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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幻 發表於 2015-4-5 01:30 AM

林家成 -【驕嬌無雙】《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1-4 01:46 AM 編輯

【書名】:驕嬌無雙

【作者】:林家成

【內容簡介】:

  南北朝時期,重生病嬌美人的驕華無雙之路。

  她有一個嘗盡世間磨難痛苦,最後稱孤道寡,卻在她墳前痛哭的幼弟。

  她有一個偉大無比,卻只在傳說中榮耀的祖宗。

  她家世富貴,她有出眾之貌,可她死時,還是雙十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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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幻 發表於 2015-4-5 01:34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5-5-4 08:43 PM 編輯

第一卷 荊縣篇

第一章 有女姬姒

  七月的荊州,樹木蔥鬱,雨水連綿。

  這一天,從荊州城通往青山縣的官道上,駛來了一輛驢車。

  這陣子荊州雨水極多,官道上泥濘不堪,坑窪處處,驢車上下和三個僕人所騎的驢子身上,直是濺滿了泥污。直到進入這青山縣,驢車也罷,人也罷,才嘗到乾爽的味道。

  驢車旁的三個僕人都一臉放鬆,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湊近過來,朝著驢車中高興地說道:「女郎,總算到地方了。」

  車簾掀了開來,一個少女露出了面容。

  少女名叫姬姒,年方十三四歲,姬姒年紀雖幼,卻生得甚是美貌,而且她天庭開闊,挺秀的瓊鼻直衝印堂,一頭秀髮烏鴉鴉的,更在普遍都是黃臉黑牙的地方,她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晃晃的耀人眼,一看就是個出身良好的嬌嬌女。只是,相比起江南大部份她這個年齡的女子來說,她卻是生得高挑了點,而且那兩條直入雙鬢的眉,那眼皮內雙的鳳眼,更襯得她的這種尚顯稚嫩青澀的美貌驕縱了些。

  姬姒伸出頭來,她朝著堤岸下大片大片的良田,以及座落在樹林中隱隱可見的村落看了會,漸漸的雙眼發直,眉峰微蹙,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那漢子詫異地喚道:「女郎?女郎?你怎麼啦?」

  姬姒還在定定地打量著那村落,突然的,她雙手抱頭,呻吟出聲。

  見狀,兩個漢子和驢車上的馭者同時擔憂地叫道:「女郎?女郎?」

  姬姒猛地晃了晃頭,啞聲道:「我沒事。」

  馭車的老者在前方擔憂地說道:「女郎,這一個月裡你總總頭痛,叫你卜卦你又不願,尋醫罷這附近又沒有出名的大夫……」

  不等他嘮叨完,姬姒便清聲打斷道,她說:「黎伯,我沒事的。」她端直著腰背坐好,臉色雖是蒼白,眉眼中卻恢復了平靜,姬姒說道:「我只是這陣子老出現幻覺,休息不太好罷了。」

  姬姒提到「幻覺」時,臉色有點異樣。同時,她又轉頭看向堤岸下的良田。

  前方這個位於堤岸下的村落裡,有記在她名下的良田一百畝。而這一百畝良田,是姬姒最重要的財產。

  青山縣她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她以前也不曾看到過,可就是剛才那一眼,她的眼前竟然出現了幻覺。幻覺中,滾滾而來的污濁洪水撲天蓋地而來,它們衝開眼前這片堤岸後,轟隆隆地輾壓過去,覆滅了眼前這個炊煙裊裊,樹林蔥鬱的村落。

  可是,等她再一眨眼間,那異象又通通消失了。

  這不是姬姒第一次出現幻覺,這一個月裡,類似的幻覺已出現了第四回了。第一次,是她看到一個新認識的人後,馬上便知道了那個人的姓名來歷,第二次,她在官道上,偶爾聽到有人彈琴,竟是判斷出那人所用的古琴名,以及那一刻鐘的彈奏裡,共犯了幾次指法錯誤等等,可事實上,她不過十三四歲,才剛剛接觸琴道。

  至於第三次,則更是離譜,在逆旅夜宿時,聽到幾個士人在那裡高談闊論,整整一個時辰,他們所說的第一句,都出自何經何典,下一句是什麼內容,上一句又是什麼內容,她都是一清二楚!

  而現在,她竟是看到了洪水濤天!

  想到自己前三回所見的幻覺都得到了驗證,姬姒的臉色難看起來。

  這時,黎叔的聲音傳了來,「女郎,前方有道了,我們進村麼?」

  姬姒抿了抿唇,她朝前方眺望了一會,朝著堤岸一指,說道:「時辰還早,沿堤逛逛罷。」

  「好嘞!」兩個護衛響亮的應答聲中,驢蹄達達,車輛繼續向前駛去。

  彼時,太陽剛剛由中天轉往西邊,這七八月的天氣裡,太陽的力道是很大的,它白灼灼地掛在天上,照得大地一片悶熱。

  而在這種悶熱中,東邊的方向,又是一陣悶雷傳來。三十來歲的護衛瘐沉朝東邊看了一眼,嚷道:「又打雷了!一連半個月天天炸雷響個不停,也不知那地方被雨水淹成什麼樣了。」

  另一個身材瘦小,三角臉型,一臉精明相的孫浮說道:「五天前咱們遇到的那伙商販不是說過嗎,這陣子啊,七八個縣都是雨下個不停,他們那裡的龍王廟,香火可比往年旺多了。」

  兩個護衛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而他們的眼角,時不時朝自個女郎瞟上一眼,見到姬姒臉色蒼白如紙的樣子,兩人憂心起來。

  又走了一會,黎叔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咦,好多人呢,這些鄉民在幹什麼?」他站在馭車上昂著頭瞅了起來。

  姬姒三人也順著黎叔的目光,朝著前方看去。

  只是一眼,孫浮便叫道:「這些人在修土龍呢。我看看……」他掂起腳眺了兩眼,馬上說道:「啊,那幾根樹後有一個土地廟,還是個新建的。是了,定然是土地廟地勢過低,鄉民們擔心雨水一來淹了神像,惹怒了土地爺,在忙著建土龍擋水呢。」

  姬姒也認真看去。

  離他們一二里遠的西側處,有一小片樹林,也有一個新蓋不久的土地廟,三百五六十個村民正肩挑手提的,挑著一擔擔泥土往土地廟後面的山澗填著。

  自東漢以降,二百餘年間,戰爭四起,皇朝換了一個又一個。這世間的事就是這樣,不是陽壓倒了陰,便是陰蓋住了陽,像如今這時代,死的人太多,既沒有堂堂正正,懾服萬眾的朝庭龍氣壓服鬼魅,病苦交加,生活窘迫的生民也沒有充足的自身生機陽氣來鎮住災戾,所以疾病常有而神魂不安者眾多,使得時人都信鬼神。而荊州一地的鄉民,更是出了名的喜建「淫祀」,佞信妖鬼。如這土地廟,便是民間常建的淫祀之一。

  就在這時,對面駛來了由六輛華貴的牛車。

  望著那浩浩蕩蕩的架式,黎叔連忙驅著驢車避到了一旁。

  那牛車越來越近,只是看了一眼,孫浮便迅速地低下頭,他側過臉看著另一側,驚喜而激動地小聲說道:「女郎,那是世族呢!」

  姬姒嗯了一聲,她和三個僕人一樣,都低下頭態度恭敬地避著。

  不一會功夫,那六輛牛車組成的隊伍駛過來了。

  還隔得老遠,姬姒便聽到了牛車隊伍中傳來的歡聲笑語,隱隱中,有一個少年郎說道:「聽說盧子由就住在那羅水村,我還以為那是何等山峰奇秀之所,沒有想到,它會如此普通。」

  這少年的聲音一落,幾個笑聲應合而來,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十三郎,那咱們也進羅水村吧。」

  這些人說說笑笑之際,轉眼便近來了。

  看到他們靠近,黎叔等人的表情越發顯得恭敬卑微,特別是站在姬姒旁邊的孫浮,幾乎是半個身子都佝僂了,那發自靈魂深處的對上位者的討好諂媚,無法掩抑的流露出來。

  緩緩駛來的牛車中人,也有目光漫不經心地瞟過了姬姒。

  一個輕笑聲傳了來,「咦,這個小姑倒是生得骨秀神清。」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人,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下,他旁邊的一個青年人馬上接口笑道:「這等寒族之女,十九叔要是看中了,盡可取了來。」

  姬姒的唇猛然抿緊。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說道:「也不算多稀罕,莫要節外生枝了。」

  中年人丟下這句話後,那些鎖在姬姒身上的目光便淡了去。很快的,牛車的隊伍便走了開來,在姬姒等人的目光中,進入了堤壩下的羅水村。

  望著他們進入羅水村,姬姒微抿的唇一抽,不由揉搓起眉心來。剛才,她的眼前卻是又出現了幻覺,卻是覆滅了整個羅水村的滔滔濁洪中,多了十幾具漂浮的錦衣屍首。

  真是的,這些人也不過順口欺了她兩句……

  姬姒蹙了一會眉,猛然站了起來,她朝著那土地廟,那山澗處張望了一會,轉頭看向來時的堤岸,再順著堤岸眺向那雷電交加的東方。

  姬姒指著東邊,認真說道:「浮叔,如果東邊發洪水,然後淹到咱們這裡來了,你說它是會沖跨這片堤壩還是順利進入這片山澗?」

  黎叔率先笑道:「女郎,你又在瞎操心了。青山縣可沒有下雨,怕什麼洪水?」他指著那支浩浩蕩蕩的牛車隊伍,又說道:「那些大人物可是什麼都懂,什麼高人都有,他們都不怕,女郎你又有什麼好怕的?」

  孫浮更是格外恭敬地說道:「老黎說得極是,剛才過去的可是世族!這些高貴的世族,他們什麼書,什麼世面沒有見過?他們都沒有感覺到不妥,女郎你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在孫浮說到世族時,姬姒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不過轉眼,她臉上的高傲變成了苦楚。暗中吐出一口氣,姬姒按下心事,目光堅定地看著三人。

  孫浮只好順著她的手,認認真真看去。瘐沉在一側接了口,「自然是進入山澗,土地廟所在的那一片明顯地勢偏低,地方又大,還有個山澗可以洩洪呢。」轉眼他又說道:「不過呢,等這些村民把山澗都填了,再依慣例壘起個二丈來高的土龍,那就說不定了。」

  姬姒點了點頭。

  剛才的幻覺,實在太清楚太真實了,她只要一走神,便能看到那浮屍成堆,茅屋飄浮,烏鴉遍野的慘狀。它們是那麼真實,真實得她彷彿還能聞到浮屍上散發的臭味!

  姬姒又轉頭看向村落,剛才出現幻覺時,她彷彿聽到,有一個聲音在說,正是這一次洪災淹沒了她名下的一百畝良田,使得她元氣大傷,並引發了一連串的事故,令得她一生都沒有翻過身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5 01:37 AM

第二章 巫,公子

  這時,瘐沉又說道:「那一片少說也有十萬畝地,鄉民上千的。要是真發了洪災,這些性命可都保不住了。」他朝著姬姒笑道:「女郎要實是擔心,咱們就不到村裡住,先住在外面,看看情況再決定。」

  姬姒點了點頭。

  她靜下心來,把剛才從幻覺中感覺到的,依稀聽到的聲音和畫面都細細地回顧了一下,想道:不!那不僅僅是幻覺!

  那一瞬間,她下了一個決定,也是奇怪,隨著她決心一下,那時刻揪著她心的不安,也奇異的平復下來。

  姬姒深吸了一口氣,斷然說道:「走!我們去本地最有名的巫祝家!」

  時人極信鬼神,所以巫祝十分流行,幾乎每一個縣城,都會有一些大大小小,或著名或名不符實的巫祝。這些巫祝起到為百姓提供問卦看風水以及帶頭祭祀鬼神的作用,有的巫祝還身兼大夫之職。不對,應該這樣說,這個時代最了不起的神醫,都擅長巫祝之術,如陶弘景,如葛洪,同時,因為他們的存在,這個時代的丹道之術,以及神鬼之說才更加的深入人心。

  聽到姬姒這麼要求,三人一呆,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年紀最大的黎叔小心地說道:「女郎,你是認真的?可那不是能夠開玩笑的小事啊,一千多條生民的性命也罷,還是預測天災,都是能夠驚動州郡諸公的大事,咱們當不起啊!」轉眼他又叫道:「還有,女郎你也看到了,羅水村裡可是有貴族的。要是驚動了他們又沒個合理的解釋,那可是會出大事的!」

  姬姒盯了他一會,只是說道:「去巫祝家!其餘的,我自有主張。」

  姬姒是黎叔孫浮三人的主子,這時的主僕之間,那是階級分明。三人聽到姬姒語帶不善,一個個也不敢堅持了,再聽了姬姒幾句解釋,雖是心裡還不怎麼相信,可也說不過她,只得依從了。

  不一會功夫,幾人便尋到了本地最有名的一個巫祝那裡。相比起普通庶民家的茅草屋,眼前這個巫祝擁有的二層木製小樓,便顯得華貴堂皇多了。

  黎叔拿出二十斤栗米開了路後,巫的徒弟和妻兒便退了下去,把空間讓給了這幾個遠來的客人。

  看了眼戴著面紗緩步而來的姬姒,又看了一眼黎叔背進來的那一百斤重,充當錢銀的栗米,六十來歲,面目黃瘦的老巫祝黃叟端起表情,老神在在地說道:「爾等找吾,不知何求?」

  姬姒朝孫浮等人瞟了一眼後,提步走到巫祝的對面坐下,與此同時,黎叔兩人站在了房門和窗口處,並把它們小心關合。

  那巫的注意力還放在那一袋充當錢幣用的栗米上,漫不經心地瞟了姬姒一眼,他用一種似是而非的洛陽腔再次說道:「爾有何求?」

  姬似瞟了站到了黃叟身後的孫浮一眼,目光轉向黃叟,嚴肅地說道:「羅水村的村民正在給土地神修護山土龍,我希望巫能去告訴他們,接下來半個月裡,青山縣將大雨不斷。」

  幾乎是姬姒的話一落地,黃叟便咧著一口黃牙哈哈大笑起來,叫道:「荒唐!荒唐此言!女郎是在開玩笑吧?」

  他的話音一落,只聽得「錚——」的一聲,卻是孫浮抽出袖間的短劍,把它架在了黃叟的頸脖上。

  前面,姬姒端端正正地繼續開口道:「當然不是玩笑。」

  黃叟的臉嗖地沉了下來,他瞪著一雙黃濁的眼盯著姬姒,也不理會頸上的短劍,只是怒喝道:「你這小小女郎,竟然敢脅迫於我?」

  姬姒說道:「巫也可以不答應,只是我既進來了,就沒有白手出去的道理。巫實在不應,那我少不得只能取了巫的性命去。我看巫這屋的屋樑甚好,若是把巫吊在其上,再用巫的血寫上一句「吾夜觀天象,料以青山縣內將有半月大雨……吾洩天機,妖鬼殺吾……」的話,想來一樣能達到目的!」

  黃叟聞言,臉色大變。那雙看向姬姒的眼中,終於出現了懼意。

  姬姒一笑,說道:「看來巫是明白了,既如此,那我們商量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

  羅水村中。

  在整個青山一縣,羅水村的景緻都是出了名的秀麗,小小的村莊,左側圍繞著一條玉帶般,清可見底的湖泊,湖泊中間還有一個風景奇麗,群鳥集居的小島,所以這羅水村民,那是慣見世族。

  那支牛車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駛入村落時,見到的村民,雖是人人恭敬地低下頭一動不動地迎侯著,可連孩童也只是安靜的侯於道路旁,而沒有喧鬧追隨,卻也顯得太過知禮了點。

  年有三十五歲,白淨面孔的陳十九見狀,感嘆地說道:「也不知盧子由是怎麼想的,既然喜歡這裡,荊州盧氏怎麼又放任這些庶民自耕自種,何不把這地方變成自家莊園?」

  那個一直畢恭畢敬地跟在他身後的青年人馬上笑道:「這等名士的想法,誰又真正清楚呢?」彼時,晉室已亡,天下已由寒門劉氏統治,清淡之風雖在,名士卻已不多,更多的,是越來越多的以自家門第為傲,屍位素餐的偽名士和紈褲子弟。

  就在這時,年少俊秀的蘇十三郎驚道:「怎麼還有訪客?」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果不其然,只見前方那掩映在樹木中,與那小島只隔了一個四十米不到的木製浮橋的小屋前,停放著七八輛華貴至極的馬車。

  南地常年征戰,馬匹之貴之罕見,已是舉世皆知,眼前這些車,全部以馬為馭,而且是全一色的高頭駿馬,這已可以說得上奢靡無度了!

