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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14 AM

平仄客 -【權貴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 12:23 AM 編輯

【書名】:權貴嬌

【作者】:平仄客

【內容簡介】:

  重生歸來,她依然是權貴嫡長女

  只是,這一世

  她已歷過刀血殺影,又何曾懼怕內宅陰私?

  欺我辱我賤我者,必十倍百倍加之!

  步步血煞,幸好還有親情深重

  還有,只是合作殺人,怎麼就合作到婚床了?

  別動手動腳,金環鼠,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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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 12:43 AM 編輯

卷一.定權 第001章:楔子血債血償

  大定崇德十八年,時天下承平已久,正值三月,京兆春光明媚繁花似錦,正是賞春好時節。

  然而京兆的官員和百姓,卻無心欣賞這一副良辰美景,他們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神色驚恐無措。

  無他,如今距離三皇子逼宮謀反尚不足七日,永安大街、延祿大街的上堆積如山的屍體雖然被京兆府的士兵搬走了,但還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想到三初宮變的凶險和暴亂,不少百姓都打了個冷顫,湧起一陣陣後怕。那一晚死的人實在太多了,就連太平前街上的勳貴之家也不例外。

  這不,成國公府秦家就遭了殃,顯赫的百年門楣世襲罔替的國公府,被燒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門口幾個灰黑的大石墩子。

  「就算成國公府沒被燒燬,也逃不過滿門抄斬全族被滅的下場,哼!」京兆府的士兵巡視經過秦家時,唾了一口說道。

  也不知成國公府怎麼想的,傾全族之力支持三皇子登大寶,非要摻進天家事中。如今三皇子事敗被囚,成國公府從龍不成,反而將全族搭了進去。不然,作為手握實權的國公府,榮華富貴怎麼都享不完。

  都是命啊,或許國公府的運數到頭了。

  若顧琰知道士兵在想什麼,必定會柔柔地笑:「運數?那是成國公府作孽太多,如今遭血報而已。」

  作為成國公世子夫人,顧琰比任何人都知道,世子秦績為什麼會助三皇子謀反,不是外面說的從龍之功,而是因為,三皇子是秦績心尖尖上的人!

  說來可笑,天潢貴胄的三皇子,還有位高權重的國公世子,竟然有斷袖手尾。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顧琰怎麼都不會相信,他們兩個人是這樣的關係。

  想到這裡,顧琰柔美的臉上閃過凜冽殺氣,雙眼中像淬了毒一樣,有著刻骨的恨意。

  就算國公府已經成為灰燼,她的恨意都永難消除。她這一生,她的父母至親,三朝四書的顧家,就是因為三皇子和秦績,生生毀掉了!

  為掩飾他們兩個的手尾,為了那滔天的權勢,三皇子和成國公府踩著顧氏一族的纍纍白骨!

  他們有這樣的下場,是罪有應得,是血債血償!只是,三皇子被囚了,國公府被燒了,怎麼能容得了秦績逃脫在外?

  顧琰的神色越發冷毒,嬌嬌柔柔的人,此刻就像夜叉惡鬼一樣。

  「善言,告訴你家主子,將我還活著的消息放出去,秦績必定來殺我,你們就可以擒了他。」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善言聽到這話,神色頗為猶豫,隨即不忍地說道:「姑娘,這……若是這樣,您就……」

  話卻沒有說完,主僕兩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以身作餌,凶吉難說。

  「你有心了,我意已定,還是去告訴你家主子早作安排。」顧琰點點頭,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善言,心中有了一點點溫情。

  善言是兩年前來到她身邊的,雖然是為了傳遞消息,但一直照顧保護她。兩年來朝夕相處,阿貓阿狗都熟了,兩個人又怎麼會沒有感情?

  如今善言這麼說,算是全了主僕一場情義了。

  總歸,她做人也不算失敗,還有善言這一個真心的,不似那些自幼在她身邊的人……

  只是,她作為顧家女兒,一定要秦績死!秦績死了,她才可以,才有面目去見她的親人。

  善言見到顧琰的表情,知道說再多也無用了。她跟在顧琰身邊兩年,十分清楚眼前這個嬌滴滴的人,底下藏著怎樣冷狠的心腸。

  三皇子逼宮事敗,是因為有成國公世子夫人的通風報信,甚至,三皇子逼宮,也是世子夫人一手推動促成的。只有謀逆之事,才能將皇子問罪,才能將百年國公府連根拔起!

  震動朝野的三初宮變,竟然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女人肇始,誰會想得到?

  善言略略說了話,就退了下去,房間內又恢復了平靜。窗外有春鳥在吱吱喳喳叫,不知道人間疾苦。

  三日後,稍微平靜了京兆,又爆發了一個轟動的傳聞,那就是,成國公世子夫人顧氏還活著!

  而且,顧氏還去京兆府遞交了決絕書,道她嫁給世子五年,仍是完璧之身,早在國公府出事前,就已經和秦家決裂了。

  京兆府的官員火速定斷,判了顧氏和成國公府不存在婚姻之名實,顧氏自然就和國公府謀逆之毫無關係。

  京兆的百姓不明因由,只得感歎著,這世子夫人顧氏是個命大福厚的,不但在國公府那場大火中活了過來,還不用受國公府半點牽連。

  然後又從中推出絲絲韻事意味來,那顧氏成親五年還是完璧之身,這當中有什麼隱情?

  只可惜,成國公府都燒沒了,他們是一點點風聲都探不到了。

  京兆的官員就不作如是想了,這些在朝堂上混久了的人精,從京兆府的判決中猜出真相來了。京兆府,怎麼有資格判與謀逆有關的人?想必是上面的主子授意的了。

  這個時候,有朝官突然記得顧氏的身份來,成國公世子妃顧氏,出自京兆顧家!想當初,有三朝四書之稱的顧家是何等顯榮,只是四年前顧家出事之後,就沒有人提起京兆顧家了,不想如今還能聽到「顧」這個姓氏。

  這顧氏,竟然從成國公府謀逆中摘了出來,難道她在三初宮變中立了什麼功不成?

  以功贖罪,再正常不過了。縱他們再是人精,也想不到,顧氏到底立了什麼功勞。

  天家都不怪罪了,作為臣子的自然不會多言,況且,宮變後朝局動盪,他們又怎麼會有精力過多關注一個婦人的事?

  深夜,京郊一個精緻的別院內,顧琰看著被扔在她前面的人,神色十分平靜。

  眼前這人,手腳被捆綁著,狼狽地倒在地上。他身上穿著破敗的葛布短衣,臉上佈滿鬍渣,神色憔悴而狠戾。

  哪裡看得出曾是意氣風發的勳貴子?如今看著,不過是個落魄喪家犬。

  「顧氏你這個毒婦!賤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那個人雙眼通紅,死死盯著顧琰,惡毒地咒罵著。

  原來這人,正是成國公世子秦績。他帶著僅剩的死士,懷著滿腔的仇恨,要來殺了顧琰報仇。

  不想這別院裡早有重重埋伏,死士們全部被擊殺,他受了傷被生擒,被扔至顧琰前面。

  聽著這些咒罵,顧琰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沒有說話。在世為人他都敗了,做鬼又能怎麼樣?

  秦績是有勇有謀不假,可是沒有了三皇子和國公府的權勢支撐,他的勇謀哪裡還能施展?況且那樣驕傲陰狠的人,怎麼能沒有身份沒有尊貴地活著?就算明知有詐,他都會自投羅網。

  顧琰聽著這一聲聲的「毒婦」「賤人」,終於開了口:「為什麼是我?你們那一檔醜事,為什麼一定要選了我來遮掩?」

  像她這樣的權貴少女,京兆不知多少,為什麼偏偏秦績選中了她?如果不是秦績相中她,她的父母就不會出事,祖父和顧家也不會被滅,為什麼是她?

  秦績聽了她這麼一問,臉色變了幾變。

  在起兵失敗之後,他就想明白了,必是顧琰給了敵手通風報信,不然那麼嚴謹周詳的計劃不會洩露出去。

  當然,他也想明白了,顧琰必定是知道了這些年的真相,這樣做是為顧家報仇來了。

  為什麼會選中她?如果不是她一個人關聯著顧、傅兩家,如果不是她蠢鈍,他又怎麼會忍著噁心對她做了幾年的戲?

  「如果不是你蠢,我會選中你?可恨的是,到頭來我竟然被你這個蠢婦騙了,還連累了他和國公府,你這個蠢婦!毒婦!賤人!」

  秦績惡狠狠地咒罵著,掙扎著想衝向顧琰,卻因為手腳被綁,只能狼狽地滾了幾下。

  可憐又可笑。

  顧琰聽了這話,一時怔怔。她想起了這些年經歷的事情,父母過世之後的種種,還有嫁到國公府之後的種種,神色無比悔恨。

  哪怕她喪父喪母,還是從權臣之家嫁入勳貴門第,人人都說她好命;就算顧家傾覆,她依舊尊榮不變,人人還是尊稱她一聲「世子夫人」,她原本以為,自己真的好命。

  不想,真相是這麼血淋淋,她的好命,不過是因為秦績相中了她!

  秦績說得沒有錯,是她蠢,才害得顧家家破;是她蠢,一直將狼心當善意;嫁與殺父殺祖的仇人,還為他憂樂,這天底下,還有比她蠢的人嗎?

