒有唸過書的。

    不過,幾個弟弟妹妹卻是唸過的。

    她比最大的弟弟年長四歲,弟弟們唸書是去的舅爺家的族學。妹妹們卻是請了女先生,也是運氣好,碰到了個多面手的女先生,那女先生不僅教針指女紅,還識字,便順手教妹妹們女四書之類的。

    待得妹妹們請了女先生進學時,趙長卿已經十歲了,凌氏還需她平日裡做些針線,自然不願她再去唸書,索性一句大姐兒年紀大了便打發了她。趙長卿又是個柔順慣了的,自然不敢有二話、惹母親不悅。

    這一世,趙長卿也不認為凌氏會為她著想,索性直接跟趙勇提。

    趙勇哈哈大笑,「怪不得丫頭抓周的時候就抓了書本子,等你再大兩歲,爹爹給你請個女先生來家。」

    凌氏道,「那得多少銀子?一個女先生,要包吃住不說,一月起碼一兩銀子。咱家這些人,一月也就一兩銀子的用度。」對趙子卿道,「女孩兒跟男子不一樣,不用你去讀書習武,當以柔順為要。」

    趙長卿奶聲奶氣的問,「什麼叫柔順啊?」

    凌氏簡單的道,「就是得聽長輩的話。」

    趙長卿伶伶俐俐道,「明明是母親捨不得給我花用銀子。何況,這又不是花母親的銀子,都是爹爹在外頭賺的銀錢,爹爹都舍得,母親就捨不得?」

    凌氏頓時臉上一冷,將手往邊兒上矮幾上一拍,斥道,「混賬!你在跟誰說話!」

    趙長卿兩隻大眼睛斜往上一瞟,低下頭不說話。

    趙勇忙勸道,「你跟個孩子計較什麼。再說,丫頭也是上進的意思。」

    凌氏更是心下不痛快,指著趙長卿氣的眼都紅了,道,「你看誰家的丫頭會這樣刁鑽,都是你慣的她沒個大小、不識孝道!隔壁的梨花兒,就大她兩歲,這會兒就知道跟著她娘做針線了,哪裡像她似的,天天除了挑吃就是挑穿。這會兒又興起什麼讀書認字來!」

    要擱上輩子,趙長卿早被訓的淚眼汪汪跪地認錯了。歷經兩世,趙長卿著實長了些膽量,反唇道,「誰叫梨花兒命不好,給個賴子做閨女。我就有這命,我爹能賺來銀子,捨得給我吃穿、給我唸書。」話還沒說完,腦袋就著了凌氏一巴掌。

    凌氏喝道,「想唸書,等你下輩子超生在公門侯府再說吧!咱家沒這多餘的銀錢供奉你!」

    趙長卿腦袋被抽的瞬間眩暈,直接從趙勇膝上摔到地上去。趙勇忙扶起女兒,攔住妻子的手,道,「好好說話就是,你打孩子做什麼!」

    趙長卿氣的渾身發抖,雙眼通紅,殺氣騰騰的望向凌氏。

    凌氏看出趙長卿眼中的恨意,更是心頭火起,怒,「你還不服!」

    趙長卿轉身就走,凌氏大吼,「你給我回來!沒規矩的東西!」喝綠桃,「給我把這個孽障拉回來!」

    趙勇怒,「好了!綠桃送大姐兒去老太太院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27 AM

第4章 升職~

  趙長卿年紀尚小,頭上就梳倆包包,到凌老太太屋時,包包頭早歪歪扭扭,快散的模樣。

    趙家院子不大,趙老太太自然也聽到了兒子院中的叫喊吵鬧,見趙長卿臭著臉過來,問她,「這是怎麼了?」

    趙長卿臭著一張小臉兒道,「我想學唸書,跟爹爹說了。母親不樂意,嫌請女先生花銀子多,我還了兩句嘴,打了我腦袋一下子。」

    趙長卿週歲後就跟在她身邊,平日裡也乖巧懂事,趙老太太忙攬了她在懷裡,說,「一點子事,你娘不同意,自然有你娘的道理。你說話得好生說,不能惹父母生氣。」又摸摸她的頭,問,「腦袋疼不疼?」

    「不疼。」趙長卿道,「祖母,我叫柳丫給我重新梳頭去。」

    趙老太太點點頭,「去吧。」

    趙長卿乾脆連凌氏給她的新衣一併換了,出來後沒事人一樣跟祖母說話。

    趙老太太溫聲教導她道,「別跟你母親鬧彆扭,你想學認字唸書,現在也不用請女先生,太深的我教不了,啟蒙的書我小時候跟姐妹們也唸過的。」趙老太太娘家是邊城數一數二的人家,只是命不好,庶出不說,嫁個男人還是個短命鬼。

    不過,趙老太太是再明白不過的脾氣。趙勇也是自小在舅家族學唸過幾年的書,趙老太太並不逼懇兒子去讀功名,見趙勇在書本上天分不大,便花銀子給他在衛所裡弄了個小旗做,又支起鋪子教給兒子打理。及至做了婆婆,亦不擺婆婆的排場刻薄媳婦。甚至在上輩子,那麼些孫子孫女,趙老太太從沒有開口跟兒子媳婦要來在身邊養育。就是看上輩子趙長卿溫柔和順,是個安靜性子,便將自己刺繡的手藝盡數教給了趙長卿。

    趙老太太要教她,趙長卿道,「我聽祖母的。」

    趙老太太私下對兒子道,「長卿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心裡明白,遇事要跟她講道理。女孩子,不能非打既罵,叫孩子心裡難受。」

    趙勇道,「凌氏也是一時惱火了。我勸了她幾句,她已經應了,待過兩年,大丫頭年長些,就給她請個女先生教她唸書。」

    趙老太太微點頭,沒再說什麼。

    趙長卿聽說父親來了,從隔間兒跑出來,脆生生的喊,「爹爹。」

    趙勇笑,「唉喲,過來瞧瞧爹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趙長卿爬到趙勇膝蓋上,她喜歡被父親抱著的感覺,歪著小腦袋問,「什麼啊?」

    趙勇自袖子裡拿出個錦緞的小盒子遞給趙長卿,趙長卿打開來,見裡面是明晃晃的一對小小金子打的鐲子,趙勇摸著女兒胖乎乎的手腕上的小銀鐲,笑,「給你這幅金的,以後換著戴。」

    趙長卿高興的直點頭,笑眯眯地,「我看爹爹一臉喜氣,爹爹,是不是有好事啊?」

    趙勇點她眉心,「你才幾歲,還能看出我臉上有喜氣來。」

    趙長卿笑,「爹爹快說吧。」她上輩子活了幾十年,憋屈了一輩子,別的本事沒有,察顏觀色是一等一的。何況趙勇臉上的喜氣,只要長眼的都能看出來。

    趙勇眼睛格外的亮了幾分,摸摸女兒嬌嫩的小臉兒,望向母親道,「娘,是這樣,賢哥辭了差使,上頭有意叫我接。」趙勇說的賢大哥,是趙勇的頂頭上司——孔賢。孔賢在衛所擔任總旗的職務,與趙家早便交好,當初趙勇小旗的職務就是找孔賢活動來的。如今孔賢另有動向,這總旗的位子就空了出來,自然惹人虎視眈眈,競爭者眾多。

    趙老太太也跟著臉色一亮,「哦,真的?」

    「嗯,賢哥跟李百戶大人推薦了兒子。」

    趙長卿微微一愣,上輩子趙勇倒也陞官了,只是沒這麼早。趙長卿想了想,道,「爹爹,那咱們得趕緊打點些謝禮給李大人唄。」

    趙勇是個好人,對妻子兒女都好,只是,他並不擅長這些走禮私賄的事,聞言一愣,道,「不用,賢大哥跟李大人推薦了我。李大人對我也向來和顏悅色。」

    趙長卿笑,「賢伯伯跟父親是好友,眼瞅著賢伯伯要走了,咱們沒有不備份禮送一送的。就是李大人,這樣提拔爹爹,備份禮也不為過。再者,李大人器重爹爹,爹爹也該正式的上門跟李大人道聲謝,以後好好當差哪,也不枉李大人提拔爹爹一場。」

    趙長卿巴啦巴啦一通說,趙勇同老娘都望向她,心下再沒有不驚詫的。這才四歲的孩子,正該玩泥巴的年紀,大人都想不到事,她怎麼就說的頭頭是道的。

    趙長卿晃著腦袋,露出天真得意的模樣,「昨天祖母教我的一句話,叫禮多人不怪。爹爹送我金鐲,我開心的很。要是賢伯伯和李大人收到爹爹送的禮,肯定也很開心吧。」

    趙勇還有些猶豫,趙老太太已道,「長卿說的有理,我這裡還有幾匹過年時你舅舅家給的好料子,不要吝惜銀子,去置辦些實誠東西。這就先去李大人家走一趟。」

    「娘,我到外頭買就成,不用動娘的私房。」

    趙老太太笑道,「這些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等你升了職,要多少買不來。這不是囉嗦的時候。」說著就叫著柳丫翻箱子去了。

    趙家並非大戶人家,趙長卿戳戳父親的臉,笑嘻嘻地,「爹爹,咱們一道去瞧瞧唄。」

    趙勇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趙長卿道,「以後我有了難處,爹爹肯定也像祖母這樣幫我的忙。」

    趙勇揪她的胖臉,「淨說大人話,你能有什麼難處?無非就是今天想吃魚,明天要吃肉。」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打掉爹爹的手,趙長卿跳到地上,說,「你不去,那我去瞧了。」

    趙勇也起身一道去了。

    趙老太太還是有一些私房的,這個送禮吧,不講究直接送銀子。關鍵是,依趙家的家境,閤家連房子鋪子算一處,也就是千把兩銀子的家資。

    趙長卿問,「爹爹,李大人家是習武的,還是唸書的?」甭以為軍戶就沒有唸書人,若是唸書好,照樣可以科舉出人頭地。

    趙勇道,「李大人字都識不全,有一回名字都寫錯了。」

    趙長卿指著個鑲金的銅香爐,「那就挑幾件暴發的東西送去。」趙老太太娘家不賴,哪怕庶女出嫁,也有幾件體面東西。更兼趙老太太持家有道,守寡這些年,當年的嫁妝還保有大半。

    聽到孫女的話,趙老太太直樂,「你這張嘴,在外頭可不許這樣說,得罪人。」

    「祖母,我記得了。」

    祖孫三人很快挑好禮物,瞧著天還早,這就催促著趙勇去了。

    趙勇入夜方回家,身上還有不小的酒氣。見老太太院裡熄了燈,就直接回了自己院裡。

    凌氏也知曉丈夫去送禮的事,問,「如何了?」

    趙勇笑,「李大人叫我一併喝了酒,說了會兒話,到底如何,得看賢大哥去職後了。反正該送的東西也送了,歇了吧。」

    凌氏親自端來醒酒湯,道,「你喝一碗再睡,也舒坦些。」又服侍著丈夫洗漱後,夫妻二人便了歇息了。

    這次送禮,給趙勇的世界打開了一扇新大門。

    這個帶著一絲羞澀的男人,升職之後,趙勇先是去了郭賢家一趟,接著又去了舅家報喜,或者在舅家人眼裡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喜事,不過,趙勇依舊去了。再有岳家自然也要知會一聲,又在家裡擺了酒,請親戚同僚們吃酒。

    這一趟下來,趙家頗是費了幾十兩銀錢,不過,趙勇卻是得了個好人緣兒,即便他年紀輕輕升職,也少了許多酸話。

    家裡過日子就是樣了,順順當當的,哪怕多花用些銀錢,凌氏雖心疼,臉上也是帶著笑的。凌氏心情好了,看趙長卿就有幾分順眼,叫人在街上買了一刀習字的宣紙叫人給趙長卿送了去。

    當然,趙長卿不忘跟丈夫念叨一番,「還記恨我上回打她的事呢,她記恨我,我也不能不管她。想唸書就念吧,將來考個女狀元才好。」

    「別胡說,親母女,什麼記恨不記恨的。」趙勇人逢喜事精神爽,何況,趙勇真心覺著,他去送禮是閨女給提的醒兒,這次升職,起碼一半功勞是歸趙長卿的。

    人跟人之間,真要講究緣分。

    譬如凌氏與趙長卿,硬是氣場不合。

    凌氏絞著帕子低聲道,「自從上回她從我這屋裡出去,再沒來過。她這是還跟我賭氣呢。」

    趙勇不以為意,笑,「小孩子哪個沒些脾氣,長卿是個心裡明白的,你哄她一哄,她就好了。明天我早些回來,叫了長卿過來一道用飯,你對她和悅些,就好了。」

    凌氏聽著趙勇裡裡外外的為趙長卿說好話,心下總是有些彆扭,不過,丈夫一片好心,凌氏低聲應了。現在,她也沒閒心跟趙長卿生氣。她急的是另一件事,自從生了趙長卿,這都三年了,她這肚子,依舊沒動靜。尤其這次趙勇升職,雖然職位依舊不高,母親凌老太太卻是跟女兒念叨了好幾遭生兒子的事。

    這年頭兒,唯有生了兒子,女人的身心才算是穩住了。

    凌老太太為女兒急,凌氏更急。

    有了生兒子的事掛心,凌氏哪裡還有閒心找趙長卿的不是。

    這麼思量著,凌氏還沒個好主意,倒是隔壁鄰居親送了喜蛋來,鄰居家的杏嫂子生了兒子。

    凌氏與杏嫂子一年進的門兒,如今杏嫂子生了一女兩男,相比之下,凌氏這戰績實在太差了。

    顧不得酸人家生兒子的本事,待孩子滿月,凌氏帶著一籃子雞蛋和幾尺棉布去了鄰居家參加孩子的滿月禮。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31 AM

第5章 有喜~

   杏嫂子是個苦命人。

    與凌氏一樣的年紀,瞧著卻是比凌氏年長十來歲的樣子。哪怕是剛出月子的產婦,臉上也看不到半分豐腴,依舊是憔悴蒼白的模樣。

    年紀輕輕的婦人混到這個模樣,原因只有一個,婆家不爭氣。

    杏嫂子的男人也姓趙,人稱趙大。在衛所當著兵,每月一兩銀子,餘者無其他進項。其實,若趙大勤懇些,總能再找些別的生計。偏偏,趙大還是個混不吝的。人生最大的本事就是,吃飯喝酒打老婆。

    嫁給這的男人,又在婚後接連不斷的生育,讓杏嫂子的精神如同臉色一樣憔悴。

    遠親不如近鄰。

    鄰居家的喜事,趙老太太帶著凌氏一道來賀,只是並沒有帶趙長卿。趙大這樣的脾氣秉性,若不是鄰居,趙老太太不一定願意與這家人來往。

    杏嫂子是個賢良人,產後失調,又無人照看,已是暖春時節竟著了風寒,一直不停的小聲咳嗽。就這樣,還強支著身子同趙老太太與凌氏說了幾句話。小梨花兒比趙長卿大兩歲,個子並不比趙長卿高多少,人也瘦小,頭髮稀梳枯黃抓了兩個鬏鬏,簪著兩朵桃花,一身粗布衣裳乾淨整齊,很懂事的端來茶水。

    趙老太太溫聲道,「小梨花兒懂事,你啊,肯定是個有後福的。等孩子們大了,也就好了。」

    杏嫂子扯開一抹蒼白的笑,「是啊,梨花兒自小就懂事。我這月子裡,都虧她幫著熱個湯水,照顧她弟弟吃飯。」

    趙大是個混人,前幾年早與岳家鬧翻,杏嫂子月子間竟沒個妥當人照料,也不知是怎麼熬過來的。趙老太太心下暗暗嘆口氣,人哪,真是不能跟命爭,這樣賢良的婦人,這樣懂事的孩子,竟跟了個混人過日子,且有的熬呢。

    趙大家的滿月酒也不甚豐盛,他家這個家境,大家也不好多挑剔。只是,酒席尚未結束,趙大自己先喝到了桌子底下。還是杏嫂子帶著小梨花兒滿是歉意的送走客人。

    凌氏回去後難免又念叨了一番小梨花兒是如何的懂事能幹,趙長卿低頭聽了,抿著唇面無表情,凌氏看她這樣,自覺無趣,就打發她去老太太屋了。

    趙長卿每天上午趁著天光好,跟著趙老太太念些啟蒙的書。書並不用買,還是趙勇少時所用,如今只是泛黃陳舊些,並不影響使用。

    上午學了字,下午趙長卿就練字。

    她小小年紀,極有耐性,一練就是一個時辰,中間都不帶休息。

    趙老太太會叫小丫環柳兒去廚房為趙長卿準備喜歡吃的點心,有時候是綠豆糕,有時是紅豆沙,趙長卿都會磨著趙老太太一起食用。

    趙長卿並不是多會討巧的性子,不過,相處久了,她沉靜懂事,趙老太太也頗多憐愛。

    趙老太太晚上拿了趙長卿寫的大字對兒子道,「長卿聰明的緊,這才兩個月,《三字經》《千字文》都學會了,字也寫的有模有樣,比你小時候強百倍不止。」

    趙勇是個孝順的人,晚上歸家都是一家子到老太太屋裡說話用飯。接過母親手裡的大字瞅兩眼,笑,「是挺整齊的。我那會兒在舅舅家族學裡,每次先生檢查功課都小腿肚打轉,生怕提問到我。長卿這樣聰明,約摸是像她娘。」

    凌氏出身小書香家庭,據說凌氏的祖父是進士出身,只是接下來子孫不爭氣,才漸漸敗落下來。凌氏跟著瞅兩眼趙長卿習的大字,笑,「要不就鬧騰著唸書呢,大約就有這根筋吧。」又問趙長卿,「紙墨可還夠用,不夠叫柳兒來跟我說,再給你買去。」

    趙長卿道,「謝謝娘。」

    凌氏看她似個歡喜模樣,方同趙老太太道,「眼瞅就是她外祖父的壽辰,母親,我預備了幾匹布料做壽禮,想帶著長卿回去給她外祖父祝壽。」

    趙老太太笑,「這幾天我正想著這事,既然你都預備妥當了,叫勇哥兒請一日假,他做女婿的,很該過去一道幫著張羅。正好長卿剛做了新裙子,到時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去給你外祖父祝壽。」

    趙長卿歪頭看向趙老太太,脆聲聲的問,「祖母,要是我們都去了,家裡不就只剩祖母一個人了。誰陪祖母吃飯?誰陪祖母說話呢?我不放心祖母一人在家,外祖父那裡,有母親和爹爹就夠了,我想在家陪著祖母。」

    趙老太太哈哈直笑,摸著趙長卿圓圓的臉龐道,「沒事,只去一日,早上去,晚上回,就能陪祖母吃飯了。」

    趙長卿這才點點頭,道,「祖母,你一個人在家也要好好吃飯哦。」她是真的不想去凌家,只是,這種場合,凌氏肯定要帶她去的。

    趙勇對凌氏道,「果然讀書就是明理,咱們丫頭格外懂事。」

    凌氏附和婆婆丈夫,笑不由衷,「可不是麼。」為了陪祖母不願意去給外祖父祝壽,原來,這就叫懂事明理。

    或者母女兩個就是缺少一點緣法,凌氏就是看趙長卿不順眼。而趙長卿,從來拒絕同凌氏親密。凌氏輕輕嘆口氣,別人生的女兒是女兒,她生的真是討債鬼。

    一家子正說說笑笑,就聽到隔壁傳來一聲淒厲慘叫!

