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君子無良 -【臣妾很為難】《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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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24 02:06 AM

第三十章  很多  

  他看著她,明明應該醉眼惺忪的眸子,此時卻亮的勾人。

  他知道不能急,要慢慢來,所以便用那雙含著醉人酒光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她。她緩緩啟唇,他便投以鼓勵的目光,她猶豫不決,他便只笑著,望著她,卻不許她躲閃。

  閉上眼睛,那個「好」字就要出口——

  但唇,卻突然又被他用兩指貼上。

  「蓁蓁。」聲音中有笑有惋,笑,彷彿是料到了陸蓁一定會順從的答「好」,但惋惜,卻讓人猜不出是何意。

  「……什麼時候,你看朕,也有了那畫中的眼神,朕再聽你這個『好』字。」

  說罷,趙文燁低頭將人打橫抱起,放到了床上。也不坐,只彎著身子伸手替她撩了撩剛剛被弄亂髮絲,手指柔柔的撫過她的側臉,一如含了千絲蜜意。

  「明日朕有事,就不陪你了。你搬去蘊華宮後,記得去太后和容浣那裡叩謝。還有淑妃那裡,也該去問候一聲。」

  「是。」陸蓁垂頭,輕聲答應,「多謝皇上記掛。」

  「嗯。」趙文燁滿意的笑了笑,神情舉止,不知何時已看不出絲毫醉意。此時的他,已恢復了素日的樣子,溫柔,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君王威嚴,「……還有一事,蓁蓁去了蘊華宮,身份便不比往昔。你父兄在戰場上為朕出力,你在後宮也要謹言慎行,不可讓他們擔心。」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頓,語氣又轉輕柔,看著陸蓁,目色一陣清透認真——

  「還有,朕捨不得罰你……所以,別讓朕為難。」

  陸蓁抿唇,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是。」

  趙文燁點頭,「就這樣,你休息吧。」

  說罷,他安慰一般的拍了拍陸蓁的肩,無聲的轉身離去,陸蓁急急下床恭送,可腳尖剛落地,趙文燁早已出了門,屋裡便只剩下微微飄蕩的繡簾。

  「娘娘!」恩歸匆匆回屋,聲音驚訝而氣惱,「怎麼,怎麼又突然走了?!」

  陸蓁看著她,笑著搖頭,攤著手故作無辜道:「這次,我可什麼都沒做。」

  他問什麼,她便答什麼。

  他要什麼,她就給他什麼。

  重活一世,對著趙文燁,她做的最多的就是點頭答好,差不多把前世欠他的那些任性都償還給他了,還要她如何。

  「娘娘你還笑——」恩歸見陸蓁如此,都要急的跺腳了,「您知不知道,剛剛靳公公都讓奴婢去準備熱水和換洗的衣服了。他說,今晚皇上一定會留在這兒,您,唉……」

  「準備了熱水,正好!」陸蓁一聽,眼睛一亮,「我們恩歸真是貼心,正好剛剛出了一身汗,想要沐浴呢。」

  「娘娘!」

  「去吧,去準備。」

  陸蓁衝她擺了擺手,見她終是不情不願的走了,彎唇一笑,將外衣褪了下來。然後起身走到桌邊,將趙文燁留下的那幅畫拿了起來,藉著搖曳的燈火,眉眼一默,靜靜的入了神。

  ……

  次日,到了陸蓁搬離交鳳殿的日子。

  屬於她的東西其實並不多,裡外換洗的衣物加一套筆墨,都是恩歸前後帶過來的,剩下的便是皇帝的賞賜,但那些她都沒有動過,一件件都端好的擺在盒中箱中,搬起來也簡單利索。

  陸蓁本意是要留下恩歸來,幫著那些宮人好好清潔打掃的,但靳德良笑笑說不用,畢竟這交鳳殿打掃還在其次,主要是各種東西的規制擺放,裡面都講究著禮數,但恩歸未必知道這些。故而靳德良就讓陸蓁帶著人走了,叩別時,還說過一會兒去陸蓁的新屋子裡給她問安。

  蘊華宮其實離宣政殿不算太遠,但要是直直的走,難免會越過容浣的門前,故而陸蓁讓轎夫繞了個遠,從雙荷園穿了過去。那裡自從秦玉真死後,就暫時冷清了下來,陸蓁路過時,幽幽聞著蓮香,便撩簾看了一眼那滿園美景,綠葉迎風,千嬌照水,卻是無人欣賞,心裡不由得道了一句可惜。

  「娘娘,到了。」

  恩歸扶著她下了地,「小還她們還都留在玉淑宮,奴婢想著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帶他們出來,淑妃娘娘心裡肯定生結,所以就讓他們先留著了。」

  陸蓁點了點頭,笑著看她,「留的對。這事我本是疏忽了,還好有你替我記著。」

  陸蓁謹慎慣了,恩歸每日待在她身邊自然也學得幾分。但正要帶著陸蓁往院中走時,恩歸的聲音卻突然變了調,「娘娘!」

  陸蓁隨著她的眼睛望去,竟見不遠處的滿月門外,站著一個女子的身影。她們看到她時,她自然也看到了她們,一個愣神之後,竟朝陸蓁直直跪了下去。

  「娘娘,是……好像是陸美人!」

  瑞寧?

  陸蓁心一提,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去,一看果然是瑞寧。不知她何時來的,晨起風大,她鬢角的髮絲早被吹了亂,而且還像是剛剛哭過的樣子,雙眼通紅。

  「陸美人,快起來。」恩歸趕緊去扶人。

  但瑞寧卻不肯動,聲音帶著哽咽,「恩歸姐,你讓我跪著吧。」

  「可是,您這樣——」恩歸有些窘色,這裡身後就是大道,讓人看到,這像什麼樣子嘛。

  恩歸還要扶,卻被陸蓁突然開口攔下,「讓她跪著。」

  瑞寧身子一震,看著面色沉下去的陸蓁,咬著下唇緩緩俯地,「瑞寧多謝表姐。」

  「不必謝,你來跪我,該是有事。」陸蓁看著她,心裡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我未必能幫得上你,所以,現在言謝還太早。」

  瑞寧一聽她這麼說,情緒漸漸激動起來,一直忍著淚也流了滿頰,「表姐,你幫得上,你一定幫的上!」跪著移到了陸蓁的身前,衝著她直直磕了一個頭,「……昨晚,毛公公的人突然來抓綠荷,到現在都沒放她回來。一個晚上了,表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毛公公,毛德壽?!

  陸蓁一聽這人的名字,心裡便一涼,毛德壽是慎刑司的主管太監,為人趨炎附勢,手辣心狠,當初,她也差點遭了這人毒刑。

  「表姐,毛公公的手段我也聽過……綠荷,是不是回不來了。」瑞寧顯然是被昨夜的仗勢驚嚇到了,再加上恐懼,抱著陸蓁的腿,整個人都在發抖,「你幫幫我……我一大早就去求見皇上,可他不肯見我,我去求淑妃娘娘,她也不見我,我只能……來求表姐你了。」

  瑞寧泣不成聲,陸蓁一時心有不忍,將人扶了起來。

  「表姐,你可是答應了?!」瑞寧一時有了希望。

  誰知,陸蓁卻搖了頭,歎了口氣,道:「綠荷的事,就當一個教訓,你記在心裡,以後不要任性妄為了。」

  「表姐!」瑞寧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要我丟下綠荷不管?!」

  陸蓁直直盯著她,半響,才冷著聲音開口:「毛德壽為什麼要抓綠荷,這原因你還沒說呢,不是麼。」

  「這,他們說……」瑞寧有些掙扎猶豫,下意識撇過頭去,「那個領頭的太監說她……說她探聽聖駕,罪該萬死……」

  果然。

  陸蓁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又緩緩睜開。

  怪不得瑞寧繞了一圈,連常婉都求了,最後才來找她,原來是被她言中了。

  「表姐……」瑞寧握上了她的手腕,苦苦哀求道:「你就幫瑞寧最後一次,這次之後,我一切都聽你的,我發誓……」

  陸蓁卻不說話,任她晃著自己的手臂,也不回應,只是看著她的眼睛裡,有著不忍和擔心。

  聽不到陸蓁的答案,瑞寧有些恍惚的放開她,後退了半步,「表姐,你之前連一個不認識的小太監都肯出手相助,而綠荷,她跟了我快十年,我與她親如姐妹,為何你卻不肯幫忙?這一次錯,是我叫她犯的,如果真的要罰,也該連著我一塊兒罰……如果表姐真的見死不救,我就——」

  「你就如何!」陸蓁突然發了怒,揚手扇了她一掌,雙目幾乎瞪出火來,狠著聲音一字一句道:「你就陪她去死,是不是?!」

  瑞寧驚住了,捂著側臉,「我……」

  「那你還進宮來做什麼!費盡心機讓皇帝垂青做什麼!宮裡死一個女人有多容易,秦玉真剛死了兩個月,雙荷園還不是照樣生花長草,你以為你死了,就是盡了主僕之情,就是深明大義,就是多麼了不得的事了麼!!!」

  「娘娘!」恩歸見陸蓁急紅了眼,說話也沒了分寸,連忙上去勸她。

  陸蓁被恩歸拉到一邊,忍不住心血翻湧,連連咳嗽了起來。

  「陸美人,您還是回去吧。」恩歸有些心疼陸蓁,只好替她勸起了瑞寧,「……其實,說句下人不當說的話,如果今天出事的是奴婢,奴婢就算一頭撞死,也不會將娘娘牽扯進來。」

  瑞寧站在風裡,唇色發白,輕輕動了幾下,卻無人聽得到她在說什麼。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因為受了重挫,而變得有些恍惚。眼睛似望著陸蓁,又似望向更遠的地方。

  陸蓁有些失望的看了她一眼,聲音認真:「如果,你今天去了慎刑司,我就修書一封給家裡,讓姨母做好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準備。」

  說罷,便扶著恩歸,與瑞寧擦身而過,頭也不回的向院中走去,只留瑞寧一個人站在那裡,一時痛哭難抑,跌坐到了地上。

  終於到了蘊華宮的正殿,陸蓁卻沒有一點兒心力去關心裝飾擺放,只搬了張椅子坐到一邊,擺了擺手,讓恩歸找人去偷偷盯著瑞寧,不一會兒,那人就回來稟告,說陸美人讓丫鬟陪著回玉淑宮去了,陸蓁才鬆了口氣,斜斜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緩神。

  「娘娘,這花挺好的看的,擺在這兒吧。」

  陸蓁睜眼,就見恩歸手裡端著一個白玉細頸瓶,瓶中插著一束不知名的嫩黃色小花。

  恩歸不願陸蓁再勞神去亂想剛剛那些事,故意剪了一瓶花,來找她閒聊,「也不知這花叫什麼名字,估計也不名貴,院角那兒開了一大片,不像是有人打理的。」

  「有香味麼?」陸蓁坐起身,接了過來,低頭嗅了嗅,發現只有乾燥的陽光的味道,和草味兒,倒是沒有一點兒花香。

  恩歸見狀,笑道:「娘娘要是喜歡,奴婢天天早晨去給您摘一瓶,放在這兒。」

  陸蓁看著恩歸的笑臉,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綠荷,心裡一沉,下意識握住了恩歸的手腕。其實,綠荷於瑞寧的意義,不就是恩歸於她麼……

  「娘娘?」恩歸不解,正要開口詢問,就聽到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貴嬪娘娘,奴才來賀喜了。」是靳德良。

  「靳公公,您坐!」恩歸一見是靳德良,連忙笑盈盈的迎上去,替他搬了椅子,「您坐,奴婢去沏茶。」

  陸蓁也衝他點頭一笑,「公公請坐。」

  靳德良便撩袍坐到椅上,抬頭四下打量了一圈,衝著陸蓁有些感歎道:「這裡自長公主出嫁後,奴才也是第一次來,算是沾了娘娘的光了。」

  陸蓁看著靳德良,抿了抿唇,有些猶豫的張口:「靳公公,有一件事本宮想問問公公,昨夜——」

  靳德良卻笑著打斷了陸蓁的話,「娘娘是聰明人,不該自尋煩惱。有些事,您應該知道結果如何,何必還要問奴才呢。」

  陸蓁眸色一黯,「人已經……」

  靳德良喝了口茶,見陸蓁面有哀色,便歎了口氣,道:「皇上向來厭惡多嘴多舌之人,昨兒下午就抓了幾個,還是先拿淑妃娘娘宮裡人開的刀。您說,不可能罰了淑妃的人,反而不罰陸美人的人,這走哪兒沒有這個道理啊。」

  「嗯,公公說的是……」陸蓁輕聲回應一句,不再多提。

  她早就知道,在看到瑞寧下跪不起,說出毛德壽名字那一刻,就知道已經無力回天了。

  安林她救的,是因為抓他的人是容浣,容浣縱然歹毒,但她畢竟是後宮妃子,就算趙文燁和太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擅動私刑就是違反宮規,她多少會忌諱一些。但綠荷,卻是趙文燁下的令……金口玉言,天子聖旨,她如何救得了。

  「娘娘節哀……」靳德良看著陸蓁,放下手中的茶盞,有意無意道:「有些事情,不可為就是不可為,您既然看得透,不如多多提點旁人。而且,皇上這次只罰了下人,並未累及各家主子,是皇上的仁慈,也是後宮的福氣,您說,奴才這話說的可有道理?」

  陸蓁聽罷,微微一笑,「多謝靳公公這一番話,本宮一定惜福,也一定讓瑞寧也跟著惜福。」

  靳德良眉眼笑開,「這下奴才就放心了。」說著,從袖中拿出一串魚眼大小的珍珠,九顆左右,圈成一個巴掌大的手環,顆顆飽滿剔透,起身遞到了陸蓁跟前,「民間有恭賀喬遷之禮,奴才也趕個俗,為貴嬪娘娘喝個喜。」

  陸蓁掠眼一看,便知那串珍珠手環價值不菲。

  「多謝公公,公公有心了。」

  恩歸上前將其接了過來,陸蓁正要讓人送,靳德良卻道不必,一個人優哉游哉的晃出了門。

  「娘娘,這……」恩歸面色有些猶疑,這禮一收,便是違反了宮裡嚴禁私相授受的規矩,若不收,便是駁了這後宮之中掌管八千太監的大總管的面子,真是進退兩難。

  陸蓁也有些無奈,但她明白這就是後宮的處事之道,便囑咐恩歸:「放起來吧,以後別拿出來,也別對人說起就是了。」

  靳德良走後,陸蓁等蘊華宮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帶著恩歸去往太后和容浣處叩謝恩典。太后倒是一如往常般的和藹,見她身邊只帶了恩歸一個,還要賞她宮人,被她解釋道其他人都還留在玉淑宮,所以沒帶在身邊。太后聽了,便叫她快些去玉淑宮領人,別委屈了自己。

  容浣那裡倒是風平浪靜,只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借口身體不適叫丫鬟送客。故而等陸蓁抽出時間去玉淑宮時,太陽才剛剛過午。

  到了玉淑宮,陸蓁先回了明光殿,小還一早就得了消息,已將該收的東西都收拾了利索,恩歸又跟著檢查了一邊,增減了幾樣,便叫人抬到玉淑宮外等候。至於服侍的宮人,一開始封貴人時賞了丫鬟太監各四個,後來淑妃見她平時出門只帶恩歸,還道她缺少人手,便又送了兩個丫鬟過來。

  蘊華宮那邊也已準備了人,按照貴嬪的封制,陸蓁不可能將明光殿這些丫鬟太監都帶走,便叫恩歸去挑選幾個順眼的。期間,有沒選上的過來跟她苦求,也都被小還趕了出去,陸蓁知道那些宮人想跟著她走,也是為了生存,便讓小還散了他們每人二十兩紋銀,聊做補償吧。

  一切準備妥當,陸蓁帶著恩歸和小還,還有其他六名宮人去了常婉所在的正殿。紅鸞將他們迎了進去,常婉坐在塌上,像是剛剛在睡午覺的模樣,但一看到陸蓁,便有了笑意,衝她招了招手——

  「蓁兒過來。」

  陸蓁沒有上前,而是帶著恩歸幾人向常婉齊齊跪了下去,俯身叩了一頭,「婉姐姐,蓁兒多謝你之前一月的照顧,那些日子裡,你教了蓁兒很多東西,蓁兒一生受用,感激不盡。」

  這算是實話,當初若沒有常婉,她陸蓁不過也就是今日的瑞寧。

  可惜,最後與她做了敵人……

  「快起來。」常婉下地,將陸蓁扶起了身,「你如今連升至貴嬪,還知道回來與我行此大禮,也算我當初沒有錯待了你。」

  說著,她示意紅鸞將旁人帶出屋外,自己則拉著陸蓁到床邊坐下。

  「現在沒人,婉姐姐就鬥著膽子許諾你一句,最多不過兩年,你便不用再跪我了……我的意思,蓁兒能明白麼?」

  陸蓁知道,常婉在說她會封妃的事。前世,戎陽一戰打了有一年半的光景,而她,也的確是在那之後封的貞妃,那時候,趙文燁為了扶植陸家在各處的實力,以對抗曾經有輔政之功,黨羽眾多的賢王……但最後,賢王趙麟一倒,陸家也沒風光了多久,那時她雖然病倒了,也斷斷續續的聽聞了一些不利的消息……

  「蓁兒?」常婉突然出聲喚她,有些發笑,「你又發什麼呆,難道,你現在就開始想封妃的事不成?」

  陸蓁一怔,連忙惶恐答道:「蓁兒怎麼敢奢望,婉姐姐別開玩笑了。」

  「傻丫頭,婉姐姐哪裡是開玩笑。」常婉道她不明白,但也知封妃的話多說不得,便沒有再逗她,只將手腕上帶著的一隻玉鐲取下,交到她手中,「你此番受寵,我很開心,這個鐲子是我當初入宮時,容貴妃賞賜給我的……唉,各種關係先拋開不說,今日我把它給你,就當是我對你的一點兒心意。」

  當初,常婉入宮之後,的確是先被容浣看上的,這玉鐲本身平常,但裡面卻飽含著結黨拉攏之意。如今,常婉又將玉鐲給她,她若處理的好,便要一直為常婉所用,她若處理的不好,便會一次性將容浣和常婉,這兩位後宮裡絕對惹不起的人物都得罪掉。

  陸蓁帶著笑接下了玉鐲,卻不得不在心中感歎,婉姐姐,好手段!

  「對了,你這裡走,可告訴了陸美人?」

  常婉突然提瑞寧,讓陸蓁不得不一陣警惕,陪笑道:「還不曾。不過,蓁兒剛剛搬到蘊華宮,空空曠曠的,實在不太適應,所以打算求了皇上,讓瑞寧一起搬過去,也算還給婉姐姐一個清淨。」

  「哦?」常婉一挑眉,神態有了些異樣。「你跟皇上已經提過了?」

  陸蓁搖頭,「還沒有這個機會。」

  常婉聽罷,笑了笑,「那就不用提了,陸美人呆在我這兒挺好。不過,你若不信,我就讓人去將她叫過來,看看她的意思,是要跟你走,還是要留下。等她決定好了,你再去煩皇上也不遲,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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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24 03:12 PM

第三十一章  新生  

  門簾輕晃,婷婷裊裊走進一人。

  「瑞寧見過淑妃娘娘,見過陸貴嬪。」

  陸蓁凝目,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女子,恍惚有種錯覺,她眼前彷彿遮隔了一道白幕,而那幕後站著的人,她似曾相識。

  那是瑞寧……那怎麼會是瑞寧?