  「顧琰,我早該在顧家滅了之後就殺了你,我早該殺了你的!我早該殺了你的!」秦績見顧琰怔忪,又開口咒罵道。

  如今他只有一張嘴可以用的,只能不斷地咒罵,像個刻薄的內宅婦人一樣。

  顧琰被秦績罵得回神來,譏誚地看了一眼秦績。顧家被滅之後,秦績之所以還留著她,不過是要繼續用她來遮掩醜事罷了。

  不過幸得如此,不然,她永遠也不知道真相,也絕對報不了顧家的仇。

  顧琰想了想,問著一旁的善言:「你主子還用得著他嗎?」

  善言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地說道:「主子說,秦績任憑姑娘處置。」

  聽得這話,顧琰雙眼一亮,笑了起來:「那我就放心了……」

  善言看著這樣高興的顧琰,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主子的話。

  主子說:獨生獨死,獨來獨往,苦樂自當,無有代者……會見無期。顧氏那樣的女子,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什麼?善言不知道。但此刻她心裡像堵住了一樣,眼睛變得酸澀起來。

  隨即,善言看到了令她驚呆了一幕。

  嬌嬌柔柔的顧琰,彷彿一陣風吹過就會倒的顧琰,平時連重物都沒有提過的顧琰,竟然舉起了侍衛身邊的大刀,死死地往秦績砍過去。

  「卡嚓」一聲,大刀砍入骨頭的聲音,隨即,秦績驚叫呼痛聲就響了起來。

  「秦績,你也會痛?你也知痛?這是你欠顧家!不手刃了你,我怎麼會有面目去見顧家眾人?」

  顧琰笑著說道,淚水簌簌掉了下來,再一刀往秦績的脖子上砍去,直到秦績再不能發出一點點聲息。

  可是……可是,就算她將三皇子和成國公府滅了,那些親人,都不在了。父母、祖父、顧家、外祖父、傅家,都不在了!

  良久,顧琰才逸了一聲悲傷的哭喊:「爹,娘,阿璧想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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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16 AM

第002章:臨危

  太陽西斜,二月的春風還帶有冷意,從菱花紋窗欞吹進來的時候,讓人有著清醒的寒意。

  顧琰此刻,靜靜地看著雕花銅鏡中的自己,表情似哭又似笑,看著很瘆人。

  她眼前的銅鏡,是纏枝吐蕊牡丹花紋的樣式,顯得十分富貴。顧琰知道,這是京兆顯貴姑娘喜歡的花樣,歷久不衰。只是四年後,就沒有姑娘再用它了。

  皆因,那時人人都喜歡清冷寂寥的花樣,一株伶仃瘦梅,或一隻枯枝寒鴉,以討得那個人的歡心。

  鏡中的小姑娘,十二三歲的樣子,然而神情悲切,眉眼間帶有愕然歡喜,蒼白的臉色和額頭綁著的紗帶,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顧琰記得,自小被父母嬌養在掌心的自己,在十二歲那年,從家中假山上摔了下來。

  那是她第一次受傷,也是顧家悲劇的起點。她在日後無數次回想,無數次希冀,如果沒有從假上掉下來就好了……

  如果沒有掉下來,她就不會昏迷不醒,心急的父母就不會連夜去西山請章老先生,也就不會深夜遇伏被殺,祖父就不會因此傷心落了病根,顧家也不會陸續凋零……

  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假山上摔了下來。

  她心心唸唸想著當年的事情,才回到了當時,是嗎?

  她殺了秦績之後,就得了重病,不過三五日的功夫,就到了彌留之際。大仇得報,她已經生無可戀了,連藥也沒有喝,最後直到無知覺合上眼。

  她以為自己死了,可以安安心心去見父母至親了,怎麼眼一睜,就回到了閨閣時的房間。妝台上,擺放著少時極喜歡的玉燕銜花飾、蜻蜓逐花梳背,還有左側紫檀花几上的紫玉行溪問仙圖山子,這是父親疼愛她,特地放在她閨房中的。

  究竟這是夢還是真實的?

  就在顧琰怔忪間,門口有了窸窣的聲響,簾子被推了開來,一個圓臉孔兩漩渦,看著十分喜慶的丫鬟走了進來。

  她見到坐在妝台前的顧琰,愣了一下,隨即歡喜地說道。「謝天謝地,姑娘,您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太好了!奴婢通知太太和老爺去!」

  顧琰眼直直地看著歡喜的丫鬟,更加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這是大丫鬟水綠,早已死去的水綠!

  當年,水綠跟著父母去西山請醫,同樣死在了那一場伏殺中。怎麼她還活生生站在這裡?這情景,當年沒出現過。

  還有,水綠說太太和老爺,是爹和娘嗎?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她回到了當時?回到了十二歲的時候?

  水綠看著呆呆傻傻的顧琰,臉上的笑意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喚道:「姑娘,姑娘……」

  見顧琰還是沒有反應,水綠心裡一陣害怕,姑娘不會是從假山上摔下來,摔傻了吧?

  隨即她的聲音就緊張起來:「姑娘,您別嚇奴婢!杏黃,杏黃,快去通知老爺和太太,說姑娘醒了,讓他們先別去西山!」

  聽到水綠這些叫聲,顧琰眨了眨眼,淚水就掉了下來,然後緩緩綻出了一個笑容。

  沒錯,她是回到十二歲的時候了,而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不止是山子和梳背沒有破損,就算水綠都活著!水綠還活著,是不是,爹和娘還活著?

  顧琰心急地想去門外看個究竟,只是剛站起來,就踉蹌了一下。她本就是嬌滴滴的姑娘,又從假山上摔了下來,這會身體正虛弱。

  「姑娘,快去床上躺著,快去床上躺著。」水綠見狀,忙不迭地說道,將顧琰扶上了床。

  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門口的簾子再次被推開,一對中年夫婦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奴婢僕從。

  這兩個人,正是顧琰的父母顧重安和傅氏。

  他們神色憂慮,傅氏的眼眶通紅,腳步都不太穩。直到看見睜著眼睛的顧琰,她才不自覺的地鬆了一口氣。

  「阿璧,你終於醒過來了,你嚇死娘了!」傅氏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近顧琰,聲音都哽咽了。

  顧琰小名阿璧,這小名還是外祖父傅通親自起的。會這麼喚她的,就只有至親長輩了。

  「沒事就好了,你別嚇著阿璧了。」顧重安見狀,咳了兩聲,開口說道。

  傅氏聽了這話,急急地放開了顧琰,又將顧琰從頭打量到腳,不住地問道:「現在覺得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爹和娘正想去請章老先生……」

  傅氏此時說個沒停,其實是深深的恐懼。

  早前,顧琰一直昏迷著,就連宮中的御醫來了都束手無策,無奈說道或許西山的章老先生才能讓顧琰清醒。

  章老先生是前尚藥局奉御,老了之後就安居在西山,醫術精湛卻脾氣古怪,輕易請不到。聽說他特別憐惜為人母親的,傅氏都打算跟著顧重安出發去西山了。

  不料卻聽到丫鬟匆匆來報,說顧琰清醒過來了,傅氏和顧重安才趕了過來。

  「爹……娘……」顧琰眼神動了動,開口喚道,只一聲,淚水就如雨一樣落了下來。

  她看著眼前的婦人,臉孔圓潤,緩詳端雅,這是娘親,記憶中的娘親。還有父親,父親此刻一臉關意,寬額長眉,一副親厚之相。

  前一世,顧琰摔下假山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顧重安和傅氏了。顧重安和傅氏死的時候,身上中了幾十刀,面目都模糊了,慘不忍睹。

  祖父顧霑憐惜她,早早就為顧重安和傅氏釘上了棺木,不讓她見父母的慘狀,所以顧琰記得的父母,就是眼前這個樣子的。

  她只砍了秦績十來刀,他的脖子就血肉模糊了,父母身中了幾十刀,可見伏殺他們的人,對顧家有著怎樣的刻骨仇恨!

  顧琰的淚水似是停不下來一樣,惹得傅氏鼻頭發酸,眼眶都濕了。

  顧重安看到眼淚汪汪的兩母女,也不出聲打擾。他知道,不管是傅氏還是顧琰,都需要將內心的驚恐發洩出來。

  哭,就是最好的方式。

  「老爺,奴才覺著,還是去西山請章老先生來一趟吧。姑娘雖然醒了,畢竟頭受傷了,不知道有沒有落下什麼後患,不宜耽擱。」

  突然間,顧琰聽到有人這樣說道,她快速抬起頭,看向了說話的人。

  顧福,父親倚重的二管事,此刻正恭恭敬敬地向顧重安請示道,不,準確地說是勸說顧重安去西山。

  是了,顧福這一番話,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勸說顧重安去西山。既然顧琰知道去了西山必死無疑,這話就令她格外留心了。

  顧琰不知道顧福是忠還是奸。

  前一世,顧福並沒有跟著去西山,不過顧琰記得,父母出殯後沒幾天,顧福就落水溺亡了。

  他勸說父親去西山,是真的擔憂她病情,還有另有所圖?他知不知道西山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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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17 AM

第003章:是誰?

  重活一世,顧琰知道了西山有伏殺等著,怎麼會讓顧重安和傅氏去西山?

