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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5:48 PM

荀草 -【千金】《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3 11:07 PM 編輯

【書名】:千金

【作者】:荀草

【內容簡介】:

  那個男人,踐踏了她的姻緣,斬殺了她的父母,

  連那未出世的孩子也被他親手扼殺……

  因為他不愛她;

  因為父母長輩的隔年舊恨;

  因為,那個孩子是他心心念念女子嫉妒的根源……

  葬身火海之時,杜青墨忿恨:

  蒼嶙山,你毀了我的一生!

  再一次睜眼,杜青墨回到了新婚的第一日。

  這一世,她要讓蒼嶙山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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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5:54 PM

第一回

  杜青墨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下意識抱緊了雙臂,似乎還可以感覺到火焰燃燒在身上炙熱的感觸。太多的怨,太多的恨都在那一把火點燃身軀的時候給爆發到了極致,她血紅的眼眸裡還殘留著那個男子的身影。

  恨啊!

  她咬緊了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顯得格外的滲人。

  半響,屋裡又恢復了寧靜,似乎那隨著恨意而散發的森冷氣息都消散了一般。

  一縷穿透最幽深黑暗的光線從窗欞的縫隙鑽入了房間,把那黑得如幕布的紗幔掀開了一點真實的影子。

  杜青墨眨了眨眼,這才後知後覺的摸著肌膚,沒有火舌舔舐的吱吱痛感,也沒有地獄業火烹烤著骨頭,除了入目的紅色依舊,這裡已經不再是火海。她坐了起來,身上的薄被緩緩滑落,露出赤裸的肩胛和胸膛,胸前的兩處麻麻的痛,像是被針扎過一般,仔細看去除了胸膛,連手臂,甚至雙腿內側都是一片青紫紅印,有些甚至是被咬過的痕跡。

  這是她自己的身子,她很明白。

  可是這些痕跡……

  她滑到床榻邊沿,只是這麼動作一會兒,渾身就軟綿無力,雙腿之間更是由內之外的酸脹尖痛,這種狀態她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眼眸不自覺的張大,她掀被錯開身子,果然,被單上點著潔白的繡帕,上面點點腥紅說明昨夜她經歷過了什麼。那片像征著貞操的帕子是女子洞房花燭之夜必有之物。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甚至於,她已經明白了身處的年月。

  五年前。

  這是,她身死之時的五年前,是……她初初嫁入蒼家的第二日。

  昨夜,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她死死揪住被褥,茫然的環視著滿屋子的紅色喜字,紅色燃盡的蠟燭,還有紅紗、紅被、紅彤彤的紅棗,還有被撕裂在地成了碎片的大紅喜服。

  淚,無聲的流下。

  本以為葬身火海,結果卻活了;不是活在初生之時,也不是出嫁之前,而是經歷了那個男人欺辱折磨洞房後的第一日。

  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只是,揪著那被褥的手指狠狠的扭動著,修得精美的指甲經受不住主人的自殘折斷了,細細的血絲侵染在褥子上,點紅了那喜氣洋洋的上鴛的眼,如地獄燃燒的紅蓮,奪目而攝人。

  一身沐浴後掛著水珠袒胸露背的蒼嶙山走入寢房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自己新婚娘子無聲哭泣的臉。他挑剔的皺了皺眉頭,大步上前一把抵氣她的下頜,無視她眼中的驚愕,冷冰冰的調笑道:“怎麼,嫁給我還委屈你了?”

  杜青墨不可置信的瞪視著他,本來就緊緊捏住的手指更加扭曲了,仿佛隨時都會折斷一般。

  蒼嶙山稍微用力,看著杜青墨被動的高揚起頭,下頜嬌嫩的肌膚發著紅,可那雙眼還固執的,明擺著醒悟過來的巨大恨意回視著他。

  有意思,他忍不住再將她的下頜掰開了些,露出唇間無意識露出的香舌。昨夜,他不但狠狠的侵占了她的唇舌,還懲罰最不聽話的士兵一樣,占有了她的身子。可是,夜晚這個無論他如何折磨如何掐揉都悶不吭聲的文官的女兒,居然在一夜之後對他露出赤裸裸的憎恨。

  外間不是傳言,杜家的女子最是溫柔婉約,隱忍大方的麼?還是說,杜家女子的隱忍都在床榻上,到了日間,就成了愛恨分明的小貓?

  他的指腹摩擦著她的眼角,依然是玩世不恭的強霸狠氣:“你的眼神不錯,像個剛剛入營的新兵,膽大無畏,不知天高地厚,讓人忍不住想要摧毀你的身子,踐踏你的自尊,將你的頭顱高高的踩在腳底,哈哈哈。”

  杜青墨渾身都顫抖了起來,突地揚手就准備給他一個耳光。可惜,一個文官的女兒在犀利的動作,在蒼嶙山這種武將的眼中比烏龜還要慢,比蝸牛還要無力。在她的手拍到他的臉頰之前,蒼嶙山已經掐住了她的咽喉壓在了床榻上,杜青墨的後腦撞上了床柱,再被拖回被單上,一陣頭昏眼花。

  蒼嶙山五指用力,看到這弱女子小小的掙扎,臉頰因為呼入的氣息逐漸減少而泛著紅。他低下頭,在她唇邊殘忍的笑道:“要記住,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別妄想反抗我。不准質疑我,不准監視我,更加別想背叛我。在蒼家,別妄想惹是生非,我這個武人可聽不懂你們文官口裡的是非對錯,在這裡,我就是主宰。就算死,你也必須死在我的手裡。”

  杜青墨呵呵冷笑,那神色就如同煉獄裡面爬出的惡鬼:“我知道,你可以殺了我一次,自然可以殺我第二次。我不怕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渾身似乎燃燒著修羅界的火焰,任何人都可以聽出話中的真假。

  蒼嶙山一口咬破了她的唇角:“怎麼,昨夜的欲仙欲死讓你印像這麼深刻。放心,在沒有把你玩破爛之前,我不會輕易讓你解脫。”

  這個男人,他居然以為她是那種享受魚水之歡的下賤女子。他以為,所有的女子都該如同他真心所愛的紅顏知己那般,心甘情願的敞開身子躺在他的身下淫亂的承歡嗎?

  她是杜青墨,是書香世家杜家的獨女,不是他心心念念流落紅塵的苦命女子桑依依!

  怒到極致,恨到刻骨的時候,杜青墨反而放松了下來。

  她輕笑:“懦夫。你以為折磨我你就可以向桑依依贖罪了麼?你甚至不敢娶她,只能聽從父母之命娶了仇敵的女兒。”

  蒼嶙山一怔,再一次逼近她,咬牙切齒的問:“你知道了什麼?”

  杜青墨笑著:“我什麼都知道。你害怕我的父親,你渴望權勢,你也舍不得桑依依。對了,你還恨我,恨我的家族那奇怪的規矩,逼得你無法娶自己喜愛的女人。”她勉力撐起身子,貼近他的臉,聲如鴻毛輕撫著他的心弦:“你把你的懦弱,你的無能,你的膽怯都化成武力加注在我一個弱女子的身上,折磨了我,會讓你覺得自己是強大的,是攻無不克的,是隨心所欲的……”

  脖子猛地一緊,蒼嶙山雙手用力死死的掐住了她。

  這個女人,該死!

  殺了她!

  殺了她自己就解脫了!

  杜青墨在笑,她的笑和她的哭一樣,無聲無息,如同晴空下突然飄來的一大片烏雲,沉甸甸烏怏怏的壓在人的頭頂,讓他喘不過氣來。

  “啊——————”一聲尖叫,劃破了孟府的平靜。

  “姑……少夫人!少爺,你放開少夫人,救命啊,快來人啊!”一迭聲的大喊大叫,終於,無數的人衝進了紅色的喜房,這些人臉上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收攏就被驚訝和恐懼給占據,有力氣大的媳婦婆子已經來拉扯蒼嶙山的手臂。

  一盞茶之後,杜青墨劇烈的咳嗽著,半死不活的趴在了床沿。蒼嶙山氣得面紅耳赤無處發泄,一揮膀子揮向了桌子。無數的紅棗、花生、糖果紛紛掉落,滾在地上如心口無數的傷。

  一個媳婦子不停的給杜青墨順氣,又讓她喝了茶水,這才拿過褻衣給她床上。屋裡除了蒼嶙山,其他的都是女子,皆看到杜青墨一身的傷痕,女方陪嫁過來的丫鬟們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紛紛怒視著蒼嶙山。而男方安排的婆子們也都偏過頭,不忍再看。

  杜青墨哭得梨花帶雨,哪裡還有方才強硬尖銳的神色,依靠在媳婦子的懷裡:“範嫂,我好疼。”一聲聲的哭,像極了小時候受到委屈找不到爹爹哭訴,只好躲在比自己大了一輪的婦人懷裡敘說疼痛。

  她閉著眼不停的說:“他打我,我什麼都沒有做,他說要殺了我。範嫂,我害怕,你帶我回去,我不嫁了。”那柔弱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讓人不得不醒悟到,這位新少夫人才年方十五。

  她昨日還是杜家千寵萬愛的大家小姐,從來都是被老爺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姑娘家,別說是被人掐著脖子要命,就是說了一句重話都會被無數環繞的婆子們喝止。可只是一夜,她居然就淪落到了要命喪黃泉的地步。

  這蒼家難道是閻羅王的地獄不成?

  暴怒中的蒼嶙山連頭發絲都要燒了起來。

  這個女子,居然當著他的面上演變臉!她有什麼目的,她真的是皇城中人人稱贊的杜家千金?她的端莊賢淑呢?她的溫柔得體呢?她的以夫為天呢?

  他們杜家,到底教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女兒?

  怒目而視的蒼嶙山不自覺的開始深思,也許這才是杜家同意蒼家求親的陰謀?一個善變的女人嫁入蒼家,企圖將蒼家攪得天翻地覆,然後尋找可乘之機,算計二王爺一派?

  蒼嶙山深深的吸入一口氣,平復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生出來的寒意。他眯起了眼,瞬間又成了那驕傲自滿自命不凡的少年將軍。讓一邊的丫鬟捧來衣物服侍他穿上之後,蒼嶙山倨傲的哼了哼:“給少夫人穿衣束發,爹娘還等著新婦去磕頭呢。”

  他壓根不擔心這裡所有人的看法。這裡是蒼家,杜青墨嫁了過來就沒有回去的道理,除了被休,除了死!

  蒼嶙山最後一次瞥了眼杜青墨,這個女子已經收起了所有的委屈,就如同尋常官家的婦人一般,咬牙吞下夫君所有的不甘和憤恨,只余留下所有的順從等待命運的折磨。

  她相當的識時務,也很明白事理。一瞬間,蒼嶙山就揣測出了她的性子。

  哼,這樣的女子,難怪杜家會放心讓她嫁入政敵的府中。不過,他一點都不擔心。相比他對杜青墨的遷怒,他的娘親才是真正對杜家厭惡乃至憎恨的人。

  要折磨杜青墨,他有的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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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03 PM

 第二回

  若說重生之前的杜青墨對蒼家的老老少少都保有尊敬和恭順,那麼重生之後的杜青墨對蒼家所有的人只留下海一樣深的怨恨。其中,蒼嶙山自然是排第一,那麼蒼老夫人則為第二了。

  不過,緩過神的杜青墨已經收拾起了初初重生後醒來的緊張和恐懼。

  她最強烈的恨意在再一次面對蒼嶙山的時候爆發了大半,剩下的則是面對現實的沉默。她知道,自己剛剛的不管不顧已經讓蒼嶙山對自己有了防備,不過,就算再醒來一次,她也無法冷靜的面對殘害自己的仇人。別說與蒼嶙山如常的說話,就是看到他一片衣角,她都恨不得撕裂了它。

  “少爺,少夫人來了。”

  杜青墨松了松自己的手指,把掌心的潮汗都抹在巾帕上。臉上繼續掛著怯怯的,柔弱的神情,走三步退一步的跟在蒼嶙山的身後邁入了主院。

  主位上的蒼老爺,和蒼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時。如記憶中一樣,蒼老夫人為第一次見杜青墨就下足了功夫。高高的門檻,分列兩行的丫鬟們一字排開,各種嬌態各種美色呈現在新進門的媳婦面前,無端的會給人一種壓力。

  那時候,心思單純又從小只被教導以夫為天的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丫鬟裡面有多少明裡暗裡嘲笑過她,又有多少陰裡陽裡給她下過絆子。她以為丫鬟只是家僕,應當都是為了府裡的主子好,從來沒有想過她們都一心在看著她的笑話。百年書香世家教育出來的姑娘家,自然從來學的都是賢良淑德,與人為善。她以為夫家如自己的娘家一樣,都懂得禮義廉恥,明白是非對錯。她的端莊大度,成了她們背地裡嘲笑她木納愚笨的理由;她的賢良淑德,成了她們在老夫人面前挑剔她軟弱無知的借口。

  什麼樣的主子,就能夠養出什麼樣的僕人。

  蒼家的老夫人,在世家大族的女眷中,那可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潑辣女,最是強勢最是蠻橫之人。

  現在,這位老夫人就端坐在主位上,她的身後掛著一副金光閃耀的金鳳朝陽的古畫。古板而嚴厲的神色,在那暗紅錦繡的衣裳襯托下越發顯得陰沉。

  這位老夫人如那時候一樣,見到杜青墨的第一句話就是諷刺:“杜家教出來的好女兒,睡得日上三竿了才記起給公公婆婆請安,架子也太大了。再慢來半個時辰,就該我們老夫妻給新媳婦去奉茶了,你說是不是?”

  杜青墨當年是怎麼應對的來著?她根本就不用仔細的想,因為那一次婆婆的下馬威太盛大印像太深刻,導致她一直記憶猶新。是了,她當時謹記父母的尊老家訓,認為婆婆說的任何話都是對的,作為媳婦只能聽著,有委屈也必須受著。所以,婆婆那話幾乎讓她羞憤,當即就下跪道歉。

  那一跪,就足足跪了一整日,來來往往請示雜事的僕從們在第一日就明白了這個媳婦在蒼家的地位。

  蒼嶙山自然是不會替她求情。

  善忍、溫柔、恬靜的她,沒有得到蒼嶙山一個憐惜的眼神,更加別說替新婦向老夫人求一句情。

  杜青墨心裡冷笑,面上卻是白了白,整個人就簌簌發抖。一雙眼即驚詫又害怕的望向老夫人,微微抬起的頸脖上扯出一個脆弱的弧度,露出一圈青紫的掐痕來。

  杜青墨咬著唇瓣道:“婆婆也……也想要我死麼?”

  周圍有人在抽氣。

  主位上的兩位老人一愣,蒼老夫人大喝:“你胡說什麼?”

  杜青墨似乎驚嚇了一般往後倒退了兩步,一雙眼布滿了淚水,喃喃道:“好……可怕。範嫂,範嫂……”她轉身就要跑出去,蒼嶙山已經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你干什麼?跑來跑去沒點規矩。”

  杜青墨眼淚滾了下來,揮手大叫:“不要,我不想死。範嫂,救命,他……夫君他又要掐死我,我害怕……”

  本來准備看好戲的眾人都一愣,一時難以接受的看著杜青墨一邊掙扎一邊大哭的話語,再瞄向她脖子間的青痕印記,有心思快的已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嶙山,怎麼回事?”一旁的蒼老爺出聲,顯然也發覺了杜青墨的失態。這種失態與他聽聞中的杜家女兒的評價有太大的出入,而兒子的怒氣還有她脖子上的掐痕也顯示著昨夜的洞房花燭夜並不那麼愉快。

  杜青墨似乎才發現這裡還有一位老人,她猛地掙脫蒼嶙山的控制,衝到蒼老爺的身後,揪著他的衣袖,怯怯的叫:“爹,救救我。”

  屋裡的人再一次震住了。

  蒼嶙山臉色頓時僵硬,還要去抓她:“你干什麼,給我滾出來!”

  “嶙山。”蒼老爺止住了蒼嶙山的動作,轉身看向杜青墨:“老夫是你的公公,不是你的爹。”

  杜青墨已經慌了神色,只抓緊了蒼老爺的衣袖,悶著腦袋喊‘爹’。那樣子,十足的女兒家尋找爹親庇護的柔弱姿態,讓蒼老爺恍惚了一瞬,笑道:“好好,兒媳婦也是半個女兒。乖女兒,還不快來給爹爹敬茶。”

  杜青墨小心翼翼的抬頭望向蒼老爺,對方的山羊胡須,額間不經意露出的溝壑,還有那嚴厲中緩過的溫柔都與她的親爹有些類似。她站直了身子,張了張嘴,又喚了聲“爹”。

  蒼老爺“哎”了聲,眼神示意一旁的婆子鋪上跪墊,又有伶俐的丫鬟端上茶盞立在旁邊。

  蒼老夫人還准備說什麼,在見到蒼老爺那一眼後也冷哼了聲。就算如此,等到喝媳婦的茶時,老夫人還是讓杜青墨跪了好一會兒,才端起茶碗做了做樣子就摔在了一邊,冷冷的說了一句:“我們蒼家可不是你們杜家。蒼家老爺最大,嶙山第二,你得把我們這一家子都伺候好了,才輪到操心你自己,聽明白了嗎?”

  杜青墨低著頭冷笑,即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老夫人下了決心的要制了她,不由得又厲聲了幾分,突地拍桌子:“你們杜家難道沒教你婆婆問話要如何回答嗎?”

  杜青墨抖著肩膀,仿佛已經被這婆婆嚇得說不出話來。

  屋裡一時之間彌漫著沉悶的氣壓,在兩排烏怏怏的人頭擠壓下越發壓抑,每個人都不自覺的把呼吸捏得極細極細。大敞開的廳門外,爬上樹頭的陽光把門前大片的平地給曬得亮光光,刺目得讓人看都不敢看一眼。

  “噗”的一聲,一道陌生的男子輕笑突兀的在屋子裡響起,所有人心口頓時一松,不自覺的緩緩呼出一口氣。

  杜青墨抬頭,與眾人一樣搜索著發聲之人。

  “老夫人,您老總是刀子嘴,看看把這新人嚇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是欺負新婦的惡婆婆。”

  這話一出,蒼老夫人頓時就要跳了起來,蒼老爺倒是端著茶碗笑呵呵,對背著大門的男子笑道:“就你知曉夫人的真心。”

  “這是自然。”那人雙手環胸,慢悠悠的從陰暗中踱了出來。

  蒼嶙山笑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蕭兄。你什麼時候到的?”

  那人對蒼嶙山拱了拱手:“也沒多久,就方才才落了馬。這不,急急忙忙的就跑來拜見老爺夫人了,順道來見見你。”

  蒼嶙山大笑:“你來得倒是時候。”

  那人立即從身後掏出一壺酒來:“唉,我這不是不知道你要成親麼。好在最近得了一壺好酒,算作賀禮,你就勉為其難的收了吧。”說著,歪著身子看向跪著的杜青墨:“這位看樣子是弟媳了?”