  「你來,本宮和你蓁姐姐有事與你商量。」淑妃沒有注意到陸蓁的愣神,沖瑞寧招了招手。

  「是。」

  陸蓁看著瑞寧從白幕後漸漸走近,突然心中一沉,一個聲音在她腦中如驚鼓般一震——

  你要失去她了。

  你們之間,再也不會好了……

  「瑞——」

  「瑞寧,本宮問你。」常婉沒有讓陸蓁開口,「你蓁姐姐如今身份高貴,要搬去蘊華宮住。雖然本宮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但她惦念著你,想要奏請皇上,讓你跟她一起搬離玉淑宮,你想一想,然後回答本宮願不願意。」

  瑞寧低著頭,遲疑了片刻。

  「妾還是想留在這裡,侍奉淑妃娘娘。」

  常婉輕輕笑了起來,「本宮可不敢用你侍奉。不過,你真的願意留下?本宮知道,你與蓁兒姐妹情深,之前還常常形影不離,她一走,你可就落單了。」

  瑞寧抬頭看了看常婉,又轉目望向陸蓁,微微一莞,「妾也捨不得表姐。但表姐搬去蘊華宮是因為封了貴嬪,而瑞寧無名無分,無功無勞,自然沒有一同搬去的道理。表姐如今聖眷隆厚,妾應當替她開心,斷不能為她惹他人的閒話。」

  陸蓁聽著她的說辭,一時皺眉,「瑞寧,你我姐妹,同住一宮共侍一君該是佳話,怎麼會惹閒話。」

  「表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這件事我已經想好了……」瑞寧衝她搖了搖頭,反倒微笑著勸她,「你對瑞寧的好,你對瑞寧說過的話,瑞寧不會忘的。反正,蘊華宮離玉淑宮也不遠,瑞寧會常常去看望表姐的。」

  「好了,蓁兒。」常婉伸手拍了拍陸蓁的手背,笑道:「這下你聽到了吧。不過,瑞寧如此懂事,你該開心才是。本宮原以為她肯定會跟你走呢,沒想到,她會想的如此周全。」

  被常婉覆住的手一動不動,但另一扶著床沿的手中,卻隱隱握成了拳。臉上,是有些晃動的,欣慰的笑容,「是,蓁兒也沒想到呢。」

  常婉點頭,鬆開了她,「好了,我也不留你了,蘊華宮那邊估計還有一大堆的事兒,你去吧。」說著,望向瑞寧,「你也去送送你蓁姐姐,但別光顧著話別,耽誤了她的正事。」

  「是。」二人雙雙應聲,瑞寧退到一側,等著陸蓁從床邊起身,一齊屈身退了出去。

  玉淑宮外,瑞寧握著陸蓁的手,有些擔憂的道:

  「表姐一去前程似錦,但還是要多多小心才是。我聽說,蘊華宮的飛羽殿和瑾秀苑已經是住了人的。雖然,表姐絕不是會吃虧的人,可人心難測,再加上那兩位,都是今年同你我一起入宮的新人,難免莽撞妒忌,表姐要當心才好。」

  陸蓁反握住她的手,含唇一笑,「我莫不是聽錯了,什麼時候,陸美人也成了會勸人的人了。」

  瑞寧眼中閃過一絲尬尷,「人總是會變……有些事情,疼了,自然就會了。」

  陸蓁見狀,不由有些心疼,握著她的手掌收得更緊了些,「放心,不用記掛我。反倒是你自己……不管你這次留下,是真心還是假意,以後都要學著如何保護自己才是。」

  瑞寧點頭,略略退了半步,沖陸蓁微微屈膝,「時候不早了,表姐也該走了。」

  陸蓁一怔,只覺瑞寧還在因為綠荷的事與她隔閡,故而想勸她些什麼,可不意間看到不遠處,不知在張望什麼的紅鸞,又欲言而止。

  「我走了,你多保重。」

  陸蓁轉了身,瑞寧則站在原地,低著頭,雙手貼在腹前,輕聲道:「瑞寧恭送貴嬪娘娘。」

  ……

  回到蘊華宮,一進院門,陸蓁就看到了不知何時等在門前的,那兩位有些眼生的「新人」,一個鵝蛋小臉杏核圓眼乖乖巧巧,一個唇粉膚白纖瘦無骨柔柔弱弱。

  「妾阮惠,見過陸貴嬪。」

  「妾劉侍君,見過陸貴嬪。」

  恩歸像是提前見過一般,站在陸蓁身後為她介紹,這位是阮美人,住在瑾秀苑,這位是劉美人,住在飛羽閣,兩位一進宮就分到了蘊華宮,皆比娘娘大一歲云云。

  陸蓁知道,三個多月前的選秀,是趙文燁登基五年以來的第一次大選,為的便是廣納淑嫻,充實後宮。故而這次選秀,前後共擇了貴人四人,美人八人,才人十六人,各類女官十餘人,使得原本還算清淨的後宮一下子便魚龍混雜起來,各個宮殿皆有了人氣。

  眼前這兩位,她雖然前世不曾有過印象,但看兩人裝作打扮皆是不俗,再加上賜到了蘊華宮,便知其中有些門道,此二人的出身,非富即貴。

  但她今日走了太多的路,實在是精神不濟,也沒心思與劉阮二人寒暄閒談,故而略略說笑客套了幾句,收了她們的禮,又叫恩歸找了些東西賞還給她們,便草草送了客。

  「娘娘睡下歇一會兒吧。」恩歸鋪了床,又燃了些助眠的沉香,過來勸陸蓁休息。

  陸蓁點了點頭,讓恩歸服侍她散了青絲,褪了外衫,徐徐和被躺下。許是睏倦極了,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恩歸呆在外室,聽著裡面沒有了聲音,知道陸蓁已經睡下,也躡手躡腳的退了出來。

  怪了……

  恩歸關門之時,心窩處忽然突的跳了一下,有些空空慌慌的。

  「恩歸姐,你來。」正想著,身後,傳來了小還的聲音。她一轉身,就看到小還衝她招手,還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怎麼了?」恩歸走到她跟前,不解的問。

  小還左右看了一眼,才問道:「恩歸姐,那兩位美人房裡的人,你都認全了麼?」

  恩歸想了一下,點頭道:「差不多吧,前兩日我各處走了一遭,該打點的地方該說話的人,我一處都沒落下……怎麼了,你問這些做什麼?」

  小還皺著眉頭,無意識的撇了撇嘴,「我上午也認一圈……其中,阮美人手底下有個叫沐雲的丫頭你知道吧,就是那個眼睛大看著挺機靈的。」

  恩歸點頭,那個丫頭長得就很好認。

  小還放低聲音,接著道:「就那個沐雲,我剛剛在咱們內院門口看到她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望什麼。被我看見了,就裝著過來說話問好,但結結巴巴的,一看就是心裡有鬼。」

  恩歸聽罷,沉吟了片刻,才對小還道:「先不管她,也別去打擾娘娘,省得她又勞神費心。但是你記得吩咐外頭的人盯著一些,要是再逮到她偷看,就來告訴我。」

  日偏西山,陸蓁原本的一個小歇,竟睡到了傍晚。

  起身坐在床上,陸蓁仍有些回不過神,目光游離的看著蟬翼般的紗幃,彷彿被施了禁錮的法咒一般,整個人一動不動。

  「娘娘?」恩歸感覺到陸蓁該是醒了,但她沒有叫人,所以恩歸也不太確定,故而一邊推門,一邊輕聲試探。

  「嗯……」陸蓁恍惚回神,揉了揉鬢角,「恩歸,我醒了,你去把燈點起來吧。」

  恩歸應了聲,將屋子裡的燈挨個點燃,餘光瞥見陸蓁仍有些怔怔的模樣,只道她還未徹底清醒,便找了些閒話與她來聊。

  「下午的時候,奴婢聽廚房的人說,昨日皇上替三軍舉行了送行宴,雖然沒說什麼時候,但約莫著不出十日,大軍就要出發了。」

  「哦,是麼,這麼快。」恩歸倒了茶,陸蓁接過來潤了潤喉,「不過,兵貴神速……早些動身,也能早些回來。」

  「嗯,而且這十日,皇上也下了令,吩咐皇宮中的一切事務從簡從省,上至他本人,下至打掃宮人,決不可浪費鋪張,用度奢侈,各部官員也是同樣。而這期間省下來的銀兩,則全部平分,散給每一位出征的士兵家中,以慰軍心。」

  陸蓁點了點頭。雖然不論到底能省出多少,但如此舉動,的確很是鼓舞士氣。

  恩歸頭微微一歪,故意滿是期待的道:「咱們家,一位是司馬,一位是將軍,不知道能分到多少?」

  陸蓁皺眉輕笑,「還分,怎麼可能?先不說爹爹和大哥都是朝中官員,這十天的錢肯定要出,就說萬一皇上體恤臣子,真的分了陸家幾兩銀子,爹爹也一定會加個十倍,放還給軍營的。」

  恩歸聽罷,一嘟唇,「那不是左右都要虧?」

  陸蓁抬手捂著嘴,打了個呵欠,「在皇上面前,吃——吃虧是福。」

  「娘娘!」門外傳來小還一溜小跑的腳步聲,她掀簾進屋,撫著胸有些氣息不穩,「剛剛靳公公身邊的小太監來了,說晚上皇上可能會過來。」

  恩歸眼睛一瞪,很是驚喜的看著陸蓁,「娘娘昨天不是說,皇上最近不會過來了麼?」

  陸蓁有些尷尬,勉強笑了笑,道:「我昨天說的,是可能最近不會來……和靳公公這句可能會過來,其實是一個道理。」

  恩歸眼神一挑,很明顯將陸蓁此時的解釋當成了玩笑。

  「走,去準備!」

  恩歸推了推小還,變得有些摩拳擦掌。

  陸蓁看著恩歸指揮著身邊的人進進出出,從趙文燁踏進蘊華宮開始,到他明天早晨離去,每一步要準備什麼,注意什麼,事無鉅細。彷彿,她今晚的承寵是勢在必得……

  不知為何,陸蓁坐在鏡前,看著銅鏡中自己那張重新著粉的臉,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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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24 03:13 PM

第三十二章  毒香

  陸蓁梳妝完畢,只覺得身子懶懶散散,好像自那場睡到天黑的午覺醒來之後,整個人就一直陷在昏沉之中,身上一點兒力氣也無,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噹啷一聲。

  陸蓁聽到了銅盆掉落的聲音,連忙回頭,就看到恩歸一身水漬,也顧不得手滑掉到地上銅盆,快步走到陸蓁身邊,看著她,臉色都變了。

  「娘娘,屋子的味道有問題!」

  陸蓁一驚,與恩歸同時望向窗台邊的香爐——

  難道是之前燃過的沉香?

  怪不得她一直精神不濟,竟然是香料在作祟。可著香是敬太后今日賞的,自己不曾觸過她的霉頭,她為何要賜自己毒香。還是……有人視她作絆腳石,想借刀殺人!

  但這沉香,是今天敬太后與她談起經書,一時起興,才賞賜給她的。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能猜透了太后的心思,還提前下毒?

  不行……頭又開始暈暈沉沉的了。

  陸蓁一想便頭昏,只好閉眼扶額,先行作罷。恩歸那邊早就打開了門窗,通風散氣,又走到香爐旁,用指尖蘸起一層香灰,放到鼻前仔細聞了聞。

  「娘娘……」恩歸聲音有些疑惑,「好像,跟沉香無關。」

  她不敢確定,畢竟沉香一物太過昂貴,她之前也只跟著爹爹接觸過一次。但那味道太過特別,清涼沉韻,又帶著些靈透的舒爽,她聞過一次便終身難忘。而香爐中的香雖然熄了,味道也單薄了些,但給人的感覺大體還是一樣。

  與屋子中這股迷惑人心的氣悶味道,實在不像。

  「那會是什麼?」通了會兒風,陸蓁一時便覺得好了許多。看來這香的藥性不大,應該不是毒香,只是單純讓人容易昏睡。

  窗邊桌上,一瓶黃色的野花不意映入了陸蓁的眼簾,夜風一吹,淡黃色的花瓣便跟著微微聳動。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

  「娘娘!」小還急匆匆的聲音打斷了陸蓁的出神,「快,皇上來了!」

  陸蓁心裡一緊,不知為何,下意識便對恩歸開口道:「把窗戶關上,剛剛的事誰都不要提起。」

  鬼使神差,慌裡慌張。

  目光忍不住看向窗邊的那瓶嫩黃野花,明明之前還不甚起眼,一直被她忽視,但自從剛剛那個念頭閃過心間時,它的存在便格外的扎眼,那顏色,那瓶身……彷彿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它一般。

  外頭已經有了太監的傳聲。

  陸蓁帶著宮人屈身等在屋外簷前,遠遠看的一溜燈籠漸漸走來,太監,靳德良,趙文燁——陸蓁呼吸突然一滯,為何,趙文燁身後還跟著……鄭士琅!

  趙文燁為什麼要帶太醫來?

  思緒一時亂成團麻,想要做什麼也已來不及。

  「蓁蓁怎麼出來了。」趙文燁將陸蓁扶起身來,很自然的握上了她的手,「……倒沒有之前那麼涼了,不過朕不是讓那個丫頭告訴你,在屋子裡等朕麼?」

  鄭士琅在一旁給陸蓁行了禮,陸蓁聽著他的聲音,更覺得心慌,勉強笑了笑,對趙文燁道:「多謝皇上記掛,臣妾不要緊。」

  但趙文燁卻看到了她有些發白的唇色,皺起眉牽著人進了屋中,各處燈火一照,更顯得她臉色霜白,滿是倦容。

  「一日不見,怎麼虛弱成這個樣子,還好朕帶了鄭太醫來!」趙文燁面露責怪,將人一把抱到床上,也不理她的解釋,只將鄭士琅叫到了床邊。

  「皇上,這……」鄭士琅雖然跪在床前,但顧忌宮中忌諱,有些猶豫,「要不要金絲——」

  「免!」趙文燁語氣多了幾分急,「朕守在這兒,你只管把脈就是了。」

  「是。」鄭士琅應了聲,正要伸手去切脈,但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抬頭四處看了一圈,鼻翼扇動,似在嗅著什麼。

  「皇上恕下官失禮。」他站起身,循著味道,走到了窗邊。「這花……」

  恩歸一直站在一旁,見鄭士琅如此舉動,便知事情肯定瞞不過他。不過,原以為他去窗邊也是要看香爐,卻沒想到他竟端起了上午她摘的那瓶野花。

  趙文燁見狀,沉聲問道:「花怎麼了?」

  鄭士琅放下花瓶,回身對著陸蓁一躬身,神情難辨,「下官斗膽問娘娘一句,這花,是誰採回來的?」

  恩歸身子微微一震。

  她並不愚笨,更何況鄭士琅已示意的如此明顯。

  「是奴——」

  「是我採回來的。」陸蓁快了一步。她扶著趙文燁的胳膊坐直了身子,對鄭士琅笑道:「之前一直長在院子裡,我上午路過時看著喜歡,就摘了一簇回來。怎麼了,鄭太醫,這花……可是采不得?」

  鄭士琅鬆口一笑,「倒不是采不得,只是這花本不該出現在皇宮。」

  趙文燁朝他冷哼了一聲,鄭士琅連忙收起笑容,低下頭,戰戰兢兢的解釋道:

  「此花名為玄仙,有鎮痛安眠,驅夢忘憂的功效,種子研磨之後,入藥是極佳的,但成花的花粉卻有麻痺人心,使人虛弱無力,昏昏欲睡的作用,所以在本朝,玄仙除了太醫院之外,是不允許他人種植買賣的。」

  鄭士琅說完,便不敢再多話,只徐徐抬起頭來,看向趙文燁。卻見他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目色深沉,不知在想什麼。

  「說夠了?」聲音中突然有了慍氣。

  鄭士琅不知哪裡得罪了趙文燁,膝蓋一軟,跪了下去,「下……下官該死。」

  「朕叫你來,是做什麼的。」

  鄭士琅嚥了嚥口水,低著頭,跪著蹭到了陸蓁的床頭邊,低聲道了句「下官失禮」。陸蓁知意,輕輕伸出右手,鄭士琅便拿了錦帕蓋到她腕上,閉上眼替她診起了脈。

  「娘娘脈象平和,略微有些細軟無力,想來是受了些玄仙花粉的影響。不過娘娘不用擔心,今晚靜靜休養一晚,明日就應該就無礙了。」

  「多謝鄭太醫。」

  鄭士琅窘迫的點了點頭,但卻不敢動,只等著趙文燁的發話。

  半響,「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鄭士琅連連應聲,躬著身子快步退了出去。靳德良見狀,眼珠一轉,也跟他一起走了出來。

  「鄭太醫辛苦。」

  鄭士琅一看追出來的事靳德良,鬆了口氣,抬袖擦了擦額上的薄汗,擺手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做好分內之事罷了。」

  他進太醫院至今也有十六年整,王侯公孫,達官貴人也看了不少。雖然侍奉君王的次數屈指可數,但過往的趙文燁,都不曾像今日這般陰晴不定過,實在嚇人的很。

  「靳公公,皇上今日可是——」

  「奴才出來,也是想跟鄭太醫說這件事。」靳德良打斷了鄭士琅的話,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今日,鄭太醫是來替陸貴嬪請脈的,奴才說的可對?」

  鄭士琅點頭,「對。」

  「那除此之外——」

  靳德良尾音拖長,看著鄭士琅一臉期待。而鄭士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虛虛一笑,接上他的話道:「除此之外,下官也不甚清楚,不甚清楚。」

  靳德良微笑,抬手一請,「既然如此,那鄭太醫慢走,奴才就不送了。」

  鄭士琅一走,靳德良卻沒立刻返回屋中,只是在簷下站在,還吩咐其他人不准進去打擾。眼睛看著內室的方向,偶爾閃過一絲擔憂。

  ……

  屋內。

  陸蓁在床上坐著,看著趙文燁臨窗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些心慌。

  他自鄭士琅走後,只吩咐了恩歸將木窗撐開,便沒有再發一語。氣氛沉默的讓陸蓁不知該如何應對,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現在猜不透趙文燁在想什麼。她能感覺得出來他在發怒,卻不敢確定惹他發怒的理由。

  「皇上,夜深了……」

  今日之前,陸蓁絕不會想到這句話,會由自己的口中說出。但此時情況特殊,除了這麼做之外,她想不到別的脫身之法。

  那人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手中的白玉花瓶,一動不動。直到陸蓁以為他也許沒有聽清,再要開口時,才聽到他安靜的聲音——

  「蓁蓁可是喜歡朕。」

  陸蓁心裡,恍若一聲驚雷。

  這是他第二次問她。

  第一次她受了傷,雖然聽得朦朦朧朧,模模糊糊,但她能感覺得到,他只是以為她替他擋劍,一時動情,才會這麼問。可這第二次,卻是在如此詭異的情況之下,他背對她,聲音平淡無波,卻讓她無端的隨身竄起一股寒意。

  「喜歡……」

  尾音還未來得及落,陸蓁便聽到窗外光噹一聲,竟是趙文燁抬手將那瓶玄仙扔了出去。

  屋裡的人一時跪了一地。

  趙文燁轉身,看向也已經跪在床邊的陸蓁,她抬著頭,一臉無措的望著自己,彷彿受了驚嚇一般,「皇上……」

  他莫名的搖頭,看著她,眼神若有所思,「之前,有人曾跟朕說,你不想進宮,不喜歡宮裡的生活,也不願朕靠近你。但後來,又有人跟朕說,你是因為喜歡朕,才不顧陸斂的反對進的宮……」

  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上,此時已看不出一絲怒意,唯有故意拖長的聲音中,能聽出一絲困惑和琢磨。但陸蓁知道,她是真的惹怒了眼前這個人。

  她不想進宮,不願他靠近……這些話到底是誰跟趙文燁說的,什麼時候,為何她之前與他相處時,感覺不到他一絲的變化。

  趙文燁突然無謂的勾了勾唇角,不再看她,轉身竟是走到了恩歸的身旁。居高臨下的看了她片刻,斜頭,對著身後的陸蓁,語氣冰冷而又帶著一絲惋惜:

  「蓁蓁,朕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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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24 03:14 PM

第三十三章  心計

  那一晚,不知是不是身體裡的玄仙還有殘留,陸蓁一覺睡的翻來覆去,很不安穩。夢裡夢到了一個人,他神態冰冷,語調涼薄,一邊衝她搖頭,一邊輕聲道:

  「蓁蓁,你為何要騙我?」

  那人有時像趙文燁,有時像紀雪臣,有時,還模模糊糊的像瑞寧。但無一例外的,都在冷冷的指責她。

  下意識的,有些胸悶嗓滯。

  而她也知道,這是夢,所以,便放任了這種悶滯。對著夢裡那個人,想哭就哭,想吵就吵,想無理取鬧,就無理取鬧。

  憑什麼說我騙你,明明是你負我在先……

  「娘娘!」

  腦中突然穿過一陣尖銳的刺痛,陸蓁一時驚醒,忍不住扶著床沿,大聲咳嗽了起來。

  恩歸趕緊上前照顧,小還帶著另一個宮人將屋裡的燈點了起來,然後一個去給她端水擦臉,一個去給她倒來了溫茶。

  「娘娘可是又做噩夢了?」恩歸服侍著陸蓁喝了茶,有些擔心的問道。

  陸蓁搖了搖頭,靠在床背上順了順氣,才開口道:「不是噩夢,只是夢到了從前的一些事情,夢裡難辨真假,所以有些激動罷了。」

  以前的事?