  當即,她抹了眼淚,笑著說道:「爹,娘,阿璧沒事了,覺得精神很好。天色快暗了,去西山路又不好走,爹娘不要去西山了。」

  鎮定了心神的顧琰,說話就流暢了。此刻她眼神熠熠,看著真是沒什麼大礙了。

  顧重安仔細看了顧琰的神色,點了點頭,卻沒有說什麼。傅氏的表情卻有些猶豫,似乎不相信顧琰會突然好轉。

  顧琰知道顧重安和傅氏心憂自己,不可能一下就被說服,她看了看還想說話的顧福,搶先開口說道:「爹娘,我前些天聽筠姐姐說,西山有賊匪出現呢,入了夜都沒人敢走,我怕爹娘出事……」

  良久才點點頭她話沒有說完,神色就淒惶了起來,泫然欲泣,看著讓人不忍。

  這些淒惶,不全是作假。一想到父母前世慘死在西山,顧琰的悲傷就忍都忍不住。

  「好了,好了,我們不去了,等大夫來看過阿璧再說。」本來還想去西山的傅氏,見到顧琰這副樣子,連忙答應道。

  顧琰所說的筠姐姐,是刑部尚書陸清的嫡孫女陸筠,一向和顧琰交好。刑部對於賊匪的消息相當靈通,傅氏不疑有他。

  顧重安聽了,想了想,最後鬆口道:「既然阿璧覺得沒事了,那就先不去西山了,待明日大夫來診過了再說。」

  聽得顧重安這麼說,顧琰鬆了一口氣,臉上就有了笑容。她想著,就算父親不答應,她還要另想辦法,絕對纏著父母不讓他們去西山。

  顧重安和傅氏都表示暫不去西山了,這下顧福的嘴唇合上了,只是眉頭略略皺了皺。

  顧琰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顧福的表情,瞳孔縮了一下。顧福奸不奸她不知道,但絕對忠不了!

  只不過,她剛剛醒過來,不宜說得太多,免得引起懷疑。這顧福的底細,她一定會查個清楚明白。

  「好了,好了,阿璧先休息吧。我去松齡院告訴父親,好讓他安心。」顧重安這樣說道,還看了一眼顧福等人。

  剛才來得匆忙,連管事都跟了進來,這畢竟是顧琰的閨房,諸多不適合。顧重安沒有過多計較此事,又吩咐水綠等丫鬟好好照看顧琰,才走了出去。

  顧重安離開之後,傅氏揮一揮手,讓水綠等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顯然是有話想單獨和顧琰說。

  傅氏想說什麼,顧琰很清楚。她醒過來了,精神很好,傅氏定是為了問假山上的事情。

  前一世顧琰醒來後,等待她的是父母身亡的噩耗,她整個人都沉浸在悲傷中,鎮日只知道哭,哪裡還想起假山上的事情?

  顧家忙著打理喪事,祖父顧霑受了打擊臥病在床,無暇顧及其他。等到過問這事的時候,卻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最後只是罰了顧瑜抄經三個月。

  顧瑜是二房的庶女,年紀比顧琰小半年,平素和顧琰沒幾句話,當時就是她和顧琰在假山上,所有人都覺得她和顧琰掉下假山有關。

  就連傅氏都這麼覺得,所以她問道:「阿璧,假山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瑜姐兒推你下去的?」

  顧琰看到傅氏強壓著憤怒的樣子,感到心一暖,眼眶又起了酸澀。

  有娘的孩兒是個寶,這話一點都不假。娘親心裡肯定在想著怎麼為自己出頭了,說不定馬上就要衝到二房去了。

  不過,娘親卻想錯了,顧瑜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自己這一次掉下假山,卻和顧瑜無關。

  這樣想著,顧琰就軟糯地開口了:「娘,當時我在假山邊上,覺得腳一痛,站不穩就掉下去了,就是這個地方痛……」

  顧琰邊說著,邊將裙子捲了起來,將膝蓋上的淤黑痕印指給傅氏看。

  傅氏一見到這個黑印,臉色就變了。她出身將門之家,雖然被當作詩書小姐一樣嬌養著,但到底在西疆苦寒之地呆過,見過不少世面。

  女兒白皙的腿上,單單就是膝蓋這裡有黑印,別的都是掉下假山的細痕。這個黑印,分明是被人用內力擊出來的,就算過去兩天了,仍十分明顯。

  「阿璧,你再說一次掉下去的時候……」傅氏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神色緊張。

  顧琰又將當時的感受說了一遍:「就是在假山上玩著,膝蓋突然鑽心地痛,站都站不穩……」

  見到傅氏古怪的臉色,顧琰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嫁到成國公府之後,見到了秦績手下有飛沙走石的本事,如今想一想,自己突然掉下假山也太奇怪了,肯定有人做了什麼。

  傅氏的眉頭皺了起來,仍是不放心地問道:「不是瑜姐兒推你下去的?」

  顧琰搖搖頭,語氣很篤定:「娘,當時二妹妹背對著我,而且是我自己要上假山玩的……」

  是了,是自己要上假山玩的,顧瑜沒有引誘她,那麼自己會掉下假山,顧瑜肯定是不知情的。

  自己為什麼執意要上假山?顧琰仔細回想,卻覺得腦中紛亂迷糊,一下子什麼都想不起來。

  「怎麼會這樣……阿璧,那在假山上你還有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傅氏繼續問道,想從顧琰的口中得到更多訊息。

  「奇怪的地方……我掉下去的時候,好像看見圍牆邊有人影閃過……」顧琰瞇起眼,作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

  這句話,純粹是胡謅。顧琰掉下去的時候,驚慌到不得了,腦子都空白了,哪裡還有心思看著遠處的圍牆?

  顧琰沒看到人,但她知道肯定有人,她這麼說,就是要讓傅氏知道,圍牆那裡肯定有人在窺視,甚至,就是那個人令顧琰出事的。

  至於那個人是誰,這就是顧重安和傅氏要查探的了。

  雖則重活了一世,但當年的事情畢竟過去九年了,如今再看的時候,只覺得蒙上了一層厚紗,很多事情都看不真切了。

  顧琰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次出事,究竟是秦績所為,還是別的有心人所做。

  但是時間,會吹沙鑠金,會將所有的真相都露出來。

  「怎麼會這樣……」傅氏喃喃自語,怎麼都想不明白。

  從阿璧的話語中,傅氏知道了是有個高手令阿璧掉下假山的,可是顧家以善治家,與人無冤無仇,怎麼會有人對阿璧動手呢?是為了什麼?

  母女倆都各有思慮,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水綠的聲音:「太太,老太爺和老爺請太太去忠孝堂,說是二姑娘去了忠孝堂請罪……」

  這話,聽得傅氏和顧琰都愣住了。顧瑜去忠孝堂請罪?請什麼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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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17 AM

第004章:忠孝堂

  顧琰聽到水綠的話後,不由得心思泛動。自己剛剛醒過來,顧瑜就去了忠孝堂請罪,時間接得這麼緊,二房想做什麼?

  想了想,顧琰說道:「娘,我和您一起去忠孝堂。」

  她要親自去看看,二房推顧瑜出來頂罪,是為了避嫌還是心虛,這一次,二房要出什麼麼蛾子?這一次假山出事,有沒有二房的手筆?

  傅氏本來想拒絕的,畢竟顧琰的身體還虛弱著。但顧琰怎麼都要去忠孝堂,傅氏本就不習慣拒絕她,再想想這事的諸多詭異之處,就答應讓顧琰跟著去了。

  顧琰略作打扮,吩咐水綠用脂粉在臉上塗抹了一番,她原本蒼白的臉色,被這麼一遮掩,就變得紅潤;再加上顧琰熠熠的雙眼,剛才的柔弱彷彿是種錯覺。

  「阿璧是怕祖父擔憂嗎?遮掩一下也好,也好。」傅氏見到顧琰的這點小心思,點點頭。

  她性子忠厚,所見所想皆以為好,尤其這動作還是顧琰做來,她便覺得顧琰這是一片孝心。

  顧琰笑了笑,眼神倏地閃過一絲狠戾。時至今日,她對父母前世之死就更難釋懷。父母這樣忠厚的人,努力修善,盡力積德,所得者竟然身死西山面目全非!

  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既然她重活了這一世,就一定要守護著父母,且讓所有人都要抬頭看一看,蒼天究竟是仁還是不仁!

