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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34 PM

糖拌飯 -【重生梧桐花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6-4-1 11:38 PM 編輯

【書名】:重生梧桐花開

【作者】:糖拌飯

【內容簡介】:

  葉梧桐回到八十年代初,老冰棒5分錢一根,看場錄影兩毛錢……

  而大時代的序幕也正緩緩拉開……

  沒有所謂的命運,只有不同的選擇。

  ……

  這是一部大時代下梧桐大院人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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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34 PM

第一章 那年那月那些事

  梧桐大院,夏日,午後,大黃狗在梧桐樹下納涼,黑貓在圍牆的陰影處打盹。

  “桐桐,別站在門口了,你站那一上午了,那日歷都快被你看出一個大洞了,快來幫姥姥剝一下毛豆。”葉梧桐姥姥一手端著一個塑料盆,一手拿著一只大海碗從廚房裡走出來。

  葉梧桐轉過臉看著姥姥,就有一種看老照片的感覺,青色的褂子,深灰的寬松褲,齊耳短發,額上一根鎢絲夾夾著留海。

  整個人爽爽利利的,有著一股老屋陽光的味道。

  “姥姥……”葉梧桐叫了一聲,腦海裡還是恍忽,心裡卻有一股子又酸又軟的感覺。

  “怎麼了,是不是熱著了?”姥姥看葉梧桐臉色有些白,這丫頭自大早上起就站在門口,太陽曬著,別是中暑了,姥姥說著上前摸了一下葉梧桐的額頭。

  “姥姥,沒事。”葉梧桐回過神來,接過姥姥手上的東西放在地上,又進屋搬了一只小板凳放在門前,然後很是乖巧的坐在門口剝著毛豆,只是每剝一節毛豆,她仍時不時的抬頭看了看日歷。

  日歷上抬頭一串紅色的大字,一九八四甲子肖鼠,六月十七日。門頂上掛著的小鏡子裡清楚的顯示著葉梧桐十一歲時的影像。

  從二零一四到一九八四,是夢還是非夢?

  葉梧桐繼續恍忽著。

  “桐桐,剝毛豆呢?”對門鄧奶奶一手提溜著一個大木盆,一手抱著一盆衣服出來,走到圍牆邊上的一排自來水龍頭邊。

  這時的自來水還沒有直接入戶,就裝在院牆邊,四個是齊腰高的自來水龍頭。每家分一個龍頭,上面有個鐵皮盒子鎖著,各家用水,便都在這裡了,龍頭邊上砌了一個長長洗衣台。

  “嗯。”聽著鄧奶奶的話,葉梧桐下意識的應了聲,看到鄧奶奶正端著一大盆水往洗衣台上放,有些吃力。

  “鄧奶奶,我幫你。”葉梧桐一溜跑的上前幫鄧奶奶把盆抬上洗衣台。

  “桐桐真乖啊,快放暑假了吧?”鄧奶奶表揚了一句。

  葉梧桐有些不在狀態,她這腦子裡還糊塗著呢,不過,六月十七號?那離放暑假應該也沒多遠了,胡亂的應了聲,回到門口坐下繼續剝著毛豆。

  午後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在地上,印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光斑。

  真實感在一點點的堆積。

  “啪……嗒……”兩只鞋子從後院越過高高的圍牆落在前院,又滾了好幾個滾才停了下來,一只停在洗衣台邊上,一只落葉梧桐的腳邊。

  葉梧桐看著那只鞋子,嶄新的一只牛皮鞋。樣式就是那種老式扣帶的。這好好的鞋子,怎麼就扔了?

  “喲,這誰亂摔鞋子呀?太沒公德了啊。”說話的時鄰居姚阿姨,她剛洗好頭,這會兒用卷發棒將頭發全卷在頭頂。一手提了一只水壺走到水龍頭邊去接水,叫從天而落的鞋子嚇了一跳,沒好氣的叫嚷著。

  “就是啊,誰這麼亂扔?”鄧奶奶應和了句。

  姚阿姨說著,上前踢了踢鞋子,又咋咋唬唬了起來:“喲,這不是上個星期江寄紅讓我家老虞從上海給桐桐奶奶帶的皮鞋嗎?牛皮的,四十一塊五呢,都趕上我家老虞一個月工資了,這怎麼就甩了呀,多可惜。”姚阿姨一邊說著還一邊朝著後院探頭探腦,滿臉八卦的神色。

  葉梧桐此時不由的豎起了耳朵,江寄紅是母親的名字,這麼說這鞋子是母親買來送給奶奶的?

  想到奶奶,葉梧桐不由的咬緊了下唇,過去的記憶紛至踏來。

  對於奶奶,葉梧桐並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陌生,尤其是父母離婚後,葉梧桐跟父親這邊的親戚幾乎沒什麼往來。但葉梧桐知道奶奶恨江家人,尤其恨小舅舅,而在恨烏及烏之下,奶奶對母親從不假辭色,為著這個,母親不知道憋了多少閒氣。

  走過半輩子,洞悉了世情,葉梧桐有時也不得不感歎天地是棋盤,人是棋子,老天爺才是操盤手。

  有關小舅舅引起的葉江兩家恩怨便要追溯到七零年的寒冬。

  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小舅舅江寄海和小姑姑葉白慧也不過十一二歲,兩人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兩人都帶著一股子中二的勁。

  小姑姑愛得瑟,拿著親戚從美國寄來的相機在小舅舅面前炫耀,那時候的相機得是多高大上的東西,小舅舅自然眼熱想玩,可小姑娘不理會,於是小舅做了一件讓他後悔一生的事情,他舉報了,說小姑姑家是資產階級,相機就是證據。

  於是葉家平靜的生活一下子就落了底,爺爺奶奶被審查批斗,然後下放農場,便是剛剛分配工作父親葉白樺也從報社調到了石灰場接受再教育。

  作為造成這後果的兩個人,小舅舅江寄海自是六神無主,在家裡裝慫裝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下鄉當知青這事情也未跟家人提過一句。

  至於小姑姑葉白慧,相機是她偷偷的帶去學校的,最後家裡因相機而出事,她被奶奶一頓狠打也嚇傻了,也沒有提小舅舅舉報的事情。

  於是,時代的搓揉之下,葉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如果事情就僅僅這樣,那麼葉江兩家將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當然也就沒有葉梧桐什麼事兒,但老天爺下的一手好棋。

  七四年,父親葉白樺同母親江寄紅在別人熱心的介紹下認識了,兩人也互相對眼了,組成了家庭,不久後就有了葉梧桐。

  這一段時間,是父親和母親最美好的時間。

  接下來就進入了八十年代,春風吹拂大地,寒冬去了,春天來了,葉家的事情平反了。一九八四年初,爺爺調回了縣城在教委任職,分配的房子正好是梧桐大院後院。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小姑姑同小舅舅在事隔十四年後又相見。於是,這一道傷痕被狠狠的撕裂了開來。而夾在葉江兩家中間最為難的莫過於母親。

  之後又傳出父親心中另有他人,於是父母的婚姻便走到了盡頭。記憶中,父親和母親大約就是這段時間離婚的,只是時間久遠,葉梧桐不記得具體的日期。

  葉梧桐看著手是嶄新的牛皮鞋,母親這時還讓人給奶奶帶鞋子,想來是還沒有離婚了。

  “行了,我跟江家人呆不得一個屋簷下,你的孝心我一瘸腿的老太婆無福消受,誰愛穿誰穿去吧。”後院傳過來尖銳的話語。

  “唉,桐桐奶奶這真是……江寄紅這日子過的可真夠糟心的。”此時,鄧奶奶邊搓著衣服邊搖搖頭。

  “可不正是。”姚阿姨點頭應和。

  葉梧桐下意識的咬著下唇,咬的生疼。

  這時身邊上的門光當一聲開了,葉梧桐看到小舅舅江寄海從屋裡沖了出來。

  小舅舅穿著一條喇叭褲,上身一件格子襯衣,頭發用火鉗子燙卷了,卷卷的趴在頭上,跟家裡那些老照片裡的打扮一樣,有些二,但在這個時代,應該是時髦。

  “三兒,你干啥去?”姥姥從廚房裡沖了出來一把抓住小舅舅。

  “我去問問那老太婆,她要怎麼才能讓我姐安生過日子,我知道她恨我,可我做錯的事情我沒賴啊,她只要放出一句話,要我怎麼都成啊……咱姐可沒有絲毫對不住她葉家的地方,憑啥讓她這樣對待?”小舅舅咬著牙道。

  “三兒,你嫌你姐還不夠亂哪,咱別添亂了啊。”姥姥扯著小舅用勁的槌著小舅的背,那表情很無奈。

  葉梧桐懂姥姥,奶奶恨的就是小舅,小舅這時候沖出去只會讓奶奶更記恨母親。

  曾經,姥姥在世時,葉梧桐不止一次聽姥姥說過,其實父母離婚,她是松了一口氣的,做媽的看不得女兒受委屈。只可惜,母親一生落寞終是讓姥姥意難平。

  姥姥的話讓小舅舅一下子喪氣了,小舅舅蹲在走廊上,煩燥的扯了扯頭發,最後點了一根煙默默的抽著,沒一會兒,那眼眶就叫煙熏的有點紅,小舅舅再搓巴搓巴了臉轉身進了屋,“崩”的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門上的日歷便晃來蕩去。

  葉梧桐那鼻子又是一酸。

  小舅舅總認為母親是受他的牽連,父母離婚後,小舅舅去父親單位找父親,最終動了手,被剛趕到的姑姑看到,姑姑報了警。這時正是八三八四嚴打期間,哪怕是說一句調戲的話都可能被判流氓罪的,更何況動了手,再加上小舅舅又是知青返鄉的待業青年,正是派出所關注的對象,最終因為這次事件小舅舅被判了八年刑,入獄時小舅舅二十六歲,出獄時已經三十四了。

  精華的時間耗在獄中,而外面的世界又是日新月異,為了趕上時代,也為了心中的一口氣,小舅舅拼命的學習,拼命的干活,終創下一點基業,然小舅舅最終卻是過勞而死,死時四十八歲,孑然一生。

  後院園門處,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葉梧桐終於看到母親從門裡走了過來,除了眼眶略有些紅之外,那臉色倒還平靜,一條卡其褲,上身是一件碎花的的確涼襯衣,頭發燙了點波浪,扎了一根馬尾在腦後,樣子很好看。

  母親一臉平靜的走了過來,先是走到洗衣台邊撿起那只鞋子,然後再慢慢走到葉梧桐身邊。

  “媽……”葉梧桐將鞋子遞給母親,就突然的抽抽嗒嗒了起來,那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滴,好似受盡了委屈一般。其實心中的滋味卻是說不清道不明。

  既有對過去一切的緬懷,更期盼著一切可以重來的新生。

  “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你小舅欺負你了?媽教訓他。”江寄紅嚇著了,兩手擁著葉梧桐,跟搖嬰兒似的搖著葉梧桐。

  母親比小舅大八歲,母親讀書那會兒,是背著小舅上的學,小舅常跟姥姥擰,卻最聽母親的話。

  “可沒誰欺負她,不過這丫頭今天古怪的很,媽說她今天對著這門上日歷看了上午了,連吃飯的時候都沒眨一眼。”小舅靠在門邊道。

  “桐桐……”母親有些擔心的又叫了一聲。

  “媽,我沒事。”葉梧桐這時止了哭,吸了吸鼻子。終是平抑了心裡的激蕩。

  “沒事就好。”江寄紅松了口氣,拍了拍葉梧桐,接過鞋子,拿著窗邊一塊干淨的布將鞋子上的灰擦的干干淨淨,然後放進鞋盒裡拿進了屋裡。

  等再出來時,葉梧桐看到母親已經換了一身藍色的勞動布工作服,母親在蔬菜公司上班,記憶中是蔬菜門市部的一個小組長。

  “快到點了,媽要上班,你在家裡好好看書,早點把作業做好,別拖著,媽今天要下鄉收菜,回來的可能比較晚,你爸爸如果回來早,你就跟你爸爸先吃,要是回來晚了,你先在姥姥家吃。”江寄紅叮囑完,推了自行車匆匆出了門。

  “媽媽再見!”葉梧桐搖著手。心裡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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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35 PM

第二章 發小 牙膏皮 錄像廳

  母親上班了,葉梧桐仍然坐在走廊上,看著周圍的一切,前世,十歲前的記憶早沒了,如今再回頭,那心境頗有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意味,看各種東西都有不一樣的感受。

  梧桐大院分前後兩院,最初梧桐大院的房產是教委的,後來教委蓋新辦公樓缺一點工程款,就把梧桐大院又抵給了一建,所以,梧桐大院的住戶大多都是教委和一建的職工。

  葉梧桐的姥爺是磚木匠,一直是一建的工人,後來成為建築隊的小組長。

  葉梧桐從小就跟母親一起住在姥姥家。

  父親當年受爺爺牽連,從報社調到石灰場上班,石灰場在下面鄉鎮,雖然也分了一間住房,但母親在城裡上班,葉梧桐要讀書,住鎮裡不方便,所以就一直住在姥姥家。

  在未來,舊城區改造後,這一片會是梅市最著名的梧桐廣場。

  “快做作業……”見不得外甥女又摸魚,江寄海提著葉梧桐的書包擺在她身邊的高凳子上,提醒她趕快做作業。

  葉梧桐記得她小時候做作業的習慣,就喜歡在走廊上做作業,一張高凳子當小桌。不過,葉梧桐這時候頭大了,事隔三十年,鬼曉得這作業是什麼?