  饒是陳十九自詡名門士族,自家勢力遠勝過諸多世族,可這一刻,他也是驚住了。目睜睜地盯著那些馬車看了會,陳十九說道:「這馬車上沒有家族徽章,我不知裡面的是何等人物。」

  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一陣悠揚的琴聲從小屋中飄然而來。

  也是這琴聲一出,陳十九等人齊刷刷瞪大了眼。

  這些人,都是詩書傳家,數百年來,世世輩輩都浸泡在書海琴山中的人物,這樣的出身,注定了他們就算一無所學,可眼力目力都是不俗的。也正是因為不俗,屋中人寥寥幾下琴音,他們便神為之消,氣為之奪。

  琴聲剛起,卻又止歇,顯然那人只是隨意拔開了幾下琴弦,然後,屋裡傳來了說話聲。

  說話聲並不大,不一會功夫,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個個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的護衛退了出來。

  十個護衛退出後,接著退出的,是四個婢子。

  幾乎是這幾個婢子一露面,只聽得撲通一聲,站在陳十九身後的那個青年,一個不慎踩到了石塊,給摔倒在地。

  可他這個糗樣,他的同伴一個也沒有注意,因為,包括以風流自名的陳十九在內,都看著那四個婢子給看呆了去。

  這四個婢子,人人輕錦薄衫,人人容顏如畫,真真稱得上絕世之姿。這樣的女子,任哪個地方出現一個,都會引起無數轟動,可這裡卻一次性出現四個,而且她們的身份,還僅僅只是人家的侍婢!

  就在眾人屏住呼吸時,一個身著白衣的公子,緩緩踱了出來。

  蘇十三赫然發現,原來那四個婢子,也不過如此,原來,這世間最讓人目眩神迷的,並不是精緻的五官,而是無與倫比的風姿氣度。

  白衣公子自帶華光,他踱出木屋後,目光漫不經心地瞟向陳十九等人,而在他的目光所到之處,包括陳十九在內,自然而然地低頭行起禮來。

  白衣公子朝著他們微微頜首回禮,提步走向最前面的那輛馬車。

  然後,馬車開始啟動,浩浩蕩蕩地越過陳十九等人,迤邐而去。

  眾人一直回頭目送著他們離去。

  也不知呆了多久,蘇十三郎最先清醒過來,他喜悅地叫道:「是他!那是陳郡謝氏的謝十八郎謝琅!李公曾雲,世之俊彥,謝之琳瑯。除了謝琅,沒有人有這等風姿!」

  「謝琅」這個名字一出,嗡嗡聲大起,陳十九雙眼放亮地說道:「他就是謝琅?怪不得了,怪不得了。」

  「怪不得世人都說謝琅風流,連到這等窮鄉僻壤,他也隨身攜帶四個絕色美婢,果然風流過人。」

  「見過謝琅提什麼美婢?這凡間的姿色,凡俗的男女,都不配與之並提!」

  七八個世族中人越說越是興奮,見過了謝琅,他們對於拜訪盧子由一事,已是意興索然。

  而在這個時候,那些原本奔忙著給山神廟修建土龍的村民們回來了,二三百個村民拿的拿鋤頭,牽的牽牛,一邊走一邊吵吵鬧鬧,卻是令得這寂靜的山村一下子熱鬧起來。

  陳十九朝著天邊看了一眼,奇道:「太陽還沒有下山呢,怎麼這些賤民就回來了?土龍還沒個影呢,這般懶惰,可算不得對神恭敬啊。」

  就在這時,一個村民的大叫大嚷聲傳來,「各家各戶聽好了!黃叟說了,接下來半個月青山縣內會有連天暴雨!各家各戶聽好了!黃叟說了,接下來的半個月青山縣內會有連天暴雨。」

  那村民的聲音一落,無數的村民村婦從茅草屋裡鑽了出來,在此起彼伏的詢問聲中,那村民再次扯著嗓子叫嚷起來,「各家各戶聽好了!如今秋收在即,我們不能讓暴雨沖了稻糧去,趁還有四日天晴,所有人放下手中雜事齊去收糧。同時,每家每戶抽一丁修理堤壩,堵塞漏口,以防暴雨成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5 01:38 AM

第三章 洪水來了

  世族們已經明白,這些人為什麼丟下修建得好好的土龍了,原來是當地的巫料到會有大雨。

  這些世族,雖然裡面有幾個學識不錯的,可這觀天象知時節的人,卻是沒有。所以,世族們聽了也就聽了。

  又議論了謝琅一會,世族們一聲令下,眾僕役開始在盧子由的木屋旁搭建起茅屋來。

  自三國以來,世間以隱士為貴,而不管是世族還是大士族,又或是皇家,都以禮遇隱士為榮。這盧子由在這荊州一地,乃是有名的隱士,陳十九等人前來尋訪,一是借此機會遊山玩水,二是借他抬高自己身價。

  可是話說回來,這世間隱士,多是狷介狂妄之人,陳十九等人雖有世族身份,卻無賢名,他們直接求見盧子由,最有可能得到的結果是被掃地出門。所以,他們每訪一個隱士,便會選擇在其側住上幾天,其間能夠與隱士說上幾句話自是很好,如果對方白眼相加,那也不要緊,只要能相伴為鄰結廬而居,把誠意擺出來了,回去後就是談資。

  轉眼到了第四天了。

  這四天裡,世族們白日暢遊青山,夜則回到羅水村裡居住,獵兔烤肉,談玄論道,真真風雅無限。

  第四天傍晚,盧子由從木屋裡出來了。

  盧子由年約三十歲,五官清臒,寬袍大袖,於夜風吹拂下飄然有神仙之姿。

  陳十九等人見他出現,一個個站了起來。

  就在他們迎上時,盧子由卻朝著村中走去。

  不一會功夫,盧子由便與忙忙碌碌趕回的村民們遇上了。村民們顯得心事重重,一個個在那裡大聲談論,「四天過去了,天空連朵雲也沒有,太陽火辣辣的,哪裡像是有雨的樣子?」「對呀,我看這天熱得很,根本不像要連下暴雨的樣子。」「不會是黃叟相錯了吧?」

  連下暴雨?

  盧子由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天空,清聲說道:「誰說要下雨?」

  村民們不敢說話了,裡正連忙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回盧公的話,是巫祝說的,他說這半個月裡青山縣會連下暴雨。」

  「連下暴雨?」盧子由哈哈笑了起來,他指著西方,說道:「太陽沉下去的地方光明燦爛,眾蟲也都安守本位,兼之北風徐徐而來,誰說有雨?」盧子由撫著長鬚,說道:「別說有雨了,之後半個月,沒有乾旱算是好的。」

  盧子由那是何人?他是連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也上門求見的大人物!

  於是,在一陣安靜後,眾村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一會,一個村民大叫道:「不好,黃叟自己無能,卻妨礙我等祀神。我們香都點了,黃道吉日都選好了,卻在壘土龍時半途而廢,若是真個下暴雨,我們還有個理由,現在這情況,只怕土地神會怪我們怠慢。」

  「去問過黃叟!」

  「對!找他討個說法!」

  「……」

  眾村民越說越激動,一個個轉過身,拿的拿起鋤頭,提的提著扁擔,一窩蜂地朝著黃叟的住處趕去。

  盧子由眯著眼睛看著義憤填膺的村民們,一直沒有說話。這時,陳十九等人圍了上來,他們忙著行禮時,一個管家說道:「那個黃叟,家有二層閣樓,置有婢僕,其妻還著錦羅,要不是知道他只是個普通巫祝,還會讓人以為是富豪之家呢。當初我還以為他有真本事才如此富裕。」

  這羅水村的村民家家都是茅草屋,可他們供奉的巫祝,卻是華屋婢僕,這不是吸了民脂民血還有什麼?這管家的話一出,盧子由便皺起了眉頭,說道:「既如此,我等也隨著這些村民,去問問黃叟。」

  陳十九等人連聲說好,於是,眾世族也跟在了眾村民的身後。

  羅水村的村民,在發現盧子由等世族也出動時,更是激動了,不知不覺中,整個羅水村的男女老少都跑了出來,村們們匯成浩浩蕩蕩的人流,朝著住在堤壩上小鎮裡的黃叟家走去。

  這時刻,湊熱鬧的,鬧事的,以及來看世族的,擠擠攘攘足有近千人。近千人組成的人流,出現在傍晚這個農閒時份,一時之間,連十里外的鎮上諸人也給驚動了。

  就在眾人上了堤壩時,一陣急促的驢蹄聲傳來,卻是陳十九的兩個僕人早早趕到了鎮上,把黃叟抓了過來。

  看到前方黑壓壓的人群,有了不詳預感的黃叟已是身如抖糠,再到他撲通一聲被扔在村民們面前,黃叟已是大汗淋漓了。

  眾村民一窩蜂圍上了黃叟,一個個怒罵起來,「黃叟,你為啥要哄騙我等?」「明明沒有雨,你卻非說有雨,要是土地神震怒,這個罪過誰來擔當?」「黃叟,這些年來俺們信你,你卻欺騙……」

  熱鬧中,也不知裡正喝了一句什麼,眾村民安靜了下來。

  黃叟本來心中一喜,抬頭看到逆光走來的幾個貴族時,他臉色如土,本能地自救起來。

  只見黃叟猛然撲到了盧子由腳前,涕淚交加地叫道:「大人,大人啊!不是這樣的,不是小人非要說有雨,是有人逼迫小人這樣做的啊。」

  他越說越清醒,又道:「大人,小人是被脅迫的。那夥人有四個,為頭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他們就住在鎮上,小人可以帶你們前去。」

  這說法有點新鮮了,不管是蘇十三還是陳十九,都笑了起來,便是盧子由也蹙起了眉頭,渾然不信的樣子。

  就在這時,黃叟看到了正從土地廟方向過來的姬姒四人,他猛然站起,以一種高亢得尖利的聲音叫道:「就是他們,大人,就是他們四個!」

  嗖嗖嗖!所有的人都回過頭去。

  姬姒今天是來檢查堤壩的,遠遠看到這邊人山人海的,她一時起了好奇心,可剛一靠近,便看到黃叟跪在那裡,還指著自己大喊大叫,瞬時,姬姒後悔了。

  而這時,一千多雙目光都在盯著她!

  姬姒抿了抿唇,明白了:退是無法退的。

  於是,在黃叟兀自尖利的喊叫聲中,姬姒緩步朝著盧子由等人走來。

  來到盧子由面前,姬姒朝他和眾世族行了一禮,聲音清脆地說道:「荊州姬氏女,見過諸公。」

  陳十九等人本來是不相信黃叟的話的,畢竟,姬似一個好好的小姑,無緣無故地為什麼要哄騙村民們?

  可現在,他們看到姬姒身後的三僕,看到四人的表情,馬上明白了,黃叟說的是真的!

  一時之間,盧子由有了興趣,他撫著長鬚,好奇地問道:「這個女子,你為什麼要撕這等大謊?」他道:「老夫實在不知,這對你有何好處?」

  姬姒抿了抿唇。

  她想苦笑,她也想辯解,可她竟是發現,此時此地,她竟是說什麼都不對。

  她不能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眼前這個似是智者的老人,因為,她只是個普通的小姑,她還有自己的人生,還有許多計畫要完成。她不能把自己的未來,以及自己的家族都掛上巫的名號,從此被人定為下九流,永遠無法登上大雅之堂。

  看到姬姒唇瓣嚅動,卻久久無一字辯解說出,村民們強忍著怒火,便是盧子由,臉上也有了不耐煩。

  陳十九率先開口了,他說道:「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女子明明做錯了事,卻訥訥不能言,分明是心中有鬼。盧公,對這等又是女子又是小人的賤民,何必多加廢話?」

  陳十九聲音一提,喝道:「來人,把這女子送到縣衙裡去!」

  姬姒嗖地抬起頭來。

  就在她唇瓣一張,準備開口時,猛然的,遠方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那巨響是如此驚人,它震動著地面,似是萬馬奔騰,又帶著一種讓人膽寒的天地之威!

  而就在巨響傳來的那一瞬間,牛也罷驢也罷,都嘶叫起來,它們拚命地掙紮著,想要逃離主人的束縛。

  也是巨響傳來的那一瞬間,遠方哭喊震天,有嘶心裂肺的慘嚎聲傳來,「發大水啦——發大水啦——」

  緊接著,是一個策馬而來的護衛身影,只見他遠遠的嘶喊道:「快,快!全部趕到高處來,鋰縣堤潰了,大水淹來了!」

  不過,護衛的嘶喊聲,轉眼被那轟隆隆的巨響掩蓋了。眾人急急抬頭,卻見視野的盡頭,一道衝天白浪奔洩而來,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它們便從小鎮的方向衝到了眾人眼前!

  從來天地之威,最是可畏可怖!一時之間,眾世族嚇得尖叫不已,村民們更是一個個軟倒在地。

  眼看眾人都亂了套,盧子由暴然厲喝道:「安靜!安靜!」

  這個時候,民眾最需要的便是權威,盧子由喝聲一起,亂成一團的村民和世族,一個個眼巴巴向他看去。

  於洪水暴洩而來的嗡鳴聲中,盧子由暴喝道:「慌什麼?別忘了你們這幾天加固了堤壩!」同時他朝土地廟方向一指,再喝道:「再則,那裡地勢更低,洪水來了自有去處!」盧子由的喝叫聲剛止,他便悚然一驚,騰地轉頭,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姬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6 09:56 PM

第四章 路遇

  盧子由看向姬姒時,她正左右張望,比起身邊慌亂得哭喊不已的村民,軟成一團的眾世族,她的神情是那麼鎮定,那雙緊緊盯向洪水的眼,更是明亮得近乎睿智!

  只是一眼,盧子由便明白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果然是有預謀!

  這個年紀小小的姑子,竟是早早就料到洪水要來,還做出了相應的防備措施。

  就在這時,村民們的歡呼聲傳來,「大人!大人快看!」

  盧子由連忙轉頭看去。

  果然,那奔湧而來,夾著毀天滅地之勢的洪水,在撞上堤壩的同時,其大部分朝著土地廟所在的低窪地帶洩去。轉眼,洪水沖入了山澗,轉眼,洪水沖跨了土地廟,轉眼,那所有撞擊著堤壩,眼看就要破堤而下湧入羅水村的洪流,被山澗和土地廟後的大片灘地分了勢,在慢慢變淺,慢慢變緩!

  本來,洪水已經齊堤,已經衝擊得堤壩搖搖晃晃,這水勢一洩,饒是最愚昧的鄉民,也知道危機少去。

  最初的狂喜過後,當洪水終於降落半米時,一陣陣哭聲此起彼伏而來。

  這是劫後餘生的哭泣,這是死裡逃生的喜悅!