  顧琰想著這些,緊抿著嘴唇,就連脂粉都擋不住週身的冷硬,顯在臉上,神色便有些難看。

  「阿璧,你怎麼了?要是不舒服,還是不要去了。」傅氏見到顧琰的神色,不由得勸道。

  「娘,阿璧沒事,就是沒想到還能再出尺璧院。」顧琰笑著,嬌糯糯說道,好讓傅氏放心。

  是啊,沒想到還能出尺璧院。

  尺璧院是她住的院子,在她嫁到成國公府之後,尺璧院就被拆了,沒多久,顧家也被封了,她真的沒再來過尺璧院了。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傻話。」傅氏倒是被這話逗笑了,覺得小姑娘的話語如天際流雲般飄忽,隨即想起顧琰昏迷不醒的兩天,笑容慢慢淡了。

  顧琰嬌憨一笑,沒有再說什麼,只低低吩咐了水綠幾句話。就這樣,由水綠等丫鬟扶持著,母女相伴著,朝位於西北的忠孝堂慢慢走去。

  隨著忠孝堂越來越近,顧琰的眉眼就越來越冷。顧家的過往,反反覆覆在她腦海裡出現,就像一幅幅圖畫一樣。

  顧家以軍功起家,是新興的權貴之家,是隨著大定朝立國而崛起的,前後不到百年的歷史,人稱「三朝四書」,指的就是顧家。

  顧家先祖跟隨大定太祖打天下,積聚了傳家衍族的威望,也奠定了家族子弟興盛晉位的基礎。在太宗、建和、崇德這三位皇帝在位期間,顧家一共出現了四位尚書。顧家這一代的掌家人顧霑,正是當朝吏部尚書。

  三朝四書,這是何等威榮。顧家與享世祿的勳貴之家不同,這是實實在在手握重權。尤其是顧家這兩代,除了祖父是吏部尚書外,父親和二叔顧重庭都在京兆任職。一門出了三京官,這可是極為少有的。朱氏皇族,對顧家的確夠器重的了!

  可是誰知道,顧家的權勢,只是到第四個尚書?祖父顧霑之後,別說尚書之權,就連顧家的血脈都四散凋零幾近死絕。

  誰能想得到?誰能想得到?想到前一世顧家的命運,顧琰幾乎要落淚了。

  就在顧琰想著顧家的時候,忽然聽到傅氏在低聲喚道「阿璧,阿璧……」

  顧琰眨眨眼,回過神來,抬頭一看,發現原來已經到忠孝堂的門口了。

  忠孝堂是顧家賞功罰過的地方,其中尤以罰過為重,顧琰記得,裡面陳列著荊棘木棍等家法用具,看著就讓人害怕。此乃取菩薩金剛怒目之意,目的,就是為引導顧家子弟近善遠惡。

  森嚴威嚇,不是說著玩的,曾有不少人受過顧家的家法。一提到忠孝堂,不管是顧家族人還是僕從隨下,都會肅目凝神,膽小的,甚至會不由自主地雙腿發抖。

  顧琰抬頭看著匾額上「忠孝堂」三個大字,旁掛著一副對聯,上書:

  積德積福積善

  無貧無寡無傾

  這些字,圓潤厚重,是顧家前兩代族長手書,這六字聯,明示孝忠之道,彰顯的正是顧家家風。

  圓潤厚重,仁善親德,這是顧家新近三代族長所秉承的,祖父顧霑也不例外。甚至,善過頭了,不然,何至引狼入室?不然,顧家何至傾覆?

  她來不及多想,就聽得「吱呀」一聲,忠孝堂嚴實的大門被推開了,她跟著傅氏踏進了堂內。

  此時天色已暗,忠孝堂內燃起了明亮的高燭,將堂內眾人映照得一清二楚。

  前堂正中,坐著一位五旬餘的老人,他身體圓胖,慈眉善目,看著就像那畫上的彌勒佛一樣。只在偶爾間,眼中閃過精光,倏忽就隱了下去。

  這老人,正是顧琰的祖父顧霑。

  乍見到祖父,見到他和記憶中瘦骨銷立的模樣完全不同,顧琰便再一次清晰地記得,現在,和前一世不一樣了。

  如今,還是崇德九年,而不是祖父過世時的崇德十四年,更不是她身死時的崇德十八年。

  現在,她重活一世了,一切還來得及。

  想到這裡,顧琰定了定神,目光掃向了忠孝堂內其餘的人。

  顧霑的左下,坐著顧重安。他看著走進來的傅氏和顧琰身上,目光和煦。

  顧霑的右下,坐著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長鬚俊顏,薄唇緊緊抿著,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這是顧琰的二叔顧重庭,也是顧家二房的當家人,是顧瑜的父親。

  更是,更是顧家的仇人!

  顧琰藏在雲袖裡面的手握成了拳,用盡全身力氣才將恨意壓抑住,而不是衝上去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然而內心還在不斷地叫囂,差點淹沒了顧琰的理智。

  顧家是滅於秦績之手,但最初推顧家上死路的,卻是眼前這個祖父最為疼惜和信任的二叔。

  當年,已是從四品京兆少尹的二叔恢復了真姓,歸了原來宗族,不久在宣政殿上告發祖父,告祖父結黨營私,賣官擾政;隨即,秦績羅列網織的顧家罪證被遞到紫宸殿,三皇子以監國身份火速定了此案,祖父因此獲罪,病死獄中,顧家宗族子弟獲罪的獲罪流徙的流徙……

  可恨二叔顧重庭已經脫了顧家宗族,非但沒有因顧家獲罪,還因首告之功,官職連升了兩等!

  就算百官在私底下說他私德有瑕不配其位,對他也沒有半點影響,他因為攀上了三皇子,官位權勢越升越高。

  顧重庭、秦績和三皇子,他們的榮華富貴,是用顧家血海白骨墊起來的!

  至今,顧琰都不知道,為什麼二叔會首告顧家,為什麼二叔對顧家有那麼大的仇恨,畢竟,就算二叔不是顧家血脈,祖父都疼惜了他三十幾年。

  這到底是為什麼?

  此刻,顧琰直勾勾地盯著人稱俊郎君的顧重庭,眼神都不轉一下。見她這副怪異的模樣,顧重庭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直發怵。

  顧琰這副模樣,也有別的人看不下去了。坐在顧重庭旁邊的中年婦人象徵性咳了幾下,然後溫柔地問道:「琰姐兒醒來了,謝天謝地,這可真是太好了……」

  溫柔的嗓音,端莊的臉容,真誠的眼神,望之可親見之可信,讓人輕易地心生好感,恨不得掏心肺以待。

  這是二嬸連氏,出身忠勇伯府連家的連氏。

  如果說顧琰恨不得殺了顧重庭,是為了顧家,那麼她此刻想要將連氏撕碎,更多是為了自己。她在連氏手下所受到的屈辱和毒害,說都說不出來!

  誰能想得到,這樣一個端莊親切的人,藏著一顆比蛇蠍還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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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18 AM

第005章:中計

  顧琰強行自己將心神從顧重庭和連氏身上移開去,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二叔二嬸是祖父最信重的人,二叔二嬸是祖父最信重的人……

  現在還不是時候,起碼剛剛醒來現在,還不是說出真相的時候。

  顧琰還記得,早前九卿之一的太常卿嫡長孫女韓嫵出事了,就是因為她醒來後胡言亂語,說親眼見到了三皇子起兵謀反,結果,是被當作妖孽活生生燒死的。

  九卿之權位,再貴重都保不住口出胡言的妖孽。

  能通古今,能知將來,又不是天家人,不是妖孽是什麼?這樣的人,來多少個都是燒死的下場。

  早幾日顧琰聽到此事時,還當作笑話一樣。可如今,她明白韓嫵必定和自己一樣,能預知未來之事,顧琰害怕自己會遭受韓嫵一樣的命運。

  前車殷鑒,尚在眼前,她不敢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訴父母。

  她不知道顧重安和傅氏身邊的人,是否都能信得過,且父母都心性敦厚,告訴了他們,必會在言行間露了出來,就必定會讓顧重庭知曉,這萬萬不可。

  天賜之福才讓她重活一次,她不敢冒一點點險。

  有了前世的經歷,顧琰很快就鎮定下來。她先是給顧霑和顧重庭等人請了安,得了應允選了個背光的位置坐下來,然後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故作不解地問道:「二妹妹這是怎麼了?」

  跪在地上的人,是顧瑜。

  顧瑜的生母是顧重庭的通房丫鬟,在生下顧瑜不久就病逝了,顧瑜是在連氏跟前長大的。

  此刻,顧瑜的頭幾乎低到地上,顧琰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想像得到顧瑜必是自責悔恨請罪的表情。

  就算來忠孝堂請罪不是她自己的心意,但她還是來了,來擔下這個罪名。

  顧瑜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什麼,什麼是自己應該做的,什麼是自己不應該想的,所以就算沒生母護著,也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

  這一點,顧琰以前不明白看不起,但如今,倒是對這個能屈能伸的堂妹有了理解和認同。

  活著,活得更好,才是最重要的。

  「請祖父原諒。瑜兒這兩天一直擔驚受怕,想來想去自己都和姐姐掉下去有關,瑜兒也沒想到會有意外,如果瑜兒當時沒和姐姐上假山就好了,請祖父責罰……」

  顧瑜說罷,嚶嚶地哭了起來,她身邊的丫鬟春鶯也在不斷地叩頭請罪,總的意思都是說顧琰掉下山崖,是顧瑜不小心所致。

  怎麼個不小心法,就不得而知了。

  顧琰見到這一對主僕的表現,不知道怎麼的,想起善言來,心就軟了一些。

  「二妹妹快起來,假山上的事,原是我自己貪玩,沒有注意到凶險,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怎麼能怪罪妹妹?祖父,請不要怪責二妹妹,免得傷了我們姐妹感情。」

  顧琰這一番話說得很慢,但意思十分清楚,是在為顧瑜求情。

  顧瑜聽到這話,暗暗鬆了一口氣。顧琰雖然高傲,但性子真直,斷不會給人亂砌罪名。顧瑜就是篤信這一點,才會來忠孝堂請罪。

  不過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嫡母連氏會暗示她來忠孝堂認罪,難道是為了讓自己在祖父面前留下壞印象?要祖父厭惡自己?