  恩歸有些疑惑,以前能有什麼事情,會讓她單單只是夢到,就驚聲大叫,身子顫抖不已。驚醒之前,還大喊著:不是我……

  「什麼時辰了?」縱然有燭光映襯著,窗外,也模模糊糊有了一片灰青。

  恩歸想了想,「約有卯時初刻。娘娘,要不再睡會兒吧,還早呢。」

  陸蓁緩了這一陣,精神已經好了許多。但思及剛剛的夢,便不想再睡了。時及和衣而起,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那扇木窗。

  晨風冰涼,恩歸拿了件外衫替她披在了肩頭。窗外的熹光一點一點,透進屋內,陸蓁裹了裹身上的外衣,心道果然是盛夏,天亮的這麼早。

  觸目各處都清清楚楚,那窗外的地面上,已是一片乾淨,連片瓷渣都看不到。

  「對了。」陸蓁撇了撇唇角,一時想起了什麼,「找幾個人蒙上巾子,去把那片野花鏟了吧。」

  恩歸的聲音一頓,有些遲疑,「……已經鏟了。天沒亮靳公公派了侍衛來,說是皇上的吩咐。」

  陸蓁聽罷,微微點頭,「那就好。」

  「……娘娘。」恩歸看著陸蓁的側臉,神情有些糾結,「昨晚,您是被冤枉的,為什麼……為什麼不辯解呢?」

  「嗯?」陸蓁語氣輕鬆,伸了個懶腰,回頭沖恩歸一笑。

  「娘娘!」陸蓁這幅無所謂的態度,惹得恩歸有些著急,「昨天晚上,您為什麼要替奴婢撒謊呢?那花有毒,我們誰也不知道,可奴婢就算失職受罰,也不願娘娘被冤枉——」

  陸蓁歎了口氣,目光悠悠看著恩歸,「傻子。」

  「娘娘……」

  「哪裡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啊……」陸蓁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又是一聲歎息,「昨晚的事,若是我認了,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人以為她避寵,以為便以為了,反正,她當時反應過來頭昏腦漲與那花粉有關時,腦海中也的確冒出過這個念頭。

  「但如果要你是認,那罪名就大了去了。你是懂醫的……」入宮之時,每個秀女所帶的貼身侍婢在內廷司那裡都有詳細的登記,陸蓁相信,以趙文燁謹慎慣了的性子,在決心寵一個人之前,一定會查她身邊的人。就算他不查,靳德良也會去查。

  所以,昨夜他之所以問都不問,就判了她的「罪」,想來,一定是知道了恩歸懂醫術這回事。

  「我不能拿你去冒險。」

  雙手,扶上了恩歸因為內疚而低下去的肩,陸蓁的語氣鄭重而認真。

  「侍寢的機會,失去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但如果失去的是你……」緩緩看了一眼自己扶著恩歸的雙臂,聲音竟帶了痛苦,「我一定會疼痛不已……彷彿,有人生生扯斷了我的手臂。」

  「娘娘……」恩歸心裡大震,抬頭看著陸蓁,聲調都帶了顫抖,「奴婢何德何能……」

  「所以說你傻嘍。」陸蓁鬆了口氣,抿唇一笑,感歎道:「我哪裡需要你有什麼德能,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夠了。」

  後宮之中無長情。

  原本以為會一直相攜相伴的瑞寧,不過三個月的光景,便漸行漸遠了。前世,一直陪她到最後一刻的人只有恩歸。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讓她出事,否則,她就什麼都不剩了。

  這邊勸好了恩歸,天已大亮。小還備好了早飯,陸蓁心情不錯,竟比平時還多吃了一些。

  飯後,又到了她日日一苦的時候。紀雪臣為她開的驅寒養生的藥,每日都會按時送來,不過她雖然抱怨,但連著喝了一個月,倒真覺得好轉了許多,起碼日夜起臥時,手腳不在冰涼到發麻了。

  前些日子因為立了夏,她還讓恩歸過去問了問,是不是天熱起來,她就暫時不用服什麼驅寒的藥了。結果害的恩歸又被紀雪臣罵了一頓不說,還捎帶著將天下的「婦道人家」都連累了。

  想到這裡,陸蓁不由笑著搖頭。那個人啊,真是口無遮攔。

  「娘娘,安林來給您請安了。」

  陸蓁一怔,安林?

  腦海中一時閃過了那雙稚嫩卻沉靜的眸子。看來,恩歸挑人的眼光不錯,這個小太監她還是很喜歡的。

  「安林給貴嬪娘娘請安,祝娘娘貴體康安。」

  陸蓁看他跪的利索,微微一笑,「這麼一看,你這傷是全好了吧。」

  安林臉上閃過一絲羞澀,低聲道:「托娘娘的福氣,全好了。」

  小還走到他身後,踢了他一腳,「不是天天喊著要來感謝娘娘救命的恩德麼,怎麼真的見了,反倒慫成這個樣子。」

  安林的臉唰的紅了透,他本來就白,這麼一襯,更顯得他一臉窘迫。一旁,恩歸已經忍不住撲哧一笑,陸蓁也彎起了唇角,忍俊不禁。

  不過,笑歸笑,陸蓁還是注意到了小還的那些小動作。她是故意走到的門口,一邊罵著安林,還一邊分出神來觀察著外室的動靜,眼神飄忽不定。

  看來,這個人精是又有什麼要跟她說了。

  「……娘娘。」安林聲音雖然有些低,但倒沒有被她們笑得亂了方寸,穩穩當當的給她磕了個頭,開口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奴才記在心裡,一刻也不敢忘。」

  陸蓁靜靜地等著,她知道,他要說的絕不止是這些。

  「之前,娘娘讓奴才專心養傷,剩下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奴才傷好了,該打聽的都打聽到了,該弄清楚的,也都弄清楚了,所以,想將這一切稟告給您聽。」

  陸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小還見狀,輕聲道了一句:「奴婢去外頭看著。」

  「其實,那日奴才就察覺到了,是有人故意弄死了容貴妃的貓,想要栽贓陷害奴才,想要給娘娘惹來事端,所以奴才被如何逼問,都沒說自己是娘娘的人。」

  陸蓁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看著他道:「以後不要這樣了。你是誰的人,就算你不說,事後隨便一查也能查到。你如此咬牙不說,反倒惹人生疑,覺得真是本宮派你做了什麼壞事不成。」

  安林神色一疚,「奴才知道,小還姐已經跟奴才說了,是奴才一時糊塗,給娘娘惹了禍。」

  「事情過去了就算了,以後小心吧。」陸蓁知道安林是個實心眼的人,並未怪他。反正容浣也不傻,既然肯放他一馬,還杖斃了陸聽蘭的侍婢,說明她已經對栽贓陷害的事心知肚明了。

  「其實,奴才也好奇,為什麼惠妃娘娘的人會找上奴才做替死鬼。所以娘娘在交鳳殿養傷的那一個月,奴才就一直在悄悄的查,終於有了些發現。原來……奴才並不是替死鬼,陸才人的侍婢,才是真正的替死鬼。」

  陸蓁眉頭一皺,認真起來,「什麼意思?」

  安林說到這裡,也有些後怕的打了個顫,「容貴妃的貓,其實是淑妃娘娘派人藥死的……前些日子在玉淑宮,小還姐路過淑妃娘娘後院那片竹林時,看到淑妃娘娘的一個侍婢在給貓燒紙超度。」

  容貴妃的貓是只黑貓,傳說中,黑貓通靈,雖然護主,但邪氣的很。

  「那個侍婢該是怕貓死後來找她報仇,所以……」

  陸蓁聽著安林的話,手心漸漸握緊。常婉,又是常婉——

  「娘娘,還有一件事,奴才雖然不確定,但是……」安林的聲音有些猶豫,說出這句話來,像是下了他很大的決心,「但是,還是想稟告給娘娘。」

  陸蓁看著他,閉上眼,「你說。」

  安林俯下身去,磕了個頭,道:「此事,奴才也是妄加猜測,先請娘娘贖罪。淑害貓那個侍婢,之所以嫁禍奴才,好像……好像是將奴才認錯了。奴才對她也有些印象,那次陸美人發熱,也是奴才去太醫院取的藥,回倚梅閣的時候撞見了她,還差點把藥灑了……」

  陸蓁猛地睜開眼,心裡,原本雜亂無章的那幾股線,突然有一股冒了頭,穿針引扣,開始結網。

  常婉陷害的,竟不是自己,而是瑞寧!

  不,不能說陷害。這個時候,常婉和容浣還算得上是一條船上的人。那時,瑞寧剛剛受寵,與其說常婉是在陷害瑞寧,不如說她在試探容浣對瑞寧的態度。

  新一批秀女進宮,瑞寧算是秦玉真之後第二個出挑的,常婉是在試探容浣,看她對瑞寧是收,還是留?!

  噹的一聲,陸蓁手邊的茶杯倒了。

  「恩歸!」她倏地起身,已顧不得太多,「備轎,我要去求見皇上!」

  她怎麼會如此疏忽,竟讓常婉將瑞寧留在了玉淑宮。這麼一來,不僅瑞寧徹底落到了常婉和容浣的手裡,任由她們擺佈。更危險的是,通過掣肘瑞寧,常婉就可能直接威脅到她。因為不管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陸家,她都不可能放任瑞寧出事。

  怪不得趙文燁會知道什麼她不願進宮……她早該想到的,在常婉送她玉鐲之時,就該想到的,真是太大意了!

  轎子一路匆匆出了東宮,在宣政殿外落了地。如不出意外,趙文燁下了早朝,就會回到這裡整理公務。

  「貴嬪娘娘?」

  身後,竟傳來了靳德良的聲音。

  陸蓁一喜,靳德良出現在這兒,看來趙文燁是已經回來了。

  「靳公公,麻煩你去稟報一聲,本宮有急事要見皇上。」

  靳德良卻沒動,餘光掃了一眼手中的提盒,有些猶豫,「這……」

  陸蓁見狀,急急問道:「公公可是有為難之處?」

  靳德良輕歎了一聲,道:「不瞞娘娘說,皇上昨夜染了風寒,連早朝都歇了,而且吩咐誰都不見。這不,從天亮到現在,奴才都擋了好幾位的駕了,娘娘就……就別為難奴才了。」

  「風寒?」

  陸蓁意外的很,趙文燁竟然病了,而且因為生病還誤了早朝,這,這怎麼可能?!

  「是啊。」靳德良一臉擔憂,「早晨太后娘娘聽說了,還派人來問,皇上也沒見。剛剛淑妃和惠妃來問候,也讓奴才攔回去了。您說,皇上生著病心情不好,就算見上了,也是……」

  最後一句話靳德良沒說完,但他知道陸蓁能夠會意。

  「本宮知道了。」陸蓁眼眸一黯,聲音微低,「但是,還是想麻煩公公一次。」

  原以為陸蓁看著性子淡淡的,平時也一向獨善其身,想來應該很好勸說,沒料到卻突然變得如此執意。靳德良搖搖頭,還要開口再勸,可幾步之外,宣政殿正殿原本緊閉的門扉,竟突然啪的一下,開了。

  「哪有什麼風,朕快要悶——」

  門口,穿著單衣,身披淺黃刺繡長衫的男人,不是趙文燁又是誰。

  靳德良暗暗感歎了一聲,這位陸貴嬪,運氣還真是好。一次兩次意外,都能讓她正好趕上。

  他的確是病了……

  這是陸蓁見到趙文燁後,心裡的第一個反應。

  眼窩下面有了淡淡的青色,臉色和唇色皆略顯蒼白,眼睛裡有著遮掩不住的疲倦,連大吼時,都壓抑著幾分弱弱的咳聲。

  「靳德良。」

  趙文燁看著陸蓁,面無表情地出聲念了靳德良的名字。

  靳德良心中念了句佛,趕快開口解釋:「奴才是去拿藥,才在外面碰上了陸貴嬪,她——」

  「臣妾參見皇上。」

  陸蓁打斷了靳德良的話,遙遙一跪,但眼睛卻直直望著眼前的趙文燁,眸光清澈如洗,不躲不閃。

  那一刻,連陸蓁都覺得,當初那個輕易就動了情,送了心的傻瓜……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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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24 03:15 PM

第三十四章  決心

  「讓她進來吧。」

  趙文燁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陸蓁身上,只是對靳德良淡淡開口。

  而陸蓁的眼睛,卻是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眼前人。

  他的低眉鎖目,他的抿唇不快,說完話之後毫無留戀的轉身,還有那旋起的淡黃色衣擺與隱隱壓抑的輕咳。

  她努力回味著這個人的好,回味著自己當初對他驀然傾心時的臉紅與緊張,回味著因為跟他許下了玩笑般的約定,她就為了守諾而毅然決然的進宮來……

  直到那種年少衝動,和不諳世事重新回到了她的血液中,直到,她看著眼前那人疲倦而虛弱的背影,開始忍不住的心疼。

  「讓臣妾來幫您研墨,可好……」

  趙文燁坐回案前,略略攏了攏肩上的外衫,提筆繼續批閱起剛剛寫到一半的公文,頭都未抬:

  「不用。」

  心尖猛地一縮,陸蓁下意識的咬唇,望著他拒絕的模樣,眼眸一澀。

  但還是主動走到他身邊,輕輕拿起了墨柱,低著身子旋旋研磨了起來。

  趙文燁身體一頓,瞥了她一眼,將手中筆擱到了桌上。停了半響,默默開口道:「有事求朕的話,就趕快講。畢竟蓁蓁心思深淺,若讓朕去猜,朕是猜不透的。」

  陸蓁手一抖,動作停了下來。

  「朕很累。」趙文燁揉了揉額角,他一夜未睡,是真的很累。「你若有事,就快快開口。若沒有,就先退下吧。」

  「臣妾……」陸蓁低著頭,聲音遲疑而柔弱,「臣妾聽說皇上病了——」

  「不要緊,蓁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無需記掛朕。」他說到此,語氣竟有些不耐煩,「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講了麼?」

  陸蓁聽他如此冷淡,一時慌亂,左思右想不得法,乾脆心一橫,開口請求道:「臣妾想求皇上一個恩准,讓表妹陸瑞寧……搬到臣妾身邊來住,以解心頭寂寞。」

  趙文燁眉眼一挑,玩味著陸蓁的那句「寂寞」,錦唇抿成了一條細線,神態顯得很是涼薄。

  「皇上……」她開口求他。

  他撇了撇唇角,重新拿起了筆,淡淡拋過來一句:「不准。」

  筆尖擦過光滑的白紙,傳來沙沙的聲音,而站在趙文燁身旁的陸蓁,卻一動不動,安靜的沒有任何回應。

  滴答一聲。

  她落了淚,一滴,靜靜的掉進了墨硯之中。

  「……皇上保重身體,臣妾告退了。」

  那聲音帶著幾分瘖啞與不住的委屈。

  趙文燁眼睫輕動,頓了頓,抬頭去看時,卻只看到了那人纖瘦的背影。身子搖晃,步履急促,彷彿想要逃離這片讓她流淚的傷心地一般。

  眉頭微蹙,目光下意識瞥向了她剛剛研過的墨硯……

  「靳德良。」

  目睹了剛剛那段略顯怪異的情景,本來還在納悶的靳德良,一下被趙文燁驚回了神,匆匆上前應聲:

  「奴才在。」

  趙文燁低下頭,繼續提筆,「茶涼了,換新的來。」

  茶涼了?

