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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1:51 AM

九鷺非香 -【護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12-12 07:47 PM 編輯

【書名】:護心

【作者】:九鷺非香

【內容簡介】:

  「這世間最險惡的莫過於人心。可殺長生不死之命,可傷萬物不傷之體。」

  「說人話。」

  「我被前任肢解了。」

  「……所以……為什麼你現在還活著?」

  「為了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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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1:5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1-22 10:09 PM 編輯

楔子

  雁回被趕出辰星山的那一天,場面被她弄得有點難看。

  其實她是打算安安靜靜的走了,不想鬧事的,但這世間事,總不太那麼容易讓人如願。

  當雁回看著這些年她用過的碗筷,睡過的被子,還有抄過的經書被師姐子月用草蓆裹了,一腳踹下三千長階,「乒里邦啷」滾遠時,她其實還不怎麼生氣的。

  她只在心裡嘆息,這子月師姐和她鬥了這麼多年,怎麼腦子還是那麼不好使……那些東西她既然留下了,肯定就是些廢品,子月拿些廢品出氣,真是白費力氣。

  子月站在山門前,像一隻打了勝仗的狒狒,得意洋洋的拿鼻孔看她。

  雁回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你開心就好。」她轉身就走。

  子月一聲冷哼:「站住,還沒完呢!」說著她忽然又丟了個東西出來,一根玉簪,劃過雁回身邊,落在石階上,霎時一聲脆響,碎成了幾段,然後叮叮咚咚的滾不見了蹤影。

  雁回一愣,腳步頓住,她彎腰撿起了蹦得離她最近的一小截碎掉的玉簪。

  她怎麼會記不得這個東西……

  「當年丟得時候看你急得那樣,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這簪子是誰的東西的。」子月嘴角的笑容挾帶著滿滿的嫌棄與厭惡:「你那點心思,還以為沒人看出來嗎?這些年看著你,就讓人覺得噁心死了。」

  雁回靜靜握著碎玉立了一會兒,倏爾一勾唇角,笑了:「師姐,煩您噁心了這麼多年,卻是今日拿了它在我面前摔斷了,怎麼,您是想讓我難過嗎?」

  不等子月說話,雁回的神色倏爾又冷了下去:「可惜,時至今日,我已不難過,但恭喜你,成功的讓我生氣了。」

  雁回一邊擼袖子一邊走向子月:「過來,讓我們好好談一談。」

  子月嚥了口口水:「站住,不准靠近我。」雁回哪裡理她,子月神色開始變得難看,「你再靠近我,我就叫人了,到時會有人看到碎簪子的啊!」

  「你以為我還會怕人知道嗎?」雁回冷笑,雙手指骨捏出了啪啪的響聲,「我還真就想不通了,我都要走的人了你招惹我幹嘛。」

  子月見下意識後退,手摸上劍柄:「雁回,山門後可是有很多守門弟子的啊,你休想對我動手。」

  雁回沒有劍,她的劍早在師父逐她出門的那刻開始就被收掉了,但這並不妨礙她收拾子月。

  本來在他們這一輩當中,她應當算是最出色的弟子。

  雁回冷笑,笑得滿不在意:「好啊,你讓他們出來啊。」

  子月但見面前雁回還在步步逼近,她一邊抖著手拔劍出鞘,一邊往身後喊:「救……救命啊!雁回這個被逐的叛徒要殺人啦!」

  身後山門打開,幾個弟子急切的要從裡面出來,雁回單手帥氣的一抬,只打了一個響指,山門門口登時燒起一堵火牆,生生將那幾人逼了回去。

  「哎呀師姐!這個太燙了!」

  「頭髮……我頭髮燒起來了!」

  「滅火啊!」

  「她修為比我們高,這火我滅不了!」

  山門再次關上,裡面雞飛狗跳的聲音被阻斷。

  雁回站到了子月面前,子月已靠上了山壁,退無可退,她瞪大了眼看著她:「你別仗著你法術比我們高幾分就可以欺負人!告訴你,師父們回頭知曉了山門的動靜,一定饒不了你!」

  雁回一笑,右邊微微翹起的小虎牙露了出來,顯得有幾分邪惡:「今天我還就欺負人了,看他們怎麼饒不了我。」雁回一伸手,子月連忙提劍砍她,招式又急又亂,不過兩招,雁回就將她手上的劍給打掉了,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雁回五指一曲,地上子月的劍被她握在了手裡。

  雁回手中長劍挽了個花,「錚」的一聲貼著子月的肩頭,穿過她的衣裳插進了石壁之中:「知道我脾氣不好,還天天作。」

  子月嚇得花容失色。

  雁回的態度看起來像是在和子月開玩笑一樣吊兒郎當的,但子月卻覺得一陣陣殺氣撲面而來,讓她嚇得手腳發軟,滿耳朵裡都是雁回的聲音:「師姐,欺負了我這麼多年,你現在是不是該給我道個歉咯?」

  「這麼多年你有乖乖的被我欺負嗎!」

  雁回拔了劍又是「錚」的一聲,劍尖插在了子月脖子旁邊,一絲絲涼意滲進子月頸項之中,子月驚聲大叫,雁回聲音還是那麼漫不經心:「自己本事不高,還怨被欺負的人不配合呀,師姐真不乖。」

  子月嚇得直哭:「嗚嗚,師父,大師兄!雁回又動手打人了!」

  雁回再次拔劍,這次插在了子月耳邊,劍刃摩擦石壁穿進去的聲音子月是聽得清清楚楚,這下不用雁回說話,子月便嘶聲道:「道道道,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雁回這才鬆了手,任由子月癱軟摔坐在地上,嚇得一抽一抽的哭。雁回扔了劍嘆息:「讓我安安靜靜走個人都不行嗎,看你作的。」

  她揉了揉手腕,回頭瞥了眼還燒著火牆的山門,正打算撤掉火焰,然而便在這時,山門那方冰雪法陣忽然一閃,火焰霎時被壓了下去。

  山門前白光一閃,但見白衣仙人面目沉凝的立在山門之前,寬大的衣袍被山風吹得極為飄逸。

  子月大聲哭著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那人身邊,委屈的哭著告狀。

  仙人目光一轉落在雁回身上。

  觸及他的寒涼的目光,雁回知道,他在無聲的斥責她的任性妄為。

  雁回以前是最怕他露出這樣的神色的,但現如今,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也不再是她師父了。

  雁回撇了撇嘴:「凌霄道長,我已非辰星山人,還望道長約束好手下弟子,莫要再找我麻煩。」雁回擺了擺手:「別過。」她一扭頭,衣袂輕揚,一步一步踏下青石長階,背對巨大的山門,逆著自天邊吹來的清風,向著山下俗世而行。

  孑然一身,並無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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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04 PM

第一章

  離開師門十來天,讓雁回最難過的有兩件事,一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法每天蹭到張大胖子做的大鍋飯,二是窮。

  雁回打小便知道窮的可怕,後來被凌霄收為徒弟之後,辰星山每月打發她一兩月銀,像按時吃的定心丸,將她那顆怕窮的心定了下來。

  但雁回被驅逐之際,她這些年存在辰星山庫房裡的銀子盡數被扣,她淨身出山,師門連把劍也沒留給她。於是下山之後的雁回幾乎是窮神附體,連買個包子的錢都沒有。

  可現在事情有了轉機,在山下友人的指點下,雁回找到了賺錢的法子——江湖俠義榜。

  雁回去瞅榜單的時候,恰好碰見一個富豪之家張貼了一個榜首任務:尋回被百年蛇妖搶走的傳家寶,賞八十八兩……金!

  八十八兩金!

  夠買好幾個張大胖子屯在院子裡給她一天照十二個時辰做飯吃了好吧!雁回眼睛都看綠了,自是想也沒想就將榜揭了下來。

  一百年的蛇妖算個什麼,想她當年初遇前任師父時,還輔助他殺過一千多年的藤精呢!

  雁回找友人借錢買了把桃木劍,就趕到這銅鑼山裡準備殺妖取膽了,她本覺得這是個極簡單的任務,但!

  說好的妖氣衝天殺人不眨眼的巨型蛇妖呢!倒是出來啊!來嚇嚇她啊!

  她在這山裡逛了五六七八天了,連個聰明點的猴子都沒瞅見一隻,可見此山靈氣貧瘠,雁回覺得但凡那蛇妖有點腦子,都不會待在這個地方修煉。

  雁回找得幾乎絕望,眼瞅著又到中午,肚子又餓了,她一甩屁股坐在一根大樹枝根上,狠狠嘆了一聲氣。此時此刻,她最想念的人,莫過於張大胖子。

  雁回正嘆息之際,忽覺屁股下的「樹根」動了動。她一愣,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坐著的哪裡是樹根,這分明就是佈滿了鱗片的蛇皮!

  妖氣在身後瀰漫開來,雁回轉頭,但見身後水桶粗的蛇妖正用一雙腥紅的眼睛盯著她吐信子。

  雁回立即彈起來,剛拔了身後的桃木劍,那蛇妖尾巴便往她身上一纏,張口就對她咬過來。雁回不避不躲,在桃木劍上拈了個咒,一劍捅進蛇妖嘴裡。

  可蛇妖嘴之大,竟然一口把她整個劍吞了進去!

  要不是雁回胳膊縮回來得快,只怕現在連胳膊也沒了。

  雁回大怒:「你倒不客氣,這劍可是我借錢買的!」

  蛇妖哪聽雁回廢話,只將雁回纏了一圈又一圈,它渾身的肌肉都在使力,意圖把雁回活生生的擠死。

  雁回痛失桃木劍,悲憤非常,也不躲它,拼出一身靈氣和蛇妖硬碰硬,只聽她一聲低喝,周身靈力爆出,生生將蛇妖震開。

  蛇妖受了重創,在地上胡亂轉了兩圈找了個方向要跑,雁回飛身上前,撲到它背上,兩條腿死死夾住它的七寸,抱住它的腦袋,手上聚積靈力在它腦門上狠狠抽了兩巴掌:「把劍給我吐出來!」

  蛇妖吃痛,仰起了頭,意圖將雁回甩下去,但卻沒成功,反而讓氣惱的雁回又狠狠抽了他兩下,蛇妖咽喉動了兩下,終於「哢」的一聲,將雁回的桃木劍吐了出來,雁回身形一滾,撿起地上桃木劍,蛇妖趁機要跑,哪想雁回動作極快,她迅猛的一回身,桃木劍便精準的刺透他的鱗片,將他尾巴釘死在地裡。

  蛇妖仰天痛嘯,聲音驚飛了山中群鳥。

  雁回這才舒了口氣,站直了身體,拍了拍衣裳,她邁著得意的步子走到蜷成一團的蛇妖面前,俯視著他:「怎麼樣,服不服?」

  蛇妖痛得渾身顫抖。

  雁回在他面前蹲下:「老實和你交代吧,我和你也沒什麼仇,不想對你下殺手,你偷了周家的傳家寶可是?還回來,我就放你走。」

  「你想要什麼?」蛇妖倏爾開了口,是個意外好聽的男聲,「周家給你錢讓你來找寶物?我願給你三倍錢財……」

  什……什麼!

  妖怪竟還知道賄賂一說!

  而且……三倍啊!可以買好幾打張大胖子了呀!

  雁回幾乎是在這一刻就毫不猶豫的動搖了!

  她呆住,並不是在思考要不要答應蛇妖的條件,而是在琢磨蕭家賞錢乘以三到底有多少,然而在她用她可憐的算術能力算出個所以然之前,那蛇妖卻是等不及了。

  它倏爾身形一動,那條被雁回釘死的尾巴竟是拼著被一分為二的痛楚,猛地向雁回抽打過來。

  雁回滿腦子都是黃金寶寶在爬,這時只覺耳邊風聲呼嘯而來,緊接著她腦袋一痛,被狠狠的抽在地上。

  她爬起來,一臉的血,還沒站穩,蛇妖猛地撲了過來,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雁回感覺到了毒牙咬破肩頸的痛楚,緊接著她半個身體都沒了知覺:「就不能好好做生意嗎!」雁回咬牙,指尖法力一凝,火焰登時繞著蛇妖全身燒了起來。

  「小丫頭竟會馭火之術!」烈火炙熱,將蛇妖燒得仰天長嘯。

  雁回倒在地上,恨得牙癢:「不識貨,本姑娘豈會用那些低等法術?」跟著她話音一落,蛇妖渾身的火焰燒得更強,它痛楚更甚,當即不敢再纏著雁回,帶著一身靈火倉皇而逃,很快便在樹林中消失了蹤影。

  做人果然不該貪……三倍賞錢沒了,現在連原來的賞錢可能也拿不到了……

  雁回心頭一陣血恨,她摀住肩膀,以法力凝住肩頭的血,但這卻無法阻止那蛇妖的毒在她身體裡面到處亂竄,不一會兒,雁回便覺得心跳加快,快得像疾馳而來的馬蹄,讓她渾身處在一種難忍的燥熱之中。

  她感到極致的口渴,甚至連毒素會不會因為運動而擴散也顧不得了,她急急的往前走,欲尋找水源。

  雁回自幼修的是火系的法術,從小身體比別人熱一些,忍受熱的能力也比別人強許多,但這次卻和以往的熱不同,即便是前段時間被關在焰火洞受罰時,她也沒有感覺到身體有這般炙熱的痛苦。

  不知跌跌撞撞的走了多久,雁回終於看見前面有一條小河在歡樂的奔騰。

  一瞬間的希望讓她身體好像又有了力量似的,她迫不及待的撲上前去。卻忘了河邊石頭都是長了青苔的,滑得不行,她腳一歪,一頭就滾進了河裡。

  冰涼的水沒有緩解她體內的燥熱,她把腦袋浮出水面喘氣,卻覺得她的眼睛已被體內的灼熱燒得迷迷糊糊看不清東西了。

  腦子也越來越糊塗。她好似看見很多年前師父把她帶回辰星山的模樣。

  她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頸項,抓住了脖子上的一個吊墜,那吊墜正是那日她離開辰星山時,撿起來的玉簪殘玉。

  恍恍惚惚間,雁回好像看見那個纖塵不染的仙人用自己的簪子幫她挽好了披散的頭髮,她好像聽見他還在自己耳邊說,從此以後,他做了她師父,她就不用再害怕被人欺辱,不用再忍饑挨餓,不用再顛沛流離。

  可看看她現在這樣……

  活似被人抽得一臉葵水般,狼狽不堪……

  在浮浮沉沉之間,雁回浮現了無數的想法,但這些想法最終被終結在幾句帶著鄉音的對話當中:

  「這是個女人叻!」

  「打哪兒來的啊?咋在河裡?」

  「不知道,被水從山裡面衝出來的。咱把她叉起來吧,拿去賣了。」

  「哎對,拿去給蕭家婆子的傻孫兒做媳婦兒正好叻!」

  「對對對……」

  等……等等!

  什麼傻孫兒!什麼做媳婦?什麼對對對!

  不要隨便幫人做決定啊!

  可不等雁回有所反對,岸上的人一棍子叉下來,捅錯地方,直接戳到她腦袋上,將她給生生戳暈了過去,然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雁回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有點漏光的屋頂。她動了動,發現胳膊和腿都被綁著。

  好笑,拿這種普通的繩子就想綁她?當她這些年在仙門吃的都是屎嗎?

  雁回不屑的哼了一聲,手上一用力……

  然後她呆了。

  難……難道這些年她在仙門吃的真的都是屎嗎?

  竟然沒掙掉!

  她使了更大的勁兒,連腳趾頭都抓緊了,但……還是沒掙掉……

  雁回大驚,連忙往體內一探,頓時淌了一背的冷汗。

  她的修為,她的內息竟在一夕之間全、都、沒、了!

  雁回驚愕之際,一個滿臉皺紋,雙眼渾濁的老太太的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往她臉上摸:「摸著是很水滑的姑娘。」

  雁回往後躲了躲,老太也不再繼續摸,一雙渾濁的眼睛彎了彎:「大福會喜歡的。」

  「一定會喜歡的。」

  一個略尖細的婦人聲音在一旁響起,雁回扭頭一看,發現旁邊走過來了一個穿著鮮豔的中年婦人,婦人滿臉堆笑,「我家男人撈她可費了不少功夫呢,一身衣服呀都在河裡打濕咯,差點沒掉進去。您這個數買她,不虧的。」

  蕭老太點了點頭:「以後就望周家嬸子幫我大福看著下這個媳婦啦。」

  雁回在腦子裡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這是被人撿來賣了啊!

  想她下山身無分文的,自己都沒捨得把自己給賣了,這算哪根蔥居然敢幫她做了主!