  顧瑜一時惴惴,頭垂得更低了。

  上首的顧霑聽到顧琰這麼說,點點頭,滿意地說道:「姐妹友愛,如此甚好,甚好。原本瑜丫頭來忠孝堂的時候,我還吃了一驚,道出了什麼大事。如今琰丫頭既醒來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顧霑以善治家,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家那種烏煙瘴氣你爭我奪,最想見到的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聽到顧瑜和顧琰的話,自然十分滿意。

  顧琰想苦笑,祖父想見到一家人和美,父親和母親努力做到這一點,不想二叔卻是抓住這一點,在祖父面前營造了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

  祖父能做到正三品吏部尚書之位,當然不乏精明和決斷,偏偏在治家這裡,失了警覺之心,這實在讓顧琰搖頭歎息。

  但話又說回來,誰會提防著自己的親人?

  這時,連氏笑著說話了:「既然老太爺和琰姐兒都不怪罪,此事就算了。不過,為了讓家中姐妹警醒,瑜姐兒當禁足七日,抄經一月。」

  傅氏點點頭,表示家中的假山太高,以後姐妹嬉玩的時候都要小心,瑜姐兒抄經就算是讓大家有個教訓了。

  她說著這話,心底卻想著顧琰膝蓋上的那個黑痕,神色不豫。

  當下,顧瑜哭著說道:「多謝長輩不責怪,謝謝姐姐,瑜兒定會虔心抄經,提醒自己萬事小心謹慎。」

  顧琰聽著這事的處置,卻十分迷惑。高高舉起低低放下,是意料中的事情,祖父肯定不會責怪顧瑜。二房弄出顧瑜來忠孝堂頂罪一事,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這樣不鹹不淡地將二房摘出來嗎?不會,不會,以二叔的為人,忠孝堂的事肯定另有目的。

  到底是什麼?

  顧琰拿出帕子,印了印額角不存在的汗,不著痕跡地觀察顧重庭,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只見顧重庭眼裡有精光閃過,隨即說話了:「雖然琰姐兒醒來了,但我見她神色難看得很。大哥,琰姐兒畢竟是撞到頭了,為免留下後患,還是去請章老先生來一趟吧……」

  聽了這話,顧琰心裡重重一震,豁然開朗。原來是為了這個!二房將大家引來忠孝堂,竟然是為了勸說父親去西山,勸說父親去西山赴死!

  在這之前,顧琰一直以為,西山那場伏殺只是秦績的手筆,但現在看來。那場伏殺,顧重庭肯定參與其中,原來在這麼早的時候,顧重庭和秦績已經有了關聯,是這兩個人聯手置父母於死地的。

  可是,她既然醒過來了,還來了忠孝堂,就證明精神尚可身體無礙,他憑什麼勸動父親去西山?

  在見到顧重庭的笑容後,顧琰心中起了警覺,心高高提了起來,感到無比緊張。

  顧重庭繼續說道:「我聽得同僚說,章老先生明早就出發遠遊了,歸期不定。若是琰姐兒有什麼事情,就尋不到章老先生了。」

  竟然是以時間緊迫為誘餌!以爹和娘擔憂自己的心,為了自己的身體,他們聽了這些話,肯定會連夜趕去西山!

  果然,顧重庭的話語一落,傅氏就急急地問道:「二叔,這話是真的嗎?章老先生明早就離開京兆?」

  顧重庭在殿中省任職,尚藥局正是殿中省屬下的官署,他會聽到章老先生的消息,一點都不出奇。

  顧琰的心快跳到嗓眼了,想都沒有想就反駁道:「二叔,琰兒覺得精神很好,沒有什麼不舒服的,請城中的大夫……」

  顧琰突然頓了頓,她覺得眼皮無比沉重,腦中迷迷糊糊的,整個人感到無比困乏,只想閉眼睡覺……

  顧琰強撐起眼皮,看到連氏笑瞇瞇地往高燭看了幾次,心中大驚。她大意了,顧重庭和連氏早在忠孝堂中作了圈套,就是為了讓自己昏睡過去。

  如果自己再度昏迷,本就起了動意的父母,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連夜去西山。那麼,那麼父母肯定會凶多吉少,難道她還是會失去父母?難道還要再歷前世的苦楚?

  不,不可以!她一定要阻止父母去西山!她一定要改變命運!

  可是,她眼皮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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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19 AM

第006章:平安

  顧琰強忍著睡意,摸了一下頭,順下了一支雙腳釵,狠狠地往自己大腿上插去!

  這時,先前選的背光座位起了遮擋的作用,顧家沒有人發現她這動作。

  劇烈的疼痛,令她有了短暫的清醒,話語正常接了起來:「二叔,我已大好了。早前筠姐姐說,西山有賊匪呢,若是爹娘去西山,不若去京畿衛三營借上百士兵再去?」

  顧重庭是有殿中省的消息,但自己也有刑部和京畿衛。京畿衛三營的副將就是娘親傅氏嫡親的侄兒傅銘。

  傅銘休沐之時經常來顧家請安問候,同顧家人都是相熟的,顧琰此刻提到傅銘也不讓人覺得突兀。

  如果祖父顧霑開口,去京畿衛借百餘士兵,不是難事。

  前一世顧家誰都不知道西山有伏殺,沒作任何準備,顧重安和傅氏才會遭禍身死。可是顧琰既重活了,又怎麼會讓歹人得逞?

  侍立在她身後的水綠,看見了她的動作,眼睛都瞪大了,卻死死地咬住嘴唇,怕自己會驚呼出聲。剛才出尺璧院的時候,顧琰已經叮囑她,不管看見了什麼,都不可聲張。

  彼時,顧琰是怕自己壓抑不住對二房的恨意,生怕自己有什麼怪異的地方,才這樣吩咐。

  沒想到水綠忠心,緊緊記得這吩咐,才沒出差錯。

  顧重庭聽了顧琰的話語,心裡一緊,隨即說道:「為了這私事去借京畿衛,傳了出去恐監察御史會彈劾……」

  「就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顧家連京畿衛都能調動呢……」連氏接著幫腔,以打消大家借兵的念頭。

  上首的顧霑露出了思考的神色,顯然是在衡量借兵是否。

  這時,傅氏卻說道:「京畿衛駐紮在西郊,去西山還順便經過銘兒那裡,正好!我找自家侄兒借百餘士兵,這有什麼好彈劾的?民不舉官不究,難道這事還能傳到監察御史那裡不成?」

  原來,傅氏想起了顧琰腿上的黑印,想到暗處或有不知名的敵人在,便想著謹慎為上,寧可麻煩些,冒著顧家被彈劾的可能,也不能西山之行出了什麼事。

  傅氏是忠厚老實不假,但涉及顧琰的事情,她就顯出強橫來了。

  娘親認定了的事很難輕易改變,她既動了請京畿衛的心思,就算京畿衛駐紮在西郊,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帶著士兵去。京畿衛是為了保護帝都京兆的,這一衛的士兵個個武功高強,百餘兵力,定然十分強悍,就算西山有伏殺,也不怕了。

  想到這裡,顧琰心裡就輕鬆了,這一放鬆,眼皮越發沉重。

  可是現在還昏不得,不能引起二房的警覺,她再給自己插了一釵,又清醒了些。

  「祖父,琰兒覺著不舒服,就先回尺璧院了……」顧琰說罷,也不等顧霑應允就站了起來。

  水綠早已機靈地攙扶著顧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顧琰逐漸透紅的裙子。

  顧霑等人體諒顧琰剛醒來身體虛弱,自然什麼都不計較,點頭讓顧琰趕緊回尺璧院。

  顧琰強打著精神,顧不得腿上的疼痛,只想盡快回到尺璧院。

  剛入尺璧院,她只來得及吩咐一句:「不得驚動太太……」,眼睛就閉上了,軟軟地倒了下去。

  顧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從水綠的口中,她知道了父母並沒有去西山。

  「聽說,最後還是二老爺說了,借京畿衛的士兵多有不好,既然姑娘沒大礙了,還是請宮中的御醫來看了再說。老太爺也答應了。」

  水綠邊為顧琰梳洗,邊這樣說道。她是家生子,父親兄嫂都在顧家當差,消息很靈通。

  顧琰點點頭,嘴角微揚。阻止了父母去西山,避開了前世的殺機,這個結果,她感到很滿意。

  顧重庭慣會取捨,見勢不好,當然要阻止京畿衛去西山。不然京畿衛真去了,說不定西山伏殺的事情會揚了出去,這就不得反失了。

  現在,顧琰根本就不認顧重庭是二叔,在心裡直呼其名了事。

  沒一會兒,顧琰就輕鬆不起來。從忠孝堂的事就可以看出,祖父對顧重庭極之信任的,要讓祖父對顧重庭提防,不知道有多難。況且顧重庭身後的種種關聯,她都不清楚,現在不能打草驚蛇。

  顧家有顧重庭這只白眼狼,往後還有秦績和國公府這些野獸敵人,顧琰為顧家將來感到憂心忡忡。

  她不能說出前世的事情,想要救顧家,就只能一步步來,不管是顧重庭還是秦績,她一定會讓他們得逞。

  顧琰摸摸隱痛的大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便對水綠說道:「水綠,我腿上的釵傷還有誰知道?」