  自從入了暑,所有的茶都拿井水或冰水鎮過,趙文燁有時還嫌喝的不清爽。怎麼這一會兒又突然要起了熱茶。

  但奇怪歸奇怪,他還是趕緊讓小太監去撤了案上的茶杯,吩咐茶室的人重新燒火去煮新茶。

  ……

  狼狽的回到了蘊華宮。

  跌跌撞撞,半步都不敢回頭看。

  一路上,恩歸見陸蓁如此模樣,已是心疼不已,想要開口勸她,皇上是因為生病而心情差,並不是故意給她臉色看,但卻在一張口,就被陸蓁緩緩搖頭阻止。

  「別說……」

  什麼都別說。

  此番碰壁,她早已心有準備,只是,沒想到會輸的這麼慘……那人絕情起來,還真是夠狠。

  「奴婢去倒些溫水來。」

  一回到屋子,恩歸便有些手忙腳亂。陸蓁臉色有些發白,剛剛扶著她時,手心也是涼的,下意識,就讓恩歸覺得陸蓁是在怕冷。但她卻沒想到,這大夏天,烈日炎炎的,避暑還來不及,人又怎麼會怕冷。

  不過是寒心罷了。

  「你不要忙……」陸蓁一把握住了恩歸的手腕,神情有些怪異的堅毅,讓恩歸不由得一陣緊張。

  「娘娘?」

  「你聽我說,我有一件事要請求你。」也許,她是有些瘋了,在冒出這個念頭之後,就瘋了……「恩歸,你願不願意……我是說,你有沒有喜歡過皇上,想不想當他的妃子?如果你願意,我可以——」

  「娘娘!」恩歸一驚,渾身打了個寒顫,跪到在陸蓁身邊,眼眶一下紅了,「娘娘,您別嚇奴婢。這是什麼話,您要嚇死奴婢麼……」

  恩歸一哭,陸蓁的頭腦也有些混亂起來。

  該如何是好……

  瑞寧如今幫不了她,反而還要她去救。

  趙文燁此時突然對她涼薄狠心,她是委曲求全也好,溫順馴服也好,他都不肯再聽她半句。

  恩歸……恩歸既然不願,她又怎麼忍心,再將恩歸推入火坑……

  「娘娘,您到底怎麼了?」恩歸還是第一次看到陸蓁的臉上,出現如此脆弱的神情,手足無措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哽咽掉淚,「您若是有心事,就說出來,奴婢與您一起想辦法,啊!」

  陸蓁恍惚搖了搖頭,倒退了半步,閉上眼,忍著身體內的顫抖,緩緩的吐息。

  她需要冷靜,剛剛失控的樣子,實在是太不像平時的那個自己了。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讓她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恩歸見陸蓁慢慢平靜下來,不由的略略鬆了口氣,但她方纔的驚人之語,還是讓恩歸心有餘悸。

  「娘娘。」她開口試探,「其實,您根本不必如此害怕的,皇上他……只是因為捉摸不透您的心思,才會生氣……」

  陸蓁緩緩睜開眼,有些不解的凝視著她。

  她在胡說什麼?捉摸不透,以那個人讀心的本事,怎麼會捉摸不透……

  「您想啊,皇上是什麼人,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恩歸的聲音很輕,而身邊的陸蓁,神情雖然迷惑,但卻聽得很是認真。

  「……他若是不喜歡您,怎麼會放下身段,像個普通兒郎一樣,一次又一次來哄您開心。之前您中了劍傷,性命攸關,太醫院都被他整個搬空了。奴婢當時守在宣政殿外,雖然害怕擔心的要命,但後來皇上說了一句話,奴婢就不那麼害怕了。」

  陸蓁莫名一動,「他說什麼?」

  恩歸回憶起當時,目光中突然有了憧憬,「他對著所有人說,他是真龍天子,而你,是他要保護的人,所以就是十殿閻羅來了,也要跟他讓步!」

  陸蓁動了動唇,這些事情,從沒人跟她提起過。

  「娘娘,皇上心裡是有您的。但恕奴婢直言,您,有些任性了。」恩歸目色一轉,看著陸蓁,神情中有著些許惋惜,「之前,連安林都看出來了,來問奴婢,說您是不是故意對皇上冷淡,是欲擒故縱,還是真的不喜歡皇上。」

  「我——」

  「您別辯了。「恩歸打斷陸蓁,故意有些強勢,但難掩關心,「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您對皇上要麼就是百依百順,要麼就是冷冷清清,對我們這些下人反倒嬉笑怒嗔,不加約束,奴婢有時候都覺得,您是故意不想讓皇上喜歡您……」

  陸蓁怔著神,片刻,突然莫名的笑了。

  眉眼清和,溫溫婉婉,卻又格外的晃人心神,那個嘴角彎起的弧度,在恩歸看來,都是格外的恰當適合,彷彿她天生就該如此微笑。

  是啊……

  故意唯唯諾諾,故意模仿她人,故意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藏起來,然後,在不惹惱君王的情況下,偽裝成那種他絕對不會動心的模樣。

  可人無完人,一次,兩次,三次……她就是偽裝的再好,也總有失手的時候。

  「娘娘!」恩歸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激動的語無倫次,「什麼都別做,就這樣好好的,什麼都別再做了!」

  別再隱藏,別再偽裝,恩歸相信,如果有人真的見過了她的好,就一定不會捨得放棄。

  陸家的人,不管是陸蓁,還是陸陵,身上總有一種莫名的,讓人想要親近的誘惑力。縱然是驚鴻一瞥,但只要見了,就不斷的想要靠近,想要聽到看到更多,甚至想要擁有……

  「傻恩歸,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陸蓁歎了口氣,但整個人倒顯得輕鬆了許多。

  「娘娘!」恩歸急了。

  「我懂,我都懂。」陸蓁笑了笑,眼神雖然還有些迷濛,但卻有了幾絲星星點點的亮光,「……既然前方沒了路,那,就只能及時抽身,重新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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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24 03:15 PM

本帖最後由 sufonggi 於 2015-8-30 08:18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遇傘

  夜近深了,但陸蓁桌上的燈卻還未熄。

  「娘娘還不睡麼?」

  恩歸催了幾次不管用,最後只好守著她。可等恩歸自己都快耐不住的打起了呵欠,陸蓁那邊的描描畫畫還沒完。

  「你先去睡吧。」頭都不抬,燭火映著她眉眼分明。

  到底在畫什麼?

  恩歸好奇的很,不由湊上去仔細瞧,可看了一會兒,仍覺得和她最初就瞧見的沒什麼區別,就幾片綠葉子,翻來覆去的,有什麼可畫的。

  但陸蓁偏偏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那白紙和羊毫成了眼中的唯一,落筆的時候小心翼翼,兩隻粉蝶,兩片青葉,甚至連那灰濛濛的枝椏都值得她思量好久。

  「娘娘,到底是什麼事——」

  「快去睡吧,我還要好一會兒呢。」陸蓁終於抬了頭,分出心來沖恩歸笑了笑,卻只說了這一句。

  不想被打擾。

  恩歸敏銳的捕捉到了陸蓁不小心洩露的心思,再不情願,也只好屈了屈身,應聲告退。

  也不知過了多久,燈火開始漸漸的搖晃不定。

  陸蓁知道是燈油快燃盡了,正要開口叫恩歸再填一些,卻恍然記起恩歸以被她催著去睡了。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筆擱在一邊,蜷了蜷有些發麻的手指。

  那畫……

  蝶戲桃葉間。

  可陸蓁端端看了一會兒,卻總覺的哪裡彆扭,有心想改,無奈燈要燃滅,而她也有些心力枯竭,精神不振。

  罷了,先睡吧,也不急於這一時。

  起身漱了漱手,熄了桌上的油燈,脫衣躺到了床上。一開始還有些難以成眠,但漸漸地,她不覺回想起了前世的種種……她本要繡楊柳,意喻長留,可那人卻非要改成桃葉,她臉一紅,拗不過他,只好依了。

  「桃之夭夭……」

  困意湧上時,連陸蓁自己都不知在呢喃些什麼。

  次日。

  不知是不是恩歸的錯覺,她感覺陸蓁總是愣神,要麼望著窗外,要麼盯著一個方向,一動不動。神情看不出悲喜,但總覺得她有什麼心事。

  「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陸蓁回神,略微想了想,嘴角一莞,「也好,我記得蘊華宮東南角種著一片桃樹,我們去瞧瞧。」

  「桃樹?」恩歸有些不解,「東南處是飛羽閣,住著劉美人,奴婢前兩天才去拜訪過,不記得有見過什麼桃林啊。倒是有一大片芍葯地,劉美人好像挺喜歡的,天天吩咐下人去照料著。對了——」

  恩歸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出了裡屋,不一會兒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隻長頸瓶,瓶中插著兩支盛開的芍葯花,白麵粉帶,很是嬌嫩。

  「這是胭脂點玉,早上劉美人送過來的。」恩歸將芍葯花放在了桌上,「送來那會兒,您還沒起呢,奴婢就先擱在外頭,誰知竟給忘了。」

  陸蓁看著眼前的芍葯花,抬起指尖微微碰了碰。好像,還帶著水珠兒呢。

  「娘娘要是喜歡,咱們也掐幾支過來種。」

  但陸蓁看了好一會兒,卻面露遺憾,喃喃自語道:「……怎麼不是桃樹呢?」

  恩歸怔了一下,以為自己沒聽清,重複問道:「可是要種桃樹?」

  陸蓁卻搖首。

  前世,她以貞妃的身份入蘊華宮時,已然是三年後的事,那時,蘊華宮東南角就已經種了一大片的桃樹,她還曾叫人摘來葉子,在上面用蠅頭小楷寫了情詩,故意寫一大半,留一小半,去難為那個給他回詩的人。

  但現在桃樹竟變成了芍葯,想來,是緣分還沒到吧。

  「那……娘娘還要出去麼?」恩歸雖然不知桃樹的故事,但還是察覺到了陸蓁的遺憾心情。

  陸蓁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笑道:「去吧,不然人都要懶出病了。」

  蘊華宮自搬來也有兩三天了,剛剛聽恩歸這麼一說,她倒是很好奇這裡現在的樣子,與她前世所熟悉的地方到底差多遠。

  以前,有紫籐雙廊,有東西桃李,有一池淺泉養著很多鯉魚,泉水一側,還有一座她時常乘涼小憩的亭子。那亭子叫……

  「去卓然亭吧。」恩歸突然福至心靈,拍了下掌,「那裡隔著一□□泉,有風的時候很是涼快呢。」

  陸蓁聽恩歸與她如此心靈相通,不由暗自一喜,微微點頭道:「好,聽你的。」

  恩歸一見陸蓁答應了,一下便忙活了起來。

  「奴婢去叫小還和安林準備,對了,再帶些豆餅去,娘娘可以逗逗那泉水裡的鯉魚,可有趣兒了。」

  陰陰夏木,啁囀黃鸝,一道流水分兩岸。

  陸蓁沿著岸邊款款而行,看著時不時停留在水上的蜻蜓,聞著空氣中的濕意,回頭詢問小還:「可是帶傘了?」

  「呀!」小還吐了吐舌頭,有些自責的回道:「奴婢就說忘了帶什麼似的,原來是傘。娘娘贖罪,奴婢這就回去取。」

  陸蓁笑她粗心,讓她快去快回,自己和恩歸還有安林則在原地等她。

  「這是未名小溪。」恩歸見陸蓁一直盯著水面看,便與她解釋起了河的名字和來歷,「奴婢聽人說,原來的名字不叫這個,是長公主有一次喝醉了,嫌原來的名字不吉利才改的。說無名則無意,無意便沒有什麼好意壞意之分了。」

  說著,恩歸忍不住感歎,「長公主真是個有意思人。」

  陸蓁卻抿唇輕笑,「長公主是挺有趣,但這溪名,包括來歷你可是都說錯了。我問你,長公主封號是什麼?」

  恩歸頓了頓,答道:「明?」

  安林從小入宮,一聽便興高采烈的開口道:「奴才知道了,娘娘是想說,此明非彼名。這條溪的名字,其實也是咱們長公主的名字。」

  恩歸白了他一眼,笑嗔道:「就你聰明。」

  陸蓁不置可否,回身看著岸下緩緩流水,神情一時有些恍惚,輕聲道:「從來江月似飄萍,夢未明,酒未清,揮手雲天,伶仃步餘生。這半闕詞,是長公主那日飲醉之後,於溪邊所作……一個多月後,長公主便下嫁給了戎陽王,至今也有六年有餘了。」

  她前生,只見過一次明長公主。

  趙文燁大勝戎陽之後,親歷上原王庭,她當時一同隨行。趙文燁與長公主是一母同胞,從小一起長大。那時,她總以為趙文燁會將長公主帶回大盛。

  誰知,卻沒有,甚至提都不曾提過。

  對面,有人群沿岸而行,遙遙一片衣衫斑斕。

  「啊,是皇上和貴妃娘娘!」安林眼尖,看到了被眾人所簇擁著趙文燁和容浣。

  滴答,滴答,滴答——

  細雨打濕了陸蓁額前的碎發,臉頰,手背皆了落水珠。她輕蹙纖眉,神情間閃過一絲窘迫。

  倒不是因為淋了雨。夏雨細如金絲,落在她身上也不覺有甚,若是無人看到,淋了便淋了。可誰叫她運氣太差,偏偏碰上了趙文燁和容浣。

  一邊是傻傻在雨中站著行禮的自己,一邊是有人在身後打傘,沿岸觀賞雨景的君王與寵妃,這個畫面,想想都讓人覺得尷尬至極。

  「哎呀,這個該死的小還。」

  恩歸這邊早就拿出了手帕,替陸蓁擦拭著水漬。而安林則乾脆將外衣脫了下來,罩到陸蓁頭頂。

  「娘娘,咱們快走幾步,找個地方避雨吧。」恩歸提頸四處瞧了瞧,可惜舉目之內除了樹便是路,皆無片瓦可遮身。

  哎,那是什麼?!

  「有個人跑過來了!」恩歸抬手指著不遠處,橋上沒有打著傘,行色匆匆的一個人影。

  「好像是靳公公?」安林不敢確認,靳公公怎麼會如此狼狽。

  可待人終於越行越近時,三人一看,這個氣喘吁吁,滿臉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的老太監,不是靳德良又是誰!

  而他手裡,還拿著一把青紙傘。

  「奴才,奴才見過陸貴嬪。」靳德良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將手中的紙傘撐起遮到陸蓁的頭上,聲音急促,「皇上讓奴才來給娘娘送傘。」

  陸蓁聽雨聲越來越大,有些關切的問:「只有一把?那靳公公怎麼辦?」

  「小還來了!」

  恩歸遠遠看到了趕過來了小還。

  陸蓁一看小還拿來的傘,正好一人一把,便對靳德良道:「這把傘公公就自己撐著回吧。」

  誰知靳德良不知怎的,突然起了情緒,語氣著急而略顯無奈,「這傘是皇上讓奴才送來的,奴才怎麼敢自己用!娘娘就聽話收下吧,別再惹皇上生氣了,算奴才求您!」

  陸蓁被說的一怔,有些莫名其妙。但靳德良沒等她反應過來,便將傘交給了安林,自己又匆匆走進雨中,沿路快步往回返。

  一邊,安林突然嘖舌,「這傘好奇怪,手柄上好像還刻著暗字。」

  眾人好奇,齊齊聚過去瞧。

  烏黑的傘柄上並未裝飾,只是簡簡單單的在手柄處刻著一個單字。若不親手摸到此處凹凸,很容易忽視。

  「是個『清』字。」

  恩歸說完,卻突然噤聲,下意識的看了陸蓁一眼。

  「為什麼是清?」安林不解。

  恩歸回過神來,給他腦門上來了一下,「什麼為什麼,就你話多。還不快往回走,沒看娘娘裙角都淋濕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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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0 PM

第三十六章  夢魘

  誰知,雨竟是突然變了瓢潑。

  恩歸感覺這麼走下去不是辦法,就算打著傘也會淋透。抬眼四處望了望,正巧不遠處有一道屋廊,便問了陸蓁的意見之後,四人齊齊躲進了廊下避雨。

  可還未待氣息平穩,就見不遠處一一抬紫頂八人大轎遙遙走近。在雨簾的沖洗中,轎身泛著淡淡的白澤。

  「啊,是賢王!」安林輕呼出聲。

  賢王是敬太后的哥哥,容浣的生父。轎子貿貿然出現在這裡,想必是剛剛探望過了容浣……

  陸蓁抬袖掩面,退到恩歸和小還身後,正欲屈身行禮,可眸中驀然瞥過匆匆而過的轎頂,身體,便一瞬僵在了原地——

  那道塗在轎頂的花紋……

  水波和魚鱗……分明,和之前她撿到的那塊玉珮,相差無幾。而且,她終於想起,為何這花紋會讓她眼熟。

  前世,她被某位趕考的書生堵在將軍府門前,走不了正門,匆匆從側門回屋時,好巧不巧撞到了一位來府中做客的大人物。父親板著臉,訓斥她在賢王面前無德無端,還讓她奉茶賠罪。

  那時,她甚至不敢抬頭細看這位笑如洪鐘的男人,只記得滿心滿眼都是他衣袍上的花紋,如波如鱗,彷彿一頭扎進了無邊無垠的湖水之中。

  「娘娘?」

  「娘娘?」

  小還和恩歸的呼喚,終於將陸蓁叫回了神。她動了動唇,想要緩了緩心神,誰知卻控制不住的微抖起來。腦海中,有個可怕的想法漸漸成型,她努力想要阻止,但竟無能為力。

  陸家,和賢王府,還有戎陽的刺客……

  陸蓁目色有些眩暈。如果她現在所想的事情,是真的……那該怎麼辦?!

  「娘娘……」小還見陸蓁雙臂抱緊,好像有些站立不穩,下意識上去扶人,誰知,卻被她突然揮手躲開,眉眼間閃過一絲懼意。

  小還看向恩歸,恩歸衝她搖了搖頭。雖然,恩歸也不知陸蓁到底為何突然抗拒別人的接近,但現在不是糾結原因的時候。她微微上前,放輕聲音,對著陸蓁勸道:

  「雨勢收了不少,咱們回吧。」

  見恩歸如此小心,陸蓁也察覺出自己剛剛失了態。手掌蜷緊,又慢慢鬆開,她隱隱做了個深呼吸,努力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微微笑了笑:

  「回吧,我也累了。」

  當晚,陸蓁因為淋了雨,身體倦乏,早早便睡下了。可次日恩歸過來服侍她起床洗漱時,才發現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繡圖,竟是陸蓁之前一直在反覆修改的蝴蝶桃葉。

  看來,是定好了樣子。不過,好像之前她見過的又有一些變化,原本是兩片桃葉,兩隻蝴蝶,可現在這張圖上,變成了三片桃葉,一隻蝴蝶……

  恩歸放下繡圖,有些奇怪的嘟囔了一句:怎麼改了,成雙成對的不好麼?