    那聲音簡直無法形容,趙長卿這種詭異的來歷竟生生的打了個寒顫,趙老太太連忙摟了她,雙手捂著趙長卿的耳朵,哄她道,「沒事沒事,別聽這個。」一面給趙勇使個眼色。

    趙勇本就已經起身,道,「娘,我去瞅瞅,趙大這是又打他媳婦了。」

    凌氏也不放心的跟了去。

    趙勇夫妻去了半日不見回來,趙老太太嘆口氣,知道趙大家這事又鬧的不小,兒子媳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便讓丫環端了兩樣菜,對趙長卿道,「咱們先吃吧。」

    趙長卿點點頭,有些擔心小梨花兒。

    直待祖孫兩個吃過晚飯,趙勇與凌氏方回來,趙勇既怒且嘆,「真就是個畜牲。都三個孩子的爹了還不知道正經過日子,滿月酒送點東西,趙大這就要拿去鋪子裡賣了抵賬,他家丫頭攔一攔,竟把丫頭打的暈死過去。杏嫂子都快急瘋了,跟趙大撕扯了一回。我攆了趙大出去,又叫了大夫,這會兒那丫頭已經醒了。」

    凌氏面帶疲色,道,「孩子都是當娘的命根子,何況小梨花兒素來懂事,乍然昏過去,杏嫂子沒個不急的。」又問,「母親,都這時候了,您用晚飯了沒?」

    趙老太太道,「沒事就好,我同長卿都用了。留了菜給你們,這就叫丫頭端上來吧,忙了這一大晚上的。」說著叫丫環端來晚飯給兒子媳婦用。

    趙家尋常人家,並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趙長卿道,「杏大娘就是性子太軟,碰到趙大伯這種人,不給他些厲害,他是不會收斂的。外頭沒本事,就知道在家裡打老婆。」

    凌氏皺眉,「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莫說這樣的話,叫人聽到笑話。」

    趙長卿並不是說給凌氏聽的,她完全是有感而發,看凌氏一眼,趙長卿打個呵欠,揉揉眼睛,笑著撒嬌道,「祖母、爹爹,我有點困了,想先去睡覺成不成?」

    趙勇笑,「去吧。叫柳兒陪著你。」

    趙長卿轉身就帶著柳兒走了。

    忤逆!

    這就是忤逆!

    趙長卿如此不將她放在眼裡,凌氏氣的臉色都變了,偏生婆婆丈夫都笑呵呵的腦袋跟驢踢了似的沒啥反應。

    凌氏只覺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難受至極,忽而一陣噁心襲來,凌氏一個扭身,低頭乾嘔起來。

    趙勇忙問,「這是怎麼了?可是在趙大家嚇著了?」

    凌氏接過丫環遞來的水,漱漱口,拈著帕子略略沾唇,搖一搖頭,「沒事,就是忽然噁心。」

    還是趙老太太經驗十足,急忙問,「這月有沒有換洗?」

    凌氏與趙勇都成親六年了,並不是新婚媳婦,只是臉頰微燙,一笑道,「我覺著有點像,月份還淺,想著過兩月確定了再跟母親說,免得弄錯了。」

    趙老太太大喜,拊掌而笑,「什麼叫像,我看就是。謝天謝地,你早生養過卿姐兒的,既有了身子,行動間便要小心些。」又吩咐兒子,「明天請林大夫家來,給你媳婦摸摸脈,看要不要開兩副安胎藥。」

    趙勇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媳婦是有了身孕,趙勇歡喜的都不會說話了,一個勁兒的,「嗯嗯嗯,嗯嗯嗯。」成了應聲蟲。

    趙老太太向來是個周全人,問,「是不是這菜覺著腥,想吃什麼?甜的酸的,叫柳家的去給你做。」

    「是啊,別餓壞了身子。」趙勇的眼神已經忍不住的往媳婦的肚子上瞟,真不容易啊,他努力了三年,媳婦終於又有了。

    凌氏笑,「並不特別就想吃什麼,母親,這就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多子多孫多福氣。咱們家就勇哥兒一個,你生多少咱都不嫌多。」趙老太太笑眯眯地勸媳婦吃飯,間或叮囑了兒子不少事。

    凌氏不自覺的一手放於小腹之上,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啊。

    趙長卿就睡在老太太的隔間兒,老太太的院子並不大,這些話,她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柳兒笑,「姑娘,太太又有了身子,說不定會給你生個弟弟呢。」

    趙長卿白嫩嫩的雙腳泡在熱熱的木盆裡,淡淡道,「那樣最好。母親也一直盼兒子呢。」

    柳兒見趙長卿臉上無甚歡顏,便不敢再多說什麼。趙長卿垂眸道,「你出去說一聲,就說我也聽到母親有孕的事兒了,我在泡腳,不方便過去,你去替我說一聲,我就盼著母親給我生個小弟弟了。」

    柳兒忙去了。

    不一時,外面傳來更加歡喜的笑聲,趙長卿微微一嘆,竟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她是趙家第一個孩子,那麼,是不是在前世今生中,凌氏也曾這樣殷殷期盼過她的降生。

    只是,凌氏肯定也深深的怨恨過,為什麼龍鳳胎夭折的那個不是她,而是她的弟弟呢?

    其實,趙長卿知道,凌氏並非不愛女兒,她只是不愛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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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34 AM

第6章 心情不錯

   到凌太爺壽辰那日,一家三口皆換了新衣衫,趙勇早早租來一輛大馬車,令僕從來福駕車,一家子帶著壽禮去岳家給岳父賀壽。

    凌氏有了身子,趙長卿不願意同凌氏挨著,笑道,「爹,我坐邊兒上,你坐中間挨著母親,多扶著母親些,路有些顛的。」

    趙勇笑,「好,你抓緊爹爹的衣帶。要是覺著晃跟我說,我抱著你是一樣的。」又吩咐來福慢慢走,不要急。

    趙長卿在車廂邊上坐下,笑,「不用不用,我自己坐的牢靠。」

    趙勇摸摸趙長卿頭上掛著金鈴鐺的兩個小鬏鬏,笑,「要做姐姐的人,果然越發懂事了。」

    凌氏不放心的問,「教你的祝壽詞,還記得不?」

    趙長卿道,「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凌氏點點頭,「對,就是這兩句,別忘了。去了要這樣給你外祖父拜壽,對著你外祖母、舅母要恭敬,對著表姐妹要謙讓,知道嗎?」

    趙長卿低應一聲。

    兩家條件差不多,住的並不遠。

    其實說來凌家的條件比起趙家還稍有不如,不然,凌家自詡書香門第,憑著讀書人的清高,斷不會將閨女嫁到軍戶去的。

    趙長卿出來絕不會給家裡丟臉,她不喜歡凌氏是一件事,不過,她出門代表的並不是凌氏,而是趙家女的臉面。趙長卿很乖巧的給外祖父祝了壽,見過兩位舅舅,凌太爺滿面歡喜,笑對凌氏道,「好,好,帶著卿丫頭去後頭去跟你母親說話吧,你母親一直記掛你。女婿陪我說說話。」

    於是,凌氏帶著趙長卿去後面女眷呆的地方。

    在凌老太太的屋裡,趙長卿見到了兩位舅母、表兄凌騰、以及三個表姐、一個表妹。

    凌騰年方六歲,較趙長卿年長兩歲,馬上就要進學了,兩房就他這一個男孩兒,何況,凌騰相貌討喜,難免寶貝些。

    其實,只要看孩子們的打扮就知道各自的情況。凌家的女孩兒,身上都是布衣布裙,頭上除了絹花頂多一二件銀飾,而凌騰則一身大紅綢衫帶著金項圈金手鐲,連梳頭的發帶上都墜著個金墜角。只觀穿戴,就知凌騰在凌家如何地位不凡了。

    凌老太太笑,「卿姐兒過來,給外祖母瞧瞧,又長高了,也越發俊俏了。」

    大舅母凌大太太笑,「可不是麼?尤其這一身的大紅衣裳,跟咱們騰哥兒這一身大紅站在一處,可不就似那年畫兒上的金童玉女麼。」

    凌老太太笑,「就你眼尖。」一面用粗糙的掌心細細的摩挲著趙長卿圓潤的臉蛋兒,憐愛無比,「卿姐兒難得來一回,騰哥兒,你還記得你表妹不?「

    凌騰認真瞧一眼面前這位一身大紅衣裙白嫩嫩的表妹,笑道,「怎不認得?表妹來的少些,我也記得。聽說表妹已經開始唸書了,可真了不起。表妹唸到哪兒了?」

    重生之後,趙長卿早來過凌家數次,如今哪怕面對凌騰,她也能克制住不似初次那般直接往凌騰臉上揮巴掌了。當然,那時候她尚在襁褓中,就是給了凌騰兩巴掌,大人們也只是一笑而過,沒人真正在意。

    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氣,不過,趙長卿仍不願意理會凌騰也就是了。

    凌氏見趙長卿不說話,知她素來性情古怪,何況這也不是教導女兒的時候,遂笑道,「她不過在家鬧著玩兒罷了。騰哥兒要進學,都準備好了嗎?我收拾了一套文房四寶帶了來,就是賀你進學的。到了學裡,勿必好生用功,莫跟那些調皮搗蛋的傢伙們玩鬧。」

    凌騰靜靜聽了,先跟凌氏道了謝,方規規矩矩的道,「姑姑放心,侄兒一定用功唸書,不敢辜負長輩期許。」

    凌老太太也很疼愛這唯一的孫子,笑道,「你爹說騰哥兒是個有靈性的,也不知成不成,不過,讀書明理,多認幾個字在肚子裡總是好的。」

    凌氏笑,「一看騰哥兒就聰明,我上次聽二嫂說,騰哥兒已經把啟蒙的那套書都唸完了。他才幾歲的人呢,小小年紀,就有這份聰明,天生就是唸書的材料,以後定有大出息的。」

    凌二太太笑,「我就借妹妹吉言了,只盼這個孽障爭氣哪。」

    這邊大人們說話,不一時,凌太爺差人來喚凌騰去前頭見客,凌騰道,「那我過一會兒再來陪姑媽和表妹說話。」

    凌氏見他小小年紀就很有規矩,又是娘家侄子,自然越看越愛,笑眯眯地,「去吧。」

    女兒好容易歸家,凌老太太便想問凌氏些私房話,笑著打發這些女孩子道,「大丫頭,你帶著妹妹們去隔間兒玩吧。卿丫頭年紀小,你們要讓著妹妹。」

    趙長卿便同表姐妹們一道吃點心說話去了。

    凌家自詡為書香門第,女孩子卻沒個正式的名子,於是就按排行大姐、二姐、三姐、四姐的叫了下來。凌大姐兒八歲,已經是懂事的年紀,端起點心碟子讓趙長卿,「卿妹妹,你嘗嘗蒸糕,我剛跟母親學的,你看味兒可好。」

    趙長卿拿了一塊兒,「謝謝大表姐。」輕咬一小口,趙長卿輕聲道,「很好吃。」

    凌大姐笑,「那妹妹多吃些。」

    接著,一群女孩子就嘰嘰喳喳說起點心吃食來,凌三姐一隻胳膊拄在老榆木的矮幾上,挑著眉毛神秘兮兮道,「今天劉婆子去買了南香園的點心,我悄悄去瞧過了,聞著味兒甭提多香了。可惜,祖母要留著待客。」說著,凌三姐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悄悄戳趙長卿一記,一雙杏眼閃閃發亮,笑道,「長卿妹妹,你遠來是客,你跟祖母說,祖母一定給你吃的。你去要些來咱們吃好不好?」

    趙長卿看凌三姐一眼,點頭,「好啊。」

    凌大姐拉住趙長卿,瞪凌三姐,「你莫使喚長卿,她年紀小,什麼都不知道。你想吃,自己去開口。」

    凌三姐撇撇嘴,低低哼一聲道,「我要是能要來,哪裡還要長卿去。就是她年紀小,才叫她去的。大姐做的蒸糕,少油少鹽,跟炊餅沒什麼兩樣。就叫長卿去吧,老太太喜歡外孫女,長卿說一句,頂咱們說十句。」說著,一個勁兒的推趙長卿,「長卿,去吧。你別說是三姐想吃,就說你自己想吃,知道不?」

    凌大姐向來是個好脾氣,沒攔住凌三姐,趙長卿給凌三姐推起來,把手裡的半塊蒸糕放回點心盤裡,隨手整整衣裙,便出了隔間兒去找凌老太太,扯著凌老太太的衣襟,奶聲奶聲道,「外祖母,三姐姐說外祖母這裡有好吃的南香園的點心,三姐姐想吃,她說她來要外祖母不給,叫我來跟外祖母說一聲。」

    幸而凌太爺這壽宴沒大辦,只是一家人團聚著吃頓飯。趙長卿這麼童言無忌的說出來,凌老太太心下尷尬,臉上倒也還好,笑道,「這三丫頭向來刁鑽,她不自己來,倒叫你來,是知道外祖母的好東西只給咱們卿姐兒吃。」

    凌三姐的母親凌二太太笑,「這群丫頭沒個穩當勁兒,這樣作弄長卿,我帶長卿過去吧。」

    凌老太太笑,「好,既然丫頭們想吃,把南香園的點心裝一碟子給她們嘗嘗,今天家裡沒外人,不用拘束她們,叫丫頭們只管玩笑。」

    凌二太太笑應了,帶著趙長卿去了隔間兒。

    凌三姐自作聰明,到底被母親凌二太太叫到外頭訓了幾句,待趙長卿幾人歡歡喜喜的吃著南香園點心時,凌三姐才垂頭喪氣的回來。

    凌三姐狠狠的瞪趙長卿一眼,「都教你怎麼說了,你怎麼還把我說出來了!」

    趙長卿慢調斯理的吃著點心,道,「本來就是三姐姐想吃的啊。」

    凌三姐挨了母親的訓斥,想著自己出的主意,自己挨了臭罵,如今倒叫別人吃著現成的好點心,心裡的委屈怒火就不必提了。凌三姐在姐妹中排行第三,卻是二房長女,因她生的俊俏,又生就一張巧嘴,人也伶俐,即便是在女孩兒眾多的凌家也是頗受寵愛的。故此,凌三姐平日裡連凌大姐的話都敢頂撞的。

    這是她出娘胎來吃的最大的一次虧,凌三姐年紀小,養氣功夫尚不到位,她瞪向趙長卿,發現趙長卿根本沒瞟他一眼。於是凌三姐更是氣得了不得,她忽然伸手就在趙長卿胳膊上掐了一下子,罵趙長卿,「你是不是傻啊!」

    趙長卿當時就想一巴掌抽回凌三姐臉上,不過,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孩子。於是,趙長卿一秒鐘都未停頓,她立刻扯開喉嚨,哇的一聲,哭聲震天。