  雁回怒不可遏,兩條腿一起抬起來,對著周氏的的蹬去,徑直將她蹬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哎我的老天爺!」周氏轉過頭來驚訝又憤怒的瞪雁回:「你敢踢我!」

  「你敢賣我,我為何不敢踢你。說!把我賣成多少銀子!」

  婦人氣笑了:「嘿,這當口了還關心這事兒的姑娘可真讓我開眼界。」

  蕭老太在一旁著急的問:「小姑娘醒啦?」

  「醒了,鬆綁,放我走。」

  「走什麼走。」周氏斥道,「人家蕭婆婆看你可憐,孤身一人的,也不知怎麼被河水沖到這裡了,打算收了你去做她家孫媳婦呢。保你後半輩子有男人養!」

  「呵,我是孤身一人沒錯,但誰說我要男人養了。」雁回不滿,「給我鬆開。」

  「這嘴倒厲害。」周氏衝門外招了招手,立時有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進來,一左一右將雁回胳膊給架了。

  雁回掙了掙,果然沒掙脫。她乾脆也不掙了,就冷冷的將周氏看著。

  周氏笑著對蕭老太說:「蕭大娘,你放心,才拐來的姑娘都是有點脾氣的,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們,我把她給你關柴房裡去啊。」

  雁回冷笑,敢情還是個人販子的慣犯。

  兩個大漢將雁回架了出去,可雁回雖然法力雖沒了,但身體還是倍兒棒,耳朵一動就聽見屋裡周氏給蕭老太咬耳朵:「喏,這藥她吃了就渾身沒力氣,跑不了的。你把它混在飯裡,晚上讓阿福給她吃。她要戒心重不吃飯呀,你就餓她兩頓,這一般姑娘到那種程度,即便知道飯裡有藥,為了活命啊,也是會吃的。但這姑娘性子我看比較烈,你就等也可以等她餓得頭暈眼花的時候,給她混粥裡餵她……」

  雁回聽得心驚,但無奈如今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任由那兩個壯漢將她架進了柴房,毫不留情的把她往草垛子上一扔,唬她:「想少吃苦你就乖乖的,進了這個村子除了死了的,沒哪個能跑得出去,早點認命!」

  說完「咚」的一聲關上了漏風的柴門。

  雁回在草垛子上動了動,擺了個讓自己舒服點的姿勢。她看看這四周,再看看自己手腳上的繩子,心裡唯有一個想法。

  還好她現在這窩囊德行沒讓子月看見……

  蕭老太果然聽了周氏的話,一整天沒給她送飯吃。

  到了雁回能透過漏風的屋頂看見外面的月亮和星星的時候。她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一長串聲音。

  雁回一聲嘆息,磨蹭到柴房門邊,一邊拿腳踹門一邊大喊:「你們不是要把摻了藥的飯給我送進來餵我吃麼!說好的摻了藥的飯呢!說好的餵我吃呢!你們倒是言而有信一點啊!餓死人了!」

  她喊得大聲,震得房上的灰落了幾點下來,沾到她鼻子下面,惹得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噴嚏。

  便是在她這幾個噴嚏的時間,柴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明月光,亮晃晃,一個少年的身影立門框。

  雁回看著面前這清瘦少年有些呆怔,粗布麻衣的短打扮彰顯著他生活的清貧,然而在逆光中的那張臉,卻是出人意料的漂亮。

  是的,漂亮。

  尤其是那雙好像承載了星光的眼睛……

  「撲通!」

  對上那雙眼睛的一瞬,雁回忽然覺得自己心臟強烈的跳動了一下,緊接著,像是錯覺一樣,雁回好似聽到了自己如同脫韁野狗般越來越瘋狂的心跳。

  「撲通!撲通!」

  她這如瘋狗一般的心跳,難不成是因為她對這清瘦的少年郎,一見……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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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10 PM

第二章

  雁回為自己的心跳呆住了很長的時間。

  但讓人不解的是,雁回已經從漫長的失神裡面走了出來,而這個少年卻還是直愣愣的盯著她。

  雁回又是一愣,隨即愕然,難道……這小子也對她動心了?

  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先前又是泡水,又是在柴堆裡滿地滾的,一身不知有多狼狽,這樣都能讓少年郎對她動心?

  雁回竊以為,大概是自己臉太好。

  然而漸漸的,雁回發現這小子眼睛裡的光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眼眸的光太亮,他盯著她,就像鷹隼盯著兔子,餓狼盯住肥羊,就像一個死囚,盯住解開他枷鎖的鑰匙。

  「喂。」雁回喚了他一聲,好似撞醒了他的夢似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散掉那灼人的光芒,眼眸一轉,不再直視雁回的眼睛。

  雁回的視線卻一直將他盯著:「你是就是那蕭老太的孫兒?」

  這少年看起來頂多不過十五六歲,身形瘦削,臉色不知道是因為常年生病還是飢餓,泛著一些蒼白,唇上甚至還帶著烏青色。他垂著眼眸,只專注於手上的事,神色安靜得與方才全然不同。

  少年不理她,自顧自的端著碗走了進來,在雁回面前蹲下,將手上的三個碗一個一個放到地上。

  雁回不解,不是說蕭老太的孫子是傻的嗎,可剛才這小子的眼睛裡看起來……

  怎麼那麼多戲?

  「喂……」雁回話音剛開了個頭,少年已經放好了碗,起身打算出去了。

  雁回愣了一瞬,目光在地上的米湯鹹菜和饅頭上一晃而過,登時急得什麼都忘了,連忙衝著少年的背影急喚:「等等等等!你就這樣放這兒了?我還被綁著呢,你要我拿嘴捅嗎!」

  倒好飼料就走人,餵豬啊!

  少年腳步一頓,思索了一番,復而又走回來,在雁回面前蹲下,然後端起米湯遞到雁回嘴邊,雁回確實餓極了,就著少年端的碗,兩口就將米湯喝了乾淨,然後十分不客氣的開始使喚:「饅頭卷點鹹菜。」

  少年被這聲吩咐喊得眉梢微微一挑。

  此時雁回卻是沒工夫在乎他,只顧著盯著碗裡的東西:「快點啊!」

  少年不吭聲,但卻蹲了下來,照著雁回說的做了,饅頭捲了鹹菜,餵進了雁回嘴裡。

  雁回也不講究,狼吞虎嚥的吃了兩個大饅頭,待肚子有了點底,這才有功夫將注意力從食物上面轉開。她嚼著饅頭,拿眼神瞥了一眼正伸了手將饅頭遞到她面前的少年,此時的少年目光平淡,看起來說不上傻不傻,但至少沒有剛才那樣目光懾人的勁兒了。

  現在他就像個普通的山村少年,普通得以至於讓雁回都開始懷疑,剛才這小子眼睛裡的精光都只是她的臆想。

  雁回對少年免不得在心裡留了幾分底,然而,不管她怎麼留底,她現在無法否認的是,這小子著實生得漂亮。

  月光自頭頂破木板縫隙裡灑了進來,落在少年臉上,雁回一口接過少年手中遞來的食物,吃掉。

  她在心裡嘀咕,以她自幼閱遍辰星山無數師兄弟成長史的眼光來看,待這少年長大,五官長開,身體結實後,他絕對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啊。

  拐去小倌樓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咳嗯。」雁回清了清嗓子,「小子,你奶奶將我從那喪盡天良的人販子手裡買來,是給你做媳婦的,你可知道?」

  見雁回不吃了,少年將手裡剩下的半塊饅頭放回了碗裡。

  「你奶奶年紀大,看著可憐,我不好罵她,但做這種斷子絕孫的買賣可是會遭天打雷劈的,為了你奶奶好,你且幫我把綁鬆了,讓我走了了事。」

  少年垂頭開始收拾碗。

  「別走!」雁回一咬牙,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我是修仙的,追了條百年蛇妖到這裡來,蛇妖被我打傷了,他走不遠,很可能還躲在你們這銅鑼山的哪個犄角旮旯裡,指不定就變成你們村裡的哪個人,混在你們之間,天天吸你們身上的氣,你不放我走,沒人對付他,到時候倒大黴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少年收拾碗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眸中光華流轉了一瞬,然後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往外走。

  什麼反應都沒有,這比反駁更讓人感覺不爽,雁回被綁了一天,強力壓住的火氣霎時就點著了:「喂!你到底是傻,還是啞啊?」

  依舊沒反應,雁回怒了,呵斥:「站住!還有半塊饅頭!姐姐還餓著呢!」

  少年腳步一頓,略一琢磨,倒是真拿了半塊饅頭,回來蹲到雁回的面前,像之前那樣餵給她吃,雁回看了眼他的臉,又看了看他的手,一張嘴就咬了上去。

  少年手微微一動,看來是想往後撤,但最後卻是穩住了沒動,任由雁回一口將他的拇指連帶饅頭一口咬住。

  牙齒用力,雁回聲音含糊,但卻有力道:「放唔走!唔然,嗷斷!」她咬著少年的手往後仰了仰脖子,方便自己去觀察少年的神色,然而出人意料的……

  少年神色依舊平淡無波,他從上而下的俯視著她,許是角度的問題,在少年的目光之中,略帶了幾縷嫌棄。

  沒錯,嫌棄。

  其實雁回也是打心眼裡嫌棄現在的自己。以前和子月鬥得再不體面,她也不至於用咬人手指這種小孩打架的招數來解決問題啊!可現在……

  雁回神色一狠,將內心角落裡的那點自持身份的驕傲一腳踹開。

  我真咬斷哦!雁回說:「唔真嗷斷噢!」

  現在,唯一能讓雁回感到慶幸的,大概只有這裡沒有辰星山人這件事了吧……

  雁回心裡感慨著自己當年風華不再,然而這裡咬了半天,她咬肌都酸了,被她咬住大拇指的人卻一聲痛也沒叫。

  如果她沒感受錯的話,她現在嘴裡嘗到的這股腥甜味應該是少年手指流出來的血,而不是她的牙齦出血吧!為什麼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年,卻如此能忍痛!

  說好的十指連心呢!倒是連他心啊!倒是讓他痛啊!

  雁回幾乎想撓牆,便在這時,少年的手忽然動了動,卻不是在用力掙脫雁回,而是就著被咬住的那隻手,不管大拇指,只動了其他幾根手指,撫摸上了雁回的臉頰。

  指尖觸及雁回臉頰的那一瞬間,雁回似有種被天上的閃電摸了一下的感覺,麻麻的熱熱的,一直躥進心裡。

  「撲通。」

  她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會放你走的。」他終於開口對雁回說了第一句話。少年的聲音好聽得像山間冷冽的清泉,但語調卻有幾分暗藏的陰森。有著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詭異感。

  雁回一時愣神,牙關鬆開。

  少年抽回了手,將拇指在雁回衣擺上擦了擦,他道:「奶奶不會放你走。」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又沒讓雁回感到有什麼不妥。

  不過等等……

  「你為什麼要把血和唾沫擦在我身上!」

  少年抬眼看了雁回一眼,這次雁回絕對沒看錯,他眉梢微挑,神色微帶鄙夷:「不是你咬的?」言罷他端了碗便出了門去。

  雁回看著重新關上的門,嘀咕:「這小子絕對不傻吧!絕對不傻啊!他還會反諷我啊!」

  將空碗端到廚房,少年透過廚房的窗口望著天上的明月,神色間哪還有半分呆滯,一雙月光照不透的眼眸裡宛如藏著萬丈深淵,住著煉獄妖獸。

  他低頭看著自己拇指上被咬出來的傷口,倏爾冷冷一笑:「走?你可是我的……」

  少年就離開後,雁回將這個看起來就謎團重重的少年琢磨了一會兒,但現在委實不太瞭解他的情況,實在也琢磨不出個什麼東西,想著想著沒有結果,她也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然而她這一覺卻睡得並不踏實。

  柴房對面雞圈裡的雞打從丑時就開始叫,咯咯咯喔喔喔的,吵得她心煩氣躁,完全睡不著。

  辰星山裡不是沒有雞,但辰星山的雞到底也算是半隻仙雞,人家自持身份甚少打鳴,哪像這破公雞……

  雁回拿腦袋往稻草堆裡鑽了鑽,把頭埋起來,但哪能擋得住聲音,她心裡暗暗的恨,待有了機會,她一定要把這窩雞全都燉了才算完!

  天亮了後,雞到不怎麼叫了,她繼續睡大覺,卻又被一隻乾枯粗糙的手給摸醒了……

  雁回一睜眼,看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還有一雙渾濁的眼睛,一身的灰敗氣息幾乎壓得雁回窒息,她打了一個寒戰,往後一縮:「走走走,我不想看見你們不想看見你們。」

  雁回在入仙門之前,打小就能看見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小時候怕得要死,後來拜入凌霄門下後,凌霄給她畫了符,尋常小鬼便再沾不了她,再加之她自己也有了點道行,碰見這些物什倒也沒那麼怕,只是這大清早就往身上爬的……還是讓雁回起了一身冷汗。

  她把頭往草堆裡埋,卻聽得一身蒼老的嘆:「小姑娘,嚇到你啦?」

  聽到這個聲音,雁回才反應過來,面前這人是「買」了她的蕭老太,而不是以前那些不請自來的傢伙……

  雁回轉頭,壓下方才驚悸,用肩膀擦了擦臉:「老太,你買我是做你家媳婦的吧,但你這樣動不動就摸我……是幾個意思啊?」

  蕭老太笑道:「高興,老太婆心裡高興啊,我家阿福的媳婦。」她說著這話,臉上的褶子都笑出了弧度,雁回轉頭一望,柴房門外,背後曬著太陽的少年在那兒杵著,看起來是傻傻的,全然沒有昨日反諷她時的那個精明勁兒。

  雁回清了清嗓子:「老太,你這樣買媳婦是不行的,你看你昨天還好綁的是我,我皮糙肉厚不嫌痛,這要換個別的姑娘,今天你看到的就是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了。這買賣損陰德的,不能做。我也不是個能嫁人的女人,你把綁給我鬆了,待我養幾天身體,有了氣力,你給那人販子多少錢,我去給你搶回來。」

  說到這個,蕭老太太一嘆,又咳了兩聲:「我知道,老太婆我自是知道這買賣損陰德啊,但姑娘,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要不是我這把老骨頭撐不了多久,咳咳……」

  雁回看得出來這蕭老太命不久矣,她身上死亡的氣息太重了,重得讓雁回都覺得嗆喉。

  「要不是家裡沒個人照顧阿福,老太婆說什麼……咳,說什麼也不能在最後關頭做這個孽啊!可我不作孽,阿福要咋辦啊,小姑娘,你就看在我可憐的份上,安心留下來吧,阿福老實,等認熟了你,會對你好的。」

  雁回嘴角一抽,先把阿福是不是真老實這事兒放到一邊,道:「老太太,你家可憐,你家阿福可憐是沒錯,可你也不能強迫我跟你們一起可憐啊。而且你指望我照顧他……不如指望老天爺天天掉餡餅養活他來得比較實在。」

  老太默了默,又嘆了嘆,最後拍了拍雁回的手:「晚上我請了鄉親們,讓你們拜堂。」

  什……

  雁回驚駭,盯著老太太出門的背影喊:「你知道我的名字嗎?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嗎?不算算嗎!我剋他怎麼辦!」

  少年阿福面無表情的把柴房門拉過去,關上門的那一刻,雁回發誓,她在門縫裡,看見傻子阿福,俯視著她,勾了勾嘴角,勾出了一個極淺,但卻十分不懷好意的冷笑……

  他……笑她?

  他媽的,這銅鑼山裡全村的人都是瞎的嗎!這叫傻!這叫傻?

  村裡的人才傻吧!

  雁回氣得不行,挪過去蹬了兩腳門板子:「早飯送來了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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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16 PM

第三章

  雁回在柴房繼續待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時候,這個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裡忽然就熱鬧了起來。其實要真算起來,這也根本不是什麼熱鬧,雁回聽了聽聲音,辨出外面差不多來了二十來人,這要是她法力還在,輕輕鬆鬆就可以搞定他們自己跑了,但……

  雁回往身體裡一探,依舊內息全無,那蛇毒倒還當真有點厲害。

  想到這個,雁回再次把思緒放到那個叫阿福的「傻子」身上。

  村裡人都公認他是個傻子,想來自幼便是個痴傻之人,可如今雁回怎麼瞅怎麼不覺得他是個傻子,甚至還有點陰險算計的模樣。

  能使一個傻子突然變聰明了,雁回想來想去,大概也只有他被妖怪附了身這個可能。而這銅鑼山靈氣貧瘠,能在這裡修行的妖怪,雁回再想來想去,恐怕也只有前天被她紮了一劍的蛇妖了。

  她還在琢磨,要怎麼在她沒法力的情況下去對付這個蛇妖,柴房門「吱呀」一聲響。是昨天那個人販子周嬸進了柴房,她一臉堆著假笑:「恭喜恭喜呀!」

  雁回斜眼看她,她將雁回扶了起來,熟練的把雁回的手腕又綁了一道,然後像牽狗一樣,留了一截長繩子牽在她自己手裡握著,隨即她將雁回腳上的繩子割斷。

  「跟嬸嬸走吧,嬸嬸帶你去拜堂。」

  她拽了雁回的繩子要將雁回拉出去,雁回站在柴房門口,沒動。

  周嬸嘴角的笑變得有點陰狠:「小姑娘,你別想耍花樣,我做這門生意也有幾年了,進了這村子的,沒有能出去過的,識相的,就乖乖給我出來拜堂,不然,我可不像蕭老太那樣客氣!你在動什麼心思我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你知道我的心思?」雁回斜眼瞥她,「你知道還不拿塊布來給我把頭蓋著。」

  周嬸一愣,臉上的陰狠沒有收得回去,錯愕已浮上面孔,顯得有點滑稽:「什麼布?」

  「紅蓋頭!遮羞布!被這樣牽出去,本姑娘嫌丟人!」

  周嬸顯然是沒想到雁回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在在意這種事情。她愣了好久,不耐煩的將雁回一扯,硬是將雁回拉了一個踉蹌:「窮講究,今天就是讓你認人的,以後全村子的人都幫周阿福看著你,看你跑哪兒去。走!」

  他媽的!竟是一山的強盜!

  雁回只覺內心憤怒非常,一個沒忍住,一抬腳對著周嬸的屁股就是一腳,將她狠狠的踹出了柴房,迎面跌成了狗。

  「哎喲喲!哎喲喲!摔死我了!」周嬸還在地上就疼得驚聲叫喚。

  她這一叫,院子裡的人全部都往這邊看了過來。雁回自己踏出房門,頭髮在身後一甩,一身狼狽卻依舊背脊挺直,她目光在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顯然,大家都被她這個出場震住了。包括周嬸養的兩個五大三粗的打手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雁回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傻阿福身上,他在所有人身後站著,還是那身粗布衣裳,但見雁回盯著他,他便也直勾勾的將雁回盯著,眼睛微眯,目光帶考量,哪有半分傻樣。

  雁回冷哼:「本姑娘自己走,誰准你拽我了?」

  這個蛇妖上了阿福的身,那現在趕她走,她還不能走了呢。

  他身上可是揣著讓她發家致富的八十八兩金呢!