  有了圖樣,恩歸原以為陸蓁會開始動手,還很好奇這次她要繡什麼,準備的如此慎重,是想繡了送給誰。

  誰知,等恩歸拿著樣子再去問陸蓁時,她卻說熬了一夜沒有精神,讓恩歸先收起放好。原以為是她介意旁人,不願意多說,所以隨意找了個借口,可等到快傍晚的時候,恩歸便知是自己錯了。

  陸蓁病了。

  許是因為淋了雨,許是因為熬了夜,她突然發起了高熱。躺在床上,渾身一點力氣也無,閉著眼睛,一呼一吸之間的氣息燙的嚇人。

  開始恩歸還不太緊張,只讓安林去太醫院請紀雪臣。可等安林回來,告訴她太醫院已經散了值,只請到了值夜的太醫時,恩歸就有些慌了——

  「怎麼會這樣?!」

  安林有些無辜,解釋道:「散值之後,紀太醫就回府了,奴才……就只好請了杜太醫來。」

  杜太醫?恩歸有些耳熟,等看到安林身後,那個臉上有些尷尬神情的男人時,恩歸才反應過來,安林請來的竟然是杜永。

  算了,杜永就杜永吧,可能是她太過依賴紀雪臣了,一時換了人,所以不太習慣。

  「杜太醫請。」恩歸將杜永帶進了屋。

  杜永一臉訕訕,剛剛恩歸聽到來的人是他,而不是紀雪臣的時候,第一時間的反應和態度實在令人窘迫。不過,這些他也能理解,畢竟,紀雪臣現在是太后身邊的紅人,連原本對他不理不睬的王院首都開始有意無意的奉承他,更別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宮女。

  「娘娘,杜太醫來了。」

  陸蓁微微啟眸,晃了一眼,見果然是杜永。便點了點頭,吩咐恩歸道:「你先出去吧。」

  恩歸有些奇怪,但還是聽話走到了外室。

  杜永把過了脈,很快便從屋裡出來。他告訴恩歸,陸蓁得的就是普通的風寒,讓她不要著急。一會兒他熬了藥叫人送來,讓陸蓁喝了藥,今夜蒙著被子睡一覺,注意保暖排汗,明日應該就能退熱。

  「真的?」恩歸一臉憂心忡忡。

  杜永忍著無奈,苦笑了一聲,道:「恩歸姑娘放心吧,風寒之症在下還是有十分把握的。姑娘注意不要讓娘娘著涼就好。」

  恩歸聽罷,略略放了些心,讓小還去送人出門,自己則返身回去守著陸蓁。

  不一會兒太醫院的就派人送來了藥,恩歸服侍陸蓁喝了,便開始一步不離的在她身邊照顧。不知為何,自從那次陸蓁心窩中劍,差些送了命之後,恩歸就一直很怕聽到這個病字。

  守了一夜,她幾乎沒有合眼。只要陸蓁忍不住翻身,她便上前去幫她壓住被角,額上也一直敷著涼水透過的帕子。

  可是,為什麼她替陸蓁把脈的時候,感覺不到陸蓁有轉好的徵兆。

  陸蓁一直不曾出過汗,手心,脖頸處還是那麼燙,而且最讓恩歸害怕的是,陸蓁後半夜開始斷斷續續的咳了起來,咳得時候呼吸急促,身子還不住的發抖。

  清晨,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而小還捧著藥進門時,在看到陸蓁慘白的臉色之後,失手將碗打了個粉碎。

  恩歸聽著這一聲光當,便再也坐不住了。她讓安林快快跑到太醫院去堵人,只要紀雪臣一來點卯,就趕緊抓人過來。小還留下照顧陸蓁,她自己則下了決定,鼓起膽子,冒著雨去玄清宮找靳德良,想要求見趙文燁。

  「貴嬪娘娘高燒不退?」靳德良很是意外,將人拉到一邊,示意她低聲,「皇上剛起,你安靜些,驚了聖駕你我都有麻煩。」

  恩歸點頭,但還是紅了眼眶。

  「哭什麼,請過太醫了麼?」

  「昨夜就請了,藥也喝了,可不管用。奴婢早晨瞧著,好像比昨夜更重了些。所以一時著急心慌,沒有辦法——」

  靳德良瞪了恩歸一眼,呵斥道:「那就再請啊,皇上又不是太醫,你跑到這兒鬧什麼!」

  身後突然有了腳步響動,二人抬頭一看,來人竟是剛剛梳洗清爽的容浣。她橫了靳德良一眼,卻是看也未看恩歸——

  「吵什麼,這是什麼地方,都不要腦袋了麼!」

  身後幾名宮女魚貫而出,最後,是一抹亮眼的明黃色,恩歸跪在那裡不敢抬頭,但她知道那抹身影便是趙文燁。

  「怎麼了?」清晨剛起,趙文燁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慵懶。

  靳德良跪在那裡沒有說話,恩歸無可奈何,只好開口急急道:「皇上贖罪,皇上贖罪。是貴嬪娘娘病重,奴婢才來求見皇上,沒想到驚擾了聖駕,奴婢該死!」

  語調突然抬高,「病重,怎麼回事?」

  恩歸俯身又磕一個頭,「回稟皇上,娘娘這幾日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再加上前日淋了雨,晚上又沒怎麼睡,昨日傍晚就開始發熱。杜太醫來瞧了瞧說是風寒,可喝了藥之後,不僅沒見好,反而又咳了起來——」

  「那就再去請別的太醫啊,叫你來這兒發什麼瘋。」容浣打斷了恩歸的話,聲音很是不滿。

  恩歸看不到眾人的神情,只感覺容浣說完這句話之後,周圍就突然安靜了下來,她也不敢貿然開口,只好等著趙文燁發話。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顧陸嬪。」良久,頭頂上終於傳來了趙文燁的聲音,聽在恩歸的耳裡,卻是莫名的怖人。

  「還有,靳德良,一會兒紀雪臣請了太后的脈之後,你就帶他到陸嬪那裡,朕等早朝之後再過去瞧瞧。」

  說罷,趙文燁帶著靳德良離開了屋子,經過恩歸身邊時,恩歸下意識的顫了一下,連忙磕頭恭送。

  等趙文燁離開之後,恩歸緩緩起身準備告退,卻不意瞥到了一旁的容浣。雖然只有那麼一瞬,卻讓她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與剛剛趙文燁給她帶來的壓迫畏懼不同,那種感覺,她甚至無法用言語形容,好像被人用無數雙眼睛裡裡外外的看著,她的所思所想,無論什麼,那人全部知道的清清楚楚!

  恩歸喉嚨一滯,來不及多想,匆匆躬身退了出去……

  玄清宮一隅。

  容浣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寢殿之中。她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動不動。

  貝齒紅唇,青絲雪膚,脖頸處雖然有衣襟遮擋著,但她知道,那層薄薄的絲綢之下,有著昨夜恩愛的證據。

  那人歡好時,只要稍微用力,便很容易在她身上留下印記。昨夜,他便是這樣,一邊吻著她的脖頸,一邊輕聲低喃,要她,替他生個太子……

  一旁有人奉來茶水,她端到手上,也只是有意無意的瞧著,卻一口不動,嘴角掛著不真實的笑意。

  「娘娘這下該放心了。」侍婢看到容浣在笑,不由出聲附和。

  容浣嗯了一聲,語調輕輕飄飄:「本宮沒有看走眼,淑妃的眼光也著實不錯,這個陸蓁……是個有手段的。」

  侍婢知道,這位陸貴嬪,是容浣不久前挑中的人。之前,容浣還有些擔心陸蓁不肯為她所用。不過,侍婢覺得陸蓁看起來不傻,應該知道這後宮之中,那些不肯聽話的人,都一個一個消失了。

  比如之前的貞貴人,比如之後的秦美人。

  「恭喜娘娘。」侍婢覺得容浣終於得償所願,應該很是高興。

  但聽完這句話,容浣臉上的表情,卻漸漸變得陰鬱起來。

  恭喜麼?

  為何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歡喜,甚至還有些失落。

  方纔,那句針對陸蓁的失言,其實是她在趙文燁面前故意為之。但結果,竟惹來了他的眼神斥責,實在是讓她有些出乎意料。

  陸蓁啊陸蓁,本宮可以容你來插一腳,替本宮擋開那些螞蟻和臭蟲。但你最好聰明一些,別來擋本宮的路。否則,本宮能留你,也能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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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1 PM

第三十七章  夢囈

  趙文燁趕到陸蓁身邊時,室內一片安靜,紀雪臣正在替陸蓁把脈,屋子裡只有恩歸一個人守著,其他人都被趕到了外頭。

  恩歸眼睛發著紅,像是已經哭過了一回。

  「皇上。」紀雪臣回頭。

  「嗯,怎麼樣?」

  「有些棘手。」

  紀雪臣見來人是趙文燁,也沒什麼大的反應,不跪拜,不行禮,只隨意的喊了句皇上,彷彿理所當然一般。而年輕的君王也不覺得哪裡奇怪,不發怒,不挑錯,只是湊上前去問了句情況,然後將床幃一挑,坐到了陸蓁身邊,看著她沉睡的臉龐,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眉峰漸漸蹙緊。

  「到底是什麼病症,連紀卿都覺得棘手。」

  紀雪臣的手還輕輕搭在陸蓁的腕子上,「娘娘的脈象急促而無力,病症是風寒沒錯,但來盛去衰,正邪相博,不像是單單只有風寒之症。據臣推測,娘娘前幾日該有巨大的情緒起伏,一時憂極攻心,傷了脾肺。」

  趙文燁聽至此,心突地一顫。

  幾日前,陸蓁曾來宣政殿見他,那般委曲求全,他還當她又在裝模作樣,將人趕了出去。

  「那,蓁蓁的咳……」

  「哦,這個啊。」紀雪臣表情略略輕鬆了一些,「這個是之前的寒毒余邪,本來好了許多,但是因為這一次傷到了肺經,所以又引起了咳喘。」

  「寒毒?」聲音有了異樣,這個陸蓁,到底在胡鬧什麼。

  紀雪臣見趙文燁一副第一次聽到的驚訝模樣,心裡突然湧起些不明的情緒……陸蓁是他的妃子,他卻對她疏忽到這個地步。

  「回稟皇上。」恩歸見紀雪臣突然安靜,而趙文燁卻還在等著答案,便趕緊上前回道:「寒毒,是因為……之前,容貴妃曾罰娘娘跪過雪地,一直跪到了晚上。」

  容浣罰跪,他倒是有些印象……這麼說,是那次冬獵。

  可他模糊記得,被罰的只有陸瑞寧一人,為何現在又多添了一個陸蓁……

  紀雪臣莫名輕歎了一聲,對著恩歸道:「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是。」恩歸走上前去。

  「我問你,娘娘發熱之前,發生了些什麼事,你可還記得?」

  恩歸點頭,將陸蓁這兩日的情況,略略跟紀雪臣說了一遍。

  「淋雨,熬夜趕工繡圖……」紀雪臣的臉上也帶了不快,「還有呢,淋雨之前,有沒有發生什麼讓她大哀大慟的事?比如慌張,或者哭泣——」

  「好了,你下去吧。」趙文燁突然插話,揮手讓恩歸離開。「紀卿,你說的這些,朕心裡已經有數,不必多問了。」

  紀雪臣聽趙文燁這麼一說,便知,陸蓁此次突然病的如此重,跟眼前這位一定少不了干係。一時眉目一沉,不再多話。只將陸蓁的右手放回身側,對著趙文燁一低頭,「既然如此,臣去煎藥了。」

  欲起身,手腕卻突然被陸蓁鬆鬆握上。

  紀雪臣心一驚,回頭一看,才知她並未清醒,眼睛緊緊閉著,唇瓣微張,呢呢喃喃的說著什麼,他俯身仔細辨認,卻只勉強聽清一個字:

  「別……」

  紀雪臣皺眉。

  別……

  別什麼?

  紀雪臣這邊正愣在原地,靜靜思量,卻不知一旁的趙文燁看著此情此景,早已沉了臉色。而恩歸遠遠看著,更是嚇了一大跳。

  這個紀太醫,難道是魔怔了。

  皇上對他寬容,那是因為他年紀輕輕便醫術了得,故而有時恃才傲物,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他好歹已是成年兒郎,就算再不通世俗,難道不知什麼該碰,什麼不該碰麼?

  「紀卿。」

  趙文燁一聲喚,將紀雪臣叫回了神。趙文燁不知何時,將手伸到他的面前,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宣示著他對床上人的主權。

  紀雪臣察覺到自己的失禮,匆忙底下頭去,將陸蓁握著他腕子的五指一鬆,還到了君王的手中。

  「臣告退。」

  趙文燁淡淡的嗯了一聲,沒再看他,只是微微收緊了手中的纖細,一點一點的用力,直到床上的人感到不適,輕哼出聲,他蹙起的眉峰才略略有些緩和。

  「蓁蓁……」他俯下身去,漸漸靠近,「是朕。」

  「別……」

  還是那個字,趙文燁心中一陣彆扭,不由挨的更近,「是朕,蓁蓁。」

  陸蓁彷彿陷入了夢囈中,雙唇開始微微發抖,趙文燁貼著她的嘴角,終於聽清了她了下一個字,「別……哥。」

  陸陵?

  她的夢,跟紀雪臣無關,跟他也無關,而夢裡的那個人,竟然是陸陵!

  突然想起她望著陸陵離開的那個眼神,胸中一滯,有些坐立不爽。

  「蓁蓁。」輕輕吻上她的唇,聲音愈加輕柔,甚至帶了些哄騙的語調,「是朕,你仔細聽,是朕在跟你說話……蓁蓁,是朕。」

  但陸蓁卻置若罔聞,夢囈中漸漸帶了抽泣,「不要,大哥……放下,不要!」

  眉眼一冷,幾乎是下意識的含住了她的唇瓣,齒間帶了刻意的噬咬。

  這個女人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明明都告訴了她,是他守在她身邊,是他在跟她說話,為什麼還要喊別的男人的名字,抓別的男人的手。不是為他生了病麼,不是因他而憂心忡忡麼,怎麼他一點兒也察覺不到她的情意。

  如果是欲迎還拒,她玩的實在是太糟了!

  陸蓁被堵了呼吸,只好無意識的伸手推卻,誰知卻被趙文燁順勢翻身壓下,十指相勾纏,唇舌纏綿輾轉,將一切他不想聽到,不該從她嘴裡說出的字句,一點一點吞進腹中。

  氣促而溫熱的喘息一時充盈於室,恩歸在一旁聽得面紅耳赤,徹底傻了眼。

  她一直以為,趙文燁除去天子威嚴的一面,其實一直是個溫柔而有耐心的男人。從前他對著陸蓁,無論是動情寵溺,還是生氣發怒,從來都進退有方,或克制或忍讓,哪裡會像今日這般粗魯,這般……

  恩歸低著頭,腦海裡滿是一個詞——趁人之危。

  但不知何時,床上的動靜漸漸變小,失控的喘息聲也慢慢平穩了下來。恩歸又好奇,又擔心,一忍再忍,終於鼓起勇氣,緩緩抬起頭,用餘光去探看不遠處的情景。誰知,這一看,又差點驚訝出聲。

  陸蓁即便沉沉昏睡著,也能感覺到受了欺負,眼眶一紅,淚水便簌簌而下。但趙文燁卻彷彿心情大好,凝視著她委屈的模樣,嘴角一直噙著寵溺的笑,右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絡著她額前汗濕的碎發,情動之時,還會用嘴去吮留在她臉頰上的淚滴。

  「……」

  好像她還在癟著小嘴說這什麼,但這一會兒,趙文燁卻一個字都聽不清了。

  「蓁蓁。」他笑著湊近她耳畔,誘惑著,哄騙著,「燁……」

  如果陸蓁沒有反應,他便湊上前去堵她的唇,略略糾纏一會兒,直到她呼吸不得,難受得開始掙扎,再放開她。然後再貼到她耳邊,輕聲道:「燁。」

  恩歸喉嚨乾澀一動,差點咬到舌頭。堂堂天子,竟然用這種手段,去騙陸蓁喊他的名諱。

  可反覆了三四次,竟真的讓他得手了。

  「燁……」呢呢喃喃,聲音哽咽得讓人心疼。

  笑容突然凝在了嘴角,他望著陸蓁睡不安穩的憔悴模樣,神情一時迷濛而恍惚,垂下脖頸,與她額頭相抵。

  「燁。」她無意識的出聲。

  「嗯,朕在。」

  不知是真的聽懂了,還是只是碰巧。陸蓁在睡夢中,竟如同回應一般,微微翹起了嘴角,乖順的貼著他的額頭蹭了蹭,漸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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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2 PM

第三十八章  夢醒

  熱,好熱。

  她只覺的汗流浹背,渾身被熱氣蒸著,空氣越來越稀薄,胸口傳來的憋悶讓她不由得發顫發慌。

  那是一種臨近死亡的感覺。

  她已經嘗過了一次,刻骨銘心。

  想要呼救,卻發現房間空空蕩蕩,周圍空無一人,連恩歸都不知去了哪裡。

  猛然,又記起了恩歸似乎已經殉主,是她親眼看著,恩歸拿著一把尖銳的剪刀,毫不猶豫的□□了她的心窩,死在了自己身邊。

  這裡是哪裡?

  四處雕龍刻鳳,像極了皇宮的規制,但她卻從來沒有見過。

  身後,突然有人朗聲說話。她驚了一跳,連忙回頭,竟看到了一身銀盔鐵甲,挺拔而立的大哥。

  「陸氏一門,私造兵甲,協同趙嚴造反,證據確鑿。」

  趙嚴……是賢王的名諱!

  這是在做什麼,為何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陸將軍,陸老將軍已在府中畏罪自殺,陸家上下十三口,已押往刑場。你我相識一場,陛下特讓我來送你這最後一程。」

  那個人是誰,那個說話的年輕人是誰?為何他會穿著紫服金帶,他是丞相?但當朝丞相不是葉大人麼?!可那人的年紀不過而立,與葉相也無半分相識,怎會如此穿著打扮。

  他與大哥相識一場?與大哥相識的文武官員,她也認識不少,怎麼從沒見過這號人。

  不,不對!

  這個人,她好像有些印象。在哪裡見過,在哪裡見過?!

  陸蓁突然目瞠口呆,他,是他,那個趕考的書生!那個,曾經因為丟了盤纏,被客棧老闆掃地出門,然後因為她出手幫了他一把,就天天在將軍府門口糾纏的那個書生!

  她甚至,連他的姓名都忘了……

  難道,他與大哥,就是這樣才相互結識的。對,那年放榜,她似乎聽大哥說起過,那個死腦筋的書生中了探花。當時她還不肯相信,開玩笑說,她的運氣怎麼這般好,隨手一救就是個探花,早知道秋試前幾日她該多在街上走走,說不定,順手再救個狀元,然後就嫁給他做狀元夫人……

  突然,心裡一陣淒厲哀痛。

  她救了他,他卻反過來要害自己的大哥,為什麼,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陸蓁來不及想這麼多為何,因為,她看到了那個書生手中捧了一把漆金鑲珠的劍,走到陸陵身前,雙手遞給了他。

  別,不要!

  卻發現自己根本喊不出聲,喉嚨如同被尖刀割了幾道口,越用力,傷口裂的越深。

  「臣遵旨,謝主隆恩。」陸陵接過寶劍,反應很是平淡,彷彿,一早就料到了如此結局。

  「陸兄,我……」書生突然止住了陸陵的動作,握著他的胳膊,手骨都發了白。

  「長卿,不必多說。」陸陵衝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這是父親與我一同決定的。身為臣子,忠君是大義,齊家是小義,若不能兩全,自然要選擇前者。」

  大哥……不要!什麼大義小義,你和父親,都要拋下蓁兒了麼!

  「陸兄!」書生忍著眸中清淚,後退一步,背過身去,「你放心,終有一日,我會替陸家平反,還你一門忠良的大義!」

  陸陵抿唇,微微搖了搖頭,衝著那背影輕聲道:「其實,你我都是一樣。而你今後的路,比我要更難走……」

  不要,大哥!!!!!!

  陸蓁只覺得嗓中一股腥甜,身子一軟,眼前猛地黑了下去。

  蓁蓁……

  蓁蓁……

  別睡了。

  有人在她耳邊說話,而這個人的聲音,陸蓁永遠都不會認錯。

  掙扎的醒過來,她顧不得頭腦昏沉,一把抱著了那人的腰身,直直跪了下去,哭喊道——

  「皇上,求您去救救我大哥,此生,陸蓁願意為牛為馬,為奴為婢,來報答您的恩情!再也不爭不搶,此生終老後宮,無悔無怨。」

  什麼都不顧了,什麼都不要了。尊嚴,仇恨,委屈,不甘……此時此刻,她已低賤到了塵埃裡。

  但是,卻良久得不到那人的回答。

  她抬頭,卻發現趙文燁離著她好遠,他坐在石欄邊上,看著眼前倚柱小憩的女子,笑的那麼溫柔。

  「瞌睡蟲,朕來了……都叫不醒你麼?」

  一陣風過,廊上掛著的紫籐便隨風輕擺起來,幾片籐花旋而飄落,貼到了女子的碎發之上。他便含著笑,伸手替她將發上的花瓣撿了去,低下頭去,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蓁蓁,替朕保住這個孩子吧……」

  陸蓁心間突的一跳,努力睜大眼睛,終於看清了他身前女子的模樣。那,是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不,那分明就是她自己,是過去的——自己!