  蒼嶙山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假意扶起杜青墨,實則抓著她手臂的五指都透出猙獰。在自家人面前丟臉倒是無所謂,在外人面前,蒼嶙山可不想落人把柄:“正是,青墨來見見我的結拜義兄蕭無慎。”

  杜青墨忍痛的鎖著眉,身不由己的彎身對蕭無慎福了福。心裡暗暗回憶了一番這人的來歷,可想來想去,記憶中蕭無慎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她只見過對方幾面,每一次都是遠遠瞧見過,知曉他與蒼嶙山的關系極好的義兄,是個浪蕩江湖的游俠,無拘無束,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不過肯定的是,重生之前的新婚一年內,她都沒有見過這名男子。

  果然,這一世還是有些不同麼?

  蒼家人似乎對蕭無慎有些忌憚,就連蒼老夫人被人這麼似真似假的‘誤會’下也不得不強壓下火氣應對。一場下馬威的好戲,一開始就被杜青墨給誤導,蒼老爺插科打諢,還有從天而降的蕭無慎給弄得支離破碎。

  再想想‘上輩子’的凄慘,杜青墨的‘這一世’的第二關過得平平穩穩,穩當得讓她出乎意料之外。

  不過,作為新婦,她一沒有收到公公婆婆的紅包,二沒有接管蒼家的家事這等‘小事’,她也自然而然的‘忘記’了。
  對於她而言,蒼家不是她的家,蒼家的人過得好不好順不順也跟她沒關系。

  ‘上輩子’的管家經歷,受過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她保不定會直接把蒼家的家底給挖空,活活餓死他們。更何況,管理蒼家,也不是什麼可以炫耀的事情,那幾乎是她那五年之中每日每夜痛苦的根源之一。

  她由著陪嫁丫鬟攙扶著拐回自己的院子,眼神不自覺的飄向不遠處已經動手比劃的兩個男子。

  桃花飛舞中,蕭無慎仿佛無意的一回頭,堪堪落在她的眼簾。男子的眉頭深深的鎖著,迎向她的目光復雜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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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06 PM

 第三回

  再回到蒼嶙山的院子,杜青墨一刻也不願意呆,忍著嘔吐的欲望揮手打發了蒼家的人沒事找事的去忙活,自己帶著陪嫁來的媳婦丫鬟們拐去了靠近水榭邊的閣樓。

  閣樓有三層高,兩面臨水,另一面是花園,只有一條小路從花園延伸到廂房。曾經,有很多次她都是站在閣樓上,看向遠處蒼嶙山與桑依依相依相偎的身影。她已經不記得,第一次知曉蒼嶙山愛上風塵女子之時,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了。

  她的大度忍耐,成就了蒼嶙山滅妻的溫床。

  杜青墨站在欄邊,再一次俯視這個藏污納垢的蒼家,三月的冷風吹得她的裙擺烈烈做響,如吶喊,如嘶嚎。

  “少夫人,”範嫂從身後走來,心疼的捂著她冰涼的手,“進去吧,你昨夜沒歇息好,趁著現在無事趕快小憩一會兒。”說著,又把她頸邊的衣襟拉高了些,遮擋了那醜陋的掐痕。

  杜青墨苦笑:“我心裡有一團火,日日夜夜的煎熬著,又怎麼睡得著。”她指著蒼家的幾個大院,“從醒來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著,要燒了這個家,毀了這裡所有的人,我要讓他們也嘗嘗我受到的痛苦。”

  “姑娘!”範嫂瞪大了眼,“你在說什麼?你……今早你與姑爺到底說了什麼,他為何要那般對你?你們……”
  杜青墨安撫的反握住她的手,平靜地道:“我能說什麼?我只是說出了真相。”

  範嫂依然聽不懂。她只覺得此時的杜青墨太反常,根本都不像以前在杜家的那位嫻雅的姑娘了。這種改變太突然,也太尖銳,似乎在一夜之間,杜青墨從平和的官家小姐突然變成了憤世嫉俗的怨鬼。

  範嫂無端的心慌又心疼,杜青墨卻輕笑起來:“範嫂,你會保護我對不對?”

  “你永遠都是我們杜家的姑娘啊,嫂子我看著你長大,不保護你又能保護誰。”

  “那就好。”杜青墨喃喃道,“從今日起,嫂子你就多操勞一些,幫我把身邊的丫鬟們的嘴巴都訓利索了。”

  伶牙俐齒的丫鬟一直不得杜家主子的喜愛。杜家書香門第,最愛斯文懂進退的僕從,就連撿柴火的小伙子也看得懂幾個大字。杜青墨讓範嫂教陪嫁來的丫鬟們如何在蒼家說話做事,她逼得身邊的人都豎起高高的心牆,將這小閣樓建起美麗而多刺的高樓,去面對蒼家的腥風血雨。

  範嫂主內,還有另外一位陪嫁來的安嫂子主外。

  杜青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一邊吩咐眾人把閣樓裡裡外外全部打掃了一遍,一邊讓人把她的嫁妝箱籠全部搬到了閣樓的庫房鎖好,只要能夠搬動的家具和裝飾品也都從主廂房全部挪了過來。本來空空蕩蕩的閣樓,只是一個上午就被各式各樣的玉器瓷器書籍等塞滿了大半。第一層自然是做會客而用,第二層是書房和繡樓,第三層才是寢臥。

  杜家陪嫁人中,貼身伺候的丫鬟有四人,粗使丫鬟四人,僕役六人,範嫂和安嫂是一家人都陪嫁了過來,他們的夫家在外院,還有門房車夫等雜役十來人。

  杜青墨不管家,這些人在蒼家地位也不會太高。換了別的大家,媳婦入了門,婆婆就會自動的讓出管家的權利,然後媳婦會把陪嫁之人分散安排在各處。以前她管了家,陪嫁來的人大部分都被她約束,甚少與人爭吵,相信家和萬事寧。如今,她沒管家,僕人們要爭得一份臉面就只能靠自己。不過,不管家有不管家的好處。

  杜青墨一人悶頭沉思,一邊由著範嫂替她寬衣上藥。因為閣樓的擺設還沒有全部安放好,處處人來人往,範嫂子讓人攔了一個屏風,外面走動的丫鬟們只要偏過頭就可以看到屏風後的動靜。杜青墨身上的傷痕在早起之時,不少人已經見過,隔了這麼些時辰,有的地方已經紫得發黑,有的指印周圍一圈細細的紅圈,手上,胸口乃至腿上整個都是慘不忍睹。範嫂子重了不是,輕了也不是,眼圈都紅了。一旁拿著藥膏的丫鬟紫丹當場就唰唰的落淚,紫茶哽咽難言。

  杜青墨倒是毫無所覺一般。這麼一點痛,哪裡比得過死之前那一場熊熊烈火的滋味,只道:“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們只管把今日所見所聞一點不差的說出去。”

  範嫂子手勢一頓,猶豫地道:“姑爺的名聲……”

  “蒼嶙山有什麼名聲?他敢作敢當倒也罷了,要是因此反而來質問我,呵,我不介意把他的作為再誇大一些,鬧得人盡皆知。反正,蒼嶙山少年將軍孔武有力,欺辱一個弱女子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杜青墨在藥籃子裡面翻翻找找,挑中了一瓶氣味大顏色黑紅的藥膏給範嫂,“我就是要讓皇城裡面的所有人知道,蒼嶙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子。”

  她看著範嫂將那藥膏塗抹著手腕處,將本來就紅了一圈的肌膚越發給弄的腥紅,輕笑了聲:“我知道範嫂你擔心什麼。我不怕,我不怕他欺負我,也不怕婆婆針對我,我只怕世人被蒼家人蒙騙,以為杜家的女兒真正順心順意求得一如意郎君。”

  她要,毀了蒼嶙山的名聲!

  至於她自己的,命都沒有了,好的名聲有什麼用。

  待到午時,婆婆讓人喚她去伺候用飯。果然,就算有客人在,蒼老夫人依然壓制不住對杜家女兒懲戒的心。

  現在,範嫂子等人還不明白他們的真面目,所以只是稍稍的叮囑了杜青墨一番,就由紫丹和紫茶隨著去了婆婆的院子。

  進了飯廳,果然婆婆早已端坐在正位上,公公與蒼嶙山都不在,自然是在外院與蕭無慎一處用飯。伺候的丫鬟們看到她來,這才開始相繼上菜。蒼老夫人叫了杜青墨來自然不是讓她陪同一起用飯的,而是讓她伺候自己用飯。等到蒼老夫人吃完了,大發慈悲放了杜青墨之後,她才能回到自己的院子,那時候,菜式不同,興許也早就冷透了。

  “我聽說你搬到閣樓去了?”蒼老夫人像盯著兔子的蛇一樣,陰冷得發寒。

  杜青墨正執著筷子,蒼老夫人一說話,她就倒退一步,白著臉咬著牙,根本不敢靠近婆婆一步,好像她老人家的一句話就會要了她的命一樣。

  蒼老夫人看到杜青墨畏畏縮縮的樣子就來氣,早上三番兩次的被她給糊弄了過去,自己還做了惡人,想起都有氣。大喝一聲:“說話。”

  杜青墨手一松,銀筷就跌到了地上,銀白的器光衝到她的臉上,越發的慘白,好半響才低聲回了一句:“我喜歡水。”

  “誰准許你搬的?這裡是蒼家,不是你們杜家,做什麼事情之前難道不知道要先詢問長輩嗎?你把我們蒼家的人都當作了瞎子還是聾子?你以為你還是千金小姐,由著你胡來?”

  每吼一句杜青墨就倒退一步,等到蒼老夫人吼完,杜青墨已經縮到了門口低垂著頭,嘀嘀咕咕:“我只不過是嫁妝太多沒地方放而已,看著閣樓空著就挪進去暫時放著。難道婆婆是要我把嫁妝搬到主院這邊來,讓婆婆幫我收著?可我是媳婦又不是女兒,婆婆要我的嫁妝做什麼?”咕噥完,就抬頭對蒼老夫人道:“婆婆你缺銀子的話直接找媳婦要就是了,孝敬長輩是應該的。”

  “你……”

  “不過,”杜青墨小聲的打斷她,“我的嫁妝還是自己收著好,就不搬來這裡了。”

  “你……”

  “哎呀,菜都冷了,婆婆快用飯。”一邊伸長了手腕夾菜,讓悶在袖子裡的藥味全部散發出來,一邊還端著碗往蒼老夫人鼻子底下湊,就是不讓她順利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兩人明裡較著勁。杜青墨擦的那藥膏實在太磣鼻子,讓人聞之欲嘔,再好的美味佳肴被這味道一熏都成了臭水溝裡的剩飯剩菜。杜青墨還用筷子夾著一塊上好的豬蹄鍥而不舍的送到蒼老夫人的嘴邊,老夫人一動,豬蹄也跟著移動。忍無可忍的老夫人一把打開她的手腕:“你放肆!”

  杜青墨哀叫一聲捂緊了手腕,“婆婆?”

  蒼老夫人一揮手讓人把菜式都給撤了下去,這麼鬧騰了一會兒,她哪裡還不知道杜青墨的假心假意,臉色青白了一陣:“我倒是看錯了你。”

  杜青墨刷得跪了下來:“婆婆你誤會我了。我是真心想要伺候好你,只是……只是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婆婆你又不喜歡我,還打我,我……我如果做錯了婆婆你直接說就是了,只是別跟夫君一樣對我動輒打罵,我……我很怕疼。”

  蒼老夫人氣得幾乎要暈了過去,她這是第一次真正的明白杜青墨顛倒是非黑白胡編亂造的能力。她不止是看錯了她,還徹底的看輕了杜家的女兒。

  “好,好,好。”蒼老夫人口裡發苦,“你都說你錯了,那你就跪到你不再犯錯為止。”

  杜青墨啊了聲,左右看看,最後居然委委屈屈的低下頭去,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再也不吱聲了。

  她這一跪,就直接跪過了晌午。她昨夜虛耗過多,身子也困頓得厲害,早中飯都未食用,心思勞煩過甚,沒了半個時辰人就搖搖欲墜額頭冒虛汗。再過了一盞茶時分,隱隱的聽得門廊外傳來男子說話的身影,心思動了動,那腳步聲漸近,她軟下背脊,一點點往地面倒去。

  “少夫人!”一群人大喊,杜青墨的頭還沒碰觸到地面就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懷抱。

  身後的男子幾不可聞的道:“你怎麼這麼性急。”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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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0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30 12:09 AM 編輯

 第四回

  “別動。”蕭無慎輕聲道,讓嚇得冒冷汗的丫鬟來扶住了杜青墨。他則對隨後跟來的蒼嶙山道,“快讓人去請大夫,少夫人暈倒了。”

  蒼嶙山下意識的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可轉頭,就看到兩個丫鬟半抬半抱的抬著杜青墨往一邊榻上移過去。蒼嶙山奇怪的望了蕭無慎一眼,這才兩步上前去抱起杜青墨轉身出了主院。

  蕭無慎頓了頓,對著來查看情況的婆子露出興味一笑:“府上既然有事,蕭某亦不好繼續打擾,就此辭去,勞煩向貴府老爺夫人告知一聲。”一個閃身,人就不見了。

  少夫人被老夫人罰跪暈倒的事情一瞬間就傳遍了蒼府,範嫂怎麼也沒有想到,好好的人出去回來就全然變了樣,心思轉了幾轉,想起之前杜青墨的叮囑,等到蒼嶙山見人放在床榻上之後,她即走到強忍眼淚的紫丹紫茶的身邊,一手一個,猛地掐在兩個小丫頭的腰肢上。

  那兩個小丫鬟本來就被杜青墨嚇得不輕,被範嫂這麼一掐,眼淚頓時滾了珠子一般落下來。

  範嫂子一迭聲的問:“請了大夫沒有?大夫怎麼還沒有來?”跑了出去,看到安嫂子從閣樓跑了過來,使了一個眼色。安嫂子的那口子是杜家的門房,嗓門最大,安嫂子從小亦是在廚房打雜長大的,脾氣最暴,隔三差五的叉著腰跟家裡的男人對吵。因為為人直爽又最偏袒杜家,這才被杜夫人選了陪嫁過來。相比範嫂子,安嫂子那是一根腸子通到底,有什麼就說什麼。

  見了杜青墨到底慘狀,安嫂子即刻臉紅脖子粗:“你們蒼家是看不起我們杜家還是怎麼的?這才成親第一日,姑爺你就把我們姑娘折騰得半死不活;好好的人,這才伺候了老夫人一頓飯,回來一條命就沒了。你們這哪裡是討媳婦,這是尋仇啊!我可憐的姑娘啊,你這是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人!我告訴你們,我家姑娘出了什麼事,你們蒼家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一陣大嚎,杜青墨本只是昏迷就硬是被掰成了生死一線。

  外面本來聚了不少看熱鬧的媳婦婆子,聽了屋裡這麼一鬧,俱都半信半疑。

  蒼嶙山本來還覺得莫名其妙,被安嫂子這麼一鬧,突地醒悟過來。杜家,暫時還不能得罪。

  臉色一擺:“給我閉嘴,滾出去。”

  安嫂子雙手叉腰:“怎麼著,姑爺你是在我面前顯擺威風了?你以為嫁到你們蒼家,我姑娘就沒有人撐腰了?”袖子一輪,直接撲上去就對蒼嶙山又掐又打。

  蒼嶙山少年將軍,哪裡見過這樣的潑婦,躲也不是,打也不是,鬧得房裡吵哄哄。

  不多時,有人通報大夫來了,眾人這才安靜了下來。

  蒼嶙山坐在廳堂,一陣煩躁。他魯莽了,居然接二連三的沉不住氣。原本以為依照外面對杜家姑娘的傳言,就算他真的把杜青墨折磨得半死不活,她也應該顧著杜家的面子死活咬牙苦吞。沒想到,一夜下來,清醒過來的杜青墨居然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矜持,什麼叫做懼怕的對他挑釁,這才真正的惹火了他。

  在他原本的打算中,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她死。他只是想要折磨她,看看她痛不欲生,這才能夠消除被逼婚的痛苦。如果不是為了大局,他何必為了一個女子放棄傾慕的美人,又何至被逼得寸步難行的地步。

  他猛地在捶打著桌子,茶壺茶杯發出脆弱的響聲,在靜謐的屋內意外的震蕩得耳膜發懵。

  大夫很快的開了方子,蒼嶙山看都不看就揮手讓人下去煎藥。自己獨自站在床前,看著昏迷不醒的女人,臉上陰沉不定。再一想到方才的蕭無慎,他的拳頭就不知不覺的捏緊。

  晌午的驕陽慢慢的落了下去,蒼家詭異而忙碌的氛圍中隱隱約約傳來一縷斷斷續續的簫聲。

  杜青墨在睡夢中不時的鎖眉,熊熊燃燒的火焰,冰冷的長劍,一地的血腥,還有那隨著腹痛而墜落的肉塊,那是她的孩子……

  杜青墨感覺自己半伏在地上,攤開的掌心裡不停的冒出血珠,逐漸從指縫中流淌了下去,形成了一趟粘稠的血池。她的父母,她那未出世的孩子都在池中浮浮沉沉,她伸出手想要求救,想要去拉住他們。可是,太遠了,她費勁了力氣都無法挪動半分,霍地回頭,卻看見蒼嶙山執著長劍□了她的身軀!

  她猛地坐起來,急促的喘著氣,手緊緊的捂著腹部。

  窗外,那簫聲也逐漸平緩低沉,如娘親輕輕的哼唱,似風似霧,最終飄散了。

  杜青墨抹干淨一頭的汗,有東西直接從掌心跌了出來。一張紙,杜青墨遲鈍的看著那片蒼白,半響,才打開來。上面只有兩個字:回家。

  回家,回去哪裡?她哪裡還有家?

  有人打開了房門,她下意識的將紙條塞入被中,範嫂子帶著紫丹和紫茶走了進來。

  “少夫人醒了!”紫丹喜道,急躁的把手中的藥碗一放,人就衝了過來,“你可擔心死我們了。”

  杜青墨口干舌燥,接過紫茶送來的口杯漱了口,再洗了一把臉,又喝了藥,這才問:“後來怎麼樣了?”

  範嫂子吩咐人去打水准備讓杜青墨沐浴,關好了門窗才道:“少夫人盡管安心,以後你都不用去伺候老夫人了。”

  “誰定的?”