  “小舅舅……”葉梧桐想著先拖一時是一時,大不了明天到學校找人抄。

  “別想拖,你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轉什麼心思,快點做,不然你老媽回來能把我當孩子熊,你小舅我這臉面在街面上也還是有點的,丟不起那人。”江寄海咧著嘴道。

  葉梧桐托著下巴,看了一眼小舅,又看了看書包,犯難了。

  對門一小姑娘三步並作兩步過來:“葉梧桐,作業做好了沒,我們對對。”

  這是“及時雨”啊,葉梧桐連忙抬起頭,因有些逆光,便瞇了眼,好一會兒才認出是鄧倩倩,她怎麼把這位給忘了。

  鄧倩倩是鄧奶奶的孫女,兩人算是發小了,同住一個大院,整個小學都是同班同學,只是到了初中以後,因著那時葉梧桐已經跟著母親搬到了下城區,升初中分片的時候就分在了二中,而鄧倩倩讀的是一中,兩人就開始沒有了交集。

  但畢竟是一個大院的人,就算葉梧桐早早就搬出了梧桐大院,但從家裡長輩的嘴裡也能不時的知道一些大院人家的八卦。

  這位雖說有些小狡猾,但大體上從小學到大學其實都是挺中規中矩的女孩,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這位就該是那種按著長輩安排的路順風順水的走下去的。

  可人這一生啊,總有那麼一兩次魔障的時候。

  九十年代中,傳銷在當地興起,這位就一頭扎進了裡面,折騰的那個勁頭啊,頗有一種天下興亡,捨我其誰的勁道。最終把工作折騰沒了,談好的男朋友也吹了,於是這位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勁道做了北飄。

  不過,葉梧桐這時可顧不得鄧倩倩的未來,她滋溜的一下站了起來,一手提著書包,一手拉著鄧倩倩:“走,去你家對。”

  “好。”鄧倩倩幫著葉梧桐提書包。

  “這丫頭,小心眼越來越不少了,以為小舅舅不知道呢,這是要去抄倩倩的作業吧。”江寄海摸著下巴得意的道。

  葉梧桐這會兒跨下走廊的階梯,聽著小舅的話,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回過頭看著沖她眨眼的小舅,又樂了,伸出右手小指,做了一個拉勾的動作。

  小舅舅咧著嘴笑了,一臉的心領神會。

  “老大不小的人了,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去,把這拿章華家去,馬上就端午了。”姥姥從後面給了小舅舅後腦勺一個巴掌,將一只裝滿了東西的菜籃遞給小舅舅。

  “媽,我不去,章華他爸見我就沒一個好臉色。”小舅舅不樂意的蹲在一邊。

  葉梧桐頓住了腳步,這個章華曾聽母親提過,是小舅舅曾經的對象,只不過前世小舅舅坐了牢,這事情自然黃了,等他出來,章華早嫁人,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不管有沒有好臉色,他是章華她爸,再說了你一天你沒個正形的,章華他爸能有個好臉色才怪。快去吧,嘴甜一點。”姥姥道,將藍子塞進江寄海的手裡。

  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家兒子要工作沒工作,家裡要錢沒錢的,人家姑娘的父親憑啥給你好臉色啊。

  “成,那我去了啊。”小舅舅說著,提著那一籃子東西溜溜達達的出了大院。

  快端午了,當地的習慣,處對象的男方要給女方送節,當然,如果關系沒定下來,那送的禮也就不會太重,就是一個自家包的棕子,醃的鴨蛋,再加上一些蔬菜等。

  “快點。”鄧倩倩這邊催著葉梧桐。

  葉梧桐跟著鄧倩倩進了鄧家,兩人擠到鄧倩倩的小房裡。

  葉梧桐拿出作業本,一片空白。

  “我還沒寫呢,借我抄一下。”葉梧桐說的那叫一個淡定,拿了鄧倩倩的作業本就坐一邊悶頭抄了起來。

  鄧倩倩沒想到葉梧桐作業一個字沒寫,覺得虧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問:“葉梧桐,你家有牙膏皮嗎?”

  “牙膏皮?應該有吧。”葉梧桐想著姥姥家廚房窗台上的牙膏皮頭也不抬的回道,一門心思全在作業上,抄作業肯定是沒有任何難道的,何況還是小學四年級的東西,可對於一個寫字能飛上天的人來說,模仿小學生一筆一劃寫字真是太累了,所以說小學生也不容易啊。

  “那給我吧。”鄧倩倩一臉興奮的道。

  “干嘛?”葉梧桐抬頭問。

  “虞東南說的,只要給十個牙膏皮,他就可以帶人去文化宮看錄像,射雕英雄傳,太好看了,我看了兩集。”鄧倩倩一臉期盼的道。

  虞東南就是江家隔壁姚阿姨同虞叔叔的小孩,比葉梧桐跟鄧倩倩高一年級。

  聽了鄧倩倩的話,葉梧桐齜了一下牙,牙膏皮收購店那裡三分錢一個呢,十個就是三角,看場錄像才兩毛,兒童還可半票,這錢賺的。

  “想看錄像我帶你去就成。”工人文化宮那個放錄像的葉梧桐熟悉,是小舅舅的鐵瓷,黑皮叔。

  葉梧桐道心裡想著,虞東南這個來錢的主意不錯,她是不是也可以用用。不過跟個小孩搶生意是不是不太好啊。

  “真的啊,那你快點抄,抄完了我們去,還能看兩集回家。”鄧倩倩高興的道。

  作業很快就抄完了。

  兩小姑娘分別跟家裡的長輩打了招呼,便一溜跑的出了大院。

  大院外面就是梧桐裡,長長的小街,兩邊全是高高的梧桐樹,街口,一邊是修自行車的,一邊的一個租連環畫看的小書攤,童年百分之六十的樂趣都在這些小人書上。

  出了街口,再繞過小公園,就是百貨商店。

  葉梧桐的姥姥本來是百貨商店的員工,只不過十年前就退下來給大舅頂職了。據說那時候,大舅要是頂不上職就討不著老婆。所以,姥姥退休時才四十多歲。

  這時代的百貨商店也是很超然的存在,只是等到八十年代末物資放開,百貨商店就走下神壇,到得九十年代初,超市的模式進入中國,一間間的百貨商店就開啟了倒閉模式,被超市全面取代。

  工人文化宮就在百貨商店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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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36 PM

第三章 射雕 迷茫 父親

  一路上來都是鄧倩倩領路,三十年的光陰,對於一個城市來說,真應得那句話,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

  若不是鄧倩倩領著,葉梧桐說不得要在這個三十年前的城市裡迷路了。

  不過一進了工人文化宮,這小時候常來玩的地方,葉梧桐就開始熟門熟路了。兩人一溜跑的去了放映廳。

  “買票,買票。”賣票的黑皮看兩丫頭長驅直入,知道是兩個想來混看錄像的,大手一伸攔著兩小姑娘不讓進門了。

  “是我小舅舅讓我來的,我小舅舅是江寄海。”葉梧桐豎起小舅舅的大旗。

  “喲,是咱大外甥女啊。”聽說是江寄海的外甥女,黑皮樂了,一手就掀開厚厚的布簾子推了門沖著裡面大聲喊道:“嘿嘿,江寄海,你大外甥女來了,過來領人。”

  葉梧桐一疑惑了,小舅不是去給章華家送端午節的禮去了?

  正疑惑間,葉梧桐就看到小舅探個頭出來:“桐桐,你怎麼來了?作業做好了?”

  “我來看錄像,作業早做好了。”葉梧桐道。

  “我看是抄好了。”江寄海沒好氣的道。

  葉梧桐嘿嘿一聲算是默認。

  “跟我來吧。”小舅敲了葉梧桐一個毛栗子,又從黑皮的桌子下面摸出兩條小板凳,領著葉梧桐和鄧倩倩進了放映廳。

  “寄海,誰啊?”江寄海將小板凳擺在中間的過道邊,緊靠著他的坐位,裡面位置一大姑娘側過身子看過來問,放映廳裡光線很暗,不太看得清人。

  “桐桐,我姐家女兒,還有一個是我們大院的,桐桐同學。”江寄海介紹道。又轉頭對葉梧桐道:“這是章華阿姨。”

  哦~葉梧桐明白了,原來小舅是帶著章華阿姨來這裡看錄像的,這年代,看錄像看電影都是最大眾的約會方式。

  “章華阿姨好。”葉梧桐很有禮貌的打著招呼。鄧倩倩也跟著叫了一聲,然後那兩眼睛盯著屏幕就再也移不動了。

  “桐桐好,桐桐同學好。”章華回道,又靠回去繼續看錄像了。

  葉梧桐和鄧倩倩也坐了下來。

  這時正放到郭靖同江南七怪剛剛入關,郭靖就遇上了西毒歐陽鋒的人,而為了教導郭靖,江南七怪晚上就布了一個局:半夜裡郭靖醒來,聽得一片喊殺聲,又發現幾位血跡,以及幾位失傅遺失的兵器和鞋子,以為幾位師傅中了歐陽鋒的毒手。

  “郭靖的師傅們真被人殺了啊?”鄧倩倩一臉擔心的道。

  “沒呢,繼續看。”葉梧桐回道。

  果然沒一會兒,郭靖中招,六位師傅都出來了,教訓了熟靖好一通。

  “哈哈,郭靖好傻。”鄧倩倩樂的合不攏嘴。

  葉梧桐兩眼瞇著,眼睛盯著屏幕,但那眼神早就飄忽的很悠遠了。

  八三版的射雕英雄這時候正以席卷之勢侵入這時代的生活,並給這一代人狠狠的烙下一個神雕夢。

  此時對於葉梧桐來說,劇情什麼的已經無關緊要了,品味的就是一個青蔥的味道,邊看著她也嘿嘿傻笑。

  “寄海,那事你跟你爸提了沒?”耳邊,章華阿姨正跟小舅竊竊私語。

  “什麼事?”江寄海問。

  “還什麼事,你沒把我們的事情放在心上啊,讓你爸提前退休,你頂職的事情啊。”章華聲音略揚高了點道。

  小舅好一陣沉默。

  “說話呀。”章華沒好氣。

  “我沒提,這事啊,我覺得不能提,當年我大哥結婚那會兒,是我媽提前退休讓他頂的職,才四十多歲就在家裡閒著了,那失落的味道不好受,我可是一一瞧著的。我爸在單位裡那技術上是一把好手,他也是個閒不住的,做事從來都是全須全尾的,又是個小組長,平日裡還能吆喝幾個人,為這,老頭精神著呢,這要讓他為了我提前退休,他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江寄海悶聲悶氣的道。

  “可我爸說了,你今年要是頂不了職,咱們的事情就得黃了,你看著辦吧。”章華說著,錄像也不看了,站起身來從人堆裡擠了出去。

  小舅舅抱著個腦袋在坐位上不啃一聲。

  葉梧桐聽著也不好受,她倒不曉得,前世還有這麼回事。這錄像也就看的沒滋沒味了。唯一樂在其中的只有鄧倩倩。

  “小舅……”葉梧桐扯了扯小舅的衣角。

  “我就不明白了,一個正式工的名額就真那麼重要嗎?象你黑皮叔,他包一錄像廳,賺的錢甭管是國家干部還是那七級工八級工的都比不上,可為什麼在別人眼裡,你黑皮叔就是不務正業呢?象你大舅在百貨商店,這裡混混那裡混混,再收點好處幫這個弄點東西,幫那個弄點東西的,整天人五人六老天老大他老二的,連家裡人都瞧不上眼,他在外人眼裡那還就是一人物了?”江寄海好一頓牢騷。他自然不是真要跟葉梧桐說,只是心裡憋悶,純發洩罷了。

  葉梧桐的大舅叫江寄河,是抵了姥姥的職在百貨商店上班,後來三混兩混了,混到辦公室搞勞資,有點小權,這時候雖然還沒有實行八十年代後期的價格雙軌制,但也有內部價和外部價之分。大舅便時常仗著職務方便,幫別人弄點內部價的商品,在大家的嘴裡也算是一個人物。也因此,大舅尾巴翹的老高。更是不把小舅放在眼裡。

  為這,大舅和小舅之間還頗有一點矛盾。

  這道理葉梧桐知道啊,觀念的問題唄,其實工人也就這兩年還吃香,再過幾年,許多工廠都會走向蕭條,到九十年代,大批的工廠倒閉,工人下崗。別的不說,就說姥爺所在的一建,雖然未來建築行業絕對是熱門中的熱門,但一建也有一個改選重組的過程。那時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而這時候大部份人的觀念還沒有任何的轉變。

  “小舅,你是不是也想象黑皮叔這樣自己干一翻事情?”葉梧桐側過臉問。

  “嘿,要不說甥舅親呢,這算來算去,懂我的也就我大外甥女兒。”江寄海咧了咧嘴,失笑道。

  “那小舅想做什麼?”葉梧桐好奇的問。

  “這事啊,小舅還得再想想。”江寄海悶聲悶氣的道。

  葉梧桐知道小舅這時還沒有想清楚,或者說那以觀念也還拘束在當下的框框裡。

  錄像放完了,正在唱射雕的片尾曲。

  “行了,小舅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和倩倩先回去,你爸也快下班了,幫我跟你姥姥說一聲,我晚飯不回家吃了。”小舅又拍了拍葉梧桐的腦袋,有些憋悶的道。

  “好。”葉梧桐點頭,男人遇上這事,還不得找三兩鐵瓷吃點小酒寬寬心啊。

  至於今後的發展,也不用太急,路要小舅看清了才能走。

  “真好看。”葉梧桐同鄧倩倩出了工人文化宮,鄧倩倩還沉浸在電視裡:“小叫花子太好玩了,我笑的肚子痛,豆腐絲兒要切的跟面條一樣細,這不是難為人嘛?”