  盧子由也是喜笑顏開,他不畏死,卻也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面對過死亡,此時此刻,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新生的快樂湧上他的心頭。抬起頭,盧子由看到從小鎮朝這裡急奔而來的幾個壯漢,不由撫鬚大笑起來。

  幾個壯漢撲向了盧子由,「盧公尚在,我等總算有面目去見謝郎矣!」「剛才千鈞一髮,真是駭破人膽!」「盧公無恙,當真是荊州之喜!」

  圍擁中,狂熱中,歡樂中,盧子由也就暫時忘記了姬姒的存在,等他終於記起姬姒時,已是二個時辰,洪水盡退後。

  這時刻,青山縣令也到了,青山縣所有有文名賢名的人物也都到齊了,應酬過他們後,盧子由才知道姬姒幾人已離開了青山縣,不由有點失落。

  ……

  望著漸離漸遠的青山縣,孫浮等人又是敬畏又是不解地看著姬姒。走了一會,瘐沉忍不住問道:「女郎,不是說要處理那一百畝良田嗎?怎麼就走了?」

  姬姒正眺望著遠處的青山,聞言她輕聲說道:「不,我不打算賣了。」

  她的話音一落,黎叔便高興地說道:「正是應該如此。青山縣的這一百畝良田,可是主母當年留給女郎的嫁妝。現在女郎只因姓莊的一句話,便要拿出自家安身立命的嫁妝換銀子供他遊學,確實不合適。」更何況,那個姓莊的對自家女郎也不見得有多喜歡……

  黎叔的言外之意,幾人都聽出來了,孫浮等人都低下了頭。因平素有人議起這個話題,自家女郎都是又氣又訓的,她是斷斷容不得任何人說她的莊郎不是。一個半月前,因為姓莊的緣故,女郎還大病了一場,還險些沒有救回來。

  想女郎在榻上足足躺了十天,剛恢復一點便趕著前來青山縣,準備發賣嫁妝替他籌遊學之資,而她自己,卻因那一場大病,還殘留了一個時不時頭痛的尾巴……

  眾僕的心事,姬姒自是不知道,她還在望著遠方的景色,想著那場洪水。雖然以前的三場幻覺都印證了,可直到這場洪水也被驗證,她才完全相信,自己確實可以看到旁人不能看到的東西。

  姬姒一行人輕車簡行,從青山縣離開後,便徑直朝荊州返回,一路上看到無數村落,無數縣城,有的縣城風景壯麗,有的山峰奇美,有的名人輩出,可姬姒等人不像那些名士,會因為這些而停留。如此半個月後,離荊州也只一半路程了。

  這一天,天空澄澈,南風徐來,讓人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姬姒站在官道上,看著那漸漸西沉的太陽,看著那染紅了半邊天的霞光,一時飄然若仙。

  「噠噠噠」一陣驢蹄聲傳來,瘐沉跑了過來,朝著姬姒叫道:「女郎,前方無村落逆旅,亦無寺廟可以歇腳。」

  一直守在左右,不停姬姒半步的黎叔聞言,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麼說來,我們只能露宿了。」

  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露宿不但會引來野獸妖鬼,還有可能招來劫匪,若不是萬不得已,誰也不會選擇露宿。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噠噠噠」驢蹄聲傳來,卻是孫浮從另一個方向趕來了,遠遠看到朝自己張望的三人,他喜笑顏開地叫道:「女郎女郎,咱們身後來了一支隊伍,我剛才爬到樹上眺了,那隊伍挺了不得的,那些人全都騎著馬,一看就是武力過人的。」

  孫浮這話一出,不止是他,姬姒等人也是喜笑顏開。眼看天就要黑了,要是能與一個擁有強大武力的隊伍一起夜宿,那無疑要安全很多。

  就在主僕人幾人說說笑笑時,孫浮口中的隊伍到了。

  人還沒有到,煙塵先起,馬蹄聲更是轟隆而來。

  姬姒等人連忙避到了路側。

  不一會功夫,八輛全部由高頭駿馬組成的車駕,出現在姬姒等人眼前。

  八輛馬車,每輛馬車是四匹高頭大馬拉動,而這些馬,動作時舉止一致,進退如一,明明只有八輛車,其氣勢之雄壯,卻令得孫浮等人頻頻嚥著口水。

  車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轉眼間,車隊來到了姬姒等人面前,與他們的馬匹一樣,騎在馬匹上的騎士,一個個的高大軒昂,氣勢不凡,只是一眼,便讓孫浮等人心虛氣短抬不起頭來。

  自然,姬姒四人一驢車的架式,也不值得對方留神,兩個騎士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後,便收回了目光。

  這支隊伍並沒有前進多久,就在前方半裡處,他們停下來了。

  看著那些人忙忙碌碌準備紮營夜宿,孫浮吐出第一口氣,小聲說道:「女郎,他們也打算在這裡紮營呢。」

  姬姒嗯了一聲,示意黎叔駛動驢車,說道:「方圓二十里,此處最宜紮營,只要不是傻子,都會選在這裡。」轉眼,她厲聲交待道:「呆會過去了,你們不可因對方高貴便失了禮數!」

  孫浮等人連聲應是。

  不一會功夫,驢車停了下來,在姬姒朝著那支權貴的隊伍走去時,孫浮等人也從驢車上搬下紮營的物事和米糧準備起來。

  姬姒剛剛提步,那支權貴的隊伍中,便飄來了一陣琴聲。

  姬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琴聲,中正悠揚,動聽無比,光是起調,便能讓人心曠神怡心生嚮往。

  她呆了呆,繼續提步。

  那支隊伍正圍著火堆而坐,七八個高大的護衛還在紮著營,有兩個婢女更是忙著晚餐。

  剩下的五六人,圍在剛點起的火堆旁。

  這是一幕很常見的影像。

  可姬姒堪堪看到,便覺得雙腳又沉重了幾分,她剛才一抬眼,便被眼前的華光刺疼了去,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有讓自己怯懦地低下頭去。

  火堆旁,坐著兩個護衛兩個婢女,護衛極其軒昂,任哪一個都有貴人風采,婢女更是絕美,個個明眸??齒,容顏絕麗。

  可這些通通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個坐在香樟樹下撫著琴的白衣青年。

  明明他身後是青山,他頭頂有白雲,這萬千大地,無處不比一個俗世的靈魂高貴寥闊,可這一刻,姬姒還是覺得自己身上的衣著太俗,自己還沒有長開的面容太青澀,自己的舉止不優雅……

  這是一種無話用言語形容的震撼和自卑,便如凡人面對白玉做成的險峻靈山。

  姬姒終是沒有勇氣再度上前,她呆了呆後,低下頭緩緩退去……這一刻,縱使她心志被奪,可這一個月來自靈魂的幾次蘊養,還是讓她便是退,也退出了從容的味道。

  就在姬姒離開不久,一個騎士大步走到了白衣青年謝琅的身邊。

  琴聲止歇。

  謝琅轉過頭,「誰的?」

  「信從青山縣來,應是盧子由的。」

  謝琅那白皙修長的指節,輕輕在信封上碰了一下,他打開了信封。

  才看幾眼,他便眉頭微挑,輕笑道:「有意思。」

  那騎士好奇地問道:「郎君,莫非是盧子由說了什麼有趣的事?」

  謝琅微笑,「嗯。盧子由說,有一小姑,預測到羅水村會有洪災,借巫之言做了二件事,救了他和千餘村民性命。他說,此女大才,很遺憾我走早了一步,沒有機會遇上這等人物。」

  謝琅慢條斯理地把信收好,他眼角瞟向姬姒等人,說道:「去告訴那個小姑,便說荒野外宿易生變故,讓他們的營帳扎近一些,我也可照顧一二。」

  「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7 09:24 PM

第五章 有點意思

  隨著最後一縷殘陽消失,天地間升起了薄薄一層夜霧。

  這時的姬姒四人,已來到了謝琅等人右側,彼此火堆相連,隨便一瞟,便能看到那個讓人高山仰止的貴族。

  就在天空銀河燦爛時,一陣高遠飄渺的琴聲裊裊而來。

  見夜色籠罩了天地,星光隔絕了眸光,姬姒忍不住朝著那白衣貴族打量而去。

  那白衣貴族生得自是俊美難言,可姬姒看著看著,一顆心卻突突地跳了起來。

  察覺到她臉色有異,黎叔在一旁關切地問道:「女郎,你怎麼了?」一連叫了兩聲,姬姒才像驚醒了一樣,猛然一楞醒過神來。

  她連忙回頭說道:「沒,我沒事。」她是沒事,只是剛才那麼一會,她卻是像前四次一樣,突然就知道了那白衣貴族的身份了。

  那白衣貴族名喚謝琅,是陳郡謝氏的嫡子,是個位勝王侯的頂尖權貴,而且,他還睿智無比,廟算無雙,就是性格風流了一點。

  那麼一刻,姬姒的心突突地跳了起來:這樣的人物,如果能夠攀附上……

  這個念頭來得極快,可不知為什麼,就在「攀附」兩字湧出心頭時,突然的,一種無法形容的自我厭惡湧了上來。彷彿,她曾經因為這兩個字,出過無數的醜,落過無數回顏面一樣。

  在姬姒胡思亂想之際,琴聲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

  轉眼間,第二天到了。

  天剛剛亮,帳篷外便傳來了一個謝氏護衛的聲音,「請轉告你家小姑。我家郎君說了,他下面直赴荊州,如果小姑不嫌棄的話,不妨一道而行,這樣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姬姒心想,我們四個,哪是能夠照應別人的?這謝琅身為大貴族,明明是在幫她,卻還把話說得這般婉轉,真是一個好人。

  壓下感動,姬姒連忙站起來應道:「多謝謝郎美意,小女子心領了。」

  外面的護衛恩了一聲,道:「時辰不早了,我們會在半個時辰後啟程。」

  姬姒連忙應道:「多謝。」

  門外的謝氏護衛轉身離去,不一會功夫,他便來到了自家郎君的營帳前,看到正撫著坐騎,遙望遠山廣袖當風的郎君,護衛笑道:「郎君,那個小姑挺有意思的,她居然知道你姓謝。」

  謝琅轉過頭來。

  他看著那護衛,眉頭微挑,「她知道我姓謝?」

  「是啊。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也能遇到認識郎君的小姑,真真是意外。」

  謝琅沒有說話。

  轉眼,車隊上路了。

  說起來,謝琅這一行人騎的是馬,坐的馬車,而姬姒一行人則騎的是驢,坐的是驢車,比起馬的速度,驢車的速度實是慢得出奇,那簡直就是在步行。

  因此,掀開車簾的姬姒,看到對方那為了她而刻意調慢的行速時,臉上便有了一點臊熱。

  幸好,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就在當天下午,從另外一條岔道上,也駛來了一個車隊,這個車隊約摸三四十人,隊伍裡面馬車牛車驢車都有。他們看到謝琅的這排場,迫不及待地追了上來,一路上,更是頻頻朝著馬車裡的謝琅打量。

  看著這些人眼中明晃晃的攀附神色,看到那些護衛不假詞色的態度,突然的,姬姒慶幸起來。

  幸好,她之前動了攀附的念頭馬上又打消了,幸好,她早在之前,便警告了孫浮等人,所以,明明她這一支隊伍最不起眼,卻偏偏得到了更多的照顧。

  有了這幾十人的加入,隊伍便龐大起來了,經過一些山頭村寨時,那些朝這裡眺望的強人,都是打量一會,便再不出現。

  轉眼,又是一個傍晚到了。

  姬姒四人,和昨天一樣,把營帳架在了謝琅等人的營帳之旁,連同火堆,也像昨晚一樣緊挨著他們的火堆。

  三百步外,那支隊伍剛把營帳和火堆弄好,便頻頻朝著姬姒等人望來,特別是隊伍中的四五個少女男女,那看向姬姒的目光,簡直帶上了幾分羨慕妒忌。

  隨著炊煙漸起,晚餐也熱好了,看到姬姒端起一碗熱水煮開的鍋巴,擺在她面前的也只是一碟干魚,終於,那個隊伍裡傳來了幾個笑聲。

  笑聲中,那四個少年男女,示意婢僕端起飯菜後,朝著這邊走來了。

  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生得眉目楚楚,秀麗可人的少女,朝著姬姒福了福後,聲音嬌甜地說道:「妹妹用點我的飯菜吧。想妹妹不過是十三四歲年紀,還是成長之時,這般在外半月一月的,還是多食一些養身的東西好。」

  說到這裡,那少女朝身後的婢僕命令道:「把咱吳家的肉食果蔬給這位妹妹擺上幾樣,務必要讓她食得盡興。」少女朝著不遠處翻閱書簡的謝琅望了一眼,又看向姬姒,「對了,這位妹妹前面的那些個東西,就不必留了,都扔了吧。」

  隨著她一聲令下,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過來,衣袖一拂便朝著鍋巴魚乾掃去。

  姬姒伸手按在了婦人的衣袖上。

  她抬起頭,用一雙剪水般明亮至極的眸子瞟了中年婦人一眼後,姬姒轉頭看向那個發號施令的少女,說道:「這位姐姐,你要討好貴人,也不必拿我作伐!」

  姬姒這話一出,四下一靜,眾護衛和那四個美婢,齊刷刷掉頭看來,便是謝琅,那握著書簡的指節白皙修長的手,也隱不可見的停了下。

  那少女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見她珠淚盈盈,一時忘了辯解,位於少女身後的一個圓臉爽利的少女脆脆地叫了起來,「你這人什麼意思?我表姐明明是一番好意,你這人不知道感激還說出這種話來,真真是個天生的白眼狼兒。」

  圓臉少女的「白眼狼」三字一出,姬姒便挑著一雙濃黑鋒利的眉,寒聲問道:「你表姐一番好意?我是向你表姐乞食了?還是說,你表姐不經過我的允許,讓人掃落我的飯菜,再以施恩的語氣賞我飯食,乃是敬我重我?」

  四人一噎。

  姬姒收回目光,很是認真地說道:「謝家琳瑯雅量寬宏,風流多識,你們想要結識他,上前自我介紹一番便能成事。我這人年歲還小,性子刻薄剛烈,一不小心就觸了霉頭,反而不美。」

  姬姒這話一出,四下徹底安靜了。

  便是謝琅,這時也轉頭也朝她看來。

  她前面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對於謝琅這等人物來說,可以說是噪音:這等小人物小女兒的意氣之爭,刻薄相對,最是無聊。

  可姬姒最後一段話,卻讓謝琅有點吃驚了,要知道,謝家琳瑯雅量寬宏,風流多識這幾字點評,還是三月之前,當世最著名的隱士黃公隨口道出的。從杭州到荊州,路程有千里,再加上這世道消息不便,眼前這個小姑,那是萬萬不可能得知的。於是話說回來了,這句點評,她又是從何得知?如果她不是聽來的,難道她小小年紀,還能知道他的品性不成?

  更何況,姬姒這一番話,不管是建議幾人如何討好謝琅,還是自承刻薄剛烈,都帶了三分幽默灑脫,,倒是顯出一種風度來了。

  一時之間,不管是吳姓的幾個少年男女,還是謝琅那一行人,都因驚訝愕然,出現了短暫的安靜,而在安靜過後,便是一陣小小的笑聲傳來。

  謝琅微微笑了笑後,倒是順著姬姒的話頭,向著幾個少年男女問道:「可是有事?」

  幾人哪有什麼事?他們上前,純是姬姒所說的那樣,想通過作伐她來得到謝琅這個罕見的美男子兼大權貴的注目。

  當下,幾人漲紅了臉,一個個慌亂地回道:「沒,沒事。」

  謝琅一笑,他拿起書簡,溫溫和和說道:「沒事就退下吧,以後不可尋這位小姑的麻煩。」

  幾人更慌了,連聲應道:「不敢,不敢。」一邊應,他們一邊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很快的,姬姒便用完餐了,白天坐車顛了一天,她也困頓了,當下,姬姒朝著眾人福了福,帶著幾個僕人回了自家營帳。

  望著星光下那斷然離去的背影,一個護衛忍不住說道:「郎君,這小姑怎麼對你這般熟悉?」過了一會,他又說道:「明明熟悉郎君,卻在郎君面前不亢不卑,這小姑倒是有些修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9 10:09 PM

第六章 回來

  回到營帳後,孫浮湊了過來,小聲地說道:「女郎,那貴人是陳郡謝氏的郎君對不對?」他說到「陳郡謝氏」幾個字時,聲音顫得發飄,激動得無以言表。

  見到姬姒表情平淡,孫浮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女郎,你知不知道什麼是陳郡謝氏?想當年,天下士族大舉南遷,他們的到來,在這江南之地的生活了數百年的士人是極為排斥不喜的,可就在那時,陳郡謝氏,琅琊王氏的子弟們出現了,他們那種雍容華貴,氣宇不凡,一下就折服了所有的南人,便是那些才高八斗的,也一個個自形慚穢,直到如今,大街小巷無人還在談論王謝子弟,……哎哎哎,我說這些干嘛呀?總之啊女郎,你得記著活在這個世間,如果能博得剛才那謝氏郎君一句稱讚,明兒上門向女郎提親的人便能從街頭排到街尾,要是再讓那謝氏郎君看重些,便是把咱們這家族提升一二個檔次……」

  孫浮強忍激動地低叫道:「女郎,能得謝郎一眼回顧者,都是世間少年兒女們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如今那謝郎分明對你有了照顧之意,你怎麼連客氣話也不說幾句,不多上前湊一湊,就這樣回了營帳呢?」他恨得差點跺腳,「女郎啊女郎,這可是你也罷,你家族也罷,盼了數百年都沒有盼到的福份啊!」

  姬姒抬眼看向孫浮,說道:「你錯了,我已經在行攀附之事了。」她收回目光,也不打算解釋,只是斷然說道:「以後你們的言行,還得和以前一樣。」說到這裡,姬姒揮手讓孫浮他們退下去。

  一夜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隊伍又起程了。

  昨天晚上,那個楚楚動人的吳氏女郎,這時已是眼睛紅腫,一臉憔悴,看起來受了很多委屈的樣子。

  尤其是她每每朝姬姒看來時,那眼神幾乎淬了毒。

  可饒是恨得最深,她也只敢這麼偷偷摸摸地朝著姬姒盯上幾眼,她身邊的人偶爾看到了,還會慌亂地把她扯回去,低聲責罵著。

  在這種表面和諧又平靜的氣氛中,一晃十幾天過去了。

  這十幾天中,姬姒便是離謝琅再近,卻也沒有再找到與他說話的機會。那人明明溫柔,明明好說話,卻讓她無法觸及。她和謝琅,便如天上的銀河與凡間的溪水一樣,隔了九重天地。

  在第十五天時,車隊中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因為,荊州城在望了。

  姬姒被驢車顛得似睡非睡時,外面傳來黎叔興奮的聲音,「女郎快看,小郎來了,小郎來迎接你了。」

  小弟?