    凌三姐立時傻了,她平日裡欺負姐姐妹妹,可沒人敢這樣嚎哭啊。不得不說,凌三姐是個反應迅捷的孩子,她縱身撲過去捂趙長卿的嘴,急道,「不准哭!不准哭!」

    趙長卿一把推開她,依舊咧著嘴嚎個不停。

    她們本就在隔間兒說話,這會兒大人們早聽到聲音趕過來。凌三姐一看這種陣勢,心下發慌,也跟著一撇嘴,大哭起來。

    凌四姐年紀最小,不過三歲,見姐姐們哭起來,她也跟著湊熱鬧大哭不止。凌大姐勸了這個勸那個,就是沒人聽她的勸。還是凌二姐最實在,嘴裡糕點不停,吃個肚皮溜圓。

    凌氏從椅子裡把大哭的趙長卿抱下來,皺眉問她,「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

    趙長卿大聲道,「三姐姐罵我傻,問我為什麼把她說出去,還掐我……她掐的我好疼!」一面說,一面抽咽兩聲,趙長卿擼起袖子給凌氏看。凌三姐下手頗黑,都掐青了一小塊兒。

    凌氏忙摸摸趙長卿的胳膊,哄她道,「沒事了沒事了,今天是你外祖父的大壽,別哭了啊。」

    趙長卿告完了狀,看那邊即使凌三姐大哭也沒逃過一頓打,趙長卿就改大哭為抽嗒,小聲委屈著。直待凌二太太過來賠笑哄她,「卿姐兒,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莫跟你三姐姐一般見識。我已經打罰了她,來,別哭了,跟舅母去洗洗臉好不好?看喲,小臉兒都哭花了。」

    凌氏忙道,「二嫂,我給長卿洗臉就行了。」

    凌二太太出去喚人打水來,轉頭又交待凌大姐,「你是做大姐的,要照顧妹妹們,看牢她們,不要叫她們吵鬧。」

    趙長卿一臉天真的插嘴道,「是啊,二舅母,為什麼三姐姐不聽大姐姐的話啊?」

    凌二太太臉色微僵,笑,「都是你大姐姐脾氣太好,我教訓了你三姐姐,以後她不敢不聽了。」

    等趙長卿收拾俐落,又被凌老太太安慰了一回再回到隔間,凌大姐滿是歉意,挽著趙長卿的手到矮榻上去坐,「卿妹妹,叫你受委屈了。」

    凌大姐原是想拿塊點心給趙長卿吃,往幾上一看,原本大半碟子的南香園糕點,已經都給凌二姐吃個乾淨。

    凌大姐尷尬的收回目光,趙長卿抿嘴一笑,「大姐姐,我沒事。」南得園的糕點雖然難得,她也不是沒吃過,更不會真像個小孩子一樣去饞那幾塊糕。

    甚至,如果凌三姐不是主動挑釁找事,她甚至不會去找凌三姐的麻煩。

    她重活一回,心中那些翻騰不息的怨與恨,卻有些不知道要放到哪裡才好。因為,她早已發現,那些曾辜負傷害過她的人,如今不過是懵懂頑童,天真爛漫。

    要把那些怨恨抱復到這些孩子身上嗎?

    不,即便重活一回,即便趙長卿決心不會再做前世那樣的可憐之人,但,她仍做不出無端對小孩子下手的事。

    好像一條河,別人都在一畔,唯有她卻已涉過河水,駐身在另一畔。

    她不會主動出手的,她不會讓這些人再次打擾到她的人生。這幾年,她漸漸想明白,她有這樣的機緣,若將人生全部執著於前世仇恨之中,未免可惜。

    重生一回,是為了活的更好,她這重新來過的一輩子,實在沒有理由再不痛快了。

    譬如,若有人如凌三姐這樣主動找死,趙長卿也心情不錯。

    「卿妹妹,吃果子。」

    凌大姐遞給她一個蘋果,趙長卿一笑,「謝謝大姐姐。」伸手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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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37 AM

第7章 梨花兒

    凌太爺的壽宴,都是自家人,兩兒一女孫男弟女來得齊全,大家團團圓圓的吃了頓團圓飯,男女各開一席,豐盛又熱鬧。

    凌三姐一直沒有出現在宴席上,當然,凌二太太曾試圖帶凌三姐出來一道吃飯,只是,趙長卿一見凌三姐就嗷嗷直哭,更兼她渾身顫抖做害怕狀,如同受了天大委屈。凌老太太忙道,「挑幾樣菜,讓三姐兒去房裡自己吃吧。」

    凌二太太沒法子,只得讓凌三姐自己屋裡去吃。

    凌三姐一離開,趙長卿抽咽兩聲,擦一把小臉兒就正常了。

    凌氏看她這般,真不知是故意裝出來作怪,還是趙長卿真的怕了凌三姐。凌氏暗暗嘆口氣,夾著容易克化的菜給趙長卿放在碗裡。

    直待從凌家告辭,一家人坐車回家,凌氏才有空說趙長卿,「在你外祖母家,都是你的表姐妹們,你就不能忍一忍,非鬧的沸反盈天不依不撓的,三姐兒都沒能上桌子吃飯。」

    趙長卿沒說話。

    趙勇並不知何事,笑問,「怎麼了,長卿淘氣了?」

    凌氏嘆道,「小孩子們玩笑,她又是個不吃虧的,這個脾氣,唉……」

    若不是有十成把握,趙長卿簡直會認為自己不是凌氏親生的。今天的事,實在沒有凌氏發揮的餘地,凌氏才這般欲言又止,沒的話說。待凌氏說完,趙長卿方擼起袖子,將白嫩嫩小胳膊上的一塊青紫給父親看,趙勇一看忙給閨女揉胳膊,問,「這是怎麼弄的?」

    「三表姐要吃南香園的點心,她不自己去給外祖母要,讓我去出頭。我跟外祖母說三表姐想吃,她嫌我把她說出去挨了二舅媽的訓斥,就掐我。」趙長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又好奇天真的問,「爹,我為什麼要吃虧啊?」

    趙勇心疼閨女,礙於自己是個大男人,又是做姑丈的,不好直接說凌三姐頑劣,只道,「三姐兒那孩子,平時看著乖巧,心思倒多,手也重,咱們長卿比她小三歲,不知道讓著長卿就算了,怎麼還欺負起咱們長卿來?」

    凌氏笑,「瞧你,倒跟個孩子計較起來了。」

    趙勇把閨女拎到膝上抱著,對凌氏道,「我難道真會跟她個小娃娃計較,倒是你,以後再帶著長卿回去,看著長卿些,少叫三姐碰咱們丫頭。」

    凌氏笑,「行了,二嫂已經打了三丫頭,算來長卿也沒吃虧。」

    趙長卿轉眸接了一句,脆生生道,「要是三表姐不挨頓揍,我非揍死她不可!難道我是好欺負的!」

    凌氏臉一黑,趙勇則哈哈大笑,暗怒全消,握住趙長卿的小胳膊道,「說的好!以後就這樣,出去萬不能叫人欺負了!」又喚趕車的來福,「轉道去南大街,給咱們長卿買南香園的點心去!」對趙長卿道,「你喜歡吃,爹爹以後多叫人買來給你吃,不算什麼。」

    趙長卿笑嘻嘻地,「爹爹,咱們回去跟祖母一起吃,祖母也喜歡。」

    趙勇深覺閨女有孝心,更加高興。

    於是,父女兩個高高興興的回家,唯凌氏不大歡樂,只是也不好掃丈夫的興致,遂面兒上也裝出一幅歡喜模樣。

    總之,是一家三口高高興興的出門,歡歡喜喜的回家,到家後又與趙老太太說起凌太爺過壽的事,給趙長卿胳膊上抹了些藥酒,再一道吃了南香園的點心,一家子和樂又融洽。

    從凌家回來後,趙長卿繼續自己上午唸書,下午習字的規律生活。

    除了凌氏偶爾害喜嘔吐外,生活波瀾不驚,平靜又愜意。

    趙長卿並不常出門,倒是隔壁杏嫂子帶著小梨花兒來道謝,凌氏身子不適,說了幾句話就干嘔著回房休息了。趙老太太帶著趙長卿接待的她們母女,杏嫂子是個和氣人,說話也溫溫柔柔,「多虧了勇兄弟,救得我這梨花兒一命。家裡沒什麼好的,我想著卿姐兒的個頭同梨花兒差不多,閒暇就縫了身衣裳給卿姐兒。」

    趙老太太溫聲道,「你平日家裡活忙,又有個小的要照看,等閒哪裡有這個空,定是不知怎麼擠的工夫。老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你們家有事,過去幫一把,是應該的。以後莫這般客氣才好。」

    杏嫂子笑,「嬸子,這幾個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梨花兒有驚無險,我這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感激,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我家裡什麼模樣,嬸子清楚,這也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硬拿什麼好料子縫的衣裳。就是尋常的布衣,並不貴重,卻是我的一番心意。嬸子莫要推辭的好。」

    趙長卿忙上前道謝,見果然是普通的布衣裙,笑道,「布衣穿著舒坦,我平時就喜歡穿布衣,謝謝杏大娘。」的確,趙長卿雖然在家受寵,不過,礙於門第與家境,她幾身綢子衣裳都是走親戚或是出門時穿的,平常還是多著布衣。

    杏嫂子笑,「等一會兒卿姐兒試試,若是卿姐兒喜歡,以後盡與我說,我再做給你。」

    趙長卿抿嘴一笑,「好。」

    趙老太太見梨花兒並不說話,有些拘謹,遂對趙長卿道,「長卿,你帶著梨花兒去你屋裡玩兒吧。叫柳兒端著點心,你們小姐妹自去說話。」

    杏嫂子連忙叮囑,「梨花兒,長卿年紀小,你多讓著妹妹。」

    梨花兒低聲應了。

    趙長卿牽著梨花的手就去了隔間。

    她現在年紀小,房間就與趙老太太的屋子隔一道屏風。趙長卿拉著梨花兒坐在榻上,吩咐柳兒,「幫我們倒兩杯蜜水來。」

    柳兒先放下點心,擺好果子,便去倒水。

    趙長卿拿了塊綠豆糕給梨花兒,「梨花姐,你嘗嘗。」

    梨花兒連忙接了,眼睛裡露出微微的輕鬆,見趙長卿自己也拿塊綠豆糕吃起來,梨花兒方小口的咬起來。

    兩人沒什麼共同語言,梨花兒說的多是在家學習針線照顧兩個弟弟幫母親做家務的事,趙長卿的日常生活則是唸書習字伴著老太太說話。好在趙長卿性情平和,經歷豐富,梨花兒也不難相處,更兼母親說趙家對她有救命之恩,梨花兒對趙家充滿好感。不論是富貴慈愛的趙老太太,還是白嫩可愛的趙長卿,甚至往日偶爾在自家隔著一道牆聽到的歡笑聲,都讓梨花兒有說不出的羨慕。

    小孩子並沒有太多心機,梨花兒剛剛放開了同趙長卿說話,那邊母親就叫她家去。輕鬆的時間過的這樣快,梨花兒漂亮的眼睛有些依依不捨。

    趙長卿拿出自己的小帕子把碟子裡剩下的幾塊綠豆糕包好,遞給梨花兒,說,「這是送給兩個弟弟的,姐姐莫與我客氣。」

    雖是鄰居,來往走動的卻並不多。梨花兒有些羞窘,連連推辭,「這怎麼好,連吃帶拿的,不好不好。」

    趙長卿拉過梨花兒的手給她塞手裡,「梨花姐,莫要這樣客套。再說,這又不是給姐姐的。」

    梨花兒這才臉紅紅的收了,趙長卿送她去了老太太屋裡。

    杏嫂子見女兒手裡拿著東西,不禁又問了一句,得知是趙長卿送的點心,杏嫂子難免再一次道謝,便帶著梨花兒滿心感激的告辭了。

    杏嫂子生過小兒子後身體始終沒有恢復大好,先時的風寒剛剛養俐落,人依舊瘦的厲害。到家後,杏嫂子方細細問起女兒同趙長卿說了什麼話,梨花兒把帕子打開,招呼弟弟梨子來吃點心,又問母親,「娘,小弟弟能吃這個不?」

    杏嫂子笑,「不行,你小弟弟還小呢,現在只能吃奶或是白粥。」她人瘦,奶水不豐,不夠兒子喝就只能煮些小麥麵的白粥喂兒子。

    看大兒子吃的狼吞虎嚥,杏嫂子道,「梨花兒,以後不能無緣無故的收人家的東西,知道不?」

    「為啥?是卿妹妹一定要給我的。」梨花兒去倒碗溫水給二弟,省得他噎著,「二弟也喜歡吃啊,再說,又不是我要的。」

    杏嫂子臉上閃過一絲落寞,「這人家兒啊,講究禮尚往來。別人送你禮物,你也該還禮才好。朋友,也是如此。」

    梨花兒想了想,笑道,「娘,那等咱們院裡梨樹上的梨子熟了,摘幾個送卿妹妹不就好了。」

    杏嫂子嘆,「不是這個意思。」又不知該怎麼跟孩子解釋說明。

    梨花兒肚子裡已經明白母親的心思,她一笑道,「娘,你想多了吧。就幾塊兒點心,並不是貴重的東西,難道卿妹妹送我,是指望我回送她別的東西的?咱家本來就沒有卿妹妹家日子好過,要是彼此來往一定要送的東西貴賤差不離,咱們可怎麼來往的起?」

    「就是這麼說,你莫總要別人的東西。」杏嫂子帶了幾句急切,道,「不是不叫你們來往玩耍,只是,要是收了人家的禮,總是要還禮的。咱家日子貧寒……」

    梨花兒根本不放在心上,「家裡貧寒,盡力就行了。要是照娘說的,有錢人就不能同沒錢人做朋友了。」見帕子裡剩兩塊,弟弟還要下手,一幅要吃到飽的模樣,梨花兒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板著臉道,「這兩塊兒給娘吃,你去洗洗手,看你那泥爪子,早上洗臉沒?」

    杏嫂子笑,「給你弟弟吃吧,娘不愛吃這個。」

    梨子弟弟立刻得了天大的理一般,嘟嚷道,「姐,聽到沒,是娘叫我吃的!」說著又伸手去抓綠豆糕,手還沒挨著就給梨花兒一巴掌打開,梨花兒瞪他一眼,「娘說不喜歡,那是讓你,你還當真不成!」

    梨子弟弟抖著手直跳腳,呲牙咧嘴的叫疼。梨花兒一拍桌子,「趕緊去洗乾淨你那泥爪子,別找揍啊!」

    礙於梨花兒姐姐的厲害,梨子弟弟還不想找揍,只得吐個舌頭做個鬼臉的跑了。

    杏嫂子直笑,「你別總欺負你弟弟。」

    「不管他怕他上了天!」梨花兒把綠豆糕遞給母親,「娘,你就別讓了,趕緊吃吧。不然那人回來哪裡有的剩。」

    杏嫂子嘆口氣,「梨花兒,那是你爹。」

    「快吃快吃。」

    香甜的綠豆糕遞到唇角,杏嫂子笑望女兒一眼,接過細細的吃了起來。梨花兒道,「娘,我去看看小弟弟醒了沒?」

    「去吧。這也晌午了,娘去做飯。」

    梨花兒剛走到門口,忽而折身跑回屋,抓起僅剩的一塊綠豆糕,一把塞母親嘴裡,連帶包點心的帕子也捲了卷揣自己懷裡。

    趙大隨之進屋,冷笑,「看你老子回家不說出來迎一迎,倒跟見鬼似的往回跑,又藏什麼呢?」

    梨花兒冷笑兩聲,理都不理趙大,哼一聲就摔門出去了,出門後還能聽到趙大審賊一樣的喝問,以及母親細細的分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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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42 AM

第8章 祖母

    趙長卿覺著,可能人生下來真的是不一樣的。

    投胎好壞且不論,人與人之間的資質也有不同。如小梨花兒,生就伶俐聰明。

    在梨子成熟的季節,趙長卿收到小梨花兒送的一籃梨子。梨子並不大,看得出已經擦洗過,所以個個乾淨漂亮,連盛放梨子的柳條籃子都編的精緻漂亮。

    小梨花兒比上回來的時候要大方的多,像模像樣的對著趙老太太一福,小梨花兒道,「老太太,我來找卿妹妹玩兒。家裡的梨子熟了,今年雨水少,梨子長的不是很大,卻甜的很,我娘說叫我送些來給老太太、卿姐兒嘗嘗。」

    趙老太太笑,「好,跟你娘說,謝她惦記著。」又問起杏嫂子與小梨花兒兩個弟弟可好。

    小梨花兒笑吟吟的說了,口齒清晰伶俐。

    趙長卿問,「梨花兒姐,籃子是你自己編的嗎?真好看,在外頭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籃子。」