  鄧倩倩笑的沒心沒肺,葉梧桐卻再也沒有十一歲時的心境了。

  葉梧桐這時的心思卻又有些飄忽,糾結的卻是小舅那句“你爸也快下班”上面。

  父親在葉梧桐腦海裡的印象除了幾張發黃的老照片外便是一片空白,畢竟父親跟母親離婚後沒多久就去了美國。自此,葉梧桐再也沒見過父親一面。

  而今再相見,要如何面對?葉梧桐的心鏡還一時調整不過來。

  “葉梧桐,那不是你爸爸嗎?”路過小公園的時候,鄧倩倩指著不遠處在小公園散步的一男一女道。

  男的三十多歲,淺灰色的西褲,干淨的白襯衣,五官並不太出色,但組合在一起就透著成熟和斯文。

  女的二十七八的樣子,一頭大波浪的頭發,身上穿著一條制服式的長袖及膝連衣裙,端莊大氣。

  是父親嗎?葉梧桐緊緊的盯著那男子,隱約著像。

  “桐桐,跟倩倩一起出來玩啊,快回家了,你媽一會兒要下班了。”這時,那男子正好轉過臉來看到葉梧桐,便笑著招手道。

  是父親!!腦海是模糊的影像漸漸的清晰了起來。

  “這是桐桐呀?”邊上的女人也笑著打招呼。

  “是啊,桐桐快叫曾阿姨。”父親介紹道。

  葉梧桐不由的抿緊了唇,前世她聽小舅說過,跟父親有關系的女人就是姓曾。

  “媽今天下鄉收菜了……”葉梧桐回了一句便開始狂奔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要奔跑,只知道不跑憋氣的慌。

  “桐桐……”身後父親的叫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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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37 PM

第四章 閒言 離婚 浪頭

  葉梧桐一口氣直沖回家裡。

  “桐桐放學了啊?”隔壁虞建國端了一大碗面蹲在走廊上吃,見葉梧桐跑進屋,便打了聲招呼。

  虞建國是姚阿姨的老公,虞東南的爸爸,是一建的司機,平日裡常在外面走動,待人也熱心,常幫院裡的人捎東西。

  葉梧桐隨意嗯了聲就一頭鑽進自家屋裡,進了她自己的小隔間,一桌,一椅,一床,床上碎花的被套頗有田園味道。

  葉梧桐怔怔的坐在桌前,對著窗戶,外面梧桐根深葉茂。

  重生回來,有些東西還是要面對。

  窗外走廊上姚阿姨同虞叔的聲音隱約傳來。

  “什麼放學,今天星期天呢。”姚阿姨取笑虞叔道。

  “瞧我這記憶,出車都出糊塗了。”虞叔叔的聲音回道,還夾雜著吃麵條的聲音。

  “對了,老虞還記得你上回幫江寄紅帶回來的皮鞋嗎?”姚阿姨的聲音繼續著,還帶著一絲八卦的興奮。

  “記得,怎麼了?”虞建國隨口回道。

  “今天江寄紅把那鞋子給後院桐桐奶奶送去,結果被桐桐奶奶從後院扔到前院來。”姚阿姨說著,又“嘖”了一聲,頗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不能吧?”虞建國道。

  “怎麼不能?大家都看到的還有假啊,我瞅著呀,江寄紅和葉白樺這兩口子以後怕是平靜不了,搞不好半路一拍兩散都不一定。”姚桂芬壓低著聲音道。

  “你胡說什麼?這種事情能亂說的啊?”虞建國唬了個臉道。

  “我可沒胡說,我跟你說啊,葉白樺外面可能有人,好象是縣醫院的醫生。”姚桂芬不服氣的反駁。

  “好了,就你話多。“姚建國徒的大聲喝責了一聲,於此同時,就聽到自行車的鈴聲響起。

  “白樺下班了啊?”虞建國打著招呼。

  “唉,下班了,建國這是剛出車回來吧。”父親的聲音道。

  “可不是,剛從上海回來。”虞建國道。

  隨後推門聲響起,葉梧桐知道父親進家門了。

  “桐桐,你媽下鄉收菜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葉白樺掀起女兒隔門的門簾問道。

  “媽說要遲點回來。”葉梧桐悶聲悶氣的回道。

  “那……”葉白樺看不到女兒的臉,但他能感到女兒今天有點怪,平日裡跟他很親的,今天卻隔外的疏離。

  “那你餓了吧?爸先煮碗麵條給你吃,西紅柿雞蛋打鹵麵,你最喜歡吃的。”葉白樺卷起襯衫的袖子道。

  葉梧桐有些糾結,對於父親是有怨的,可前世跟父親相處的記憶早就沒有了,唯一的只是照片和一些零星的信件,葉梧桐這時倒是非常想吃一碗父親煮的西紅柿雞蛋打鹵麵,想了想,終是回頭道:“好……那我走洗青菜。”

  “不用了,青菜你媽都洗好的,你等著,爸去煮,一會兒就好了。對了,這會兒不要看書了,雞爬眼的時候,容易近視。”葉白樺說了一聲,就轉身出了屋。

  不一會兒,門外走廊上就傳來搗蒜米的聲音,打雞蛋的聲音,切菜的叨叨聲,再就是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寧靜而溫馨。

  葉梧桐走到門邊,看著父親忙忙碌碌,如果能一直這樣多好啊,只是這世間唯獨感情難以左右,便是重生也不行。

  “桐桐,今天奶奶是不是又發你媽的脾氣了?”這時,葉白樺突然問了句,神色有些暗淡,葉梧桐知道,父親剛才回來的時候,肯定聽到姚阿姨同虞叔說的話了。

  “嗯,奶奶把媽媽送給她的皮鞋甩了。”葉梧桐低聲的道。

  接下來父親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頭,神情很有些發愁,這時麵條好了,葉白樺撈起了麵條,澆了西紅柿雞蛋鹵,用舀了一勺子搾醬。

  “快吃吧。”葉白樺將面條放在門邊的一張小桌上。

  “爸不吃嗎?”葉梧桐問。

  “爸不餓,我這裡再閉點飯,一會兒再炒兩個菜,等你媽回來一起吃。”葉白樺又忙活著淘米做飯去了。

  葉梧桐小口小口的吃著麵條,那滋味似熟悉實陌生。

  “白樺,寄紅還沒下班哪?”姥爺抽著煙筒從屋裡出來,身上的工作服還沒有換掉,顯然也是剛下班沒多久。

  姥爺個子不高,也很精瘦,唯有兩條眉毛斜飛入鬢,頗有一絲武氣。而每天下班回家先抽袋煙則是姥爺的最高享受。

  “寄紅下鄉收菜去了,要晚點回來。”葉白樺說。

  “白樺啊,有些事情我不好多說,只是也不得不說,過去的事情總也是要讓它過去的,這日子得朝前奔,寄紅沒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吧。”姥爺敲了敲煙筒道,這話頗有些敲打了。

  “爸,我知道。”葉白樺深吸一口氣道。

  姥爺兩眼緊盯著父親很久,才拿著煙筒敲敲牆角,落下一陀煙灰,那兩條英武的眉毛終是一撇:“知道就好,那你看著辦吧,總之日子沒有這樣過的。”

  本就有外遇,再加上家裡的矛盾,還有姥爺這番敲打,父母這婚離定了,葉梧桐支著下巴想。

  晚上,江寄紅回家的時候,葉梧桐已經在床上迷迷瞪瞪的了。

  隱約的聽到開門聲以及父母的說話聲。

  “怎麼這麼晚?我把飯菜熱一下。”葉白樺道。

  “不用了,我在路上吃過了,這些先收起來明天熱了吃。”江寄紅說著,就卷了袖子開始忙活,接下來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葉梧桐能明顯的感到父親和母親關系中的一種緊繃氣氛。

  悉悉嗦嗦的家務聲漸漸消散,外間父母依然是誰也不啃一聲。

  “寄紅,我們離婚吧。”很久,父親的聲音低沉的響起,葉梧桐心抽了一下,然後又復平靜,一切本來就是這樣的。

  “是因為媽還是因為那個人?”母親聲音很平靜,但葉梧桐能感到語氣的下的怒意和不忿。母親原來也曉得姓曾的那人。

  “都有。”好一會兒,父親重重的咳了幾下道。

  接下來又是一片靜默,好一會兒母親低沉的聲音道:“好,就離吧,明天一早去辦手序。”江寄紅干脆的說著,過了一會兒又問:“那桐桐呢?”

  “跟你吧,你知道我媽不是太喜歡她,另外這裡是200塊錢,你收一下,算是桐桐的一點扶養費,錢不多,我以後再慢慢補。”父親道。

  “你哪來的200塊?”母親問。這年月,哪家都沒有什麼余錢。200塊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錢了。

  “我預支了半年工資。”父親回道。

  “預支了半年工資?那你接下來半年不過日子啦?”母親聲音帶著一點譏諷,隨後又失笑:“也是,曾醫生工資不低,那就這樣吧。”江寄紅起身回了屋。

  這一夜,葉梧桐睜眼直到天明,隔著簾子,能聽到母親在一夜輾轉反側的聲音,父親在小廳上坐了一宿,也咳了一宿。

  早晨。

  破天荒,江寄紅在葉梧桐手裡塞了五毛錢:“自己買點早點吃。”

  “嗯。”葉梧桐背著書包接過五毛錢,走出大門,看到父親母親並排站在門口,她知道等放學時,父親和母親便不會再生活在一起了,有些失落,但這本也是前世早就接受的事實,似乎也不會讓她太過傷懷。

  “路上慢點,過馬路要看看車。”父親叮囑著。

  葉梧桐沒有吱聲,背著書包一溜跑的出了大院,生活就象那浪頭,前僕後繼的朝前奔,當一個浪頭破碎時,那碎片於別的融合,一個新的浪頭號又朝前奔騰,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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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38 PM

第五章 少年不識愁滋味

  早上九點以前,梧桐裡的路口有一個早點攤。

  晨霧中,賣早點的阿春婆哼著曲兒:“小姐呀小姐你多風采,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風流不用千金買,月影花移玉人來……”

  “阿春婆,你這唱的是哪路角色呀?怪好聽的,可以上戲台嘍。”買早點的大叔打著哈哈笑嘻嘻的。

  “儂拿人開心。”阿春婆拿抹布做了一個昆曲裡甩手絹的姿拭做害羞狀,逗的一攤子人笑哈哈。

  “這唱的是西廂記的紅娘,阿婆是角兒。”葉梧桐拿著同條沾著豆漿吃,最是滋味。

  前世大學裡,葉梧桐有一個同學父母是蘇州昆劇團的,她自小受熏陶,雖然沒有走上戲曲之路,但每日裡早晨傍晚的,也喜歡在陽台上唱兩句,是學校戲曲社團的團長。

  葉梧桐聽得多了,居然也能唱上幾曲,這會兒聽阿春婆唱的倒是有些懷念起來。

  “喲,丫頭懂的不少,會唱曲兒不?來一段兒,唱的好,早點阿婆請了。”阿春婆笑嘻嘻的。

  “嘻,那阿婆這早點請定了。”葉梧桐張嘴就來:“小春香,一種在人奴上。畫閣裡從嬌娘,伺娘行,弄朱調粉,貼翠拈花,慣向妝台傍……”

  這可是當初她跟同學學的最拿手的一段,這會兒信手粘來,再加上小孩子特有的慧詰,倒是有幾分牡丹亭裡小春香的神韻。

  “喲喲喲,小春香這一段唱的不錯偎,丫頭片子,嘴皮利索,難怪你奶奶說了她孫女兒那小條子,那小嗓子就是唱曲兒的料,象你奶奶,你奶奶當年那才是角兒,只可惜現在死活不張口了。”阿春婆咋巴著嘴。

  奶奶是角兒?這葉梧桐可不知道,在她的記事裡,奶奶是瘸了腿的,平日裡總是陰沉個臉,從未聽她唱過曲。

  還有奶奶居然會跟阿春婆說起自己?葉梧桐有些訝然,聽阿春婆那口氣,奶奶還以她為榮似的,可不管是前世還是如今,奶奶對她那一向也是不假辭色的,就如昨晚父親說的,奶奶並不喜歡她。

  “葉梧桐,還在這裡,要遲到了。”鄧倩倩嘴裡咬著一塊饅頭,風一樣的過來扯著葉梧桐就跑,果然進得學校,預備鈴聲就響了起來。

  進了教室,葉梧桐不容易旁敲側擊的打聽出自己的座位。

  剛一坐下,壓著上課的鈴聲,一個鼻尖有點雀斑的小女生風風火火的沖進教室,在葉梧桐身邊坐下:“葉梧桐,你怎麼沒去叫我,害我差點遲到,今天作業不給你抄了。”

  葉梧桐有些目瞪口呆,趕情著她抄作業已經是慣犯了。葉梧桐看到她擺出來的書皮上有著宋明月三個字。

  宋明月?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呃,我作業已經寫好了。”兩輩子的葉梧桐都是誠實的。

  宋明月的臉又黑了,隨後拿出筆在桌子中間畫了三八線,標志著兩人絕交。

  好吧,小學生交往的狀態常常都是在“我不跟你玩了”和“我又跟你玩了”之間轉換,葉梧桐見慣不怪。

  離期末考不遠的,課程大多是復習,不過第三節課有個數學單元測式,還好現在沒有後來奧數那種糾結的題,葉梧桐做的也挺順的,只是下課跟鄧倩倩對的時候,鄧倩倩驚叫了起來:“你怎麼步驟都不寫啊,步驟要算分的。”

  於是葉梧桐她栽了,栽在四年級數學單元測試這條小小的河溝裡。好在,成年的心理,臉皮也厚,一次栽代表不了什麼。

  葉梧桐繼續看著窗外電線桿上麻雀飛來飛去。

  突然,葉梧桐就想起七裡香裡的那一句: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

  這很附合她現在的心境。

  放學的時候,葉梧桐走的有點急,想著昨夜裡父母的約定,如果父親和母親真的離婚了,那緊接著就是小舅犯事了,父親和母親離婚她毫無辦法,但小舅出事這事得阻止。

  葉梧桐一溜小跑,鄧倩倩在後面緊跟著。

  “鄧倩倩,快給我牙膏皮。”四五個高個男生在校門口攔住了葉梧桐和鄧倩倩,為首的濃眉大眼,五年級的虞東南,虞叔叔和姚阿姨家的小孩。

  那馬桶蓋式的發型,拙的令人發指。

  “我不要你帶我看錄像了,葉梧桐帶我看了,一個牙膏皮都不要。”鄧倩倩一臉得瑟,沖著那一幫男生牛氣的很,你們看錄像要牙膏皮,她不要,免費,還有小板凳坐,不象以前只能跟著大家一起蹲在牆邊看。

  鄧倩倩這話激的男生們嗷嗷叫,甚至有兩個眼睛直冒光的看著葉梧桐。

  那一刻葉梧桐有一種自己是牙膏皮的感覺。

  “天上掉陷餅的事情還能天天有啊,再說了,說好的事情不能反悔,你就算不去看,牙膏皮也得付,說話不算話,都是臭狗屁。”虞東南黑著一張臉。

  “就是就是。”幾個男同學羨慕妒忌恨。

  “你們不講理……”

  一個女孩子家被罵臭狗屁是很氣惱的,鄧倩倩氣的一臉通紅,只是這小姑娘現在嘴皮子拙的很,全沒有後來搞傳銷那樣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這會兒只能干瞪眼,氣的跳腳。

  葉梧桐這會兒咧著白牙,搬著指頭就算了起來:“牙膏皮收購站那邊三分錢一個,十個三毛,看一場錄像二毛錢,小孩半票一毛錢,虞東南這一個人一倒手你就賺兩毛,你這是投機倒把知道吧?”