  姬姒嗖地睜大雙眼,她迫不及待地伸出頭去,果不其然,前方三百米處,昂頭望來的二大一小三個身影中,那小的,可不正是她的幼弟?

  見到弟弟,姬姒歡喜到了極點,她高興地探出頭來,朝著黎叔叫道:「叔,走快一點,走快一點。」

  黎叔歡喜地應了一聲,狠甩幾鞭,驅著驢車衝過了幾輛馬車。

  這時,那個小小身影也看到了姬姒,當下,他發出一聲歡叫,像石頭一樣衝了來。正好這時,姬姒也下了驢車,急急跑了過去。

  姬姒緊走幾步,彎下腰把年方七歲的小弟抱了個正著,剛剛接住這個瘦瘦的,暖暖的身軀時,突然的,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湧上姬姒的心頭。

  就在這時,姬道的手撫上了姬姒的臉頰,小少年脆脆的聲音傳來,「姐,別哭。」

  我怎麼哭了?

  姬姒慌忙朝臉上撫去,果不其然,手背上沾了兩滴淚水,她睜大含著淚的眼,對著小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我沒哭,只是風沙迷了眼。」

  剛才抱著幼弟的那一瞬間,她竟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彷彿,她曾經失去過一切,可最大的失去,卻是不曾庇護眼前這個孩子長大成人,而讓他經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磨難。

  姬姒平靜下來,便有點為自己的失態羞愧了。她連忙站起,牽著幼弟的手,帶著眾僕,朝著那支謝氏車隊走去。

  姬姒來到謝琅的馬車外,朝著馬車福了福後,姬姒感激地說道:「姬姒多謝郎君一路相護之恩。」

  馬車車簾掀開了。

  謝琅露出了面容,目光瞟過她眼中的淚痕後,謝琅那溫柔動聽的聲音傳了來,「你姓姬?黃帝之後?」

  一聽對方提到自家祖宗,姬姒的腰背自然而然挺直了,她垂眸低肩,行了一個標準的周禮後,回道:「郎君博學。」

  謝琅點了點頭,他聲音低沉悅耳又不乏溫柔地說道:「我會在荊州停留一段時日,如果遇到什麼事,你可以來找我。」

  聲音落下,車簾放去,隔絕了姬姒抬頭看去的目光。

  直到那支車隊走得遠了,姬姒還在痴痴怔怔。

  見狀,孫浮壓低聲音說道:「女郎,那謝家郎君最好,可也歡喜不得。那種高門貴族,只能攀附不能動心的。」

  姬姒回頭,她朝孫浮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她轉頭目送著車隊離去的方向,輕聲說道:「我只是,許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了。」太久太久了,她都忘記自己是一弱質女流,可以要求庇護,可以得到溫柔,可以企盼眷顧……

  只是一個轉眼,姬姒便重重一甩頭,想道:你在想什麼?

  姬姒轉眼又想道:怪不得這謝琅的風流名聲傳揚天下,他那樣的身份,那樣的長相,那樣的氣質風度,又願意降尊紆貴對一個普通的小姑溫柔以待,這天下的女子,又有小姑遇上了能忍著不心動?

  就在姬姒如此想著時,突然的,前方大開的城門處,傳來了一陣狂熱的呼喊聲。

  看著從城中像洪水一般湧出來的香車華服,看著那一個個瘋了似的歡呼著的女子們,孫浮的驚叫聲傳來,「壞了壞了,那謝琅都把馬車上的族記掩蓋了,還讓下人戴了帽子,可還是讓人認出來了。」

  實在是從城中衝出來的人流太多太駭人,實在是那尖叫聲歡呼聲太雜太刺耳,所以,便是孫浮這些下人,看到這情景也一個個驚嘆著急起來。

  姬姒暗暗發笑,卻是想道:那個衣履風流,車騎雍容的大家子弟,早就習慣了這些,你們卻是杞人憂天了。

  謝氏車隊入了城後,姬姒等人也上了驢車,朝著自家莊園駛去。

  這個時代,不管是高門大姓,還是大小地主,或者像姬姒這種完全沒落了的小家族,最常見的斂財方式都是置業,所以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莊園。

  姬姒的父祖,曾經做過縣吏,也行過商,所以置辦了一份家業。只是一年前,姬姒的父親外出行商時,被劫盜所殺,隨後她的母親也追隨父親而去,再然後,姬姒同意了幾個妾室的要求放她們離去。如今,她所住的那個小小莊園裡,真正的主人已只有她一個了。因為,姬道雖是姬姒的幼弟,可莊園以及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姬姒的父母抱回來的一個孤兒。

  莊園雖小,卻還有一些財產,而姬姒這個唯一的傳人不但是個女子,還太過年幼,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奶母一家對她百家照顧,而姬姒喜歡著的那個莊郎,就是她奶母的外甥。

  莊園門口,停著幾輛牛車,遠遠看到姬姒等人過來,那些牛車連忙駛了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牛車車簾掀開,姬姒的奶兄鄭況朝著她笑道:「阿姒,你總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你莊哥哥都要出發了。」

  說到這裡,鄭況轉向後面一輛牛車,朝著端坐在裡面的一個俊秀少年哇哇叫道:「莊十三,你看到沒有?不過出去二個餘月,咱們的小阿姒不但抽條了曬黑了,人也倨傲了,直到現在,她都沒有下車向你們行禮呢。」

  鄭況身後的這四五個少年,在這鄰近荊州城的荊縣裡,都稱得上大戶,特別是莊十三,在這荊縣一地都是數一數二的。一則,是因為莊家在荊縣裡,是排在前三的大戶人家,二則是因為莊十三從六七歲起,便有神童之名,再加上他長相俊秀,可謂是荊縣少女的夢中情人。

  這麼一個受人追捧的少年,從半年前與姬姒偶遇後,便對她上了心,屢次親近示好於她。在以前的姬姒心裡,這些都表明莊十三喜愛她。

  三個月前,姬姒在知道莊十三打算出去遊學後,便想送他一樣禮物讓他不至於忘了自己。當時的她想到青山縣那一百畝田地隔得太遠既不好管理也不便收租,便想賣了換錢,再拿著這錢去置辦禮品送給莊十三,然後便有了姬姒的這一趟青山縣之行。

  只是不知為什麼,三個月前還讓姬姒眷戀不已的少年,此番重逢後,那眷戀竟是煙消雲散去,隱隱中,更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厭惡悲涼橫在心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9 10:10 PM

第七章 出風頭

  很快的,姬姒垂下眸來,她朝著幾個少年低頭一禮,疲憊地說道:「多謝諸位兄長相迎之恩,阿姒旅途勞頓,累得狠了,能不能……」

  不等她說完,莊十三那屬於少年的清利聲音傳了來,「我們走——」聲音一落,他的牛車率先轉向。

  一側,黎叔擔憂地說道:「女郎,幾位小郎不會生氣了吧?」

  姬姒徐徐說道:「有點像。我進莊子後,你們就放出風聲,說我病了,再去找一個巫祝到家裡走走。」

  「是。」

  驢車入了莊園。

  小小的莊園裡,只有五個婢僕留守,他們看到驢車,高興地跑了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圓臉婢子更是嘰喳喳地衝了過來,「女郎女郎,你總算回來了。」

  為了父母的喪事,姬姒幾乎花掉了一半家產,打發那些妾室,她又送出了剩下財產的三分之一,現在,姬府不止是財產所剩無幾,婢僕也全是跟了他父母多年,親如家人的才會選擇留下。

  姬姒牽著弟弟的手從驢車上跳下,轉眼便被眾人包圍了,接下來的半天,姬府更是歡聲笑語一片。

  一天轉眼就過去了。

  第二天,姬姒剛剛梳洗過罷,黎叔便走了進來,朝著姬姒說道:「女郎,剛才我看到你奶兄家的僕人在與孫浮說話。」

  與孫浮說話?

  姬姒心中一驚,連忙站起來說道:「快,叫孫浮過來。」

  孫浮一來,姬姒便連忙問道:「叔,我們這次去青山縣的事,你跟人說了?」

  孫浮一怔,奇道:「說了啊,女郎出了這麼大風頭,當然要多加宣傳。」

  姬姒打斷他說道:「那你是不是跟他說了,青山縣那一百畝良田,我們並沒有售賣出去?」

  孫浮說道:「當然,那可是小姑的嫁妝,我可不能讓那些人以為,小姑是個連嫁妝也保不住的人。」

  姬姒暗嘆出聲,她揮了揮手,說道:「罷了罷了,兵來將擋吧。」

  果不其然,下午時,她那兩家米糧鋪面的掌櫃便找來了,說是他們去碼頭接貨時,早就交了定金,合作多年的糧商,幾家都毀約了,他們說,莊府發了話,以後誰也不許與姬府做生意。

  這還真是莊十三會做的事!

  姬姒一時又是悲涼又想冷笑,她狠狠閉了閉眼。

  侯在一側的二個婢子見姬姒一動不動,都是滿臉擔憂。直過了一會,姬姒才睜開眼來,「把那襲寶藍色的男裝拿來,我出去一趟。」父母死後,家裡的生意卻不能停,眾人也習慣了姬姒著男裝辦事,當下爽快應了。

  姬姒原本就眉形淩厲,這一著上男裝,硬生生年長了幾歲,配上她雖是青澀卻形狀精緻完美的五官和水一樣的肌膚,更有一種皎玉般的風姿。

  一出莊園,黎叔都不等姬姒開口,便策著驢朝著莊十三常去的方向駛去……莊十三這樣的發作,已不是第一次了,四個月前,莊十三也發作過一次,而那一次後,姬姒對他是越發恭敬迷戀了。

  驢車行駛在荊縣的街道上,聽著旁邊的樓閣裡斷斷續續傳來的樂音,姬姒微閉雙眼,應合著節奏,一派閒適地打擊起車轅來。

  ……她不但不憤怒,還如此閒適灑脫,這根本就不像女郎的性格。黎叔怔怔地回頭看了一眼,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就在這時,姬姒的聲音從驢車裡傳來,「叔,停一下,我自己過去。」

  黎叔連忙把驢車駛入一個巷子,說道:「女郎,我在這裡等你。」

  「嗯。」

  姬姒理了理衣袍,邁著大步朝百步開外的「醉仙樓」酒家走去。

  這醉仙樓,是荊縣數一數二的酒家,他屬於莊十三的產業,也是他平素裡與那些學子們宴遊聚會的場所。

  姬姒剛剛踏入醉仙樓,便發現這裡特別的熱鬧,樓下大堂已被坐滿,而那些客人,還一個個仰著頭,認真地朝樓上看去。

  姬姒提步朝著一側小二走去,還不等她開口詢問,驀然的,二樓上傳來了一個清亮得意的笑聲,「我就說了,這小小荊縣,哪有什麼人才?」伴隨著那個笑聲的,還有人在同時叫道:「奏了曲,你們聽不懂,談詩,你們聯不上,論賦,你們無言以對,要不是知道這荊縣還出過盧子由那樣的大名士,我等幾乎以為荊縣無賢良了!」

  這句話,已是十分刻薄的嘲諷了,一旦傳揚出去,對整個荊縣的士人都有影響。姬姒好奇地想道:不知道莊十三聽了這話,會是什麼感覺?

  姬姒朝著樓梯走去。

  這個時代,貧富差距非常明顯,如營養不良的窮人,多是面黃肌瘦牙齒發黑,富人子弟,則會養得白白嫩嫩。可以說,窮人和富人,庶民和貴族,很多時候從外表便能看出。再加上星相卜卦之術流行,而姬姒這個人,便是現在她五官還沒有長開,便是她的舉止中總透著幾分青澀,可她的眉目實在長得好,氣質也是不凡,皮膚也是水潤,可謂是那種典型的「對面不見耳,借問誰家子」的世族子弟長相。所以,樓下無數雙眼睛盯著,可沒有一個人,對姬姒擅自上樓的行為提出異議。

  姬姒輕手輕腳的來到了靠近二樓的樓角轉彎處。

  從這個方向,可以一眼看到二樓裡面,而樓上樓下的人,卻不能看到她。

  姬姬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對面的莊十三,鄭況等人,此刻,這些少年臉色發青,表情十分難看。

  而坐在另一側的,是五六個異鄉人,這些人年紀都不大。而他們的身後,有抱著不同樂器的美貌婢僕,也有穿著儒服的寒門學子,林林總總,初初一看還真有不少人。

  這些異鄉人嘲笑夠了後,一個唇薄而美貌的,做樂伎打扮的女子嬌笑著站了起來,她手裡抱著一面古箏,朝著眾人福了福後,脆脆軟軟地說道:「呀,我也請荊縣的郎君們指教一曲如何?」

  哄笑聲再起,哇哇叫好,拍著大腿狂笑聲中,那少女盈盈坐好,素手一撫,箏聲漸起。

  箏聲洋洋而出,不過幾息,便有一少年拊掌大叫,「各位荊縣的才子們,我家這個樂伎箏彈得如何?」

  莊十三等荊縣的少年們,平素能寫幾篇詩賦已經很了不起了,又哪裡能像那些世家子一樣,養得起樂伎,並成年累月浸淫其中?因此,這個簡單的問題,卻無一人能夠回答。

  一時之間,只有那些異鄉人的哈哈大笑在傳蕩,只有那箏聲陣陣飄來,被他們針對的人,卻一個個臉色鐵青雙唇緊閉。

  姬姒看到這裡,眸光閃了閃後,只見她聲音壓了壓,以一種清亮的,有點沙有點冷的少年腔調突然開了口,「《青山謠》這支箏曲,講究的是以舒緩優美之手法,道盡夕陽映照青山萬里的美景……你家女伎在短短不到半刻鐘的彈奏中,為了追求華麗,共添了二次顫音,一次滑音。明明是大逍遙大自在的出世之曲,卻成了浮華喧鬧之樂,當真愧對盧公也!」

  這話一出,樓上嘻笑的眾人便是一呆。

  那個鼓箏的少女臉刷地漲紅,她眼中噙著淚,委屈地朝著幾個小郎看去,可那幾個小郎,於樂器一道,原本也是擅長的,他們豈能不知,那人說的話句句都是真理?

  眾異鄉人目瞪口呆,啞然失聲中,莊十三和鄭況等人卻像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一樣,放聲大笑起來。

  莊十三更是站了起來,他扯著嗓子高興地叫道:「這位賢良,既然來了何不聚一聚?」這時的他,雖是覺得那聲音有點耳熟,可激動之下卻也無暇多想。

  豈料,那清亮微冷的聲音卻是回道:「沒有那個必要。」只聽那少年聲音一提,喝叫起來,「爾等不是說我荊縣無人嗎?再來!」

  這卻是挑戰了!