  雁回不卑不亢,目不斜視的穿過所有怔愕的鄉民,徑直走到阿福面前。

  在所有人的目光跟著雁回一同轉到阿福這邊時,阿福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考量與算計霎時消散無蹤。

  可真是會演啊。

  雁回雙手一抬,手上那根繩子甩著抽了阿福一下:「來,牽著。」她發號施令,阿福看了繩子一眼,伸手牽好了。雁回繼續道,「過來拜堂。」

  任誰都沒想到,這個從河裡撈上來,像做買賣一樣賣出去的女人,竟然是這樣嫁給這個傻子的。

  活像……她才是買人的主一樣。氣勢洶洶財大氣粗……

  鬧了這麼一齣,蕭老太在吃過飯之後就將鄉里鄉親們送走了。

  雁回在新房——其實就是阿福住的,只比柴房乾淨了一點,外加擺了個床的房間。雁回在床上坐著。耳尖的聽到門外蕭老太在跟阿福交代:

  「這小姑娘性子烈,你得先親親她,安撫下她,然後摸摸她,把衣服脫了,動作輕點,別傷著她。但她若反抗狠了,你也別讓她傷著你。實在沒法了,你就叫奶奶,奶奶去幫你和她說說。等過了今晚,就好了。」

  雁回聽得又好笑又好氣。一邊覺得這老太太為傻子真是操碎了心,一邊又覺得這老太太為了讓孫子給她傳宗接代也真是自私到了極點,令人可憐不起她來。

  只可惜,老太太怎麼算也沒算到,這傻子,早已經不是她的那個寶貝孫子了吧。

  「吱呀」一聲,舊木門推開,阿福獨自走了進來。

  老太太還站在外面,伸著腦袋往門上貼。

  雁回瞥了一眼,全當自己沒看到。待得阿福走了過來,雁回雙手將阿福一拽,徑直將他拉了過來,然後推到在床,床幃落下,將床榻的空間與外面隔絕。

  雁回依舊被繩子綁著的雙手雖然行動不便,但做掐人脖子的動作還是沒有問題的。

  她騎在少年的腰腹上,壓住他腰上穴道,讓動彈不得,隨後掐了他的脖子:「看我還捉不了你這妖怪。」

  「呵。」少年一聲冷笑,神色帶著幾分鄙夷,「騎在男人身上捉妖,而今修道修仙者,卻都是這副德行之人?」

  「小妖精。」雁回微微俯下身,聲音也壓得極低,宛若是與人說著纏綿情話,「少和我扯什麼修道修仙,不方便我辦事的那些大道理我可不管。」她一隻手掙了掙,學著那天阿福摸她臉的模樣,也把手指放到了阿福臉上,然後兩根手指將他臉上一塊肉夾住,狠狠一捏,再往外一扯,徑直將阿福的臉都扯得變了形。

  雁回開心:「你不是蠻會裝的麼,你倒是用這張臉,再接著裝給我看看啊,阿福。」床幃之間,他們倆的姿勢簡直不能更曖昧,雁回欺負人欺負得正開心,半點不覺得。

  阿福卻皺了皺眉頭,偏了偏頭,意圖將雁回的手甩開,但卻沒有成功。

  「放開,下去。」他冷冷道。聲色裡倒是真真切切的充滿了不耐煩。

  雁回簡直覺得開心極了,想她今天和昨天的狼狽樣,還不全拜這傢伙所賜,他倒是還在旁邊看熱鬧外加冷笑諷笑和譏笑:「怎麼,被我欺壓著你覺得不願意?你昨天摸我臉的時候,可沒問過我願不願意,你前天抽我一臉血的時候,也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你放不放?」阿福眸中神色漸起冰霜。

  雁回嘚瑟:「你讓我放,我偏……」

  話未說完,雁回只覺整個身體忽然凌空而起,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她腦袋一痛,她和阿福的位置倏爾顛倒,她被壓在了床上。

  雁回只覺不可思議,她明明壓住了他身上的大穴的,這傢伙的外家功夫,竟在她之上?

  雁回正呆怔之際,阿福摁著她的肩,神色帶著輕蔑。

  雁回被他這個神色刺激了。想她在辰星山,真動起手來,別說同輩弟子,只怕好幾個師叔也不一定打得過她,今天竟然在她引以為傲的功夫上輸了場子,雁回覺得很沒面子。

  她一咬牙,雙膝一曲,徑直頂在阿福的腰腹要害,他一聲悶哼,雁回趁機翻身,再次將他壓在身下:「服不服!」

  阿福皺眉:「我無意與你比試。」

  「反抗我,就是意圖與我比試。」

  「……」

  打了一通,雁回心裡順氣了不少,她自上而下的盯著阿福,「現在倒是老實了。」

  摸到雁回好勝的脾性,阿福乾脆一默,盯著雁回不再說話。

  「你早老實點不就好了?」

  乖乖給她三倍賞金,她可不就不纏著他了嗎!

  但事到如今,雁回這話也說不出口了,她靜了下心,深吸一口氣,道:「也罷,雖然你確實陰了我一道,算是與我結下了梁子,但我還是前天的那句話,我和你沒什麼深仇大怨,不打算要你的命,你只要乖乖交出你偷走的秘寶,我便也不再為難你。」

  「哦。」阿福眸中神色流轉了幾瞬,隨即道,「如此,我明日便帶你去找那秘寶好了。」

  雁回一愣。

  倒是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容易的就答應了。

  想當初,他為了那個秘寶可是願意付三倍的錢來賄賂她,甚至不惜拼著尾巴被一分為二的風險也要抽她一臉血啊!如今竟是……威脅威脅就答應了?

  有詐。

  雁回神色一冷,手再次捏住阿福的脖子,直到阿福的臉色慢慢變得有點難看了,這才道:「本姑娘的靈火不好受吧,你還想再來一次?」

  這蛇妖約莫不知她法力消失了,她使使詐,理當能詐出點東西。

  阿福盯著雁回,神色果然有了幾分變化,他默了一瞬:「我自是有條件的,秘寶能助我修行,你拿走了秘寶,便不能干擾我在此處,借這村裡人精氣修行。」

  得了這麼個條件,雁回心裡稍稍安了下來。

  但隨即她眉頭微微一皺,多年的修道生活讓她對妖怪吸人精氣的事情保持著最原始的反感,她思索了一會兒道:「這一村子的人都是做人販子做慣了的,行徑惡劣,卻無人懲治,你要在這裡對他們做什麼,只要不弄出人命,我便全當不知曉就行。」

  「吸取精氣而已,要不了他們性命。」

  雁回手上力道這才慢慢鬆開:「小蛇精,本姑娘脾氣不好,若是你敢對我使什麼詐,可是討不了什麼好果子吃的。」

  阿福揉了揉自己被掐得發紅了的脖子,瞥了雁回一眼:「你既不礙著我修行,我為何要詐你?」

  雁回打量了他幾眼,然後將手遞到阿福面前:「給我解開。」

  阿福聞言,眉梢微微一動:「你的靈火之術,不能燒了這繩子嗎?」

  雁回臉皮一緊,強作鎮定:「這是為你綁的,自是要你來解開。我沒讓你跪著給我解,已經是足夠對得起你了。」

  阿福瞥了雁回一眼,顯然是懶得與她計較,一抬手,將雁回手上的繩子解了,皺眉道:「下去。」

  雁回垂頭看了看自己這個姿勢,冷哼一聲:「敢情是害羞啊,我都不計較,你一個妖怪計較什麼。」雁回說著,從他身上翻身下來。

  阿福並不接她的話:「睡了。」他說著,自行下了床,走到屋子另一頭,倚牆而眠。

  雁回挑了挑眉,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這個蛇妖,有點不喜歡和她靠太近呢,但為何這蛇妖昨天卻會摸她的臉,難不成是因為她昨天長得漂亮,而今天就變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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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23 PM

第四章

  雁回累了一天本來是睡得很香的,但最後是被天還黑著就開始打鳴的大公雞給吵醒了。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忽略雞鳴,想它叫著叫著總是能叫累的,但和昨晚一樣,外面的公雞一旦開始了叫,就沒休沒止的叫完了下半夜。

  清晨雁回是頂著黑圓圈從床上坐起來的。她再次堅定了就算走,也要把這雞宰了再走的想法。

  雁回起來的時候,坐在牆角邊上的阿福也站起來了,他拍拍自己的衣服,走過來,站在床榻邊,咬破手指然後把血抹在了被縟上。

  雁回看著他動作挑了挑眉:「還想著要騙騙老太太,你對老太太挺好啊,你還真當自己是人家孫兒了啊。」

  阿福並不理會她的打趣:「弄好了出去吃飯,少說廢話。」

  雁回撇嘴:「什麼時候帶我去取秘寶?」

  「去幹活的時候帶你去。」

  雁回點頭,心裡卻陡然有一些奇怪的感覺,但她卻說不出為何有點奇怪。還不等她細細思索一下,老太太便進了房間,她笑眯眯的過來摸了摸雁回:「丫頭不鬧啦?」

  反正她拿了秘寶也就走了,於是也懶得和老太太瞎扯,只點頭嗯了一聲,便出了門去,回頭關門的時候,雁回瞥見老太太正趴在床上,一邊拿手摸著被子,一邊湊鼻子上去聞。

  雁回只覺噁心又尷尬,連忙關了門就走。

  她忽然間有點慶幸被抓到這裡的是她而不是別的什麼姑娘。至少她還有脫身之法,而若是別人,只怕這輩子都糟蹋在這裡了。

  吃完飯,阿福扛了鋤頭去地裡幹活,如約將雁回也帶了去。

  確認了雁回已經和阿福完事之後,老太太明顯對雁回放心很多,也沒管太多就讓他倆一起走了。或許在蕭老太太眼睛裡,那一層處子膜大概就是女人這一輩子的命運吧,給了誰,那女人的命就是誰的了。

  一時間蛇妖附了阿福的身體這件事,雁回也說不出到底是好是壞了。

  阿福將鋤頭拿到地裡之後,便帶著雁回七繞八拐的拐出了村子。

  雁回一直留心記著路,可走到頭了,雁回才發現,這條路並不是下山的路,而是通往了村子後面的一個大湖。

  湖水的來源便是那天將她從山裡沖出來的那條河。

  雁回看著阿福駕輕就熟的找到湖邊的一片木筏,然後喊她:「上來。」

  雁回望瞭望一望無際的湖水,又看了看漫過木筏的水,她修的火系法術,天生就是討厭水的。前幾天是被心裡的火燒急了,再加上腳滑一頭栽進水裡的,現在讓她看見這麼大一湖水……

  她現在可是沒了法術,又不會水的旱鴨子啊。

  雁回深吸一口氣,正在做心理建設,卻見木筏上的人伸出了一隻手。

  抬頭一看,清瘦的少年站在木筏上看著她,神情雖然仍舊顯得冷淡,但伸出來的手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幫她。

  雁回愣了一會兒,然後還是握住他的手,他一用力,便將雁回拉了上去,然後便甩開手去撐木筏,半分功夫也沒耽擱。

  嫌棄她卻又會幫她的蛇妖,真是奇奇怪怪脾性……

  撐了一刻鐘時間,雁回看見了一塊垂直的山壁,山壁之下樹木遮掩之中有一個隱蔽的黑色洞口。如果不是阿福將木筏撐到洞口之外,雁回還根本發現不了這個地方。

  「還真是會找地方藏。」雁回嘀咕,一邁腳打算從木筏上跨到洞口裡面去。

  然而她的腳卻在半空中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

  雁回踢了踢空中的「牆」,轉頭看阿福:「你還設了結界啊?」

  這一回頭,雁回才看見阿福的臉色略有點難看,雁回皺了皺眉頭,細細打量他,見他嘴唇蒼白,眼血絲在慢慢變多,好像身體很不舒服似的。但他的神色卻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冰冰涼涼的,像是對自己的身體漠不關心到了連疼痛都可以不在乎的地步。

  「你進不去?」他也皺了眉,「再試試。」

  雁回依言,狠狠在結界上踹了一腳,這一腳力氣大得將木筏都推出去了些許距離。但依舊沒能進去。

  阿福嘴角抿緊,神色略帶幾分凝重:「會畫陣法嗎,以血為引……」

  雁回有些惱怒,轉頭看他:「你設的結界,你自己打開不就行了嗎。」

  阿福沉默了一瞬,隨即道:「你的靈火術將我周身法力灼燒殆盡,我沒力氣打開它。」

  搞半天……他也沒了法術。不過想來也是,要不然昨天怎麼拿外家功夫跟她拼呢……知道這一點,雁回稍稍放了點心,也不再誆他,聳聳肩道:「巧了,你的蛇毒把我的內息給一併沖散了,我也沒有法力。」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雁回抱著頭蹲了下來,面色痛苦:「發家致富怎麼就那麼難……我只是想請個張大胖子而已……」

  木筏在洞口停了一會兒,然後雁回感覺四周風動,是阿福又撐起了木筏,往回划去,他臉色白得不成樣子,但語調卻依舊平穩:「唯今之計,只有且等些時日,待你身體將毒性清除,或可再來一試。」

  雁回蹲著將他看了一會兒:「從剛才我就想問了,你身體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阿福終於轉頭瞥了她一眼:「沒有。」

  雖然他是這樣說,但雁回是怎麼也不相信的。可偏偏他的語氣那麼堅定,若是矇住眼睛,她大概就要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了。

  不過既然他這麼逞強,那她便也當自己是矇住眼睛的就好。左右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妖怪,她也沒什麼立場去較真些什麼。

  回到地裡,阿福開始幹活,雁回就在旁邊田坎上蹲著看。

  讓她等倒是沒什麼關係,她不怕耽誤時間,反正她現在也被逐出師門了,本來就是無事閒人,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多。守著這個蛇妖,回頭拿了秘寶回去換了賞錢,她也頂多算個有錢的無事閒人……

  「啪!」

  一塊石頭砸在了阿福身前。

  雁回一愣,但見幾個小孩嬉笑著跑過來,在地裡一陣跳:「傻阿福傻阿福,娶了母老虎的傻阿福!」

  阿福盯著他們,沒有動,就在雁回還在擔心這蛇妖會不會把幾個小孩吃掉的時候,泥塊石頭紛紛砸了阿福一身,他仍舊只是站在那裡,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雁回看得愣神,蛇妖……卻是如此好欺負的傢伙?

  她正想著,忽然間一個小孩撿了塊泥,一掄胳膊就扔了過來,「啪」的一下糊了雁回一臉。

  「母老虎母老虎,嫁給傻子的母老虎。」

  雁回牙關一咬,額頭上青筋一冒。她抹了把臉,然後站起身來,開始擼袖子。

  她一邊擼一邊笑:「這麼開心,咱們一起玩啊。」

  小孩聽了雁回的話還在笑,雁回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掄起胳膊「唰」的一下,把泥團像大砲一樣甩出去,徑直砸在其中鬧騰得最厲害的胸膛上,小孩被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

  其餘幾個孩子也都愣了。

  待感覺到痛了,孩子一咧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雁回捏了捏手指骨,伴著「哢哢」作響的聲音,她露出白白的牙齒一笑:「來呀,姐姐再帶你們玩玩。」看著雁回的臉,其餘幾個孩子跟見了鬼一樣,霎時嚇得連滾帶爬,忙不迭的往家裡跑了。

  「到這裡還得處理這種事。」看幾個小孩跑遠了,雁回一邊拍臉上的泥,一邊氣得嘀咕,「看來天下小孩一般黑,不分修仙不修仙。」

  拍著拍著,雁回一轉頭,但見阿福正側頭看著她。

  雁回上下看了他一眼,萬分嫌棄:「任由小孩欺負的妖怪,你還真是個奇葩。」

  阿福轉頭冷聲道:「與小孩和泥石較真的修道者,何談奇葩?」言罷他便轉過頭去,將小孩踩亂的地理了理,「回去了。」

  他說了這話自然而然的就爬上田坎往回家的路走。

  雁回看著他的背影,有一種詭異的不和諧感又撲面而來……

  晚上的時候雁回在屋子裡打坐,她想方設法的將自己身體的內息調動出來,但努力了半天,體內依舊是空空如也,睜開眼睛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她感到有幾分頹然,沒有法力,其實讓她十分的沒有安全感。

  她壓制住心裡的挫敗,正想倒頭去睡,卻發現屋子裡並無阿福的氣息。

  這蛇妖,大晚上難道出去吸人精氣去了麼……

  「嘩啦啦」一陣響,雁回好奇,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看,明晃晃的月光之下,院子裡的少年正光著身子在用井水沐浴,夜裡仍涼,井水冰寒,但他卻全然不怕,冰冷的井水從頭上落下,他連寒戰也沒打一個。

  接觸了這兩天,雁回越發覺得這人就像塊石頭,好似外界所有的疼痛和不適都不能讓他有所反應。然而他並不是石頭,所以,只能是他將那些不適都隱忍了下去。

  如此善於隱忍的人,想想其實還蠻可怕的……

  一桶井水倒光,清水劃過他的臉,頸,胸膛,腰腹,然後……

  他背過了身子。

  臉卻側了過來,雖然年少,但他已經擁有了幾乎完美的下顎弧線,帶著亮錚錚的水珠,他黑瞳中印著寒涼的月光,盯著雁回,神色淡漠中壓制著幾分惱怒。

  惱羞成怒。

  原來,他還是有忍不了的事的。

  雁回嚥了口口水,責怪他:「哎呀,你這個人……怎麼能在院子裡洗澡。」

  「你不該先把窗戶關上?」

  「哦。」

  雁回關了窗戶,但還是站在窗前沒動。

  她這大概是第一次看見男人身體,雖然是個少年,但該有的,確實都有了……

  「嗒」一滴血落在雁回胸上。

  雁回連忙捂了自己鼻子,往床上躺,倒此時此刻雁回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子月罵她罵得挺對的,她就是一個世俗之人,心裡的世俗勁兒和膚淺的慾望,實在強烈啊。

  修道,是改不了她的本性的。

  可這能怪她嗎?