  投機倒把在這年月是一個很重的罪名,虞東南著氣了瞪著眼:“你胡說八道。”

  “真的假的啊,虞東南,你一次賺這麼多,太黑了啊,這是殺熟呀,太不是哥兒們了啊。”跟虞東南一起的幾個本來就叫鄧倩倩的免費給激的不平衡了,這會兒聽葉梧桐這盤算下來,呀~那賺頭可大了,立刻將虞東南團團圍住,這是要內訌了。

  明擺著,這幾位平日裡為了看錄像,沒少被虞東南坑。

  “別聽她胡說,再說了,那我每回帶你們看錄像還給你們買汽水呢。”虞東南臉紅脖子粗的解釋。

  “你就買一瓶汽水,我們每人就只能喝一口。”幾個人不屑的道,一瓶汽水本來就不夠喝的,幾人常常為了多喝一點打架,現在想想,真虧了。氣更大,卷起袖子就動手。

  虞東南的馬桶蓋頭發亂了,衣領扯歪了,扣子還扯掉一個。

  好漢不吃眼前虧,虞東南推開一個個矮的,將書包往背上一甩就跑路,邊跑邊道:“你們都沒良心,一瓶汽水錢不是錢哪?”

  那委屈勁大了,跑過葉梧桐身邊時惡狠狠的瞪著她,這下結仇了。

  葉梧桐摸摸鼻子,人生充滿了意外,其實她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葉梧桐本來也想用這法子弄點小錢花花的,現在自然也不行了。

  “哈哈,這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看著前面一跑一追的,鄧倩倩揚眉吐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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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39 PM

第六章 靴子落地

  葉梧桐想著家裡的事情,一路飛跑,任著鄧倩倩在後面咋咋呼呼的追。

  “大雨嘩嘩下,北京來電話,叫我去當兵。我還沒長大。”

  路邊的童謠聲漸散,兩邊的梧桐樹往後道退,這種奔跑的感覺葉梧桐喜歡,前世她跑輸了時代,這一世,她要於時代同行。

  進得大院。

  大院裡,母親正在走廊的煤爐上炒菜,炒的是豆角,葉梧桐已經聞到了豆角的香味。

  “媽,我放學了。”母親除了下班似乎比往常早一點外,並沒有什麼異樣。

  “那跟江宇一起做作業,飯一會兒好。”母親回道。

  葉梧桐將書包從窗台處丟到屋子裡的舊桌上。

  一邊江宇那討厭鬼跪在凳子上,整個人趴在窗台上寫作業,眼淚巴嗒巴嗒往下滴,別提那小可憐的勁兒。

  只這小子再可憐,葉梧桐都恨不得踹他兩腳。

  江宇是大舅家的小孩,這小子別看外表張牙舞爪的,內裡就是一個慫包,窩裡橫的東西,自己不怎麼樣,那眼睛還長在頭頂上,瞧不起她,瞧不起母親也就算了。這小子還見錢眼開,前世梧桐裡這一塊拆遷時,因著屋後一個柴火棚的事情,這小子硬是竄掇了七十歲的姥姥住柴火棚裡,只為了能多弄點拆遷費。

  也幸好這小子當時心虛了點,說了出來,小舅連忙去把人接了出來,當晚柴火棚就塌了,小舅第一次狠狠的揍了他一頓。也因這個,這小子記恨了小舅一輩子。可偏小舅過世後,這小子又跳出來爭小舅的遺產。

  想想他那時那嘴臉,葉梧桐恨不能再補上兩腳。

  “還哭,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作業要仔細,那麼簡單字都能寫錯,每個錯字抄二十遍,不寫完不准吃飯。”大舅媽王菊瞪著眼,拿手指直戳他的額頭,江宇抹了一把淚繼續寫。

  看江宇寫了幾個字後,大舅媽端著一杯茶找母親說話去。

  “姐,你幫我寫幾個字吧,太多了,我寫不完,肚子餓了。”小江宇可憐巴巴的沖著剛放下書包的葉梧桐道。

  這小子哭的一臉花貓似的,葉梧桐再有氣也使不出來。更何況,回想起來,她葉梧桐也不比江宇好在哪裡,前世她怨了小舅好幾年,再加上小舅坐過牢,對於小舅她也是不愛搭理的。

  記得她讀高中那會兒,個性中二又別扭,小舅到學校給她送東西,同學問她小舅是誰,葉梧桐不認,只說是鄰居,當時說完這句話,葉梧桐都不敢抬頭。

  也正是這一次,從不捨得打她的母親給了她一個巴掌,白眼狼也不外如是。這一巴掌打醒了葉梧桐,她才能正視一切。

  小舅前世活的是卑微的,他一直以一個罪人的身份活著。

  “自己寫。”葉梧桐沒理睬江宇,說完又補了句:“別打賴,你要打賴我就跟大舅媽說你拿了她的錢。

  看江宇丟開筆一幅要往地上賴的樣子,這臭小子從小就這得性,誰不依著他,他就往地上撒賴打潑。

  葉梧桐當然不知道江宇是不是真拿了他媽的錢,但這小子自小有就這毛病。

  江宇驚呆的捂著口袋,只覺得桐桐姐有透視眼,小心的窺了葉梧桐一眼,打賴不敢了,又裝可憐:“姐,你看我這手指都破了。”江宇舉著黑乎乎的手,葉梧桐斜了一眼,沒看出哪裡破。

  不過,面對這小破孩氣也實在氣不起來。

  “給你。”葉梧桐從鉛筆盒裡拿出一只鉛筆塞給江宇。

  “我有筆。”小家伙委屈的道。

  “這麼用的~~~”葉梧桐將筆塞在江宇的手裡,同他原來的筆握在一起。

  然後稍稍調好間距,正好是對著兩個格子,扶著江宇的手寫了一個字,兩只筆就等於一下同時寫出了兩個字。(大家有沒有沒干過這事的,反正某糖小時候干過)

  這法子好,江宇立刻驚為天人,抹了淚又奮斗了起來,他當是玩游戲,還寫出趣味來了。

  葉梧桐也不怕教壞臭小子,反正這小子一直是歪的,以後讀書更是一塌糊塗,再歪也歪不到哪裡去。

  葉梧桐搬了張椅子坐在江宇對面,表面上是在看書,耳朵豎著聽大舅媽跟母親說話。

  “大姐,聽說報社的職工宿捨要封頂了,讓姐夫提早申請房子,這些年姐夫下放到石灰場,那委屈受大了,這回職工分房,報社怎麼也要補償補償吧。”走廊煤爐邊上,大舅媽依著門框道。

  母親只顧著低頭炒菜,不啃一聲,繼續炒著豆角。

  “那豆角該起鍋,再炒下去就糊了。”大舅媽抬了抬下巴。覺得今天江寄紅有點怪,似乎很心不在焉。

  母親才反應過來,連忙手忙腳亂的將菜起鍋,端進屋,大舅媽跟了進去:“我跟你說啊,這種事情可是手快有手慢沒有的……”

  “切,得性,那點小心思誰不知道啊……不就是看上大姐桐桐她們現在住的房子了嘛,想讓大姐快點搬走,她好搬過來住。”江寄海提著小竹椅一步一晃的從屋裡出來,靠在走廊的柱子邊,掃了跟著屋的王菊道。

  “你少陰陽怪氣的說話。”姥姥一瞪眼。

  “事實就是,二哥二嫂把他們那房子後面開了門,變成了臨街的店面,租給鄉下親戚做裁縫了,他們一家三個如今擠一間屋裡,那哪還不掂記著這裡啊,要不怎麼這麼熱心……”小舅嘀咕著。

  院中知了輕叫,葉梧桐心思飄忽。

  前世她聽小舅說過,本來當年姥姥是想讓母親抵職的,當年百貨商店要的也是母親,只是當時大舅跟大舅母正相處著,大舅母家放了話,大舅不進百貨商店,這婚事就泡湯,最後母親就把機會讓了出來,而作為補償,這邊的房子就分兩間給母親住,反正百貨商店那邊是要給大舅分房子的,這是當初說好的事。

  如今大舅和大舅媽住的就是百貨商店分的房子。那可是套間,帶抽水馬桶的,這時代那算得上是高檔房子了。

  沒想又弄了這麼一出,江宇那死要錢的個性遺傳的就是大舅和大舅媽。

  “你別在說了,我跟白樺已經離婚了,報社再分房子於我無關。”屋裡,母親的聲音隱約傳了出來。

  “大姐,你開玩笑吧……”

  “離婚這種事情能開玩笑嗎?”

  “媽……爸……寄河……寄海……寄紅和白樺離婚了。”大舅媽驚叫,驚得院中梧桐樹上的鳥雀撲騰的亂飛。

  小舅身形徒的挺了筆直,廚房裡,一聲光當聲,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碎了,姥姥一臉驚疑的急步出來。

  正屋裡,一個人也踱著官步出來,正是大舅江寄河。

  葉梧桐望天,前世父母離婚的消息傳出,她什麼心情她已經不記得了。

  此刻似乎是靴子落地,又似乎心空落落,總之惆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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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1 PM

第七章 改變那些可以改變的

  江寄紅和葉白樺離婚的消息讓江家徹底炸了。

  “真離了?這麼回事啊,怎麼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姥姥拍著大腿追問,母親除了點頭之外不啃一聲。

  江寄海拔腿就往後院跑,大舅江寄河喊了一嗓子:“葉白樺還沒下班呢,我過來時還碰到他回單位。”

  江寄海二話不說,方向一折,一手撈了一輛自行車騎著就往外跑。

  “小舅,帶上我。”葉梧桐沒想到小舅如此話不打一句就跑的,這追出來已經看不到小舅的影子了,不用說,小舅肯定是去父親單位了,葉梧桐只得死命的追。

  院裡一團亂,各家鄰裡直搖搖頭。多少夫妻天天吵著離婚卻只打雷不下雨,唯江寄紅和葉白樺兩個悶不啃聲的,這突然就離了,真的離了?還是有些不信啊。

  葉梧桐這邊一路奔跑。

  梅城報社,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後都是在一個地方,只不過推倒重建過。

  葉梧桐到時,報社門口圍了不少人,一邊的空地,小舅的自行車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人群中,葉梧桐看到父親正推著自行車,小舅一手抵著自行車龍頭,兩人正對峙著。

  顯然父親正要下班,被小舅堵在了報社門口。

  “葉白樺,今兒個你得給我們江家一個交待,我姐哪點對不住你了,你在石灰場的時候,一天工作下來,整個人跟泥猴似的,哪個姑娘能看上你?是我姐死心踏地的認准了你。你身子骨不好,常年咳嗽,我姐風雨無阻的每天騎十裡路給你送湯送藥,如今你不聲不響的就跟我姐離婚了,這怎麼著都是說不過去的,是個男人,你就掰開了說清楚。”

  江寄海這話讓一邊剛准備下班的報社職工一片訝然,葉白樺居然離婚了?

  有些還搖著頭,覺得不可能,報社誰都可能離婚,就葉白樺不可能。葉白樺那干什麼都想著家裡老婆的,五一那會兒,一個關聯單位有一批手表處理,葉白樺身上那塊表鏡面都磨花了,他都沒捨得給自己換一塊,而是又添了錢給江寄紅換了塊梅花手表,這單位裡誰不曉得啊。

  當然再不相信,依眼前情況估計離婚是事實了,一干人更是好奇。

  “寄海,這是我跟你姐的事情……”父親一臉平靜的回道。

  “我知道是你和我姐的事情,可你們這離婚太突然了吧,還是還是因為我?是不是桐桐奶奶她還氣我,沒事啊,若是這樣,你們葉家擺開道場,我怎麼著都成哪……”江寄海豁出去的道。

  葉白樺沉吟著沒說話。

  一陣自行車鈴聲響起,一個衣著樸素樣貌娟秀的女子推著自行車站在馬路邊,伸著脖子沖這邊喊了一聲:“白樺,火燒圓明園的電影票我弄到了,晚上七點半,我在電影院門口等你啊。”

  這突兀的一聲,讓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之後一個個那臉上都浮現出原來如此的怪異表情,當然也有些人不信。

  江寄海臉上的表情先是錯愕,之後是怒極反笑:“好,好啊,原來是這樣,葉白樺你可真不是東西,今兒個,我跟你沒完。”

  說著,江寄海沖上前一把揪住了葉白樺的領口,另一只手握拳便朝著葉白樺的鼻梁上砸下去。

  “寄海,冷靜。”葉白樺用胳膊擋住江寄海的拳頭。卻被江寄海踢了一腳,整個人往後一個踉蹌。

  “江寄海,你想干什麼。”霍的,一個女聲驚叫了起來。

  葉梧桐這時正擠進人群,聽著聲音猛一回頭。

  是姑姑葉白慧,一條牛仔褲,一件白襯衣,扎了個高高的馬尾,雖然看上去風塵僕僕,但依然青春靚麗,身邊還停了一輛三輪車,三輪車上有著行禮和鋪蓋。

  七八年恢復高考時,因著家裡問題還沒有解決,姑姑政審不過關,不能參加高考,一直到八零年,姑姑才參加高考,考上了京城大學,今年正好畢業。

  這會兒,姑姑顯然是剛回來。

  “葉白慧,你回來了?”江寄海也是愣了一下,他叫葉白慧盯的有些發怵,總之,因著當年的事情,他在葉白慧面前就有些氣虛。

  “我回不回來關你什麼事兒,江寄海,我告訴你,你再打人,我報警啦。”葉白慧怒氣沖沖的道,兩人是死仇。

  江寄海心中怒意也起,他是對葉白慧有虧欠,可他姐不欠葉家啥,葉白樺如今做了陳世美,難不成還打不得?今天怎麼也要為大姐出口氣。咧了咧嘴,擺擺頭,江寄海負氣的道:“愛報報去……”