    小梨花兒笑,「我跟我娘現在編了籃子、筐子給雜貨舖寄賣,家裡多的是。這個籃子是我隨手編的,用來裝果子最好不過。卿姐兒,你要喜歡,什麼時候去我家瞧瞧,花樣多的很。」

    「好啊。」趙長卿笑,「祖母,我跟梨花兒姐去我屋裡玩兒。」

    「去吧。」趙老太太一向覺著趙長卿沒什麼朋友,性子也不如尋常孩子活潑,成天唸書有什麼意思,正巴不得她去玩兒,又叫柳兒拿點心給她們吃。

    趙長卿道,「把梨花兒姐帶來的梨子洗一盤子。」

    小梨花兒喜歡到趙家來,她喜歡這家人的和氣和睦,她也喜歡白白嫩嫩的趙長卿。趙長卿跟那些家裡有兩個臭錢就看不起人的小孩兒不一樣,小梨花兒能感覺到趙長卿從沒有看不起她。同樣,小梨花兒家裡活忙,也是個沒什麼朋友的人,兩個都沒什麼朋友的人到一處,很快就成為了不錯的朋友。

    小梨花兒說起她編柳籃子的趣事,道,「開始不懂,雜貨舖出料,我出工,這麼大一個籃子才給我五個銅板,我還傻高興。」小梨花兒比劃著,咬一口點心道,「後來我悄悄打聽了,別人起碼都是八個銅板,氣得我找到老闆講了回理,他才給我八個銅板一個。就是可惜以前編的那些籃子他不肯找補我錢了。」

    趙長卿道,「吃一回虧,就長了教訓。你該多去別的雜貨舖去攬些活兒回來,看哪家給的價錢高。等手藝練出來,價錢自然就上來了。」

    小梨花兒挑著眉毛笑,沖趙長卿伸出三根手指,得意的說,「現在我跟娘給三個鋪子供活兒。以前不知道怎麼掙錢,還有我那死鬼爹天天作耗敗家,家裡蹩的很。如今雖掙的不多,你不知道掙錢的感覺,長卿。」小梨花兒說的滿臉是笑,漂亮的眼睛亮的逼人。

    「什麼感覺?」

    小梨花兒想了想,道,「就好像以前我出門看到外頭賣燒餅點心的,那會兒只有流口水的份兒。現在再看到了,就能算一算,什麼時候能拿了錢去買來吃。」

    趙長卿直笑,「可見人還是要有本事,有一技之長,就心裡有底,什麼時候都不用怕了。」

    「是啊。」小梨花兒深覺趙長卿說的有理,她羨慕道,「唸書的人就是不一樣,看你說話,一套一套的。」

    「唸書有什麼,簡單的很。倒是你,現在就有本事掙錢,才叫人羨慕。」趙長卿拉著小梨花兒到她的小書桌前,掀開硯台,鋪開一張紙,醮筆寫了「趙梨花」三個字,道,「梨花兒姐,這就是你的名子。」

    小梨花兒看的都忘了繼續吃點心,瞪著眼睛問,「這就是我的名子?梨花?」

    「嗯,這是趙字,這個念梨,這個念花。」趙長卿指給小梨花兒看。

    手指兒放上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梨花兒有些激動,催促道,「卿妹妹,你再寫寫我弟弟的名子,我弟弟叫梨子,小弟弟叫梨果。」

    趙長卿又寫給小梨花兒看,小梨花兒端量許久,說,「卿妹妹,你把這張紙送給我吧。一會兒我拿回去給我娘瞧瞧,也叫我弟弟認認自己的名子。」

    「行啊。」趙長卿將筆放下,笑,「你要是想學認字,只管跟我說。這也沒什麼難的,反正咱們又不用考功名,認些字,像梨花兒姐,以後記賬也方便。」

    小梨花兒先是呆了呆,皺眉思量片刻,方眼睛一亮,拊掌一擊道,「是妹妹說的這個理,不說記賬方便,梨子比妹妹還長一歲,正好我學了也能回去教教他。妹妹把這張紙送我,我回去瞧著,就先學學自己的名字。等把名字記住了,我再來找妹妹學別的字,可好?」

    趙長卿笑,「反正我天天在家也沒別的事,姐姐儘管來。」

    小梨花兒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把將手裡的半塊點心塞嘴裡去,猛然抱起趙長卿轉了兩圈兒,使勁兒蹭蹭趙長卿圓潤的臉龐,抓起寫滿他們姐弟三人名子的宣紙,一句話沒說,就一陣風跑回了家。

    柳兒都給小梨花兒嚇了一跳,生怕把趙長卿嚇著,忙喚了一聲,「姑娘?」

    趙長卿一笑,「我沒事。」

    「梨花兒姑娘也是,平日裡瞧著挺穩重,怎麼突然瘋瘋顛顛的。」柳兒嘀咕著給趙長卿撫平被小梨花兒抱皺的衣裙。

    趙長卿笑道,「你難道沒看出來梨花兒姐是高興的。」

    「那也是啊,女孩子要像姑娘這樣穩重大方才好。」柳兒現在多是陪伴趙長卿,一顆心自然是偏著趙長卿的。

    趙長卿歪頭看柳兒一眼,道,「女孩子要像梨花兒姐這樣自強自立才好。」

    「姑娘就是待人太好。」柳兒問,「姑娘要習字嗎?」

    「下午再寫。」

    柳兒便將筆墨收了起來。

    趙長卿出去找老太太說話,趙老太太笑,「正說呢,怎麼小梨花兒蹬蹬蹬的跑了?你們拌嘴了?」

    趙長卿笑,「怎麼會?」就把寫梨花兒名子的事說了,又說小梨花兒他們現在編籃子掙錢的事。

    趙老太太點頭,摸摸趙長卿的頭,溫聲道,「梨花兒這丫頭真是能幹。難得你們合了脾氣,好好相處。」

    趙長卿應了,又央著老太太教她念了一頁書,凌氏過來商量事情,趙長卿合上書與凌氏打聲招呼,「母親來了。」

    已是九月,凌氏肚子微微顯懷,好在如今天氣轉涼,甚是舒服,即使懷孕,過了孕吐期,凌氏已經滋養的微見圓潤。趙長卿向來不喜歡去主院,凌氏懷孕後懶得動彈,趙老太太並不是刻薄性子,便隨凌氏在自己院裡用飯。不知不覺,母女二人竟是幾日未見。這會兒,凌氏見了趙長卿也頗有些新鮮景兒,笑道,「又纏著你祖母唸書了?筆墨紙張可還夠用?」

    「都夠的。」

    凌氏點點頭,轉而問侯趙老太太早飯用的可好,先聊了幾句家常。凌氏方道,「媳婦想到一事,算著下個月就是外祖母的壽辰,我思量著壽禮要開始料理了,不知母親是什麼意思?媳婦好安排預備。」

    這裡說的外祖母是趙勇的外祖母,趙老太太的嫡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朱家在邊城是頗具名望,按理這樣的人家,哪怕趙老太太是庶女,也不該嫁到小軍戶的趙家才是。這說起來,真是話長了。首先,得先人朱家的敗落說起。

    這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就很不幸的經歷了朱家敗落的過程,朱家敗落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朱老太太前世不修,嫁了個敗家子的丈夫——朱老太爺。萬幸的是朱老太太能幹,不管如何艱難,到底沒叫朱老太爺將產業完全敗光,更兼朱老太太非但人爭氣,肚皮也爭氣,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還個個都考出功名來。如今長子正在朝中任正三品戶部侍郎,端得高官。

    朱老太爺廢柴一個,眼瞅著家業沒落,結果硬是有運道,三個兒子頂起朱家的天,將家業打理的較先前更上一層樓。於是,朱老太爺很狗屎運的繼續著廢柴浪蕩的人生旅程。

    奇怪的是,朱家這樣的門楣,何況兒孫並非不孝之人。按理朱老太太再怎麼也不該住老家,很該與兒孫同住,得享天倫。結果,朱老太太反是堅守邊城老家,與守家業的庶子住在一處。

    這其中當然也是有原因的,其原因依然在朱老太爺身上。

    與朱老太太的強勢能幹不同,朱老太爺少時紈褲,長大敗家,若不是朱老太爺有個慧眼識珠的媽給他相了朱老太太這個媳婦,現在朱家說不得在哪兒個茅坑呢?

    朱老太爺一直就是個糊塗人,糊塗了大半輩子,年輕時靠媳婦,等到年老,媳婦不行了,兒子頂上來,他就開始靠兒子。兒子出息後,一早就打發可靠管事來接二老去帝都就近孝順。朱老太太猶豫一二,朱老太爺卻是等不及,他早想看看帝都城的風光,於是整日在家攛掇老太太。老太太心裡牽掛兒孫,便同老太爺一道去了。結果朱老太爺真是天生的惹禍精,一把年紀還在帝都搞出些個花紅柳綠的名聲,簡直丟盡臉面。夫妻這些年朱老太太早把老太爺看透,若是朱老太爺丟的自己的臉,朱老太太眉毛都不會皺一下,反正在她眼裡,老東西早便沒臉了。但,這是帝都城,不能給兒子幫忙倒罷了,難道還要扯兒子後腿?

    朱老太太尋思兩日,當即立斷的拖著老太爺回了老家邊城。自此便把老太爺緊緊拘在邊城,只要不拖累兒子,隨老東西花紅柳綠去!

    要說朱老太爺,對朱家唯一的貢獻就是生兒育女了。

    朱老太爺是家中獨子,三代單傳,人丁單薄。但,經朱老太爺多年勤耕雨露,嫡庶子女加起來有十幾口子,別的且不說,人丁足夠興旺了。

    朱老太太這個嫡母做的有多心煩,可想而知。

    朱老太爺不計成本的生孩子,當年朱家正處沒落,尚未中興,故此如趙老太太這等庶女出身,嫁到趙家這等小軍戶之家也不算稀奇,難得的是朱老太太這個嫡母不算刻薄,庶子庶女的娶妻嫁人,總有一份聘禮嫁妝。

    不過,若說感情,也就那樣了。

    原本趙老太太同嫡母的關係只是尋常,奈何趙老太太命不大好,年紀輕輕守了寡,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活,不得不倚靠娘家。來往的多了,反是處出幾分感情。就是現在,趙老太太也時不時的帶著趙長卿去朱家看望嫡母。

    朱老太太眼瞅著快七十的人了,趙老太太道,「母親說了不大辦,我縫了一身衣裳,這會兒瓜果豐盈,咱們也有果園,你收拾些上好的瓜果存在窖裡,到時一併裝好送去。一家子過去磕個頭就是了。」

    凌氏笑應,道,「外祖母性喜清淨,不愛排場。倒是我娘家侄兒在外祖母家族學附學,也想著趁外祖母大壽時盡一份心,母親看合適不?」

    趙老太太道,「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既有這份心,過去就是。」

    凌氏笑,「行,那我先讓人去挑果子。」

    「去吧,叫丫頭們去幹就行了,你有身子,別累著。」

    凌氏自然的將手放在小腹上,笑,「母親儘管放心,我不是頭一遭有身子,這孩子乖巧的很,並不大鬧騰。如今先安排下去,樣樣齊備,省得臨到頭慌手亂腳。鋪子裡有些新料子到,我讓人拿了幾匹新鮮的回來,想著咱們一家四口都裁上一身新衣,到時給外祖母賀壽時穿,也體面。」

    趙老太太笑,「你們做就行了,我衣裳有的是。」

    凌氏笑勸,「哪裡還差母親這身衣裳,縱使母親有,也是以前做的了。斷沒有兒孫皆裁新衣,獨落下母親的道理。若母親不肯,我們這新衣裁了也沒臉上身呢。」

    趙老太太笑,「好,就依你。」

    凌氏又說笑幾句,方起身告辭。

    待凌氏走後,趙長卿道,「祖母,既然要給曾外祖母送果子,咱家有沒有裝果子的籃子?要是沒有,不如去小梨花兒家買幾個?小梨花兒編的籃子多好看,到時整整齊齊的擺上,也顯得體面。」送人東西,包裝也很重要,買櫝還珠就是最好的例子。

    趙老太太笑,「這個我倒沒想,小梨花兒手藝是不錯,你去問問你母親。反正小梨花兒正做這個,以後若家裡有用的地方,找他家就是。既便宜,又是鄰居,也算照顧她生意了。」

    趙長卿不愛跟凌氏打交道,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應了。

    趙老太太摸摸孫女的頭,她人老,還不至於糊塗,趙長卿與凌氏的生疏,趙老太太看得出來。趙老太太生母早逝,總覺著,與自己的母親生疏,是人生莫大的遺憾。

    人老了,性子便柔軟。何況,趙老太太從來不是暴烈之人。趙長卿素有主見,趙老太太索性慢慢點撥於她,待得母女二人接觸的多了,或者能培養出些許感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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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46 AM

第9章 姐弟~

     趙長卿選了個趙勇在的時間去跟凌氏說給朱老太太備壽禮的事。

    趙長卿並沒有空手過去,她帶了兩碟點心,問過父母好,在椅子下坐了。趙勇先笑,「這是給爹送點心來了?」

    「不是給爹的。」趙長卿坐姿很端正,對於一個孩子,這樣的坐姿很難得,也顯得很認真。趙長卿笑道,「我聽白婆子說母親近些日子總是夜半飢餓,母親懷了小弟弟,餓著對身子不好。我讓廚下做了兩碟點心,給母親送過來。這是新做的,母親這院裡有爐火,讓白婆子隔水放在爐火上,但凡餓了直接拿來吃,一樣是新鮮的。」

    趙長卿平常都鮮少過來,如今非但來了,還有說有笑的帶了點心來。有句不恰當的形容,凌氏實在有些受寵若驚,連笑中都帶了幾分不自然,道,「難得你想的周到,我正說這個呢,總是深更半夜的餓醒,柳婆子雖在廚下,只是白天一天就夠她忙活的,為我一個,不值當的半夜再把人折騰起來。不想你就想了這麼個好法子。」

    趙勇笑,「要不都說女兒貼心呢。」

    趙長卿笑道,「還有一事,今天聽母親說起給曾外祖母賀壽的事,母親走後,我又問了祖母好半天。母親不是說到時二舅舅家也要去給曾外祖母賀壽麼,母親,二舅舅家的表哥在曾外祖母家附學,到時表哥去嗎?」

    凌家想跟朱家走動,現在自然是為了兒子在朱家附學之事。凌氏笑,「應是去的。」

    趙長卿道,「我想著,曾外祖母家人多,何況是曾外祖母過壽的日子,哪怕不大辦,去磕頭的人定然不少。到時亂糟糟的,二舅舅又是頭一遭去,說句不中聽的話,怕是就在外頭用個飯而已,不一定能跟朱家表叔們說上幾句話。要我說,二舅舅想去祝壽,主要是因著表哥附學的關係。既如此,何不叫表哥跟咱們一起走,表哥年紀小,還不到男女大防的時候,到時候叫他跟在我身邊。我是常跟祖母去給曾外祖母請安的,表哥跟著我,不用說話,也能有個面熟。介時在朱家族學裡,那些朱家子弟自然得對表哥客氣些。」

    凌氏都不知要說什麼好了,笑對丈夫道,「她一個小小人兒,思量事倒比我這個大人更周全,真是……」

    見凌氏真正開顏,趙長卿繼續笑道,「母親現在懷著小弟弟,原就不該再操心的。母親不知道,今天隔壁的梨花兒姐姐過來找我玩兒,我才知道梨花兒姐這麼小,都會掙錢養家了。這麼一比,我還只會花錢,遠不如梨花兒姐。」

    趙勇覺著好笑,「這有什麼好比的,你比她小,再說,我家卿姐兒會唸書習字,許多人都不如你。」

    趙長卿認真的說,「可是,我也想做些事啊。我聽人說,總是唸書容易唸成呆子的。我過來,就是想問問母親,不是說要給曾外祖母送果子做壽禮嗎?母親,挑果子的事就交給我來辦好不好?梨花兒姐姐常幫杏大娘做事,我也想為母親分憂哪。」

    這倒不是不行。

    何況趙長卿今天表現頗佳。

    因為母女二人不常來往,距離產生美,矜持慣了,便對彼此格外的客氣。挑果子只是小事,凌氏猶豫的是,朱家門庭不一般,故此,送到朱家的東西,凌氏格外慎重,哪怕一顆果子也是精益求精的。