  “老爺親口跟我和安嫂子說的。老夫人本來還要反對,老爺說按照他的話來辦。說以後都不要少夫人去伺候了,你只要安心的養好身子,爭取為蒼家開枝散葉就好。”

  杜青墨呵的冷笑。

  範嫂子斟酌著繼續道:“另外,我自作主張的讓人給杜家送了信。”

  杜青墨眨眨眼,一時沒有明白。

  “蒼家為人太偏頗,嫂子我不能由著他們糟蹋姑娘你啊!這才是第一日,繼續下去,你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杜家……是我的……爹,娘。”

  範嫂子以為杜青墨還沒有清醒,等到粗使丫鬟們抬進了熱水,鎖好了門之後,範嫂子一邊給她脫衣裳,一邊嘮叨:“姑娘你放心,你是杜家的獨女,倚仗杜大人在朝廷的威望,一旦知曉姑娘你受的委屈,定然不會給蒼老爺好臉色。到時候姑娘你當了家,再生下一兒半女,這蒼家不就都是你說了算。你敬重婆婆是好,可也不能墮了杜家的骨氣……”

  範嫂子絮絮叨叨的說,杜青墨幾乎是全部都沒有聽進去。她一心都只響了兩個字:爹,娘!

  她重新活了過來,回到了五年前。她的爹娘在五年前自然是好好的,沒有被人誣陷鋃鐺入獄,沒有被人殘害,他們都還活著!

  杜青墨抓著浴桶的邊緣:“我要回家。”

  “姑娘?”

  “我要見爹娘。”

  “姑娘,這才是第一日呢,要三日才能回娘家。”

  杜青墨爬出浴桶,濕答答著身子就要去穿衣裳。她都忘了,她不再是一個人,她有爹有娘,她有杜家。

  範嫂子扯都扯不住她,只能胡亂的替她穿好了衣裳,拉開門,一道黑影如同一堵鬼牆似的橫在了中間。

  蒼嶙山堵上她:“你到哪裡去?”

  杜青墨掙扎:“放開我。”

  蒼嶙山抓著她一只手,毫不費力的就把她重新拖回了屋子,對範嫂子喝道:“出去。”

  範嫂子看了看杜青墨,蒼嶙山再一次大喝:“滾出去!”範嫂子一震,膽戰心驚的退到了門口,蒼嶙山嘭的就關上了房門,不顧杜青墨的掙扎一把抱著她丟到了床榻上。

  杜青墨對他已經深惡痛絕,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會污了自己的眼。蒼嶙山也絲毫不會顧及她,手指用力,瞬間就把剛剛穿好的衣裳給一分為二。杜青墨尖叫一聲,蒼嶙山已經撲了過去,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瓣。

  杜青墨眼珠子都要爆裂了出來,齒間發狠,立即咬了下去。血腥味在兩人唇舌間彌漫,蒼嶙山只是停了一下,扣住了她的下頜,再一次深深的糾纏。這根本不是一個吻,而是仇人之間的廝殺,他幾乎要把她的舌根都給吞了下去,雙手雙腳死死的捆制著她的四肢,沉重的身軀如山一般壓在她的身上。

  兩個人如最暴躁的小獸,相互對抗相互撕咬。

  杜青墨舊時的記憶潮水般的湧了進來,那無情的,痛徹心扉的洞房花燭夜,那燃燒殆盡的紅色蠟燭,那沾染了血跡的大紅喜服,一把火燃起,那麼的紅,像極了血的顏色。

  她後腦往後一退,再突地向對方的腦門撞去,蒼嶙山悶哼,終於抬起了頭。

  一個神色似發狂了的瘋牛,一個神色像陰沉的毒蛇,相互對視著。

  杜青墨冷笑:“蒼嶙山,你就不怕我把這一身歡愛的痕跡展示給你的紅顏知己?讓她看看他深愛的男子,是如何在另外一個女子身上發泄自己的獸欲。”

  蒼嶙山抹掉嘴角的血跡:“你我是夫妻,夫妻行周公之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依依她會明白。”

  杜青墨問:“你就不怕她傷心?據說她的淚好比那東海的珍珠,價值連城,引得無數才子俠士為她神魂顛倒。若是她誤會了,保不准她會投奔別人的懷抱。”

  蒼嶙山盯著她,倏地大笑,指尖摩擦著她的唇瓣:“你這張嘴倒是厲害,可惜為夫今夜不准備與你爭執。要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作為新婚夫婦,我們還是閉嘴做一做更加實在的事情為好。”

  他將撕裂的衣裳再一次一分為二,分別將杜青墨的雙手綁縛在了床柱上,沉下頭去,張口,狠狠的咬在了她的胸口朱果上。

  杜青墨悶哼一聲,勉強維持的假像一點點被恐懼取代。

  “你說,我到底要不要讓你為我蒼家生一個兒子?”蒼嶙山居高臨下的藐視著她,如願的看到杜青墨驚懼中透出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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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13 PM

第五回

  他們的兒子,她的骨肉!

  杜青墨慢慢的扯起一抹笑,這是她清醒來過後,聽到的最好笑的一件事。

  “兒子?”她笑中帶淚,嘲諷的問他,“你真的想要我們的孩子?”

  蒼嶙山皺眉,壓制她的動作不由得一輕,杜青墨稍微抬起身子,眼睛與他相視不住一寸:“如果我真的為蒼家生下了兒子,你會讓他安安穩穩的長大成人?你會讓他順利繼承你們蒼家的衣缽?你不怕……你的桑依依會為此哭得肝腸寸斷,會恨你入骨?”

  蒼嶙山抿著唇,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杜青墨看著自己的腹部,溫柔的自言自語:“我的兒子,應該是會怎樣的性情呢?乖巧懂事還是驕橫調皮?是愛學君子之道,還是愛舞刀弄槍?他肯不肯老老實實的去書院讀書,一天到晚的挑剔先生們嚴厲?會不會與同窗們打鬧,然後跑來我的面前惡人先告狀的裝可憐?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會不會與他的爹爹一樣,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紅顏知己而要置自己的發妻於死地?”

  輕言細語的杜青墨有種脆弱而恬靜的氣質,她就像被丟棄在床榻上的一塊溫玉,沒有耀眼的光芒,也沒有沁人入骨的溫度。

  蒼嶙山抽掉她的裙帶:“你想要?把兒子生出來,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青墨啪的打掉他的手:“生不出來的,你別做夢了。不對,你其實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我們的孩子。”否則,他也不會因為桑依依的瘋狂嫉妒,而毫不猶豫的給她灌下了打胎藥。她的孩子,才不足六個月的孩子,她期盼著小心守護的孩子,就那樣被他扼殺在了腹中。

  杜青墨眼神再一次猙獰了起來,她恨!這個男子,不配做她的夫君,更加不配做她孩子的爹爹!

  如果說原來她還期待著孩子的出生,現在她卻決定要保護孩子到底。與其懷不住,與其生不下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用懷上,那麼孩子就不會痛苦,不會在她的腹中被自己的爹爹給親手殺害。她記得,那個孩子臨死那一刻,在她腹中劇烈的反抗踢打,他一定也在憎恨著蒼嶙山,恨這個男子奪走了他小小的生的希望。

  蒼嶙山再一次用上了真力。這個女人癲狂而尖銳,方才的溫柔和脆弱都是假像。

  ‘叱啦’的,褻衣也被扯了開,無數的青紫傷痕遍布在了白.皙的身子上,觸目驚心。蒼嶙山無端的殘忍了起來,這些傷痕似乎讓他再一次的回想到了新婚之夜那緊致的快感。這個女子,雖然性子詭秘,可身子是真的銷魂,只得到過一次,就已經開始讓他念念不忘。

  這麼想著,他居然把綁縛她手的布帶給解了開,杜青墨一動不動,麻木的看著他解開自己的衣裳,一件又一件,袒露出胸膛。

  蒼嶙山從小習武,不同文官的白淨,肌膚是武人特有的拗黑,肌肉鼓脹,四肢有力。換了旁的女子,定然會又驚又喜,可在杜青墨眼中,她只會發抖。

  蒼嶙山的指尖從她的下頜往下滑動,咽喉、鎖骨、心口、肚臍……

  他不是在欣賞她的嬌軀,而是在回味這具身軀受傷之時的顫動。昨夜,他一遍遍的掐著她的肌膚,一遍遍感受她內裡攪動的力道,她哭泣而隱忍的臉在他眼前晃蕩,他多想把她掰斷了,揉碎了,撕扯成一塊塊殘破的血肉。

  杜青墨悶哼一聲,目光越過蒼嶙山望向帳頂。紅色的帷幔,鴛鴦交頸的畫面像是一種諷刺。她的手臂無力的分在兩邊,指背在柔軟的床單上摩擦著,破碎的布條,僵硬的玉枕,散落的金釵,還有指環上那血玉的紅寶石。

  蒼嶙山捏開她的下頜:“疼不疼?”

  杜青墨冷漠的轉向他。蒼嶙山翹起一邊嘴角,殘忍的譏笑:“我喜歡你這個身子。果然是嬌養的千金小姐,真是銷魂。”

  蒼嶙山捏開她緊閉的牙關:“叫出來,嗯,我喜歡聽你慘叫。”

  杜青墨卷起指尖,冷哼了聲:“其實,相比慘叫,我跟喜歡見血。”

  蒼嶙山逼得她揚起下頜:“怎麼?你喜歡激烈的,昨夜的血流得不夠,今夜還想再暴力一些?你的嗜好很得我的心意。”

  杜青墨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身子貼了過去,“我想要咬你的耳朵。”

  蒼嶙山哈哈大笑,把她抬起叉開雙腿坐在身上:“看不出,你居然是個蕩.婦。難道你以為在床.上討好了我,我就會繞了你?”

  杜青墨湊過去,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喃喃道:“不。就算你想要繞了我,我也想要……”她含住他的整個耳朵,牙齒用力,蒼嶙山動作頓了一下.

  杜青墨松了松牙尖,斜過眼瞟著他,兩人目光相對。她對著他的耳瓣吹了一口氣,再一次含了過去,身子卻不受他的控制一般死死的壓在他的雙腿上,單臂後揮,再霍地狠狠的扎進了他的胸膛,牙齒再恨力咬了下去。

  “啊————”蒼嶙山大叫。

  耳朵要被咬掉了,胸口要被扎穿了。

  杜青墨死死的不松手,也不松口,感覺腰上的雙手要把自己的軟肉都給撕了下來,肩膀下沉,拼勁全力的死死的壓著他。

  蒼嶙山掙扎,猛地一掌拍向她的肩胛,這麼近,都可以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兩人緊貼的身軀分開了些,蒼嶙山單膝再一抬,硬是從她雙腿之間給踹了上去,杜青墨胸口劇痛,拿著金釵的手狠命的攪動兩下,她拔不出來,她的嘴裡都是血腥氣。

  兩個人都恨到了極致,都暴烈到了沒有了理智,蒼嶙山從來不知道弱女子杜青墨可以毒辣到嗜夫,杜青墨也不知道武將蒼嶙山爆發力有這麼強大。

  蒼嶙山突地拉著她已經斷裂肩膀處的手臂,猛地一甩,那金釵偏離了幾分,內髒都要移位了,耳朵要被扯斷了。

  ‘嘭’的,杜青墨被甩了出去,撞倒了沉重的屏風,一路翻滾,隔間的圓桌也被撞得搖搖欲墜。赤.白的身子像破布一樣,在空中劃出一個不高的弧度,劈裡啪啦震動不絕。

  蒼嶙山喘著粗氣,捂著一邊耳朵,低頭看向自己胸前深入內裡的金釵,有血從劃開的皮縫裡面竄流出來。他已經聽不見了,雙目猩紅,一步步走向在地上掙扎著要站起的杜青墨。

  他們都在喘著粗氣,一個頭身是血,一個嘴角含血,他盯著她,她咬牙瞪向他。

  一步,就是人間;又一步,是幽冥;再一步,是地獄。

  蒼嶙山盱衡厲色,杜青墨亦是終天之恨。

  門外,很快的燈火通明,無數的人影在低聲詢問:“少爺,怎麼了?”

  “少夫人,你沒事吧?”

  屋內的兩人俱都是充耳不聞。

  杜青墨渾身骨頭都在發出吶喊,她露齒,滿口的血跡:“你敢殺我麼?”

  她眯著眼,“你現在能殺了我麼?”

  蒼嶙山抓起她的頭發,把她提了起來:“沒錯,我現在殺不了你,不過,我會讓你嘗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杜青墨微微笑著,舌尖舔過牙齒,將那一口的血沫都吞了進去:“的確,我也很想讓你嘗嘗被仇恨的業火給慢慢焚燒的滋味。”

  蒼嶙山將她再提高了些,倏地用力……杜青墨另一只手從他的腰腹滑過,再一次的血液飛濺,如黑夜裡綻開的紅色煙花,霎那的驚艷,燒紅了人的臉。

  她頭皮一痛,無數的黑影在腦中晃動,後背再劇痛,丫鬟婆子們的喊聲被凍結了一般,杜青墨被重重的甩出了大門,落在了毫無准備的丫鬟們的身上。

  一門之內,同樣渾身赤.裸的蒼嶙山已經渾身是血的半跪在地面上。

  蒼家,再一次的沸騰了。

  白日裡來過的大夫,不過半盞茶的時分又出現在了這間房內。

  只是相比白日,屋內再也沒有了寧靜,床上和外間的榻上躺著兩個人,每一個都氣息奄奄,每一個都面目猙獰如惡鬼。

  夜沉如水,悠悠蕩蕩的簫聲不知道又從哪個角落飄了過來,平緩的安撫著人們的爆魘。

  杜青墨緩緩閉上眼,體內恨得要焚燒起來的魂魄安靜了下來,一點點的沉入黑暗之中。她不怕面對地獄,對於她來說,活著就是地獄。

  這一場鬧劇徹底的將蒼家所有人都給震驚了。

  蒼老爺看著滿目蒼夷的新房,半響無語。蒼老夫人邊哭邊喊叫的要去殺了杜青墨,安嫂子使潑的要去殺了蒼嶙山,越發鬧得不安寧。

  大夫寡言少語,只道蒼嶙山底子深厚,雖然被金釵所傷,不過那釵子不夠鋒利,全靠著蠻力扎入身軀,也沒傷到要害,只是要縫合傷口好生養一段時日就好。相比之下,杜青墨一邊的肩胛骨頭都碎了,渾身大小傷口不斷,而且被蒼嶙山幾次重傷,內腹亦不得幸免,倒是比蒼嶙山更加厲害了幾分。

  蒼老爺給大夫許下重金,意思是請大夫不要對外胡言亂語。那大夫收了禮金,只是搖了搖頭:“這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況且,你們蒼家剛剛辦了喜事,這三日回門能夠躲得過去麼?”

  蒼老爺就算想要息事寧人,可新嫁娘已經被他家的兒子重傷昏迷,肩胛骨折,內傷外傷不斷,再如何掩耳盜鈴也是瞞不過。

  蒼老爺一朝重臣,心思不是尋常人能比,在大夫走後,他就悶不吭聲的叫了幾個厲害婆子把整個新人院子給鎖了起來,除了蒼家幾個伺候的人,其他陪嫁中人無一人能夠出入。不止如此,連範嫂和安嫂也被人鎖在了府裡出不去。

  蒼老爺自認蒼家算是半個將軍世家,家僕眾多且都忠心耿耿,在他嚴令下沒有人敢不從。

  可到了回門之日,負責送藥的丫鬟就跌跌撞撞的跑來回報:“少夫人,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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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1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30 12:10 AM 編輯

第六回

  深埋記憶深處的墨香縈繞鼻尖,松軟柔和的蘇繡緞面摩擦著掌心,還有那缺失多年安心的,家的味道。

  “醒來了。”男子垂著的發絲從她面頰拂過,骨節分明的指尖拔出一根銀針來,“我下手有點重,若有不適杜姑娘就明說。”

  杜青墨遲鈍的轉動著眼珠,無意識的看著頭頂的男子。對方拿著銀針在她太陽穴再緩慢揉著,她聽見腦仁中有硬殼被針尖戳裂的聲響,悶哼一聲,旁邊立即傳來抽泣。

  “墨兒。”蒼老而慈愛的聲音,杜青墨瞬間就落淚,想要偏過頭去,男子壓著她不讓動彈。

  “娘,娘……”她喊。

  男子似乎在嘆息,溫熱的手壓在穴道上,銀針又被抽了出來。他讓出位置,杜青墨的眼前瞬間被兩道蹣跚的身影占據。

  杜青墨恨不得撲到兩位老人的身上:“爹,娘!”那哭得肝腸寸斷的呼喊就像是受盡了苦難的孤舟靠向了彼岸,本以為是漂泊一生,一個狂濤居然看到了繁花盛開的離島,那種喜悅無法對外人道盡,只能不停的流淚,死死的抓住父母的臂膀,把頭深深的埋入他們的懷中。

  是哭,其實是在笑。

  杜母一遍遍撫摸著杜青墨的發頂:“醒來了就好。”說著哭著,也同女兒一樣緊緊的埋在杜父的懷裡,似乎在尋求著保護和支撐。

  杜青墨悄無聲息的回家了。

  大哭了一場,回到了真正安心的地方,她才開始明白自己是真正的死過了一回,她有太多的話想要說,有太多的事情要提醒父親,要太多的委屈要對母親哭訴。可她身子實在是傷得太重,發泄般的哭了之後就是無盡的疲倦,還有無處不在的疼痛。

  男子,亦是蕭無慎在這一家人終於平靜下來之後,浮手點了杜青墨的睡穴,仔細把脈寫了藥方,又叮囑外用藥膏的注意事項後,這才出了門。

  杜老夫人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女兒,杜老爺走出門外,搖了搖頭,負著雙手的背影無端的蒼老了幾分。

  蕭無慎看了看已經明朗的晴空,輕聲道:“杜大人,太子有話讓蕭某帶給您。”

  杜老爺回頭看了房內的妻兒:“太子的意思老夫明白。今日之後,老夫定為太子殿下效犬馬之勞。”

  蕭無慎雙手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太子並無脅恩求報的意思。杜大人德厚流光,是本朝士大夫心目中的頂梁支柱,太子敬重您,也明白你的苦衷。只不過,中庸之道能夠用於清平盛世,可不適用於三王奪嫡之時。”

  杜老爺親手關好房門:“老夫受教了。”

  杜青墨養傷期間,杜老夫人幾乎是寸步不離。蕭無慎在杜家暫時的住了下來,每日裡三次的替她診脈外,平日裡神出鬼沒不見人影,連吃飯丫鬟們都不知道去哪裡找人。

  杜老爺每日晚上來陪著夫人女兒說說話,依然按時的上朝。他人家是三公之一的司馬,屬於兩朝元老,在文人之中很受人尊重。只是,歷代書香世家,最是講究平和溫潤,甚少牽扯朝堂派別爭鬥,一袖清風。這次女兒被女婿重傷,被人偷偷送回之事他也守口如瓶,在朝堂上與蒼老爺相見毫無異色。

  蒼老爺幾次三番試探杜青墨的去向,杜老爺反而摸著山羊胡子詢問親家公:“小女不懂事,都這些時日了居然都不知回家看看,實在是讓老夫汗顏。”

  蒼老爺心裡疑惑表面也不得不打哈哈:“無妨無妨。他們小夫妻每日裡如膠似漆,大門不出的,老夫也說了幾次都不見他們動身,這,這其實是老夫教導之錯。”

  杜老爺收起不小心扯掉的胡須,假裝到處張望:“為何這幾日也不見我那女婿?”