  她的大丫鬟有四個,分別是水綠、杏黃、黛藍、月白,她們負責輪番侍候,昨晚的釵傷估計是瞞不住了。

  不想水綠卻搖搖頭:「昨晚姑娘一直睡著,奴婢為姑娘守夜,已上了藥,還沒有旁的人知道。不過……奴婢怕是瞞不了多久。」

  水綠說罷,圓臉低垂,顯然有些擔心。她按照姑娘吩咐的瞞住了,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顧琰有些驚喜,忍不住看了水綠幾眼。自己昨晚昏過去之前,只得匆匆交代了水綠,卻沒有想到她這麼忠心沉穩,圓住了這事。

  「水綠,你做得很好!這事,我會有安排的,不必擔心。對了,平素佈置忠孝堂的是誰?」

  想到忠孝堂的高燭,顧琰的神色一冷。自己去了忠孝堂之後就感到睏倦,連氏頻頻看向高燭,那燭台燭火,必定被做了手腳。

  聽到顧琰的詢問,水綠想了想,回道:「這個奴婢一時沒有注意,待我去問問父親再回姑娘。」

  水綠的父親張興是前院二管事,忠孝堂的人手安排,他肯定會知道。

  水綠心裡不是不奇怪的,從昨日到現在,姑娘醒來之後就有不妥,似乎……似乎變了個人一樣。

  水綠能做到顧家嫡長女的大丫鬟,心性本事自然不小,儘管她心中生疑,但有一個好,就是不會說出去。

  顧琰也不怕水綠會說出去,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知道,水綠是忠心的,不然也不會放心不下跟著去西山,結果連性命都沒有了。

  這份忠心,顧琰會放在心上。

  「你昨晚也勞累了,且去歇著吧,這兩日不用你當差。陳媽媽回來後,我會吩咐她的。」

  顧琰看著水綠眼底的黑痕,這樣說道。隨即又吩咐了水綠要小心謹慎,切不可讓別人知道她在詢問忠孝堂的事情。

  陳媽媽是顧琰的奶娘,也是尺璧院的管事媽媽,管著尺璧院中的大小丫鬟。這兩日正巧請了休,外出探望兒子兒媳去了。

  水綠自是一一答應,這才退了出去,換上了另一個大丫鬟黛藍來伺候。

  這是顧琰醒來後第一次見到黛藍,不知道為什麼,見到黛藍清麗可人的樣子,顧琰有些感歎:黛藍的姿色,在丫鬟裡頭,的確是拔尖的。

  她正想說話,就聽到門外傳來了熱鬧的聲音,聽得小丫鬟稟告,道是三姑娘來了。

  顧琰心裡「咯登」一聲響,三姑娘,顧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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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0 AM

第007章:姐妹

  聽到小丫鬟稟告說顧瑋來了,顧琰便將目光投向了門口。這時,她臉上已經漾著笑容。

  只見門口簾子被推開,一個光彩照人的姑娘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十來歲的年紀,鵝蛋小臉看著甚至端雅,小小年紀,就看出連氏的風範來了。

  更特別的是,她端雅之餘,容色極為艷麗,有種華貴的風姿。

  甫見到顧琰,她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大姐姐可算醒來了,本來我昨夜就想來尺璧院了,聽得姐姐睡下了,這才作罷……」

  語氣熟稔而隨意,可見平時她和顧琰是十分相熟的。

  顧琰看著顧瑋這一副笑臉,心裡卻覺得冰冰冷,一下子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瑋是顧重庭的嫡女,只比顧琰小一歲。因為都是嫡出,在這之前,顧琰和她最要好,如今想來,真是一場笑話。

  顧家新近幾代,手握朝堂實權,可謂富貴非常,卻有一個硬傷,那就是嫡枝子嗣不豐。

  在這個人丁算是最大的財富的時代,這硬傷,幾乎是致命的。顧家為繁衍子孫作過很多努力,然而不管顧家子弟納多少妾室,子嗣都繁茂不起來。對此,顧家有族老曾悲傷地感歎道:「或是先祖以軍功起家,殺戮太多,終傷了天和,報應在子嗣上了。」

  不管怎麼說,顧家人丁都不如其他權貴之家那麼昌盛。不過,焉知這一點,不是朱氏皇族特別看重顧家的原因?畢竟子嗣稀少的家族,想造反都沒有多少個子弟,更讓天家放心。

  到了顧霑這裡,嫡枝嫡子就只有顧重安和顧重庭兩人,也就分成了顧家的大房和二房。

  當然,現在顧琰知道了,真正的顧家嫡枝就只有父親顧重安而已。根據前世後來發生的事情來看,祖父顯然知道顧重庭不是顧家血脈,但為什麼顧重庭會入了顧家嫡枝宗譜?祖父為什麼對顧重庭如此信任憐惜?

  這些都如濃霧厚雲籠罩在顧琰心頭,她看不清楚,更撥不開。

  「大姐姐,大姐姐……都怪妹妹,那天剛好不在府中,不然,姐姐也不會出事……」

  顧瑋看著顧琰呆愣愣的樣子,心想道難道她真摔到腦袋了?然後出聲喚道,聲音特地帶上了些哽咽,聽著是情意深重。

  「三妹妹說的什麼話,如今我都沒事了,將養些日子,也就好了。」顧琰回過神來,對著顧瑋親熱地笑了笑。

  隨即,顧琰漫不經心地說道:「說來真是巧,三妹妹那天剛好出府了……」

  顧瑋一聽這話,神色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聲音不太自然,遮掩地轉了話題:「真的是湊巧。對了,大姐姐現覺得怎麼樣了?若是大伯昨晚去請來章老先生就好了。」

  顧琰心底泛起了冰渣子,同時暗暗感歎:現在顧瑋只有十一歲,不管是臉容還是行事都十分稚嫩,尚不是前世那個周密狠毒的七皇子側妃。

  顧琰猶記得,祖父顧霑出事之後,自己去了七皇子府跪著求顧瑋,求她看在曾是顧家人的份上,救救祖父。

  彼時,顧瑋極得七皇子寵愛,而七皇子和三皇子一母同胞,只要顧瑋肯為顧家說句好話,祖父在獄中的日子定必會好過很多,她想著,就算顧重庭首告了祖父,但是這個妹妹還是識大體懂恩情的。

  可惜,那時顧瑋高高坐著,睥睨地看著跪著的自己,彷彿在看一個螻蟻:「本妃不曾記得了,本妃和顧家有什麼關係?」

  顧瑋不肯救祖父也就算了,但她和七皇子為了討三皇子歡心,還暗中派人在獄中加害祖父……

  雖則後來顧瑋和七皇子被牽進三皇子謀逆一事中,落得終生圈禁的下場,但顧瑋的薄情狠毒仍讓顧琰感到心驚。

  顧琰不知道顧家曾做了什麼,不管是顧重庭、連氏還是顧瑋,都這樣怨恨顧家。前世就算她在秦績那裡,也探聽不到顧家和顧重庭的恩怨。二叔歸宗的那個姓氏,在京兆就是個小門小戶,什麼消息都沒有。

  想到這些,顧琰覺得心頭的雲霧更濃了一些。她將目光移向了外面,窗外春花絢爛,可是顧琰卻覺得它們隨時會枯黃凋零,現在的顧家,何嘗不是如此呢?

  顧瑋見到顧琰頻頻走神,都沒有回應自己的話語,不禁有些氣悶。不過,她還是想起了連氏的吩咐,繼續詢問道:「對了,大姐姐,我聽說大伯昨晚都吩咐備車的了,怎麼又不去西山了呢?」

  顧琰聽了這話,忍不住一愣,隨即想笑。顧瑋這是……這麼明晃晃地查探消息,甚至都不用委婉!真當自己是傻子了?!

  不對,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是絕對不會想到這麼彎彎道道,只會將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根本就不會想到別人還存了別的心思。

  秦績說得沒有錯,自己的確是蠢鈍……一直被母親嬌養在掌心的自己,整日除了繡花唸書,就是傷春悲秋,嬌滴高傲,這樣的嬌小姐,如果不是秦績留著有用,定是活不到崇德十八年。

  「就是覺得沒有大礙了,不用爹娘辛苦跑一趟,再說了,筠姐姐說西山那一帶最近不太平,還讓我們出入都小心呢。」

  顧琰說著昨晚的話語,和以往一樣天真無防,她不會讓顧瑋知道大房已經起疑。她在秦績眼皮底下演了兩年戲,掩飾心思的本事早就練出來了,要瞞過顧瑋輕而易舉。

  如今只要她想,沒有什麼瞞不過顧瑋的。

  顧瑋不疑有他,又拉著顧琰雜七雜八地問了些話,主要都是圍繞顧琰掉下假山一事,目的都是在試探大房對此事的態度和打算。

  顧琰見到她這副積極的樣子,忽而一笑,然後問道:「對了,三妹妹,二妹妹現在怎麼樣了?說來也奇了,是我自己掉下假山的,二妹妹緣何去請罪呢?」

  她看向顧瑋的目光清澈好奇,彷彿真是想不明白的樣子,學著顧瑋大刺刺地打探二房的情況。

  顧瑋被她冷不防一問,一下子還真想不到怎麼回答,幸得她身邊的丫鬟聽琴代為圓了過去:「奴婢聽我家姑娘說,二姑娘越想就越不安,才去忠孝堂的。」

  顧琰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瑋,出言道:「妹妹也該管教下丫鬟了,主子都沒問話,就搶著回答了。聽琴大丫鬟這當的,倒在妹妹前面了。」