    趙勇一笑,已對趙長卿,「事情不大,你既想去做,就去吧。記得叫丫頭們挑大的和好的,先放到窖裡存放著,知道嗎?」

    「我要不知道這個,哪兒會開口跟母親要這差使呢?」趙長卿一笑,「我出力氣,到時母親再看一眼,哪裡不合適,母親說了,也來得及改。」

    見父女二人已經把事情定了,凌氏也不再堅持,笑道,「也好,反正你天天在家不愛出門,既然你想幹,就交給你吧。」

    趙長卿笑,「我下午都想好了,連裝果子的籃子都要簇新的才好。母親儘管交給我吧。」

    凌氏也不禁笑起來,「行,那我就安心養著了。」

    「母親本來就該多休養。」

    凌氏心情大好,吩咐白婆子道,「鋪子裡送來的新料子呢?拿過來給卿姐兒瞧瞧。」對趙長卿道,「今年的新貨,好幾個顏色,你挑個喜歡的,給你去裁新衣。」

    女孩子的衣裳,都是鮮豔的顏色。以往凌氏給她做衣裳從來不問她的喜好的,趙長卿也知道今日凌氏心情好,看了看,指著一樣大紅的綢緞道,「既然是祝壽穿,大紅的最喜慶。」

    凌氏笑,「我也是說這大紅的好看,卿姐兒生的白淨,穿大紅的也襯得出來。」

    趙勇笑,「是啊。」

    凌氏道,「明天讓母親挑好顏色,就叫白婆子動手做。」趙家的家境,雖然養的起丫環婆子,不過,向來也是很節儉的。自家人的衣裳,都是自家人做。

    趙長卿又陪著父母說了幾句話,才回去睡覺。

    凌氏感嘆,「這丫頭不知怎麼回事,忽然就懂事了。」

    趙勇笑,「懂事還不好?長卿只是安靜些,並非不孝順。你看,她事事為你著想。」

    凌氏格外舒心,笑,「我只盼她一直這樣懂事才好。」

    趙勇亦樂得見母女二人親近,又說了許多好話哄妻子開心。

    及至夜深,夫妻二人寬衣梳洗,相擁睡去。

    倒是趙老太太對趙長卿的行為感到驚訝,趙長卿與凌氏不睦,她是知道的。趙長卿想照顧小梨花兒家的生意,也是趙老太太叫趙長卿親自與凌氏去說的。

    為的就是要趙長卿多與母親親近。

    只是,趙老太太沒想到趙長卿會用這樣迂迴的法子將整個準備果子的差使要到手裡。尤其是趙長卿先送點心示好,再為凌家人去朱家賀壽點出一條明路,一樣樣的將凌氏哄得開心才提起準備果子的事。何況,趙長卿還選了個最好的時間:趙勇在家的時候。

    趙長卿與凌氏不睦,與父親趙勇向來親近。

    這樣,趙長卿先把事情鋪墊好,哪怕凌氏不允,趙勇向來寵她,也不會不允。

    聽白婆子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學了一遍,趙老太太按下心中的驚詫,淡淡道,「卿姐兒年紀小,你們太太又有著身子,不能操勞。準備果子的事,你多幫襯卿姐兒。」

    白婆子連忙應了。

    趙老太太便打發白婆子下去了。

    趙長卿沒在老太太屋裡,她去窖裡了。

    夏天瓜果豐盈,奈何天氣暖和,瓜果都不容易保存。所以,一般家裡都會挖地窖,藉著地窖的涼爽來保存瓜果。

    像夏天的西瓜,只要在窖裡妥當存放,放到中秋都是沒問題的。

    就是趙家尋常吃的果子,也都是放在地窖裡的。如今不過是先挑一些好的出來,待朱老太太過壽的時候送去罷了。

    哪怕趙長卿不去地窖,她吩咐一聲,這點小事,白婆子帶著柳兒就能幹好。只是,她現在沒什麼事,這件差使又是她親自從凌氏手裡要出來的,所以才走這一趟。

    因為地窖冷,趙長卿去的時候,特意穿了件厚裌衣,在地窖不覺著如何,回屋就熱了。柳兒端來溫水,先服侍趙長卿洗漱之後,又給她換了衣裙。

    趙老太太笑,「那裡頭怪冷的,你小心凍著。」

    「在窖裡穿的厚實。」

    趙老太太笑,「今天我讓柳婆子買了羊肉,晌午烙羊肉餡餅,晚上燉羊肉吃,可好?」

    趙長卿最喜歡吃羊肉,聞言眉開眼笑,「爹爹也喜歡吃羊肉,叫柳婆子多烙些羊肉餅,反正又好帶,一會兒放食盒裡給爹爹送些去。上回聽爹爹說,衛所的飯一點兒都不好吃。」邊城常有戰事,男女多強悍,衛所本身提供午飯,故此尋常根本沒送飯送菜那一說。

    「大鍋飯,能有多講究,也就是個面子事兒,你爹現在是總旗,比先前還強些的。」趙老太太吩咐柳兒道,「就按你們姑娘說的,讓你娘多烙些羊肉餅,叫來福給你們老爺送去。」

    柳兒忙去了廚房。

    中午趙長卿陪趙老太太用過飯就自己去屋裡看書了,她並沒有急吼吼的去找小梨花兒訂籃子,下午練了一下午的大字。一整天根本沒提籃子的事兒。

    倒是趙老太太忍不住問她,「長卿,你不是說要用小梨花兒家的籃子裝果子麼?」

    趙長卿道,「哦,離曾外祖母的壽辰還早,籃子不急,抽空去說一聲就成了。」她從凌氏手裡討過這樁差使,的確為了照顧小梨花的生意,但,趙長卿不會一接手這差使就急吼吼的先去找小梨花兒預訂果籃。她不喜歡別人看出她的目的。

    趙老太太心下暗笑,還真是個沉得住氣的丫頭。

    趙長卿沒去找小梨花兒,小梨花兒倒是先來找她了。

    小梨花兒先跟趙老太太見禮後,陪趙老太太說了幾句話,才跟趙長卿去了趙長卿的屋裡玩兒。

    小梨花兒笑吟吟,一坐下便對趙長卿道,「卿妹妹,上回你教我寫的名字,我都學會了。」說著,小梨花兒迫不及待的拉過趙長卿的手,用指尖兒在趙長卿手裡劃拉起來。

    她不僅學會了自己的名字,連兩個弟弟的名字也都學會了。

    趙長卿笑,「我這兒有筆墨,也有紙張,姐姐在紙上寫寫看。」

    小梨花兒連連擺手,「用筆還不成,我用柳條編了個方方的淺底大盤子,在上頭放滿沙土,叫梨子跟我一塊兒在沙土上寫。還從沒碰過紙筆,哪裡寫的來?不過,我記也記得了,日後見了也認識!卿妹妹,你上回是教了我五個字,這回教我十個字,就教從一到十,這十個數,我先學了用來記賬。」

    「好。」趙長卿鋪開紙寫了十個數字,教小梨花兒認了兩遍。」

    及待柳兒端來點心,趙長卿遞給小梨花兒一塊,小梨花兒接了,依舊將紙拿在手裡,看了又看,小梨花兒道,「我做別的都快,就是認字,還不如梨子。卿妹妹,你說多怪,我家的事我一記一個准,梨子每天一門心思就知道吃,叫他多干點活兒跟要他命似的,鬼哭狼嚎撒潑打滾,每天不挨兩回揍渾身皮癢。他學字竟然比我快!」說到這個,小梨花兒簡直不能理解。

    趙長卿笑,「這有什麼稀奇,人誰還沒長處啊!梨子就是貪玩兒而已,你看他學字這麼快,說不定以後會有大出息呢。」趙梨子上輩子說大出息有些誇張,不過,的確行商賺了不少錢,算是犬父虎子的典型代表了。

    小梨花兒皺皺鼻尖兒,「他能有什麼大出息,我只盼他每天多干活就行了。」

    小梨花兒正想多跟趙長卿說會兒話,就聽外頭有人說話,不一會兒,她弟弟趙梨子進來了。趙梨子臉上收拾的倒也乾淨,姐弟兩個眉眼之間有幾分肖似,梨子較小梨花兒小一歲,個頭兒倒比姐姐還猛些。梨子忽閃著漂亮的眼睛,先看趙長卿一眼,才對他姐道,「姐,娘叫你回去,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啊?」剛給雜貨舖交了二十個籃子,也領了錢回來,小梨花兒是思量著家裡沒事才來找趙長卿玩兒的。

    趙梨子不肯說,一徑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小梨花兒只好起身跟趙長卿告辭,趙長卿見梨子的眼睛一直朝著點心看,嘴裡巴唧巴唧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趙長卿一笑,用帕子把點心包起來遞給梨子,小梨花兒是個很要強的人,深覺弟弟的表現丟臉,攔著趙長卿說,「卿妹妹,別給他,不能慣他這個饞嘴的毛病!」

    小梨花兒只顧攔著趙長卿,沒提防自己弟弟已經手腳麻俐的雙手接了點心,趙梨子還笑嘻嘻地,「謝謝卿妹妹。」說起來,他年紀比趙長卿還大一歲。

    小梨花兒死瞪弟弟一眼,恨不能一巴掌抽死這丟人現眼的東西!趙梨子擠眉弄眼做個鬼臉,催他姐,「快回家快回家,娘有事找你!」

    小梨花兒已經決定,回家就給趙梨子一頓好打!奈何心裡又惦記著家,跟趙長卿說一聲就帶著趙梨子走了。

    趙長卿送他們到大門口,兩家本就是鄰居,門戶相挨,趙梨子一把推著姐姐進了家門,嘴裡嚷著,「快去,娘都等急了。」他反倒退出一步,跑到趙長卿面前,悄聲問,「卿妹妹,是不是我姐又找你認字了?」見他姐手裡捲著張白紙,上面像有字的樣子,趙梨子已猜個八九不離十。

    趙長卿笑,「怎麼了?」

    趙梨子一拍大腿,做個愁眉苦臉相,他年紀小小,就顯得格外可愛。趙梨子嘩嘩的往外倒苦水,「卿妹妹,我把我姐糊弄回來,就是想跟你說句話,你可千萬別再教她認什麼字了。她自己認還不夠,天天叫我陪她一起認。現在每天給她打下手編籃子的活兒不算,又加了認字的活兒,簡直是愁死我了。」

    趙梨子沒說兩句,小梨花兒已經兩眼噴火的跑出來,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把他往家裡拖,罵道,「好你個趙梨子!敢騙我!娘哪裡有叫我回來!」

    騙局被識破,趙梨子「唉喲唉喲」的求饒,嘴裡討好著,「那可能是我聽錯啦!姐!親姐姐!好姐姐!你快松開!唉喲!卿妹妹,快救命啊!」

    小梨花兒凶悍的一腳把趙梨子踢進家門,攏一下頭髮,轉回頭對趙長卿道,「這小子就是欠揍!卿妹妹,你趕緊回去吧,外頭風涼,我先回去收拾這小子,下次再找你玩兒。」

    趙長卿眼睛彎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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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49 AM

第10章 壽宴

   趙長卿在朱老太太大壽前五天便將一切準備停當,挑好的大小勻稱的果子,以及在小梨花兒家訂的樣式新穎又漂亮的柳條籃子。

    儘管是小事,畢竟是趙長卿頭一遭做事,又是要送到朱家的東西,凌氏仍是不放心的看過才滿意的讓白婆子按趙長卿說的準備。凌氏笑,「這籃子樣式倒也新奇可愛。」

    「小梨花兒現在在給雜貨舖編籃子賣錢,她手巧的很,這樣式本就是她現想了編出來的,外頭根本沒這個樣式。」趙長卿道,「咱們都是鄰居,小梨花兒收的價錢也不貴。」

    凌氏道,「真是個巧手的丫頭。雖是鄰居,也不要叫人家吃虧。」

    小梨花兒要的價錢很公道,趙長卿笑,「以後家裡若有用得籃子的地方,多照顧她生意就好。」

    凌氏笑,「是這麼個理。」

    凌氏又道,「你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去隔間兒試試,看可合適,若有不合適的地方,叫白婆子現改了,過些天就要穿了。」

    趙長卿微訝,「這麼快?」

    凌氏笑,「你跟老太太的衣裳做在前,自然快一些。」

    趙長卿道,「該先給老太太、爹爹和母親做,我有的是衣裳。」

    「我跟你爹怎麼都好,你年紀小,小孩子在一處,若人家都鮮鮮亮亮的,就你穿舊衣裳,我也覺著沒面子。家裡人出去,若我跟你爹穿的新鮮體面,你跟老太太反是舊衣,就要叫人家笑話了。」凌氏示意,「去試試,我瞧瞧好不好看?」

    其實只要小孩子生的白嫩,穿新衣總是好看的。凌氏看了一回,笑道,「很好,就這麼穿著吧,一會兒過去給你祖母瞧瞧。」

    趙長卿道,「要是祖母的衣裳也做好了,我一併給祖母帶過去。」

    凌氏笑應,覺著趙長卿自從領了收拾果子這樁差使後,的確是格外懂事了。

    朱老太太的壽宴轉眼即到,一家四口剛用過早飯,凌家人就到了。

    出乎趙長卿的意料,二房一家子都來了,凌二舅、二舅媽、凌騰以及凌三姐。

    儘管邊城民風彪悍,不似中原內陸那般講究禮法,不過,凌家這樣舉家去朱家賀壽,依舊讓人覺著有些唐突了。

    一般這樣舉家赴宴的,肯定是用於交情不錯的人家。凌家不過是因著趙家的關係才能讓凌騰去朱家族學附學,先時與朱家八竿子打不著。朱老太太過壽,朱家就這麼舉家而去,實在不大合適。

    凌家是凌氏的娘家,既然凌氏都不說什麼,趙長卿更不會多那個嘴。

    兩家人互見過禮,凌二太太笑,「今天要麻煩卿姐兒了,你表哥表姐沒去過朱家,要你多指點他們。」

    趙長卿笑笑,「表哥本就在附學,跟朱家表兄是同窗,我也是聽母親的話順個手兒而已,說不上指點不指點的,二舅母太客氣了。」

    凌三姐笑,「卿妹妹,你這身裙子是不是新做的,真好看。」這讚美,一半是拍趙長卿馬屁,一半是真心羨慕。

    趙家好幾年都只有趙長卿一個孩子,趙勇是疼女兒的,而且,趙家日子漸漸寬裕,趙勇時常給趙長卿添些玩具首飾。哪怕趙家家境一般,趙長卿手裡的小簪子小步搖之類的也有幾件。如今要出門,趙長卿自然要打扮的體體面面。她手上是一副金鐲子,頸上戴著金項圈,頭上梳兩個鬏鬏,髮帶上也別了一圈兒絹花。更兼趙長卿不常出門,養的白嫩,襯著一身大紅衣裳,的確討喜。

    趙長卿笑,「表姐過獎了,表姐的衣裳也很漂亮。」看得出來,凌三姐也是用心打扮過的。相對於白嫩的趙長卿,七歲的凌三姐已經是個小女孩兒,頭髮能梳起簡單的垂鬟分肖髻,發間簪著時興的絹花與一隻金釵,衣裳也是新作的綢衫,腕間戴只白玉鐲。

    凌三姐笑眯眯的同趙長卿說起話來,與向來安靜的趙長卿不同,凌三姐能言善道,若不是上回她欺負過趙長卿,趙老太太也得讚一聲這是個機伶的孩子。

    兩家人說了些話,待趙家人收拾好,便一道出了門,各上各車,同去朱家為朱老太太賀壽。

    朱家果然賓客盈門。

    哪怕朱老太太說的並不大辦,主動上門的人太多,朱家也不能不招待。

    趙老太太本就是朱家女,又是常來常往的,朱府的管事一見就忙迎了上來,做揖給趙老太太請了安,又俐落的同趙勇等問好,一面將人往裡面請。

    很明顯,親戚朋友也分出區別來,待客的地方各有不同。凌二舅同凌二太太被引去了他處,趙勇叮囑了凌氏幾句去了朱六老爺的書房,凌騰凌三姐都跟在趙長卿身邊,隨凌氏與趙老太太直接去了朱老太太的院子。

    此時,院中已是笑聲連連,熱鬧的很。

    趙家這一家子一到,就見一個身著煙云蝴蝶裙的年輕媳婦迎出來,那媳婦笑道,「老祖宗在屋裡直盼著姑媽呢,姑媽向來可好?」說著欠身一福,親自扶了趙老太太另一畔,又問侯過凌氏的身子,讚過趙長卿,說說笑笑的引一行人進去。

    朱老太太的院子極是寬闊,屋子是雕樑畫棟明三暗九的格局,如今屋裡已是金壁輝煌彩裙云袖的站滿了人。正中榻上坐著一身萬字暗紋金羅衣衫滿頭銀發的老太太,自然就是朱家老祖宗,朱老太太。

    趙老太太一到,朱老太太滿面帶笑,「正說你呢,你說來了。」

    趙老太太笑,「母親在說我什麼?我先給母親祝壽。」說著就要下拜。

    朱老太太忙道,「堂哥兒媳婦,趕緊扶著你姑媽。還有勇哥兒媳婦,身子都顯懷了,莫要多禮。行了,你們來了我就高興,孝心不在這磕不磕頭上。」

    趙長卿笑,「老祖宗,我祖母年紀大了,母親懷著小弟弟,我替祖母和母親給老祖宗磕頭。」

    既來了,總要行禮的。

    朱老太太笑著點頭,「我單就喜歡卿丫頭伶俐懂事。」

    丫環擺下墊子,趙長卿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朱老太太招呼她到跟前,摸摸她的頭,笑問,「與你一起來的丫頭和哥兒是哪一個?」