  「皇上……」

  她叫他,他便看著她笑。「蓁蓁喚朕什麼?」

  陸蓁身子猛地一抖,那一刻,記憶忽然如山崩海湧,清清楚楚的,回到了她的腦海中。

  「燁……」那是她的聲音,哽咽,卻帶了一世的蒼涼。

  「大膽。」語氣輕飄飄的,卻含著十分寵溺,「……但是,在朕面前,就只准蓁蓁一人這麼大膽。」

  「饒了陸家,饒了大哥……饒了我。」她只覺得身子再也支撐不住,頭昏腦漲,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模糊,到最後,只感覺到嘴唇在微動,卻連自己說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嗯,你說什麼?」眼前人皺了眉。

  湊近細聽,片刻,突然輕笑起來。

  「想見誰,陸陵麼?蓁蓁莫不是忘了,你大哥他現在已經出征,你總不能叫朕去戰場上宣人吧。不過,按照現在戰事的進程,等他率部歸來,就可以做舅舅了。」

  陸蓁忍不住晃了晃頭。

  這到底是什麼?難道,是夢……

  不,那年初夏,她的確懷了身孕,本來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卻不小心靠著石柱睡了過去。醒來之時,的確趙文燁就在她身旁。

  驚喜之餘,卻突然想起了將軍府中的人。那是一種奇怪的矛盾,一邊歡心暗喜,一邊卻莫名心酸。想家,想見家人……那時,她靠在他懷中,下意識便這麼說了。

  但是,她終究沒見到兄長,而腹中之子,也未能活著堅持到他回來。

  這麼說來。

  這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哥……

  她無聲的呢喃了一句,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

  再次醒來,陸蓁整個人都有些發蒙。

  眼前的燭光一跳一跳,有些昏暗。身下是柔軟的被褥,眼睛酸澀異常,像是狠狠哭過了一場。而她的床邊,有一道身影靜靜的靠在那裡,她略微一動,那人就有了反應。

  「蓁蓁?」趙文燁的嗓音裡帶了些疲倦,「你醒了是麼,朕坐了好久,差點都睡著了。」

  陸蓁沒有說話,只瞪著眸子,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直到她可以確信,她是真的醒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不再是記憶夢境。

  「怎麼了?」趙文燁不解,陸蓁為何這種陌生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由得伸手去拭了拭她的額頭,「可是燒糊塗了?」

  眼神,突然柔如溫水。

  她抬起雙手,將那人貼在她額頭的手掌握起,移到臉頰一側,將臉埋在了他溫熱而寬厚的掌心之中。

  「蓁蓁……」心微微一動。

  手指間,突然有了濕意。

  「別再……欺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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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4 PM

第三十九章  病好

  「張嘴。」

  她聽話的張開雙唇,將那人喂來的湯藥吞了下去。

  「蓁蓁好像變了。」趙文燁的聲音很柔和,修長手指握著藥勺,專心的餵著藥,聽不出什麼情緒。

  陸蓁大病初癒,眉梢眼角里還帶著憔悴的迷濛,但在聽到這句話時,眸色卻不意帶了晶亮的狡黠。

  「真的?」她半咬著唇,似想到了什麼,唇角突然一彎,有意無意的試探道:「那……皇上覺得,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趙文燁不由輕笑,一邊抬手餵藥,一邊道:「變好如何,變壞又如何?」

  陸蓁吞下藥,一邊緩著舌尖的苦意,一邊皺眉輕想,片刻,很有道理的答道:「如果皇上覺得臣妾是變好了,那臣妾就多謝皇上誇讚,如果是變壞了……」

  「變壞如何?」藥勺喂到她嘴邊時,明顯看到了她下意識繃緊了嘴角,哄勸的聲音就這麼出了口:「聽話,最後一勺了。」

  陸蓁愣了一下。

  原本,是想著一直聽話,順從,甚至略帶著歡心的,任趙文燁把藥喂完的。卻沒想到,還是沒有忍住。這種一勺一勺,簡直煎熬的餵藥方式,也只有這種從小被別人伺候到大的天之驕子才會用。

  陸蓁撇了撇唇,不再故意忍著苦,反正都被他看穿了。

  「如果皇上覺得,臣妾是變壞了——」她吞下最後一口,還有些刻意的,彷彿報復一般的狠狠咬了一口藥勺,「那臣妾,自然就死不承認!」

  「放肆。」他輕聲呵斥,神情間有些無奈。什麼死不死,哪有這樣胡言亂語的。

  陸蓁眼波盈著水光,吃吃的笑了起來。那聲輕斥,在她看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力。

  但她笑著笑著,卻突然噤了聲。

  趙文燁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看著她,一動不動,眼睛裡有她讀不懂的,微微糾結與掙扎。

  「皇上?」她偏頭不解。

  好在,那糾結只是一閃而過。

  「為什麼不來跟朕解釋……」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又變成了那個溫柔的君王,「朕問了靳德良,他說你院子裡那片毒花被鏟的時候,已經有兩扎高,估計長了有半月餘的光景,而半個月前,你還在躺在朕的屋子裡呢。」

  陸蓁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神情有一絲尷尬,「……不過小事罷了,皇上無需介懷。」

  「小事?」

  趙文燁眉宇一蹙,她將他的失望和怒氣稱為小事!

  語氣不由得加重,質問道:「既然蓁蓁覺得解釋多餘,為何又突然為了陸美人的事跑來求朕。難道,在蓁蓁眼裡,朕與你的事是小事,陸美人與你的事才是大事不成!」

  陸蓁一時有些怔忪,不知如何反應。她覺得,自己剛剛那句答的很是賢惠體貼,按理來說,不該惹趙文燁生氣才對啊,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扯瑞寧做什麼。

  「說話!」握著她腕子的手漸漸用了力。

  說,怎麼說啊……陸蓁有些頭痛。他這麼問,她無論回答什麼都會惹不是。瑞寧與她的事自然不能是大事,但此時再跟他討好,說剛才是她說錯了,臣妾和您之間才是大事,未免顯得她太過虛偽做作,弄不好,還會使得那人更加反感。

  罷了,他想扯,想胡鬧,自己就跟著他胡鬧好了。

  「……臣妾與瑞寧都是陸家人,姐妹情誼……讓她搬來跟臣妾一起住,臣妾不覺得哪裡不妥。」眉眼愈發楚楚,但聲音卻不由得帶了些賭氣。

  趙文燁嘴角一挑,彷彿聽到笑話一般,「陸家人?據朕所知,陸瑞寧除了姓陸之外,她哪一點都算不上是你陸家的人。你在陸家的時候還跟她生分的很,怎麼一進宮,反倒講起了情誼?」

  陸蓁不知是被他問住了,還是怎地,眼神一黯,默默垂下了頸子。

  趙文燁見狀,一時反應過來,他剛剛似乎有些咄咄逼人。動了動唇,卻沒再說話。

  「……在陸家,瑞寧和姨母都是客,臣妾是嫡長女,上有父親和哥哥疼著,下有一群鄰家姐妹相互關心著。出門有知己二三,可以把酒言歡,可以踏青登高,還可以,跟當今的皇帝陛下做朋友。」

  她緩緩抬起頭來看他,眼眶裡盈盈有淚。「可進了宮,臣妾身邊除了瑞寧,就什麼都沒有了。父親見不得,兄長見不得,跟皇上也——」

  趙文燁見她提到自己,卻突然停了口,不由得心裡一悶,「跟朕怎麼了,繼續說啊。」

  陸蓁晃了晃頸子,忍著淚,撇開頭不肯看他,但手指卻不由得抓緊了他的衣袖,悲泣道:「皇上是天子,普天下都是您的臣民,後宮還有三千佳麗,臣妾如何再敢肖想什麼!」

  後腦被人一扣,她還沒來得及多想,整個人就被趙文燁圈到了懷中,臉頰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胸膛之上,他身上那股乾燥爽朗的氣息很快將她緊緊包裹了起來。耳邊,傳來他低低悶悶的笑聲。

  「朕就說你之前怎麼一直別彆扭扭,像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是吃醋了。」

  趙文燁笑著低下頭,唇貼到陸蓁的耳邊,那麼近,一說話幾乎都就要碰到,「……朕的後宮,也就是年初被太后煩的厲害,才添了二十幾人,其中,還就你惹的麻煩最多。你倒好,不知反省,還一下給朕招來三千個,朕,怎麼吃得下……」

  溫熱的吐息酥酥麻麻,惹得陸蓁心尖都縮起來了,她不由得偏頭去躲,誰知,卻突然被那人猛地含住了耳垂。

  「啊——」她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出聲嚶嚀。但卻不知這一聲驚呼聽在趙文燁耳裡,有多麼的勾人。

  他眸色一染,呼吸漸漸粗重起來,原本只是挑逗的動作也越髮帶了□□的味道。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拇指摩挲著她的唇,一時輕一時重。陸蓁有些心慌,她不確定這人只是在逗她,還是,要來真的?

  「別躲。」他看到了她的皺眉,有些不滿,猛地低頭咬住了她的嘴角,那聲預料到的驚訝也被吞到了腹中,吸吮著她的唇,聲音含含糊糊,「不准躲。」

  舌尖貪婪描繪著她緊閉的軟唇,有些心急和粗魯,可正當他為了更進一步,下意識想要用強時,陸蓁卻乖乖的張開了嘴,任他纏住她的舌尖噬咬吮吻,為所欲為。

  他不是沒有吻過她,但相比起之前的蜻蜓點水,這一次的瘋狂糾纏更讓他心神晃蕩,呼吸間全是她的味道,帶著淡淡藥香和不知名的清甜,還有那雙清澈而帶著羞怯的水眸,就那麼直勾勾的看著他,讓他幾欲失控。

  不該拖到現在的,不該跟她玩什麼欲拒還迎,就該早早的要了她。如果一開始就碰了她,他的情緒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按捺不住,受她影響……

  陸蓁覺得有些奇怪,那人的手掌明明已經貼上了她腰間的繫帶,但卻只逡巡了幾圈,就慢慢移回到她的脖頸和後腦,親吻也漸漸變得淺嘗輒止。

  「怎麼不躲……」趙文燁的唇貼著她的額頭,沙啞的聲音裡帶著七分的壓抑,「蓁蓁,推開朕。」

  她不解,目光迷濛的看著他。

  趙文燁動了動喉嚨,低頭去吻她的眼睫,「別這樣看著朕……你身體剛剛好一些,現在要了你,你會吃不消的。」

  陸蓁反應過來,連忙伸手將人推遠了些,偏著頭,眼角緋紅了一大片。

  趙文燁見她滿臉羞色,不由得低聲笑了起來,伸手將她的頭攬過來看著自己,額頭相抵,聲音故意帶了誘惑——

  「六月初三,蓁蓁要記住這個日子。」

  「六月初三?」

  「嗯。」他抿唇笑著,本來不想再多說什麼,但看她實在不明白,便輕歎了一聲,解釋道:「蓁蓁真的是朕的妃子麼?六月初三是朕的生辰,你竟連這個都不知。」

  欲加之罪,陸蓁有些無奈。她自然知道六月初三是趙文燁的生日,她只是不明白,現在離他的生日還有半個月,他突然提這個做什麼。

  難道,是想要她為他準備賀禮?

  「朕過生日,蓁蓁準備送朕什麼?」

  果然是想要賀禮。

  陸蓁猜對了,卻犯了難。從來,她送他的東西之前都要仔細的想好久,可現在他突然這麼一問,要她怎麼答?

  看著她真的低下頭,認真的思量起了送禮的問題,趙文燁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一時猛地用力讓人壓到身下,「再故意裝傻,朕就不忍了。」

  兩個人貼的很近,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那人腰間的炙熱。一時終於明白過來,他要的「生辰賀禮」是什麼。

  別過臉不敢看他,只輕輕點了點頭,「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趙文燁也不再為難於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利索的翻身下了床。

  「好好休息。」

  陸蓁作樣似的抬了抬上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聲道了句恭送皇上。

  趙文燁一走,恩歸便趕緊走回屋子裡,扶著陸蓁坐起身來,神情間帶著些許羞澀和欣喜,開口道:「奴婢說對了吧,皇上待娘娘還是很好的。」

  「是麼。」陸蓁的表情一時看不出什麼,但頓了頓,又突然有了一絲銳利,「去問問外頭的人,皇上離開的時候,走的是東邊還是西邊。」

  恩歸很快明白了陸蓁的意思,有些猶豫,「娘娘,這些事強求不得……」

  陸蓁笑了笑,卻依舊堅持,「去問,回來告訴我。」

  恩歸見狀,只好按她說的去問了問外頭的小太監,回來看著陸蓁,神情閃過一絲無奈窘迫,「好像走的是西邊……」

  陸蓁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東邊,是離開蘊華宮的路,而西邊,則通向了阮美人的瑾秀苑。

  不知為何,雖然結果不是她想要的,但內心深處,卻隱隱鬆了一口氣。就這樣吧,他裝模作樣,她裝聾作啞,誰也不要付出真心,那麼她以後的日子,應該會輕鬆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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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5 PM

第四十章  阮惠

  一連休息了幾日,陸蓁的精神徹底恢復了過來。一日午後醒來,她看著窗外的暖陽,聽著風吹葉響,黃鶯啁啾,突然想起了她之前丟下的蝶戲桃葉繡圖。

  讓恩歸搬了個籐椅,放到院子裡的陰涼處,陸蓁拿著一籮繡線靠在椅子上,吹著風,慢慢選起了配色。

  恩歸端來了明目茶時,陸蓁已經繡好了一片青葉。

  「娘娘又要繡香囊麼。」

  陸蓁接過茶來潤了潤喉,「嗯。這個不費神,而且,其它的女工我也不算擅長。」

  「那娘娘做好了,要送給誰啊?」恩歸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彷彿已經猜到了結果。

  陸蓁抿了抿唇,想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還沒想好呢。反正也不急,先慢慢的繡完再說吧。」

  恩歸有些意料之外,正要說什麼,就聽到身後傳來小還的聲音,「娘娘,阮美人來了。」

  陸蓁一聽,便將手裡的刺繡交給了恩歸,對小還道:「去迎。」

  不一會兒,阮惠帶著一個貼身宮女便盈盈出現在了院子裡。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粉色,襯得她原本就雪嫩的膚色更加明媚亮人,精氣神也比那日初見之時好了許多。陸蓁暗自感歎了一聲,果然是人靠衣裝。

  阮惠一見陸蓁,便遙遙低頭屈膝,「妾給娘娘問好。」

  陸蓁笑了笑,朝她招手,「來,過來坐。」

  恩歸搬了椅子來,阮惠便裊裊婷婷的走到陸蓁身邊坐下,從宮女手中接過來一個土黃色的紙包,遞給陸蓁道:

  「這是昨日父親找人給妾捎進宮的黃芪根,妾用不完,就給娘娘送來些。」

  陸蓁也未推脫,只笑著謝過她。「阿惠有心了,不過,這個東西要用呢?」

  阮惠看了一眼陸蓁的明目茶,眼睛一亮,道:「就像娘娘這麼用就行。妾從小有不足之症,畏寒畏濕,所以常年把黃芪當茶吃。」

  陸蓁一邊聽,一邊點頭,「怪不得那天見你就臉色煞白。」

  阮惠聽陸蓁關心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接著道:「妾前幾日,聽皇上說娘娘也是畏寒,所以看到這黃芪,就想起了娘娘。」

  陸蓁眼眸一彎,神情間忽然帶了些許靦腆,語氣嬌羞,「真的?他,真跟你這麼說?」

  阮惠怔了一下,連忙道:「真的,要不然妾也不能知道這些。」

  「那就好。」陸蓁很是小女兒的咬了咬唇角,雙手一絞,有些出神的自言自語道:「原來,他也惦著我……」

  陸蓁的反應,讓阮惠著實有些意外。

  這個陸貴嬪,難道聽不出她的話外之音麼?

  幾日前自己侍寢的那個晚上,皇上明明是從她這裡出來的。自己爭了她的寵,空等了她幾日,沒等到她來找自己的麻煩也就罷了。今日,自己主動上門來示弱,但怎麼好好的話到她那裡,就偏偏就生了岔子。她是在裝傻,還是真傻?

  「娘娘,說起這藥材來,妾聽聞,之前娘娘的院子裡突然出現了玄仙花……娘娘?」

  陸蓁心思有些散,不知在想什麼,阮惠的問話也沒聽到。阮惠喚了幾聲沒有回應,也不好接著插話,便任她那麼沉思著,院子裡一時安靜了下來,唯聞蟬兒鳴,風兒動。

  「呀,光顧著說話,忘了謝謝你。」陸蓁終於回過神來,看著懷裡的黃芪,對阮惠道:「聽說你喜歡花,是麼?」

  阮惠愣了一下,她好像沒有說過喜歡花,而且她體質特殊,聞不得好些花的花香,所以衣服上連香都不熏。但陸蓁這麼問,她也只好笑著點頭,「嗯,妾喜歡,女兒家那個不喜歡花呢。」

  陸蓁聽了,便很是開心吩咐恩歸去她屋子裡拿了件細頸白玉瓶出來。

  「這瓶子給你吧。本來是一對,可惜前日打碎了一隻,就剩這一個了。」

  阮惠有些慌張,連忙將玉瓶雙手捧起,跪地謝了陸蓁賞賜。

  陸蓁笑著讓人扶她起來,兩人又天南地北說了好一會兒閒話。慢慢的,阮惠終於發現,不是陸蓁傻,接不對她的話,而是她道行不夠,從陸蓁嘴裡套不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阮惠自問是大學士之女,從小便同男兒一般讀書識字,若不是身子弱,說不定就考到了宮裡做女官。從小到大,還沒有那個人能說的她啞口無言,但誰知今日竟碰上了陸蓁。原以為她是武將之後,應該不通多少文墨,但卻未料到此女伶牙俐齒的很,腹中才學也與她差不了幾分,閒聊之時,往往自己剛剛提個頭,她就能浩浩渺渺講一大堆出來,而自己限於身份,也不敢太過顯露,故而兩人聊到最後,竟與一開始她想問的東西差了十萬八千里。

  「說了這麼久,都有些困了。」陸蓁抬手輕輕打了個呵欠。

  阮惠聽出了她的送客之意,但今日的目的還未達到,就這麼走,她實在有些不甘心。

  「娘娘,這幾日君妹妹院子裡的芍葯開得正艷,而且,她也一直有心想請娘娘一起觀賞,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芍葯?」陸蓁回頭看了一眼恩歸,「劉美人送的芍葯還在房中麼?」

  恩歸點頭,「嗯,劉美人日日送兩支來,奴婢就一直擺在窗口。」

  陸蓁聽了,笑著對阮惠道:「那芍葯花白裡帶著嫣紅,本宮看著很是喜歡,阿惠回去幫本宮謝謝劉美人。」

  「是。」阮惠低頭,只覺陸蓁又在推諉,一時不甘心,便接著詢問道:「那賞花之日……」

  陸蓁突然莫名輕笑了一陣,聽得阮惠有些心慌。

  「放心,你回去告訴劉美人,本宮一定會去。而且不只本宮,如果可能的話,本宮會陪著皇上一起去。畢竟花時短暫,孤芳自賞是在太可惜了。」

  說了一個時辰的話,阮惠終於得了陸蓁的一句弦外之音,但她卻有些挫敗。

  蘊華宮出現玄仙之事,若細細追究起來,她與劉侍君都脫不了干係,本來她此番前來,除了試探陸蓁對她侍寢的態度之外,還想聽聽她打算這麼追查玄仙的事。畢竟,因為這件事,還惹得龍顏大怒,讓她吃了委屈。

  但是,不知是她會錯了意,還是怎地,竟突然把皇帝牽扯了進來。難道,她以為自己侍了寢,所以想要幫劉侍君邀寵麼?