  如果說對著顧瑋,顧琰還有心思虛與委蛇的話,那麼對著聽琴這個丫頭,顧琰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作為顧琰的心腹,聽琴可不像名字那樣溫婉高雅,反而是一肚子壞水。這一點,前世顧琰有深刻的體會。

  聽得這話,顧瑋眉頭一皺,不悅地看向了聽琴。聽琴一接觸到她的目光,便跪下來說道:「奴婢知錯了,請大姑娘責罰,奴婢不應該擅自多言……」

  話雖這麼說,但她目光鎮定,顯然並不害怕。

  她是顧瑋的大丫鬟,又深得顧瑋倚重,就算顧琰是長房嫡長女,都不能輕易責罰她。

  更何況,大姑娘是這樣軟綿性子的——聽琴這樣想到,有恃無恐。

  不過,這一次她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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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1 AM

第008章:爭時

  顧琰笑著對顧瑋說道:「既然如此,我還真要罰一罰了,三妹妹沒有意見吧?」

  顧瑋看著顧琰的笑容,心想著顧琰軟綿的性子,哪裡會有意見?便笑著說道:「聽琴任憑大姐姐處置了,我是絕對不會有半句話的!」

  「三妹妹既然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顧琰說著,臉色倏地冷了下來:「聽琴不遵吩咐,隨意搶白,是為對主不敬!按照顧家家規,對主不敬,是要杖責二十的。不過念在聽琴是三妹妹的大丫鬟,無功有勞,就只杖十棍就可以了。」

  顧家家規森嚴,杖責的棍子那是比著朝廷的荊木棍來的,上面還包著鐵皮,就算只是十棍,那殺傷力都是不容小覷。

  更何況聽琴是顧家的大丫鬟,待遇比尋常人家的嬌小姐還要好,細皮嫩肉的,這十棍,她如何受得住?

  聽到這話,聽琴的臉色僵住了。她沒有想到,大姑娘會一下子變了臉,竟然還責罰她,這太出乎她意料了,一時間竟不知該怎樣反應。

  顧瑋的情況也差不多,她訝異地看著顧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也就沒有為聽琴求情。

  「去,傳我意思,去西堂請張媽媽來尺璧院執行家法。」顧琰卻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對著尺璧院的丫鬟說道。

  張媽媽是掌管後院責罰的管事,性情狠硬,杖起人來毫不留情,凡在她手下挨罰的人,都要脫一層皮,後院奴僕聞其名而色變。

  黛藍在一旁侍立著,見到這進展,一頭霧水,以為顧琰是在開玩笑,便出言勸道:「姑娘……」

  她話都沒有說完,就只見顧琰一個凌厲的眼神望了過來。那眼神狠厲,彷彿刀鋒一樣,黛藍已到嘴邊的話就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樣的姑娘,好陌生,好可怕!

  她再定神一看,只見到顧琰瑩澤溫柔的側臉,剛才那個眼神,似乎是錯覺一樣。

  肯定是我看錯了……黛藍這樣想,可是心卻「砰砰」劇烈跳動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顧琰話一落,就有個丫鬟機靈地跑了出去,看樣子是去請張媽媽來了。

  聽琴的臉色這才變了,變得十分驚恐,聲音哆哆嗦嗦地說:「請大姑娘恕罪,請大姑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姑娘,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希冀地看著顧瑋,如今,只能靠顧瑋求情了,她想不明白,明明她只是說了一句話,怎麼就要受十棍杖責了?大姑娘怎麼會這樣了?

  顧瑋想都沒有想,就說道:「大姐姐,聽琴是我的丫鬟,她剛才那句話是無心的,就算了,何必要杖責這麼大罰……」

  「原來三妹妹說任我處置是哄我的,怎麼就算了?既然妹妹是哄我的,那就請妹妹帶著聽琴走吧,以後我尺璧院也不歡迎妹妹了。」顧琰嬌蠻說道,彷彿就是要跟聽琴不敬扛上了,連帶地,為了聽琴和顧瑋置氣了。

  「大姐姐,這……」顧瑋的臉色極為難看,她以為顧琰要處置聽琴是說笑而已,沒想到來真的!

  顧琰性子是軟綿,但執拗起來,卻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顧瑋不想因聽琴這個丫鬟就惹得顧琰對自己不喜。

  若是以後不能從尺璧院這裡打探大房的動向,就麻煩了。

  這樣一想,顧瑋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在這走神的時候,先前跑出去的丫鬟,已經將張媽媽請來了。

  聽琴看著張媽媽帶著幾個粗壯的婆子進來,臉色唰地白了,腿腳一陣發軟,跪都跪不牢了。

  顧琰看著聽琴攤在地上,神色冷淡。聽琴勢必要受這十棍杖責,不僅僅是因為前一世的事情,更因為顧琰要藉著聽琴,來擾亂二房的心思,來為自己爭取時間。

  這是明擺著的殺雞儆猴!

  顧琰十分清楚顧重庭的性子,他謹慎多疑,有了聽琴受罰一事,他肯定會想得比任何人都多,肯定會猜測大房這樣做會有什麼深意。

  那麼,顧重庭也必定會想,大房殺雞儆猴是為了什麼?按照顧琰那種性子,會無端端責罰一個大丫鬟嗎?肯定是大房知道了什麼,這是大房的態度和警示!那麼,一切就不可輕舉妄動了。

  謀算人心這事,顧琰隔了一世再做來,自然熟門熟路。

  只要二房暫時不動,自己就有了時間,就可以想出辦法去應對二房的殺機,那肯定會存在的殺機。

  沒錯,如今重壓在顧琰心頭的,還是西山伏殺一事。西山的事情沒有成功,顧重安和傅氏都還安然活著,顧重庭肯定不會罷休,肯定會再設一次殺局。

  「我一定會想出辦法引起爹和娘的警覺,絕對不會讓顧重庭得逞!」顧琰在心裡再一次起誓。

  她一定要守護至親,絕對不會重複前一世的命運。

  尺璧院外面聽琴的哭喊聲,印證著她的決心。這一世,誰都無法阻止她的守護之心,遇魔殺魔,碰鬼砍鬼!

  顧瑋是腳步踉蹌地離開尺璧院的,身後是被婆子架著的聽琴,她身上沒有傷,但人早已昏迷過去,臉色煞白。

  顧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到顧琰嬌柔地笑著,襯著尺璧院的**,恰恰是**正好美人如畫。

  顧瑋心裡一跳,不知道怎麼的,想到了書上的畫皮美人,前笑後殺人,顧琰可不正是這樣?這樣想著,顧瑋的腳步更加虛浮了,血色褪了去。

  她沒有回自己的玉堂院,而是直去了連氏的甘棠院。一見到連氏,顧瑋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娘親……顧琰她,她欺人太甚!」

  連氏忙摟著顧瑋,嗓音舒緩地詢問道:「我的兒,這是怎麼了?你不是同大姑娘最要好的嗎?」

  「顧琰她,顧琰她杖責了聽琴……她欺負我,我還以為她和我開玩笑的!」顧瑋抽噎著說道,想到聽琴的棍傷血跡,又驚又怕。

  連氏聽女兒哭得傷心,說的話卻沒有到點子上,心裡頗著急,抬起的眉眼便帶了寒意,詢問著顧瑋帶來的丫鬟:「今天是誰跟著姑娘的?你們誰來將尺璧院發生的事告訴我?」

  連氏這麼一問,顧瑋的丫鬟們都低下了頭,只有一個膽大點的,硬著皮頭將尺璧院的事情說了一遍。

  待聽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後,連氏的眉眼已經凝霜了。顧琰竟然因為一句話,就將自己女兒的大丫鬟杖了十棍,太放肆了!自己女兒身邊的丫鬟,幾時輪到顧琰來處置了?

  女兒說得沒有錯,大房這是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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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1 AM

第009章:大房二房

  顧琰杖打聽琴的事情,很快就在顧家後院傳開了。

  本來責罰丫鬟這事,沒有什麼可說的,但聽琴是二房嫡女顧瑋身邊的大丫鬟,這事落在有心人眼裡,就別有意味了。大姑娘這是在做什麼?難不成大房二房這要不和了?

  相比起京兆的權貴之家,顧家的後院算得上是簡單的。大房顧重安有一妻兩妾,妻子傅氏生了顧琰,一妾蘇氏生庶女顧珮,一妾金氏生有庶女顧珺和庶子顧道征。

  二房的人數就多了些,顧重庭除了連氏這個妻子,還有三個妾室一個通房。不過連氏福氣好,連生了兩子一女,在二房的地位很牢固。

  況且連氏手段了得,顧重庭雖然妾室通房多,但二房只有顧瑜和顧珂這兩個庶女,庶子?那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五年前,顧霑的妻子、顧家老夫人過世了,如今是大房的傅氏當家,掌顧家中饋。

  連氏是忠勇伯連文翰的嫡次女,自持勳貴,一向瞧不起出身武官家的傅氏,更認為傅氏無子,根本就不能掌中饋,一直想將掌家之權奪過來。

  如今,連氏一聽顧瑋哭訴,心裡就有氣。自己嬌養著的女兒,怎容得大房欺負?顧琰明面上是杖責了聽琴,但實則是在打自己女兒的臉。

  女兒跟前的大丫鬟沒有規矩,這不是變相說女兒沒規矩嗎?若是她不為女兒爭回一口氣,二房那些賤人暗地裡不知道怎麼笑呢!