  “啊!他……這不是新婚麼,有半月的休假。”

  “對,人老了,都忘了。”兩只老狐狸相扶笑而隱晦,周圍的人只道二皇子終於把杜家這一系中庸中人都拉上了戰船,紛紛偏過頭去。

  朝堂上,黃金龍座之下,太子與大皇子和二皇子分排而立,相比兩位皇子的志得意滿,太子殿下依然一副正直無方的神色,道貌岸然得讓人以為他真的是大雁朝歷史上最為端正的一位儲君。

  杜青墨的右臂被丫鬟們小心翼翼的抬起,屏風外,蕭無慎問:“如何?”

  杜青墨半敞著衣裳,嘗試著動了動手臂,才用力,肩胛處就傳出鑽心的疼。她垂下眼,平靜無.波的問:“應該廢了。”

  蕭無慎手中捧著一本厚實的書籍,仔細翻看了一番,再道:“是骨頭疼,還是肌裡疼?是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還是手臂無法使力?彎一下手肘試試。”

  丫鬟依言小心的彎起她的前臂,看到杜青墨皺眉就停了下來。

  “手指能動,只是肩胛處力度大了才有些拉扯的痛感。”

  蕭無慎點了點頭,吩咐人重新給她上藥包扎好,自己又埋入一堆書籍裡面翻看。

  杜青墨經過了半個月的調養,身子的大部分外傷都好了,有了娘親的照料,自己也心無掛礙,精神頭甚好,自然好得越快。只是肩胛的骨折還需要將養一些時日,杜青墨哪裡不能去,難免與每日裡來得勤快的蕭無慎說幾句話,兩人倒也去了陌生感。

  杜青墨上好藥,穿好衣裳後走出屏風,看著男子埋頭在書堆裡面的樣子,不由得好笑:“我一直想問蕭少俠一個問題。”

  “什麼?”

  “你不會是蒙古大夫吧?”

  蕭無慎一條二郎腿翹著,一手執書,一手彈了彈放在旁邊的劍鞘,無端的顯出了幾分瀟灑自在:“杜姑娘猜錯了,蕭某其實只能算是半個蒙古大夫,要是把你給醫治殘了,可怨不得我,只能怨你們杜家請不起真正的神醫。”

  杜青墨被他逗笑,半依靠在桌邊,用沒傷的左手也拿出一本書翻看了下,都是一些人體的圖畫,裡面各種字體的注解看得人眼花繚亂。看了一會兒,她狀是無意的問:“那日的紙條……”

  蕭無慎搖頭晃腦的翻了一頁書:“杜姑娘會泡茶麼?”

  杜青墨整了整右臂上的衣袖,輕聲道:“只要少俠不嫌棄……”

  蕭無慎晃動了一下翹起的長腿,懶洋洋的道:“如今桃花也快敗了,蕭某不知道能否趕得及最後一支桃花開。若是開得正好,借它泡壺茶,也不辜負了這春光。”他微抬頭,瞥向杜青墨,真摯半分,虛假半分,“杜姑娘,你說好不好?”

  杜青墨偏過頭。

  廳堂的門正大開著,門口站著兩個緊張兮兮的媳婦子。長廊外,一群小丫鬟嘰嘰喳喳的圍繞在不遠處桃園裡,捧著小小的竹籃采摘盛開的桃花。已經將近四月,粉色的小花半開半敗,無數的紅繩系在干瘦的桃枝上,襯托得女兒家們的臉色更為艷麗。

  杜青墨坐在這一頭,沉靜得如一灘無瀾的池水,靜靜的與那熙熙攘攘隔離開來。

  她盈盈一笑,那微弱的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半傾的側臉在點點熒光下有著淡漠之色:“蕭少俠說笑了。這殘枝敗蕊的,開得再盛,再嬌媚,它的內裡其實早就已經腐爛了。摘下來,無法做鬢邊花,喝下去,也只有殘春的苦,哪有一丁點的香。沒得,平白糟蹋了少俠的好心情。”

  她招手喚了一名小丫鬟來,伸手從花籃裡面挑了幾朵開得最盛的讓人去清洗了。准備好茶具,洗了手,挪到偏廳處,背對著他緩緩跪坐在了茶幾邊,空對著高高窗欞外的虛空,開始泡茶。

  蕭無慎撩開衣擺,大馬金刀的坐到她的對面,大笑道:“真是烈性。第一次在火焰中望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像是墜入火海的桃花。身雖焚了,那股異香卻是經久不散,讓我記憶至今。”

  杜青墨端著茶壺的手一抖,不可置信的回望著他:“你也……”

  蕭無慎不顧她的驚訝,挑起白瓷碟裡面的一朵小花,在她的注視中一點點送入了唇中,半眯著眼,品位佳肴般的細細嚼碎了花葉、花蕊,連那短短的花梗也吞了進去。

  他點點頭:“好味。”

  杜青墨差點把茶壺都投擲到他那亮堂堂的腦門上。

  蕭無慎眨眨眼:“你可以用茶杯砸到我的頭上。”

  杜青墨去抓茶杯。

  蕭無慎撐在茶幾上:“你還不泡茶,這樣就有滾燙的茶水潑在我的身上了。”

  杜青墨吸氣。

  蕭無慎一臉無辜的盯視著她,越靠越近,杜青墨靜止不動。兩人眼看就要鼻尖碰鼻尖,杜青墨的指尖越抓越緊,耳鼓擂動,垂下眼眸。門外一直關注這邊動靜的媳婦子已經邁步走了進來,蕭無慎卻噗哧一笑,杜青墨只感覺周身的壓力一松,對方已經退開坐下。

  蕭無慎拿過她緊緊拽著的茶杯,往茶壺裡面澆灌了燒沸了的熱水,把茶具全部燙過,嘴角的那笑容越來越大,最後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不停的拍打著自己的膝蓋,哈哈大笑的聲音在屋中回蕩。

  “杜姑娘,你這性子太容易被人欺負了。”

  杜青墨差點氣得七竅生煙,抿唇瞪著他:“我一直以為蕭少俠是難得的正人君子。”

  蕭無慎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把扇子,刷的打開,裝模作樣的扇動了兩下,聳肩道:“我倒是想要在你面前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可惜,”他手肘壓在茶幾上,手腕撐著下頜,“看你認真嚴肅的神情,就忍不住想要捉弄你了。”扇柄敲了敲幾面,“姑娘,人生在世,不是只有仇恨。難得重活一回,可不要忽略了以前沒看過的美景。”

  “你看這花,這茶,”再指著自己,“這人……”

  杜青墨氣道:“你有什麼好看的。”

  蕭無慎十二分正色道:“難道杜姑娘不覺得我很風流倜儻麼?”

  一,點,都,不,覺,得!

  杜青墨覺得自己又一次的看錯了人,第一次是看錯了蒼嶙山,第二次就是這明面上剛中帶柔,實則習與性成高傲自大的蕭無慎。

  相當自戀的蕭無慎好像突然找到了新的樂子,開始頻繁的出現在杜青墨的周圍。原來一日也難得說一句話的人,自那次之後就變成了嘰嘰喳喳的鴨子,不停的扇動著翅膀呱呱呱的在杜青墨身邊呱噪,不時會蹦跶出來一句讓杜青墨冒青筋的話語。

  有時:“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昨夜做夢夢見我的好了?”

  杜青墨忍。

  又有時:“以前我怎麼不覺得你性子這麼烈呢?對了,以前我們只見過幾面,不熟啊。現在我們也算是……耳鬢磨了吧?”

  杜青墨攪帕子,好想‘廝’了他。

  更多的時候:“其實我們之間已經不清不白了。抱也抱過你,”是他把她從蒼家偷出來的,“也握過你的手,”就只是扎針而已,“看看過你的身子……”那是隔著屏風讓丫鬟們查看她的傷勢!

  蕭無慎揮著扇子感慨:“果然,我的清白不保了。”

  是她杜青墨的清白啊!

  如果他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他不是她的大夫,如果他不是太子手下的重將,她一定挖個深坑,埋了這登徒子。

  杜家每日裡熱熱鬧鬧的過,一個月後,蒼嶙山登門拜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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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21 PM

第七回

  “你准備如何做?”蕭無慎把魚餌甩了出去,把魚竿往池塘邊上一支,人就倒在了草坪上,搭著長腿,半眯著眼含糊的問岸上的某人。

  杜青墨正把烏黑的畫筆放在一旁,重新挑選出一只干淨的小狼毫在朱丹色碟裡面沾了沾。她的筆下是一副海棠圖,或粉或艷的花朵一簇簇的開放在綠色枝椏上,一只紅頂小雀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看起來煞是機靈。

  相處了這些日,除了吵鬧,兩人大多時候都是各自霸占一塊地方,或釣魚或畫畫或下棋或看書,寧靜而安穩得好像上輩子的慘死從未出現在他們生命中一般。

  蒼嶙山的突然到來,打破了這難得的閑適,可不管是蕭無慎還是杜青墨,他們都知道,逃避無法遺忘仇恨。

  “他來,我自然就要跟著走。說到底,我已經是蒼家的媳婦,不回蒼家還能夠去哪裡。”杜青墨抹掉筆尖多余的顏色,說得無奈,可蕭無慎卻聽明白了裡面另外一層意思。

  “果然,復仇才是你重活一回的目的。”

  杜青墨瞥了草坪上的蕭無慎一眼:“你呢?你一直沒有說過,你是如何……身死的。作為太子手上重要的棋子,應該不會輕易被人殘害。”

  筆下的麻雀已經躍然紙上,海棠花也開滿了枝頭,杜青墨左右看看,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

  靜靜的池塘水面一圈圈的波紋蕩漾著,噗通一下,一顆石子被踹入了塘中。

  蕭無慎深深的嘆氣:“其實,我是被你害死的。”

  一滴墨墜落在畫紙上,暈染開了大片。

  杜青墨拿起剛剛塗過樹枝的墨筆,毫不猶豫的朝著蕭無慎的腦袋上投擲過去。這個男子,她早在一個月前就無法把他當作救命恩人來尊敬了。

  “你不相信?”蕭無慎兩根手指就接住了空中的‘暗器’,爬了起來對杜青墨發飆道,“難道你以為我這麼風流倜儻俊逸無雙武藝卓絕的青年才俊願意死?要知道,在上輩子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少年郎,那愛慕我的女子從江湖一直排到了皇宮內院,從梳著垂髫的女童到步履蹣跚的古稀老婦人,哪個不知曉我蕭無慎的俠名,哪個不欽佩我的武學,哪個不傾慕我的翩翩風采。我本來應該有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一生……”

  杜青墨低頭,畫上一只螞蟻,兩只螞蟻,三只螞蟻,蕭某人還在那裡滔滔不絕的自誇自擂。杜青墨想不通,這樣的性子,太子殿下怎麼看上他的?難道,太子也是一個狂妄自大的……咳咳,打住,再想就要大不敬了。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要把一切都告訴杜大人?”

  “什麼?”杜青墨一驚,剛剛還在躺著自言自語的某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竄到了她的身後,他的雙手緊緊的卡在她的腰間,讓她動彈不得。

  杜青墨想要轉身,蕭無慎已經耳語提醒:“不要動,有人在。”

  “誰?”

  “呵呵,你猜。”靠近背後的胸膛輕微的震動著,帶著點作惡之人的嘲笑。杜青墨握著毛筆的手一緊,蕭無慎已經貼了上來,將她耳邊的發絲撥開,“是你的夫君,蒼嶙山。”

  蒼嶙山本應該在前院的會客廳。杜大人下了朝就約了幾位中庸的重臣商議要事,在二皇子的眼中,這是杜大人在替二皇子一派拉攏臣子。蒼嶙山官居五品,不用上朝,只是每日裡去軍營報道,參與兵部的尋常瑣事之後即可回府。知曉杜大人不在,他才被蒼老爺給勸了過來。

  來杜家做什麼?自然是接了剛剛成親不久的新嫁娘回夫家。

  杜青墨在杜家,與兩家而言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兩位父親在朝堂幾次交手,該試探的,該表態的,該商議的基本都已經成型。小兩口的姻緣,自然也成了不用開口的提議之一。

  對此,蒼嶙山只有冷哼。

  一個女子而已,就算他被形勢所逼娶了她,就算她言語冒犯自作聰明的傷了他,他也依然覺得自己可以隨時隨地如同捏死一只兔子一樣的捏死她。

  這種兩面三刀,表裡不一的官家小姐,哪有桑依依的善解人意和深情厚意。

  可是,相比在蒼家的橫行無忌,在杜家,這裡講究的是規矩。

  他來蒼家已經一個時辰了,杜大人不在,杜夫人據說正在招待貴客,請姑爺稍等。好茶,好點心,貼心的丫鬟,熱絡的僕從,還有笑意盈盈點頭哈腰的管家,把蒼嶙山困在了小小的客廳,寸步難行。

  蒼嶙山覺得自己被一條無形的緞帶就綁縛,砍都砍不斷。他很焦躁,隱隱有點不安,總覺得這會子的杜家看起來有點深不可測,不比婚前求親之時的溫熱服帖,能夠認人拿捏。

  越等越不耐煩的他趁著老管家被人喊去之時,推開了阻撓的僕人,大邁步的繞去了後院。這些個文官府邸,都是一個路子。

  他想過幾百種再見杜青墨的情景,每一次都幻想著見到她之後她面無血色跪地求饒的樣子。那個女子,在人前就柔弱,單獨面對她的時候才露出爪牙。呵呵,偏生,這一次他不會讓她如願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外人面前撕開她虛假的面皮,讓人看看她的真面目,他要看著她不得不哭泣,不得不告饒的臉。

  事實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在杜家的無數繁花盛開的花園中,九曲長廊的背後,清澈的池塘邊,蒼嶙山只看到了自己的兄弟擁抱著自己娘子的身影。

  蕭無慎,杜青墨。

  一瞬間,蒼嶙山握緊了拳頭,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密布。

  他果然沒看錯,蕭無慎與杜青墨早在他成親之前就已經熟識。成親的那一日,蕭無慎不是沒來得及趕上婚禮,而是他壓根不願意看到杜青墨嫁入蒼家。

  這一對奸夫淫婦。

  初夏的風還帶著春日的涼意,夾著花香浮動在親密相擁的男女之間。杜青墨似乎怕冷般的縮了縮頸脖,蕭無慎說了一句什麼,杜青墨半回頭的嗔怪了他一眼,臉頰上的紅暈在暖日下顯得嬌媚而柔順。

  蕭無慎道:“依照我這些時日的觀察,你並沒有告訴杜大人你重活一回之事。你是在擔心什麼?怕家人對你疏離,還是怕被人當作妖魔給鎖起來,或者,你是在保護你的父母,怕他們為了你的未來而擔憂?”蕭無慎握著她的腰肢緊了緊,“你太過於相信你自己了,你覺得憑借你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復仇?”

  “我沒有。”杜青墨咬牙反駁,頭還沒有完全轉過來就被蕭無慎阻止。意料之中的,背後被人盯著的地方似乎要燃燒了起來。蕭無慎得意的笑了笑,身子雖然隔了一丈,可他的頭依然靠近了她的鬢邊,狀是親昵的問:“要是復仇失敗了,你是否能夠再一次承受的了父母身死,家破人亡的滋味?”

  杜青墨身子僵硬,只要一想到爹娘被人陷害得名聲掃地,深陷天牢最後慘死的情景,她就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狼毫上沾著的丹青重重的壓在宣紙上,勻染得一層層看不到底的黑。

  蕭無慎微微低下頭:“害怕了?”

  杜青墨五指抓著筆,如果可以,她希望手中拿著的是刀。

  “那就復仇吧!與我一起。”

  杜青墨不可置信的凝視著他,看著這個男子一點點彎下頭,兩人鼻尖相碰,他的眼中清晰的映出了她的影子。

  “我教你怎麼做。我會成為你手中的劍,成為你背後的山,成為你身軀裡面最強大的力量。你只要把你自己交給我……”

  他的氣息那麼的溫和,他的話語那麼的蠱惑,他的動作那麼的自然。

  杜青墨緩緩的閉上眼。此刻,面前的男子不是蕭無慎,他是她心底的惡鬼,是她的孽障,他在引誘著她。

  “蕭無慎!”一聲大喝,隨著勁風而來的是猛烈非常的拳頭。

  杜青墨倏地瞪大眼,從血紅的深淵裡清醒過來。她感覺到了,擁抱著她的男子在笑。

  兩人身後是飛奔而來的蒼嶙山。

  他來干什麼?他這是什麼表情?杜青墨疑惑之間,身子已經隨著蕭無慎的動作而跳開了桌邊,嘭的,一副海棠圖就隨著蒼嶙山的拳頭而一分為二,那檀木桌子更是碎裂開來,筆墨紙硯隨風飄揚,那麼的張狂,那麼的憤怒。

  蕭無慎隨意的揮開那些毛筆與硯台,根本不看蒼嶙山,而是安撫似的摸著杜青墨的肩胛:“疼不疼?”

  杜青墨呆立的搖了搖頭,她的肩上已經好全了。

  蕭無慎替她整理好有點散亂的發髻,再拍了拍她的裙擺:“你站在這裡別動,我去去就來。”

  杜青墨瞟向前方已經氣得眼大如銅鈴的蒼嶙山,對方呼啦的拉開架勢:“你們這對狗男女,我要讓你們知道欺辱我的代價。”

  他的表情太猙獰,哪怕再見識過蒼嶙山無情的杜青墨都忍不住抖了抖。

  蕭無慎單腿踢起衣擺綁在了腰間,在刷得打開了骨扇,故作瀟灑的扇了兩下,笑得無恥:“哎呀,被捉奸了。”

  聞聲而來的杜家僕人們差點一口鮮血給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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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24 PM

第八回

  蒼嶙山怒目切齒:“蕭無慎,枉費我將你當作兄弟。”

  蕭無慎揚起頭,嘿嘿笑著:“兄弟嘛,如衣服,”用扇柄挑起杜青墨的下頜,“美人啊,才是那心肝肉。這麼端莊嫻雅的女子,也就只有蒼兄你舍得辣手摧花,嘖嘖,看看現在她,是不是比與你新婚之時還更加嬌艷柔媚?”