  若她真的這麼以為,那真是天大的玩笑。自己和劉侍君,又不是她和陸瑞寧,怎麼會玩什麼一榮俱榮的把戲……

  「阿惠慢走。」

  陸蓁靠在籐椅上,披著剛剛拿出來的薄毯,目送阮惠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她的院子。

  「娘娘……」恩歸站在她旁邊,有些疑惑的詢問道:「您不會真的要邀皇上去劉美人那裡賞什麼芍葯花吧。」

  她前日可是聽了傳聞,趙文燁對阮惠好像很是喜歡,一連兩日都歇在了瑾秀苑。要是陸蓁在一個興起,帶著他飛羽閣去見劉美人,而劉美人萬一也得了寵,那她這位蘊華宮正主的地位豈不是要被人看輕了去。

  但陸蓁好像不太在意,「邀啊,為何不邀,皇上好像也挺喜歡芍葯花的。」

  「皇上最喜歡的是梅花!」恩歸歎氣不已,她這個主子簡直,唉……

  陸蓁被她這般恨汝不成才的反應逗笑了,「恩歸,都說皇帝不急太監急,我這邊估計是娘娘不急宮女急。你也說最喜歡梅花,既然有個最,那總有次之和再次之。」

  她起身,走到屋簷下的木窗之前,用手撥了撥芍葯的花瓣,輕聲道:「我給不了他梅花,自然就不能攔他喜歡芍葯或是白蓮,你說對不對。」

  「當然不對!」恩歸才不聽她胡謅,「娘娘就是梅花,娘娘莫不是忘了,當初皇上還賜了娘娘一隻梅瓶——」

  說到這裡,恩歸突然語塞,望著陸蓁手邊插著芍葯的白玉瓶,眼睛瞪的渾圓。

  剛剛,陸蓁送給阮美人的那隻玉瓶,根本不是那一對白玉細頸瓶剩下的那只……剩下的那只明明就在眼前,好好的插著芍葯!

  陸蓁讓自己找的時候,她根本沒有細看……天,難道,陸蓁送出去的那只瓶子,是——

  「噓。」陸蓁沖恩歸狡黠一笑,食指擋在了菱唇中央。

  「娘娘!」她,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接下來,有場好戲看了。」陸蓁眨了眨右眼,很是神秘的模樣。「對了,恩歸,我還沒問過你,你是喜歡蓮花,還是喜歡芍葯?」

  「奴婢喜歡白朮。」又是花,又是藥,還能安胎補氣養脾胃。

  陸蓁無奈一笑,用手肘碰了碰有些悶氣的恩歸,「不能選別的,就芍葯和蓮花,兩個只能選一樣,你喜歡誰?」

  恩歸知道,陸蓁在借花喻人。蓮花指的是柔柔弱弱,楚楚動人的阮美人,而芍葯自然就是劉美人。

  如果今日未見阮惠,她也許會選蓮花。畢竟之前劉侍君手底下曾有個宮女鬼鬼祟祟的,在蘊華宮外偷窺,讓她直覺對那人沒有好感。不過剛剛看了阮惠,她又覺得此人綿裡藏針,步步為營,若不是陸蓁避的巧妙,今日還不知要被她問去多少話。

  「嗯……二選一的話,還是芍葯吧。」她答的不情不願。

  陸蓁眉眼一溫,笑容莞莞,「芍葯麼,原來恩歸與我,想法是這麼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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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6 PM

第四十一章  摔墨

  「這是什麼?」

  趙文燁放下手中的軍報,看著靳德良遞來的花,很是好奇。

  「是陸貴嬪讓人送來給皇上把玩的。」靳德良也有些尷尬,陸蓁就這麼乾巴巴的送一枝花,連瓶子都沒有,他都不知該怎麼交到趙文燁手中。

  趙文燁不由失笑,「她給朕送一枝芍葯做什麼?」

  「貴嬪娘娘說,願皇上不負花時,長留美景。」這邀寵的詞句,也太明目張膽了。

  看著那白芍葯,目光一時柔軟了下來,「她真這麼說?」

  「回皇上,是。」

  趙文燁手心一蜷,「擺駕——」

  但身子剛微微一抬,卻又突然停住。

  「靳德良,朕問你,今日離朕之前跟你說的日子,還差幾天?」

  靳德良屈了屈手指,回道:「三天。」

  三天……趙文燁將手中的花放到了一邊,重新拿起了筆,「將花找個地方插起來吧。」

  靳德良應了聲,但頓了頓,又試探的問道:「那,皇上還出去麼?」

  「不了。」趙文燁頭都未抬,只是筆端微微一滯,似想到了什麼,「去宣阮美人,讓她還穿著前日那件靨色長裙來見朕。」

  「是。」

  ……

  阮惠接了聖旨,便吩咐小婢為她精心梳妝。前幾日趙文燁突然駕臨時,她正準備歇息,未梳未戴,臉色是素色一片。趙文燁看到她那個樣子,都皺眉愣了好久。

  「美人要畫什麼妝?」

  阮惠仔細想想,「傳聞皇上盛喜梅花,就落梅妝好了。」

  婢女聽了,笑道:「美人膚若白雪,畫上梅妝一定美極了。那髮髻的話,就梳的雙平髻,這樣,能將美人臉上的妝容稱的更精緻一些。」

  阮惠彎唇一莞,「好。」

  二人的談話,靳德良在外室聽得清清楚楚,不過那內容,卻讓他下意識撇了撇嘴。但他無心做什麼濫好人,趙文燁對她好,還是不好,喜,還是不喜,都與自己無干。故而只咳了幾聲,清聲催促道:「煩請阮美人快些準備,奴才就在外邊候著。」

  阮惠也是懂時務的,聽了靳德良的話,便讓婢女加快手腳。碰巧趙文燁喜歡她穿那件靨色裙衫,也不用她費心再挑選,因而只畫好妝容,她便帶著貼身女婢,隨著靳德良上了轎子。

  見了趙文燁,她先是俯身跪拜。抬頭四目相對時,正看到他衝著自己笑的溫柔——

  「阿阮今天很特別。」

  不由得,心鼓如雷。

  「多謝皇上誇讚。」她臉頰緋紅,下巴,幾乎要貼到衣襟上。

  「來,到朕身邊來。」趙文燁衝她招了招手,將人喚到了身前。「不知為何,今日寫字時,突然想起了那日阿阮替朕研墨的樣子。」

  阮惠低低應了一聲。第一次他來的時候,只是皺眉看了她良久,便突然要臨帖習字,她便拿出紙筆,為他扶燈研墨,與他談論風雅。那時,她還真以為,趙文燁因為她是大學士之女,深夜前來,只是為了跟她討論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不過,失望之後迎來的歡喜,卻更甚歡喜。原以為不會這麼輕易動心,但誰知,他第二日出現的時候,她竟不由得落了淚……

  鼻尖一酸,她匆忙回神,主動上前道:「妾為皇上研墨。」

  「嗯。」趙文燁點了點頭,繼續看起了手中的公文。

  那是由兵部報上來的,常易坤和陸陵親手寫的軍報。

  常易坤的只有一份:……行至月澤山,路遇戎人搶掠當地百姓,抓四十,殺四十,贏得交口讚聲……臣謹遵陛下聖諭,按部就班,度十日後過雁鳴沙,恭請陛下聖鑒訓示。

  而陸陵的翻了幾封,大約無事,不過其中也提到了月澤山的事:……於月澤山懲治戎人擾民,左右司馬雖有爭論,但戎人皆殺,臣以為無事。

  趙文燁想了片刻,提筆沾了硃砂,回復他們不要多惹雜事,以攻破雁鳴沙為要緊。同時修聖諭一封與兵部,責成其處理月澤山戎人作亂一事。

  「茶。」

  伸手碰了碰旁邊,空空一片,不由得微微蹙眉,下意識的喚了一句。

  靳德良見茶杯就在桌上擺著,只是趙文燁沒有挨到,連忙給阮惠使了個眼色,阮惠見狀,便將茶杯往趙文燁手邊輕輕推了推——

  「皇上,茶。」

  趙文燁略略偏頭,正好瞥到一抹靨色衣袖,不由溫溫一笑,「不是說過了,這些事蓁蓁不要做麼,靳德良呢?」

  他抬頭,望向了靳德良。

  靳德良見狀,匆匆俯下身去,「奴才該死。」

  趙文燁搖了搖頭,「不長記性——」

  話尾還未落,就聽到身側突然光噹一聲,不由一驚。

  墨硯打碎了,阮惠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愣了半響,才屈膝跪在地上,哽咽著聲音道:「妾身該死,妾身走了神,不小心打碎了皇上的硯台……妾身該死。」

  趙文燁愣了一下,然後看著她笑了笑,道:「起來吧。」

  阮惠卻如未聞,一直跪著不動。

  趙文燁以為她被嚇到了,便俯身親手將人扶了起來。阮惠顫顫起身時,趙文燁的餘光正好撇到了她被地上墨漬染黑了的裙擺。

  「站到這邊來吧。」看著那塊巴掌大小的墨塊,趙文燁輕歎了一聲,「你這動不動就下跪習慣是改不了了,只是可惜衣裳。」

  阮惠一臉淒楚,「妾身該死,請皇上贖罪……」

  趙文燁見她內疚至此,伸手將人拉到身邊,故意道:「朕不怪你,不過,你的丫頭可要埋怨你了。」

  阮惠止了淚,有些不解。

  趙文燁衝她眨了眨眼,低著聲音,彷彿在跟她分享什麼秘密,「阿阮可能不知,衣裳要是沾了墨漬是很難洗的。」

  阮惠聽了,不由半嘟著唇,好奇問道:「皇上怎麼知道?」

  「這個嘛。」趙文燁見她不在介懷,便將人鬆開,重新提起了筆,「自然是有人埋怨了朕,朕才知道的。」

  那件衣服是容浣親手做的,卻被某個任性的女人灑了一袖子的墨點,還讓從小服侍他的蘭嬤嬤給瞧見了,費了好大的力才將那些點子除了。

  見趙文燁又低下頭去,阮惠咬了咬唇,正要說什麼,卻聽到那人突然開了口——

  「阿阮回去吧。」

  不由一陣失落,「皇上,不怪妾身麼?」

  他輕笑,「你也是不小心,朕怪你做什麼。讓靳德良派人送你,回去記得將衣服換了。」

  阮惠知道留不下來,只好垂眸低頭,「是。」

  ……

  一聲不吭的回到了瑾秀苑。貼身的婢女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個字也不敢多問,只趕忙將乾淨的衣服拿了一套出來,服侍阮惠換上。

  「等等!」

  阮惠喚住了拿著衣服,正要出去的婢女。

  「念涼,你覺得,我長得跟陸貴嬪很像麼?」

  婢女被這麼一問,左右仔細瞧了阮惠一遍,不解的搖頭,「不像啊,美人為何這麼問?」

  她聽罷,不由得狠狠攥緊了拳頭,「那你覺得,我跟她誰更——啊!」還沒問完,便一拳捶到了桌上,情緒有些崩潰。

  她是怎麼了?

  什麼時候,她開始淪落的如此膚淺,如此俗氣!

  「美人,您別嚇奴婢啊!」阮惠這個樣子,念涼看著有些發慌。

  阮惠閉上眼睛,壓著急躁的心緒,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睜開眼睛。

  「許是……我聽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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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7 PM

第四十二章  賞花

  從阮惠打碎墨硯那日起,趙文燁便再也沒召見過後宮中的任何一位,但宣政殿的某個窗角,每日都會插放一支從蘊華宮送來的,新鮮的胭脂點玉芍葯。

  直到有一日,趙文燁發現,花沒了。

  角落空空如也,好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一開始,他還只是一笑而過,只當那送花的人耐心太差,不甚在意。直到他發現自己開始時不時的走神,想不自覺得為她找今日不再送花的借口,想下意識的叫靳德良去問問原因時,他終於明白了那人的把戲。

  外頭蟬鳴的躁耳,他抬手,將飽滿而修長的筆尖重新沾入硯台當中,一下又一下,調整著筆端的弧形,終於無聊的撇了撇嘴角:

  「……就去看看又如何。」

  去陸貴嬪處?

  靳德良的話可真多。他皺眉,誰說要去陸蓁哪裡了,他明明是被那枝白芍葯打動了心,所以要去,也是去賞蘊華宮賞芍葯花。

  靳德良自然明白趙文燁那點兒不能說破的意思,匆匆叫人去蘊華宮報信,讓各家主子在飛羽閣準備接駕。這樣一來,想看的花看上了,想見的人,自然也見上了。

  蘊華宮裡只住了三家。

  快到飛羽閣的時候,靳德良跟在趙文燁身後,遠遠看過去時,雖然也是一片粉紅翠綠,麗黃嫣紫,但人數上一看就是很明顯少了一家。

  「貴嬪娘娘今日不小心讓針紮了手,見了紅,擔心衝撞了皇上,所以……」

  阮惠低著頭解釋著陸蓁未到的原因,面露難色,聲音有些顫顫巍巍。她既擔心著陸蓁如此失禮,會惹怒趙文燁從而連累到她,又想著,萬一趙文燁真的一點兒都不怪陸蓁的失禮,那她心裡估計會更覺得落寞。

  「這樣啊。」趙文燁頓了頓,聲音聽不出喜怒,但阮惠和劉侍君起身抬頭時,分明見他嘴角一直微彎,似乎並不在意陸蓁的缺席。

  「蓁蓁一直送給朕的,就你這兒的花?」他看著劉侍君,出聲問道。

  「嗯,應該是的,妾每日清晨起來,就剪兩枝送去娘娘那裡。」劉侍君倒比阮惠膽子大的多,不僅敢直視著趙文燁的眼睛,一點兒不怯懦,還特意走到花叢邊,折了一朵新的送到趙文燁跟前,笑容嬌甜,「如果皇上喜歡,妾每日再多剪一些。」

  趙文燁接過來,左右看了看,遞給了身後的靳德良。

  「那倒不用,朕不是已經過來了。」他沖劉侍君笑了笑,「朕以後若是想看,就來你這兒不好麼?」

  「是。」劉侍君呼吸一促,下意識看了身邊的阮惠一眼,眸色亮若花瓣上的露光。

  趙文燁眼神一抬,隨意的向四周瞧了瞧,「去那邊瞧瞧吧。」

  ……

  院子裡,陸蓁坐在樹下捧著一本太公六韜,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只有偶爾輕輕翻動的指尖,才能證明她是在看書,而不是愣神。

  恩歸站在一旁,拿著團扇,時不時就踮腳翹首,望著院門的方向。

  「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陸蓁抬頭瞧了恩歸一眼,含唇一笑,悠悠念了這麼一句。

  「嗯……什麼?」恩歸沒反應過來,回頭懵懵懂懂的看著陸蓁,「娘娘要什麼?」

  陸蓁合上書,故意逗她,「三兩茯神,三兩當歸,熬一碗安心湯。」

  恩歸眼神不解,湊過來低下頭,壓著聲音問道:「安心湯,娘娘要安心湯做什麼?」

  陸蓁抬書啪的一聲,輕敲她的頭,「給你喝!」

  「我?」

  「對啊,省得你心神不寧,老想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

  恩歸反應過來陸蓁是在打趣她,跺了跺腳,「娘娘真的都不急,奴婢讓安林一直瞧著那邊的情況,反正離得也不遠,也許皇上會過來呢。」

  「不會。」陸蓁答的乾乾脆脆。

  以她對趙文燁的瞭解,這次是她先好端端的駁了他的面子,除非他是傻了,否則一定會等著自己先去示好低頭。

  那人表面溫文爾雅,骨子裡卻是清高至極,唯我獨尊。

  恩歸見陸蓁回答的那麼肯定,反倒不願信她,但她與安林等了一個下午,卻是真像陸蓁說的那樣,空等一場,失望而歸。

  「不過皇上沒有留宿,而直接回了寢宮,到現在也沒召哪位娘娘侍寢。」安林看恩歸一臉失落,如此安慰道。

  聽安林這麼一說,恩歸的臉色是好了一些,但陸蓁這邊卻暗暗覺得怪異起來。

  沒留下?

  阮惠留不住他,就他已經膩了,反正前世受寵的那幾位嬪妃中,並沒有阮惠這般唯諾性情的人,但劉侍君為何也留不住他?