  眾異鄉人聞言冷笑起來,一人朝著一個年長儒生瞟了眼。

  那儒生站了出來,他知道主家的意思,這不露面的少年光聽聲音便知年少,既然年紀還小,那就一切好說了。

  咳嗽一聲後,儒生撫著長鬚,緩緩說道:「樂器之道某不在行,既然小郎如此了得,那在下想請教小郎一個儒家的問題,《禮記‧祭義》云:"如欲色然。」這句經義,鄭公玄是如何註釋,王公肅又是如何註釋的?」

  儒生這話一出,眾少年都大眼瞪起小眼來,不說這個時代儒學地位已然沒落,學者日少,便是有名的儒生,怕也不能讀盡天下經義吧?這人開口便向一個少年詢問東漢末年大儒鄭玄和王肅對《禮記》中某一句話的註釋,已可以算得上偏頗和為難了。

  豈料,就在那儒生的問話聲落下後,那清亮微冷的少年聲再次傳來,「鄭注日:"如欲色者,以時人於色厚假以喻之。"而王肅《聖證論》則說:"如欲見父母之顏色,鄭何得比父母於女色?"」

  萬萬沒有想到少年居然真答出來了,那儒生一時目瞪口呆。

  而鄭況莊十三等人,再次發出了一陣狂笑聲和歡呼聲。他們實在太得意太快樂了,尤其是看到剛才還不可一世的幾個世族少年那難看的臉色時,那種快樂更是加了倍,如鄭況,已經吹起口哨來了。

  眾人的笑聲稍歇,樓梯處那清冷的少年聲又起,「說起彈箏鼓瑟,在下也學過一二月,不知可否向諸君請教一二?」

  清亮冰冷的譏諷聲中,一個身著寶藍色長袍,如玉如畫的少年,負著雙手,緩緩從樓梯間走了上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11 08:15 PM

第八章手段

  那少年一走出來,鄭況便騰地一聲站在起來,倒是他身側的莊十三表現得很鎮定,只是舉著酒樽的手僵了會。

  姬姒沒有看向他們,她負著雙手,緩步走到一個撫琴的樂伎面前,挑了挑眉,她五指微微一抬,示意那樂伎讓開。

  這些樂伎,不管人前如何風光,內心終是自卑的,她見姬姒貴氣凜然,哪裡還敢遲疑?忙不迭地低頭佝腰退下。

  姬姒把琴抱到了膝上,左手一按,右手連抹帶勾,瞬時,一陣悠揚到了極點的樂音,便飄渺而來。

  琴為樂中君子,最得士大夫的喜歡,也因此,世人對琴樂的欣賞水平很高。

  有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世間少年人奏琴,常會流於技巧之華麗,而失感情之深重,可眼前這個如玉般的少年郎,卻是極為熟稔地融合了二者,琴聲一出,便把眾人帶入一個華光萬里,滄海桑田的奇麗幻景,偏偏,那般的花開花落,那般的春月秋實,那般美麗到了極點的一切,卻生生透著種臨近死亡的靡豔濃麗,透著種於無聲處的,藏得極深極淡的悲傷……這已是極高的琴技了!

  就在眾人聽得如痴如醉,有一些個造詣高深者,還隱有淚光透出時,姬姒手指一拂,把琴瀟灑朝前一推。

  「怎麼不奏了?」一個聽得入痴的世家子叫了起來。聲音一出,他對上莊十三等人嘲諷的笑臉,馬上清醒過來。

  另一個世家子也站了起來,只見他朝著姬姒持手一禮,感慨地說道:「是我等眼界狹小,竟不知荊縣藏龍臥虎,小郎小小年紀,卻已如此博學多才,實是讓人歎服。」另外幾個世家子也站了起來,朝著姬姒說道:「小郎才高,我等慚愧。」「我等不如小郎也。」

  見到他們終於認輸了,鄭況站了起來,他驕傲地說道:「算你們還有自知之明。」另幾個早就悶了一肚子火的荊縣少年更是叫道:「既然你們知道自己不行,那就滾吧!」

  這些少年的話很不客氣,幾個世族子弟雖然有心想與姬姒結交,這種場合上也不能開口了。

  他們剛下樓梯,莊十三已扣住姬姒的手,語帶命令地說道:「跟我來。」他把姬姒扯入了一個廂房。

  砰的一聲,廂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面諸人向這裡投來的目光。

  莊十三把房門關上後,轉頭向姬姒看去,這一轉頭,他便對上了率先坐到榻上,表情淡淡,行止閒適的姬姒。

  姬姒所坐的地方,正靠近窗邊,彼時,一縷陽光從窗口透過來,照在她粉嫩的臉上,映得那精緻的容顏像能發光似的,便是那臉頰處細小的茸毛,也在陽光下透著一種明媚。

  莊十三不由看得呆了。

  過了一會,他咳嗽一聲,坐到了姬姒的對面。

  一邊給自己和姬姒敬酒,莊十三一邊淡淡地說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挺博學多才的。」說到這裡,他抬頭看去,在對上姬姒那水靈靈的,宛如波光蕩漾的眸子時,他的心再次突突地跳了起來。

  壓下心中湧出的喜愛,莊十三板著一張俊秀的臉,嚴肅地說道:「今天你表現不錯,幫了我一些忙。」說到這裡,他終是忍不住聲音放軟,溫柔地說道:「你看看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見見我母親罷。」

  他說帶她見他母親,也就是說,想給她一個名份了?眼前這個人,不管對她有多喜歡,在他心中,沒父沒母的姬姒,終是不配成為他正妻的。便是在明知道她才高八斗的時候,他也始終如此認為。

  姬姒壓下這突如其來的思緒,抬起長長的睫毛後,徐徐說道:「我想與你做一筆生意。」

  莊十三眉頭一跳,他眯起了眼睛,確定自己在姬姒的臉上,看不到半點因為他這難得的承諾而湧出的歡喜後,他的臉色難看起來。

  姬姒這時自顧自地說道:「我這次從青山縣回來時,遇到了一位謝氏子弟……」

  莊十三打斷她的話頭,「哪個謝氏子弟?」在提到「謝」這個字眼時,他的語調還微微上挑,帶上了幾分輕佻和嘲弄。

  姬姒抬頭看向他,認真地說道:「陳郡謝氏的子弟。」

  莊十三「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笑著笑著,他表情一凝,皺眉問道:「你說的是真的?真是陳郡謝氏的子弟?」見姬姒點頭,他說道:「你運氣挺不錯的。這樣說來,你還與那謝氏子弟身邊的婢僕搭過話了?」

  姬姒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她要是強調自己曾經得到過陳郡謝氏嫡子的親手相助,莊十三定然是不會信的,這種事,還是讓他親自調查去吧。於是她略過這個話題,繼續說道:「我們同行了一段時間,於無意中,我聽到那位叫謝琅的郎君說道,北魏又有異動,有遊騎出現在曲水縣城外……」

  莊十三本是十分聰明之人,他騰地站了起來,低聲急問,「這話你是親耳聽到的?」

  姬姒抬頭,她認真地對上莊十三的眼,回道:「是的。」

  莊十三在廂房中踱了兩步,轉向姬姒說道:「行了,你先回去吧。」聲音一落,他已急急離了開去。

  姬姒一直等著他的身影出現在外面的街道上,才慢慢一笑,她頭一仰,把樽中酒一飲而盡,緩步出了酒樓。

  黎叔一邊駕著驢車,一邊聽著車廂裡,自家女郎愉悅的哼唱聲,笑呵呵地說道:「女郎這麼高興,是有什麼好事嗎?」

  驢車中,姬姒輕快的聲音傳來,「嗯,我最恨的一個貪婪無恥的老虔婆,馬上就要恨得吐血了,我甚是開懷。」

  「老戾婆?」黎叔想了半天,說道:「女郎,你什麼時候與人結仇了?老奴怎麼不知道啊?」

  驢車裡,姬姒卻只是神秘的一笑,並沒有回答。

  姬姒回到府中還不到一個時辰,兩家米鋪的掌櫃派來夥計,高興地向她稟報,說是莊家收回了成令,那三家米商的掌櫃還親自上了門,說是賠禮道歉,然後,夥計前來時,莊家小郎還派人送來了三車糧,說是補償他們主子的……

  荊縣莊府,主要經營糧食生意,荊縣一縣的糧食出入,莊府佔了八成,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莊十三放出一句話,便沒有糧商敢與姬姒的店舖做生意了。

  只是莊家在荊縣發展了這麼多年,已到了必須擴張的時侯了,可從來糧食生意都事關民生,莊家想要擴展生意,又哪裡是容易的事?如今,莊十三得到了姬姒給出的這個消息後,馬上回到府中,下達命令,莊家所有的糧食通通發往曲水縣,並找一個地方深藏起來。

  莊十三是想,北魏侵城的消息一旦確實,曲水縣的米價肯定會上漲,他也可趁機發一筆戰爭財。至於危險,他居中調度,在米價上漲到一定程度後,馬上拋貨出縣,應該是無礙的。

  果不其然,就在莊十三發了二船的糧食,送到曲水縣後的第三天。曲水縣中狼煙四起,有人發現了北魏的前鋒營。

  一夕之間,曲水縣的糧價漲了一倍!

  莊十三大喜過望,他想,姬姒果然是愛他能助他的。當場,他便下令把糧食批量發賣給曲水縣的糧販們,然後連夜返回。

  莊十三隻是莊府的嫡子之一,此番他立了大功,真是意氣風發。

  一下碼頭,莊十三便朝府中走去,在一路的奉迎中,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莊母看到莊十三喜笑顏開地走來,把茶盅朝幾上重重一放後,冷笑道:「膽小如鼠!」

  莊十三笑容一僵。

  莊母五官長得精緻,只是生著一副吊梢眉,雙唇極薄,顯得十分的精明刻薄。她對上兒子委屈的模樣,騰地站了起來,冷聲說道:「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居然賺這麼一點就回來了,十三郎,母親對你非常失望!」

  莊十三低下了頭。

  這時,莊母揮了揮手,示意婢女端來一個木盒,從中拿出一串鑰匙,莊母說道:「這是庫房的鑰匙,莊家祖輩積累了一百三十年的財富盡在其中。」在莊十三騰地抬頭看來時,莊母說道:「你是我的親生兒子,今次,正是一舉把你推上家主繼承人之位的大好機會。十三郎,母親在你離去的這段時間,已把府中所有的銀錢全部換成了糧食,你帶著這些糧食,再向曲水縣走一趟。」

  莊母言道:「從來戰爭之事,都是時日漫長,從流言漏出,到真正發動攻城戰,期間往往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你再去一趟曲水縣,替我莊府掙個百萬銀錢回來!」

  母親竟然在這段時間裡,把自家的錢銀全部換成了糧食!

  莊十三又是驚又是喜,他一向對自己母親十分信服,此刻更是毫不懷疑母親的決定。

  看到兒子眼中的神采,莊母表情緩和下來,她繼續說道:「那個姓姬的孤女,看來還是個有福的,等你從曲水縣回來,母親就把她送你為妾……這個消息畢竟是她透露的,你的妾室之位,就當是賞她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11 08:17 PM

第九章 算計和得利

  莊十三持手一禮,斯斯文文地回道:「多謝母親。」

  莊十三的語氣雖淡,可知子莫若母,莊母看出了,自家兒子心中很喜悅。這讓她對尚未謀面的姬姒生出了幾分不喜。

  目送著兒子出去,莊母閉著雙眼聽了一會佛經,說道:「走,去見見那個孤女。」

  自二個月前那場大病後,姬姒的腦子裡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知識。姬姒想,她得讓人覺得,她擁有這些知識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她是一有時間便埋首書堆,或者琴棋書畫。

  這一天,姬姒正在讀書,突然間,莊園外一陣喧嘩聲傳來。

  就在姬姒不解地站了起來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是自家莊園大門被人強行闖入,幾個趾高氣揚的婢女簇擁著一華服婦人浩浩蕩蕩而來。

  她們來到姬姒面前,昂頭說道:「你就是姬姒?」

  姬姒站了起來,詫異地道:「我就是。」她蹙起眉頭,問道:「你們又是何人?」

  幾婢也不回她的話,只是說道:「姬姒,我們夫人要見你,上前拜見吧。」說罷,姬姒被她們扯到了莊母面前。

  看到抬著精緻的下巴,總是從眼角瞟人的莊母,姬姒心中冷笑一聲。

  她早就想到,她們會有相見的一天,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還來得挺早。

  這時,一婢喝道:「你這小姑還楞著幹什麼?這位乃是莊夫人!」

  我自然知道是莊夫人!姬姒冷冷地想道,那一年,她第一次見到莊夫人,話沒有說兩句,便被趕了出去,而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她飲過茶的茶盅,被莊夫人當著她的面扔了,她坐過的榻,也在她身後就那麼燒了……莊夫人說,她連做莊十三的妾室都不配!

  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多了這麼些記憶,姬姒一個楞神,越發把莊夫人冷落了。

  莊夫人眼中閃過一抹怒意,她朝姬姒上下打量了一會,淡淡說道:「你是姬姒?」

  姬姒也沒有行禮,說道:「是。」轉眼,姬姒問道:「夫人又是何人?這般光天化日之下強闖他人府第,便不怕他人言論麼?」

  「言論?」莊夫人輕笑出聲,她掃視了陳舊的小莊園一眼,輕蔑地說道:「連你這個人都是我兒子可要可不要的玩物,你這破宅子又算什麼東西?」

  莊夫人在婢女的扶持下走出幾步,一邊打量著小莊子,她一邊繼續說道:「本夫人在荊縣這個地方,一向是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多少年了,都沒有人敢這麼站在我面前。罷了罷了,看在你給十三出了一個不錯的主意份上,本夫人就放過你一次。不然的話,光是你這份不敬,都值得本夫人出手,把你發賣到遠處當個奴隸!」

  這個時代,因為常年戰亂,人口統計出現很大的漏洞,各種黑暗層出不窮,奴隸的買賣也順之而生!有很多苛刻的小地主,給他們勞作的佃農,幾乎都是奴隸。而那些奴隸,有的是自由民走投無路後變成的,有的則是被販賣的!

  姬姒的臉一下子漲得紫紅,她記起來了,她身邊的黎叔,就是為了維護自己多了兩句嘴,得罪了這個毒婦,被她發賣成了奴隸!

  見姬姒氣得整個人都在哆嗦,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莊夫人輕蔑地瞟了她一眼,傲慢地轉過頭,前呼後仰中上了馬車。

  直到莊夫人離去了,姬姒才吐出一口濁氣,她突然輕笑出聲,轉向左右目瞪口呆的婢僕問道:「孫浮等人有消息傳來嗎?」

  一婢連忙回道:「有的有的,剛才來信了,孫浮說,曲水縣的情況果如女郎所料的那樣,眾大戶害怕兵災,紛紛拋甩店舖,那些鋪面啊,平素裡貴得讓人想也不敢想的,現在一車糧就可以換到一個店面,咱們的那一船糧,共換了五個店面,他還說,最遲二十天,他們便諸事辦妥,可以回來了。」

  另一邊。

  莊十三因所謀事大,他也顧不得休息,押著十船糧食,再次朝著曲水縣駛去。

  曲水縣的情況正如莊母所說那樣,風聲雖緊,可北魏一直沒有兵臨城下。而且這時,曲水縣的糧食價格,已比平素漲了五倍。

  莊十三大喜過望。

  人就是這樣,巨大的利潤擺在面前,最清醒的人也會沖昏了頭。莊十三不久前還知道收手,現在看到北魏人不見蹤影,而曲水縣的糧食價格還在節節攀升。他想,曲水縣周圍的糧食都已握在他手中,只要他不放糧,這糧食價錢還得再漲下去。

  按住興奮得狂跳的心,莊十三忖道,這一次後,整個荊州都會知道巨富莊氏了。

  轉眼他又想道,阿姒幫了我這麼大的忙,回去後,我得私下給她置一些嫁妝,讓她風光入我的門,以後便不是正妻,也無人敢欺她。

  可就在莊十三暗自得意之時,這一天,一個讓他驚駭的消息傳遍了曲水縣。

  北魏兵撤退了!

  那些在荊州外遊蕩,還沒有對曲水縣做過正式攻擊的北魏兵,也不知得了一封什麼信後,竟是就這麼幹脆利落的撤出去了!

  北魏兵撤退,曲水縣一夜之間恢復如常,人們再無糧草之憂!只是一個時辰,曲水縣內高漲不退的糧價便猛然暴跌!

  大起大落之下,莊十三硬扛著吐血的衝動,咬牙盤算,要把這些糧食轉運到哪裡,才能賺回成本時。突然的,荊州的郡守,曲水縣令,還有幾個大有威望的高官,突然派出兵吏,搜拿起各大糧商來。原來,這些官員痛恨奸商抬高糧價,來了個秋後算帳!