  這都怪他自己要在院子裡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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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28 PM

第五章

  夜,大山之巔,遍地素裹,大得驚人的月亮懸在頭頂,將滿山白雪照得發亮,天地之間宛如牢籠一般的法陣將她困在其中。

  雁回躺在地上,感到刺骨的寒冷,像是能鑽進心底一樣。

  她看著雪花一片片飄在她的臉上,然後在接觸到她皮膚之後,迅速融化成水珠,從她臉上一顆顆滑下。

  「為什麼……」

  她聽見自己問出了口,但卻詭異的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她一轉頭,看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人影的背後是巨大的月亮,逆光之中,她並看不見那人的模樣,但是她卻清楚的看見了那人舉起了長劍。

  雁回瞳孔緊縮。

  一劍紮下!

  雁回只覺心房一陣緊縮,尖銳的疼痛一讓雁回渾身一抖,然後……

  「咯咯喔!」

  她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片漆黑,空氣中還有鄉下村屋裡常年圍繞不去的木柴味。她的心臟依舊瘋狂的跳動著,滿頭大汗幾乎染濕了髮鬢。

  她失神的摀住心口,那裡似乎還有尖銳的針扎感讓她感到疼痛。

  這個噩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得就像是她昨天才經歷過這樣的驚悚一刻一樣。冰雪大山,巨大明月,還有那模糊的人影,雁回皺了皺眉,這人影,現在回想起來,她為何卻覺得有幾分熟悉感,但她想了又想,卻始終無法將自己認識的人和那人影勾連起來。

  想了半天,雁回猛地回神,她是在搞笑麼,居然為了一個夢這麼較真。

  撇了撇嘴,雁回轉身想接著睡去。

  可是她忘了,外面的雞開始叫了……就停不下來了。

  雁回忍了又忍,被子裡的拳頭捏了又捏,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都沒有好好睡個覺,之前是心想自己在農家小院裡住不了多久,可照如今這個架勢,她恢復內息應當還有些日子,這雞若是不除……

  當是大患!

  清晨院裡的陽光還沒多少溫度,在蕭老太太院子裡一直咯咯叫的幾隻雞一下子全部停止了叫喚。

  蕭老太太從自己房裡出來的時候,聞到了一些奇怪的,類似燙毛的味道:「阿福,阿福?」她喚。於是阿福也從屋子裡出了來,看見院子裡的雁回,阿福腳步一頓,臉上的神色明顯難看了幾分。

  「這是什麼味兒啊?」蕭老太太問。

  「我把那幾隻雞宰啦。」沒等阿福回答,雁回就一邊將鍋裡的雞撈出來俐落的拔了毛,一邊隨口答道,「在燙皮拔毛呢,今天我燉一大鍋雞湯吧,我這門手藝在張胖子那裡學過,沒問題。」

  「你……你把雞宰了?」蕭老太太顫聲問,「都宰了?」

  雁回回頭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雞圈:「對啊,都宰啦,本來只想殺公雞的,但沒想公雞叫的時候兩隻老母雞也叫,圖個便宜都宰了。這鍋雞湯能吃挺久啦。」雁回說著,舔了舔嘴巴。

  哪想她這邊話音一落,那邊蕭老太太一聲喚:「哎喲!哎喲!」

  雁回驚詫的轉頭,本以為是老太太摔了,但沒想到是她自己往地上坐了下去,旁邊的阿福連忙將她扶著。

  「哎喲,老天爺,都宰了……」

  雁回看得愣了:「怎麼了這是……」雁回完全不理解,不就三隻雞……為什麼能哀痛成這樣……

  「老母雞是用來下蛋的啊,這可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啊!」蕭老太一雙渾濁的眼睛流出了淚水,哭得好不傷心。

  雁回看了看手裡的雞:「呃……其實也就兩隻……下不了多少蛋啊,反正也雞也老了,該宰了……」

  蕭老太哭得傷心欲絕。雁回撓了撓頭:「那要不,這幾隻雞,都給你和你孫兒吃肉吧,我……喝湯?」

  「閉嘴!」

  阿福一聲厲斥,雁回被吼得一愣,隨即皺眉:「你吼什麼?」

  阿福幾步邁上前來,一把搶過雁回手中的雞,冷冷瞪了她一眼,在她耳邊冷聲道:「什麼都不懂,就別胡亂說話。」

  他這態度激得雁回都快氣笑了:「你都懂?不就是宰幾隻雞嗎!多大事。」

  阿福不再看她,轉身拿了死雞遞給蕭老太太:「阿媽,莫傷心了。」

  雁回在旁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欺凌老弱,橫行鄉野的惡棍,可實際上,她只是宰了三隻嘴太賤的雞。她張了張嘴:「不就幾隻雞嘛!你們等著!」

  她擼了袖子就出了院子。

  知她走了,蕭老太連忙推了推阿福:「去攔著,去攔著。帶回來。」

  阿福沉默的看了蕭老太一會兒:「阿媽,我先扶你進屋。」

  這邊雁回一路往山上走,銅鑼山雖然靈氣貧瘠,然而野物還是有那麼幾隻的。她捉些野雞回去,再把那雞圈填滿就是。

  雁回路上碰見了幾個村民,大家目光都下意識的在她身上停留,然後見她是往山上走的,這才沒有管她由得她自己去了。因為所有村民都堅信,沒有人能從後面這座雜草叢生的大山裡走出去。

  雁回上了山,在林子裡尋了些時候,一共逮住了兩隻野雞,她把兩隻雞都捏在手裡,正打算尋第三隻的時候,忽覺旁邊草木一動,常年接受應付妖怪培訓的雁回立時戒備起來。

  她側了身子,後退一步,做好防禦的姿態,直勾勾的盯著那方,草木刷刷一陣響,一個粗布衣裳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男人看也沒看雁回一眼,穿過草木繼續往村落裡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得有些艱難。

  雁回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目光落在他的腳上,隨即皺了眉頭。

  銅鑼山村子不大,裡面的人大都熟悉,一夜之間基本上全村的人都知道蕭家阿福娶了個媳婦,人人也都秉著「負責」的態度將她多看幾眼,而這人……

  雁回正想著,另一頭傳來的腳步聲,雁回抬頭一看,阿福緩步走了過來。

  但見雁回手裡捏著的野雞,阿福挑了挑眉:「你動作倒快。」

  「你找我也找得挺快的。」雁回將手中野雞遞給阿福:「拎著,我再捉個三四隻,直接把那破雞圈填滿。」

  阿福也不推拒,接過雁回手中的野雞就跟在她身後走。雁回一邊漫不經心的走著,一邊看著遠處景色,待走到一處草叢雜亂,樹木摧折的地方,雁回停住了腳步:「咱們那天在這兒打得還挺厲害的嘛。」

  阿福轉頭看了四週一眼,雁回也不看他,只拿目光一掃,往一個方向屁顛屁顛的跑去:「哎呀我的桃木劍!」

  雁回將桃木劍拾起,比劃了兩下,然後指著阿福道:「我性子倔,脾氣不好,最是不喜別人訓我,以前除了我師父,誰訓我都沒好下場。你且記住了,這次便算了,待得回頭,你再敢訓我,小心本姑娘再像那天一樣,拿這劍扎你的七寸。」

  阿福一聲冷哼:「區區桃木劍,皮外之傷,何足為懼。」

  雁回眸色沉了一瞬,她收回劍,用手指抹了抹劍刃:「我可是記得,當時你可叫得很是慘痛呢。」

  阿福不再理雁回,往旁邊一看,用下巴示意雁回:「野雞。」

  雁回也不再說其他,撲上去就捉野雞去了。

  直到捉了六隻野雞,兩人才收工回家,但見雁回真的將捉了雞回來,蕭老太太也沒生氣了,晚飯將雞吃了,大家就各回各屋睡覺去。

  這天夜裡雁回一直躺在床上沒閉眼睛,聽著牆角那頭阿福傳來的均勻呼吸,雁回慢慢整理著思緒。

  這兩天她總是感覺阿福身上有股不協調的奇怪氣息,她現在終於知道奇怪在哪裡了。

  若是說是蛇精附上了阿福的身,一個妖怪,初來乍到,為何會對阿福平日的所作所為如此熟悉,撐木筏去崖壁山洞,下地裡揮鋤頭幹活,應付前來搗亂的小孩,因她殺了雞惹蕭老太傷心而生氣,在蕭老太難過時輕聲安撫。這全然不是一個因為避難而附上人身的妖怪會做的事。

  他對這些事情幾乎已經熟悉到了好像他已經用阿福的身份過了十幾年這樣的生活一樣。

  雁回怎麼也不會忘記,當天她和蛇妖打架的時候扎的是他尾巴,她還被那條被她一分為二的尾巴抽出了一臉血。而她今天詐阿福的一句「紮了七寸」他並沒有反駁,可見之前他便也是像今天這樣,一直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將計就計,在誆她呢。

  阿福不是蛇精這件事,雁回已經確定,但她現在奇怪的是,既然阿福不是蛇精,那阿福身體裡住著的到底是個什麼妖怪?他為什麼要騙她,他帶她去的那個山洞裡面到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的目的何在……

  越想雁回便覺得這個少年簡直是一身的謎團。

  而除了這個少年,還有那真正的蛇妖。它到底去了哪裡,真正的秘寶又到底在什麼地方。

  看來,想要拿到八十八兩賞金,她還得花功夫多調查調查了呢,這個小山村裡,事情還真是不少……

  雁回一聲長嘆,不得不再次感慨,想下半輩子能吃點好的,怎麼就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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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36 PM

第六章

  等著內息恢復的日子雁回每個白天都過得挺無聊的。

  至於為什麼是白天無聊……

  因為每個晚上雁回都會做非常奇怪的噩夢,她能看見巨大的月亮和漫山大雪,天地間緊緊扣在一起的陣法。還有一個模糊卻又讓她感覺有幾分詭異熟悉的人影。

  每天晚上皆是這個夢,有時候當她覺得她看清夢中人的臉時,一醒來,夢裡面的事情就像被風吹了一樣,呼呼的就不見了。只留下些模糊的輪廓,讓人摸不清頭腦。

  難道這村子裡當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又來找上她,給她託夢來著?

  但若是這樣,為什麼夢裡躺在地上被殺的人會是她自己呢……

  想不明白。

  自打到了這個山村,雁回發現自己實在多了太多想不明白的事。

  現在每天她都很努力的想去調查那瘸腿的男人,但每次要離開阿福身邊的時候,總會被他不動聲色的攔住。

  雁回知道這人並非蛇妖而另有身份之後,難免對他多了幾分忌憚,不敢將自己發現了什麼表露出來。她也將計就計著,看這人到底要她做個什麼。

  「走了。」

  看了眼扛著鋤頭站在院子外的阿福,雁回打了個哈欠,把饅頭和水拎了往他那邊走。

  然而過了這麼幾天,阿福真的像個娶了媳婦的農家小夥子一樣,每天去地裡幹活,唯一和別人不同的是,他會帶上她。

  「阿媽,我走了。」阿福回頭給坐在院子裡的蕭老太打了個招呼,蕭老太氣弱的點點頭。

  雁回也轉頭看了蕭老太一眼,在雁回眼裡,她看見了老太嘴裡呼出的氣息慢慢出現了灰色。這樣的顏色雁回再熟悉不過了,每次有不乾淨的東西飄來的時候,雁回就會在他們周身看見這樣的顏色。

  蕭老太周身的氣息還很淺,只是再過不了多久,她身上的顏色也會慢慢變深,最終會和那些阿飄一樣變成影子一樣的黑色。到那時,她的命數也就盡了。

  雁回轉過頭,盯著阿福的背影,通過這幾天相處她是知道這個阿福是當真在乎蕭老太的,雁回猜不到他的脾性是被什麼事情磨礪過,變得如此沉默隱忍,但想也能知道,反正不是什麼幸福的事,而現在,經歷過不幸的阿福,他的人生將再次面臨失去的痛苦……

  雖說是個神秘的傢伙,或許對她還有所圖謀,但他的人生過得也是蠻不容易的。雁回一邊走一邊想,想著想著,長嘆口氣。

  阿福轉頭看她。雁回一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然後正經嚴肅的說:「今天這五個饅頭,你吃三個,我吃兩個好了。」

  阿福:「……」

  他避開目光不看雁回,似乎有點嫌棄,「你愛吃多少便吃多少就是。」

  雁回張了張嘴,正想告訴阿福讓出一個饅頭對於她來說是個多麼沉重的決定,但正巧小路一轉,雁回目光不經意的瞥見了遠處田邊站著的一個女子身影。

  她一愣,頓住腳步,沒控制住的「啊」了一聲。

  阿福眼中精光一凝,迅速順著雁回的目光看去。

  只見那方是一個穿了一身與鄉村氣息全然不搭調的綢白衣裳的女子,她在站在路中間,有趕牛的村人要從路上過,她也不讓,就直愣愣的杵在路中間,雙目呆滯的看著遠方。

  「她怎麼……」

  雁回盯著她就要往那方走,阿福伸手攔,竟然沒攔住。

  阿福皺了皺眉,邁步跟了上去。

  雁回一路小跑到女子跟前,盯著她,打量了好一會兒:「棲雲真人?」

  女子沒回答,旁邊的老伯叫了起來:「哎喲,什麼真人不真人的啊,趕快讓她讓讓,讓我這老牛過去叻。」

  雁回回神,拉著女子往旁邊走了兩步,待老伯將牛趕走後,雁回再細細打量著她。

  但見她這身本該是纖塵不染的仙人白衣,在這鄉村裡難免沾上了塵埃,給她添了幾分落魄的氣息,她神色呆滯,宛如聽不見旁邊聲音,看不見旁邊事物一樣,只痴痴呆呆的盯著白雲遠方,不知在看些什麼。

  雁回看得皺眉。

  這棲雲真人可並不是普通修仙人,她是雲台山齊雲觀的掌教真人,在修道人眼中,可是與她前任師父凌霄齊名的大乘聖者。

  三月前棲雲真人自辰星山參加仙門大會後,不久便仙蹤不見,整個齊雲觀連同辰星山的人都滿天下的尋人然而卻始終尋而不見真人蹤影,當時還有人猜測棲雲真人或許被妖物所害。

  整個修道界為此一直緊張到現在。誰能想到,棲雲真人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小山村裡面……

  「真人?」雁回喚她,卻並沒有喚得她目光偏轉一瞬,「真人可還記得我,我是辰星山雁回……」

  「笨蛋。」

  雁回一愣:「哎……」

  棲雲真人黑瞳動了動,目光落在了雁回身上,雁回輕咳了兩聲:「那個……真人,我是辰星山凌霄門下弟子雁回啊,雖然現在不是了,但我……」

  「無恥。」

  雁回嘴角抽了抽:「所以說,我現在已經不是辰星山……」

  「愚不可及。」

  雁回額上青筋一跳,阿福見狀,一步邁到她身前將她擋住,雁回扒過阿福的身體:「誰也別攔我!我要讓她知道什麼叫待人接物的禮貌!」

  話音未落,道路那頭忽然穿啦一聲男人的呼喚:「阿雲!」

  雁回抬頭一看,路的那頭,一個男子一瘸一拐的急急走了過來。

  雁回挑了挑眉,很好,竟是那天她在山上遇見的那個瘸子。

  瘸子這一聲喚終是喚得棲雲真人動了動,她轉過頭,面向跑來的男子,男子目光在阿福臉上劃過,然後與雁回四目相接。停留了一會兒,也沒有說話,便將棲雲真人扶了:「阿雲,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你毛巾拿掉了。」棲雲真人聲色沒有起伏,讓人感覺有幾分遲鈍,「我想拿給你,可是迷路了,毛巾也掉了。」她低了頭,「對不起。」

  男子似乎微微有些動容,他唇角拉出一個笑,輕聲安慰:「沒關係,我帶你回家。」

  言罷,沒再看雁回一眼,他領著棲雲真人便往路那邊走去。

  雁回倒也沒去阻攔,她只抱起了手,左手指在右手臂上輕輕敲著,目帶沉思。

  神志不清形容痴傻的棲雲真人和……蛇妖嗎……

  若是他們的關係真如她表面所看到的這樣,那雁回忽然就理解,為什麼蛇妖要去盜人家家傳秘寶,為什麼拼著尾巴一分為二也不將秘寶交出來了。

  這說來說去,全是因為愛啊。

  可問題是,棲雲真人,到底是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的?雖然見過棲雲真人的次數不多,但雁回知道,那可是一個脾性清貴之人,即便痴傻,也不該性情大變到張口就數落人的地步啊……

  再有,讓棲雲真人變得痴痴傻傻的,難道是那個連她也打不過的百年蛇妖?