  欠了的總是要還的,真要坐牢,他正好就當還了欠葉白慧的債。

  江寄海說著,又沖上前。

  “小舅舅,不要打我爸爸。”葉梧桐這時整個人直直的沖了過去,直接就撞在小舅舅的身上。

  江寄海顯然沒想到葉梧桐突然這般的沖了過來,冷不防之下,整個人竟是被葉梧桐撞的一個踉蹌,隨後又撞上了一邊車棚下的一排自行車。

  “嘩啦。”自行車倒得一地。

  江寄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邊上的一輛自行車倒在他的身上。。

  這一下,倒成了江寄海一身狼狽,身上的格子襯衣被自行車上的鐵皮撕破了一個口子,還滲出一絲血跡。

  “小舅舅……”葉梧桐沒想撞的這麼厲害的。

  “寄海,你沒事吧。”葉白樺連忙上前先扶起自行車。又伸手想拉江寄海。

  江寄海沒有任何理會,踢騰了一下腿,站起來拍拍屁股。毫不在意胳膊上劃破的傷口,只是沒好氣的瞪著葉梧桐。

  “你這小沒良心的,小舅舅白疼你了。”江寄海伸出手掌重重的拍了一下葉梧桐的額頭。被葉梧桐這一打岔他也沒心情再找葉白樺算賬了。轉身走出人群,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車。

  心裡有絲酸啊,臭丫頭,一心疼她,最後她還是掂記著她那沒良心的老爸。

  “小舅舅……”葉梧桐討好的叫,江寄海兀自不理,推著自行車已走到對面馬路。

  “桐桐。”是小姑姑在叫。

  三輪車已經走遠了,姑姑的腳邊放著行禮,父親正幫著姑姑提起包裹,馬路上汽笛聲悠揚。街邊行人步態悠然,顯出這個時代特有的悠閒。

  葉梧桐回頭叫人:“姑姑。”

  “別擔心,你小舅皮厚著呢,不會有事的。”姑姑安慰著,提到小舅她還是在皺眉頭。

  一邊父親眼神也是溫和寬解的,父親咳了一聲:“回去記得跟你小舅道歉,你小舅疼你呢。”

  “嗯。”葉梧桐點點頭。

  葉白慧這時蹲了下來打開腳邊的一只旅行包,翻出一疊子書本。

  “這是五年級的全科摸擬題……這是小學作文范例……這些是初中各課程的試驗題以及初中作文精選……有點重,抱得動不?”

  姑姑一骨腦的把東西全塞進葉梧桐的懷裡。

  葉梧桐抱著厚厚一疊子學習資料,姑姑的聲音帶著特有的溫和亮脆,葉梧桐心中一片溫暖。前世,父親這邊的親戚,跟她有往來,對她最關心的就是姑姑了。只是後來姑姑在城關鎮的時候被人潑污水說成第三者插足,於是大好的前程沒了,姑姑下海遠赴廣州,此後信息就漸漸的斷了。

  “謝謝姑姑,抱得動。”葉梧桐道,用鞋底磨著地面,不想讓父親和姑姑發現她紅了的眼眶。前世一些東西再回憶起來,總是有些傷感。

  一只手輕放在她的頭頂,溫溫熱熱的,挺舒服,但有些讓人不自在。

  葉梧桐回過身來看著父親,下意識的抿緊了唇,側開身稍稍避開父親的手掌。

  重生回來,於父親之間一直有著疏離,只是似乎昨天西紅柿雞蛋打鹵面的溫熱還在心間流淌。

  父親笑了笑:“桐桐,以後要聽媽媽的話,家裡有事盡管來找爸爸,爸爸不在,可找爺爺奶奶和姑姑。”

  葉梧桐又低低的“嗯”了聲,父親再笑了笑,從口袋裡摸出幾顆枇杷塞在葉梧桐的手裡:“報社院子裡枇杷樹上的枇杷熟了……”

  葉梧桐看著手裡幾顆金黃的枇杷,報社院子裡面的枇杷樹葉梧桐知道,很高,不曉得平日斯文嚴肅的父親是如何把枇杷摘下來的。

  “嘿,幾顆枇杷而已,還不走……”頭上挨了一個毛栗子,手上的學習資料也被人接了過去,是去而復返的小舅舅。

  葉梧桐咧嘴笑了,不管腹中是如何的軟腸百轉,心間仍是歡欣的,姑姑沒有報警,小舅不用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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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3 01:04 AM 編輯

第八章 氣槍 心思 勉力

  江寄海推著自行車在前面走,葉梧桐在後面小尾巴似的跟。

  路過小公園,公園空地上有一個打氣槍的攤子。

  “小舅舅。”葉梧桐兩手拖著小舅舅自行車的後座,不上走了。

  “干嘛?”江寄海回頭瞪著葉梧桐,心裡還是憂傷啊,非常的不平衡,他疼這閨女可終是抵不那她那沒良心的老爸,胳膊破皮處還絲絲生痛,

  “氣還沒消呢?”葉梧桐討好的笑。

  “你說呢?”江寄海挑了眉毛。

  “來……”葉梧桐推著小舅舅往那氣槍攤子上去。

  “打氣槍吧?兩毛錢十發。”擺氣槍攤子的大叔熱情的招呼。

  葉梧桐從口袋裡拍出五毛錢,這本是今早吃早點的錢,早點阿春婆請的,這錢就存下來:“來二十五發。”

  “好咧。”大叔笑咧了嘴,調了准心,把槍遞給了葉梧桐。

  “小舅,給你。”葉梧桐把槍遞給小舅,江寄海不曉得外甥女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時葉梧桐又問那賣槍的大叔要來了水采筆,跑到汽球把子那邊。在每一個氣球上寫下“葉白華”幾個字。

  “小舅你打,打爆你就出氣了。”葉梧桐瞇著眼。擺攤的大叔樂了,這丫頭有意思,他甚至由此已經想到了以後一個發財的辦法,以後誰來打氣槍,這寫名字也得收錢。

  不是嗎?誰心裡沒兩個嗝應人的人啊,這絕對是一個出氣的好法子。

  江寄海也樂了,撇撇嘴,心裡倒是撫慰,二話不說舉起槍瞄准,叭叭叭叭,二十五發也不過轉瞬間。

  看著一只只寫著葉白華名字的汽球如鞭炮一樣炸響,江寄海這氣兒是順了不少。

  小舅的准頭不錯,葉梧桐最後還得了一只蓄錢小豬。

  梧桐裡的長街,甥舅倆慢悠悠的走著。

  “小舅,氣消了吧。”葉梧桐側著頭問。

  “消個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寫的是你爸的名字嗎?你爸叫葉白樺不叫葉白華,木字邊跑哪裡去了?真當小舅是傻呀,跟小舅我玩小心眼,小舅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呢。”

  “呵呵。”葉梧桐裝傻。

  固然,前世,母女的生活因父親的離婚受盡挫折,怨是有怨。但就算再怨,一些天性中的東西也無法抹去。別說她,便是母親,她一直留著一只老式梅花手表,這只手表是父親送給母親的。

  人可以成怨成仇,但美好的記憶也還是在的。

  江寄海卻是長長一歎,這丫頭不容易啊,別看丫頭片子沒心沒肺,只怕她心裡最不好受。難怪從昨兒開始這丫頭就不對勁了似的,好象一下子懂事,以前那會兒,吃飯的時候會大叫:小舅舅給我拿碗,上學的時候也叫:小舅舅送我去學校,路上還要順便撒賴弄點零食。總之拿他當跑腿小二和錢包使喚。

  如今,吃飯一個人默默吃飯,上學一個人背書包上學。便是早點,也討了阿春婆的便宜。姐姐姐夫離婚,她擔心她媽,又放不下她爸,還得安慰他這個小舅舅,又是挖空心思。喲,江寄海的心突然就酸酸的,小丫頭這懂事的招人心疼啊。

  “走,回家了。”江寄海拍了葉梧桐後腦一記,牽著葉梧桐的手回家。

  大院內,走廊上,一木墩兒,兩把竹椅,姥爺和爺爺相對而坐。

  “對不住了,老弟。”爺爺撐了撐鼻梁上的眼鏡,因著十多年的下放生活,不到六十歲,爺爺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其中苦悶自不必言。

  “你跟我說對不住犯不著。”姥爺悶聲道,這江葉兩家恩怨已經扯不清了。

  爺爺微微搖頭:“過去的事別提了,其實依著我同白樺他媽的成份,便是沒有三兒那一遭,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最終說不定也是這個結果,更何況三兒那時還只有十二歲呢,怪不著他。但這回啊,白樺不一樣,他負了寄紅,寄紅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陪他走過來的,那是比真金還真的真情,老弟啊,這份真情難得啊……”

  “唉……難得又咋樣,人家不稀罕哪。”姥爺一臉憤憤。

  “老弟,白樺是我自小手把手教出來的,這孩子本性我清楚,應不是那麼負心之人。所以這裡面,只怕是他媽的原因有很重的部份,這方面是我沒處理好。只是這人心哪太易傷了,白樺他媽當年在昆劇團,那也算是一個名角兒,可下了農場,當時修水庫呢,她一個女人跟男人一樣抬石頭,最後被石頭砸斷了腿,命是救了回來,可她的舞台生涯沒了,我認識她那會兒,她跟我說過,她把舞台當她的生命,舞台沒了,她的生命也失去了色彩,她有心結……其實我也是自私的,我知道寄紅委屈,可白樺他媽那裡我真不忍說什麼……”

  “好了,葉老師,咱們什麼都別說,也沒誰對不住誰,一場冤孽,完結了也好。一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且隨他們去吧。”姥爺站起身來,顯然不想在這事情上多說什麼了。

  “唉,老弟說的對。”爺爺也站起身來。

  他們這一代吃過真正的大苦頭,也經歷過思想的大震蕩。因此,對於生命,生活都有著一種獨有的透徹。

  “桐桐,送送你爺爺。”姥爺吩咐站在院中,聽了他們好一會兒話的葉梧桐。

  葉梧桐扶著爺爺朝後院走。

  爺爺家在後院的第三間,門口邊上有一株金桔。

  奶奶坐在金桔邊上正縫著東西,見到葉梧桐過來,也沒甚表情。

  奶奶臉型是很秀麗的,可以看出年輕時應該很漂亮,只是生活的磨難,那表情顯得有些愁苦。葉梧桐想起了早上阿春婆的話,本來不想叫的,終還是低低的叫了一聲:“奶奶……”

  “嗯。”奶奶淡淡的應了聲。

  葉梧桐聳聳肩,沒在意,轉頭跟爺爺說

  “爺爺,姑姑回來了。”葉梧桐道,她和小舅早一步回來,姑姑跟爸爸還在後面。

  “嗯,估計也應該就在這段時間到家了,她之前打電話回來過,你在哪裡看到她的?”爺爺問。

  “在爸爸的報社門口,姑姑剛下車呢,給我買了許多學習資料。”葉梧桐道。

  “那要好好學習。”爺爺點頭。

  葉梧桐發現,不論是爺爺還是父親,都不是善於說話的人,當然也包括她自己。

  “那我回去了啊。”葉梧桐告辭。

  “好。”爺爺點頭,看葉梧桐快走到院門邊又叫了一句:“桐桐,爺爺送你一句話,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從烈火中鍛來,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爺爺一臉慎重的叮囑,生怕這一次父母的離婚影響到孩子的成長。

  葉梧桐沒有啃聲,直接出了後院。這句話她懂,同寶劍鋒從磨礫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異曲同工。

  葉梧桐從後院出來就看到姑姑葉白慧進了大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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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3 01:05 AM 編輯

第九章 時代奔騰向前

  “大學生回家啦,畢業了吧?”姚阿姨正端著碗站在門口吃午飯。這年月,許多人都有端碗竄門吃飯的習慣。

  “嗯,畢業了。”葉白慧推著自行車進門。

  “那留哪兒上班啊?這京城大學的大學生,聽說國務院都緊著要呢,肯定留京城了吧?”鄧奶奶已經吃好,正在院子裡溜彎消食,這會兒也站住好奇的問。

  這年月大學生就相當以前的舉人公,而京城大學的大學生那相當於能上大殿由皇帝親點的進士,總之是很牛氣的。

  梧桐大院就出了葉白慧這麼一個大學生,還是京城大學的大學生,那都是漲臉的事情。

  “不留京城,我回家呢,工作由區裡安排。”葉白慧笑道。

  “啊,回家呀?”院中的鄰裡都一陣驚訝,這太出人意料。

  “這我知道,街道居委會都傳遍了,葉家閨女,京城大學的大學生,中央辦公廳的工作都不去,要回家鄉建設家鄉,京城那邊的報紙都做了專題報道了。前兩天那檔案就已經到了區辦,現在好幾家單位搶著要人呢,就看花落誰家的。”說話的是鄧倩倩的媽媽,她在居委會上班。

  “喲,都上報紙了,那豈不成名人啦?”這年月,能上報紙的人,除了那勾兌槍決的通告,別的都是名人。

  “倩倩媽媽,你怎麼知道京城報紙報道了?”葉梧桐走過來問。

  “我聽區辦的人說的。”鄧媽媽道。

  “姑姑,京城報紙是真的有報道嗎?”葉梧桐又轉過臉來問。

  “有是有,其實沒傳言的那麼奉獻什麼的,我就是想回家而已。”葉白慧有些羞澀的道。只覺得有些東西太過誇大。

  “那姑姑你能不能讓你的同學把報紙寄過來啊?”