  這一清算,就算到了莊十三的頭上。

  官兵如狼似虎而來,不但把他藏起的糧食全部搜去,要不是莊十三在曲水縣還有幾個文人朋友替他說情,他自己都差點被當成奸商的典範被官府殺了。

  雖是保了一條命,莊十三的那十船糧食,卻終是沒了。

  莊十三的消息傳回荊縣後,莊母吐出幾口鮮血便昏死過去。

  莊母這一暈,便是整整三天,醒來時,莊府大勢已去,原本在荊縣算是一流家族,甚至還可以向州城更進一步的莊府,一下子變成了二流。這還是因為,莊氏雖然把現銀全部折了進去,可好歹他們還有幾千畝田地,還有十幾家店舖,還有幾個莊園。

  莊十三也回來了,事後家族評判,莊十三一則年少,二則他原本已是及時收手的,再說,動用庫銀,購置糧食的人並不是他,說起來,他也就是一個替母行走的掌櫃罷了,所以,家族並沒有對莊十三進行處罰。但他的母親,那個不可一世的莊南氏,卻被剝奪了管家的權利,貶為妾室。

  而這一場風波里,姬姒並沒有引起莊家人的仇恨,畢竟,她提供的情報並沒有錯,莊氏之敗,敗在莊周氏貪心不足上。

  消息傳到姬姒耳中時,姬姒正與她奶娘的三女,鄭氏宓兒進了荊州城門。聽到鄭宓兒等人閒聊起莊氏這場慘變,姬姒心想,那個不可一世,動則把人發賣變成奴隸的莊南氏,在自己也成為了可以被任意發賣的妾室時,那表情,一定是相當精彩啊。

  這個時候的姬姒,心情是愉悅的,因為同樣去了曲水縣的孫浮等人,早在半個月前便回來了。他們給姬姒帶來了五份曲水縣最好街道的鋪面的契書。

  位於曲水縣正街的鋪面,那可是一個抵得上荊縣現有的兩個還有餘!這麼一二個月功夫,姬姒便給自己的嫁妝添了漂亮的一筆,不止是她自己歡樂,孫浮黎叔等人也是喜得逢人便笑,樂得不行。

  姬姒還在想著自己賺來的五個鋪面,歡樂不已時,鄭宓那夢幻般的聲音傳了來,「啊,要是我這次能見到謝十八郎,那真是再也無撼了。」

  她的閨蜜,吳氏月環脆脆地取笑起來,「嘻嘻,怕就怕你見了謝十八後,也和那些人一樣有了相思意,反而悔撼一生呢。」

  鄭宓啐了她一口,卻又忍不住問道:「那個謝琅,真的如此俊美不凡?」她轉過頭,朝著姬姒叫道:「阿姒,聽說你與謝琅見過面的,你且說說,他長得什麼樣?」

  鄭宓這話一出,同行的五六個少女齊刷刷向姬姒看來。這些人,就是聽說過姬姒與謝琅相識,這才強行扯著姬姒一道來荊州城的。

  對上眾女的目光,姬姒笑了笑,她說道:「長得確實俊美,氣度也很不凡。」

  「就這樣?」鄭宓詫異地叫了起來,「大家都說,謝十八來荊州一月,荊州城便提前一月入了春日,滿街芳菲,人人痴望……怎麼從你嘴裡說來,好似那謝琅與旁的世家子弟也無甚區別?」

  「區別是有的。」姬姒又笑了笑,她轉向眾女,半認真半警告地說道:「那謝十八俊則俊矣,卻是個風流郎,這世間的好郎君多不勝數,謝十八卻是最不值得迷戀。」

  她在心裡補充道:是最不應該迷戀。於是她又補充道:「他其實也就長得那個樣,我扮起男子來,都比他俊得多了。」

  可就有姬姒洋洋灑灑地說出這番話時,她身周卻是一靜,然後,一個樂不可支的大笑聲從她身後傳來,「就是就是,謝十八實是不算個什麼玩意!就算是個玩意,也是個比小姑長得還要娘氣的玩意!哈哈哈,這個小姑說的話讓我很喜歡!來來來,我們結識結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13 09:41 PM

第十章謝琅

  姬姒慢慢回過頭去。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她長篇大論時,鄭宓她們突然安靜下來了。那是因為,她身後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出現了十數輛牛車,而此刻,這些牛車車簾掀開,牛車裡面,一個個或俊秀或瀟灑或斯文或白淨如玉的士族子弟,正似笑非笑地向她看來。

  這些人,所坐的雖是牛車,可他們的身後,護衛軒昂侍婢美貌,他們自己,更是從上到下都透著一種清雅貴氣,很顯然的,身份絕對不一般,很可能不是這荊州城常見的世族子弟,而是大士族的郎君。

  至於那個說話的,則是個二十七八歲,面容雖是醜陋,卻透出一種清奇古樸的士大夫。

  見到姬姒只是看幾眼,便一張俏臉暴紅,那醜陋漢子越發笑得起勁,他使勁地拍著自個大腿,樂顛顛地叫道:「這是我陳奕之最高興的一天了。」他樂滋滋地跑到姬姒的驢車前,上半身探進驢車中,露出一口黃牙,眯著小眼睛朝姬姒叫道:「小姑貴姓芳名?」

  姬姒對上眼前這人,又看了一眼二十開步外,那些或雙手抱胸,或懶洋洋地仰頭灌酒,或含笑望來的郎君們,慢慢平靜下來。她心中想道:事已至此,只能想辦子補救了。

  她衝著陳奕之福了福,說道:「我叫姬姒。」

  「姓姬?」與謝琅一樣,陳奕之也挑起了眉,他咧著一口黃牙笑道:「姬姓如今可不常見啊,原來小姑乃是黃帝之後。」

  說到這裡,他朝著姬姒挺客氣地說道:「小阿姒,你來到荊州城是準備前往枯榮寺的吧?喲喲喲,我是聽人說過,在那枯榮寺裡求姻緣挺靈驗的。」話音一落,他也不等姬姒開口,便笑眯眯地朝著駕車的黎叔叫道:「走吧,前往枯榮寺。」聲音一落,他一個手勢,於是一聲呼哨後,幾輛牛車駛了過來,把姬姒的驢車前後左右圍住,逼得驢車不得不與他同行。

  直到姬姒的驢車被這支士族隊伍完全捲入,鄭宓等人才清醒過來。她們叫了幾聲,見前方眾人的不理不睬,鄭宓朝著一側的護衛揮了一鞭,在打得那人一個哆嗦後,鄭宓怒道:「阿姒怎麼能這樣?」

  旁邊一個同行的女郎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道:「聲音小點。我看那群人極為不凡,只怕都是大有來歷,你對姬姒有火,回去了再發作不遲,在這個地方,小心激怒了他們。」

  鄭宓連忙閉上了嘴,幾女猶豫一陣後,忍不住驅著車跟了上去。

  枯榮寺很近,姬姒等人駛了不到二刻鐘便到了。

  一行人剛剛走上山道,便聽到前方傳來了一陣清笛聲。這笛聲清越悠遠,吹到高處,彷彿直入雲霄,充滿空靈逍遙之氣,實是技藝高到了極點。

  幾乎是那笛聲一起,走在姬姒前方的那些郎君們,便一個個停止了交談,專注的聆聽起來。

  順著那笛聲,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山腰處,這山腰,是一個廣闊的青石壓成的平台,上面修了幾座亭子和一個九曲回廓。

  原來,眾人是順著笛聲而來,可這一上來,所有人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看向那亭台中央處。

  那裡,有兩個人正在下棋,其中一個是個光頭和尚,而另外一個,卻是一個白衣郎君。

  ……姬姒心想,原來這便是光華流轉,琳瑯滿目。

  那白衣郎君就那麼坐在榻上,專注地與和尚下著棋,可他身上自有一種瑩光,令得這放曠青山,山間流澗,都變得耀眼而華美。

  以前姬姒曾經聽人說過,有一種人,便是站在千千萬萬人當中,便是從無一言,也會自然而然地成為所有人的焦點,而她,現在明白那是什麼樣的風景了。

  枯榮寺乃是荊州名寺,來來往往的香客殊是不少,女客也有一些,這時刻,姬姒目光隨意一轉,便忍不住想道:只怕枯榮寺所有的女客,都在這裡了……這散了半山,或低聲談詩論賦,或當場刺繡畫畫,或帶著婢女俏生生立於群菊之側的小姑們,那真是個個衣裳華美,人人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修飾過的精緻得體。中是,她們那時不時投向白衣郎君的目光,太過痴迷了些。

  姬姒目光從眾女身上掠過,又想道:果然不愧是世間聞名的風流郎。

  姬姒收起剎那間湧出的綺思,恢復了心如止水。

  這時,一局終了。

  那身穿袈裟的和尚把棋盤一拂,道:「罷了罷了,你這廝手段忒也多了些,老訥認這個輸!」

  謝琅還沒有回話,姬姒身側,一身材瘦長風姿瀟灑的郎君便笑了起來,「他謝十八何止是手段多了些?這一次要不是他出了奇策,那北魏兵可就退不了了。」另一個俊秀郎君則叫了起來,「你個謝十八,你讓我們四處奔走,你自己倒好生逍遙!」另一個面白如玉的郎君則是冷笑道:「誰說謝十八逍遙了?他又要下棋,又要聽荊州第一美人的逍遙笛,還要享受大和尚的禪聲和美人們的追捧。他可忙得很呢。」

  這「忙得很」幾字一出,四下哄笑聲大作。

  而這些笑聲裡,又以陳姓醜漢的最為誇張,他急不可耐地跑到了謝琅面前,得意地說道:「謝十八,剛才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你的一位故人,不知你還沒有有印象?」他轉向一黃瘦小兒命令道:「紹兒,你且把剛才的事說給十八郎君聽聽!」

  於是,於眾郎君的似笑非笑中,那黃瘦小兒開口了。

  這人一開口,姬姒直是駭了一跳,因為從這男孩嘴裡吐出的話,每一個音,每一個語氣轉折,都與她自己的口音一模一樣。

  只聽那男孩模仿姬姒那又有點冷漠又帶著警告的語氣,清而冷地說道:「那謝十八俊則俊矣,卻是個風流郎,這世間的好郎君多不勝數,謝十八卻是最不值得迷戀。」

  男孩學到這裡,略頓了頓後,在陳姓漢子等人強忍笑意中,繼續學起了姬姒的聲音,「他其實也就長得那個樣,我扮起男子來,都比他俊得多了。」

  男孩的聲音一落,一直含著笑,帶著幾分懶散,幾分閒適的謝十八便驀然轉過頭來,他那亮如星空的雙眼,隔過這麼多人,朝著姬姒看了來。

  對上他的目光,姬姒臉漲了個通紅。

  而在謝琅驚愕地看向姬姒的同時,眾郎君的笑聲已震天介地傳來!

  這些人顯然是真高興,一個個笑得非常大聲,也笑得很誇張。

  於哄笑聲中,謝琅站在起來。

  他緩步走到了姬姒面前,低頭看著她。

  也不知眾郎君又看到了什麼,一個個笑得前仰後俯了。

  而這時,謝琅也開了口,他看著姬姒,溫柔嘆道:「我還以為,那二十日相處,姬小姑已經與我成為好友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低頭,將唇湊近姬姒耳邊,輕輕笑道:「你扮起男子,都比我俊多了?謝琅不知,自己竟要與一個小姑比美貌了?嗯?」

  姬姒原本一張臉漲得通紅,因為她覺得謝琅也算幫了她幾次,可她卻在背後說他閒話,殊是不敬。

  可這一刻,她的臉不紅了。

  抬起一張精緻又青澀的臉,姬姒水汪汪的雙眼看了謝琅一眼,低聲說道:「郎君確非良人……姬姒不過是說了心中所想。」

  雖然,姬姒也說不清這人怎麼就不是端方君子了,可她就是覺得,眼前這人這般雙眼明亮地看著一個人,這般衝著一個人笑,這般靠近一個人的行為,很是不妥。

  轉眼,姬姒又匆匆朝著謝琅福了福,慚愧地說道:「郎君對姬姒有相助之恩,姬姒卻在背後議論郎君,殊為不敬,還請郎君見諒。」

  這時的姬姒,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幼女,可她那明亮的,水汪汪的雙眼中,總似籠罩在煙水當中,透著一種遙遠,透著一種隱藏得很深的愁緒,更透著一種看破了很多事的神秘。

  謝琅含著笑看著姬姒,接受著她的道歉,他聽著四周好友們的哄鬧聲,看著眼前小姑那明明愛慕,卻又克製冷漠的眼神,一時之間,也覺得這荊州的山水有了些意思。

  而這個時候,姬姒卻坐立不安了。

  因為她清楚地感覺到,就這麼會功夫,四周看向她的視線中,添了許多警惕的,恨意的,厭惡的,探究的目光……而那些目光的主人,就是散了半座山的謝十八的愛慕者!

  不好!這個謝十八在荊州玩一圈,拍拍手就會回到建康,她卻是要在這個地方生活的。要是因為他的緣故,招惹來這麼多強有力的敵人,那才是世間最冤之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13 09:44 PM

第十一章 顯擺

  姬姒想到這裡,連忙抬起頭,嘴一張,便準備向謝琅說些什麼。

  可就在這時,那笛聲在向雲霄衝去,轉了幾波花哨後,漸漸止息。然後,群花之後,樹葉叢中,走出來一個手拿玉笛,容顏絕美的少女。

  那個少女,白衣木履,打扮素得不能再素,可眉眼間卻是貴氣凌人,只見她輕步走到眾郎君面前,朝著他們福了福後,少女轉向謝琅,溫柔的,眼波如水地喚了一聲,「謝家郎君。」

  這個少女說話時,那尾腔有點上挑,是洛陽腔與荊州本地口音的結合,可是,這種聲音是那麼嬌那麼軟,她的面容又那麼美那麼靈氣,再加上她那湖水煙波般多情多思的眼,便是姬姒,這一刻,也感到了心跳加速。

  謝琅見到少女出現,微微一笑。

  他只是一笑,那少女便已痴了,她羞紅著臉乖乖地站在謝琅身後,陽光映照下,這一前一後兩人所站的地方,都似乎添了幾分光輝。

  這個少女,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荊地第一美人荊離了。

  直到看到荊離,姬姒才突然發現,謝琅向她走近,跟她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別人當真也好,不當真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斷斷不能當真,也沒有必要特意去辯解。因為,以她目前的身人也罷,姿色也罷,若上桿子去辯解,只會被這些天生便高高在上的人當成笑話看了。

  想到這裡,姬姒自失一笑,她垂下雙眸,緩緩退到了一側。

  眾人都在讚美荊離的笛聲,五十步外的山道上,更有一陣粗啞的朗笑聲傳了來,「都說荊姝之笛,長江之景,都為荊地一絕,今日一聞,果然名不虛傳!」

  荊離確實是個罕見的美人兒,也確實是個吹笛的高手,此刻,她被人這麼當眾一讚,頓時暈生雙頰,越發顯得美不勝收。

  姬姒站在一側,忍不住又看了荊離一眼,暗暗想道:也不知我全盛時的容顏,比之她又如何?

  這個時候,眾郎君都找到了自己的樂子,那陳姓醜漢,更纏著大和尚下棋下個沒完,便是謝琅,也被眾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結實。不知不覺中,已無人注意姬姒的去留了。

  看到這情景,姬姒想了想,還是決定離去。

  就在姬姒走下山坡時,上面,另一個有點耳熟的少年哧笑聲傳了來,「瘐兄誇大了吧?剛才那笛聲我也聽到了,驚豔是有,要說與長江美景並提,卻也太過了。不說別的,上次我在荊縣時,便遇到一個高手,她所奏之琴音,已近乎於道。比之剛才那華麗炫技的笛聲,卻是強得太多。」

  少年的聲音又尖又嘎,直楞楞地說到這裡,又加上一句,「對了,那奏琴人是個小姑,年紀挺輕的,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

  少年的聲音堪堪落下,便有人在大笑,「十三四歲的小姑,便能技近於道?楚三兒你也太誇張了吧?」「小三兒張嘴就喜胡說,琴道從來最難,不是胸懷丘壑,不是詩書萬擔,憑什麼技近於道?」「依我看,小三兒是故意說反話刺激荊仙子來著。那個小姑子啊,只怕奏出的琴聲能殺死牛。」「哈哈哈哈。」

  最後的哄笑聲中,混合了女子的嬌笑,姬姒不用回頭,也能聽出那是荊離的笑聲。

  姬姒這時,已經快到山腳下了,聽到這陣陣笑聲,一直若有所思的她,不由唇角浮起來一抹冷笑。

  冷笑聲中,姬姒迎向三四個剛剛得了信,急步而來的世族郎君,只見她朝著其中一人福了福後,脆聲說道:「這位郎君,不由腰間笛,可否借我一用?」

  她問話的少年,年方十五六歲,正是情竇初開時,陡然見到姬姒這樣的美人跟自己說話,他臉一紅,慌忙抽出竹笛,結結巴巴地說道:「請,請,請用,給,給你都行。」

  姬姒衝他嫣然一笑,伸手接過這根很普通的竹笛,福了福後說道:「多謝郎君相贈。」

  「不,不必。」少年慌忙還了一禮,一直到姬姒拿著那笛走得遠了,他還時不時地回頭看去,令得他身邊的同伴都擠眉弄眼起來。

  姬姒走了一程後,掏出手帕把笛孔拭了拭,然後,她把竹笛湊到唇邊,緩緩吹奏起來。

  有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笛音本來清越,姬姒也與眾人隔得不遠,她這笛音一起,便飄裊而來,頓時四野俱靜。

  剛才荊離的笛,仙氣四溢,技藝確實高超,可直到姬姒這笛聲一出,眾人才知道什麼叫震撼。

  這是一種流水明潭般,彷彿能夠沁入人靈魂深處的樂音,它極淡,極清,卻也極悠遠,便如那青山,那夕陽,那落日時的紅霞滿天,明明是在用平生最燦爛最綺麗的光芒來書畫天地之美,可聽到的人,卻在剎那間,看到了青山後那一逝不回的流水,看到了夕陽和霞光背面的湮滅。

  但是,這笛聲在外行人聽來,卻又與方才荊離所奏一模一樣,一樣的仙氣,一樣的技藝高超,一樣的悠遠清越!唯一不同的,便只是它背後的滄桑罷了。

  三國以來,天下人顛簸於生死之間已有二百餘年了。這二百餘年裡,無數個大才子,無數個聰明絕頂抱負無雙之人,在這個世間努力過,以血相博過,可他們的努力和拚搏,並不能走出一條路來。

  天下人在黑暗中,尋找得太久太久了,尋到如今,他們已心灰意冷,他們已學會了冷眼旁觀。旁觀這個世間的命運,也旁觀自己的命運。

  而這種無法言語的悲傷,這種士大夫們,這種有才有德的世家子們時刻感受到的悲傷和滄桑,都在姬姒笛音當中!