  杜青墨偏過頭。對待蕭無慎的胡言亂語,她已經習慣了聽而不聞。

  “看吧,墨兒也默認了。”

  杜青墨她忍。

  “兄弟,你要知道美人是用來擁在懷裡細心呵護的。天底下,又有誰的懷抱有我這麼溫暖,這麼寬敞,這麼堅實,能夠成為她強大的依靠,只有我!沒有人能夠拒絕我的溫柔體貼,沒有人能夠……”

  杜家眾人搖搖欲墜。

  蕭無慎雙手執禮:“蒼兄,把她讓給我吧。”

  “你做夢!”話剛出,無數的拳風已經席卷而來。蒼嶙山盛怒之下全力施為,蕭無慎早有准備,不退不躲迎難而上。兩個男子打得虎虎生風,不時卷起空中的紅花綠葉,兩條身影就如同蛟龍一般纏繞怒吼,眾人只看得眼花繚亂。

  蕭無慎手中扇子成了武器,或開或合或劈或斬,千變萬化,竟比蒼嶙山的骨頭還要硬,比他的拳頭還要快,雙腿騰挪間白衣翻飛,有種翩然起舞瀟灑如風的錯覺。

  他還不時的回頭對杜青墨道:“墨兒,你看我帥不帥?”

  杜青墨眨眨眼。

  “別擔心,我不會傷了蒼兄,好歹他是我兄弟。以後你做了我的娘子,我還要請他喝酒吃肉,當然,洞房的時候我會對你很溫柔,這一點就不勞煩他操心了。”

  杜青墨低頭,整理衣袖。啊,袖口的銀線竹葉繡得很精細。

  “對了,要是他仗著是我兄弟,來引.誘你怎麼辦?”蕭無慎苦惱了,有點沉郁的他隨手阻止了蒼嶙山的攻擊,將對方的雙手困在了執扇之間動彈不得。蒼嶙山的額頭青筋跳得跟蚱蜢似的,兩排牙齒狠狠的咬著,一條腿支撐著身軀,一條腿直接攻擊蕭無慎的下盤,兩人你來我往,踢打得灰塵四濺,不知不覺中又過了幾十招。

  啪的,蕭無慎扇子一收,猛地敲在了蒼嶙山的天靈蓋上,一腳飛踹就將某人給踢飛了十多丈。他正色道:“朋友妻不可欺。蒼兄,為了我的娘子,我們還是不要做兄弟好了,朋友更是做不成了。”

  眾人扶額興嘆,蒼嶙山已經大吼出聲:“我們早已不是兄弟!”

  蕭無慎點頭:“甚好,現在我可以放心的揍你了。”刷得晃了過去,兩個男子四目相對,蕭無慎輕笑,扇柄突如其來的就塞進了蒼嶙山的嘴巴裡,下腹劇痛,就感覺無數的錘子不停的敲打著腸胃,蒼嶙山彎起腰,後膝猛地麻痹,整個膝蓋就跪倒了下去。

  他的正面,是一臉平靜無波的杜青墨。

  “你說,我是挑了他的腳筋手筋好呢,還是直接折斷他的脊椎?”蕭無慎嘿嘿笑道,繞到杜青墨的身旁,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塊手帕擦拭著她的面頰。

  杜青墨半垂著的眼眸只看得見蒼嶙山撐在地上的頭顱。他在咳嗽,無數的血沫噴射出來,墜在青草上,像極了紅紅點點的小瓢蟲。

  杜青墨半響才抬起頭來,仰視著蕭無慎:“上輩子,你也是死在了他的手上吧?”

  “怎麼可能。”蕭無慎聳肩,“我可沒有那麼弱。”

  杜青墨不置一詞。

  蕭無慎嘆息:“作為娘子,你不能懷疑你夫君的武藝,就好像你不能懷疑他的某方面的能力一樣。”

  杜青墨扭頭一步步走向半跪在不遠處地上的蒼嶙山,在蒼嶙山防備而憤怒中伸出了手,費力的扶起了他的身子,對著蕭無慎道:“你不是我的夫君,他才是。”

  蒼嶙山爆發出一聲冷笑,霍地推開杜青墨:“賤婦。”

  蕭無慎攤手:“我覺得還是先割了他的舌頭為好。”

  杜青墨陰沉地盯著蒼嶙山,彎身撿起地上的硯台,抬手,朝著方才蕭無慎砸過的天靈蓋,猛地再來了一記。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剛剛趕來的杜老夫人簡直要暈倒了過去。她那知書達理的女兒,那恬靜溫柔的嬌兒,為何在短短出嫁的一個多月內就學會了行凶殺人?

  “天啦……”的吶喊還沒傳達到天庭,杜家人心目中嬌弱的杜家姑娘杜青墨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揪起蒼嶙山的頭發,把暈死過去的男子拖到池塘邊,單腿用力,把他給推到了塘中,咕嚕嚕,某位姑爺就這麼沉了下去。

  尖叫!老夫人徹底的倒地不起。

  蕭無慎站在池邊看了看,感慨:“死得太輕松,也死得太早了。”

  杜青墨作半揖:“那就麻煩蕭少俠,待到姓蒼的禽獸還剩下一口氣的時候,再把他撈上來。”

  蕭無慎大笑:“好說好說,蕭某願效犬馬之勞。”

  下午的一場鬧劇很快就傳到了杜大人的耳朵裡,老人家斟酌一番,只讓人捧上了一本《禮記》放在了杜青墨的手中。

  “你大了,也嫁了,爹管不了了。”

  杜青墨噗通的跪了下去,雙手壓在那厚實的古籍上,無言的落淚。

  “爹,女兒不認為自己錯了。”

  杜大人拍著桌子,胡子顫抖:“出嫁從夫!青墨,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誰家的女兒?”

  杜青墨跪著上前兩步:“就因為我是杜家的女兒,所以我無法容忍蒼家踐踏我的尊嚴。爹,難道您的女兒生來是給夫家侮辱?您難道忍心見到女兒身在水深火熱之中,還必須遵守禮教默默忍受不去反抗?杜家女子的賢良淑德只能給予尊重她的人,蒼家不配。蒼嶙山敢要我的命,我就要讓他們家斷子絕孫。”

  啪的,杜青墨臉頰上就一道紅紅的掌印。

  杜青墨咬緊了唇,都要咬出血滴子來,倔強的仰著頭與爹親對視著,傳達著自己的不甘、憤恨和決不妥協。

  杜大人背負著雙手,在廂房中走了兩圈:“蒼嶙山願意來接你,這就代表蒼家暫時還不願與杜家生出間隙。”

  杜青墨把《禮記》恭敬的送上桌台,磕了三個頭,垂首道:“女兒會回去。女兒,會等著,等著爹娘親自接我回家的那一天。”

  杜大人那挺直的背影越發蒼老了,他揮了揮手:“去吧。”

  杜青墨咽喉深處泄出一聲低泣,再磕頭,雙手撐地的站立了起來。走出門廊的背影,如她爹親一樣,平直而僵硬。

  這一夜,杜家響起了她聽過多次的簫聲,悠悠揚揚,平和寧靜中掩飾不住的滄桑。

  圓月下,杜青墨一手挑開古箏上覆蓋的錦緞,指尖在堅韌的琴弦上撩撥,待到那簫聲隱隱之時,一陣激越的嗆聲入空,如火鳳焚身,一邊掙扎一邊厲聲鳴叫,勾得那簫聲與它一起起舞,一起燃燒,直衝天際。

  那蕭箏和鳴不停的鼓脹著人的耳膜,久久不散。

  無端的,蒼嶙山對那簫聲十分的厭惡,讓他不能安穩的沉睡。他的內髒已經傷了,牙齒也有點松動,除了他自己,外人根本從他外表看不出任何傷口。

  他掀開眼簾,看見杜青墨的那一瞬就回想到了昨日的侮辱。

  “我已經讓人去兵營替你請了假,說你身子不適需要修養。”杜青墨靠在馬車門口,與他相隔二尺多遠。

  “真是好娘子,這才迎娶你一個多月我就重傷了多次,也不知道日後皇城的人如何批判你。說你克夫,如何?”

  杜青墨咦道:“難道不是你克妻麼?要知道相比你,我可是在蒼家閉門不出養了足足一個多月,連三朝回門都沒得成行。”

  “你!”蒼嶙山壓著心口咳嗽兩聲。

  杜青墨冷笑:“別以為我回了蒼家你就可以繼續欺凌我。蒼嶙山,你折騰得我生不如死,我自然也會讓你們蒼家夜不能寐。”

  蒼嶙山勉力撐起身子,咬牙切齒:“你這個毒婦,”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左右看了一番,掀起簾子伸出頭去張望,急切又陰沉。

  杜青墨靠著車廂,毫無意外的看著他暴起,單手就掐向了她的脖子。杜青墨心裡驚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了手腕,她的掌中橫握著一柄鋒利的小刀,刀刃陰寒,明顯已經飲過了血。

  兩人靠得極盡,相互都可以聽聞到對方沉重的呼吸。

  杜青墨輕笑:“還想殺了我?告訴你,殺了我的話,你心心念念的桑依依姑娘就進不了蒼家的大門了。”

  蒼嶙山五指虛抓著,距離刀鋒只有一毫釐:“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自然是,我活著,桑依依就活著,甚至她還可以活得更加好。”

  蒼嶙山直奔重點:“你願意讓她嫁進來?”

  “當然。”杜青墨歪了歪小刀,把刀刃貼到他的臉頰上,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劃破這一張看起來端正英挺的臉,“一個小妾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你若喜歡,兩個,乃至三個桑依依我都可以替你娶進來。”

  “你想要得到什麼?”

  杜青墨怔了怔,仿佛掙扎又仿佛羞澀,半垂下手臂輕聲道:“我要你……”

  蒼嶙山逼近她:“說清楚。”

  杜青墨窘迫而心虛的往後靠去,第一次露出了忐忑而苦澀的神情,嘆息般的喃喃:“我想要你的傾心相待。”

  哈,蒼嶙山大笑,他覺得這是他娶親以來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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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28 PM

第九回

  桑依依是皇城裡出了名的美人。

  只不過,她的名氣是在有錢有權有勢的少年郎們貪新鮮的嘴裡,是在家底豐實的後院貴婦們嫉妒的眼眸裡。

  桑依依,她是青樓女子。傳說中的,賣藝不賣身的清伶,是一位傾國傾城,且溫柔婉約才藝雙全女子。同時,也是蒼嶙山心心念念愛慕的人。

  至於桑依依對蒼嶙山如何,杜青墨只會留下一聲不清不楚的嗤笑,不置一詞。

  只有她心中明白,她對桑依依的恨意一點都不比蒼嶙山少。

  因為,她的孩子,那未出世就已經胎死腹中的兒子,就是被桑依依間接給害死。若不是無意中聽到桑依依的嘲笑,她都不知曉,蒼嶙山為了安撫桑依依的嫉妒,居然親手去買了墮胎藥,偷偷給她喝下。

  他們的兒子,是死在了自己的父親和一個青樓女子的手中。

  父母慘死之後,兒子的意外落胎成了壓死杜青墨最後的一根稻草,她一夜之間幾乎白了頭。如果她被燒死去了地獄,也許她會抱著自己的孩子化成厲鬼去找這對狠毒的男女復仇。

  可惜的是,她活了。她活得比死了還痛苦。她無時無刻不想著立即殺了他們,把他們抽皮扒筋,讓他們給自己的兒子陪葬。

  桑依依被兩個轎夫從蒼家後門抬進來的時候,杜青墨就忍不住的發抖。她這樣子,看在蒼嶙山的眼中覺得格外的解氣。

  “你在哭?”

  杜青墨坐在上首,她的旁邊是穿著大紅喜服的蒼嶙山。對於他而言,這才是他真真正正的新婚之夜,是喜事臨門,他已經委屈了桑依依,不願意再在這種小事上讓她傷心。

  杜青墨自始至終都低垂著頭,飄飄浮浮的燭光在她身後搖曳著。聽了這話,她本能的把巾帕扭得更緊了,低聲道:“夫君的大喜之日,我怎麼會哭。”

  蒼嶙山惡毒的挑釁她:“那你干什麼低著頭?覺得自己沒臉見人?放心好了,你的容貌再不及依依一分,你也是蒼家的媳婦。等下,你還要喝新人的茶。”說到茶的時候,他的音調刻意重了幾分,多了威脅的味道。

  杜青墨垂著頭,點了點。

  蒼嶙山越發厭惡:“你自己說要娶她進門,這會子裝什麼可憐。給我抬起頭來。”

  杜青墨依然不動,那不停扭動的帕子幾乎都要被她扯爛了。蒼嶙山莫名的冒出了火,面對自己這位正妻的時候,他總是有無數的怒氣,似乎對方總是在無意中挑起他最堅韌的那根神經,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所有人的驚懼,一把捏住她的下頜,狠狠的把她的臉龐給掰過來。

  紅得如寶石般水潤的眼眸,小巧的鼻子,抿成了一條直線的唇瓣訴說著無限的委屈和痛苦,因為被逼得揚起頭,那脆弱的頸脖似乎隨時要斷了,白的發青。

  蒼嶙山心中一動,咋看之下只覺得自己仿佛揪住了一個紅彤彤眼睛的小兔子,那尾指上溫潤而暖和的觸感讓他心裡癢癢的,好像真的有毛絨絨的細發在撩.動著。他半靠過去,想要看清楚她眼中真正的情緒。

  院子外,大紅燈籠一晃,身著紅緞鳳袍的桑依依蓋著蓋頭,被人攙扶了進來。

  杜青墨狀是痛不可抑的閉上眼,一滴熱淚墜在他的手心裡,滾燙著燃燒成了灰燼。

  婆子扶著桑依依對著正妻磕了三個頭,自始至終杜青墨沒有說一句話,她甚至於看都沒有看向場中喜氣洋洋的兩個人,沉默著、隱忍著喝了茶,再讓人送著桑依依入了新房。

  蒼嶙山同時准備邁出去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向那無力靠向椅背的杜青墨一眼,轉身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範嫂子和喜婆同時從新房走了出來,一路上的紅燈籠還沒繞到大廳就被強行熄滅了。

  安嫂子叉著腰,跟在身後對著那新房的長廊上呸了一口。

  蒼家的偏院,一半紅彤彤,一半白慘慘。

  安嫂子還不解氣,等眾人一起回了閣樓,下令讓丫鬟們把一切大紅喜事的東西都收納到了一處,能夠燒的都燒了,不能燒的都放在一處鎖了。

  “一個不要臉的小妾,也配穿紅。不懂禮數,沒有教養,到底是花街裡面出來的浪蹄子,遲早不得好死。”罵罵咧咧了好久,才被範嫂子給拉扯了進去。

  “少夫人你也忍得下,姑爺這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打你耳光。”

  杜青墨自己摘下了耳環,隨意的放在妝台上,方才的壓抑和苦楚像是過眼雲煙,轉瞬就尋不到一點痕跡。

  “忍不下也要忍。才一個妾室你們就氣成這樣,再多幾個你們不氣得團團轉了。”

  這下不止兩位媳婦子,就連紫丹紫茶都驚慌了起來:“還來幾位!”

  “少夫人,”範嫂子上前一步,“你何必委屈自己?當初蒼家求親之時就答應了老爺,絕對不讓姑爺納妾。你這……”

  杜青墨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對於我來說,蒼嶙山娶十個八個妾室我都無所謂。”

  “可你現在無子伴身,要是被那些妾室先生了長子,以後……”

  “我就是要讓她們生。”

  幾人臉色一白,杜青墨已經對著銅鏡卸下了金釵,淡淡的道:“我是不會替蒼家生下一子半女。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她不會再讓蒼嶙山有機會毒死自己的骨肉,更加不會讓桑依依有機會傷害她身邊任何一個人。

  第二日清早杜青墨起得不算早,很是悠閑的洗漱了,換了一件白得如羊奶的儒裙,兩臂掛著薄透的曇花披帛,本來還准備在鬢邊別一朵小白花,紫丹看著嚇了一跳,少夫人這哪裡是正裝打扮啊,看起來像是穿孝服。趕緊把披帛給換成了藍底的灑金月季,梳了最端正的高髻,白花被丟到了角落裡,在庭院裡新摘了一朵芳香四溢的芍藥戴著。白底的鞋子看起來白森森的,拿著跟披帛相配的海藍緞面繡鞋穿了,素雅又貴氣。

  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吃了早飯,這才跟人說:“去,請得二姑娘三姑娘來,我們一起去見老夫人。”

  二姑娘和三姑娘是蒼家老爺的妾室生的,生了孩子之後就被老夫人給賣了。兩個姑娘家對蒼嶙山構不成威脅,老夫人也不親自養,就是丟在小院裡,讓兩個老婆子看顧著。年齡都不大,一個不足十歲,一個才八歲。

  上輩子杜青墨就很是照顧她們,這輩子她從娘家回來之後,就重新去見了見。二姑娘潑辣,三姑娘膽怯,不像平常的官家小姐,沒得書讀,也無人教導。杜青墨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再見之後對她們的憐惜也多了一分。在蒼家,蒼老夫人就是重男輕女的惡母,只要是女子,都沒得好日子過。

  因為沒管家,兩個小姑娘現在的衣裳都是杜青墨私下出銀子買的布料,讓兩位嫂子幫忙做的,她再送了她們一人一套銀器頭面,只要不出門,勉勉強強能夠見一下外人,不會顯得出挑,也不至於被人看出被老夫人輕視的痕跡。

  二姑娘剛剛進門就左看右看,隨後咕噥著:“果然沒來。”

  杜青墨笑問:“誰沒來?”

  “當然是那賤妾。”

  三姑娘拉著二姑娘的衣袖:“姐姐,別,別亂說,那是哥哥的媳婦。”

  二姑娘甩開她:“什麼媳婦?嫂嫂才是蒼家八抬大轎抬進門的媳婦,那個人,只是人盡可夫的賤人而已。”

  三姑娘憋著淚,不說話。

  二姑娘更加不高興,跑到杜青墨身邊:“嫂子,你說是不是?我聽人說了,那個賤人是青樓裡面出來的,連我們娘的一半都及不上。”

  杜青墨摸了摸二姑娘的發頂,又掏出手絹抹了抹三姑娘的眼角:“你們的娘親是良家女子,尋常的妾室比不上。”

  二姑娘得意的挺起胸膛:“看吧,我說的沒錯。”

  三姑娘改成抓杜青墨的衣袖:“嫂子,我和姐姐是不是也是良家?”