  “要那干什麼?”葉白慧好奇。

  “那報道的是我姑姑的事情,我不得留個紀念啊。”葉梧桐理所當然的道。前世發生那樣的事情,這報道總是一個好的事跡,雖說不知道今世能不能用上,但有備無患。

  “那好,明天姑姑就打電話讓同學給我寄。”葉白慧一臉高興。沒白掂記這侄女兒,回來時為桐桐買那些學習資料,整個京城都跑遍了,那些資料她更是每本都細細看過,生怕買著那錯漏的,反誤了桐桐學習,其中自是有一番辛苦,這會兒心慰貼的很。

  只覺和一切的心思都沒有白花。

  前世,因著報警之後,接下來整個江家那就跟天塌了一樣,最終葉白慧這些學習資料也沒機會拿出來。

  目送著姑姑進了後院,葉梧桐回到家裡,飯菜擺在桌子上,上面罩了個蒼蠅罩,還是溫熱的就是沒見母親的身影。

  小舅舅一直就蹲在洗衣台上,一手拖著下巴,象一個思想者。

  “我媽呢?”葉梧桐兩手撐著洗衣台,跳上了洗衣台坐在小舅身邊。

  “上班去了,說是下午還要下鄉收菜。”江寄海聲音有些悶悶。

  葉梧桐心裡怪難受,她知道母親其實是在用忙碌麻痺自己,父親的離婚對母親是一個打擊,但這要母親自己走出來,在這方面她毫無辦法。

  “你下午不上課了?”小舅又說,現在已經下午兩點半多了。

  “今天逃課有理。”逃一個下午的課換來小舅免去牢獄之災,太花算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啊,以後給我好好讀書,也給小舅考個京城大學。”江寄海很有些感慨。

  得,原來這位是在這裡受了刺激了,小舅跟姑姑兩人曾是同學,又都是下過鄉的知青,如今姑姑大學畢業,哪家單位都搶著要人,可小舅初中畢業,現在連個工作都沒著落,再加上兩家糾結的關系,小舅那心裡也憋著一口氣。

  “你給我努力考上京城大學,小舅掙錢供你讀大學。”江寄海深吸一口氣做了決定。

  這些日子,許多事糾纏在一起,江寄海處於一個迷茫之中,直到此刻,一些埋在心裡的種子終於土而出。要想賺錢唯有做生意一途。

  “小舅想怎麼掙錢?”葉梧桐好奇的問。

  “怎麼都可以啊,現在小舅還沒什麼本錢,先打算跟你姥爺做小工,怎麼著小舅也跟你姥爺學了幾年的木匠活了。”

  葉梧桐明白,小舅這是最保險的做法,本錢姥爺那裡肯定有,但小舅要說做生意,姥爺那一關肯定過不去,說不定立馬退休讓小舅頂職去。

  “小舅,咱們擺氣槍攤子吧,我覺得那氣槍攤子挺賺錢的,而且還能流動,擺起來也自由啊。”

  葉梧桐知道,在馬上到來的七月奧運會上,許海峰將為中國奪得第一枚奧運金牌從而也刮起了一陣射擊熱。到時這些街頭氣槍攤子還真能賺上一筆。

  有了這樣一個過程,也容易讓姥爺接受做生意的事情。

  江寄海琢磨了一下,有理啊,主要這個自由,趁著空閒時間找個人多的地方擺一下,可以不驚動家裡的老頭。

  另外這本錢還小,他手上還有一點錢,再不夠找黑皮周轉一下沒問題。以後若有別的事情,這氣槍攤子轉手也方便,只不過一瞬間,這前前後後的事情江寄海已考慮個透。

  只聽這丫頭說咱們,江寄海沒好氣:“有你什麼事啊?你就好好學習,其他的事情交給小舅。”

  葉梧桐嘿嘿笑抬頭望天,天很藍。

  接下來幾天,離婚已成事實,不管是心中不忿什麼的,對於江家人來說,日子得過,總得朝前奔,所以該放下的也得放下。

  母親依舊忙,葉梧桐也每日按部就班。上學,做作業,整理家務,有時順帶再燒燒飯,還要帶帶江宇。

  江宇這小子最近有個惡趣味,他故意寫錯字被他媽罰,他現在已經能同時拿三支筆寫了,寫完後就很得瑟,算是一種發揚光大。

  小舅做事有著一股雷厲風行的勁道,白天有活兒的時候,他已經跟著姥爺出活當小工了,這一點很得姥爺歡心,私下裡跟姥姥說,寄紅和白樺這一離婚,老三倒知道奮進,不象以前啷當樣。

  沒活的時候,小舅就買點花生米,茶干什麼的,帶上家裡姥姥釀的米酒去小公園找那個擺氣槍攤子的大哥套瓷去了。這是摸門路,最後在小舅保證,只要大哥擺的地方,他決不來搶生意,終於把氣槍攤子的路子趟熟了。

  大浪淘沙,這時代不管是沉下去的,還是隨波逐流的,都將托起時代的大河奔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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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4 PM

第十章 一報還一報的青蔥

  接下來的日子,小舅天天早出晚歸的,開始滿城的踩點,看哪處擺攤好。

  他出生在這個城市,自小就在這個城市裡摸抓滾打,那哪處兒小伙伴多,哪處兒小伙伴愛聚頭,哪處的小伙伴手裡有倆閒錢,比如部隊532醫院大院那一塊兒的小伙伴,就有倆閒錢得瑟,總之就沒有他不清楚的。

  終於一切准備就緒,小舅踩著送煤的三輪車到黑皮叔那裡拉了擺攤的工具,開始干活了。

  此時,葉梧桐也迎來了期末考試。

  “姥姥,我去學校。”中午,葉梧桐打了一盆冷水,將中午吃剩的一些飯菜放在鋼筋鍋裡,又把鋼筋鍋放在盆裡,家裡沒有冰箱,這樣能適當保鮮。

  “下午是最後一場考試了吧,考完是不是就放假了?”姥姥站在門口問。

  “嗯,還要打掃衛生,衛生打掃好就正式放假了。”葉梧桐手裡還揣著一塊抹布。

  “那打掃衛生就早點回家,對了,你知道你小舅這幾天在干什麼嗎?我怎麼老是瞅著他滿大街轉悠啊?一天起早摸黑,也不干事兒,讓人摸不著頭腦。”姥姥絮叨著。

  “姥姥放心,沒事的。”葉梧桐嘻嘻笑。

  “你就幫著你小舅瞞姥姥吧。”姥姥瞪著眼虛點頭葉梧桐:“行了,你考試去吧,過馬路小心點啊。”

  “嗯。”葉梧桐出了大院,臨出門前,又提了家裡的垃圾桶放在大院門口,一會兒下午垃圾車過來,環衛工會幫著倒干淨放在門口的。

  鄧倩倩在門口撲面而等她,自從帶了鄧倩倩看一場免費的錄像後,兩人這一世的關系比上一世親密多了。

  姥爺站在走廊上看著葉梧桐提著垃圾桶出去,皺著眉沖著院子裡的姥姥說:“這孩子長大啦,現在是真懂事,寄紅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忙忙忙什麼,家都不顧,這家裡裡裡外外的,都是這孩子在拾掇,看著讓人心酸。不能老這樣啊,找個機會你說道說道寄紅,離婚是屈,但過去的總要過去,日子還得朝前看。”

  “寄紅那是心裡難受,她越忙就沒時間亂想,心裡好受些。”姥姥解釋了一下:“不過,也確實不能老這樣,等寄紅回來我說她。”

  姥爺這才轉身換了衣服去工地。

  學校裡,到了四點多鍾,下午的考試就結束了,然後是打掃衛生。同學們一個個都放松了,打掃衛生的時候全成了那大鬧天宮的孫猴子,一個比一個能鬧騰。

  只是任這幫同學再鬧,葉梧桐周圍總似乎有著一些清冷。

  最近,學校裡的同學都在私下裡議論葉梧桐爸媽離婚的事情,那些同學看著葉梧桐的眼神裡似乎總有一些憐憫,也有一些好奇,還有一些瞧不起。

  這年月離婚是極少的事情,特別是在孩子的圈子裡,離婚那就是父母犯下了天大的錯,同時這種錯還會誅連孩子,再加上父母離婚的孩子也有一種天生的敏感。於是,很自然就會出現葉梧桐這種情況,被疏離了。

  前世好象自父母離婚後,她便一直是獨來獨往。

  如今這點小事她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四十年的心境,雖說不一定是平淡如水,但卻有著一種閒適和超然,而這種疏離於她來說已無關緊要,反而讓她松了一口氣,不用成天糾結在“我不跟你玩了”和“我又跟你玩了”的游戲裡。

  葉梧桐擰干了抹布,將一桶污水倒在走廊邊上的水池裡,又將水池沖干淨。

  老師過來檢查了一遍,滿意的點頭,又通知後天領成績單和暑假作業。於是暑假正式來了。

  “葉梧桐,我家要買電視機了,我爸爸說了今年有奧運會,中國有運動員參加,到時你到我家來看。”鄧倩倩一路歡快。

  “好。”葉梧桐記得前世,鄧家就是大院裡第一家買電視機,而此後,大院裡就刮起了一股買電視機的風潮。任何時代都有這檔的攀比,尤其是一個大院裡面,誰也不想輸了誰家。

  說到奧運會,葉梧桐又想到了許海峰引起了射擊熱,自然就又延伸到小舅的生意了,小舅好象昨天就開始出攤,只是他神出鬼沒,她都沒逮著人問生意情況。

  “喂喂,這邊這邊啊,牙膏皮可以,鐵皮也可以啊……”

  校門口傳達室的圍牆邊,有一個自行車棚,這裡大多都是給老師們放自行車的。自行車棚的邊上就有一株老槐樹,據說有五十多年的樹齡,學生一進校門,就會被介紹這株樹。

  虞東南頂著他的馬桶蓋頭,一手還提著一只布袋就站在老槐樹邊上。布袋是用來裝牙膏皮和鐵皮的,上回被葉梧桐揭穿,這家伙的生意清淡了不少。他立馬降價,聽說最新的價格是6個牙膏,另外附帶一瓶汽水,當然每人只能一口,真要一瓶這家伙能虧的當底褲。

  葉梧桐瞅過去,生意還是不錯的,一會兒就圍了好幾個男生,現在放假了,正是他生意的旺季。別說,虞東南這小腦袋的生意意識已經超越了現在大多數的人,這應該得益於他老爸,虞建國借著每回出車之際幫別人帶東西,那賺頭可也不小。

  “看什麼看什麼,你爸媽離婚的事情就是我傳的怎麼了。”虞東南看葉梧桐盯著他,眼神怪怪的,便有些做賊心虛的道,最近學校裡都在傳這個,他跟著說幾句又怎麼啦。

  葉梧桐估計也就這位,她差一點砸了人家的生財之道,已經結仇了。

  “不怎麼,不過……”葉梧桐將“不過”拖的老長,就拉著鄧倩倩跑了,邊跑邊喊:“門衛大叔,有人在拔氣門芯。”

  之後灑下一路歡快的笑聲……

  “哪個混仗小子,可讓我逮著了。”傳達室的門衛氣沖沖的沖出來。自行車棚裡的自行車經常被一群壞小子拔了氣門芯,老師們埋怨他這個門衛沒看好,畢竟他是門衛,有責任,可這幫小子比那泥鰍還滑,平日哪裡逮得著。

  槐樹下的那幫小子在聽葉梧桐大叫時就感到不對,立馬作鳥獸散。

  虞東南不捨得扔下剛收的東西,慌慌張張的撿一地的牙膏皮鐵皮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結果,沒跑了,被逮個正著。

  “可讓我逮著你了……去,去傳達室寫檢查去。”門衛大叔一手揪著虞東南。

  “不是我……”虞東南梗著脖子。

  “不是你是誰,我看看你那袋子裡都有些什麼?”在門衛大叔的威逼之下,小孩子沒有隱私權,布包打開了。嘿,裡面還真有不少氣門芯,這算是人贓俱獲了。

  虞東南那個苦啊,皺巴著臉,真不是他,只是他收這收那的,別的孩子可不管,一骨腦兒的往他這裡丟,總之,也不算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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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5 PM

第十一章 似水流年

  江寄海從錄像廳出來,跑副食品門市部下的一個熟食店買了點鹵豬耳朵和豬舌條,然後打了兩斤酒,一路哼著歌。

  “酒干倘賣無,酒干倘賣無,多麼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

  《酒干倘賣無》是這兩年最流行的歌曲。

  “小舅舅,賺錢啦?”葉梧桐同鄧倩倩剛進梧桐裡,就看到小舅舅在前面連哼歌邊一扭一拐的,顯然心情極好。

  “嘿,你們倆放學啦?”江寄海回頭笑道,又沖著葉梧桐眨了眼拍了拍口袋,那意思不言而喻了。

  “何止放學,我們放暑假啦。”鄧倩倩插嘴道,她的心情還沒有從放暑假的激動中出來,顯得極為興奮。

  “哎喲,小舅這兩天忙的,都忘了這事,來來來,吃東西。”江寄海拍了一下額頭,真忘了,連忙打開手上的紙包遞到葉梧桐和鄧倩倩面前。

  是鹵豬耳朵,那豬耳朵切的細細的段,每一段兩邊是透明的琥珀色,中間是白的軟骨,色澤鮮明清透,看著就有食欲。雖然說梧桐大院的人家生活水平還算可以的,畢竟這年月,工人的工資那比一些普通干部都高,但就算不錯,也不是能時時開葷的,這年月豬肉都是配濟制。

  當然,從八三年開始,國家就提擅搞活農村多種經濟,在各大城市都建了農貿市場,但一切才開始,豬肉還是少的。

  葉梧桐嘴也饞了,鉗了一段豬耳朵放在嘴裡,滑膩中透著清爽和豬耳朵的純香,讓人食欲大開。

  社會的發展有好處也有壞處,比如豬肉,這時候要是能任著性子吃上一餐豬肉,那絕對有幸福滿滿的感覺,而且這時候的豬肉是真香,不是後世那種飼料豬肉可以比的。

  葉梧桐跟鄧倩倩兩人你一下我一下的,沒一會兒,那紙包裡的豬耳朵就吃掉了一半,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嘻嘻哈哈的拍著手進了大院。