  若說,剛才眾人還覺得荊離之曲如仙樂般空靈,此時此刻,他們卻只覺得那笛聲輕飄得可笑,輕浮得不值一提!

  山坡上,陳姓醜漢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謝琅幾人更是走到了山邊,順著笛音望去。

  無數人都在張望。

  那個被姬姒借了笛子的少年,這時也漲紅著小臉叫道:「一定是剛才那個小姑,一定是她!」旁邊,一個方臉青年馬上嘲笑起來,「別做夢了,那個小姑要是吹得這麼好的笛,怎麼她自己不置一個,還要臨時向你討要?」「那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呢。」

  荊離的目光,一直放在負著雙手看著山下的謝琅身上。見笛聲過去這麼久,他還沒有回頭,她終是忍不住來到了謝琅身後,咬著唇,輕輕說道:「也不知那位是何方神聖?吹的笛,比妾好多了。」

  陳姓醜漢旁邊,那個俊秀郎君這時大步而來,伸頭朝下面瞅了瞅後,也向謝琅問道:「謝十八,你剛才走得最快,可有看清吹笛那人的面目沒有?」

  謝琅這時終於收回了目光,他微微笑道:「看是看清了。」

  這一下,眾人都感了興趣,陳姓醜漢更是叫道:「長得何等模樣?來人來人,去把那位高士請過來!」

  不料,謝琅卻是說道:「不用了。」他笑了笑,說道:「空山笛音,來去自如……享受都享受了,又何必強求其他?」話是這樣說,可他那含笑的眼,卻終是深邃了些。

  姬姒回到了驢車上,那把竹笛,已被她收入懷中。

  這竹笛算不得貴重之物,姬姒既然拿了,也就沒必要刻意還回去。

  在黎叔揮鞭,驢車漸漸駛入街道時,姬姒忍不住掀開車簾,朝著山頭上望去。

  隔得這麼遠,她還能看到,那片青翠叢中的白衣身影。當然,這裡的白衣身影,並不一定就是謝琅,要知道,魏晉以來,叛古之風流行,以前,只有死人了才穿孝服,可魏晉名士們卻偏偏要身著白衣,並把白衣白裳白馬白色儀仗,都變成了流行。

  更且,自謝琅到荊州後,荊州的世族和士族郎君們,紛紛模仿其言行,所以,這身著白衣的郎君,更加多了起來。

  這時,黎叔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女郎,方才老奴依稀看到阿宓她們了,你出寺時遇上了嗎?」

  鄭宓她們也來到了枯榮寺?

  姬姒眉頭一跳,她輕聲回道:「沒有。」

  外面,黎叔的聲音又傳了來,「剛才老奴看到,她們好像有點不高興,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姬姒回道:「應該沒事。叔你是知道的,阿宓這個人喜歡生氣,可能是看中了什麼東西被別人賣去了吧。」

  黎叔的呵呵笑聲從外面傳來,「說得也是。」

  就在這時,姬姒的聲音從驢車裡面傳來,「叔,那兩個米店我不想要了,你找人盡快出手。」

  黎叔在外面聲音響亮地回道:「好嘞好嘞,老奴來的時候孫浮也是這樣說的,咱們人手吃緊,是不如把荊縣的店舖售了,把人全部安排到曲水縣的店裡去。那裡的地段可比荊縣的好多了,不能老這樣空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15 10:17 PM

第十二章 周郎

  姬姒這一路都沒有看到鄭宓等人,難得來荊州城一趟,她乾脆用手頭的銅錢置了一些必需品,與黎叔回到了莊園。

  姬家的這個莊園,由二十幾間房子,五十畝良田,還有小半個山頭,一泓泉水組成。雖說,這地方不算小了,可在荊縣所有的莊園中,它卻是最小的。當今之世,各大豪強貴族所置的莊園,通常能廝養數百數千人,能自給自足,很多莊園裡甚至還有各種作坊。

  剛剛來到莊園門口,八歲的姬道便跑了來,看到姬姒,他連蹦帶跳的像隻猴子,「姐姐,姐姐,你回來啦!」

  這個孩子總是這樣,每次她一出門,最掛念的就是他,每次她一回來,最開心的也是他。是了,他現在還小,一笑還露出缺了兩顆大牙的小嘴,可從他十四歲生日後,她再也沒有見他笑過。便是他四十歲那年,他率著那一群悍將自立為王時,臉上也沒有笑容……

  剛剛想到這裡,姬姒便蹙起了眉頭,她依稀知道,姬道十四歲那年,自己似乎已經不在了,可是,後來他所經歷的那些事,她怎麼卻又記得這麼清楚?還有,她腦海中甚至浮現過他在自己墓前哭泣的畫面,可那時她都死了啊,怎麼還對這一切歷歷在目?

  姬姒恍惚間,姬道已攀著車轅爬到了驢車上,在姬姒對面一本正經地坐好,小姬道那有點漏風的孩童聲傳來,「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清秀的娃兒蹙起眉頭,板著小臉又道:「姐姐,剛才鄭家的宓兒姐姐派人來找你了,我覺得鄭宓那女子心胸十分狹小,你得當點心。」

  姬姒一笑,她忍不住笑道:「阿道真聰明,連鄭宓心胸狹小也看出來了。」她一對上姬道那張嫩乎乎的,可愛的小臉,便從心底裡喜歡,忍不住一把摟住他,在他臉上叭唧了一下。

  和以往一樣,姬道先是漲紅著一張臉,再掙紮起來,可他也沒有掙扎得多厲害,一邊扭著身子,一邊還撲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向姬姒看來,只差沒在臉上寫上「再來一次,我還要」的字眼。

  就在兩姐弟鬧得歡時,瘐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女郎,鄭府剛才派了人來,要你去鄭府一趟。」

  姬姒想到姬道剛才說的話,不由收起笑容,道:「好,我知道了。」

  鄭府,在這荊縣一地,如今也算是有名的豪強了。

  姬姒的驢車來到鄭府外,看著那比自家大了不止五倍的莊園,她暗嘆一聲。十三年前,鄭夫人還是她的奶媽,十三年後,鄭府擁有的財富,已是姬府的十倍有餘。

  看到姬姒的驢車過來,往日那總是一臉不耐煩的門子,這次卻笑得歡快了,只見他哈著腰,笑眯眯地叫道:「姬家小姑來了?我家夫人一直唸著你呢。」

  姬姒衝他點了點頭,驢車入內。

  鄭府很大,婢僕也不少,姬姒下了驢車後,一路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一臉笑意地衝她行禮打招呼。

  這讓姬姒有點驚駭。

  她情不自禁的腳步一頓,向身後的婢子月紅小聲問道:「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兒?」

  月紅一雙眼正在四處瞟,聞言小聲回道:「是挺不得勁兒的。以前她們看到女郎,就像看賊一樣,總想嘲笑幾句,現在她們看女郎,就像看肉一樣,聞一聞都覺得香。」

  姬姒聽到這裡,忍不住啐了一聲,道:「什麼比喻!」

  主僕兩人正說話際,對面鄭宓蹦蹦跳跳而來,她一眼看到姬姒,便嗖地衝了過來。

  手一伸把她挽住,鄭宓說道:「阿姒,我正要去找你呢。快快快,大哥他們在父親的書房外面。」

  姬姒被她扯得一踉蹌,她忍不住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到了你就知道啦。」說罷,鄭宓朝著姬姒瞟了一眼,這一眼,真個是妒恨暗藏,羨慕流露。

  姬姒更好奇了。

  被鄭宓牽著,不一會功夫,姬姒便來到鄭父的書房外。

  鄭父出身雖然不光彩,可自從暴富後,他最愛的事就是讀書,最講究的是風雅清貴,因此,他這個書房外,那是直對著一個小花園,小花園裡,各種奇花林立,樹木蔥鬱,假山處處,倒是頗為幾分味道。

  而此刻,小花園中,琴聲飄然,衣袂香飛。

  姬姒於琴道造詣極深,那琴聲剛一入耳,她便輕咦出聲,說道:「來貴客了?」那琴聲中正悠揚,彈琴人造詣不凡,只怕不是暴發戶們能彈出來的。

  鄭宓自從進入小花園後,一雙俏臉便是雙頰暈紅,雙眼也亮得驚人,她根本沒有聽到姬姒的話,只一個徑地扯著她,直到離琴聲不遠的拐角處,才突然停下腳步。

  站在這裡,卻是可以把花園裡的人看得個一清二楚。

  姬姒一怔,順著鄭宓的目光看去。

  花園裡坐了四個年青郎君。

  這四人,個個寬袍廣袖,峨冠博帶,足踏木履。

  而不管是那些侯在不遠處的護衛,還是跪著焚香溫酒的美婢,都顯示出,這四個年青郎君,出身大有來歷。

  能在荊縣這等小縣城,看到權貴,已是一景,更讓人驚奇的是,那四個青年郎君,居然個個長相俊秀,只是他們彼此面目有一二分相似,看起來應該是一家人。

  鄭宓臉頰暈紅,目光痴痴看去的,是一個坐在正中的青年貴族,那人約摸十八九歲,長得俊秀如玉,一雙眼睛如秋空般清澈寧靜,此刻,那人正在撫琴,不管是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撫過時的優雅,還是琴聲的高曠悠遠,都顯示出來人的高雅不凡。

  鄭宓痴痴地望著那個如玉郎君,她輕聲說道:「那位郎君姓周,乃是皇都來客。」轉頭看向姬姒,鄭宓的眼中帶上了幾分慍意,「姬姒,他是為你而來!」

  姬姒眨了眨眼,她輕聲回道:「我不認識他。」

  鄭宓冷笑起來,轉眼,她的眼眶紅了,「你不認識又怎麼樣?別說你,我們也想不通。像周玉這樣的如玉郎君,怎麼會無端端地看上你這個無父無母之人,還說要娶你為妻!」

  什麼?

  姬姒驚得退後一步時,月紅已驚叫起來,「什麼?」轉眼她高興了,快樂地說道:「真的嗎真的嗎?真是太好了!」

  鄭宓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姬姒呆呆地看了鄭宓一會,兩女自幼一起長大,對彼此是十分的瞭解,因此,姬姒很快便明白過來,鄭宓這話,並不是開玩笑的。

  她收回目光,想了想後,慢慢撫平衣袖褶皺,然後,緩緩走了出去。

  花園中正是熱鬧喧嘩時,姬姒一出現,鄭夫人便「哎喲」一聲歡喜地站了起來,隨著她一聲疼愛的「姒兒」,那個周玉也抬起頭向她看來。

  鄭夫人上前,她親密地牽著姬姒的雙手,說道:「黑了,也瘦了。」

  她牽著姬姒來到榻旁,一邊走一邊介紹道:「姒兒,這是四位周家郎君,他們都來自建康,來來,你且上前,跟諸位郎君見見禮。」

  鄭夫人言笑晏晏,姬姒這時盤算再三,決定順應其事。於是她上前一步,朝著周玉福了福,輕喚道:「姬氏阿姒,見過郎君。」

  周玉站了起來,他雙目炯炯地看了姬姒一會,慢慢的,如玉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朝著姬姒還了一禮後,周玉輕聲說道:「我叫周玉,阿姒以後喚我十三郎便是。」

  十三郎?這個稱呼卻也太親密了!一時之間,鄭氏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他們不想相信,這建康來的青年權貴,是真地來向姬姒提親的。

  樹叢後,鄭宓更是恨得跺起了腳:這沒父沒母的賤人,她憑什麼?

  面對如玉般俊美的周玉,姬姒只是笑了笑,她連臉也沒有紅一下,便轉過頭對著周玉旁邊,那個略顯清瘦修長,氣質灑然如青松的郎君,福了福,姬姒再道:「姬氏阿姒,見過郎君。」

  這個郎君,看起來比周玉年長個半歲的樣子,他露出一口白牙笑了,朝姬姒上下打量一眼後,這人灑然說道:「姬氏阿姒?額如覆肝,瓊鼻直衝印堂,果然相貌不凡。阿姒,我叫周振,你叫我十一郎便是。」

  姬姒喚了聲「十一郎」後,轉頭朝著第三個郎君福了福。

  這個郎君正拿著一本書細看,他略略抬了抬頭,看了姬姒一會後,這個劍眉星目,頗有幾分俊逸之氣的青年郎君略一頜首,道:「我叫周泠,族內排行十四。恩,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好一點。」

  姬姒轉向了第四個人。

  這第四個郎君,一樣有著周家人的好相貌,他眉宇中有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五官清峻如山嶽,年齒看起來和周玉差不多。

  這個冷面郎君也朝姬姒定定打量了一會,然後他微微點頭,說道:「我叫周巒,族內排行十五,叫我十五郎吧。」

  與四位周郎見過禮後,姬姒重新回到榻上坐下。而這個時候,鄭氏眾人人人臉色不好,自這四位周郎過來後,知道他們都沒有娶妻,鄭氏上下,便都上了心。可眼下,不說那長得最好的周玉,便是另外三個,也是對姬姒這個孤兒另眼相看。在他們想來,鄭宓的容顏,那是一點也沒有比姬姒差,可她剛才來見禮,這四人,除了那個周玉,哪一個人抬起頭過?便是鄭夫人,這時也在心裡暗恨,她怎麼覺得,這四個周郎,都像對姬姒有了興趣的模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15 11:18 PM

第十三章 無意

  就在這時,琴聲又起。

  優美的樂音中,周玉修長白皙的手指一邊勾過琴弦,一邊微笑著說道:「聽聞阿姒精通音律,可否伴奏一曲?」

  他笑聲溫柔,語氣也隨意,可那抬頭看向姬姒的眼,卻分明帶著幾分不容置疑。

  姬姒與他對視了一眼,低頭說道:「阿姒豈敢不從?」

  「那好!」開口的周十一郎周振,只見他雙手一拍,露著白牙笑道:「把樂器帶上來,請姬小姑挑選。」

  「是。」幾個朗應聲中,五六個婢女一人抱著一個或二個樂器娉娉婷婷地走了上來。

  姬姒看了她們一眼後,隨手接過一婢手中的笛。

  看到姬姒把笛湊到櫻唇旁,周玉如玉般俊美的臉上浮起一個笑容來,只見他手指一勾一劃,瞬時,一陣流暢華美的樂音便從天地間流溢而來。

  就在琴聲飄蕩而來,轉向白雲深處時,笛音已起。在寥闊華美的琴聲中,那笛音彷彿從湖面上飛起的一隻仙鶴,雙翅一振,幾翻飛翔後,它一邊繞著琴聲飛舞,一邊帶著眾人飄入那雲山深處……

  「好!」

  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的是劍眉星目,俊逸過人的周泠,而隨著他這一聲好字吐出,琴聲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周振周巒同時鼓起掌來。

  清脆的掌聲中,旁邊的鄭氏眾人臉色越發難看了。

  就在這時,周玉推開瑤琴,站了起來。

  他拿過一個捲軸,把它撫平放在幾上。然後,周玉側身,朝著姬姒風度翩翩地說道:「這副《春山思遠圖》是在下一個月前所作,現還缺了幾行字,不知阿姒可否為我填上?」

  一聽到那畫是周玉自己畫的,眾鄭齊齊昂首看去,鄭父更是看了一眼,便驚嘆起來,「大家之作,大家之作啊!」

  面對他的讚美,周玉微笑著一頜首,然後,他繼續轉頭,認真地看著姬姒。

  姬姒忽略掉鄭宓那妒恨交加的目光,再次想道:靜觀其變。

  她提步走到了周玉旁邊。

  低頭一瞅,姬姒也是一驚:沒有想到,這周玉還真是個才子。

  不管是他的琴,還是他的畫,都已韻味悠長,風格獨特,確實是一家之作。

  可是,周玉越是才智出眾,姬姒越是心存疑惑。

  見她遲疑,一側的周玉輕聲道:「阿姒,請!」

  姬姒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要是寫得不好,還望十一郎不要見怪。」

  周玉也笑了,他看向姬姒,聲音挺溫柔的,「自是不會怪你。」

  「那就先行謝過郎君。」姬姒從他手中接過沾好了墨的毛筆,就在她青蔥一樣的手指與周玉的手指相觸時,突然的,周玉的尾指似是無意一勾,而這一下,正好勾在姬姒的掌心,令得她的掌心一陣酥癢,更令得一顫之下,姬姒手中的毛筆差點摔落於地。

  不過,便是到了這個時候,姬姒的臉上,還是沒有半點羞色。

  一直注視著她的周玉,不由垂下了眸。

  姬姒在旁邊的碩台上又沾了一點墨,轉眼,一行矯麗的行書出現在畫卷右上側,「落花有意常作春,流水無心見暮冬。」

  當今之世,擅行書者不少,姬姒這一手字,雖不是如何出眾難得,卻也行雲流水,筆法雖稚嫩,骨架卻已初成,與那些書香世家的閨秀功底差不多。

  姬姒寫出兩行字,把毛筆一放,轉頭朝著周玉瞟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唇後,姬姒一福,「阿姒家裡還有事要忙,就不耽擱幾位郎君的行蹤了。」說罷,她朝著鄭氏夫婦也行了一禮,居然二話不說就轉過身,提步離去。

  直到姬姒的背影消失在眾人眼前,鄭父的臉上才閃過一抹鬱怒之色,他剛要發作,卻聽周振哈哈笑道:「確實是時辰不早了,諸位,我們也該回客棧了。」說罷,周振廣袖一甩,也不向鄭氏夫婦說什麼客套話,就這樣飄然離場。

  一直到上了驢車,月紅還一臉擔憂地看著姬姒。

  驢車駛動時,月紅忍不住說道:「女郎,你剛才這樣不好,你會得罪鄭家的!」

  姬姒一直在沉思,直到月紅用手肘捅了她兩下,她才開口回道:「如果我不那樣做,才真是後患無窮!」

  她的終身大事,什麼時候輪到鄭氏夫婦做主了?她要是到了這個地步還客客氣氣,那鄭氏夫婦絕對會借了春風不罷休,把她的婚姻大事當自個家的買賣來做!