    趙長卿道,「是我二舅舅家的三表姐和騰表兄。騰表兄在族學裡附學,與慶表哥是同窗來著,如今老祖宗大壽,騰表兄想著來給老祖宗磕個頭。」

    朱老太太見凌騰生的面若白玉、眉目俊穎,小小年紀第一次來,雖有微微緊張卻並不失態,更兼這是孫子的同窗,便有幾分喜歡,笑道,「是個好孩子。」

    凌騰與凌三姐也給朱老太太磕頭祝壽,朱老太太看剛剛迎趙家人的年輕媳婦一眼,那年輕媳婦忙補了份見面禮給凌家姐弟。朱老太太笑,「頭一遭見,是這麼個意思。」

    凌騰老實謝過,凌三姐兒笑道,「常聽卿妹妹說老太太慈祥可親,謝老太太賞。」

    朱老太太笑笑,沒說話。

    趙長卿微微訝意的看凌三姐一眼,她可是從沒跟凌三姐說過朱家的任何事。

    朱老太太笑對趙長卿道,「今天我這屋裡熱鬧,你大伯家的表姐也來了,讓你堂大嫂子帶你們過去說笑。騰哥兒去找慶哥兒,你們是小同窗,正好做個伴,以後也好生唸書。」

    堂大嫂子,也就是剛剛迎趙家人的年輕媳婦,娘家姓袁,外頭人都稱她為袁氏或是朱大奶奶,正是朱老太太的孫子媳婦。

    朱老太太常年在邊城居住,這處宅子是朱家老宅,朱老太太是嫡母,嫡出的三個兒子是沒辦法守在邊城,又不能沒兒子在身畔盡孝。事實上,餘者庶子恨不得都在老太太身邊盡孝呢。不過,老太太只讓排行第六的庶子朱泰住到老宅。

    這位袁氏便是朱泰的長子朱青堂的媳婦,朱老太太過大壽,袁氏是六房的長媳,自然要周全安排。好在還有兩個妯娌楊氏、余氏幫襯,倒也遊刃有餘。

    趙長卿不是頭一遭來朱家,朱老太太的大壽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年年都辦的。

    雖是人多,朱家經驗十足,都安排的井井有條,譬如小女孩兒一般都是由袁氏的長女朱鈴來接待。朱家現在人丁非常興旺,各房庶的嫡的堂姐妹表姐妹大大小小算起來也有十來個,而且隨便一算,都是實在親戚,藉著朱老太太的壽宴一聚,就顯得格外熱鬧。

    女孩子們說話兒的屋子就設在老太太院裡,雖是臨時準備出來的,各種陳列擺設也頗為雅緻。袁氏將趙長卿交給朱鈴就回去繼續在朱老太太跟前侍奉了。

    朱鈴同趙長卿早便認得,同凌三姐互相廝見過後,帶她們介紹給帝都來的朱家老大朱靜侍郎家的孫女朱晴認識。老娘過大壽,朱靜離不開帝都,就派了孫子孫女過來給老娘賀壽。

    朱晴一口很標準的官話,笑道,「早聽鈴妹妹說起過卿妹妹。」

    朱家在邊城已是極有名望的人家,朱鈴是六房的長孫女,跟著朱老太太在老宅過活,生活優渥遠勝趙家,更不必提凌家了。只看朱鈴這一身紫燕紛月裙以及頭上那一支玉垂扇步搖就已經非常華貴了,就是從帝都來的朱晴在穿戴上都不一定有朱鈴的精緻,但,朱晴就是有一種淡淡的韻味兒是朱鈴所不及的。

    這種差別很難形容,卻又讓人一目瞭然。

    對著朱晴,趙長卿就換了官話,道,「姐姐好,姐姐來了邊城,可適應邊城的吃食氣侯?」

    朱晴有些驚喜,笑道,「都挺好的,妹妹官話說的真好。我從小在帝都長大,家鄉話反而不會說了。」

    「是啊,卿妹妹,你還會說官話哪?」凌三姐已忍不住插話,自對朱晴道,「晴姐姐,我姓凌,在家排行第三,你叫我三姐就行了。」

    朱晴笑,「凌妹妹。」

    凌三姐很快與朱晴攀談起來。

    趙長卿選個安靜角落坐了下來,想著,凌三姐這愛鑽營的性子,或許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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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53 AM

第11章 楚越與傻瓜

    今天來的客人極多,熟的不熟的都想混個面熟。朱鈴就不怎麼顧得上趙長卿,好在趙長卿帶了柳兒在身邊,也並不需人特別照顧。

    趙長卿見果碟中有橘子,便拿了一個細細剝了皮,慢慢吃。在邊城,這些南方的果子並不常見。朱家隨便便可拿出來待客,可見其富貴矣。

    吃了半個橘子,趙長卿又捏了塊沾著黑芝麻的蓬糕,掰了一小半用帕子捧著小口小口的吃起來,儘管不大新鮮,味道依舊香甜軟嫩,肯定是南香園的點心。

    再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一口,裡面並不是茶,而是甜甜的姜蜜水。即便趙長卿也得感嘆朱家待客周全,這屋裡是招待小女孩兒的,年紀太小的孩子,不大適合用茶。

    趙長卿這麼又吃又喝,虧得她自覺的坐在角落,且別的女孩子都在忙著跟相熟的小姐妹或是剛認識的小姐妹們敘閒話、套交情,趙長卿年紀小,人矮矮的,何況趙家是小戶人家,等閒沒人知道,於是,坐在邊角兒上也沒人注意她。

    沒人注意趙長卿,倒是有人無趣的坐在她旁邊來。

    這女孩子也就十來歲的樣子,皮膚是淡淡的蜜色,頭髮漆黑濃密,高高的梳到頭頂,結成個小小的巾幗髻,巾幗髻周邊戴一圈小小的金花,既別緻又燦爛。她人生得並不是多麼漂亮,眉眼間卻是英氣十足,穿一身淺紫色繡花百褶裙,華麗中透出灑脫的味道。

    女孩子看趙長卿一眼,趙長卿也正在看她,就先欠身打了聲招呼,「姐姐。」

    「嗯,我叫楚越。」楚越張嘴也是帝都話,趙長卿想難道楚越也是從帝都來的?可楚越又不姓朱……

    顧不得多思,趙長卿連忙自報家門。楚越直接坐在趙長卿身邊的椅子裡,隨手拿了個橘子,道,「你選的這是方不賴。」

    「沒別的好處,清靜是有的。」趙長卿笑,「咱們來的都早,一會兒人更多。」

    楚越瞥趙長卿一眼,道,「看你一來就坐在這邊吃個沒完。」可見楚越來的更早。

    吃個沒完……

    趙長卿微側著臉看楚越,強調,「我也就吃了半個橘子一點蓬糕而已。」什麼叫吃個沒完啊?好像她多貪吃似的。

    楚越看她包子臉鼓鼓的不樂意的模樣,不禁一笑,問,「怎麼不跟姐妹們去說笑?」

    趙長卿小小的嘆口氣,「我有好多人不認得。」那哪裡是說笑啊,完全是個小小的交際場所,誰的出身好,誰的出身差,誰與誰是親戚,誰與誰是路人,樣樣分的清楚明白,才開始或一見如故,或再見陌路的說笑往來。

    趙家雖然與朱家是實打實的親戚,無奈現在家裡委實微薄,趙長卿年紀又小,並不是聚會的熱門人物。

    楚越見她生的白嫩圓潤,吁氣嘆氣的小模樣怪可愛的,笑,「無妨,我跟妹妹說笑。」

    這話倒不是客氣,楚越捏著個橘子與趙長卿說笑,然後沒兩句話就先把趙長卿的老底打聽的一清二楚,其中就包括趙家與朱家的關係,以及趙勇在衛所的官職,連帶趙家幾口人都打聽的清清楚楚。眨眨眼,趙長卿一尋思,她除了知道楚越的名子,餘者竟一無所知。

    趙長卿驚奇的打量著楚越,目光裡滿是好奇,她好歹上輩子苦逼的活了將將三十年,儘管沒活出什麼滋味兒,起碼不是傻瓜。現在也只是面兒上嫩罷了,趙長卿行事穩妥,連趙老太太都是暗暗稱奇的。可見,趙長卿智商絕對沒問題,不想如今卻被人牽著鼻子走了一回。

    趙長卿一直盯著楚越看,肚子裡那點兒小心思在她那張圓圓潤潤的小臉兒上一望既知。楚越笑,「我爹是衛所楚千戶,說來,咱們都是軍戶,本就該好生親近的啊,卿妹妹。」

    楚越主動交待來歷,這讓趙長卿心裡稍稍平衡了些。

    楚越性子活潑,把橘子捏軟,剝開皮吃得香甜,還一面小聲抱怨道,「這橘子不大新鮮了,裡面的水汁都少了許多,蔫蔫的,不大好吃。」一面挑剔著「不大好吃」的楚越,已經開始剝第二個橘子了。

    趙長卿心道,不大好吃你都吃個沒完,這要是好吃,你還不得把盤子都啃了啊!

    「卿妹妹,你去過江南嗎?」

    「沒。」趙長卿老實的說,卻又覺著這話很傻,趙長卿道,「我是土生土長的邊城人。」

    楚越抬眼笑一聲,「你帝都話跟誰學的?腔調很好聽。」

    「哪裡用特別學,聽別人講過也能記住,每年邊城都有許多帝都的商人過來。」趙長卿絕不會說她是前世特意練習過的。

    楚越道,「南方有一種跟橘子差不多的果子,叫黃果。皮比橘子硬,要用刀切了吃,酸酸甜甜的,也很好吃。」

    趙長卿問,「姐姐以前在南面嗎?」

    「嗯,我父親才調來邊城沒多久。這裡風沙真大,才十月天就這樣冷了,我聽家裡老僕說,冬天都會下很大的雪,是不是?」

    趙長卿笑,「這就已經入冬了,今年雪下的晚,要是擱往年,還有八九月下雪的時候呢。我聽說南方暖和的很,冬天的樹都是綠的。」

    楚越笑,「要說暖和,也得看什麼地方。其實南方的冬天也會下雪,就是下的比較少而已,並不是人們想的那樣冬暖夏涼的好地方。只是南北風物不同,南面水多,故此人們多食魚蝦,果子之類的也較北方豐盈。要我說,我還更喜歡北方,就拿邊城說,地處寬闊,民風也夠彪悍,那天我在街上看到有個婆娘追打她家漢子,直接一把菜刀飛出來,把那漢子嚇的險些尿了褲子。」

    趙長卿道,「這有什麼奇怪。世上男人打女人的事多了去,你不覺著奇怪。乍見到女人打男人就覺著怪了?」

    楚越一愣,立刻道,「這怎麼一樣?」

    趙長卿眸中含笑,問,「怎麼不一樣?」

    楚越顯然已經想好說辭,道,「就算民風再彪悍,三從四德的道理也應該懂的。」

    三從四德?

    趙長卿此生最恨這四個字,唇角卻是微微向上一勾,笑道,「聖人都說,倉稟實而知禮節。你說的三從四德,是給填得飽肚子的人聽的。你知道富貴者家眷,與窮人的婆娘有什麼區別嗎?」

    楚越道,「一貧一富而已。」

    趙長卿面上淡淡,胸口卻像堵了幾十年的一口怨氣,她堵的難受,簡直不吐不快,趙長卿控制不住,率然開口道,「富貴者家眷多依仗富貴者過活,小到一湯一飯、大到金奴銀婢皆是依仗富貴者的給予,富貴者做到這份上,女眷自然應該三從四德。窮人過的是什麼日子,一個窮困的男人靠自己是養不活一家人的,他們需要家裡女人也出去做活掙錢養家,女人掙的錢不會比男人少,換言之,女人同樣是在承擔養家的花用,女人吃的飯是女人自己掙來的。端誰的碗,服誰的管。若是女人自己掙來的生活,男人有什麼臉要求女人三從四德?若是哪個男人跟女人說三從四德,最好先問問自己君子五德做到哪樣?」

    楚越自以為是個有見識的人,卻給趙長卿說的瞠目結舌。

    趙長卿一通話說完,心氣才算稍順,打量楚越一眼,道,「你看,男人只記著要求女人,卻總是忘了要求自己。就是女人自己,也只記得要求自己。」多少女人一輩子就被三從四德壓的喘不過氣,就是她自己那可憐又可恨的上輩子……她還真是自心底羨慕那些敢打敢殺敢鬧敢罵的潑婦婆娘!

    楚越張張嘴,最終不可思議的問一句,「你真的只有四歲啊?」

    趙長卿立刻明白自己說得太多,露了馬腳。不過,她又不是重生後的第一天,趙長卿笑,「我看姐姐並非俗人,才跟姐姐說了幾句心裡話。」

    楚越笑著捏捏她的胖臉,「放心吧,我又不會給你說出去。不過,你這種離經叛道的話還是少說,不然以後會嫁不出去的。」

    趙長卿打開楚越的手,揉揉自己的臉,「姐姐才要注意言語行止,姐姐才幾歲,就成天婆娘漢子嫁不嫁的滿嘴胡言亂言。」

    楚越眼珠一轉,湊近趙長卿的小胖臉兒,悄聲道,「那,我不把你的話往外說,你也不要把我的話往外說,可好?」

    趙長卿嘟著嘴巴表白自己的高貴品行,「姐姐當我是什麼人了?我本來就不會亂說。」

    楚越嘿嘿一笑,拉起趙長卿的手跟她對手指按個手印,道,「這可就是說定了。」

    「好吧。」趙長卿點頭應下。

    楚越不大會兒工夫就把盤子裡的橘子吃了大半,留下一堆橘皮,趙長卿忍不住提醒她,「你少吃點兒,叫別人看到會笑你的。」她倒不是擔心楚越被人笑話,實在是她與楚越挨著坐,若是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是她跟楚越一起吃的呢,沒的連累她的名聲。

    當然,趙長卿也不否認,楚越說話直率為人聰明,卻並不討人厭。她覺著楚越為人不錯,亦不是心胸狹窄的人,才會直接出言提醒。

    「笑我?」楚越大咧咧的一指在屋裡穿來穿去與人攀交情的凌三姐,小聲問,「那傻瓜不知是哪家的?還一個勁兒的去找人家說話,沒見大家都煩了她呢?有這傻瓜在,誰還會笑我?」

    嘖嘖兩聲,楚越輕輕笑著,「看這傻瓜穿戴,一隻釵子還是鎦金的,鐲子也是尋常貨色,值不了個三倆銅板的,哎,連衣裳料子也是去年的了,朱家的僕婦都比她講究……嘖嘖,貧富倒不是要命的事。要命的是,這傻瓜完全沒有自知知明啊。」

    楚越笑眯眯地摸摸下巴,「莫非這也是朱家人?」

    趙長卿搖頭,「不是。」

    「那是朱家的親戚?」

    趙長卿依舊搖頭,「不是。」

    楚越不明白了,問,「那她是怎麼進來的?」

    不知怎地,趙長卿忽然就虛榮了一下,道,「有人帶她進來的吧。」

    楚越搖搖頭,頗是感嘆,「看來這屋裡的傻瓜不只一個,能把這傻瓜帶進來的,也只有另一個傻瓜了。」

    另一個傻瓜……

    趙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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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56 AM

第12章 聰明人

  另一個傻瓜……

    趙長卿咬了咬牙才克制住自己白嫩的小手沒往楚越的臉上撓上兩把,她甜甜一笑,問楚越,「姐姐知道她是誰帶進來的嗎?」

    楚越搖頭,「我對傻瓜沒興趣。」

    趙長卿眯起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磨著牙輕輕的說,「那位傻瓜姓凌,不才正是另一個傻瓜,也就是在下我的舅家表姐。」

    在趙長卿的想像中,只要是稍具良知的人,當著人家的面兒左一個傻瓜右一個傻瓜的罵人家這麼久,好歹都會羞愧一二的吧。結果楚越盯著趙長卿半晌,忽然抱著肚子哆哆嗦嗦的笑了起來。

    要不是屋裡這些人,趙長卿覺著,楚越非得笑出聲來不可。不過,正因為憋著不出聲,楚越笑的渾身亂顫,當真如打擺子一般,丟臉極了。

    趙長卿翻個白眼,撇嘴轉過頭,不去理她。

    楚越偷笑個沒完沒了,倒是楚越身邊的丫頭頗有眼色,悄悄對楚越說好話,「我家姑娘就是這樣直爽的脾氣,趙姑娘莫要見怪。」又端茶捧果的服侍趙長卿,給趙長卿賠不是。

    趙長卿本就不是刻薄脾氣,只得道,「算了。」斜眼看楚越一眼,趙長卿很違心地,「我也不是很生氣。」

    楚越掩著嘴巴小聲笑,湊到趙長卿面前逗她,「看你嘴巴撅得都能掛油瓶了,臉蛋兒鼓的像個包子,還不生氣呢?」

    趙長卿當真不願意理會楚越了,實在太欺負人了!