  “三兒,你給我過來。”剛一進大院,姥姥站在門口難得嚴厲的沖著小舅吼。

  “媽,你怎麼了?怎麼這麼大多氣?我沒惹著你吧?”江寄海提著小酒上前有些討好的道。

  “少嘻皮笑臉的,你說,你這段時間干什麼?”姥姥沒好氣的一擺手。

  一聽這話,葉梧桐知道小舅露陷了。

  “寄海回來了,我正找你呢,你說你怎麼回事啊?怎麼好好的跑去擺小攤了,人家章華她媽找到我了,說章華跟你的事情沒戲了,人家章家丟不起那人。”大舅媽從屋裡出來,嘴裡連珠炮的道,也是一臉的埋怨。

  章華同江寄海的事情是她牽的線,她當初可是保證了寄海馬上要頂老頭的職的。

  原來是章家先發現的,葉梧桐側過臉看小舅,小舅臉色一頓,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了,煩燥的拍了拍頭,將手裡的東西塞給葉梧桐,急急轉身就出門。

  “三兒,你去哪兒?”姥姥直叫,話還沒說清呢。

  “我先去章華家看看。”小舅道,人已出了院子。

  “跟人好好說,別犯倔。”姥姥直著脖子叫,也不知道小舅聽沒聽到。

  葉梧桐想起上回在錄像廳裡聽到章華跟小舅的對話,只怕這事真得出問題了,除非小舅馬上頂姥爺的職去上班。

  這事情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這時代的觀念就是這樣,上班才是正事,擺小攤既不務正業又丟人。

  章華家在物資局大院,大院外有一個簡易的藍球場。

  江寄海悶頭蹲在籃球架一邊的空地上,章華靠在藍球架邊上癡癡的望著天空。

  “這事兒就不能挽回啦?”江寄海扒拉了頭發抬頭問。

  “除非你馬上頂了你爸的職……”章華道。

  “三年,只有三年了,我不能讓老頭一生的工作沒個圓滿吧,我不想讓老頭有遺憾。”江寄海站起來道。

  “江寄海,你別太自私,我已經二十四歲了,還要讓我再等你三年嗎?誰知道三年以後什麼樣子啊。”章華忿忿道。

  江寄海張了張嘴巴,想說可以先結婚,但家裡要錢沒錢,房子也是緊巴巴,就這樣讓一個姑娘嫁給他,他也不忍。他本想趁著三年闖它一把,說不定就能劈開一片天……

  “反正就這樣,若沒那個心,以後就別來找我了。”章華冷冷的道。

  “華華,還在外面干什麼,趙斌來了。”章華媽從物資局門口過來,她身邊跟著一個穿著白襯衣,軍綠色西褲的平頭男子,中等身高,模樣挺俊朗,手裡是用網兜提著的一兜水果。

  “媽……你這是干什麼?”章華臉色一變,上前埋怨她媽道。

  “什麼干什麼?人家趙斌等你好一會兒,快回去了。”章華媽推著章華離開,未曾理會江寄海。

  “媽……”章華皺眉頭,最終被她媽推著離開,那叫趙斌的沖著江寄海點了一下頭,也跟著離開了。

  江寄海站在藍球架下,張張嘴想叫,最後還是閉了嘴,看著三人離開,好一會兒,才拍拍褲腿上的灰,兩手插兜裡慢悠悠的離開。

  “望著海一片,滿懷倦,無淚也無言。望著天一片,只感到情還亂,我的心又似小木船,遠景不見,但仍向著前,誰在命裡主宰我,每天掙扎人海裡面……”

  街邊響起的歌曲是梅艷芳特有的嗓音,一曲似水流年道盡了光陰。

  天色漸漸昏黃。

  梧桐大院。

  “寄紅啊,不是媽說你,你這麼天天忙活不是個事情,桐桐你有多久沒管了,你知不知道你每天的衣服都是桐桐在洗啊,每在留給你的飯都是桐桐燒的,你以為都是我這個媽在做呀,沒你這麼當媽的。”

  天昏暗的時候,江寄紅一進門就被姥姥拉著好一頓說。

  “媽,你說什麼?我的衣服都是桐桐先,飯也是桐桐燒的?”江寄紅一臉疑問。

  “我是想幫你做啊,可一大早桐桐都做好了,你這做媽的也是一點不關心。”姥姥有些自責。

  “媽,水我給你倒好了,你快洗洗吧。”這時,葉梧桐提溜了一只空水壺出來。

  “哎喲,你瞧瞧,桐桐還給准備洗澡水,我怎麼就沒這麼個福氣啊,淨是生些讓我操碎了心的,快去洗吧。”姥姥沒好氣,有這麼個貼心的女兒,人要惜福。

  江寄紅看著女兒俏麗可愛的小臉蛋兒,那心一下子柔軟的不得了,這些日子她每天讓自己這忙,每天累的一坐下就不想動,一躺下就睜不開眼,日子糊裡糊塗的,也挺踏實。

  只是離婚她心裡難受,桐桐這孩子就不難受?父母離婚了,孩子在學校裡會遇到什麼情況?種種一想,江寄紅心裡又酸又愧,只站起來將齊腰高的女兒摟進懷裡,使勁的搖搖。

  “媽,你臭死了……”葉梧桐很煞風景的說。但必須說,這熱天,老媽又一天在外面跑,渾身的汗都餿了。

  “臭丫頭,嫌棄媽了。”江寄紅一下子破涕為笑:“行了,你一邊玩去吧,媽自己來。”江寄紅在水龍頭邊又提了一桶冰水進屋,心裡想著一會兒洗好澡跟女兒好好聊聊。

  江寄紅這邊剛進屋,江寄海從院外踢踢踏踏的進來了,一進來就又蹲到洗衣台那邊去了,點了一根煙,天昏昏暗暗的,唯那煙頭的亮光明明滅滅。

  喲,這又是一個讓自己操心的,姥姥歎了口氣,看寄海這樣,那同章華的結果不言而喻,讓他靜靜先,回頭跟老頭商量一下,退休了讓寄海頂職算了,反正也就三年了,再怎麼圓滿那也比不過孩子的終身大事。

  母親在洗澡,小舅在發呆,姥姥在屋裡跟姥爺嘮叨,葉梧桐便在院中享夜風中的片刻清涼。

  ……………………

  作者的話:

  在這樣說一下,梅艷芳唱的《似水流年》是1985年6月1號發行的,比文中遲一年,一開始資料查的不細,到快發文才發覺,一時沒找到合適的歌替代,就暫時還用似水流年,以後找到合適的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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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6 PM

第十二章 張市長和曾醫生

  “葉梧桐,我們去玩跳房子吧,路口那裡一伙人在玩呢。”鄧倩倩從家裡沖出來。

  剛放暑假,不用被家長逼著做作業,可以任性的玩,不要太快活。這夏天的晚上,才七點多鍾,睡覺還早,大院裡和街上的一幫女生都會聚在梧桐裡街口的路燈那裡玩跳房子。

  葉梧桐隨大流被鄧倩倩拉著出了大院。

  梧桐裡這邊因為街道兩邊都是高高的梧桐樹,顯得整條街特別暗,幾個男生打著電筒尋著蟋蟀的叫聲在牆角貓著腰,兩人一路過來看得笑哈哈的。

  轉到街口,兩只高高的路燈將這三岔路口照著通亮,路邊的人行道上,有跳繩的,有跳房子的,還有老人坐在街邊乘涼。

  葉梧桐對跳房子的遊戲沒有興趣,她站在一邊做裁判,專門監督有沒有踩線,雖說路燈挺亮,但正好照在人的頭頂上,人的影子就在腳邊,稍不注意踩沒踩線還真看不出來。

  小伙伴玩時,一般這種工作沒人樂意干,因為沒的玩了,倒正投了葉梧桐所好。

  遊戲嘛也不用那麼認真,葉梧桐有些摸魚。

  八四年夏夜的馬路上,聽得最多的還是自行車鈴聲,偶爾才是汽車駛過的聲音,一輛車駛過,還能引得一群頑皮的男生一直追在後面,樂此不疲。

  對面馬路,一男一女在逛街,一前一後的邊走邊說著話,兩人雖然並未顯得很親密,但一舉一動之間都透著一種默契和和諧,總之讓人看著挺舒心。

  不過,只看了一會兒,葉梧桐就皺了眉頭,男的葉梧桐沒在意,倒是那女的,那一頭號波浪頭發以及高挑的身形,很有一種熟悉感,很象那日在小公園見到的曾醫生。

  只是雖然路燈挺亮,但那女子面目正好被男子的陰影擋住了一部份,看不真切。但感覺著像。

  馬路對面人行道上。

  “你今晚值班吧?”張文鑒沖著曾靜道。

  “是啊。”曾靜點點頭。

  “那我先送你去醫院。”張文鑒道。

  “不用了,醫院就在前面,你早先回去休息吧,你感冒還沒好呢,記著吃藥啊。”曾靜笑道。張文鑒剛從京裡下來,還有些水土不服,這幾天感冒一直不斷。

  “嗯,我記著呢,不過現在還早,我准備去梧桐大院那邊,京城大學的高材生放棄中央辦公廳的工作不要,非要回家鄉,京城招工辦那裡可是狠傳了一段時間的。如今我下來接手城關鎮的工作,想去先做個私人的拜訪,看能不能拉到鎮裡,這等人才放過了可惜。”張文鑒笑道。

  “你這就進入工作狀態啦,那要我陪你一起去嗎?”曾靜笑問道。那葉白慧她也是聽說了的,是個女孩子,怕張文鑒夜裡拜訪不方便。

  “不用,我都跟居委會說好了,梧桐大院那邊有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到時讓她帶我過去。”張文鑒道。

  “那行,我先去醫院,你拜訪完了就早點回去休息。”曾靜叮囑了句。然後揮手告辭,走了兩步回頭又沖著張文鑒擺擺手。

  葉梧桐這時看清人了,正是那日在小公園所見的曾醫生。

  “小朋友,八號梧桐大院在哪一塊?”張文鑒目送著曾靜離開,過得馬路來,看到一幫小朋友都在玩,就只葉梧桐站在一邊,便微彎下身子問。

  葉梧桐的視線再次從遠處的曾醫生身上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一開始葉梧桐並沒有注意這男的,可這會兒面前這男人,二十八九的樣子,一件白色的半袖襯衣,寬松褲,四方臉的,竟也有一種熟悉感。

  葉梧桐可以肯定重生之後沒見過此人,那這麼說,這人應該是重生前上一世見過,一時想不起來了。

  “就在前面街上,電線桿邊上的大門就是。”葉梧桐回道。

  順著葉梧桐的手指,站在路口,遠遠的就能看到從大阮門內透出來的微弱燈光。

  “謝謝啊,小朋友。”張文鑒微笑道謝,便朝著梧桐大院過去。

  而就這一下,葉梧桐突然想起來了,這人前世她是真的見過,而且見過了很多次,當然見的不是真人,都是在電視上見過,是梅市的市長張文鑒。當然現在比那時可年輕多了。但笑起來那股子眉目卻並未改變。

  前世,對於梅市市長張文鑒的傳言很多,說他是京城人士,說他背景深厚,而關於張市長和梅市還頗有一段淵源。

  傳聞張市長最初時曾在梅市的一個區裡陰溝翻船,直到十多年後,張市長再一次回到梅市,一舉將梅市帶入了中南省經濟強市,算是一雪前恥。只可惜這時,張市長年齡已過,最終無緣步入省級。

  當然這些並不是葉梧桐要關注的,張市長再怎麼樣,那也離她很遙遠,她在想著剛才的曾醫生跟這位後世的張市長倒底什麼關系。

  葉梧桐記得,張市長的夫人也姓曾,同時也是醫生,只不知此曾醫生是否彼曾醫生?

  “鄧倩倩,我回家啦。”葉梧桐沖著正玩著的鄧倩倩道,這位未來的張市長打聽梧桐大院,不知道要干什麼?

  “好,你先回吧,我再玩一會兒。”鄧倩倩正玩在興頭上,哪裡肯馬上走,擺擺手。葉梧桐自己一個人先回了梧桐大院。

  梧桐大院裡住戶這會兒三三兩兩聚在院中,正聊著天。

  “鄧奶奶,剛才是誰啊,我看你媳婦叫那人書記呢?”虞東南的母親姚桂芬問。

  “聽說是新到的城關鎮鎮長。”鄧奶奶道。城關鎮是一個大鎮,梧桐裡這一塊就屬於城關鎮管轄。

  “早就聽說城關鎮要調新鎮長來,這就到啦?是哪兒的人啊?他們到後院干什麼呀?”一聽這個,大家興趣都上來了。

  “是找葉家閨女的……”鄧奶奶道。

  至於別的都不太清楚,大家便一臉八卦的等倩倩媽出來。

  也不過盞茶功夫,倩倩媽就陪著張文鑒從後院出來了,送張文鑒出了大院後回頭就被人圍住了。

  “是新來的鎮長,京城人,人家是禮賢下士,來請葉白慧去鎮政府上班的。”倩倩媽笑道。

  “京城人,怎麼跑我們這地兒來當鎮長了?”邊上有人好奇的問。

  “這組織安排的唄,不過,我聽說鎮長的未婚妻是咱們市的醫生,所以他才願意過來的。”倩倩媽道。

  “市哪裡的醫生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好太多打聽。張鎮長挺低調的。”倩倩媽回道。

  葉梧桐在邊上聽著,原來張市長是新任的鎮長,也不知這回是不是就是後來傳說的在梅市折戟沉沙的那一次。當然,這些也只是好奇,完全不屬於葉梧桐的生活圈子。

  她心裡還在想著曾醫生跟張鎮長的關系。

  前世,父親似乎也就這一兩年內去的美國,自然沒跟傳言中的曾醫生在一起,但這會兒未來的張市長卻跟曾醫生在一起,如果這曾醫生正是未來的鎮長夫人的話。

  那父親跟曾醫生的傳言又是怎麼回事?