  你們是官家小姐。這話杜青墨想要說,可蒼家人不會承認。

  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依然沒有等到桑依依的身影。安嫂子進來,在杜青墨耳邊嘀咕了一番,卻原來那兩人早就去了老夫人處。

  杜青墨哀嘆了一聲:“夫君喜得佳人,自然不願意讓她來我這處立規矩受委屈。他們既然已經去見了老夫人,我也就不去湊熱鬧了。”喚了一個小丫頭來,說,“去把昨日就備好的禮往老夫人那邊送去,說是給新人的見面禮。我今日身子不適,就不去請安了。”

  安嫂子特意把那禮盒打開來,裡面一對翡翠鐲子,透亮、圓潤,貴重得送給小妾都糟蹋了。

  二姑娘鼻子裡面哼了哼,三姑娘瞧瞧的瞄了一眼,倒吸一口氣又縮了回去。

  其實自從娘家回來後,杜青墨一個月裡也只見了老夫人兩次,別說伺候對方,就連話都沒說兩句就走了。老夫人還想擺婆婆架子,可只要說話重了一點,杜青墨就搖搖欲墜要暈倒,久而久之府裡的人都知道老夫人不待見這新媳婦。這還不夠,沒多久,別說蒼家,就是外面也有人流傳說蒼家老夫人苛責新婦,動輒罰跪打罵,克扣伙食份例等等傳言。

  流言來得慢,一天添加一點,一個月也就只是在眾多官家後院裡面私下傳遞著。蒼老夫人強勢慣了,自然沒有人去她面前嚼舌根,杜青墨是大門不出,只是隔三差五的讓丫鬟出門去抓藥,各種治療傷寒補血,去淤的藥膏持續不斷的買著。

  這新婚還沒三個月,杜青墨就給蒼嶙山納了妾,更是讓這流言的真實率又高了幾分。沒多久,又有出去采辦的媳婦婆子小廝們不小心透露出,蒼老夫人對妾室深感滿意,每日裡補品不斷,看得比自家姑娘還要重,那穿金戴銀綾羅綢緞要多少給多少,再有夫君寵愛,真是比正室夫人還要得意。

  一時之間,青樓女子以嫁入官家做妾為榮。

  杜青墨聽了安嫂子說起這些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過了兩日,牙婆子帶著一群鶯鶯燕燕來了蒼家,杜青墨指著其中一名柔若無骨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嬌媚女子:“這個留下。”

  待到晌午之後,杜青墨正在聽戲,瞧著裡面一名小旦舞得虎虎生風的木棍發愣。打賞的時候,特意將那小旦招到跟前一看,居然是個女子,那微挑的桃花眼驚魂奪魄。杜青墨笑了笑:“你想做花旦?”

  戲子支著棍子:“花旦最終也要嫁人。”

  “那你現在想不想嫁?”

  戲子凝視著杜青墨一會兒,丟了棍子跪拜下去:“叩見夫人。”

  杜青墨半靠在榻上,往茶碗裡面吹了吹熱氣,對身後的範嫂子道:“連同早上那一個,都洗干淨了好好裝扮一番,一個送書房,這個去練武房。”

  範嫂子居高臨下的望著磕頭的戲子,再看一眼不悲不喜的少夫人,抬頭,六月的陽光刺得人只想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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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6:33 PM

 第十回

  蒼家少爺新婚之後第二個月就替第一美人桑依依贖身,收入了府裡做姨娘,羨煞了皇城裡面無數多情男子。

  第三個月的時候,他又寵幸了自己的貼身婢女焦氏。傳聞那婢女天生媚骨,妖柔非常,初次被寵,直接被蒼家少爺擁著三天三夜。第四夜的時候,是被蒼老夫人從床榻上拖出的房門。

  掌下的肌膚比凝脂還要膩滑,比白玉還要清透,直讓人愛不釋手。

  焦氏嘻嘻笑著,不怕癢似的反而往蒼嶙山的懷裡更為靠了進去:“夫君再用力些。”

  蒼嶙山哈哈大笑,一雙厚繭的大手從她的胸口往身下更深處鑽了進去,在濕漉漉的溪谷裡翻攪。焦氏一條蛇般,伸出雙手纏繞著他的脖子,細細的喘息著,一雙眼媚得要滴出水來,一條腿還半輕半重的在蒼嶙山的腿間摩擦著。

  兩人像是不知饜足的淫獸,痴纏著,翻滾著,時不時吐出一些放蕩浪語,再有高深尖叫,只可以把整個屋頂都給掀翻了開。

  門外,一個十二來歲的小丫鬟坐在門檻邊,趁著下巴仰望著身前蒼白著臉的二姨娘桑依依,好心道:“桑姨娘,少爺暫時還不會出來啦。他們兩人鬧騰起來,沒有一個時辰不會歇。你過會兒再來也是一樣。”

  桑依依咬著唇,從身後丫鬟捧著的碟子裡面拿出一塊芙蓉糕遞給小丫頭,柔笑著問:“你家姑娘是哪裡人氏?怎的我前些日子沒有瞧見過她?”

  小丫頭咬著糕點,一副看傻子的神色:“桑姨娘,你這麼快就不記得我家姑娘啦?以前我們都住在一條街,你家窗口就是我家姑娘的對門,你嫁人的時候我們還去道賀了來著。”

  一條街。桑依依住過的街不就是花街麼。原來,這焦氏也是花樓出來的女子。很顯然,對方一直把桑依依想成了仇敵。同行是冤家,外面風言風語的傳桑依依嫁得好,自然就被有心人給惦記上了。

  桑依依低聲問:“那你家姑娘的身子……”

  小丫頭含著手指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瞟著盤子裡剩下的糕點。桑依依又拿了兩塊,給了她一塊。小丫頭大大的咬了一口,正巧裡面焦氏一聲浪.叫,小丫頭頓時嗆咳了起來,索性把整個糕點都塞入了嘴巴裡,含糊地說:“怪不得別人說桑姨娘貴人多忘事。你跟我家姑娘從同一條街出來,你伺候過的男子,我家姑娘都伺候過,你能夠讓他們神魂顛倒,我家姑娘也不差啊。你說我家姑娘身子不干淨,你自己又干淨去了哪裡?”她踮起腳尖,用食指點了點桑依依的下唇,笑嘻嘻地道:“別說我家姑娘,就連我都知道怎麼用這個讓老爺們舒服。”

  桑依依一愣,猛地將小丫頭推開。小丫頭本來站立不穩,背後是書房門,桑依依這麼一推,小丫頭就咕嚕嚕的滾了進去。

  房門大開,門後的小隔間裡面,床動人搖。

  焦氏坐在蒼嶙山的身上,偏頭,十足挑釁的望向呆愣的桑依依:“姐姐,你也要一起來麼?”

  “不!”桑依依倒退一步。

  小榻上,蒼嶙山雙手死死的抬起焦氏的腰肢,時上時下時而左時而右的擺弄。焦氏發髻半散著,幾縷垂在蒼嶙山黝黑的胸膛上,在紅土地上扭動著的毒蛇。

  桑依依雙手護在心口,搖頭,再搖頭,聽到焦氏那喘.息越來越重,貝齒間的丁香小舌.頭勾向男子的齒間,嘖嘖的水聲,歡愛聲,還有小丫頭爬起身子,巧笑著問:“少爺,姑娘,要我幫忙麼?”

  蒼嶙山已經沉迷,整個人對外界的任何人任何話都聽而不聞,他臉龐憋得通紅,半抬起上.身,瞪著他們相連的地方。

  桑依依心口刺痛,雙腿無力的往後靠去,撞在門板上,發出‘嘭’的大響。焦氏笑了起來,一邊更加大力的起伏:“丫頭,快來,夫君快要磨死我了……”

  淚,一滴,順著眼角流下。

  桑依依緩緩的搖著頭,她已經不敢去看那如野獸一般凶狠衝刺的男子。捂住唇,低下頭,桑依依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

  蒼家最近風光太甚,府裡風言風語更是沒有一刻停歇。每一個丫鬟們見到蒼嶙山都不言而喻的面紅心跳,媳婦們冷眼瞧著,婆子們高調的打罵著,更多的小廝會在半夜偷偷摸摸的串行在丫鬟們居住的院子裡,或者是隱蔽的花園假山中,也有膽大的直接相約在了府外,顛.鸞.倒.鳳,各種甜言蜜語,各種私定終身,讓蒼家從內到外都彌漫著一股子渾濁之氣。

  桑依依‘捉奸在床’的好戲發生的第二日,自從嫁進來後就從來沒有到正房少夫人屋子裡立過規矩,伺候過的桑依依桑姨娘,終於趕了大早,破天荒的等候在了杜青墨的閣樓之外。

  杜青墨起得早,不過,蒼大人父子起得更加早。桑依依以前也提過,想要與蒼嶙山一道早起,蒼嶙山去兵營,她就去正房伺候。

  不過,蒼嶙山相當的懂得憐香惜玉,或者說他對桑依依簡直是疼愛到了骨子裡,不舍得她委屈一分。故而,桑依依只在新婚的第一日說了一個開頭,蒼嶙山就直接掐掉了結尾。她是真的相信蒼嶙山愛著她,愛到了為了她而壓制正房,舍棄了一切世俗規矩的地步。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才三個月,蒼嶙山就被一個丫鬟,不對,是一個放蕩的浪蹄子給勾去了。

  她哭了一個下午,只哭來蒼嶙山的安撫。操勞過度的英武夫君已經沒有了力氣與她再做深入的溝通,就帶著別的女子的庸脂俗粉味而入睡了。

  桑依依到了閣樓之後,天還沒有亮。快七月的清晨,露水深重,不多時就打濕了她半邊肩膀。

  負責清掃的粗使丫鬟瞧都不瞧她,自顧自的打掃圍繞閣樓的花園綠草。

  等到黎明的光束從屋檐插.進來的時候,又來了一名女子。不同於尋常的丫鬟,她居然穿著一身短衫,束著手腳,扎著方巾。待走進了,那英氣十足的臉龐更是比尋常女子多了一些朝氣。

  閣樓的門打開,有小丫鬟走了出來,瞧見那女子就笑道:“伍姑娘來得早。”

  桑依依這才恍然大悟。這女子是與那焦氏同時被買了進來的婢女,焦氏被安排在了書房伺候,而這伍姑娘被送去了練功房。

  原來,都是杜青墨的棋子。

  眾人似乎都沒瞧見桑依依,那伍姑娘堂而皇之的進了閣樓:“少夫人可起了?”

  “還沒呢,昨日看書看得晚了,到了子時三刻才躺下,估摸著等會起了又得頭疼。”

  伍姑娘與小丫鬟閑話了幾句,範嫂子也已經從外面進來,身後跟著一群捧著梳洗之物的丫鬟們。眾人見了禮,依然都沒有往桑依依之處瞥一眼。

  再呆了半柱香,又有一陣香風襲來,焦氏也走了來,看到桑依依哦喲了一聲怪叫:“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難得的貴客臨門啊!”

  伍姑娘瞅了站在樹陰底下的桑依依,視線在她半濕的發髻和肩膀上落了一下。焦氏推了推她,“瞧見沒,什麼叫做真正的美人,這才是。”她抓了一把瓜子,嗑得噶噠噶噠的亂響,又扭了扭腰肢,“可惜呀,再美的美人在床.上也討不了男子的歡心。”

  桑依依冷得發抖,握緊了拳頭維持著清高冷漠而不可一世的傲氣。

  焦氏最見不得她這一套。一個青樓女子,裝什麼清高,有什麼可以傲氣?都是賺男人銀子的貨,賺了銀子還擺出一副我不稀罕的樣子,看著焦氏一群同行都想要撕了她那一張虛偽的面皮。

  伍姑娘依然沒吱聲,焦氏渾身沒骨頭似的東倒西歪,不一會兒就拉著伍姑娘的手放在腰上;“幫我捏捏,酸死了。少爺那哪裡是疼惜人啊,簡直就是吃人。把人家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吃了干淨,可真是折騰死我了。”捏了腰肢又要捏肩膀,不時的挑釁的瞟上桑依依一眼,感嘆一句:“能者多勞啊!”

  杜青墨在洗漱的時候就聽得小丫鬟你一句我一句說道樓下的八卦。兩個小丫鬟嬌小玲瓏的,最喜歡隱在黝暗的地方偷聽,隔三差五的被範嫂子提溜出來給杜青墨表演一番,倒也別有樂趣。

  只說到‘能者多勞’的時候,杜青墨才冷不丁的嗤笑出聲。

  會叫的狗不咬人,杜青墨太清楚桑依依沉默背後的狠辣心腸,她一點都不懷疑,現在桑依依想要殺了焦氏的心都有了。不過,焦氏是個外表沒心沒肺,骨子裡很懂得趨利避害的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桑依依算計了去。

  杜青墨琢磨了番,下了樓,見了三人也只說了一句:“以後,這院子裡就熱鬧了。”

  桑依依低頭做委屈,伍姑娘得體的附和,焦氏整個人都賴在了椅子中,磕著瓜子笑得咯咯。

  等再過了十來日,蒼嶙山難得的來了閣樓,假裝好奇的問:“你怎麼一點都不傷心?不是說愛著我嗎?”

  杜青墨半靠在窗台上,目光幽幽的飄向遠方,欲語含愁。

  蒼嶙山覺得無趣,杜青墨不再像以前那樣怒目相對,兩人反而說不上一句話。

  蒼嶙山從喉嚨深處哼哼:“蠢得可以。”

  正在嘲笑杜青墨的他,沒有看到,蕭無慎與另一名男子一起,騎著高頭大馬,搖著折扇,招搖的來到了他家大門口。

  此時的桑依依,正喝完了調理身子的補藥,抬出古琴,彈出一曲《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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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29 07:15 PM

 十一回

  蒼嶙山看見蕭無慎的那一刻,就勃然變了色。

  蕭無慎遙遙的就揮起手臂:“蒼兄,好久不見。”迎接他的是蒼嶙山的拳頭,蕭無慎的扇子堪堪隔開攻擊,驚訝:“哎呀,你怎麼瘦了?難道沒有為兄在身邊,你就不顧惜自己的身子?”

  左躲右避,蒼嶙山的拳頭一次比一次凌厲,蕭無慎瀟灑的側身擱開,還有閑情對隨後而來的杜青墨打招呼:“美人,我來啦。”

  杜青墨親自斟茶,回道:“夫君方才還在念叨蕭少俠,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蕭無慎一腳將蒼嶙山給踹遠,飛到杜青墨的跟前,目光炯炯:“惦記我的公子哥兒多了,不差他一個。重要的是,美人,你想不想我?”杜青墨還沒回答,他就執起杜青墨的指尖,“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也有三個月未見了,一生這麼短,我大半的時光都用來思戀你,你感動不感動。”

  杜青墨無語。她都快要忘記某個人的死皮賴臉口無遮攔了,乍然再相逢,她一時之間還是無法適應。

  不過,杜青墨感動不感動沒有人知道,蒼嶙山已經感傷了。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子惦記,就好像窩裡的母獸被入侵者勾.引了一樣,讓他瞬間豎起了毛發,嗷嗷的示威嚎叫,並長牙舞爪的朝著入侵者撲了過去。

  很明顯的,相比英勇的少年將軍,蕭無慎這等江湖浪子更加善於單打獨鬥。兩個人在屋裡上躥下跳,鬧得不可開交。

  後院的琴聲傳來的時候,屋裡的另外一名男子才施施然的上前,對杜青墨作揖道:“陸某見過少夫人。蕭兄放浪不羈,讓兩位見笑了。”

  杜青墨回禮,親自替對方送上一杯熱茶:“陸公子無需介意。他們是義兄弟,多日未見,難免熱情些,倒是讓你擔憂了。”

  對空兩人同時回頭對吼:“誰跟他是兄弟!”

  蕭無慎勾著蒼嶙山的肩膀:“對的,自從我見過美人之後,就再也不將蒼兄當作義弟了。”

  蒼嶙山一把拍開他的狼爪子:“為了一個女子,你居然就算計自己的義弟,誰還會將你當作兄長。”

  蕭無慎自己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咂咂嘴:“話不是這麼說的。如果,你將美人讓給我的話,我不介意與你再桃園結義一回。”

  蒼嶙山的拳頭霍地砸在了檀木桌上,茶具相互碰撞著,叮叮作響。

  他對著杜青墨冷道:“回你的屋子去。”

  蕭無慎打開扇子,對杜青墨眨眨眼:“也是,美人先避開為好,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動手動腳的習慣了,不小心誤傷了你總是不好。蒼兄不憐惜,我可是會心疼。”

  蒼嶙山已經聽不下去,一把拉著杜青墨出了偏門。盛怒中的他嚇得無數的丫鬟媳婦們避得遠遠的,他握得太緊,杜青墨掙扎了幾次都掙不開,只好氣喘吁吁的跟著跑動:“我自己會回去,你先去招待客人。”

  前方的蒼嶙山冷哼,手下用力,杜青墨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背後一痛,人已經撞到了長廊柱子上,下意識的扶了扶發髻,唇瓣一熱,齒間有什麼橫衝直撞了進來。

  杜青墨瞪大眼,蒼嶙山將她雙手壓在腰後,膝蓋頂入她雙腿之間把她死死的壓制,讓她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的臉,她的身上都沾染他一個人的氣味,她呼出的每一個呼吸,都有他的融在其中。

  蒼嶙山要把她的手臂給掰斷了,霸道而強勢的舔.舐過她口腔中每一個空隙,狠狠的卷著她的舌尖,用力到她發疼。

  紫丹和紫茶站在不遠處,靠近不能,急得跺腳。不少路過的丫鬟們都偷偷瞄著,暗暗心驚著。

  杜青墨渾身輕顫著,不知道是氣還是在羞。直到他放開她,她才偏過頭去,像是躲避他那炙熱的目光。

  蒼嶙山挑起她的下頜,警告道:“記住,你是我蒼家的人。”

  杜青墨咬著下唇,一絲絲的痛,他居然把她的唇瓣給弄破了。

  “聽到了沒有?”

  杜青墨不去看他,只是目光微微轉向外廳的方向。蒼嶙山怨氣滿腹,甩開她,指著她的鼻尖:“回去等著我。到時候,我要讓你明白你的身份。”

  杜青墨差點將長廊外的花盆都給撞倒了,紫丹與紫茶快手的扶著她。

  蒼嶙山吼著:“滾!”

  纏纏綿綿哀哀怨怨的琴聲像是一種諷刺般鑽入他的耳膜,蒼嶙山指著不遠處偷看的丫鬟:“去,給我把桑依依的琴給砸了。”

  丫鬟莫名其妙,明明是對少夫人的脾氣,有關彈琴的桑姨娘什麼事了?不過,少爺的話還是盡快執行的好。

  桑依依怔怔的,輕聲喃喃:“他說了是這架琴?”

  丫鬟頗為不屑:“是。姨娘是自己動手,還是讓小婢來?”