  這打死她也不能信啊。

  雁回覺得,這個小山村裡面發生的事情變得越發的撲朔迷離起來。

  不過現在雁回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想問阿福:「剛才你為什麼攔著我收拾人?」

  阿福瞥了雁回一眼:「我覺得她說得挺對。」

  「……」

  這小子雖然平時沉默寡言的,但該毒舌的時候卻一點也不落下風啊。雁回眯眼看了阿福一會,然後眼睛微微眯起來,仔細盯著他的眼睛:「小妖精,你可知剛才那人是誰啊?」

  「齊雲觀棲雲真人。」

  「哦,你倒是清楚。」

  「修仙得大乘之人,自有耳聞。」阿福說著扛了鋤頭往地裡走,「別磨嘰,再不去幹活,時辰要耽擱了。」

  「哦。」雁回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的走著,然後扭著腦袋打量他,「那你知不知道棲雲真人她是怎麼到你們村子,又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阿福腳步一頓。雁回跟著他停了下來。兩人面對面,四目相接。

  阿福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你懷疑是我?」

  雁回彎著眉眼毫無威脅性的笑。如果說阿福身體裡這隻妖怪法力全無並不是她的靈火術造成的,那麼他法力消失一定有別的原因。

  「我可什麼都沒說哦。」

  「不是我。」阿福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話,也不再解釋其他,轉身就走。

  雁回撇了下嘴,從包袱裡摸了饅頭出來開始吃:「就問問而已,火氣可真大。」

  吃了晚飯,雁回嫌屋裡悶就爬到房頂上看星星,然而今日滿月,月亮太亮讓漫天繁星暗淡不少。她看著天邊明月忽而想起夢中那明亮得出奇的月亮。一時間,仿似錯覺一樣,雁回只覺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悶悶的讓人串不過氣來。

  她坐起了身,揉了揉胸口,正打算回屋睡覺,卻見下面房間裡阿福偏偏倒倒的走了出來。

  是的,他偏偏倒倒的,跟中了邪一般……

  這妖精犯什麼毛病了……

  雁回盯著他,但見阿福踉蹌的躥到柴屋裡,抱了一捆柴出來,然後又踉蹌的出了小院,整個過程雖然看起來艱難,但他卻做得十分安靜,像是輕車就熟了一樣。

  雁回心裡一個好奇,跳下屋頂,跟著阿福而去。

  月光明晃晃,照著阿福孤獨而行的身影一直往湖邊走,直到走到一個沒有草木稍微空曠一點的地方,阿福才將柴火放下,抖著手摸出了火摺子,努力的在生火。

  火光點亮的那一瞬間,雁回看到了阿福滿頭的大汗,還有他蒼白至極的臉色。

  他這是在做什麼……怎麼跟在做邪|教的儀式一樣……

  雁回正好奇著,那邊的阿福不知是心悸還是如何,忽然之間身體往前一傾,剛點燃的細木柴戳在了地上,熄掉了火。

  他好像再沒有力氣爬起來似的,蜷在地上,牙關緊咬,宛如忍受著巨大的非人痛苦。

  到底是什麼疼痛竟然能讓一個平時對痛覺沒什麼反應的人難受成這樣……

  雁回有點看不下去了。

  她邁步上前:「喂。」她蹲下身,看了看阿福的臉,然後拿過他手上的火摺子,本想將柴火幫他點燃,但沒曾想她剛碰到他的手背,阿福忽然一把將她的手拽住。

  「什……」

  然後雁回只覺後背一疼,竟是她被撲倒在地,然後唇上一熱,這個披著漂亮少年外皮的妖怪,將她的嘴,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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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41 PM

第七章

  雁回幾乎是驚恐的看著自己身上的人,眼睛都快看成了鬥雞眼。

  過來好半天,她從極度驚駭之中回過神來,咬緊牙關,身體開始掙扎,但雁回沒曾想阿福的力氣竟如此之大,他將雁回抱緊了懷裡,死死箍住,這個瘦弱少年的力氣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讓她的反抗全然無力。

  可便也在她奮力的掙扎中,阿福牙齒一個用力,雁回只覺得一陣尖銳的痛,然後唇齒之間便滿是血腥之氣。

  「痛!」雁回從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呼喊。

  然而接觸到這血腥氣味之後,阿福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鬆開了牙齒,在雁回唇畔的傷口上用力吮吸,也是這樣的舉動,讓阿福這個咬,徹底變成了親吻。

  雖然他只是在取血,但已足夠讓雁回怒不可遏,咬一咬她被當狗啃了也就算了,但現在這算什麼情況啊!

  就算要佔便宜,也該是她去佔別人的便宜吧!

  這個臭小子……

  雁回雙膝一曲,拼盡全身力氣在阿福腰腹上一頂,將阿福徑直頂了起來,然後一拳打在阿福臉上,他好似頭暈了一瞬,腦袋往旁邊偏了偏。

  雁回趁此機會,連忙掀翻他從他身下爬了出來。

  可沒等她完全站穩身子跑開,腰間卻是一緊,是阿福抓住了她的腰帶。

  雁回定住了腳步,回頭看他。

  阿福跪在地上,一手捂著心口,一手緊緊抓住她的腰帶,手指關節用力得泛白,他渾身顫抖,巨大的痛苦依舊籠罩著他,但他的神智卻仿似比剛才清醒了一些。

  「別走……」

  雁回定定的看著他,眼下有些陰影:「你拽著我的腰帶說這句話,是想如果我拒絕你,你就扒了我的腰帶讓我光著屁股回去麼……」

  「……」

  雖然這樣說,但雁回到底是沒有動,阿福跪行了半步,停在雁回身前,然後抱住了她的腰,像剛才一樣,死死禁錮著她。也像一個乞求神明救助的乞兒,不肯放棄自己最後的希望。

  他將臉貼在雁回的腰腹上,貼著她,感受著她的體溫,也聆聽著她身體裡的心跳。

  抱得太緊,四周太靜,雁回便也更能感覺到他得疼痛,他渾身的顫抖,還有他喉頭因為實在壓抑不住疼痛而發出的低喃。

  「留下來,在我身邊。」

  儘管雁回不承認,但她確實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此時此刻,她也確實是沒辦法一腳踢開這個漂亮的少年,自己跑掉。於是在湖邊平地上靜默了半晌,雁回抽了一下阿福的腦袋道:「……你勒痛我的屁股了……臭小子。」

  這個動作僵持了大半夜,直到月亮隱沒了蹤跡,阿福的顫抖才慢慢平息下來。

  雁回問他:「你好了?」

  阿福沒有回答,雁回只覺腰間一鬆,是阿福放了手,他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一樣,身體一軟,暈倒在了地上。

  雁回聽著湖水一聲聲拍打岸邊的輕響,看著阿福滿是汗水的側臉,嘆了口氣:「這次是看在每天你讓我吃三個饅頭的份上我才心善幫你的。」

  言罷,雁回就著湖邊阿福抱來的那堆木柴點起了火。

  待得火焰燒得旺了,阿福終於動了動,清醒了過來。一側頭他便看見了雁回的臉。火光將她側臉照得比平時更立體鮮活,她的嘴唇有些紅腫,彰顯著剛才他吸咬的用力。

  而他嘴裡還依舊留有雁回血的味道。

  她的血……

  阿福心頭一熱,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將心神定下……

  片刻後,阿福坐起了身。

  雁回扭頭看了他一眼:「醒啦。」她將手中的最後一根木柴扔進火堆裡,問阿福,「來解釋一下吧。」雁回抱起了手,微笑,活像人畜無傷一樣,「如果解釋得沒有說服力,我可是存了一肚子火來揍你的哦。小蛇精。」

  阿福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倒也不再裝,坦然道:「我並非蛇妖。」

  聽得這第一句話,雁回安心了些許,敢勇於承認自己的身份,戳破自己先前撒下的謊言,接下來的話,至少有一大半的可信度了。

  「我名天曜。」

  「天曜。」雁回喚他,但見他轉眸看她的一瞬,眸光比平日裡有神了一些。以前凌霄給雁回上課的時候告訴過她,妖怪的名字是有念力的,是他們誕生之初,便伴隨他們一生的咒語。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就有了更多傷害他們的可能。

  既然肯坦誠交代出自己的名字,接下來的談話,可信度便又提高了一些。

  雁回點了點頭,抱著手繼續等。

  「我乃千年妖龍。」

  雁回依舊抱著手,但盯著天曜的目光卻有幾分發怔。在大腦將這幾個字所代表的意義分析完畢之後,雁回立馬謀生了一股腳底抹油趕快跑的衝動。

  妖……龍啊!龍啊!傳說中的生物啊!

  還是千年啊!

  修千年的龍早就可以飛昇了好吧!早該脫離這世間了好吧!早就到了小鬼要勾他的命也得先問問他答不答應的程度了啊!

  八十八兩金?養一打張大胖子?發家致富的下半生?

  這些和命比起來,都算!什!麼!

  雁回嚥了口口水,嘴角有點僵硬:「噢……噢?」她努力鎮定著,裝作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挑眉,但眼角卻有幾分抽搐,「聽……起來,還蠻厲……厲害的嘛。」

  天曜只淡淡的盯著她。直到雁回一臉僵硬的淡然再也裝不下去,她幾乎要崩潰的問他:「你當真是龍?傳說中的那種?皇帝衣服上繡的那種?」

  「是。」

  雁回忽然覺得大概是今晚湖邊的風吹多了,讓她腦袋有點疼。她揉了揉太陽穴:「如果……我說是說如果,如果我不相信,你能不能用一種不殺我的方式,證明給我看看?」

  聽得雁回這句話,天曜眼瞼微微垂下,火光將他黑色眼瞳燒出了一片火紅:「沒有。」他說,「我沒有任何方式,證明給你看。」

  雁回打量著他:「給我看看鱗片,看看龍角都不行?」

  天曜盯著她,沉默的不說話。

  見他如此神色,雁回這才想起他身上沒有法力這件事情。

  雁回也愣愣的看了他一陣,他的唇色仍舊帶著點蒼白,似乎他身體裡還隱隱有著疼痛在流竄,一時間,畏懼的心理消退了些許。

  也對,這樣沉默寡言的人向來是奉行「能動手就不吵吵」的原則的,如果他有殺她的本事,那早在他們「洞房」的那天,他就將騎在他身上狂妄放肆的她給宰了。

  又何至於等到今天。

  害怕的情緒退下去之後,雁回心裡的疑惑又湧了上來:「龍不是應該遨遊天地,見首不見尾的麼……你怎麼在這窮鄉僻壤的,還……變成這幅德行。」

  天曜目光落在火堆上:「二十年前,我逢命中大劫。法力盡失,幾近殞滅於天地之間。十年前,恰逢機緣巧合,入得這鄉村少年的身體。得蕭家老太餵養,苟活至今。」

  他並沒有具體交代什麼事,但這幾句話已經足夠解決剛才雁回的問題了。

  雁回哦了一聲,腦海裡有奇怪的感覺閃過,她卻沒來得及抓住。

  她接著問:「那你今晚這是怎麼回事?」

  天曜頓了頓,隨即道:「我大劫未渡過,一直深受其害,十年至今,每逢月圓之夜,便疼痛難忍。」他轉了目光,眼神在雁回唇上一劃而過,「修仙之人身體中的血氣能讓我好受不少。」

  知道了這妖怪的身份,雁回再聽到這話,哪裡還有心思去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人佔了便宜或者辱了清白,她只在腦海裡建立了她的血能讓他好受不少的關聯。

  然後雁回白了臉。

  他把她留在身邊,原來就是為了防這一茬啊!

  她現在是個沒有法力的修仙者,對他來說豈不等於是送到他嘴邊的大餐。這次還是只咬了嘴,下次要是咬脖子,那她大概就得橫屍在此了吧。

  雁回故作鎮定的撩了撩火焰,告訴自己,雖然她現在沒有法力,但這傢伙也沒啊!雖然他外家功夫或許比她好一點,但兩條腿不一定有她跑得快呀!

  雁回點了點頭:「那麼……事情都講清楚了,天也快亮了,咱們就先回去吧。」

  雁回站了起來,天曜卻沒動。

  他抬頭看她:「我有一事欲請你幫忙。」

  雁回側頭看他:「什麼?」

  天曜抬手一指:「上次我帶你去的山洞。裡面沒有蛇妖盜走的秘寶,但卻有能抑制月圓之夜我身體裡疼痛的東西。」他道,「我想你幫我去把那東西,取出來。」

  「那裡有結界,我沒有法力,我進不去,我做不到。」雁回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幫這種妖怪的忙,她藥吃多了麼……

  「我可以幫你找回法術,昨日見了那瘸腿的蛇妖,你心裡約莫也有譜了。」天曜也百無聊賴的撥弄了一下火堆,「再有……」天曜盯著她,神色語氣和先前幾乎沒有任何變,依舊冷漠得宛如山巔風雪:

  「雖然我沒有了法力,但若我告訴你,你每天吃下的饅頭裡,被我施加了咒術……」

  雁回愣住。

  「咒力不強,但卻有這麼些天了,再加之你每日食用極多,直到今日,你若一日不食,或許便會……」天曜眸光流轉,「爆體而亡。」

  雁回眼睛慢慢睜大,瞪著他,滿臉的不敢置信。

  天曜抬頭望著她,炙熱的火光沒有給他的眸色增添半分溫度,他語氣冰冷,嘴角卻有了一絲弧度,帶著滿滿惡意的冷笑:「你再掂量掂量。」

  原!來!

  虧得她剛才還看在她每天多吃的饅頭上面沒有丟下他呢!居然敢和她玩陰的!現在想來,他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時候,那般慇勤的餵她饅頭,定是在那時候就開始算計她了!

  這個老奸巨猾的混賬妖怪!這個活該痛得撕心裂肺的千年長蟲!這個……這個……

  雁回拳頭捏出了哢哢的響聲,然而半晌之後,雁回深吸一口氣,卻是忍住了氣,鬆了拳頭。

  她自上而下的俯視著天曜:「行,現在咱倆都沒法力,我雖受制於你,但你也不敢殺我。」

  她死死盯著天曜,咬牙切齒的笑:「咱倆現在就攤著牌,慢,慢,玩。」

  天曜終是站起了身,他身體裡的疼痛似乎已經全然隱沒了下去。他一抬眼,一雙過於漂亮的眼睛裡面也同樣映出了雁回的身影:「天亮了。」他道,「回去吧。」

  回去?回不去了。

  這梁子,他們結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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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46 PM

第八章

  雁回看了天曜一整個晚上,沒有睡得了覺,最後還知道打從來的第一天她就被人算計著走的,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頭蠢牛,被人牽著鼻子走了半天。

  她一肚子的氣。

  清晨與天曜從湖邊回小院之後,她就爬上了床,拿被子一悶頭,什麼也不管了。

  蕭老太太是徹底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天曜守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也沒來管雁回。

  然而雁回縮在被子裡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海裡一直反反覆覆的都是天曜說的話。雁回被凌霄收為徒弟帶回辰星山修道也有十年的時間了,這期間她殺過的妖怪不多,但見過的不少,聽過的更是數不勝數了。什麼千奇百怪的品種都有。

  但若要說到妖龍……

  二十年前的妖龍……

  雁回腦子裡倏爾精光一閃,先前在湖邊思緒太混亂她都沒想到,現在靜下來一思索,她忽然想起之前不知是在哪個角落裡聽見有人說過,二十年前,廣寒門主與她師祖清廣真人一同殺過一個大妖怪,而關於那要怪的真身,有人說是蛇有人說是狐,傳說紛紜,沒個定性,到最後,是不是真有這件事發生過也沒人能說得確定。

  當事的兩位仙人身份那般高,自是沒人敢去詢問他們,於是這件事便在小徒弟們之間以傳說的形式流傳。

  有人說是廣寒門主素影本來被妖怪所騙,深深愛上了妖怪,最後發現一切都是妖怪的騙局,終於狠下手為天下大道除此妖魔,有人說是我派師祖清廣真人夜觀天象發現有妖魔臨世,於是聯手廣寒門主,攜手共誅妖邪。其中還發生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愛恨情仇之事,其狗血程度幾乎快流傳成了市井裡的三俗故事……

  是了,雁回腦海裡的記憶忽然清晰了一下,她記得有一天她的幾個師姐師弟湊在一起說這事,正巧碰見師祖清廣真人來他們弟子房親視,幾個師姐講得有聲有色,全然沒發現背後來了人。

  當時雁回就在旁邊,眨巴著眼看著雖已修道百年,但依舊年輕的清廣真人,像小孩一樣擠了個腦袋進去,和大家一起聽故事。

  當聽見師姐說:「……素影門主但見師祖受傷,心生大怒,一掌揮向那可恨妖怪,拚死救下了師祖。」

  當事人師祖摸了摸下巴:「哎……為什麼師祖是被救的那個?」

  師姐頭也沒回:「師祖之前為了救素影門主受了傷的呀!」

  師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雁回在旁邊看得嘴角抽了抽,這番對話完了,一堆正聽得津津有味的人這才轉過了頭,愣愣的看著站在背後笑眯眯的清廣真人,全部一副瞠目結舌啞口無言的模樣。

  那時的場面豈是一個寂靜能形容,最後是凌霄在後面冷著臉呵斥了一句:「沒個規矩。」

  大家才回了神,連忙站好,對師祖作揖行禮。

  彼時雁回站在最後面的位置,看著清廣真人連忙對凌霄道:「別別別,我收了那麼多徒弟,就你最嚴肅,他們這麼可愛,你這麼凶作甚。回頭嚇得他們都不敢編故事了,我可怎麼把故事聽完啊。」

  常年清高淡漠的凌霄也只有在這時會扶額嘆息:「師父……」

  那是雁回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見他們辰星山的尊者,那是凌霄的師父,站在整個修道之界頂端的人。

  當時的雁回只覺如果以後要做人,一定要做成清廣真人這樣的人,隨性坦然,不卑不亢,不驚不懼。

  但可惜的是,她在成為這樣的人之前,就已經被趕出了師門……

  思緒飄太遠,雁回連忙將神智拉了回來。

  她師祖清廣真人是不是如流言裡傳的那樣喜歡廣寒門主雁回是不知道,但雁回卻知道廣寒門主卻有喜歡的人。這件事雖也沒有得到當事人的印證,可在江湖之上卻流傳極廣,可做輔證的人數不勝數。

  傳說之前廣寒門主是喜歡一個沒有修仙的普通人的,後來那普通人死掉了,廣寒門主便從此閉關修煉,直到前段時間辰星山召開修道大會,雁回才看見廣寒門主來露了個臉。當時她身邊跟著的有一個少年,寸步不離。