  周玉一行人,那是浩浩蕩蕩,車隊回往客棧的路上,也驚起圍觀者無數。

  一入自家包下的客棧,周玉那張如玉般俊美的臉便淡了下來,他一邊走一邊解下外袍,吩咐道:「把這個拿去燒了。」轉眼,他瞟到一個美婢小心包好的布囊時,淡淡又道:「用過的酒盅器物,通通扔了……鄭氏那地方太低賤太俗,多呆一刻都讓人晦氣。」

  婢僕們慌忙應了,一側的周振周巒三人,這時也解下外袍讓婢女們拿去當柴火燒。而周泠,在把手中的畫卷拍了拍後,突然笑了起來,「十一兄,那小姑子罵你呢,「落花有意常作春」,哈哈哈,她說你是那種喜歡四處播放春意的多情郎呢。」

  一側的周巒周振,這時也笑了起來,便是周玉本人,也眯著一雙丹鳳眼笑了。

  周振也在一側說道:「不錯不錯,是個真聰慧的。只是十一兄啊,我看她對你是真沒意思。你看她這話說得,「落花有意常作春,流水無心見暮冬。」這不就是說你的風流多情,實際上卻是個心比暮冬還要冷的人嗎?得得,反正大人已經說過,如果這姬氏的小姑不曾中意你,我們三人也可以試試。要不,換我上場得了?」他說是這樣說,可話音一落便是一陣老大的哈哈聲,那表情,明顯是在看周玉的笑話。

  這也由不得幾人不樂,周玉這人生得好,才華又高,一路走來,不知迷倒了多少家的小姑。可以說,他們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在情場上從來攻無不克的周玉,也有吃癟的時候。

  姬姒主僕兩說笑了一陣,又猜測了一番,都得不出結論後,姬姒便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回到莊子時,孫浮向她稟報,說是那兩個米鋪有人問售了,再一問,卻原來是莊家想要。

  莊家開出的價錢還算公道,當天姬姒便拿了契書,把那兩家店舖換成了黃金,至此,姬姒在這荊縣,除了現在的這個莊子,那是什麼財產也沒有了。

  不知為什麼,幾位周姓郎君的到來,讓姬姒有了種緊張感。最重要的是,這一幕,她的記憶中並沒有出現過。想起來,如果她記憶中的畫面是前一世的經歷的話,那麼,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她正陷入莊十三的感情漩渦,在很多人眼裡,她已是個不清不白的女子了。這樣的話,那幾人就算到了荊縣,只怕聽了她的名聲,也會退避三舍。

  因為這種緊張感,姬姒急著想多賺些錢。她想,有了錢,她可以隨時離開荊縣,脫離鄭府的控制。有了錢,便是那個來意不明的周玉真想對她做什麼,她也可以靈活應對。

  而她現在的財產,除了羅水村的那一百畝良田,便是現在居住的這個莊子,以及剛得的曲水縣的五個店舖。

  這些財產,對於大大小小,包括婢僕管家佃農護衛在內,也有三十幾號人的姬家來說,太少太少了。

  姬姒坐在書房裡,一會想到謝琅,一會想起四個周氏子弟,一會又想著要怎麼賺錢,越想,她越坐立不安,眼看天還尚早,她乾脆穿起男裝出了家門。

  對於扮成男子,姬姒實是得天獨厚,只需少少在眉眼間做些文章,不知道的人,那是絕對不會把她與女裝時的姬姒看成一個人的。

  姬姒的驢車,在荊縣街上轉悠著,轉了一會,她看到了自家的米鋪,望著那換成莊氏字眼的店面,姬姒直是發楞了許久。

  她想,她父親當年置下這兩家店舖時,一定沒有想到過今天。

  這般一尋思,姬姒便是一陣疲憊,她輕籲出一口氣,低聲命令道:「走,去醉仙樓看看。」

  醉仙樓雖然是莊十三的產業,可做為荊縣第一酒家,這裡常年人來人往,賓客如雲,要探聽什麼消息,或者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這裡對姬姒來說都是首選。

  不一會功夫,驢車便在醉仙樓外停下。

  姬姒低聲交待了黎叔兩聲,便提步入了醉仙樓。

  剛剛挑了一個靠窗的幾坐下,姬姒便聽到前方有一人說道:「這世道真是沒法活了,話說前不久那北魏兵才退下去,五天前我又聽人說起,那劫匪羅大頭說是向湖山村的人下了劫殺令,現在湖山村那幾千號人,都是人心惶惶啊。」

  「那湖山村向縣府求救沒有?」

  「求救?誰去?這些年的兵匪劫匪多了去了,哪一次官家當回事過?」

  「還是那些自家莊園有部曲的豪強好,要是湖山村也有這麼一個豪強,那就不怕劫匪了。」

  秀水村?羅大頭?縣府救兵?

  想著想著,姬姒眼中一亮,她騰地站起,朝著急忙趕來的小二扔了十幾個銅錢後,急急走出了酒家。

  沒有想到姬姒這麼快就出來了,黎叔連忙問道:「女郎,怎麼這麼快?」

  姬姒看著他,雙眼亮晶晶的,「我想到賺錢的買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5-4-15 11:20 PM

第十四章 偷取

  九月的清晨,朝露初發,白霜隱隱。

  離湖水村還有七十里遠的官道上,有著一間民間修建的逆旅,這樣的逆旅,主家通常會備上大量的牲畜用的糧草,以及食物和鍋灶,以供來往的行人自己烹飪和使用,當然,這些都是要給錢的。

  相比起一般的逆旅來,這一間逆旅,是用木頭搭成的八間小屋,外觀順眼,內裡精緻,想來要是有士大夫經過,是很樂意在此地歇腳的。

  一襲男裝的姬姒,緩步走下驢車,在黎叔孫浮等十來個護衛的保護下,朝著逆旅中走去。

  此刻還是清晨,逆旅裡也不曾宿有客人,看到姬姒一行人過來,那主家夫婦高興地迎了上來。

  只是,當姬姒摘下頭上的紗帽時,這對四十來歲,雙鬢髮白已顯老朽的主家夫婦,卻是一臉失望的止了步。

  見他們遲遲不前,瘐沉惱了,他高聲喝道:「你這店家是怎麼回事?來了客人,怎地不理?」

  那對蒼老夫婦像突然清醒了一下,連忙顛顛地跑了過來。只是來到姬姒面前後,那婦人嘆著氣,啞著嗓子勸了起來,「這位小郎,現在還是清晨,再向南行進八十里,會有一小鎮……小郎不如去那裡宿去?」

  她那丈夫也苦著一張黃瘦的尖削臉說道:「是啊是啊,咱們這小地方小旅舍的,住起來也不大舒服啊。」

  這兩夫婦的話一說出,瘐沉便在一側啞然失笑,他叫了起來,「我走南闖北多載,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把客人朝外趕的旅舍。」話音一落,瘐沉臉色已是不好。不止是他,姬姒帶來的十幾號人,也是人人臉色不善。

  姬姒身邊的這些小護衛,對上豪強世族自是退避三舍,可對上旅舍掌櫃這樣的小人物,耍耍威風發發脾氣,那還是很自然的事。

  那對老夫婦見這十幾個大漢臉色不好,也嚇了一跳,當下,那老婦人連忙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不是。」

  她還在結巴,她的丈夫已在一側急聲說道:「諸位誤會了,小店之所以讓郎君離去,並不是不待客,而是小郎實在生得太好了啊。」

  在眾人一陣愕然中,那老人連連嘆息,「這位小郎實在生得太俊,放在哪裡,都如珍珠立於魚目當中。不瞞諸位,咱這逆旅,時常要向左右山頭的強人交納保護費的,他們的人,也經常會盯著這裡。那些強人要是知道咱們這小店來了小郎這般好看的人物,說不定就會起什麼壞心了。哎哎,去年老頭子便遇到了一個斯文小郎,那小郎顏色還遠如客倌呢,那些強人都把他劫了去。後來聽人道起,說是侍侯建康的權貴去了。客倌可能沒聽說過,如今這世道啊,女兒家生得美貌,也就那個樣,寒家兒郎若是長得俊了,那可會不得了的。就算是陛下,對這一點也從不諱言……」

  這老頭一邊感慨一邊叨叨,說了半天,那意思竟是嫌棄姬姒男裝扮相太過俊俏,怕她被強人看中,招來了災禍。

  一時之間,瘐沉孫浮等人都黑了臉。

  這也怪不得他們孤陋寡聞,這些人一生中去得最遠的,不過是青山縣,以往見過的最大豪強,不過是莊家那樣的。這世間,權貴和庶民,那是宛如天和地。平素裡,他們哪裡聽聞過,居然還有男人對男人感興趣的事?便是姬姒,她的很多記憶也要觸發了才有,不曾觸發時,她也一樣的孤陋寡聞。

  主僕眾人看著連悲帶嘆的店家夫婦,一時面面相覷。

  僕人們都在等姬姒的決定。

  而這個時候,姬姒還真是遲疑了。這次的計畫,她在路上回想了十數遍,自認為把每一個環節都想得毫無遺漏了,她甚至可以預料到,大功告成那一日,自己載著滿滿幾車銀錢回府的風光。

  可她想來想去,就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旅舍,竟然不願意招待她!

  尋思一會後,姬姒斷然說道:「走吧,我們去鎮上。」

  「是。」

  離開旅舍後,姬姒有點悶悶不樂,見她一直不吭聲,瘐沉把驢湊了過來,小心說道:「女郎,那兩人既然說男子不如女子安全,不如你換回女裝?」

  瘐沉這話一出,姬姒哭笑不得的訓斥聲響起,「說的什麼鬼話?!」斥喝過後,她大聲命令道:「走快一點。」

  「是。」

  來到這個湖河鎮後,姬姒吸取了教訓,在進客棧之前,都不曾取下頭上的紗帽。

  轉眼,姬姒一行人在湖山鎮已呆了三天了。

  這一天上午,姬姒剛剛用過早餐,突然的,孫浮帶著四個護衛急步走來,他一來到姬姒身邊,便湊近她低聲說道:「女郎,他們來了!我在城門看到的,一行幾百號人都是背著長條布囊,臉有凶相,應該就是女郎所說的劫匪羅大頭一行人,不過他們沒有進鎮子,一個個騎著牛徑向西邊去了。」

  說到這裡,孫浮興奮起來,他激動地低聲說道:「女郎,要不要現在出發,掏了他們老巢?」唯一可惜的是,那老巢離小鎮足有百里遠,要是住的是那逆旅,也就只有二三十里遠,摸過去,真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

  就在孫浮暗暗惋惜時,姬姒站了起來,她按了按紗帽,想道:羅大頭的老巢離得太遠,一百里走下去,少說也有一二天,再中途折騰一下,來回要做五天的打算。五天時間,變故太多,事不可為啊。

  想到這裡,她也暗嘆一聲,壓著聲音說道:「巢穴先不要去,你吩咐下去,讓大夥好吃好睡,便說,天一入夜便開始行動。」

  孫浮連忙應好。

  夜晚很快就來臨。

  一到晚上,姬姒一行人便出發了。這個時節,因戰爭頻發百姓貧窮,燭火等物,那是貴族才用得上的東西,再加上普通百姓大多營養不良,導致夜間如盲。所以,偌大的小鎮上,只有每隔上幾百米插上一根火把,照亮了方寸天空,行人更是完全沒有。

  姬姒讓人把眾驢的蹄子都用布包上,便駕著空車,驅著驢,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鎮西一個莊園旁的巷子裡。

  這個莊園位置很偏,外觀看起來很普通,與姬姒的小莊園並無差別。

  星光下,姬姒看了一眼莊園,點了點頭,回頭低聲問道:「準備從哪裡進入?」

  這地方,孫浮等人白天是來踩過點的,當下他痛快地說道:「西側角的圍牆旁有散亂的石頭,從那裡可入。」

  姬姒點頭,她壓低聲音說道:「先投石問路,如果沒有響動再行動。不過據我所料,這裡面漢子是沒有的,便是有,也只是幾個婦人,你們點上迷香,把她們全迷暈了再行動。」

  「是。」

  低應過後,在姬姒的注目中。在孫浮扔了一塊石頭,莊子裡還是一陣安靜後,十幾個護衛,依次翻入了圍牆。

  姬姒沒有入內。

  她一直坐在驢車中,目光明亮地看著圍牆處,一顆心,隨著時辰流逝而七上八下。

  在她的記憶中,這次羅大頭對湖山村的殲滅行動,早就入了一個大人物的算計當中。她依稀記得,那個大人物,就是解了曲水縣之圍的那個。

  羅大頭的行為本來沒有錯,他唯一錯的是,恰好他做這事時,那個大人物來到荊州了。

  對那大人物只是順手而為的事,對羅大頭卻是滅頂之災,就在他肆無忌憚的放出風聲,要殺了湖山村一村人的時候,他沒有想到,消息傳出的後果,是他落入了那大人物設好的包圍圈。

  記憶中,這一役過後,為害多年的羅大頭全軍覆滅,然後便是羅大頭的老巢,還有他在鎮上的這個落腳點,也全被那大人物掀了。一方強人劫殺十數年得來的巨額財富,盡數被人拿去。

  原本,姬姒是想趁機摸進羅大頭的巢穴的,現在為了安全起見,她就想取了這莊園的財富去。

  驢車上,姬姒一顆心時上時下,而莊園中,始終安靜得讓她心靜。

  這種安靜,一直持續到了雞鳴時分,先是一個個沉重的麻袋,然後是一個個小包袱,再然後是一個個箱子扔出圍牆,然後跳出來的,是黎叔和孫浮。

  黑暗中,兩人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姬姒,孫浮興奮的喘息地說道:「奶奶的,外表看不出,裡面倒是個真富貴的,女郎你沒見到,那麼大一個的珊瑚樹,就那樣擺在大堂上……」

  姬姒打斷他,急急說道:「倉房呢,可有尋到倉房?」

  孫浮一楞,奇道:「還有倉房?」

  姬姒聽到這裡,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看了一眼東邊天空浮起的那一縷微光,以及遠遠傳來的腳步聲人語聲,她暗嘆一聲,說道:「罷了,知足常樂。把大夥叫出來吧,這裡的東西,應該也夠我們用一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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