  劉侍君和瑞寧很像,卻比瑞寧膽大機靈,落落大方,兼之又是禮部尚書的嫡長女,大家閨秀出身,這樣的一個女人,簡直就是翻版的明長公主。照理來說,趙文燁應該會對劉侍君有好感才對啊。

  「娘娘。」安林沒注意陸蓁的出神,拎著一包東西進了屋,「這是劉美人送來的人參,說是昨日家人捎進宮來的,但她平時不用參,就拿來孝敬娘娘。」

  一邊說,還一邊撇了撇嘴。

  西邊的那個送黃芪,說是自己吃不完,南邊的這個送人參,說是自己就不吃,真不知安的什麼心,自己不用了才送人,把陸蓁這兒當成了什麼地方。

  「嗯。」陸蓁隨意應了一聲,「拿下去吧,找你恩歸姐姐先放起來。」

  她看到了安林的不滿,但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面上一層的東西。誰來討好,誰心生戒備,這些,她其實並不在意。她目前算是容浣和常婉的人,就算是被當成了一顆棋子來利用,但未達到目的之前,容浣不會讓人對她動手,更何況阮惠和劉侍君在宮裡根基未深,不可能輕易跟她這個蘊華宮的正宮之主作對。

  但是,她必須要防著那二人兩件事。

  一,聯手對外,這是大忌中的大忌。如果阮惠和劉侍君一旦結盟,那麼就相當於,她在蘊華宮裡被孤立了起來。

  二,兩人徹底分裂,其中一人跟了自己,但另外一人被對手拉攏,特別是被容浣的對頭惠妃拉攏。這樣,就等於在蘊華宮裡埋了一顆火藥,一旦炸了,後果難以預料。

  除此之外,她還不能太過大量,次次都將趙文燁讓給別人。那人其實小心眼記恨的很,現在他覺得自己的欲推還迎是有趣,萬一哪一天耐心不再,那自己之後的計算就白費了。

  唉,煩……

  等他下次來的時候,她一定要旁敲側擊的問問,他是怎麼看自己宮裡的那兩位嬌滴滴的美人的。

  次日。

  劉侍君的芍葯已經照常送了來。

  恩歸正要從裡頭挑一枝送去宣政殿時,卻不意被陸蓁攔了下來。

  「不用送了,留著咱們自己瞧。」

  恩歸有些奇怪,「不用了?」明明之前日日都送的。

  「嗯,不用了。」陸蓁從恩歸手裡拿過那兩枝胭脂點玉,放到鼻子前聞了聞,笑道:「昨兒我告訴劉美人,以後由她直接剪了去送就好,咱們不做這借花獻佛的事了。」

  「好端端的……」恩歸嘟囔了一聲,但沒再繼續說下去。

  雖然大多時候,陸蓁的決定都讓自己很是費解,但幾次看下來,那些讓自己費解的行為舉動,倒是都達到了她的想要達到的目的。

  用了早膳,陸蓁在房裡繼續繡起了之前的香囊。

  上午繡香囊,下午午睡起來,去院中坐著納涼看書,這麼過了兩日,悠哉而閒適。

  第三日午後,院子裡迎來了「不速之客」。

  她正埋頭看著《三疑》篇,而恩歸也安靜的一聲不吭。三疑裡有一句太強必折,大張必缺,讓她很有感觸。所謂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不是沒有道理。與其以強攻強,倒不如與太極一般陰虛皆抱,才能化百煉鋼為繞指柔。

  想到這裡,她不由的彎唇輕莞。

  這本六韜是她進宮前,父親送給她的唯一的東西。當時她還抱怨,這若放在普通人家,便是女兒的嫁妝了,而自己爹給的嫁妝,竟然是一本兵書,真是聞所未聞。

  不過現在——

  啪的一聲,手中的書被人突然抽了走。

  她抬頭,就看到趙文燁似笑非笑的站在自己面前,搶了她的書,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她正讀的那一頁,而恩歸已經不再院中,竟是不知何時不聲不響的消失了。

  「攻強以強,離親以親,散眾以眾。夫攻強,太強必折,大張必缺?」

  趙文燁一邊念,一邊忍不住輕笑,最後將書一卷,往陸蓁頭上一敲,「蓁蓁,怪不得朕覺得你越來越滑頭,原來是天天看六韜,怎麼,真想和朕一直鬥智鬥勇,嗯?」

  陸蓁卻沒有答話,她看著他,有些發怔。

  五日。

  趙文燁曾經跟她說過,無論遇到什麼事,他於人於己,留出的寬限皆是五日。

  但他今天,卻破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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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8 PM

第四十三章  承諾

  說實話,這樣的突如其來,讓她有些怕。

  陸蓁自問是一個任何事都糊塗不得的人。從前如此,現在還如此,於人於己,於事於情。一如前世對恩歸,一如今生對趙文燁,在她看來,對方若是對自己好,便要滿心滿意,你予我十分,我便予你十分,但你若予我三四分,我是一分都不肯要的。

  不希望改變。

  壞的就那樣一直壞下去,好的,就一如她所知的那樣好下去,如若不然,她豈不是白白重活這一世……

  雖然,她也隱約感覺得到,這樣的希望太過虛幻。

  「到底在想什麼?」趙文燁看著微微發怔的陸蓁,神情忍俊不禁。

  「在想……皇上為什麼會來。」陸蓁仰頭看著趙文燁,答的是實話。她自問此時的自己,還沒有那個本事能左右眼前人的想法,故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大意不得。

  「蓁蓁覺得朕為何會來?」他故意兜圈子,不肯回答。

  陸蓁思量了片刻,又見到他身後空空,沒有一人跟著,連靳德良也不在周圍,猶疑了一下,答道:「皇上……可是有心事?」

  趙文燁忍不住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六韜還給陸蓁。

  「蓁蓁可是讀書讀傻了,朕看起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麼。不過心乏手酸,隨便走走罷了。」

  陸蓁撇了撇唇角,晃了一下下巴,不置可否。

  「皇上走累了麼?」她抬起頸子,四處張望著,「恩歸,小還!」

  「別叫了,朕把她們攆走了。」趙文燁看著她急切的模樣,淡淡出聲。

  「哦。」陸蓁也不覺有甚,將書丟到一邊,起身道:「那臣妾去給您泡茶——」

  「不用。」趙文燁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將人攔了下來,表情有幾分怪異。陸蓁不解,站著不動,任他將自己的手掌收攏,拉起到身前,「……之前不是說,扎破了手麼?」

  「多謝皇上惦念,不過是針扎的小傷口,早就好了。」她答的天真自然。

  「針?」他挑眉。

  陸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笑了笑,「是臣妾丟臉了……不過繡個香囊,還這麼不小心。」

  一聽她說繡香囊,趙文燁倒突然有了興致,「哦,拿來給朕瞧瞧。」

  陸蓁猶豫,「還沒……」

  「去拿。」趙文燁不肯等她說完,便擺手催促著。

  陸蓁知道推卻不得,只好屈了屈膝,低聲道是,翻身回了屋子。不到片刻,手裡捧著一扇繡籮向趙文燁盈盈走來。

  「……還只是在繡樣子。」她解釋道。

  趙文燁其實並不懂這些,就算身邊有人在繡,他也從未仔細留過心,故而這麼一看,倒覺得新奇的很,「朕還以為,是直接在香囊上繡圖——」

  左右翻看了幾下,他指了指那根穿針的白絲線,「葉子不是青色麼,怎麼又用白色的線。」

  「是蝴蝶。」陸蓁用食指給他畫了個略略的輪廓,「臣妾想在這裡繡一隻蝴蝶。」

  「嗯,蝴蝶……」趙文燁看著眼前精緻的花紋,沉吟了片刻,對陸蓁微微一笑,「換成桃花吧。你這桃葉繡得單薄,顏色又發嫩綠,不像是入夏的風光,倒像是盛春花開的時候。」

  陸蓁怔了一下,隨即彎唇,溫溫的道了聲:「是。」

  從一旁拿起剪刀,卡嚓一聲將繡線剪了斷,拆去了繡了一半的蝶翅,乾乾脆脆。

  「蓁蓁!」他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幾乎是下意識一般。

  但還是遲了,陸蓁已將繡帕上的蝴蝶圖案拆了個乾淨。他看著那處空落,心裡莫名的湧起了一股奇怪的後悔。

  「皇上覺得,桃花要用什麼粉好?」陸蓁並未注意他的神色,只是拿起了幾縷粉色的配線放到他眼前,乖巧的詢問他的意見。

  並不是因為蝴蝶……

  趙文燁看著陸蓁臉上毫不在意的表情,一時終於明白,他剛剛的後悔並不是因為她拆掉了那只白蝶,而是……她那從來都不曾起伏過的情緒。

  人生多變,喜怒哀衰本事正常,但到了她那裡,卻通通都變成了一個模樣,溫語,淺笑。

  「朕以為,蓁蓁會猶豫。」他注視著陸蓁的眼睛,不願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為什麼要猶豫。」她彷彿是真的不明白一般,小心翼翼,歪著頭看他,「皇上金口玉言,便是聖旨,臣妾自然是要遵從的。」

  ……

  突然,不知要說什麼。

  他看著她,動了動唇,良久才輕聲道:「那不是聖旨……」

  陸蓁微微抿了抿唇角,只笑了笑,顯然沒有將他的話當作認真來聽。

  突然,趙文燁的心頭,有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多年未嘗,今日,竟讓眼前這柔柔弱弱,不知權謀的小女人破了例。

  「不要忙了,抬起頭看著朕。」他將陸蓁手中的繡線丟到一旁,強迫她看著他。「蓁蓁覺得,朕是什麼樣的人?」

  陸蓁一愣,「嗯,什麼?」

  「就是問你,在你心裡,是怎麼看朕的?」他語速變快,顯得有些急躁和不耐煩。

  「我……我沒想過。」腕上猛地吃緊,她避無可避,連目光都躲閃不及,只好仔細想了想,試探的回道:「皇上,是一國之君,是天子。」

  趙文燁卻不接話,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陸蓁知道,他並不滿意。

  「……臣妾仰慕您,畏懼您,但同時又想靠近,依偎著您。」

  他輕輕佻眉,「依偎?」

  「嗯,畢竟皇上是除了父親與大哥之外,臣妾唯一可以依賴的人。」這麼說著,她竟真的如同小貓一般,微微掙開他的鉗制,伸手空空的攬住他的腰,主動偎在了他懷中。

  「蓁蓁真的這麼想?」趙文燁卻沒有動,只任她抱著,目色深邃的望著不知前方何處。

  趙文燁一動不動的反應讓陸蓁略有些尷尬,她平素並不是如此主動的人,剛剛那般舉動,也是脫身的無奈之舉。可誰知趙文燁卻不回應,倒顯得她有些輕浮。

  「臣妾失禮。」她匆匆收回手來,低著頭退了半步,正要屈膝行禮時,腰上突然吃了力,被眼前人一把拉了回去。

  「你也許會後悔的……」莫名其妙的一句,但手臂卻是越收越緊。

  夏風忽的揚起,涼爽極了。她躲在他的懷中,聽著耳畔誰的心鼓如雷。

  「皇姐曾跟朕說過一句話。」下巴搭在她的肩頭,聲音一時呢喃。

  「長公主?」

  「嗯,她對朕說,朕天性涼薄,喜怒難測,為君之道比起皇兄來,差了十萬八千里。」眼前浮現起那抹靛藍色的身影,他彎唇輕笑,「那個時候,朕尚是太子,皇兄還活著,阿姐也未遠嫁。我們三人年紀相仿,又都由我母后撫養長大,所以向來同進同退,形影不離。」

  陸蓁只靜靜聽著。

  她知道自己一開始並未猜錯,趙文燁此行,果然是揣著心事。

  但前世的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她也沒有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想來,他這心事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只乖乖做一個傾聽者就好了。

  不過,趙文燁竟破天荒的說起了皇長子。那個,讓先帝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病弱皇子。她對那人並無什麼感覺,只是曾聽大哥說起過一句,他生前,好像最愛蓮花。

  「……阿姐一開始還向著朕,但後來,卻跟皇兄走的越來越近。最後皇兄病去,阿姐便狠上了朕。直到朕登基,戎陽王來求一位公主下嫁,朕便將她送去了上原王庭……」說到這裡,趙文燁突然低低的輕笑起來,「瞧朕,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陸蓁抬頭瞧他,眸子裡晶晶亮亮,「只要皇上說,臣妾就願意聽。」

  笑,忽的凝在了嘴角。他望著她,「真的?」

  她點頭,目光狡黠,「若不是真的,臣妾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他揚唇偏開頭,似在忍著什麼情緒,「欺君之罪,你還犯得少麼。」

  陸蓁自覺反駁不了,暗中吐了吐舌,沒在接話。

  「蓁蓁。」他喚她的名,卻不看著她,「朕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發覺你身邊最信任的人,可能背叛了你,你會怎麼做?」

  「最信任的人?」

  「嗯。」他掌心微蜷,眉間輕輕蹙起,「你會怎麼做,會狠下心來……除去他麼?」

  陸蓁聽他問的如此突然,一時有些慌張。她不確信是他在考驗自己,還是她真的露了什麼苗頭出來。

  「有多信任呢?」她猜疑道

  趙文燁嘴角一繃,唇色泛了白,「切膚之痛!」

  陸蓁呼吸一滯,不知該說些什麼。

  「本來,朕也有些猶豫的,但今日幸好見了蓁蓁……」他低頭看她,眉目又溫柔了下來,「朕說一句,你跟著說一句,可好?」

  陸蓁徹底沒了頭緒,只能點頭。

  「你答應了朕,此生就再不能反悔。」

  「臣妾答應了皇上,此生就再不能反悔。」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

  「哪怕,是朕騙了你。」

  毫無防備,心窩猛地一陣鈍痛,她動了動唇,竟沒有發出聲音。

  趙文燁也察覺到了自己的過分,俯下身去,雙手捧著她的側臉,一字一句,無比認真的說道:「這些話,朕只對你說一遍。如果哪日,蓁蓁覺得朕騙了你,想想今日的話,無論如何,給朕一個解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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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8-30 08:29 PM

第四十四章  珠胎

  「娘娘,娘娘……」

  陸蓁驚眸,猛地回神,「嗯?」

  恩歸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旁,手裡捧著一杯清茶,目光裡含著幾絲擔心。陸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食指指尖,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紅線。

  「啊,瞧我……」陸蓁抿唇溫溫一笑,將繡線褪了下來。

  恩歸將茶遞給陸蓁,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剛剛,是皇上讓奴婢等人悄悄退開,所以……請娘娘切莫責怪。」

  陸蓁搖頭,「不要緊。對了,這香囊不繡蝴蝶,改繡桃花了。你來幫我選選顏色,我拿不準主意。」

  恩歸拿起繡籮,仔細瞧了瞧,「桃花的話,奴婢從來都是用嫣紅和海棠色,有時在花瓣尖兒上添幾針茜色。」

  「是麼……」

  「嗯。」恩歸看的認真,並未發現陸蓁突然變黯的眸色。

  不是說,一切都在變麼……為何偏偏只有它不變。折騰幾番,竟又重新回到了前世的摸樣。

  「我想好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等這個香囊做好之後,我要拿去送給大哥。」

  「送給大少爺?」恩歸有些驚訝。

  「嗯,等他得勝回來就送!」陸蓁一口氣將茶吞了,茶杯擲在石桌上發出一聲響,莫名的豪氣雲天。

  ……

  五月漸盡,當皇宮開始提前掛紅披金,越來越多的人跑來明示暗示她賀禮的事情,陸蓁終於意識到,那一天終於要來了。

  她親口承諾過的,禮物。

  不知道為何,侍寢的事,她並未跟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提起,包括恩歸。倒不是因為什麼特殊的理由,她只是不想太過刻意,刻意的等待,刻意的準備與討好,彷彿全天下只剩那一件事值得她歡欣雀躍。

  雖然,她可以在趙文燁面前或靦腆嬌羞,或千姿百媚,但無論如何偽裝,真心的歡喜,與假意的歡喜還是有太大的差別。在陸蓁看來,有些事,在不需要浪費心力的時候,只需要靜靜等待就好了。

  但是,命運就是這樣。在她努力想要改變的時候,兜兜轉轉,還是回歸了原來的摸樣,而當她不想改變的時候,卻偏偏要突插一腳,橫生周折。

  當恩歸告訴她,瑞寧忽然到訪的時候,陸蓁其實是有些意外的。

  之前飛羽閣賞芍葯的時候,她其實暗中讓小還去邀過瑞寧,但她卻借口生病推辭了,小還回來還說,瑞寧的臉色很不好,她沒說幾句話,就被打發回來了。故而陸蓁一直以為,瑞寧還在因為綠荷之死而對她心有怨意,不願相見。卻沒想到,她會主動來蘊華宮看她。

  「病可好了一些?」

  瑞寧好像是真的病了許久的模樣,雖然在她面前強打著精神,但眉梢眼角都透著困頓疲倦,連膚色都帶了幾分暗黃。

  不過半個月不見,她竟像受了什麼折磨一般,整個人都變的消沉起來。

  「表姐……」瑞寧沖陸蓁笑了笑,「我一直沒來看你,不知你在這兒過得可好?我聽杜太醫說了一些,有些擔心,就過來瞧瞧。」

  陸蓁皺眉,上前去握她的手腕,卻發現已經有些瘦的硌人——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倒是你自己,怎麼變的這麼消瘦了?」

  瑞寧笑著搖了搖頭,「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說著,緩緩起了身,眉間湧起一抹濃愁,「出來這麼久,我也該回去了,不然淑妃娘娘會不高興的。」

  「可你才剛來。」常婉,難道折磨她的是常婉?

  瑞寧走了幾步,腳步就開始浮沉不定,恩歸在一旁看著不太對勁,連忙上去詢問,可話還沒出口,瑞寧就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天——陸美人?!」恩歸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陸蓁顧不得多想,連忙上前去幫忙,小還聽到響聲也衝了進來,三個人好一通折騰才將人扶到了床上。

  「她的侍女呢?!」陸蓁有些發怒。

  小還猶豫了一下,回道:「陸美人,好像是一個人過來的,奴婢沒看到有人陪她。」

  「真是胡鬧!」雖然不知道瑞寧為什麼不讓人跟著,但她虛弱成這個樣子,萬一在半路上昏倒可如何是好。

  「娘娘!」在床邊搭脈的恩歸突然很是緊張的喊了陸蓁一聲。

  「怎麼了?」陸蓁和小還圍上前去。

  「陸美人好像,好像……」恩歸的聲音有些發顫,一臉的不可置信,「好像是滑脈,她……有了身孕,而且,有滑胎的跡象!」

  陸蓁怔在原地,「什麼……」

  恩歸此時也顧不得禮儀,伸手去按壓瑞寧腹部的幾處穴位,卻發現瑞寧衣服下面緊繃一片,手感奇怪的很,不由得跟陸蓁對視一眼,兩人心頭皆是一跳,急急將她衣衫解開,就看到她小腹上緊緊的纏了好幾圈的布帶,很明顯是怕有人看出來她懷了身孕。

  「……要不要請太醫。」小還也有些慌,心道這個陸瑞寧實在太不厚道,陸蓁當初對她不薄,但她倒好,自己一個人找死也就罷了,還非要將陸蓁拉下水,如今這塊燙手山芋掉在了蘊華宮,以陸蓁的嘴硬心軟的性格,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當然要請太醫。」她腹中的可是皇家血脈,萬一出了什麼事,誰都擔待不起。

  但說完這句話,陸蓁又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張口叫住了準備去太醫院找人的小還。

  「等等!」事出有異,既然瑞寧如此小心謹慎,她也不能太過草率,「你去太醫院,只說我要找杜太醫問話,其他的一句都別提。」

  「是,奴婢心裡有數。」小還點頭,快步離開了屋子。

  小還一走,陸蓁看著床上的瑞寧,心頭一陣煩亂。恩歸見狀,便起身過來開解她,「娘娘,事情太過突然,您急也沒有辦法,只能等人醒了,再好好問問清楚。懷了皇子明明是好事,陸美人如此躲閃,怕是有忌諱的東西。」

  陸蓁歎了口氣,恩歸說的她何嘗不明白,只是,除了他說的那些,自己還有一件最最擔心的事情。如今,她只能期盼著她所猜測的事不要成真,否則,不只瑞寧,還有自己和陸家,甚至整個後宮,都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杜永……」陸蓁暗暗呢喃著這兩個字。

  我當初,是不是救錯了你……

  不知是陸蓁的錯覺,還是怎地,杜永來的很快,好像小還剛剛才出門請人,她一個出神的工夫,人就請到了。

  「杜太醫。」陸蓁坐在那裡,盯著杜永的眼睛,沒有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瑞寧說,她前幾日才見過你。」

  「回稟娘娘,是。」杜永神情間有些窘迫,但卻沒有躲閃迴避。

  陸蓁看著他這副模樣,便知,瑞寧有了身孕這件事,他是知情的。

  「先去把脈開藥,本宮在外頭等著你!」今天,她要好好問個清楚,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如果,兩個人真的瞞著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那杜永……算是留不得了。

  沒過了多久,杜永便從屋內走了出來,自知陸蓁今日不會輕饒了他,便走到她跟前,直直跪了下去,主動開口道:

  「陸美人身子的事,下官雖然從頭到尾都知道,她吃的安胎藥也是下官親手熬的,但是,僅僅是她讓下官做什麼,下官就做什麼,至於原因理由,她從來不肯與下官多說一個字。娘娘今日盛怒,是下官罪有因得——」

  光噹一聲,茶杯猛地摔碎在了杜永的膝蓋邊上。

  陸蓁臉色陰沉,抬手指著他的眼睛,呵斥道:「罪有因得,好一個罪有因得,你來告訴本宮,你是什麼罪,應該得什麼後果!!!」

  杜永嘴邊泛起一抹苦笑,「知情不報之罪,身首異處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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