  有人說,那是廣寒門主找到的她愛人的轉世。

  可天道輪迴,一個人的轉世哪是那麼容易說找就找到的,雁回覺得或許只不過是找了個神形皆似的人,做了個替代罷了。

  等等等等……

  不是說拉回思緒麼,她不應該想想妖龍的事麼,腦子裡這些八卦接二連三的冒出來是怎麼回事……

  雁回拍了拍腦袋,然後突然發現,關於怎麼應付這妖龍的事,她腦子裡還是半分沒有頭緒……

  直到被咕咕叫的肚子驚醒的時候,雁回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悶著腦袋睡著了。她抹了抹口水,從被子裡鑽了出來,然後開門去廚房拿饅頭吃。

  出了房間,雁回聽見蕭老太的屋裡傳來「瑪尼瑪尼轟」的念叨聲,她探頭從窗戶往裡一看,是蕭老太的病榻旁站著一個穿了一身叮叮噹噹衣裳的道士在唸經:「病魔褪去病魔褪去。」

  雁回看得撇了撇嘴,就是因為這群招搖撞騙的騙子在人世間晃蕩,所以才讓他們修道之人的名聲一日不如一日。

  道士旁邊還站著那賣她來的周嬸,周嬸拍著阿福的肩說:「唸過了你奶奶就好了,唸過就好了。」

  天曜就在旁邊站著,看著蕭老太什麼話也沒說。

  雁回看著他微垂的眼眸,忽然間奇怪的覺得,她能聽到他的聲音,她能聽見他心裡在說,他知道這傢伙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但他還是希望真能如周嬸所說,念了就好了。

  十年相伴,這個妖怪,對老太太也是心存感激之情的吧。

  「噹!」道士一搖鈴,像撞醒了雁回的夢似的,雁回拍了拍臉,驚覺自己自打下山之後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為什麼要如此費心思的去體會一個害了她的妖怪的心思。

  她甩了甩腦袋,進廚房掏了兩個饅頭,吃完了,一發狠,她又掏了兩個。

  反正都中了咒術了,不吃白不吃,就得吃,使勁吃,這口氣討不回來,她就給吃回來。

  當雁回吃鼓了腮幫子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道士做完了法。已經病得顫巍巍的老太太由天曜扶著從屋子裡走出來送道士。

  「謝……謝謝道長了。」

  雁回默默的撇了下嘴。

  那邊的道士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揖手告辭,一轉身,看見這邊還在嚼饅頭的雁回。然後一瞬間,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雁回的脖子上。

  在那裡,雁回還戴著碎簪子的殘玉。

  道士目光亮了亮:「這位是?」他盯著雁回問周嬸。

  周嬸瞥了雁回一眼,對雁回仍舊還帶著記恨:「哦,蕭老太給自家孫兒買的孫媳婦呢。」

  道士點點頭:「我觀這位姑娘面相極好,定是旺夫,老太這孫媳婦買得好啊。」聽得他誇,老太太笑眯了眼。

  周嬸在一旁冷哼:「臉是好,就是性子不好。」

  雁回呵呵一聲笑,捏了捏拳頭,想讓她再欣賞欣賞她這不好的性子。

  「是火氣重,不過這姑娘脖子上這塊寒玉卻與其協調。」道士直勾勾的盯著雁回脖子上的玉,「若是能進這塊玉交給道士我做法,或許能替老太你延壽一二十年也未可知啊。」

  此話一出,小院裡默了一瞬。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雁回脖子上的碎玉之上。

  見此狀,雁回目光倏爾一冷,盯著道士:「你膽敢再把你這雙狗眼放在這塊玉上試試?」語氣之中,已帶上了森森殺氣,「我定叫你今日橫著出去。」

  道士對上雁回的目光,嚥了口口水。

  旁邊的周嬸大呼小叫了起來:「哎喲!聽聽說的這話喲!拿個東西給自家老人延壽也不肯了哎!這挨雷劈的沒孝心哦!」

  蕭老太在周嬸的呼喊中咳了起來,然後看著雁回,顫巍巍的伸出了手:「丫頭,你救救老太婆我吧,我還想看眼重孫叻……」

  一直扶著蕭老太垂眼裝傻的天曜微微側了頭,轉了眼眸看著雁回。

  但見雁回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挺著背脊,神色毫無半分鬆動。

  仿似任何尖銳的質疑,難堪的指責都無法傷害她分毫。

  「你們綁架了我,還想綁架我的行為麼?」

  「你們一個賣我,一個買我,一個將我當貨物交易,一個把我看做生育的工具,你們沒將我當人,我又為何將你們當人,今天且不論這道士有沒有延壽的本事,便說他有,那我決定救你,是我品德高尚,我不想救你,是我理所當然。」雁回下巴微微揚起,神態略帶幾分輕蔑,「你們粗鄙,我本不想說得你們難堪,但今日你們既然逼我,那我就直接把話撩這兒了。」

  「要重孫,自己生,要寒玉……」雁回冷哼,「你來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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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53 PM

第九章

  院中周嬸與道士聽得雁回這話皆是愣住。

  寂靜維持了很久。

  最後周嬸是被蕭老太忍不住的咳嗽聲個喚醒了神智,周嬸一聲大呼:「哎喲天老爺哎,這小蹄子敢說這樣的話簡直是要反了天了!」說著她扭著屁股走上前兩步,「老娘今天便替蕭老太太收拾收拾你這小蹄……」

  話音未落,雁回冷笑一聲,還沒動手,只見周嬸忽然腳一崴,自己莫名的就摔倒在地,她哎喲一聲,仿似崴了腳,坐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叫喚。

  雁回眉梢微動,眼角餘光裡看見有塊石頭骨碌碌的滾到了一邊。

  她本還打算著人販子若當真趕跑到她面前來搶東西,她就好好給她個教訓的……不料卻是被這塊石頭給佔了先機。

  雁回目光一轉,看向天曜,天曜只垂著眼眸扶著有些茫然無措的蕭老太,當真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

  假道士要去扶摔在地上呼天叫地喊痛的周嬸,這次雁回一踢腳下石塊,徑直打中道士膝蓋,道士一聲哎喲哎嘿的叫喚著和周嬸摔做一堆。

  雁回輕視著他們:「呵呵,道長既然如此厲害,能使人延壽十年,那你現在倒是念個咒,將你和這潑婦的骨頭給治好呀。」

  周嬸咒罵連天。

  道士倒是不說話了,悶不做聲的爬起來,連拖帶拽的拉著周嬸往院外走,嘴裡還低聲嘀咕著:「走走走,這小姑娘不好惹。」

  看著兩人踉蹌而出,雁回嫌棄冷哼,轉過頭來,只見院裡的天曜扶著咳不停的蕭老太太往屋裡走去,看也沒看雁回一眼。

  從頭到尾他一言未發。但雁回卻在他站立過的地方看見了地上有一個小小的石頭坑。

  雁回心裡其實是驚訝的,她沒想到這妖怪竟然會在這種時候幫她。

  到了晚上,兩人同住一間房,天曜還是如往常一樣坐在角落裡睡覺,一句也沒有提白天的事。倒是雁回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沒忍住問:「今天發現,你這妖怪倒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主……雖然你在饅頭裡面給我下了咒。」

  角落裡並沒有傳來天曜的回應,房間裡陷入了沉默。

  摸到了這妖怪沉默的秉性,雁回也不在意,只睜眼看著眼前的漆黑,問:「當初你到底是渡了個什麼劫,怎麼變成這幅德行的?」

  雁回依舊沒有聽到回答,就在她以為今天就要這樣沉默的進入睡眠的時候,那邊忽然傳來一聲自嘲:「我渡過了劫,卻沒渡過人心。」

  而這時,睏意湧上的雁回已經沒了聽他講故事的閒心,只捲了被子翻了個身道:「問你話,簡單粗暴的回答就行了,裝什麼文藝,大晚上就是容易煽情……」

  「……」

  沒一會兒,床上便傳來了雁回呼哧呼哧的均勻呼吸聲。

  「倒是心大。」天曜的聲音隨著窗外刮進來的夜風消散在寂靜的夜裡。

  一縷月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前,他看著明亮的月色閉上眼睛,腦海之中又是日復一日揮散不去的殺伐之聲。

  翌日,雁回跟著要下田去幹活的天曜,和他打商量:「昨天太累都沒來得及說,今天我和你商量一下,你自己去幹活,我去調查那蛇妖之事,反正我也不跑了,你也不用看著我,這樣或許比較快。」

  說完這話,還沒走到自家田裡,雁回便遙遙的看見了那田坎上坐了一個人。

  綢白的衣裳,精緻的面容,依舊有幾分呆滯的眼神。

  是棲雲真人。

  她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雁回小步跑了過去,在棲雲真人身邊蹲下:「你怎麼又一個人跑這兒來了?」知道棲雲真人與先前大不相同之後,雁回與她說話便也輕鬆自如了許多。

  「你家那蛇……不對,那個瘸腿男子呢?他那麼著緊你,不能放你一個人出來吧?」

  棲雲真人不答她話。雁回琢磨了一下:「也正好,我要去找他,便一道送你過去吧,你記得回去的路不。」雁回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扶她,但哪曾想手剛碰到棲雲真人的手臂,棲雲真人卻像被雷電觸了一下似的,猛地一把將雁回的手抓住。

  雁回一驚:「怎……」

  她對上棲雲真人的雙眼,但見棲雲真人瞪大著眼睛盯著她,一雙眼睛裡又是驚,又是恐,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一般。

  雁回打小便被一些小鬼鍛鍊出了比尋常人大許多的膽量,但此時見到棲雲真人如此懾人的目光也依舊在這一瞬間起了一背的寒意。

  她張開了嘴。

  雁回看見她略帶蒼白的雙唇在劇烈的顫抖,仿似有什麼話想要說出來,但牙關卻一直咬得死緊,緊得讓她整個人都開始有些顫抖。

  「你怎麼了……」

  雁回心內忐忑,只覺棲雲真人這樣真跟中了什麼邪似的。

  「回……」她終於鬆開了牙關,努力的擠出了一個詞,「回去。」說這話時,她將雁回的手抓得更緊,緊得讓雁回以為她想見她的手指骨都盡數折斷。

  而除了疼痛,雁回還感覺有森森的寒意自棲雲真人的手上傳來,一點一點侵蝕她的手背……

  另一隻手臂猛地一緊,有人將雁回往後一拉,在雁回踉蹌後退幾乎摔倒的情況下,終是掙脫了棲雲真人緊拽住她的手。

  棲雲真人也被這股力量帶得身子一歪,摔在田坎之間。

  然後像沒了生氣的布偶一樣,徹底不再動彈。

  雁回根本沒去看身後拽開自己的是誰,只愣愣的看著棲雲真人,半天也沒回過神來。她捂著自己的手背,在手背之上,有寒氣結起的冰霜在慢慢融化。

  雁回知道這是什麼法術……

  天曜鬆了雁回的手臂,站到她身前,隔了一會兒,才蹲下身將棲雲真人從田地裡扶了起來。

  此時棲雲真人已緊緊閉上了雙眼,完全昏迷,人事不省。她呼出的氣息帶著寒氣,在空氣繚繞成了白霧,慢慢飄散,可見棲雲真人體內實在冰寒。

  什麼樣的法術會讓人變成這樣。

  是霜華術,這全天下,能以此術傷棲雲真人至此的人,除了她前任師父凌霄,恐怕再無別人,有這本事。

  想到這裡,雁回臉色有些難看。

  細細一想,時間倒也是對得上號。三月前辰星山的修仙大會雖已接近尾聲,但卻並未全部結束,但凡貴為掌門修道者一般都會留到最後一天。

  而棲雲真人卻提前離開。緊接著,她便再無消息。再然後,所有人滿天下的尋覓其仙蹤,卻再不得不見……

  前日雁回見到她,也只當她是被什麼妖魔所傷,才落到如此地步。

  但現在看她的模樣……

  雁回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頸項上的碎玉。

  儘管她一萬次的提醒自己,她已不再是辰星山的人,不再是凌霄的徒弟,但關於他的事,關於辰星山的事,她還是沒辦法不去關注,因為這麼多年為其而活。

  那些不自覺的留意幾乎成了她生命裡的情不自禁。

  「是霜華術。」天曜道,「但聞辰星山凌霄道長精通此術。」他轉了眼眸,淡淡看著雁回。

  「不是我師父……」雁回咬到了舌頭,默了一瞬,「不會是凌霄做的。」她道,「自打前幾年仙尊清廣隱居之後,凌霄便成了辰星山的主事者,門派事宜大大小小皆是由他主張,辰星山沒有人不默認他是下一屆的仙尊。幾月前的修仙大會是他主持的,所有的仙人是他宴請的,他聲望正濃。在這樣的時刻,凌霄沒有理由也不會對同為修仙之人的棲雲真人下手……

  「再有,凌霄雖為人冷漠,但他……不會如此傷人。總之,其中肯定有誤會。」說到最後,雁回只道。

  「不是他。」

  天曜見雁回如此,並不再多言。

  兩人正沉默之際,忽聽一陣詭異的摩挲聲響從地裡由遠及近,快速而來。

  雁回一抬頭,與天曜對視一眼,兩人尚未說話,仿似通了心意似的,天曜猛地將暈倒的棲雲真人推向雁回,雁回雙手一抱將棲雲真人接住,她往後一倒,天曜往後一退,便在兩人都退開不過一尺距離之時,只聽「唰」的一聲,一條分了岔的粗壯的蛇尾猛地從地中抽出。

  若不是方才兩人躲得及時,此時怕是已經被抽到了空中。

  蛇尾在空中一揮,塵土揚起。

  雁回倒在地上抱著棲雲真人,還沒爬起來,便聽遠處傳來一聲婦人尖銳的罵罵咧咧:「大白天揚什麼土呢!誰家死人了要挖坑啊!」

  是周嬸在另一塊地裡站了起來。

  在面對妖怪之際,雁回幾乎是下意識的一聲大喊:「趴下!」

  然而這話卻已經喊得晚了,周嬸已站起了身。

  正適時,她剛好看見水桶粗的蛇身從地裡抬起,蛇頭揚起又垂下,恰好停在周嬸的面前,吐出來的信子穿過周嬸的耳邊,帶起的腥風幾乎能吹散她一頭花白的頭髮。

  「妖……」周嬸張大了嘴,一口一口的往肚子裡吸氣,「妖妖……」話沒說完,竟是兩眼一翻,直挺挺的往後一倒,蹬了兩下腿,沒了動靜。

  來不及去觀周嬸到底是死是活,蛇頭一扭,轉過來盯住雁回。

  雁回立馬將棲雲真人像擋箭牌一樣抱在胸前:「人還活著!冷靜!別氣!有話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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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7 12:58 PM

第十章

  雁回話音尚未落,蛇妖仿似跟已經氣瘋了一樣,完全聽不進雁回的話,不管不顧的一抽蛇尾,徑直將雁回與棲雲真人一同捲到了空中。

  那被雁回劈得分岔成兩條的尾巴現在倒成了蛇妖新的武器似的,他其中一條尾巴將雁回捲著,一條帶著棲雲真人。

  捲著雁回的那條尾巴甩到半空中的時候徑直就見雁回丟了出去。

  雁回一驚,但沒有半分內息的她根本無法保護自己,她便如同一個小孩手中的玩偶一樣被重重摔在地上。然後暈著腦袋,半天沒有回神。

  雁回暈暈乎乎的抬起頭來,這才看見天曜好手好腳的站在一邊,他靜靜的盯著蛇妖,活像剛才被扔下來的雁回就是一塊石頭一樣,毫無存在感。

  雁回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你這臭小子……」雁回罵道,「也不接我一下。」

  天曜這才瞥了她一眼,然後讓開一步,讓雁回連去抓都抓不了他一下:「救你是品德高尚,不救你是理所當然。」

  大爺的……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雁回心裡剛開是咒罵,那方的蛇妖一張嘴就沖雁回而來,竟是打算直接將她吞吃入腹。

  雁回絲毫沒有猶豫,手將天曜一推,兩人往兩邊倒去,同時躲過了蛇妖的攻擊。

  「你聽我說!」雁回趴在地上衝蛇妖大喊,「我不要那秘寶啦!我只想找你要蛇毒解藥!」

  「你以為我如此好騙,你定是想趁機將棲雲帶走。我決不允許你們辰星山人再傷她一分一毫!」蛇妖怒氣衝衝,「今日,我定叫你命喪此地!」

  言罷他再次沖雁回咬來,雁回沒有內息,只好連滾帶爬的在田坎裡躲來躲去:「我沒打算帶她走!我也不再是辰星山人!」雁回喊,「棲雲真人也必定不是辰星山的人傷的!」

  「棲雲修為何人不知,天下除了你辰星山凌霄道長,還有誰能以霜華術傷棲雲到如此地步!」

  「不是我師父!」

  像是被踩到了痛腳一樣,雁回猛地停住腳步,不再逃跑,轉身向後,直面蛇妖:「休要血口噴人!」

  直至此刻,聽到自己幾乎是下意識的聲音,雁回才恍然發現。

  原來,就算被趕出山門,就算走得乾脆俐落,就算對凌霄傷心失望,但只要在某一天,某一刻,在世上的某一個角落聽到詆毀凌霄的言辭,她也依舊會不顧一切的挺身而出,她也依舊願意為他的名譽,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看著蛇妖腥紅的信子直直向她心口穿刺而來,雁回不躲不避,在幾乎鼻尖都能嗅到蛇妖口中腥氣之時,雁回心道,自己真是蠢。

  自己這條命,為什麼就能這麼輕易的為了凌霄而交代出去。

  但一轉念,雁回又覺得,為了他交代出去,也好似沒什麼不值得的……

  兩個念頭的交叉不過瞬息之間,眼瞅著蛇妖的信子便要穿透雁回的胸膛,電光火石之間,雁回只覺眼前一暗,身體猛地被人抱住。

  一陣天旋地轉,雁回不知道自己被人抱著滾了多少圈,待得停了下來,雁回只愣愣的看著蔚藍的天空,有點失神。

  壓著她的身體讓她感覺十分的沉重。

  雁回一伸手,摸到這人一背的黏膩。

  是血。

  「臭……小子?」雁回忽然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為什麼……你不該,理所當然的不救我麼……」