    楚越又笑著哄她,「好了,是我不對。我看妹妹這樣聰明的人,怎麼帶了只傻瓜進來呢?沒的丟臉。既是你舅家表姐我就明白了,親戚就是這樣,推辭不掉,是不是?」

    趙長卿道,「當著我的面就說我表姐是傻瓜!」

    楚越是個聰明至極的人,她輕笑道,「妹妹明明就不喜歡她,我先時說她你也沒不高興,還裝什麼?行啦,你就別裝了,誰也沒規定表姐妹就要互相友愛啊。而且,那丫頭那麼傻。」

    趙長卿道,「成天這個傻那個傻的,就你聰明!別看現在人人都覺著我表姐傻,沒眼力。她這人是天生的會鑽營,若能鑽營出好處來,臉面算什麼,好處才是實在的。」上輩子,這輩子,凌三姐一直是這樣的人。

    楚越笑吟吟的問,「你說的樣樣明白,怎麼不會學學她?」

    趙長卿一笑,「我不用鑽營,姐姐不也坐到我身邊來了麼?我這是姜太公釣魚。」

    「是啊,我願者上鉤啦。」

    兩人說著話,屋子裡來的閨秀果然越發多了,及至中午開席,光這些女孩子就滿滿的開了三桌席面兒。凌三姐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趙長卿索性就與楚越坐在一處。

    楚越只是嘴壞些,卻是很會照顧人,時不時幫胳膊短手短的趙長卿布菜。

    待用過午飯,便有丫環來叫楚越,說是楚太太要回去了。

    楚越起身同趙長卿告辭,道,「那我這就回去了,卿妹妹,有空我去找你玩兒。」

    趙長卿起身,點點頭,「我送姐姐。」

    楚越走後沒多久,凌氏也著人來找趙長卿回家,趙長卿讓柳兒找到凌三姐,此方一併出去。

    來的時候凌三姐與凌騰皆是坐自家的車來的,回去時卻遇到問題。因為趙勇同凌二舅雖同是在朱家,卻不是同一個地方吃酒,並未在一處。朱家來的賓客極多,趙勇一時間也找不到凌二舅,心裡記掛著裡頭的老娘老婆,尤其老婆還有身子,故此,剛吃完酒,趙勇便著人往裡頭遞信兒:早些回家。

    如此,趙老太太凌氏便一併將凌家姐弟帶了出來,趙勇笑,「兩輛車,雖不大寬敞,擠一擠也坐得。卿丫頭同你表姐隨老太太坐,阿騰跟我和你姑媽一趟車。」

    凌騰笑,「聽姑丈的。」又叮囑凌三姐,「三姐,老太太年紀大了,卿妹妹年紀小,你多照看著。」

    凌三姐心情很好,笑,「我知道,哪裡還用你單說。」

    諸人一笑,各上了車去。

    馬車穩穩當當的前行,趙老太太精神頭不錯,笑問,「三丫頭,中午可吃好了?」

    凌三姐笑道,「吃的很好,還認識了許多新朋友。」

    凌三姐是個活潑的人,她今天收穫滿滿,已是不吐不快,恨不能立刻炫耀出來讓人好羨慕誇讚她一番。原本,凌三姐打算著,只要老太太再多問一句她的交友情況,她便立刻現場發揮,讓老太太明白她有多麼的聰明能幹了。結果,凌三姐滿肚子的新鮮話兒想說,偏生老太太不問了。於是,那滿肚子的新鮮話兒只好憋在肚子裡,憋得凌三姐那叫一個坐立難安。

    於是,凌三姐轉頭跟趙長卿道,「卿妹妹,你怎麼去了都不跟人家說話的啊?」

    趙長卿淡淡道,「我有跟楚姐姐說話啊。」

    「那怎麼行,那麼多的姐妹,你怎麼能只跟一個人說話?你得多跟人打招呼才行。」凌三姐教訓趙長卿道,「很多人都說你不合群。」

    趙長卿輕輕一笑,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凌三姐道,「以後你可不能這樣了。」

    這次,趙長卿乾脆哦都不哦一聲了。

    趙長卿不再理她,凌三姐最司察顏觀色,知趙長卿這是不樂。其實,她並不喜歡趙長卿,上回趙長卿去凌家還害她挨一頓打呢。不過,這次能去朱家還多虧了趙長卿,故此,凌三姐才打疊起精神跟趙長卿說話來著。不料,趙長卿還是這般陰陽怪氣,凌三姐別開頭,她還不樂意理會趙長卿呢!

    如今,她認識了好些朋友,以後也再不必借助趙長卿才能跟那些朋友來往了!

    趙長卿在凌三姐的心中失去重要作用,凌三姐便不再同她說話。

    到了家門,趙勇過來扶老太太下車,又抱下趙長卿與凌三姐。

    一行人進了屋,趙老太太先對凌氏道,「你身子笨重許多,又忙了這半天,趕緊回房歇著吧。勇哥兒身上都是酒氣,你是個實誠性子,定沒少喝,行了,跟你媳婦一道去,喝兩碗醒酒湯,再睡一覺,叫孩子們在我屋裡玩兒。」

    凌氏笑應了,叮囑凌家姐弟兩句便同丈夫回房休息去了。

    趙長卿見老太太眉間亦有幾分疲倦,道,「祖母,讓柳兒端些甜湯來,我同表哥表姐到我屋裡說話去。」好叫老太太也略歇歇。

    老太太笑,「好。」

    趙長卿的屋子不大,卻是樣樣俱全。

    妝台鏡奩有,筆墨紙硯也有,還有一張不小的榻上放著矮桌,正好可坐著說話。趙長卿請凌家姐弟左右坐了,自己去拖張椅子過來。

    凌三姐坐在榻上,伸著脖子喊,「哎喲喲,你哪裡拖得動,等柳兒來再搬吧。」

    凌騰直接跳下去同趙長卿一道搬椅子,看凌三姐一眼,沒說話,轉而扶趙長卿坐在椅子上。

    凌三姐從果盤裡拿個梨子聞了聞,道,「今天朱家待客用的果子都是橘子,黃澄澄的,可真好看。就是沒好意思吃一個半個的,阿騰,你吃了沒?」

    凌騰點頭,「我看著挺好的,就吃了一個。雖說是去做客的,想吃就吃唄,何況那本就是拿來待客的,你在家可從不害羞,怎麼就沒好意思吃啊?」

    凌三姐挑眉,露出精明厲害來,道,「你知道什麼?滿屋子的小姐妹們,誰又是真正是為了吃果子去的?說話還顧不過來,也就是跟卿妹妹說話的楚姑娘不客氣,吃了滿桌子的橘子皮,別人都暗暗笑她呢。還有人說是卿妹妹吃的,我還替卿妹妹辯白了兩句,卿妹妹才多大,她就是撐破了肚皮也吃不了那些橘子!」說著,凌三姐嘆一聲,「真不知姓楚的是哪家的傻大妞兒,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逮住一頓好的可吃個肚飽呢!」

    聽凌三姐說楚越是傻大妞兒,趙長卿想著楚越對凌三姐的評價,想著她二人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忍不住「撲哧」就笑了。

    凌三姐道,「笑什麼?」

    趙長卿笑,「我笑表姐說楚姐姐是傻大妞兒。」

    凌三姐還以為趙長卿因何發笑呢?聽趙長卿這樣說,凌三姐笑,「難道不是傻大妞兒?做客就是做客,哪兒能真跟在自己家似的,像姓楚的,先落個貪嘴的名聲,你看誰跟她說話來著,都怕丟臉。也就是你,傻傻的坐個角落,也不知道跟別人說笑,只跟個傻大妞兒在一處,沒的讓她帶累你的名聲。」

    趙長卿忍不住替楚越分辯一句,道,「楚姐姐挺好的。」而且楚越可是一點都不傻。

    「你莫不是傻了,就一個貪嘴的傻大妞兒,都沒人跟她說話,她好在哪兒啊?你倒是跟我說說。」凌三姐最聽不得別人不服她的話。

    趙長卿眼睛微眯,反問,「難道就因為貪嘴,這人就不好了?」

    凌三姐雖然口齒伶俐,趙長卿這個問題委實不好回答,凌三姐想了想,將梨子往果盤一放,道,「你看看,滿屋子人都沒人主動同她說話,不可能是滿屋子人都有問題,肯定是姓楚的有問題吧!」

    趙長卿道,「對於表姐,可能是這樣吧。」

    「什麼叫對於我可能是這樣,肯定就是這樣!」

    趙長卿不同凌三姐較口舌是非,楚越到底如何,不是凌三姐說了算的。在凌三姐嘴裡,沒人理會、貪嘴便成了罪名,可是,同她說話、吃飯時照顧她的卻是楚越,而不是自認為八面玲瓏的凌三姐。

    哎,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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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2:00 PM

第13章 借書.

     趙長卿只與凌家姐弟可說的話並不多。

    她本身並不是多言的人,一時柳兒端來甜湯,大家便開始喝甜湯。

    朱家的宴會給凌三姐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她心中的興奮一時難以平靜,眼睛亮晶晶的又開始跟趙長卿打聽別的事,「卿妹妹,聽說你在唸書啊?」

    什麼叫聽說?她唸書又不是什麼秘密,凌家人早就知道的。凌三姐主動提及,自然是有其用意所在。趙長卿不動聲色,淡淡道,「隨便認幾個字而已。」

    凌三姐立刻道,「我看朱家的姐姐妹妹們也都是唸書的。」

    趙長卿勾勾唇角,不再說話。她太知道凌三姐無利不早起的性子,剛剛發表了一番楚越如何大傻妞兒的言論,如今又打聽她唸書的事。趙長卿對於凌三姐的宏圖大志沒興趣,也不願做她的踮腳石,事實上,她根本不想跟凌家如何親近,故此,趙長卿面色淡淡,只管小口喝湯。

    無奈凌三姐絕不是你表現冷淡她便會罷休的人,凌三姐問,「卿妹妹,你看的書能借我看看嗎?」

    趙長卿有些不耐煩了,露出一絲驚詫道,「我的書?表姐家是書香門第,祖上出過進士的人家,我常聽母親說,表姐家有一大屋子的藏書呢!我家祖上軍戶出身,怎麼能跟表姐家相比?表姐倒找我來借書?真是奇也怪哉。」

    凌三姐不料趙長卿小小年紀這樣難說話,頓時冷了臉道,「借就借,不借就不借了,就問你借這麼一本書,看你這一大通推辭!」

    趙長卿抿著唇,看凌三姐一眼,攪攪湯匙,明明白白的擺出個拒絕的姿態。趙長卿如此,叫今日如魚似水交際大半日的凌三姐感到羞惱不堪。

    凌三姐會跟趙長卿開口,就是看中趙長卿年紀小,不大懂事,人也笨笨的。雖然上次趙長卿害她挨頓打,不過那都是趙長卿太笨的緣故。而且,她還曾經把趙長卿掐哭過呢,可見趙長卿又是個好欺負的。凌三姐年紀不大,孩子心腸卻很懂得算計。她估量著只要開口借,趙長卿都不會拒絕。不料,趙長卿這般摳門!

    凌三姐眼珠一轉,咕咚咕咚兩口將甜湯喝盡,呯的將碗撂在桌上。既然趙長卿這樣小摳,凌三姐索性就使出第二招,嚇唬嚇唬「好欺負」的趙長卿。

    不得不說凌三姐對於趙長卿不夠瞭解,甚至沒有一個清楚的認識。趙長卿並沒有被凌三姐嚇住,見凌三姐竟然在自己房裡摔摔打打,趙長卿挑眉問,「表姐,這甜湯好喝麼?」

    「難喝死了!」

    趙長卿唇角一勾,掃一眼乾乾淨淨的小瓷碗,淡淡道,「難喝就少喝幾口吧!」真是要飯的還嫌飯餿了。

    連續兩招都未見效,又聽得趙長卿這明明白白的諷刺嘲笑,凌三姐臉脹的通紅,凌騰忙道,「姐,你這是做什麼?你字都不識一個,看什麼書啊!」

    凌騰這樣一說,凌三姐更來火了,伸手推了凌騰一下子,怒沖沖道,「是啊!父親只教你一個唸書!」

    趙長卿冷笑,看來這火不是對她一人的。

    她明白,與凌家標榜為書香門第不同,朱家才是真正的書香大家,哪怕曾經落魄過一段時間,朱家仍是邊城排得上名號的人家。凌三姐忽然借書,很明顯在朱家收穫的不只是交際來的新朋友,恐怕也在朱家受了不小的刺激。

    不過,趙長卿對凌三姐受的刺激沒任何興趣,反是吩咐柳兒道,「去老太太屋裡說一聲,表姐嗓門有些大,叫老太太莫見怪。」

    凌三姐惱怒,「誒!不許去!」

    柳兒畢竟不是什麼訓練有素的丫環,凌三姐一說,她就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不知所措的望著趙長卿,不知是去還是不去。

    趙長卿道,「這是趙家,你是趙家的丫環。」

    柳兒忙急急的去了。

    別看凌三姐厲害,她這厲害也只是在兄弟姐妹們面前厲害一二罷了,對長輩,總是有幾分懼怕,更何況趙老太太又不是她凌家的長輩。這次來朱家拜壽,原本父母並沒有打算帶著凌三姐一道,凌三姐似乎天性中就有這種機伶,她要死要活的在家鬧了好幾通,母親凌二太太才決定帶她一起。當然,前提是凌三姐必須聽話。

    眼睜睜的看柳兒跑去告狀,凌三姐暗火中燒,不過,這回倒沒撲過去掐趙長卿,她如今大有長進,竟咬咬嘴唇,眼圈兒一紅,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起身道,「我知道妹妹不喜歡我,我這就走。」

    凌三姐忽就如此作態,趙長卿亦沒有半分驚訝,這點算什麼,凌三姐上輩子就是這方面的人才,她簡直無師自通,天生擅長這一套。如今凌三姐年紀尚小,不過剛剛展露這方面的才華。撒潑打滾哭天抹淚之類,對在乎你的人才有用,凌三姐無疑是用錯了地方。趙長卿眉毛都未動一下,只是平平靜靜心寧神和的看著她們姐弟,一言不發。

    趙長卿的沉默讓凌騰倍覺羞慚,他先是紅著臉跟趙長卿賠不是,「卿妹妹,實在對不住,我姐她就是這樣說風就是雨的,你別跟她計較。」又勸凌三姐,「姐,好端端的你哭什麼。你小聲些,老太太年紀大了,別吵著老太太。」

    凌三姐強詞奪理,愈發高聲,「是我要吵老太太麼?你沒見有人都叫丫環去告狀了麼?」

    趙長卿根本不願同凌三姐理論什麼對錯,她對著剛回來的柳兒,直接道,「出去找來福,讓來福去外頭叫輛車,送表哥表姐回去吧。我累了。」

    趙長卿直接翻臉,凌三姐大怒,指著趙長卿道,「你竟然攆我們走!」

    趙長卿冷冷地,「你看清楚了,這是趙家的房子趙家的地,你姓凌,我姓趙!你還是少把那套惺惺作態的玩意兒拿來對付我!姓凌的吃你這一套,我姓趙的可不吃!我好心好意帶你去朱家,如今看來是斗米恩升米仇了!」

    「在我家,在我屋裡,你倒來拿捏我!我現在就告訴你,你是打錯了主意!」

    趙長卿陡然暴發,凌三姐又不能在趙家把趙長卿壓起來揍一頓,只得嚶嚶哭泣,做足弱者的委屈姿態。凌騰簡直愁死了,不過,他小小年紀便極有決斷,直接去老太太屋裡說了一聲就回來叫凌三姐,臭著張小臉兒道,「姐,我跟老太太說了,怕家裡父母惦記,咱們這就回家。」

    凌三姐哭道,「我不回!這是我親姑媽家!我不回!別人攆我我就要走?世上沒有這個理!」

    凌騰抿了抿粉色的唇瓣,小小的臉已經徹底陰沉下來,他並未發怒翻臉之類,只是點點頭,「行,那你呆著我,我先回了。」

    凌三姐抓著凌騰的胳膊,「你也不許走。」

    凌騰動也不動,只憑她抓著,語氣卻頗是不善,道,「我是要走的,你若不想走,儘管住下來。表妹一片好心招待我們,你這樣不懂事,我定要告訴父親的。」

    凌三姐此時方著了慌,緊緊的抓著凌騰的胳膊,哭道,「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倒偏幫外人!」

    凌騰打開她的手,「你要不是我姐,我才懶得管你。」轉身對趙長卿一揖,凌騰羞愧道,「卿妹妹,實在對不住,今天我姐太失禮了。我管不住她,等過兩日再叫她來給妹妹賠不是。」

    趙長卿挑挑眉,跳下椅子扶起凌騰,溫聲道,「表哥客氣了。對令姐,我已經仁至義盡,無話可說。」

    凌騰的臉羞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其實凌三姐並不怕凌騰,她怕的是凌騰身為兩房獨子在家中的特殊地位。

    在凌家,長房二房只有這一根獨苗,更不必說凌騰有著一流的讀書天分,凌家對此期冀頗深。

    在凌家,凌騰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這讓好強的凌三姐深深的羨慕與嫉妒,同時又害怕凌騰這種超然的地位。同胞姐弟,凌三姐自幼便知道,弟弟說一句頂她說一百句。