  桑依依指尖一點點撫摸過琴弦。這琴還是當年他們第一次相遇之時,他為了求見已經是花魁的桑依依,花費重金求了國手買下了這古琴做初見的禮物送與她的。

  那時候的他,很傻很傻,每一次見面都必須耗費心思的討得她一笑,哪怕她想要的東西多可遇不可求,哪怕她的願望多麼的可望不可及,他都願意替她達成,沒有一句怨言,也不說為了她,他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罪。他像是一頭勇往直前的獅子,悶頭的闖進她的心扉,不讓她拒絕,不許她退縮。

  直到,她慢慢的發覺他的真心,接受他的愛意。

  她原本以為,他們會天長地久,會歲歲年年。可惜,現世總是容不得她的妄想。她的夢,只延續了短短的兩個月,那麼的短。

  他可曾知道,她已經把他放在了心裡?他又可曾知道,他已經是她的天地,是她的唯一?

  如今,他居然毫無理由的想要摧毀他們相遇的見證。他難道已經,忘記了多少個日月中,兩人相依相偎,與琴邀約的日子?

  桑依依的戀戀不舍讓丫鬟更加不耐。這一家子中,誰看不出少爺喜新厭舊的程度,再嬌艷的花,被他們少爺收入了府裡也只有枯萎的份。

  莫名的嘆息聲起,桑依依執起銀色的剪子深入琴弦中,用力,嗡的一下。

  弦斷了,桑依依的心不可抑止的輕彈,耳瓣的痛響環繞著,久久不絕。

  “真的斷了?”

  “只是剪掉了一根琴弦而已,琴還在。”愛八卦的小丫鬟咬著小糕點,手舞足蹈的學著桑依依傷心的情景。

  杜青墨卻正拿著一塊白錦帕小心的撫摸著自己的古箏,那神色好像古箏就是她的心肝一般。

  “琴沒斷,就說明她還沒有死心。”杜青墨輕笑,“畢竟她已經嫁入了蒼家,之前蒼嶙山的確對她很好,只要她生出一子半女,蒼嶙山也會對她繼續好下去。暫時的心傷,也只是為了在以後讓蒼嶙山愧疚的籌碼而已。”

  杜青墨太了解桑依依那冷漠高傲磨子背後的嫉妒成性。當年的桑依依可以憑借一句話,就讓蒼嶙山親手毒殺正妻腹中的孩子,他們之間的感情絕對不會輕易被斬斷。

  不過,杜青墨也沒有想到,蒼嶙山會因為心情不愉而遷怒毫無關聯的桑依依,也許,這一輩子真的有什麼改變了?

  上輩子,在杜青墨臨死之前,蒼嶙山都沒有娶桑依依進門。他需要見她都只能以召.妓的名義讓她入府,雖然也在後院住了不少時日,可因為當初對杜家許下的諾言,蒼嶙山一直都不敢明著娶妾。

  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重要。

  兩個人,原本只是淡淡的喜歡,因為外人的阻攔反而越來越相愛,直到與所有人對抗。

  因為那一份得不到,所以固執的蒼嶙山才認定了杜青墨是阻撓他們相愛的最大禍首。不惜,為了討得桑依依的歡心而羞辱她,跟不在乎,為了她的黯然神傷而殺了她的孩子,甚至,親手點起火堆,親眼看著她被烈火給活活焚燒致死。

  今生,杜青墨親自打破了杜家與蒼家的約定,為蒼嶙山收了桑依依,為他納妾一個又一個,眾多美人環繞,蒼嶙山目不暇接,對桑依依的愛意得來得太容易,反而不再執著。

  美人太多,有錢有勢有權的少年將軍的心被養得越來越大,他不再迷戀單獨的一人,反而左擁右抱得意非凡。

  這出乎杜青墨意料之外。她原本以為,焦氏沒有那麼容易討得蒼嶙山的歡心,蒼嶙山也沒有那麼容易被誘惑。

  手中的錦帕被抽走,一道低沉的聲音插.入:“你在想誰?”

  杜青墨抬起頭,對於蒼嶙山的出現相當的驚訝:“你怎麼來了。”

  蒼嶙山的輕松自在瞬間飛走了:“怎麼,作為夫君來見自己的娘子都需要你的同意?”

  杜青墨繞開他無形中的圍困,退到外欄邊,她不想自己的閨閣裡面都被這個人的氣息熏染,她會惡心得無法安睡。

  她無聲中拉開的距離讓蒼嶙山更加不爽,步步緊逼的把她困在懷裡。杜青墨沒話找話的問:“蕭少俠找你可有要事?”

  “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哪一次不是有求於我。”蒼嶙山得意洋洋,“一個江湖人,沾惹了是非,無人願意幫忙,只能來求我了。”他靠近了一分,逼著她不得不仰視他,倨傲地說,“你的夫君可是將軍,有的是本事。”

  不知為何,杜青墨覺得現在的蒼嶙山好像一只高傲的小獅子,正搖著尾巴向她自誇自擂,似乎要她……稱贊他?

  杜青墨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蒼嶙山不會被蕭無慎踢了腦子吧?或許,被蕭無慎傳染了腦炎?

  杜青墨覺得額頭冒冷汗,這樣的蒼嶙山比暴怒的他還要難以應付。左思右想,杜青墨只能問:“你答應他了?”

  “那是自然。”急切的,誇耀的,昂首挺胸的某男子抱起杜青墨放在欄杆上。這裡是三樓,雖然欄杆很牢靠,杜青墨也忍不住膽戰心驚,不得不撐著他的肩膀,絞盡腦汁繼續問:“那位陸公子……”

  “暫時借住在我們蒼家。”

  杜青墨得到了答案,不為察覺的露出笑意:“那我們可得好好招待一番,不能怠慢了貴客……啊,你放開。”

  蒼嶙山一手握著她的腰肢,一手已經壓著她的頭往下,狠狠的咬了她一口:“我好像警告過你,你是我蒼家的人。”

  杜青墨不語。

  蒼嶙山冷笑,直接撬開她的貝齒,把她抱入了房內:“你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杜青墨,告訴我,方才蕭無慎碰了你哪裡?”

  杜青墨扭開頭,把指尖縮在了掌心,對方的大手已經執起她的手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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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08:1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3 10:13 PM 編輯

 十二回

  這人居然把她的指尖咬在了口中。

  杜青墨驚叫了一聲就閉緊了唇,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任何懼怕的神色,那樣會不自覺的泄漏心底的恨意。

  蒼嶙山的舌尖在她指腹上滑動,粗糙的舌苔摩擦著柔嫩的肌膚,換了桑依依會心馳神蕩,杜青墨卻只覺得一陣陣的惡心。就像是最惡心最肮髒的蚯蚓在指尖蠕動,她想要把它撕扯成兩半,狠狠的踐踏入泥土,再也不能翻身。

  杜青墨習慣性低垂著頭隱藏自己,烏黑而清涼的發絲下露出一點點纖細白皙的頸脖,眼神太利,蒼嶙山都可以看到上面細小的絨毛一根根豎起。他奸笑著,齒間用力,那蔥般的手指痙攣著滲出血來。蒼嶙山扣著她的腰肢,想要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自從寵愛了焦氏之後,他特別喜歡女子在他身上放.蕩的樣子,有種她們被他掌控無法逃離的滿足感。

  杜青墨掙扎了兩次依然無果,只能並攏了雙腿被動的伏在他的雙膝上。靠得太近,他的呼吸都浮在手背上,粘噠噠濕漉漉,她用舌尖低著牙床,這才避免自己嘔吐出來。

  蒼嶙山另一只手從她腰間晚上撫摸,“除了手指,還有哪裡?”

  杜青墨搖了搖頭。

  蒼嶙山突然起身把她翻倒在床榻上,去解她的衣帶。杜青墨嚇了一條,趕緊抓住了他:“你……”要干什麼?

  蒼嶙山倨傲的嘲笑著,“怎麼,今天才見到蕭無慎,就一門心思的向著他了?”

  杜青墨蒼白著臉,“不是。”想了想,頗為委屈的道,“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般不守婦道的女子?”她抬起手,捂著口鼻不讓自己嗚咽出聲,“你不喜歡我就罷了,何必這樣侮辱我。你不知道你的一句玩笑話就可以讓我跌入地獄永劫不復,難道你一定要看著我傷心欲絕才能夠明白我的話沒有假,明白我的心裡真真正正只有你一個人?”

  她深深吸入一口,哽咽道:“你好狠的心。”

  蒼嶙山一愣,懷疑的望著她。

  杜青墨似乎更加傷心了,扯過身子,雙手緊緊的並攏在胸前,護住頭臉看不清神情,可哭泣的音調那麼的壓抑,那麼的痛苦。

  "一次次的欺負我,懷疑我能夠讓你高興麼?"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什麼,讓你如此不待見我,憎惡我。我只認我已經想你所想,做你所做。我知道,你喜歡依依,在你心目中她是最美好的女子,陪伴了你走過了無數的喜怒哀樂,是你心底最重要的女子。我比不過她,我也沒有想過要與她爭奪你。

  你不知道,當我知曉自己要嫁給你,嫁給皇城裡最最英武的少年將軍之時,是多麼的高興,多麼的歡欣。身邊有多少姐妹羨慕我,說我總算覓得少年郎,從此男才女貌恩愛纏綿歲歲年年。可是,”她從雙手的縫隙裡露出一縷傷痛,“可是,在嫁給你的當日,乍然聽聞你心有所愛的時候,你可否知曉,我有多麼的慌張,多麼的害怕。”

  蒼嶙山嘿嘿笑著,無恥的得意著抱起她:“所以你才會在洞房花燭夜後突然對我發難?”

  杜青墨使勁的去推他,胃裡不停的翻滾著,極力壓抑著喉間,見那微不可查的恨意給拉扯了絲,顫巍巍的立在懸崖上,而她就是那在絲上跳舞的人。

  “我恨你,我討厭你。”她雙手抵在他的胸前,掌心裡可以感到蒼嶙山的沾沾自喜。

  女子在夫君的懷裡,一邊哭泣一邊說著恨的時候,任何男人都知道她愛著他。在他新婚之前,桑依依得知他即將迎娶她人,也是這樣哭倒在他懷中默默的流淚。

  他覺得虧欠了桑依依。現在,他的妻子杜青墨也同樣的伏在他的懷裡說著類似的話,任何男子都無法不滿足。要知道,桑依依就算是皇城第一美人,可那也只是好色之徒的嬉笑之言。真正的美人是嬌而不媚,媚而不俗,養在深閨人不知的千金小姐。桑依依措手可得,可代表著地位權勢和美貌才學的千金小姐卻是難求。

  蒼嶙山內心有一種可笑的自鳴得意在膨脹著。

  他再一次拉開了她的裙帶,“放心好了,從今往後為夫會好好疼愛你。”

  杜青墨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戰。還是不能逃過麼?

  她閉上眼,只感覺那罪惡的大手肆意的在她身上游走,想要推開他。

  “洞房那一夜我都沒有仔細瞧過,現在再仔細摸過,才發現你的肌膚比她們都嬌嫩一些。”他嬉笑的壓在她的身上,舌尖在她鎖骨處劃過,“你是不是平日裡都用牛奶鮮花沐浴,嗯?”

  被敞開的衣襟下的皮膚冒出一顆顆小疙瘩,她怕冷的抖了抖。蒼嶙山掀開她的裙擺,順著小腿往上一點點的爬,杜青墨緊張的屈起膝蓋,頭頂的陰影越來越濃,越來越厚。

  撕拉的布料破碎聲,雙腿瞬間彈跳起來,蒼嶙山掰開她的腿,把她整個人往下拖,加緊了他的腰肢,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

  杜青墨覺得屈辱。這個人,他根本沒有被她的假意哭訴給打動,他只是單純的享受女子對他的濃烈愛意,他把女子們對他的傾慕看成了自己的戰績,還把她與那刻毒的桑依依比較。

  她想要像以前那樣的反抗,想要像以前那樣憤怒的大吼,義無反顧的捅死他。

  不行,絕對不行!

  她一遍遍的對自己說,狠狠的掐著自己的掌心,牙齒繃得要相互咬碎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蒼嶙山大笑起來,突地對她甩了一個耳光,“賤人!你以為你假惺惺的表白一番我就會相信你?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與蕭無慎是清白的?”

  杜青墨驚訝的睜開眼,耳邊一痛,另外一邊臉頰也被打了。

  他不相信,她原本也沒有想過他會相信。

  杜青墨猛地掙開他的控制,抬腿就想要對他踹了過去……

  “哎喲,你們在干嘛?”一聲驚雷劈向了正要再一次惡言相向的兩人。蒼嶙山霍地抬頭,蕭無慎正掛在床柱上對他打招呼,“喲,兄弟,我又來了。”

  蒼嶙山額頭青筋直蹦,“你還來干什麼?”

  蕭無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對赤身裸體的杜青墨掃了一眼:“還用問麼,當然是偷情啊。”

  蒼嶙山忽的一道心火燒了起來,差點將他所有血液都燒得沸騰了。刷得,長長的腰帶就抽向了無恥的蕭色狼。

  細薄的布條在空中拉扯著,兩個男子如同拔河一般,一人扯著一頭拼上了全力。

  “美人,原來你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嘛。要不要跟著我啊?”蕭無慎呵呵調笑。

  杜青墨用緞被將自己裹住,輕飄飄的嗆他:“蕭少俠,捉弄小女子很好玩麼。你若是再胡說八道,我就從這裡跳下去,說不定還能夠洗刷自己的清白。”她淚眼斑斕的望了望蒼嶙山,“反正,這個家裡我已經呆不下去了。被自己的夫君如此羞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蒼嶙山一怔,蕭無慎一條腿勾著床柱子,一條腿搭在扯得甭直的腰帶上,笑眯眯的指了指窗外:“有意思。你跳吧,你真的跳了,來年我會去你的墳頭燒一炷香,慎重的磕頭道歉。”

  杜青墨扭頭就繞到了屏風後,悉悉索索一陣就穿戴了整齊,她甚至將發髻重新梳了起來,插上了珠釵,戴上了耳環手鐲,最後套上繡花鞋。

  垂頭對無動於衷的蒼嶙山福了一福,推開側門,爬上欄杆,在兩個男子的目瞪口呆之中,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蒼嶙山手一抖,腦中閃過她受不住痛苦嫉恨而流淚的臉,還有那一聲輕輕‘我想要你的,傾心以待……’

  “不———”

  杜青墨在下墜。

  風那麼的輕,天那麼的藍,她的心也先於身子落了下去,雖然有恨,可還有一點點的輕松。

  她不怕死。

  “三樓根本跳不死人。”腰肢一緊,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席卷了她。依然是嘲弄的口氣,依然是恨得牙癢癢的話語,可她意外的覺得安心。

  她居然輕笑了一下:“下次,我選八層樓的高塔試試。”

  蕭無慎握緊了她的腰,在空中騰挪幾下,從閣樓的屋檐飛到了古木上,再幾個旋身,施施然的落入了花園中。

  六月,無數的蜀葵一節高於一節,霸道的奪走園中所有的目光。

  她看見無數的花瓣被蕭無慎的內力給卷起,那麼的艷麗,那麼的張揚,像是她心口飛濺出的血淚。

  目眩神離之間,她沒有發覺蕭無慎復雜的眼,她也沒發覺樓上,蒼嶙山震驚得無以復加的臉。

  她真的跳了!就因為他的懷疑,就因為蕭無慎的取笑,就因為她再也沒有了生意……

  看著那一瞬間消失在樓道上的慘白身影,他莫名的覺得心口被什麼敲開了一條縫隙。他忍不住拿她與桑依依做比較。

  如果,他也像羞辱她一樣,質疑桑依依的貞潔,桑依依會如何?

  蒼嶙山知道,一個青樓女子根本沒有貞操可言,跳樓,呵,跳繩桑依依都不會肯。

  也許,杜青墨這類千金小姐真的把奪走自己貞節的男子當作了心中的唯一,容不得任何人的質疑?

  千金啊,蒼嶙山扶著欄杆,看著花叢中揮開蕭無慎的女子,心底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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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08:23 PM

 十三回

  聽聞少夫人跳樓,蒼家慌亂了一陣。

  蒼老爺回府之後就去看望了杜青墨,當著她的面將自己的寶貝兒子給訓了一遍,千叮萬囑讓杜青墨好好歇息,這才走了。

  蒼老夫人穩坐內院,聽到婆子們急匆匆的彙報,只冷笑了一聲,道:“杜家的女子,歷來愛作怪。真正賢良淑德的女兒家,哪有她鬧騰。”之後,杜青墨的小八卦丫鬟們額外忿忿,透露出老夫人私下的補的一句話,“她說,少夫人真正跳樓……死了才好。”

  杜青墨揮手讓小丫鬟們下去,自己倒在床上,漸漸入睡。

  夜,很靜。

  她可以聽到樓外古木樹葉搖動的唰唰聲,還有未長大的小蛙在鼓動腮幫子呱呱,她聽得到更遠處的主院裡的人聲鼎沸。蒼老爺的假仁義,蒼嶙山的肆意鄙視,蒼老夫人的刻薄冷笑,還有一群嚼舌根的丫鬟媳婦婆子們傍在牆角窗下,聽著他們那一家子的推委和謾罵……

  她不怕。

  上輩子她總是怕行差踏錯被世人詬病,怕不夠賢惠端莊被夫家嫌棄,怕不夠公正被府裡的下人們陽奉陰違,怕辜負了所有人,就只要壓抑自己,害了爹娘,丟了孩子。

  這一世,她不再怕了。

  杜青墨在黑暗裡翻了一個身,不知不覺的望著那空白的床帳,久久無眠。

  不知何時,那熟悉的簫聲又從夜空中飄蕩而來。相比前幾次的激越或安撫,今日的簫聲明顯帶著一種誘惑,似乎在隱隱對她訴說著什麼。她聽了一陣,拳頭漸漸松開。

  她的掌心有一張紙條,不用打開,她也記得裡面兩個字:等我。

  白日裡那有力而溫暖的雙臂,輕笑又作黠的話語,沉穩中帶著點桃木香的氣息的感觸都還殘留在她的袖口,發絲和耳垂上。

  蕭無慎。

  杜青墨閉上眼,又躺平了。

  睜眼,頭頂上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無聲的顫動著,那影子笑問:“夜半無眠時,可是在想我?”