  等了好一會兒,天曜好似才能從雁回身上爬起來似的,他撐起了身子。

  他漂亮的眼睛盯著她,四目相接,雁回在他平淡無波的黑瞳裡面看見了驚詫無比的自己。

  他像一個沒有痛覺的人一樣,輕聲道:「我品德高尚啊。」可是,儘管他的聲線努力的維持著平穩,但雁回卻還是察覺出了他嗓音裡輕微的顫抖。

  他在忍耐疼痛。

  儘管知道天曜是個極為善於隱忍的妖怪,但此時此刻,雁回仍舊不由覺得心驚。

  這條妖龍,當年到底是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才練就了他的樣的脾性。前天又到底是有多痛,才能讓這樣的人都抵抗不住。

  儘管她現在知道了他的真身,但在他身上的謎團,雁回卻一點也沒覺得少。

  他只告訴了她,他想讓她知道的事。

  「想救她,你們就一起死。」蛇妖一聲大喊,撲上前來。

  雁回一咬牙:「你這妖怪,簡直欺人太甚!」

  雁回心頭發狠,一把將天曜掀開,躲過蛇妖吐出的信子,飛快往前跑了兩步躥到蛇妖身體之下,隨手撿了田邊的一把鐮刀,一翻身,身輕如燕的翻上了蛇妖的身體。

  在蛇妖扭動不停的身體上,她大跨了兩步,眼看著便要被蛇妖甩了下去,她不管不顧似的縱身一躍,手中鐮刀在空中一揮,徑直砍穿蛇妖的鱗甲,刀刃紮了進去。

  蛇妖仰天痛嘯。

  雁回便在這時一把爬上蛇妖的尾巴,將他還捲著的棲雲真人一抱,拼盡全身力氣,在蛇妖尾巴上一蹬。

  混亂之中,她抱著依舊還昏迷著的棲雲真人一同滾在了地上。

  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雁回一把掐住棲雲真人的脖子,將棲雲真人拉了起來,面對蛇妖:「你再頑皮我就扭斷她的脖子!」

  蛇妖像被制住了七寸一般,一瞬間周身的氣勢便弱下來許多。

  「將棲雲還給我。」他聲色低沉。

  雁回在心裡跟棲雲真人道了個歉,然後冷硬著面孔道:「我說了我無意傷她,是你自己不好好聽人說話。」

  蛇妖身體盤起,好似渾身都在積蓄著力量,恨不能立馬撲上來見雁回咬死。

  雁回瞥了一眼那方躺在地上的天曜,他後背的血已經染紅了身下的土地。他臉色蒼白,雁回知道,若是沒人救他,這個清瘦的人類身體是撐不了多久的。

  「別的咱們先放放。」雁回對著天曜努了努嘴,道,「你先把那傢伙的傷,給我想方治好,然後咱們再談談……」雁回將棲雲真人的脖子掐得緊了緊,「關於放人的事吧。」

  蛇妖蜷著身子吐了一會兒信子,終是周身白氣一騰,化為了人形。

  他盯著雁回,幾乎是咬著牙走到了天曜身邊,手上法力凝聚,覆蓋在了天曜的背上。

  雖然天曜的臉色沒有好轉多少,但片刻之後,他卻是能坐起身來了。雁回點了點頭,心知妖法雖不能完全讓天曜傷好,但續命卻是無礙,雁回覺得很是滿意:「天曜。」她喚。

  天曜神色微動,轉頭看她,只見她像喚小孩一樣喚他:「能動就先到我這邊來。」她對他招了招手,「天曜?」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有人這樣叫他的名字了。天曜垂了眼眸,沉默的走到了雁回身邊。

  蛇妖看著雁回:「將棲雲還給我。」

  見天曜走到自己身後,雁回這才完全放下了心。然後捏著棲雲真人的脖子,好整以暇的看著蛇妖:「你等著,咱們現在先來談談誤會的事。」

  蛇妖黑了臉:「事實擺在面前,傷了棲雲的便是那凌霄道士,還有什麼誤會。」

  「你沒有誠意。」雁回道,「先放棄偏見,你才能心平氣和的和我說話。現在,先衝著剛才那份無禮,給我道個歉。」

  蛇妖臉色黑得像被煙熏過了一樣。

  雁回挑了挑眉,一隻手拽了拽棲雲真人的頭髮。

  幾乎是立刻,蛇妖便道:「抱歉……」

  雁回勾唇一笑:「好,那咱們現在便來開誠布公的好好談一談吧。」雁回一手勒著棲雲真人的脖子,一手比劃比劃了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田地,「隨便坐坐吧。」

  蛇妖咬牙坐下。

  雁回得意得快要抖腿。

  以前凌霄總是說雁回做事太過拚命,隨意任性,有時候除妖採取的手段也有些不光彩。在辰星山時,雁回經常挨訓,偶爾挨罰。受罰關禁閉時,她也總會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裡不好。

  直到現在,雁回覺得,自己不是那些迂腐的真君子脾性,真是太好了。

  什麼氣度,什麼光彩,都頂不上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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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9 07:39 AM

第十一章

  兩方坐罷,場面安靜了會兒。

  雁回開了口:「我們慢慢捋一捋吧。關於棲雲真人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蛇妖冷哼:「有什麼好捋的。」言辭之間,仍舊是將凌霄當做此事的罪魁禍首。

  雁回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脾氣道:「我不管你現在怎麼想的,反正我要搞清楚這件事的始末,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遇見棲雲真人的,你又是怎麼將棲雲真人拐到這山村裡來的?」

  「我如何會拐她!」蛇妖氣急搶話,怒視雁回,但見棲雲真人還在雁回手裡,他便又忍了氣,道:「我是在妖族邊界遇見她的。」

  此話一出,雁回愣了愣:「妖族邊界?青丘國界?」

  五十年前,修道者與妖混戰不斷,是清廣真人率眾仙與妖族一戰,將妖族逼至西南偏遠之地,豎長天劍於青丘國界,震懾群妖,令妖族與修道者從此分隔兩邊。

  打那之後,中原大地魑魅妖怪便少了許多。但因中原大地相比西南偏遠之地靈氣充裕許多,很多膽大妖怪仍舊會冒著危險越過邊界,躥入中原。

  這些年來,與雁回打交道的,多半也是這樣的妖怪。

  平日裡,雁回聽到的都是又有哪個哪個大妖怪跑到咱們地頭裡來了,這如今忽然聽見說有修道者要跑到妖族地界裡去,還是棲雲真人這樣的修道者,雁回不由覺得驚異:「棲雲真人為何會出現在那裡?她當時是個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蛇妖盯著雁回冷哼,「便是比現在更不如的情況。」他望著棲雲,眸中仍有憐惜之色,「渾身冰冷面色蒼白,便是連睫毛之上也凝有冰晶。一看便知曉是中了霜華術。內息全亂了。」

  雁回聽得沉默。

  「我遇見她,不敢帶她入青丘國,若是被其他妖怪發現,她唯有死路一條。而見她如此,我心知定是修道之人動的手,便也不敢將她送回門派。怕有人再加害與她。於是我便選了銅鑼山這靈氣貧瘠之地。此處沒有妖怪會來,修仙之人也找不到這窮鄉僻壤,是最好藏身的地方。」

  「她身上寒氣漸重,我聽聞有一大世家中藏有秘寶,能消匿寒氣,便取了過來。」蛇妖冷冷睇了雁回一眼:「若是知道會招來你這掃把星……」

  雁回隨手摳了塊田埂便的泥巴,「啪」的一下砸在蛇妖的腦袋上,「給我好好說話。」

  蛇妖抹了臉,暗暗咬牙:「有了秘寶相助,沒多久棲雲便醒了過來,但不曾想,她清醒之後卻記憶全失,宛若孩童。我便一直在此地守著她,尋找破解之法。」蛇妖道,「我說知道的便是如此。」

  雁回問:「你方才說的話,當真沒有半分欺瞞?」

  「事已至此,我欺你瞞你又有何用!」蛇妖看著沉思的雁回,又補充道,「你休想將棲雲帶走,我定不會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再傷她一分一毫!」

  雁回被蛇妖這句話從沉思裡拽了出來,她挑眉看他:「哦,這樣說,你對棲雲真人倒是比我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要情真意切多了?」雁回抱起了手,「你一個妖怪,卻是為何要對棲雲真人如此的好?莫不是……」雁回眯了眼睛,「趁著人家真人不明世事的時候……嗯?」

  蛇妖聞言,臉色倏爾漲紅:「污!污言穢語!胡說八道!簡直!簡直……」

  「哎喲謔,你倒還是個純情的妖怪。」雁回聲音裡滿是不正經,「你這麼喜歡棲雲真人,這麼幫著她,就不怕你們妖族的人回頭知道了,排擠你啊?」

  蛇妖默了默,垂下頭:「不幫她,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嗎?我只是在思考這些事情之前,就自然而然的這樣做了
。」

  雁回本是開玩笑的問一句,但沒想到得到這麼一個正經嚴肅又深情款款的回答,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同情道:「現在局勢這麼複雜,仙妖戀很容易悲劇的。」

  「沒時間想那麼多。」蛇妖道,「我只想救她,僅此而已。」

  雁回點了點頭,不由誇道:「你倒是個非比尋常的痴情妖怪。願你們之後能好好的吧。」

  蛇妖一愣,看了雁回一眼:「還想著祝福我……你也是個非比尋常的修道之人。」

  「感情這事兩廂情願就好咯,管他仙啊妖啊,我一個旁人瞎操什麼心。」

  兩人對話話音未落,旁邊一直沉默的人忽然開了口:「不會有好結果的。」

  這句話徑直讓好不容易緩和了氣氛的雁回與蛇妖沉默了下來。兩人一同轉頭看天曜。天曜只盯著蛇妖:「她是修道者,是一派之主,肩負重任,除妖,是她的本能。如今她失去記憶忘卻身份你能安然守在她身邊,但若有一天,你替她尋回了記憶,她重拾責任,第一件事,便會殺了你。」

  一席話,讓場面冷了許久。

  半晌後,蛇妖無奈一聲苦笑:「那她要殺……我也沒辦法,誰讓我打不過她。」

  天曜嘴角微微一緊。在再次開口之前,聽見旁邊的雁回問:「說得這麼義憤填膺,你是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嗎?」天曜一默,轉頭看雁回,只見雁回一雙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我懂,你這個表情是在說,你的話像一把箭扎穿了我的心尖尖。」

  天曜:「……」

  天曜冷了眉目,盯著雁回,雁回卻一無所覺,又開了口,還待說話,天曜冷冷呵斥一聲:「閉嘴。」竟是一副惱得怒了的模樣。

  雁回但見天曜如此,開心一笑:「我發現看見你被我惹得生氣,我還蠻有成就感的哎!」

  天曜牙關不自覺的一緊,在發作之前,雁回已經將目光轉到了蛇妖身上問他:「那你現在呢,可有找到幫棲雲真人好起來的辦法?」

  她不再糾結方才的事,若是天曜再提,倒顯得他一個男人斤斤計較,不是東西。於是這口氣就堵在了天曜胸口,上不來,也沒下得去。

  天曜覺得雁回就像一個小孩,肆無忌憚的蹦跶著踩中了他的痛腳,然後得意洋洋的揚長而去,根本不給他反擊的準備和時間……

  真是讓人糟心……

  蛇妖也被雁回的話引回了心神,他肅了眉目,搖了搖頭:「霜華術極為厲害,即便是那秘寶也無法將此術消除。我欲尋世間至熱之物,然而能抑制霜華術寒氣的唯有仙物,那等物什不是有仙靈守著便是藏於世間隱秘秘境之中,我無計可尋,一日日拖了下來……」蛇妖看向棲雲,滿臉愧疚,「這才讓她的身體又慢慢變得糟糕起來。」

  雁回摸著下巴沉思。

  世間萬物本就講究平衡二字,能普遍存在與世間的東西都是能保持平衡的東西,可不管是至冷至熱都處於極端狀態之中,能用這樣的狀態存在於天地之間,必是少有之物。

  而修習法術能至此境界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從棲雲真人這樣的模樣來看,以正常人推論,確實會是凌霄下的手無誤,可就衝著這十來年做師徒的時間,雁回也不願意相信凌霄會做這樣的事。

  棲雲真人如今還是在這窮山僻壤裡沒被發現,若是有一天被齊雲山的人找到了,那整個修仙界還不得鬧翻天。能洗刷凌霄「冤屈」的辦法,或許只有讓棲雲真人清醒過來,然後自己澄清。

  所以蛇妖這個忙,雁回必須要幫。那八十八兩金與張大胖子……就讓下個任務來找回吧。

  可現在的最根本問題是——

  「至熱之物啊……」雁回嘀咕,「這東西確實不好找啊,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青丘妖族與中原分界的那座大火山了,可火山之內豎著威懾妖族的長天劍,各大門派的弟子輪流把守,守衛森嚴,你或許在還沒靠近火山大概就被砍死了,而我大概在靠近火山的時候就被砍死了。去那裡不靠譜……」

  一人一妖坐在地裡又陷入了沉默。

  「我能治好她。」

  一道聲音自旁邊穿插進來。

  雁回轉頭,天曜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蛇妖身上道:「但你們先得幫我一個忙。」

  雁回知道這個妖龍看起來一副悶不吭聲的樣,可是背地裡算計人可有一套一套的謀劃了,她吃過一次虧,所以現在便琢磨了一下,道:「你先說什麼忙。」

  「山村背後湖中崖壁上的石洞,其中有你們所要的至熱之物,必定能壓制住這霜華寒氣。」

  蛇妖眼睛一亮。

  雁回卻一直眯眼睛盯著天曜:「哦,是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個山洞吧,你不是說裡面有你什麼東西嗎,你莫不是想趁此誆我們去幫你將東西取出來,助你恢復法力什麼的吧?」

  天曜一聲冷笑:「我的法力若如此容易恢復,也不至於現在還待在此地。」他不再看雁回,只盯著蛇妖,「山洞中所藏之物為我所有是事實,但可救你想救的人也是事實。你掂量掂量。」

  雁回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這個妖龍,每次都說著讓別人去掂量掂量,但話語裡不是致命的威脅就是致命的誘惑……

  還讓人掂量個蛋啊。

  和這種心裡彎彎繞繞好幾道拐的人打交道,真是讓人糟心!

  「好。」

  果不其然,蛇妖堅定的點頭道:「我隨你去取。」

  雁回一聲嘆:「好吧好吧,我跟著去。」她瞥了眼妖龍,心道,雖然現在這妖龍看起來脆弱極了,但保不準他還有什麼別的謀劃呢,彼時若是在山洞裡發現這妖龍有什麼不對的苗頭,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能讓妖龍出來為禍世間。

  聽得雁回這句話,天曜垂了眼眸,唇邊呢喃著讓人聽不清話音的語句:「你來當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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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19 07:59 AM

第十二章

  天曜與蛇妖約好了明日一大早,在山村湖邊見。

  傍晚雁回與天曜回了小院。天曜話也沒說一句便自顧自的去了蕭老太的房間,一直陪著老太太到大半夜才回了自己房間。

  適時雁回正在床上打坐,意圖努力湊點內息出來,以防明天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情況,但直到聽得天曜推開門的聲音,她也依舊沒湊出個什麼成果。

  雁回睜開眼,一聲頹然的嘆息,想到自己已經沒用了這麼長段時間了,她惱得直在床上打了個滾。

  天曜全當沒看見一樣走到桌邊倒了杯茶,喝掉。

  「我的內息啊!我的修為啊!」雁回在床上哀嚎,「胡不歸啊胡不歸!」

  許是嚎得太讓人心煩,天曜皺著眉頭瞥了她一眼,開口道:「你五行為火,蛇毒大寒,自是剋你。」他說完,放下茶杯,像往常一樣走到牆角裡,倚牆坐下,「閉嘴安靜休息。」

  雁回一睜眼,翻身而起,將天曜盯著:「你今天還在那裡睡?」

  天曜回望雁回,桌上豆大的燈火恰好映進他的黑瞳裡,如同點了星:「不然呢?」

  雁回撇嘴:「要不是看在你這張臉長得漂亮的份上,衝著你這語氣我就能糊你好幾百次臉了。」她把腳放下床,一邊穿鞋子一邊道,「過來,你今天睡床上。」

  天曜皺眉。

  雁回穿好了鞋,徑直走到角落,站在天曜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怎麼,讓床給你睡還不願意啊。」

  天曜腦袋往牆上一倚,閉上了眼,神色冷淡,毫不領情:「不需要。」

  「啪」的一聲輕響傳進了天曜的耳朵裡。

  天曜睜開眼,但見雁回一手貼著他耳邊撐在牆上,一手抬了起來,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

  白天受傷的地方被雁回看似不大的力道拍出了疼痛感。然而這些皮肉之痛早已不足以讓他動容,他皺了眉頭,只道:「別碰我。」因著這個姿勢讓雁回離天曜的臉極近,於是天曜又偏了偏腦袋:「離我遠點。」

  「你表現得如此嬌羞作甚,活像快被誰強了一樣……」雁回嫌棄完天曜,開始一臉無辜道:「我也不想碰你的,只是今天你是為了救我受的傷,弄得我好像欠了你人情似的,而現在你還在牆角睡覺,又弄得我好像虐待了你似的。雖然我平日裡是霸道粗魯了點,但內心裡我依舊是個善良細膩的好姑娘,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也不喜歡虐待別人,你傷好之前都去床上睡吧,我准了。」

  雁回道,「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這個牆角今晚是我的了,你要是不去床上睡,那我只好抱你去床上睡咯。」

  說著這樣流氓言語的雁回依舊是一臉的正經,天曜盯著她,好半晌問出了一句:「辰星山到底是怎麼教弟子的?你是跟著無賴修的道嗎?」

  雁回咧嘴一笑:「生性如此,你要是不滿,就自己忍一忍咯。」

  「……」

  天曜盯著雁回默了許久,忽然覺得此情此景,他好想也只有像雁回說的那樣,自己忍一忍了。

  他閉上眼,平復了好一會兒情緒,而後才站起身。

  雁回隨著他的動作也乖乖的向後退了幾步。

  但見雁回乖了,天曜卻不知為何心裡猛地生出一股,要把剛才吃的口舌之虧討回來的衝動。便是在這股衝動湧上心頭之時,天曜幾乎是不由自己控制的吐出了一句:

  「性格如此鋒芒畢露,修道修仙者,幾人能容你。」他頓了頓,覺得自己自己不應該和一個小丫頭計較,去說這樣戳人心窩子的歹毒話,但……

  這小丫頭平時對他也挺歹毒和不客氣的。

  想到這一點,天曜斜眼看雁回,「難怪被趕了出來,你先前在修道門派過得很不愉快吧。」

  聽得此話,雁回嘴角雖然還噙著笑,但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勞煩關心。」

  雁回笑著,但天曜卻好似能聽到她牙齒咬出的「咯咯」聲一樣。這一瞬間,他忽然就明白了,白天雁回所說的「看見別人被自己惹生氣,還蠻有成就感」是怎樣一種感受了。

  他一邊嫌棄自己幼稚,卻一邊情不自禁道:「知道你以前過得不怎麼樣,我也就舒心多了。」

  餘光裡瞥見雁回咬牙,天曜嘴角微微一翹,弧度小得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雁回自然也是無法將天曜的心態品得那般細緻,但她卻很簡單直白的知道,這死妖怪居然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跟她學會了嘲諷人的技巧了!