  看剛才曾醫生同張文鑒的相處,是很自然的一種親近,不象是外人可以插足的。

  當然,這也不過是劃過葉梧桐腦海中的一個念頭。

  父母離婚,父親如前世一般淡出她的生活,而自此,她同母親的新生活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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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3 01:03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夢在前方,路在腳下

  葉梧桐回到屋門口,母親已洗好澡,走廊邊擺了一個大的塑料盆,母親坐在盆邊搓著母女倆換洗下來的衣服,葉梧桐也蹲下來幫著打肥皂,屋裡姥爺同姥姥說著話。

  “不管跟章華到底成不成,但寄海的工作必須解決了,這樣我明天就打退休報告,讓寄海頂職。”姥爺點了一根煙,他最近手上正有一個工程,現在退休是有些不甘,但寄海的事情是真不能拖了。

  “我不頂職。”小舅靠在門邊,悶聲悶氣的道,他下定了決心,他就想干出一番事來讓人看看。

  “你不頂職你想干什麼?擺小攤還擺上癮啦?”啪的一聲拍桌聲,姥爺拍了桌子。

  “擺小攤怎麼了,一不偷二不搶的,那也是勞動所得,勞動光榮。”江寄海頂嘴。

  “呸,還勞動所得,農民種地是勞動,工人做工是勞動,干部搞管理發展那也是勞動,你一個小攤販那是什麼?還勞動?那是二道販子,投機倒把,說句不好聽是剝削人民,擱幾年前那都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是要割的。”姥爺振振有詞。

  “農民種地是為了口中糧身上衣,工人做工是為了讓家裡日子過得更紅火,干部勞動也是為了讓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擺小攤賺點錢那也是為了生活能有奔頭,不偷不搶的,怎麼就成了剝削了?農民種地,糧食要能賣得出去吧?工人做工那東西要能賣的出去吧?別說都靠國家,國家要是都能包圓了,農民的日子不會還象現在這麼難,國家這不也還提擅發展多種農村經濟。八大王事情也都平反了,那人民日報都登出來了,肯定了他們的所作所為。再看咱們區裡的一些廠,有多少廠都是靠國家撥款維持的,有多少廠倉庫裡堆滿了東西賣不出去,這樣能長久?”江寄海說出了這一段時間一直縈繞在腦海裡的東西。

  別看他這段時好象沒頭蒼蠅似的在街頭亂逛,但還真讓他看出不少東西來,人有的時候就得敢搏。

  八大王事件是一九八二年發生在溫州的投機倒把案。也算是國家的一個風向標。

  “哈,這麼說,國家靠你這小攤子就能發展四個現代化了?”姥爺一臉諷刺的道。

  “國家能不能發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靠著這小攤子我能改變我的命運。”江寄海繃著臉。

  “改變命運?憑什麼改變命運?”姥爺氣哼哼的。

  “憑我能賺錢了……”

  “賺錢?就你那小攤子能賺多少錢?”

  江寄海二說不說,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子錢,面額都不大,全擺在桌上:“兩天,這是我兩天所掙的。”

  都不是整錢,零零碎碎的有一大把呢,姥姥在一邊點了點,加起來居然差不多兩百塊錢,不由瞪大眼睛:“就兩天你就賺了這麼多?不能吧,一個氣槍攤子能賺這麼多?”

  這時候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四五十塊,這兩天工功夫就趕上四五個月的工資了,姥姥都呆住了。

  “除了打氣槍外,我還進了一些小商品賣。”江寄海重重點頭。一般的氣槍攤子都會進一些適合小孩的玩具零食電子表等,之前江寄海的摸底工作做的到位,這些路子都淌熟了。再加上這兩天擺攤的地點都很有針對性,這還是本錢少進的貨少,賺的其實並不多。

  氣槍攤子不算什麼,但已經為江寄海打開了一扇窗。

  姥爺也沒有想到一個小小氣槍攤子兩天就能有這麼大的賺頭。

  “爸,我也不知道這條路倒底對不對,但你不走就永遠不知道它通向何方,咱就試一試,若成,那我也算是闖出了一條路。若是不成,也就三年功夫,我再回來頂你的職。”江寄海一臉誠懇的道。

  “說的倒容易,你以為頂職是你想頂就頂的啊。”姥爺悶悶的道,卻並未再阻止了,老三的路終是要他自己走。

  “你小舅舅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去擺攤的?”外面洗衣服的江寄紅問身邊的女兒。

  “小舅舅和我有個約定,我負責考京城大學,他負責供我讀書。”葉梧桐說。

  江寄紅心突然一下子就有些難受,這段時間,她就沉浸在自己的忿悶裡,忽略了桐桐,也忽略了三兒。

  她同白樺離婚,只怕三兒心裡還自責的很。

  “媽媽明天不加班了,想吃什麼?媽媽晚上燒。”江寄紅伸出濕漉漉的手拍了拍女兒的額頭,幾滴水珠順著母親的手滴落在葉梧桐的睫毛上。

  葉梧桐夾了一只眼睛,讓水珠順著睫毛滴落在臉上:“想吃餃子,全肉餡的。”

  “好,明天晚上包餃子,就全肉餡的。”江寄紅輕笑。心裡做了一個決定,明天申請調崗,就調到門市上賣菜,這個一天上半天班的,另外半天可以照顧家裡。

  第二天一早,葉梧桐吃過早飯就爬上母親自行車的後架,由母親帶著去了蔬菜公司門市部。

  母親戲說女兒是怕她忘了買包餃子的肉,要監督她。

  但葉梧桐單純的就是想跟母親多待在一起,一路上用現在的眼光看這個時代。前世她身處這個時代卻根本不懂這個時代,如今回過頭來,相同的風景卻是不同的味道。

  這個時代跟後世比起來幾乎就是黑白色的,是清貧的。

  但這黑白清貧的時代卻蘊育著激揚的個性和一種萬物生發的蓬勃。坐在自行車後坐上,葉梧桐觀察著周圍騎自行車上班的人們,每個人渾身都帶著一股勁兒,還有一種能上天攬日月的自信。

  “喲,寄紅啊,今天不下鄉啦?”葉梧桐跟著母親剛一進門市部,就看到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三十出頭的女子正將一框框的蔬菜從門市部後面的倉庫裡拖出來。

  只是這女子說話的音調聽著有些刺刺的感覺。

  “夏麗啊,今天不下鄉了,以後也不想下鄉了,我今兒打算找主任申請調崗呢。”江寄紅笑笑,從門後拿了一條圍裙系上,讓葉梧桐一邊坐著,就上前幫忙一起拖菜,兩人再抬到賣菜的攤位上。

  這年月,孩子跑父母上班的地方玩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所以門市部裡不止葉梧桐一個小孩,還有著一個女孩,那女孩一抬頭,居然是宋明月,葉梧桐同桌。

  宋明月看到葉梧桐,只是哼了一聲,轉過臉不理葉梧桐。

  兩人的關系顯然還沒有從“我不跟你玩”轉化成“我又跟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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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6-4-1 03:47 PM

第十四章 母親的曾經

  夏麗就是宋明月的媽媽。母親讓她叫夏阿姨。

  只是這位夏阿姨在葉梧桐跟著母親進門後,除了一開始打了聲不陰不陽的招呼外,便沒拿正眼瞧人。

  這會兒,夏阿姨聽到母親說要調崗,倒是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一臉驚訝:“調崗?好好的調什麼崗?這下鄉收菜可是肥缺啊,多少人眼紅著呢。”

  夏麗的音調中帶著一種高昂不信以及一種審視的味道。

  這位夏阿姨說話的味道真的讓人很不舒服。

  葉梧桐皺了皺眉頭,坐下來打開本子,暑假作業要明天才領,不過之前語文老師布置了九篇作文,反正現在沒事,葉梧桐就准備開,標題就是《一顆土豆》。

  剛才母親同夏阿姨搬菜時,一顆土豆掉了出來,滾在了蔬菜堆裡,於是葉梧桐有了靈感,打算用擬人的寫法寫類似於玩具總動員那樣的,反正這作文又沒規定題材。

  一邊宋明月伸長脖子看著葉梧桐寫下的標題,嫌棄的撇撇嘴。

  葉梧桐掃了她一眼,沒在意。

  “我這不剛離婚嘛,一個人帶孩子,也只能請組織體涼一下。”這邊江寄紅拿抹布擦干淨菜台,坦然的道。

  “那倒是。”夏阿姨這會兒臉上露出笑容,表情也真誠熱情了些:“你放心,這事兒啊,主任准得批。”

  葉梧桐覺得這位夏阿姨表情變的挺快,之前帶刺似乎,這會兒倒是真熱情了。這一切的變化是從母親說要調崗開始……

  雖然是早晨,但門市部買菜的人並不太多,自從農貿市場建成後,蔬菜公司的生意是一日淡過一日,當然蔬菜公司的大頭生意也不在這門市部上,主要是各家單位食堂的訂貨。

  這時候每個單位都有食堂,而食堂的用菜是直接跟蔬菜公司掛勾的。

  只是葉梧桐知道這種情況也就是這幾年了,隨著農貿市場的開發,隨著計劃經濟進一步推向市場經濟,一些菜農也直接找上單位的食堂供貨,蔬菜公司的市場被進一步擠壓,到那時蔬菜公司就基本上沒什麼生意了,全靠一些店面費用維持著職工的基本生活費,然後大家自謀出路。

  母親跟夏阿姨將菜利落的擺好:“夏麗,趕早,我先去買刀肉,再去找主任申請調崗的事,這裡你先照應著。”

  “你去吧。”夏麗爽氣的揮揮手。

  “桐桐,你在裡乖乖的玩啊,媽去買肉,一會兒就回來。”母親又叮囑葉梧桐。

  葉梧桐聽到剛才母親的話了,先買肉,還要去找主任申請調崗,她不好跟著。

  “媽,我知道了。”葉梧桐說著,目送著母親離開後低頭繼續寫她的作文。

  夏阿姨自母親走後,就有些心不在焉,坐在菜台前,拿著蒼蠅拍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不知道在想先什麼?

  “桐桐,你媽呢?”這時大舅媽匆匆過來。

  “有事兒去了。”掃了一眼大舅媽,葉梧桐回了一句繼續寫她的作文。前世,大舅媽一家瞧不起她和母親,而葉梧桐和母親對大舅媽也是心有芥蒂,兩家基本沒什麼往來。

  “干什麼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大舅媽王菊又緊著問。

  “不知道……”葉梧桐很干脆的三個字。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王菊唬了臉,葉梧桐只當沒聽見。

  “江寄紅去買肉了,又要去找主任調崗,可能要等一下了。”一邊的夏麗接嘴,王菊經常來這邊買菜,都是相識的。

  “調崗?調什麼崗?”大舅媽拋下葉梧桐轉頭好奇的問夏麗。

  “這不,江寄紅不放心桐桐嘛,這收菜老是下鄉,起早摸黑的不是個事啊,所以江寄紅找主任調崗調到門市上來。”夏麗道。

  “門市上有什麼好,不就一個賣菜的嗎?桐桐有她姥姥,姥爺,還有小舅舅呢,哪用得著寄紅操心哪。這收菜苦是苦了點,可每月補助都抵半月工資了,寄紅以後一個人帶著孩子,正需要錢啊。我這還有一親戚是村裡的生產隊長,他們村種了不少菜,那菜新鮮還便宜,我還想叫寄紅去看看……這怎麼就調崗了?”大舅媽一臉惋惜的叫道。

  “嘿,賣菜的怎麼了?賣菜的那也是國家實現四個現代化的一部份,沒有賣菜的,你想吃菜還得自己種呢。”王菊一副瞧不起賣菜的口氣讓夏麗十分不爽了,刺了回來。

  王菊叫夏麗這一頓搶白一臉悻悻:“不是這意思……”

  葉梧桐這時卻死死的盯著大舅媽。

  母親一生,如果說離婚是一個變數的,那麼這個變數帶來的是往好的發展或者是壞的發展,其實都是不確定的。但大舅媽的一個推手卻是將這變數直接推向了壞的一面。

  母親一生有兩段婚姻,第一段就是同父親的婚姻,美好卻失落收場,但這時母親心氣兒還是足的,一個人只要心氣兒足,便是跌倒也不怕的。但第二段婚姻卻直接將母親的心氣兒滅了。

  後父是一個酒鬼,當然不喝酒的時候除了性格內向了點外也沒什麼不好,對她和母親也算過得去。但是只要一喝酒,逢酒必醉,一醉了就要打人,再加上那兩年正是後父的工廠經營狀況越來越差的時候,後父個性太內向也不善於交際,導致工作非常不順,這一不順就更離不開酒,而且脾氣也越來越暴燥,那種日子實在是糟心的不能。

  最終這段婚姻維持了兩年後母親再一次離婚,而後父在未來不久的一次醉酒中落入河中淹死了。

  這段婚姻雖然只有兩年,但卻把母親的心氣兒磨光了,直到小舅從牢中出來,在小舅的幫助下,母親才一步步自陰影中走出,日子復歸平靜安樂,但於感情一事,母親再未碰觸過,一直到老。

  前世,因為這第二段婚姻的事情,葉梧桐沒少怪母親,後來在跟小舅舅的談心中她才明白了經過,母親的第二段婚姻是不得不嫁的無奈。

  就因為大舅媽嘴裡的那批菜最後出了問題,母親被人舉報以權謀私被單位記了大過,同時去崗只拿最基本的生活費,那時候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那真的是抬不起頭來見人的。

  這還不算,這事因為牽涉到大舅媽最後自然激發了家庭矛盾,再加上當時小舅又坐牢了,可以說,整個江家沒一日安寧。

  在這種情況下母親沒法再住在家裡,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要生存,又不想太讓家人為難,這個時候只能再嫁人。如此,經人介紹,母親幾乎是以閃電速度嫁給了後父的。

  好在,如今母親調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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