  杜青墨坐起來,“你就不能從門口堂而皇之的進來。”

  蕭無慎翻身下了床,越過了屏風直接去了外間。杜青墨無言的套起衣裳,走出來,身子上再一暖,蕭無慎已經替她披上披風系好:“帶你去個地方。”也不等她反駁,已經抱起她的腰身,從窗口一躍,出了這鎖了她一切愛恨的閣樓。

  杜青墨一瞬間想要驚叫,看到蕭無慎嬉笑的臉硬生生忍住了,雙手扣在他的肩膀上。夜晚中,腳下的蒼家顯得陰影重重,除了主院燈火通明外,其他的院落只有星點銀灰不明的光。在很久以前的那輩子,蒼家對於杜青墨來說是明亮的,有一種沸騰中漂浮的輕快,就像被燒開的銅壺,水在奔騰,壺蓋不停的呼嘯著,那麼的繁華那麼的熱鬧。她身在水壺裡,看不到內裡的黑暗,只極力伸長了脖子望向那一點點開啟的光明。

  現在,蒼家依然繁華,在她心裡它卻已經成了地獄,到處都是呲牙裂齒的惡鬼,要吞噬一切還心有善意的人。

  夜風有些冷,蕭無慎帶著一個人依然心不跳氣不喘,奔躍間,他居然從包子店順了幾個剛剛出爐的肉包子,自己咬了一個,剩下一個連同牛皮紙塞在了她的手中:“快吃,等會就冷了。”

  杜青墨捏著冒著熱氣的包子,還沒眨眼,某人又丟了一塊鹵雞腿放在了她的手裡。某位名為少俠的蕭某人也叼了一塊,三下五除二的就啃了干淨,吐了骨頭給野狗,望了望她手中,舔著唇:“吃啊。”

  杜青墨把雞腿遞給他,哪知,蕭無慎瞬間從懷裡又摸出一個牛皮包,裡面摸出一個鴨頭,咯吱咯吱。杜青墨默默的把雞腿咬了一口,如今這世道,不要亂發善心。

  過了幾條街,意料之中,蕭無慎又馱著她入了一家酒樓,趁著小二開門之際,一起鑽入了酒窖,順了兩壇陳釀。杜青墨趕緊道:“我不喝酒。”

  蕭無慎吐掉封口,切了聲:“我又沒說給你喝。”咕嚕嚕,好暢快。

  杜青墨吃完了包子,啃干淨雞腿,一把油乎乎的爪子抹在他的衣裳上。如今這世道,說實話會氣死人,她忍。

  酒沒喝,肚子半飽,蕭無慎帶著她跑完了半座城池,從一家矮牆小院邊的小巷子摸了進去。巷子很深,矮牆也越來越高,逐漸聽不到人聲,越是靜謐,她反而越安心。

  很快,巷子的盡頭出現了光圈,是一道門,一位紅衣少年半靠在門框邊,手中一柄小刀變化莫測的旋轉著,清冷犀利,像是黃金中閃耀的銀器,光彩奪目。

  少年轉過頭,哦謔道:“怎麼才來?”看見杜青墨,瞬間笑得眼不見眼,牙不見牙,伸手就奪過了杜青墨,調笑著,“美人兒,哪裡來的?”一腳已經踹向蕭無慎,“你這個采花賊,又去糟蹋清白女子了。”

  蕭無慎翻到門內:“顧尚錦,你這是在嫉妒我沒有糟蹋你麼?”

  顧尚錦的少年一挺胸膛:“哎喲,小子你膽兒肥了啊,居然連我都敢調笑了。來呀,你來糟蹋我呀!”幾步衝到人呢眼前,一副氣勢凌人的樣子倒逼得蕭無慎豎起了汗毛,干笑道:“別啊,是你糟蹋了我好了。我服了你,我怕你,你饒了我吧。”說著,居然深深鞠躬了下去。

  顧尚錦哈哈大笑,不顧杜青墨的掙扎摟著她的肩膀入了屋內。

  杜青墨這才發現裡面是另外一番光景,無數的男子分開坐著喝酒吃肉,劃拳的吆喝聲一聲比一聲高,二樓隱約可以聽到有人賭博大喊‘大小’的聲音。

  顧尚錦把杜青墨推到角落一處桌邊,一腳踩在板凳上:“小二,快給美人上好酒好菜,今天本公子要開葷。”

  噗,周圍一群人噴出酒來,更有不少看起來瀟灑的少年公子來拖顧尚錦:“你就別欺負人了,你要開葷,從這裡面隨便挑一個都行,少欺負外人。”

  顧尚錦叉著腰:“我就喜歡這位美人,我就要她。”眾人搖頭,不顧顧尚錦的吆喝直接把人給拖走了。

  蕭無慎不知道又從哪裡鑽了出來,一手端著一碗熱乎乎的餛飩,給了杜青墨一碗:“吃了它。”

  杜青墨瞪眼:“你除了叫我吃,還想做什麼?”

  蕭無慎拿著勺子,先呼嚕嚕的喝了半碗湯,咬了一個餛飩:“你除了跟人針鋒相對,你還能做什麼?”

  杜青墨閉嘴。

  蕭無慎把懷裡的鹵菜都打開擺放在菜碟裡,又把另外一壺酒開了,喝了一口:“吃完了,我帶你去跳樓。”他嘿嘿笑著,一雙眼在燈火中幽深深,像埋在黃沙裡的黑珍珠。

  他說,“真正的跳樓,十二層,啪唧一下,腦袋著地,人就沒了。就算沒死,也可以讓你全身不遂,生不如死。放心,就算你半死不活了,我也會把蒼家給弄死,到時候我再把你殺了給他們陪葬。”他將她碗裡的餛飩攪動了幾下,“死之前,讓你做個撐死鬼,也不枉重活一回。”

  他說得很輕快,似乎還吹了口哨,想像著她跳下去的慘狀就忍不住興奮一般。這時候的蕭無慎雖然在笑,可異常的陰沉,比蒼嶙山那外露的殘暴還要冷酷幾分。殺人,和看人被殺在他眼中是再平常的一件事。

  杜青墨忍不住的問:“你在生氣?”

  蕭無慎猛地灌了幾口酒,一口吸溜了五個餛飩,燙得他左倒右歪沒了正形,酒壇子震在桌上瞬間就支離破碎,無數的酒液順著桌沿流淌下去,“你的命是你的,我生氣做什麼。”

  杜青墨執起湯勺,碰上瓷器的那一瞬,幾乎被燙傷了一樣丟了開。半響,她才重新拿起勺子一口口的吃下滾滾的,清香的餛飩,太熱,直接從舌尖一路滾下咽喉,把心口都給炙了一下。

  “一個弱女子,自以為自己很強大,能夠對抗強敵,哪怕把自己的頭給撞破了,把身子給毀了也在所不惜。你有沒有想過,你那一下跳下去,如果我不在旁邊,依照蒼嶙山的性子他會不會去救你?蒼家真的會因為一個跳樓的媳婦就對杜家愧疚?在二皇子要殺你家人的時候,他們會看在親家的面子上,救下你的父母?”

  杜青墨一口一口咬著。湯水上面一層油水,不單握著碗的手指發燙,連舌尖都在發抖,她的眼中有什麼要溢出來。

  “獨女獨女,你知曉‘獨’這個字眼包涵的意義麼?你是否想過,若是一個不測,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你的父母,你們杜家,都會因為你這魯莽愚蠢的一跳就徹底的覆滅了,這就是你想要的?”

  喉嚨間有什麼哽住了,讓她吞不下吐不出,她握緊了拳頭,吸著鼻翼。

  “不。我只是……想要蒼嶙山後悔,我……沒有想過要爹娘傷心,我……”

  蕭無慎把湯碗推開,翹起二郎腿,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牙簽剔著牙:“行了,你這些話跟我說做什麼,我又不是你的爹娘。”

  杜青墨頓了頓,快速的吃完了餛飩,蕭無慎敲打著桌子:“把湯水給喝了,我下一回廚房容易嘛。”

  杜青墨抽出繡帕擦拭嘴角,瞥了他一眼:“好難吃。”

  “操,女人太難養了!”

  杜青墨輕笑,轉過背去瞧瞧抹干了淚。

  來的路上輕松自在,回去的路上杜青墨就覺得相當的難受。蕭無慎這個混蛋幾次三番的差點把她倒提著飛檐走壁,差點把吃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杜青墨咬牙,她忍,一定要忍。小人什麼的,她得罪不起,忍得起。

  再一次回到閣樓的時候,更夫已經敲了三次,他把人放在屋頂上:“其實,今夜應該把你送回杜家。”

  杜青墨俯視著諾大的蒼家,搖頭:“我不回去。”

  “哪怕再一次被蒼嶙山欺辱?”

  杜青墨揪緊了衣襟:“是,也許我真的躲不過那一遭。不過,我不怕付出,只要能夠讓他死,一時之間的忍辱負重算得了什麼。身子,乃至命,我都可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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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5-3-30 09:33 PM

十四回

  在女人們的心目中,後院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蒼家的少夫人不討老夫人喜歡,也不得蒼嶙山的喜愛,自然是無緣戰場。可戰場上的霸主桑依依知曉,杜青墨才是她最大的敵人,焦氏和伍姑娘只是杜青墨手中的小將。要打敗杜青墨,首先就得先鏟除了焦氏,然後才是那一直隱而不發虎視眈眈的伍姑娘。

  焦氏與桑依依同為天涯淪落人,可殘酷的生活摧殘了她們最初的善心,唯獨剩下被無窮物質包裹的欲.望,生生不息。為了榮華富貴,她們豎起最尖利的爪牙。杜青墨找來焦氏,是相當漂亮的一步棋,因為焦氏永遠知道如何去攻破桑依依的那些小計謀。

  桑依依裝傲氣裝高潔,是長白山上最純最美的白蓮花;焦氏則嫵媚動人勾魂奪魄,是在萬花叢中纏繞著你的紅蛇。

  在曾經的歲月中,桑依依無數次在蒼嶙山的面前假裝她的不在意。她不在意他給予的寵愛,哪怕他將所有最好的珠寶首飾都送到她的面前,也只能得到她若無其事的一瞥;他在她的面前裝傻賣痴,也只能得到她含蓄的,忍酸不禁的回眸低笑;他給她掌管後院的權利,她也可以不屑一顧的拋開,說那是沾染了她純真的污穢之物。

  她的一切嬉笑怒罵都那麼的珍貴,每一個小小的動容都要蒼嶙山傾盡一切的努力。

  蒼嶙山愛她幾乎愛得瘋狂,沒有了任何的理智。

  而如今,小小的一個焦氏卻是集千嬌百媚於一身,時而嬌俏時而直爽時而魅惑時而天真。你送她綾羅綢緞,她會為你繡香包、發帶,深情款款的說要兩人不管在何處都片刻不離;你送她珠寶玉器,她會欣然戴上,媚笑著,身穿薄紗半遮半掩的在你面前翩翩起舞,直到把你勾.引上床榻;你送她樂器字畫,她也能夠恬靜溫柔一邊撫琴一邊讓你舞劍,雙人合壁天造地設,真正是羨煞旁人。

  焦氏就好像無所不能的嬌狐狸,讓你為她沉迷忘記世俗紛擾。

  桑依依與她幾次交鋒,都無言敗退,面上那沉靜的面具越來越破裂。直到,她某一天泄憤般的打了貼身丫鬟一個耳光,這才恍然醒悟了什麼,獨自坐在水榭中黯然催淚。

  她獨自坐了半個多時辰,依然沒有等到蒼嶙山。她讓丫鬟打聽過了,最近這段時日,蒼嶙山喜歡來水榭喝茶。

  桑依依抬頭仰視了一下高高的閣樓,咬緊了下唇,這一次是真的落下了一滴淚。

  她還沒來得及拿出香帕,旁邊卻突然多出一只手,一只男子的手。

  她驚喜的轉過頭去。

  溫潤的眼,不濃不淡的眉,薄唇含著笑,這是一個渾身透著溫柔的男子。他輕輕將手中的巾帕往前送了送,抿著唇,不言語。

  桑依依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眼角掃過周圍,丫鬟被她打跑了,其他人自然不敢這時候來觸她這冰山美人的霉頭。

  一個花園,一座水榭,一縷風,孤男寡女。

  “我,不用,謝謝。”她輕聲開口,用手背抹掉了那唯一一滴眼淚。

  男子固執的伸著手,依然沒有說話。桑依依無法,只好捏著帕子一角緩緩抽了過來,雙手交疊著壓在掌心裡,低著頭。從男子的眼看去,可以看到她泛紅的耳尖,小巧清透。

  男子自己拎著一壺酒坐到另一頭,一腳踩在欄杆上,一腳搭在外面,長長的腿垂落著,偶爾可以點到湖面。周圍不知何時聚攏來了一群紅白鯉魚,爭相在他腳尖處游來游去。

  桑依依偷偷的看他,他卻不知,自己喝一口酒就倒一口入了湖,有魚還蹦跳起來,擺著尾巴,飛濺著水珠,與男子怡然自得相輔相成,入畫一般,看得人目不轉睛。

  桑依依知道他是蒼家的貴客,據說姓陸,是個書生,也不知道是來皇城投奔親戚還是如何,只是這一身的氣度相當的惹人注目,只是短短幾日就成了丫鬟們偷偷傾慕的對像。桑依依只當小丫頭們沒見過世面,如今第一次瞧見對方,竟然覺得‘端方公子溫潤如玉’就是為他親身打造。

  第一次見面,桑依依並沒有多留,橫豎有外人在,蒼嶙山也不會來,她沒呆多久就走了。臨走之時,回頭再看,那男子還靠在欄杆上,另一條腿也伸到了水面上,似乎與魚群在嬉戲。

  怪人。

  可這怪人卻讓桑依依第一夜就失眠了。她最近睡得淺,生怕蒼嶙山突然來見她,向她賠禮道歉,故而總是等著。這日好不容易如水,心裡已經冰涼一片。可入了夢,她卻恍惚的走入了白日那水榭,自己在湖面上翩翩起舞,而那陸公子坐著,望她一眼就喝一口酒,那嘴角的笑意淺淺的,淡淡的,幾乎要吸了她的魂魄去。

  半夜醒來,她出了一頭的冷汗。

  次日,恍恍惚惚的桑依依半依靠在窗前,看著遠門外的人來人往。據說蒼嶙山從軍營回來之後就去見了焦氏,或者說是焦氏在前院與後院的月牙門處等著蒼嶙山回來。對於爭寵,焦氏顯然比桑依依放得下身段,儼然成了盼君歸的婦人,惹人憐愛。

  桑依依微撇開眼,正巧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她坐了起來,極力眺望過去,可惜,門口太窄,那人雖然閑庭漫步可看得出他手上提著酒。

  陸公子又准備去水榭喂魚喝酒?

  桑依依不自覺的動了動,轉頭對拘謹的丫鬟道:“去給我取些點心來,”丫頭領命而去,她又補充一句,“要熱的,新鮮的,剛剛出爐的。”

  她獨自咬著點心,喝著茶,不時抬頭掃向遠門外,一直待到黃昏,這才拂掉衣擺上不存在的碎屑,換了一身桃紅色的儒裙,輕搖漫步的繞去了後花園。

  遠遠的,水榭中再無一人,孤燈凄涼。

  這一夜,夢中的她在湖面上游來游去,成了那渴望被喂食好酒的白鯉,湖水很暖很暖。

  第三日起床,她莫名的有些期待,費盡心思的打扮了半日,塗抹好了胭脂,自己親手提著茶具點心去了水榭。

  從晌午到日落,茶熱了一壺又一壺,點心一塊都沒動過,她掩飾不了自己的失落,將所有的糕點拋入了湖裡。

  噗通噗通的落水聲傳來,不遠處的花叢中突然鑽出來一個腦袋,是陸公子。

  桑依依驚嚇般的瞪著他,他看著湖面,甩甩頭,將酒壺倒提著晃蕩了一下,已經沒了酒。他嘆口氣,步伐不穩的站起來就要離去。

  桑依依上前一步:“陸公子。”

  對方回過頭來,桑依依臉頰微紅,從袖口掏出一塊手帕,居然是那日陸公子給她擦淚的那一塊,她說:“還給你。”

  陸公子挑了挑眉,接過手帕,突然往一腳泥濘的鞋面擦去。白色毫無雜色的巾帕瞬間就沾染上了泥土,桑依依眼眶莫名一酸,也不知為何,倏地奪過那手帕往小湖中拋去,轉身似嗔似怨的瞪了他一眼,跑了。

  同夜,桑依依再一次失眠,她目中空空的靠坐在窗邊,直守到了天明。

  桑依依病了,七月的酷暑,她得了傷寒,一病不起。

  蒼嶙山聽得丫鬟來說,立即就披起了衣裳要出門。小廚房裡突然傳出碗碟碎裂之聲,焦氏‘哎呀’痛叫,蒼嶙山的腳步頓了頓,焦氏已經端著一碗藥羹出來,另一只手虛握著碗邊,白嫩嫩的食指上墜著血珠,襯得白瓷越白,血珠越紅。

  焦氏嬌泣道:“夫君,你介意在補藥裡面加一點妾身的真心血麼?”

  蒼嶙山一怔,接過熱燙的為藥碗,含著她滴血的手指吸.吮著,調笑道:“現在,你的真心血已經滴到了我的心頭肉裡面,你高興不高興?”

  焦氏臉頰一抹嫣紅,半推著他:“夫君,有外人呢。”

  蒼嶙山已經半摟著她拐去了廂房:“怎麼,這會子知道羞澀了,以前你不還在丫鬟們的面前與我……”

  兩人漸行漸遠,那赤.裸.裸的嬉笑話語逐漸不可聞。丫鬟癟了癟嘴,就知道又是這樣。只要有焦氏在,桑姨娘出了任何事也引不起少爺的關注,做下人的習慣了。

  桑依依還沒有習慣。她與蒼嶙山認識多年,經歷過一些事,她不認為對方會輕易的忘記了她。

  可是,她沒等來蒼嶙山,連幾個丫鬟也逐個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原來暗中嫌棄這個院子太小太簡陋,可現在看著這空蕩蕩的庭院,看著那金光閃閃的飾品,無數的瑪瑙玉器,她只覺得屋子太大,人太少,她很冷。

  她渾身發熱,裹著被褥又不停的發寒,輾轉難眠。心裡還憋著一股氣,不知道是氣著誰,也許是對她真情不在的蒼嶙山,也許,是白日裡那漠然無情的陸公子,也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丫鬟媳婦們,更也許是躲在遠處貓一般盯著她的伍姑娘,千方百計勾引了她夫君的焦氏,還有那假裝置身事外一言不發的杜青墨。

  迷迷糊糊的睡著,又迷迷糊糊的醒來。

  她渾身都濕透了,喊了幾聲都沒有丫鬟過來,只好自己費力的爬起,繞去了隔間。裡面有浴桶,浴桶裡面灌著水,可惜,天熱水也冷了很久。

  一身粘乎乎的不舒服,她知道丫鬟們刻意躲著她,也不再抱希望,自己慢慢的解了衣裳,半爬的入了浴桶,瞬間就沉了下去。

  嘩啦,鑽了出來,她深深的吁出一口氣,倒在浴桶裡再也無法動彈。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隱約聽到有開門聲傳來,轉過頭去,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

  陸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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