    若是凌騰真向父母告狀,恐怕又是一頓好打。

    凌騰與趙長卿賠完不是,也不理會凌三姐,直接自己就往外走。凌三姐顧不得哭天抹淚裝腔作勢,連忙追了上去。

    室內終於恢復寧靜,柳兒嘆口氣,「表姑娘真是……」

    趙長卿道,「你出去瞧瞧,叫來福勿必親自送他們姐弟回去。」

    柳兒跑出去傳話,趙長卿以為趙老太太會問她怎麼回事,不想趙老太太屋里根本沒什麼動靜。去朱家大半日,趙長卿也累了,她爬上床,拉開被子,很快睡去。

    趙老太太的確沒當什麼大事,孩子之間吵吵鬧鬧再正常不過。

    何況,那個凌三姐的脾氣……

    直待趙長卿午睡轉醒,下半晌陪老太太說話時,趙老太太才問了一句,趙長卿如實說了。趙老太太皺眉,「也太不識好歹了,以後少跟她玩兒。」讓凌家姐弟跟著趙家人一併去朱家的法子,還是趙長卿想出來的。儘管趙長卿是為了把準備果子的差使要到手,才故意出這個主意討母親凌氏的喜歡。但,趙長卿畢竟是帶他們姐弟去了朱家。說這個並不是要凌家感恩,親戚之間,互有相幫是應該的。不過,似凌三姐這般,仗著是親戚,一語不合便拿捏使性,在趙家又哭又鬧,不知道的還得以為趙家怎麼著她了呢。這樣的性子,真是叫人沒法疼。

    趙老太太看著趙長卿長大,祖孫情分暫且不提,就是趙長卿本身也不是不講理的性子,趙老太太自然心疼孫女,道,「你表姐妹好幾個,誰的脾氣好,跟你性子合得來,咱們就跟誰玩兒。」

    倒是凌氏聽聞此事道,「你表姐不就是要借你本書看,給她就是。」

    趙長卿並不想與凌氏翻臉,忍怒低聲道,「母親常說外祖父家詩書傳家,要什麼書沒有,怎麼就偏要借我的書?咱們家不過軍戶,這幾本書都是爹爹小時候學的,我就不信這樣的書外祖父家沒有。再說了,騰表哥都說了,表姐大字不識一個,她借書能有什麼用?倒是表姐,我一說不借,她竟然跟我翻臉。我好意請她喝甜湯,她還說難喝!後來又大喊大叫哭天抹淚的鬧起來,連祖母都給她吵的不得安寧。以後我再不跟她來往了。」

    凌氏又覺好笑,「一點點事,莫說這樣的話。」

    趙長卿道,「我也覺著事不大,就是表姐那張嘴,在咱家時就能顛倒是非黑白,如今她這回了家,還不知怎麼在舅舅舅媽面前編排我瞧不起她、怠慢她呢?她那些個心眼兒,我猜都能猜出來。別人親戚來往是為了親近,我跟她來往,總是吃虧。我以後再不跟她說話,也不跟她玩兒了!母親別讓她來咱們家!」說了幾句孩子樣的氣話,趙長卿撅著嘴,滿臉不高興。

    凌氏並未放在心上,笑,「行了,過幾天就沒事了。表姐妹,還真生分了不成?」打發趙長卿出去玩兒了,根本沒往回裡去。

    不過,若凌氏能看到凌家場景,她便會明白,趙長卿真是看透了凌三姐。

    來福親自送了凌家姐弟回家,便告辭了。

    凌二太太與凌二舅也已經到家,見兒女回來不禁笑道,「正說要打發車去接你們呢。怎麼臉色這樣差,可是累著了?」

    凌三姐惡人先告狀,未待凌騰說話便搶先道,「娘,卿表妹欺負我——」說著就撲到母親懷裡哭了起來。

    凌家雖然女孩兒多,凌三姐卻是二房長女,第一個孩子,哪怕是女孩兒也多得父母偏愛。凌二太太忙攬住女兒的身子,心疼的問,「這是怎麼了?」

    凌三姐抽嚥著道,「我好羨慕卿妹妹認得字,想借卿妹妹的書看,卿妹妹不借,生起氣來,直攆我跟弟弟走。我們這才回來的。」

    凌二太太頓時不悅,「這卿丫頭脾氣也太驕橫了些!她攆你,你就走,你姑媽呢?你姑媽怎麼說?」

    凌騰聽的忍無可忍,忍了一路的怒火終於暴發,他大聲道,「母親也真正弄明白是非曲直再說別人的不是!姐那是借書嗎?咱們家什麼書沒有,非要借卿妹妹的書!何況,姐根本不識得字!人家不願意借也沒什麼不對!她就在人家大哭大鬧,連人家老太太都給她吵的得不得安寧!這要怎麼在人家呆!」

    「我去朱家附學,姑媽又帶我們去朱家,本是好意!你看看姐姐干的叫什麼事!在人家老太太屋裡就撒潑作態,自以為聰明絕頂,殊不知一家子的臉都給她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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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2:04 PM

第14章 請帖

   第二日凌二太太就派了家裡一個姓李的婆子送了一籃果子到趙家,說是給趙長卿吃的,又裡裡外外說了些賠禮的話。

    趙長卿並沒有順情給李婆子台階下,反乾脆俐落道,「多謝二舅媽惦記我,還著你送果子給我吃!你也回去代我向二舅媽問好。至於三表姐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已經發誓再不與她來往!她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若不經這事,我尚不知道她是這樣的人!說起來,我還得多謝她讓我有機會看清她的真面目,以後才能長些記性,少上她的當,少吃她的虧!」說完,趙長卿不再理會李婆子,直接出了凌氏的屋子。

    李婆子尷尬的直望凌氏,賠笑道,「姑太太,三姐兒的確是知道錯了。昨天我們二太太就罰了三姐兒,不然今天必要讓三姐兒親自來給卿姑娘賠不是的。」

    趙長卿撂下狠話轉身就走,凌氏已心有不悅,只是當著李婆子的面不好發作趙長卿,便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少不了吵鬧的,一丁點小事,莫叫你們二太太放在心上,還送什麼東西,倒顯著生分了。長卿就是這樣的脾氣,她年紀小,過兩日就回轉過來了,嫡親的表姐妹,過幾日就好了。」

    李婆子悄悄鬆口氣,連連道,「姑太太說的是。家裡老太太也時時惦記著姑太太與卿姑娘,平日裡常念叨卿姑娘,拿卿姑娘比家裡的幾位姐兒還要親呢。」

    凌氏肚子月份大了,精力不大好,應付了李婆子幾句,便打發她回去了。

    待李婆子走了,凌氏冷臉問白婆子,「長卿呢?」

    「剛看大姑娘去了老太太院裡。」白婆子笑勸,「大姑娘年紀小,一時氣尚未消,又是個直性子人,才說了幾句賭氣的話。待過得幾日,不必太太勸說,大姑娘自然就能想通的。」

    凌氏長嘆,「真不知她這脾氣隨了誰,竟這樣大的氣性,一點子小事還要記一輩子不成?」

    白婆子笑,「這能幹的人約摸都有幾分氣性的。咱們大姑娘年紀雖小,我總瞧著說話做事倒比我這一把年紀的還明白。三歲看到老,要依老奴說,大姑娘以後定是個能幹的人。」邊城民風強悍,並不流行弱柳扶風之美。凌氏對趙長卿頗多挑剔,倒是白婆子,趙長卿直到抱到老太太跟前之前,都是白婆子照顧她。故此,頗有幾分情分。

    凌氏擺擺手,「什麼能幹不能干的,我只盼她聽話,少讓我操心才好。」

    凌氏心裡存了事,晚上少不得與丈夫念叨一二。

    趙勇笑,「孩子間吵架,哪裡值當拿出來說,她二舅母也忒小心了。」

    凌氏嗔道,「這不是怕長卿委屈,二嫂才派人送果子來麼。倒是長卿,還不依不饒起來。」

    「那是丫頭還沒消氣,過兩日就好了。」趙勇靠在榻上摸老婆漸圓的肚子,渾不當回事,反正自家孩子沒吃虧,沒啥需要注意的啊。

    凌氏推他一下子,「你就知道一味寵著她,到底是表姐妹,還真要縱得她去賭氣不成?」

    趙勇終於道,「哦,那我尋空跟長卿說說。」

    趙勇去老太太院裡說話時,跟趙長卿提了一句,「你二舅母都著人來送東西了,長輩的面子總不能不顧,以後你就順情說兩句好話,糊弄過去就成了。」

    凌氏擰著帕子瞪丈夫,「這也叫教導孩子的話?」對趙長卿道,「為人當心胸開闊,本就不是大事,親戚之間,你們都是孩子,少不了嗑嗑碰碰。你要總是這樣計較,以後會交不到朋友的。」

    趙長卿道,「我這也不是不給二舅母面子,若是太輕易原諒三表姐,怕她覺著我好欺負,以後得寸進尺!」

    凌氏不由笑道,「誰敢欺負你哪!你這麼厲害,包管你三表姐下半輩子都不敢再得罪你。」

    趙長卿點點頭,「這樣最好不過了。」她話音一轉,不待凌氏發火便機伶無比道,「再說,我這也不只是為了我自己。眼瞅著母親就要生小弟弟了,若我總是被別人欺負,以後弟弟比我年紀更小,那豈不是更容易被人欺負了!難道以後我們姐弟就是個被人欺負的份兒!母親別管了,我就是得教訓一下三表姐,母親難道忘了,上回她還掐我胳膊呢!」

    凌氏自認為不是什麼笨人,竟給趙長卿說的啞口無言,趙勇哈哈大笑,拍拍妻子的手道,「本來就是孩子們的事,你看咱們閨女想的多長遠,連她弟弟的事都想到了,以後姐弟間定親近的。」

    趙長卿得意道,「這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趙勇讚道,「書沒白讀,明天給你買南香園的點心吃,好不好?」

    「好!」趙長卿響亮的應一聲,親暱的倚在父親身畔,問,「爹,你現在怎麼總是回來的這麼晚呢?衛所的差使很忙嗎?」

    趙勇摸摸女兒的頭,笑,「新來的楚將軍要整飭衛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忙也得裝出個忙的樣子來。」

    趙長卿敏銳的問,「楚將軍?新來的將軍姓楚嗎?」

    「打聽這個做什麼。」

    趙長卿老實道,「朱家老祖宗壽宴時,我遇到個姐姐,也姓楚。楚姐姐說她父親是新從南方調來的楚千戶。」

    趙勇一笑,「哦,楚千戶是暫代將軍之職,其實跟將軍是一樣的,這個代字沒多少時日就能去掉的。」

    凌氏原對丈夫與女兒一肚子不滿,聞此言立刻感興趣道,「喲,你還見到楚將軍家的千金了?」

    「就見了一面。」

    凌氏笑,「你現在慢慢長大了,出門多交幾個朋友才好。你看,你總是不喜歡你三表姐,我聽說她就在朱家壽宴上認識了不少閨秀。」

    趙長卿捂著嘴巴偷笑,凌氏皺眉,「你這又是做什麼鬼樣?」

    「我怕說了,母親不高興。」

    凌氏嘆道,「養你一個,真是比別人家養三個都費腦子。跟你親娘說話,莫要拐彎抹角。」

    趙長卿道,「三表姐昨天還跟我說楚姐姐是個傻大妞兒!」

    凌氏噎了一下,道,「這三丫頭可真是……」

    趙勇笑,「小孩子,直率些也是有的。」

    凌氏忙道,「是啊。你表姐就是這樣直率的脾氣來著。」

    說養女隨姑,凌三姐與凌氏在某方面的確是很像的。

    尤其趙家接到楚家派的帖子,楚家派了個媳婦過來,那媳婦頗是客氣,笑道,「我家姑娘說,自上次朱家老太太宴會一別,甚是想念貴府大姑娘。一直想請大姑娘過去說話,偏生我家大人剛到邊城,府裡忙忙叨叨的尚未收拾妥當,不好貿然相請大姑娘。如今府裡樣樣周全,我家姑娘著奴婢來問問,明日大姑娘可有空閒,我家姑娘想請貴府大姑娘過去說話。」

    凌氏笑容滿面,道,「她小孩子在家,本就是天天玩耍,並沒有什麼事。」

    那媳婦笑道,「如此,奴婢明天早上過來接貴府大姑娘,約摸要午後再送大姑娘回來,不知太太可允准?」

    凌氏都快笑的見牙不見眼了,再沒有不允准的。

    打發了楚家僕婢走後,凌氏忙著人喚了趙長卿到跟前,笑眯眯的看著她不說話。這絕對是自趙長卿出生以來,凌氏看她最親切最順眼一回。趙長卿卻給凌氏看的有些毛有悚然,不禁問,「母親,你叫我來有事麼?」

    凌氏笑著拉趙長卿到跟前,將楚家送來的帖子遞給她,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楚將軍府的大姑娘下帖子請你明天去說話。既然你們早就認識,怎麼還跟母親說只見過一面呢?你能交到朋友,母親高興還來不及。」

    趙長卿翻開帖子看一眼,唇角微翹,「就是在屋裡說了幾句話,興許是很多人都只會說咱們邊城的土話,楚姐姐不大聽得懂咱們的土話,我會說帝都的官話,她才找我說話的。我也沒想到她會叫我去她家玩兒。」她也挺喜歡楚越。

    凌氏笑,「喲,你還會說官話哪?」

    趙長卿擺出一臉天真,「我出去時常看到有帝都的商人來邊城,他們就是說官話的,又不難學,誰曉得就用到了呢。」

    「是啊,這就是緣分。」凌氏柔聲叮囑趙長卿,「明天叫白婆子陪你去吧,她懂得多。到底是將軍家,去了要謹慎,莫要失禮。」

    趙長卿笑,「白嬤嬤在母親身邊慣了的,母親又有身子,事事離不開她。讓柳兒跟著我就行,去朱家就常是柳兒跟著,從沒出過錯。母親放心吧,以後出去的時候多著呢,也叫柳兒鍛鍊鍛鍊,長些見識。」

    凌氏再沒有不依的,又為另一樁事發愁,道,「你頭一遭去將軍府,要帶些什麼東西才好呢?」總不能叫閨女空著手去串門子,太廉價的有些拿不出手,太貴重的吧,趙家沒有。要說凌氏也是當家當慣了的人,只因將軍府門第太高,倒一時失了分寸主意。

    還是趙長卿道,「既然是楚姐姐請我,若我真帶著金珠銀寶去她家,反失了親近,再說咱家也沒有。叫廚下蒸兩碟點心,我帶去就行了。」

    凌氏有些猶豫,「會不會太簡薄了?」

    「母親莫要擔心,她家已是將軍府第,要什麼沒有呢?再說,若每次走動都要備上厚禮,也不是朋友的意思。」趙長卿道,「我早跟她說過咱家的情況,她家僕婦也來送過請柬,既然連馬車都預備好了來接我,自然知曉咱家的條件,咱們也不用打腫臉充胖子。」

    凌氏盯著趙長卿許久,忽而嘆口氣,「以往總覺著你還小,如今看著,果然是懂事了。」又叮囑趙長卿,「明天穿新做的衣裳,就是領口袖口有風毛的那套裙襖,如今天冷了,穿毛衣裳最相宜。」女兒這樣爭氣,能認識將軍府的姑娘,凌氏已經盤算著再多給趙長卿做兩身漂亮的衣裳穿了。

    凌氏就是這樣的性子,對於能幹的人從不小氣。

    大概凌氏從沒想到女兒竟有攀上大樹的一日,到晚上丈夫回來還跟丈夫念叨了一回。趙勇也微微驚訝,繼而笑道,「看來咱們閨女同楚姑娘挺投緣的。」

    「可不是麼。」凌氏笑,「我還總擔心她太安靜,沒個朋友呢。」

    「這有什麼好擔心,閨女是個心裡有數的。她跟小梨花兒就挺好。」

    凌氏挑眉,「這怎麼一樣?」

    趙勇笑,「這人家哪有常富貴或常衰敗的,趙大是個不爭氣的,家裡幾個孩子倒都不錯。熬幾年等幾個孩子長大,並非沒有出頭之日。倒是楚將軍家,畢竟高門顯第,我雖然也高興閨女與楚姑娘投緣,到底門第差距太大,萬一閨女受了什麼委屈,我這做老子的無能,不是干看著麼。唉,真擔心哪。」

    凌氏反不以為然,「你才說了她心裡有數,現在又說這樣的話。你就放心吧,誰能叫她吃了虧才是稀罕事。我看三丫頭那樣伶俐的人,已經給你閨女整了兩遭,到頭來三丫頭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凌氏又不是傻瓜,雖然常給趙長卿口齒伶俐的糊弄過去,事後一想總能明白。

    趙勇忍不住笑,「按理,我這做姑丈的不好說這種話,不過三丫頭也是,總來撩撥長卿做甚?」

    「所以我才說你莫擔這沒必要的心,長卿就是看著人小,心裡有主意的很。」凌氏已在心裡把趙長卿歸結到能幹一類的人裡面去,畢竟,在凌氏眼裡,趙長卿釣到將軍府閨秀做朋友,當然是很能幹的了。凌氏已經在思量著什麼時候叮囑趙長卿兩句,若有機會,讓趙長卿多認識幾個門第高貴的閨秀才好。

    凌氏想七想八腦補無數,還是趙老太太私下叮囑趙長卿兩句有用的,「依禮而行,不驕不躁,不卑不怯。不只是到將軍府如此,去別人家裡,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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