  雁回恨得暗自咬了咬牙,臉上卻還強撐著笑著:「呵呵,也還好。」她穩住情緒,「想將我拆吃入腹的,都是與我兩看相厭的人,至親至愛卻沒誰對我動過殺心。」

  天曜腳步一頓,回頭看雁回。

  雁回毫不迴避,直視著他。

  四目相接,兩人互相盯了許久,終究是一人在牆角坐下,一人掀了被子上床,各自不愉快的閉眼睡覺。

  真是糟心。

  兩人睡覺前,這成了他們共同的心情。

  翌日清晨,到了與蛇妖約好的時間,雁回和天曜互不搭理的一路走到山村背後的湖邊。

  在岸邊等了一刻鐘了,蛇妖才出現,和他一起的,還有被牽來的棲雲真人。

  「來遲了抱歉。」蛇妖道歉,「我想了想還是暫時先將棲雲帶上,她昨日寒氣消下去後便一直想著往外走,若無人攔著,我怕她一個人走不見……哎……」蛇妖奇怪的看著天曜與雁回,「你們怎麼……你們這是因我來遲而在生氣嗎?」

  雁回:「沒有。」

  天曜:「走吧。」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隨即各自無聲的上了木筏。

  蛇妖摸了摸鼻子,便也牽著棲雲真人站了上去。

  木筏在湖上破開安靜的水面,劃出了一道道波紋,雁回坐在棲雲真人對面,她本沒打算搭理誰,但棲雲真人的目光卻一直定在她身上。沒一會兒,便突然開了口:「可笑。」

  雁回斜眼看棲雲真人:「我做什麼讓您老覺得可笑了?」

  「愚蠢。」

  「你又來了是不是?罵我是能讓你開心還是怎樣?」

  「不可理喻。」

  「我到底做什麼了!」

  看著雁回被罵得起了火,蛇妖連忙將棲雲真人往背後藏,待得擋住了棲雲真人的視線,棲雲真人就不罵人了,面對有些氣惱的雁回,蛇妖顯得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奇怪,她從不和別人說話,為何卻見了你就罵。」

  「那倒還怪我咯?」雁回擼了袖子,「你讓開,我和她談談。」

  雁回話音未落,木筏忽而觸到了崖壁上的石頭,筏身一頓,只聽天曜淡淡道:「到了。」

  雁回一轉頭,此處果然便是上次他們來的山洞。

  內裡漆黑無光,什麼都看不清,她伸手一摸,結界仍在。

  蛇妖也探手在結界上碰了一下,他顯然是用了法力,仔細一探,然後皺了眉頭:「這結界好生厲害。」

  這時因為蛇妖身形一偏,讓後面的棲雲真人又看見了雁回,於是棲雲真人又開了口:「愚昧。」

  雁回一咬牙,拳頭一緊:「有完沒完!」

  天曜完全忽略了她二人的對話,只對蛇妖道:「可能破開結界。」他聲音微微緊繃,還是與上次一樣,到了此處,他的臉色就開始變得蒼白難看,額上也慢慢滲出了冷汗。

  蛇妖手貼在結界上試了試:「以我之力本無甚方法,不過此處似有個陣法,這結界便是依陣法而生,而這陣法乃是以水為生,我若用上那制寒秘寶,或能破解一二。」

  天曜點頭:「試試。」言語精簡,毫不廢話。

  那頭和棲雲真人還在爭個一二三的雁回聽得此言,微微一皺眉:

  「等等,這樣說來,這裡是五行封印的大陣法咯?我上早課的時候可是聽過,世間但凡有此陣法之地,皆是封印了殺不了的大妖怪的。」雁回眯眼盯著天曜,「你不是說你是歷劫變成這樣的嗎,為何此處會有人為的封印陣法。」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歷的是情劫,不行?」

  雁回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將天曜的身份完全和仙門廣泛流傳的清廣真人與廣寒門主的二十年前的傳說聯繫在了一起,她琢磨了一會兒又眯著眼睛懷疑的問:「裡面當真裝的是你所說的寶物,而不是什麼被封印著的大妖怪?」

  「且不論此處有沒有那樣的大妖怪,便說有。」天曜一聲冷笑:「要放那妖怪出來,也得要他有本事徹底打破這結界才行。」

  蛇妖點頭:「確實,即便加上秘寶,我也只能將這結界撐開一條縫隙,放你們進去。」他皺眉,「我需得在此處守著結界出口,以免你們有去無回……看來,裡面的東西,只有你們去取了。」

  雁回盯著天曜,兩人皆在對方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天曜率先挪開了目光,也不問雁回去不去,只對蛇妖道:「打開縫隙。」

  蛇妖依言,在棲雲真人隨身的荷包裡取出秘寶,置於掌心,片刻後,洞口空氣波動,結界上一道縫隙慢慢裂開,洞中的風帶著幾分詭譎的氣息吹了出來。

  天曜一步邁了進去,幾乎是瞬間,外面的人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雁回一咬牙,本著看著他總好過放縱的心態,也埋頭衝了進去。

  蛇妖在洞口喚道:「這結界力量比我想像中還要厲害,我約莫只能撐三個時辰,你們盡快。」

  在進入結界的一瞬間,四周就變得一片漆黑,明明只有一步的距離,但外面卻是連光也無法透進來。

  三個時辰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在她跨進來之前告訴她……

  「走吧。」身前傳來天曜的聲音,「聽著我的腳步聲來。」

  他沒有半分猶豫就往前走去,就像是篤定了雁回絕不會後退,一定會跟著他往前一樣。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在毫無術法傍身的情況下,雁回就這樣聽著他的腳步聲便往一片無法探知的漆黑中走去。

  因為從見到這個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們之間就好像有一種莫名詭異的默契。

  或者說……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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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1-20 07:12 AM

第十三章

  黑暗好似沒有邊際,雁回扶著牆壁,若不是耳邊還有天曜的腳步聲在引領著方向,雁回怕是早就迷失了方向了。

  「你以前難道來過這裡不成?」雁回奇怪,「感覺你對這裡的路還挺熟悉的樣子。」

  前面的天曜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夢見過。」

  夢見過……也算見過?

  雁回沒問出口,因為她聽出了天曜聲音裡的壓抑。聯想到上一次到洞口的時候天曜滿是冷汗的額頭和蒼白的臉色,雁回暗自琢磨了一番。

  此處有封印之物,雁回曾聽講道的師叔講過,封印本就是一種禁錮之術,讓一般人碰不得,拿不了,被封印的東西也無法從裡面跑出來。從本質上來說,封印本身就是一道結界。

  而此處卻還設有另外一道結界。結界是用來防禦的這誰都知道,但此處的結界奇怪在,它會讓天曜有痛苦感。

  明明她和蛇妖走到這裡都絲毫沒有感覺,可見這結界是為了特定的某些,或說某個人而設置的。現在顯而易見的,這裡的結界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防著天曜。

  藏得這麼偏遠,還要落一道又一道的結界守著,將東西藏在這裡的人真是堪比防盜墓賊一樣防著他……

  雁回扶著洞內崖壁的手輕輕敲了敲:「此處陣法如此厲害,設下這陣法的人,應該算得上修仙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了吧。」

  天曜沒有回應。

  雁回又道:「大妖怪,方才你在洞外說二十多年前你歷的是情劫,這讓你歷情劫的人,莫不是……」雁回聲音拉長,帶著幾分好奇又八卦的探究,「那廣寒門素影門主吧?」

  前方的腳步聲驀地一頓。

  雁回也停住了腳步,隔了好半晌,前面輕飄飄的撂下幾個字:「是她,如何?」

  得到這聲承認,雁回心下卻是大驚。

  大爺的!居然還真是!辰星山的小道八卦居然不是弟子們胡編瞎造的謠言!

  雁回像一下被點燃了心底的聽故事的欲望一樣,她依著感覺,像天曜靠近了幾步,連聲的問:「當真是她?你倆真的有一段世人所不知的情緣?」

  「與你無甚關係。」天曜說罷,又繼續向前。

  雁回此時哪肯這麼容易放過他,踏著小碎步像尾巴一樣跟在天曜身後問:「說說唄,反正現在走著也無聊,這裡就你我兩人,別人也聽不見,我保證不把你的秘密賣……唔,說出去。」

  她對天曜的好奇是真,然而此時真正吸引她的,卻是此事與素影真人有關。素影真人號稱修仙界的第一女真人,乃是與她師祖清廣真人一樣的大乘聖者。

  這樣的女人與一隻千年妖龍的故事……

  想想就能賣不少錢……

  雁回輕咳了一聲,壓下心頭滿是世俗味的念頭,道:「想來你一個人在這山村待了如此久,也沒個人可以傾訴,定是憋得也蠻辛苦的,看在你昨天救了我的份上,你可以向我傾吐傾吐,一訴那二十年前的往事。」

  天曜腳步一停,雁回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好半天,天曜都沒有吭聲。

  而在這一片漆黑當中,雁回倏爾覺得有道紅光若有似無的一閃而過,當她想去追尋蹤跡之時,卻絲毫不見蹤影。

  天曜接著往前走,聲音有些沉:「那並非一個好故事。」

  雁回點頭,不假思索的開口:「當然咯,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你倆的故事不會好到哪裡去了。」

  「……」

  「不對,是你倆的結局不好,但故事好不好可不一定。」

  「你當真要聽?」

  「聽!」

  漆黑山洞中靜了一會兒,天曜一邊緩緩的走著,一邊開了口:「二十年前,我愛上一人。本欲為她捨棄身為妖的一切,長生、修為、責任……只可惜,我願給的,卻都不是她想要的。」

  雖然是雁回讓天曜說這段往事,但真的聽他說了,雁回卻有幾分愣神,她只是想欺負著逗逗他,因為雁回自己明白,有些過去的事對於經歷過的人來說,是根本難以啟齒的存在。

  仙妖戀,衝著這個身份,就讓人知道,這事有多麼的讓人難堪了。更遑論他們現在還一個妖力盡失,一個站在了修仙界的頂端……

  猜也能猜到,發生在這個妖龍身上的事,不會令人愉快。

  「她想從我這裡得到的,她決定親手來取,於是,在一個月圓之夜……」

  不知為何,隨著天曜的聲音,雁回腦海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巨大的月亮,近得像是要落下來了一樣。

  「雪山之巔……」

  茫茫大雪,遍山素裹。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雁回腦海中的場景就像自己在動一樣,讓她感覺身臨其境。

  雁回感覺到了刮骨的風還有後背刺骨寒冷的白雪。

  「她手執長劍。」

  一個窈窕人影逆著巨大月亮的光輝,手執寒光長劍……

  「她殺了我。」

  話音一落。雁回只覺心頭一抽,然而在她有更多反應之前,她倏爾覺得自己猛地被殺氣包裹,下一瞬間,隨著天曜口中:「像現在這樣。」五個字一落。

  雁回只覺胸口一涼。

  在她毫無防備全然不知的情況之下,一把長劍穿透了她的胸膛,讓她的心開了一道口。

  「噗。」長劍拔出。

  鮮血噴湧,灑了一地。

  雁回愣愣的伸手摸自己的胸膛,摸到一手的黏膩。然後疼痛的感覺才慢慢蔓延開來,從淺至深,然後痛入骨髓。她腿腳脫力,跪在地上。

  雁回呆呆的跪了好久,隨即才反應過來。

  娘的,她被人捅了……

  血腥味登時溢滿封閉的山洞,雁回死死摀住心口,但仍舊無法制止身體裡爭先恐後往外湧的鮮血。她甚至能聽到血液「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聲音。

  「混……混蛋……」雁回罵得咬牙切齒。

  天曜卻音色平淡:「我說了這不是一個好故事。」

  所以,怪她自己要聽咯!

  「你不說……便罷。說了卻要……殺人……」雁回喘著氣,叱罵,「你到底是個什麼毛病!」

  「我並不想要你性命。」

  雁回覺得天曜這句話可笑得快能讓她笑掉門牙了。

  說好了一起來山洞,自己卻隨身藏了把這麼厲害的劍。一想就知道必定是早就預謀好了,這事臨到頭了,他給人一劍捅了個透心涼,卻還好意思一本正經的說:「我並不想要你性命」?

  那敢情你大爺在人家心尖尖上捅的這一劍,是在劫財還是劫色啊?

  騙誰家熊孩子呢!

  雁回無力開口說話,內心正罵得熱火朝天,忽然之間,聽得「哢」的一聲,是劍砍在石頭上的聲音。

  雁回心頭一緊,還在琢磨這妖龍是不是還要磨劍再給她一劍時,她聽到了劍刃與山石摩擦出的刺耳難聽聲音。

  天曜畫得太久,讓雁回覺得,這傢伙大概是在用這難聽刺耳的聲音折磨她……但漸漸的,雁回卻發現,這刺耳的聲音似乎是有規律性的。

  他應該是在畫類似於陣法的東西。

  雁回咬牙,努力憑聲去定位天曜所在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一個陣法畫這麼久,定是要做個大動作。

  本著捅了自己的人都不是好人的想法,雁回覺得她應該要想方設法的阻止他——

  不為修仙道義,只為被扎的這一口氣,她也必須壞他事兒!

  然而在這裡,天曜似乎比她更能適應黑暗。所以方才他才能一刀捅到她的心口上,精準無比。雁回恨恨的想,若是她稍有點法力在身,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兩眼一抹黑,若是她有一點點法力……

  便在著不經意間,雁回往身體裡一探,猛然發現她空虛已久的丹田竟有了暖熱的感覺。

  雁回一愣,她努力調動氣息,運轉體內功法,只覺內裡修為慢慢活絡了周身僵硬的經絡。

  她失去多日的法力,竟然此時此刻,慢慢的恢復了!

  雁回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果不其然,她已經能看見自己的手,指甲,還有地上凹凸不平的沙石,甚至她紅色的血液。

  她穩住情緒,不動聲色,摀住心房的手悄悄運轉內息,心口上的傷慢慢凝住了血液,她這一時半會兒的,約莫也是死不了了。

  這調皮的力量到底是回來了!

  雁回心下登時大安,如同有塊石頭落了地一樣,她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目光緊緊的鎖在了石壁那方還在牆上用劍畫陣法的天曜身影上。

  雁回咧了咧嘴,小妖精,這下還不收拾你……

  她扶著牆壁要站起身,那方刺耳的聲音卻在此時一停。

  雁回看見天曜手在劍刃上一抹,劍刃劃破他的掌心,天曜的血混著雁回方才留在上面的心頭血倏爾一閃!

  劍刃上紅光大作,雁回雙目一瞠,但見天曜毫不吝惜著力氣,將劍往石壁上狠狠紮了進去:「破陣!」

  兩字一落,劍上血光更是耀眼,宛如是水的源頭一樣,紅光立即將天曜剛才畫過的地方都流淌了一遍。

  雁回心知再猶豫不得,她一腳下聚力,猛地向天曜撲去,天曜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連頭也沒回,側身躲過,然而他卻沒想到,雁回的目的卻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劍!

  天曜閃躲之際,雁回隨手摳了一塊崖壁上的石頭下來,「噹」的一聲砸在紅光正盛的劍身上,卻是直接將那長劍給砸斷了去……

  劍斷,留在石壁裡的劍尖立時失去了光芒,牆上圖紋的光芒登時隱沒了許多。

  天曜被光芒照亮的漆黑瞳孔猛的一縮。

  雁回在另一方站穩,捂著心口哼哧哼哧的笑:「沒人告訴過你,算計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嗎。你今日捅了我一劍,我也定不讓你好過。」

  崖壁上的紅光也開始顫抖,隨著光芒的閃爍,整個山體開始抖動。

  好似是有地牛翻身一樣,崖壁上的石頭不停的往下砸落。

  天曜盯著雁回,目光森冷:「方才我便該殺了你。」

  山洞開始天搖地動,雁回迎著天曜快要吃人的目光,笑得邪惡又開心:「真可惜,你已經錯過那個機會了。現在要死,我也得拉你墊背。禮尚往來。」雁回的小虎牙笑得露了出來,「這叫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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