  連氏好不容易才安撫住顧瑋,保證一定會為她討回公道,顧瑋才眉開眼笑地回了玉堂院。

  顧瑋離開甘棠院之後,連氏的眉頭才皺了起來。聽琴那個丫頭犯錯在先,顧琰又拿著家法行事,這事要想問大房討公道,還真不好意思開口。

  連氏想來想去,都拿不出個主意來。及到傍晚,就見顧重庭走了進來。

  「老爺,您下朝了……」連氏眼神一亮,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她怎麼忘記了,自己沒有想到主意,老爺肯定會有辦法的。

  「聽說瑋兒的丫鬟在尺璧院犯事了?還受了杖罰,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交代過,要好好去尺璧院探探消息的嗎?」

  顧重庭甫坐下來,就陰沉著臉說道。他下朝回到家中,就聽說了這件事。顧琰這個大侄女是出了名軟綿,怎麼會杖責丫鬟?莫不是女兒說錯了什麼話,縱容丫鬟放肆?

  連氏的笑意頓了頓,隨即就如常說道:「大姑娘是問瑜丫頭的事情,瑋兒心裡緊張,一時沒答上來,聽琴這丫鬟才說話的。照我看,大姑娘這事是驕橫了些……」

  連氏瞇著眼睛說道,心知這麼一說,顧重庭肯定會維護自己女兒的。她和顧重庭當了十幾年夫妻,當然知道他對大房的敵意。

  連氏是經歷了忠勇伯府後宅鬥爭的,見此並不覺得奇怪,兄弟相爭的事情多了去,顧家也不例外。

  她非但不感到奇怪,還在一旁推波助瀾,幫助顧重庭對付大房。畢竟,若是大房出了事,顧家的當家夫人,就是她了!

  果然,顧重庭聽了這些話,臉色稍霽,心裡卻疑惑了。詢問瑜丫頭的情況……這事,有古怪!大侄女是個蠢鈍的人,這肯定不是大侄女想問的,大房到底在想什麼?藉著杖責丫頭來警示自己?

  原本一切都計劃好了,偏偏顧重安就沒有去西山!昨晚的事情,不管是顧福那裡的勸說,還是忠孝堂的佈置,最後都沒有成事。顧重庭想來想去,都不知在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便想著讓女兒去大房探聽消息……

  越是想下去,顧重庭的臉色越難看。所謂作賊心虛,又所謂疑鄰竊斧,他總覺得大房知道了什麼。

  看來,事情還不太好辦,引起警覺就不好了,要和那邊商量一下,對付顧重安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了。

  這樣想著,顧重庭便吩咐道:「此事,暫時就算了,讓瑋兒別放在心上,不可因一個丫鬟就影響了和尺璧院的關係。我以後會為她討回公道的。」

  連氏點點頭,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得算了。幸好她知道自己相公不會隨便說話,既然說了討回公道,就一定會讓大房不好過的。

  她就再等一等好了。況且,大姑娘這麼做,只會讓下人寒心,這對二房更加有利,她就等著看尺璧院的下場!

  此時在疊章院,傅氏和顧重安,也在說著顧琰責罰下人的事情。

  「事情就是這樣了。那大丫鬟受了十棍杖罰……我總覺得,阿璧醒來後,性子似乎變了。以往不管丫鬟說了什麼,她都沒放在心上的,更何況杖責,是從來沒有過的。」

  傅氏的聲音甚是憂慮。她已經去過尺璧院了,知道了事情始末。雖然女兒嬌憨一如以往,但傅氏總覺得有些不妥。用西堂的張媽媽杖責下人,這在傅氏心中不是小事,尤其是女兒做這事,有說不出的怪異。

  母女連心,何況顧琰是她唯一的孩子,顧琰的變化,傅氏當然感覺到了。

  顧重安安慰著她:「阿璧長大了,總會變的,你勿想多了。何況她是顧家嫡長女,以後是要作宗婦的,性子太綿,總不是好事。」

  對於顧琰這個變化,顧重安是樂見其成的。他是想女兒性子和善,卻不希望女兒像個包子一樣任人拿捏。

  如今責罰這事,他覺得剛剛好。說到底,他是男人心粗一些,不像傅氏想那麼多。

  傅氏對顧重安十分信重,聽了這話,便知的確是這個道理,擔憂就漸漸散去了,隨即問起了另外一事。

  「可有查清楚了嗎?那日顧家出入的人,有沒有異常的?」原來,傅氏將顧琰腿上的黑印,向顧重安說了,這幾日,顧重安也在不動聲色地查探當日的事情。

  顧重安搖搖頭說道:「暫時沒發現什麼。那日值守的侍衛,並沒發現有陌生人經過。事後去查探,圍牆上也沒有攀爬的痕跡。會不會是阿璧看錯了?」

  「不會,阿璧腿上的傷現在還沒散去,我看得很清楚,這是用內力擊傷的。後院裡面全是婦孺,阿璧性子單純,怎會憑空說個黑衣人出來?」傅氏皺著眉頭說道。

  她這幾日,也暗中將後院的丫鬟僕從過了一遍,並沒發現有異常的地方。表面上看起來,就是阿璧玩耍從假山掉下來一樣,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不,應該說,唯一的可疑,就是阿璧腿上的黑印。自見過了這黑印,想到暗中還有不知名的敵人,傅氏怎麼能放心?

  夫婦兩人心中各想著事,都沉默了下來。

  「不若……將此事告訴老太爺,讓他老人家參詳參詳?」良久,傅氏才建議道。

  顧重安聽這話,臉色卻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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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2 AM

第010章:顧霑

  顧重安想了想,還是出了疊章院,趁著時辰還不晚,往父親顧霑的松齡院走去。

  自從顧老夫人過世後,顧霑便將松齡院的婆子丫鬟都送去了莊子上,松齡院裡就只有顧霑和幾個老僕在,十分清靜。

  見到松齡院的冷清,顧重安的心情很複雜。他不明白父親的想法,明明背負著繁茂子嗣的重壓,卻始終不肯納妾室,只守著母親過了一輩子。

  如今母親故去五年了,松齡院悼亡的氛圍還是那麼濃,可見父親對母親的情意,是這樣深重。

  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只不過顧重安思省得過了頭,變成了自卑自責。從顧霑的身上,他清楚知道自己有多麼差。

  他沒有父親的果決精明,也沒有父親的官聲人望,就連這夫妻情意,他也遠遠比不上父親。

  有個幾乎完美的榜樣在前,顧重安的心情怎能不複雜?他敬慕父親,卻知道自己成不了父親那樣的人,每次踏進松齡院,顧重安都有些難受。

  顧霑看到顧重安的臉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這個心結,看樣子兒子是不會輕易解開的了。

  就算解不開,顧霑都要開解,便寬慰道:「你無須難受,為父說過很多次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與你母親情況不一樣,你和重庭都無須學我。你既覺得納妾為顧家開枝散葉是對的,那就沒有什麼不好的。」

  花開百種,人有不同,這個是各人心性,顧霑並不覺得兒子顧重安有什麼不好,他性子忠厚,對兄弟後輩都照顧有加,這就是好的。

  「是的,父親,我知道了。我這次來,是有個事情想告訴父親,請父親參詳參詳……」顧重安斂斂神,不去想松齡院的事情,將顧琰腿上的黑印說了出來。

  「阿璧腿上的黑印,是用內力擊出來的。我已經查探過了,並沒有發現異常。所以請父親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遺漏了?」

  顧霑神色十分驚訝,他沒有想到假山一事還有這內情。自忠孝堂審理過後,他還以為此事已經過去了。

  可是誰會對一個小姑娘下手?目的又是什麼?是衝著顧家來的?

  顧霑在朝為官,又是手握實權的吏部尚書,傾軋爭權這事當然少不了,也曾與別人有過爭執,甚至還起了仇怨。不過大都是政見不合,是為公事,若論私仇,倒沒有那麼深。

  他梳來理去,覺得結下仇怨到對家中小姑娘下手這種程度的,還真是找不出來。

  「如今朝中大致平靜,吏部的考課才剛剛結束,升等降職塵埃已定,為父還真想不出有什麼仇怨……」

  顧霑這樣說道,他和顧重安一樣,想不出顧家有哪個仇人,還對後院的姑娘下手。

  想不出,便暫時擱下了,說不定遲些會有新發現。

  這是顧霑一貫的做事方式,他並不像顧重安那樣心憂,只說道:「這事,畢竟是內宅中的事情,不排除阿璧驚慌過度臆想出來的,不用太過緊張。吩咐大媳婦以後小心謹慎,內宅不可鬆懈。至於你,還是繼續查探,若有消息可告訴我。」

  現在只能如此了,顧重安點點頭,表示聽從顧霑的吩咐,便沒有話語了。如今的確查不出什麼,再糾結也沒有用。

  顧霑沒再想顧琰的事情,見到顧重安來了松齡院,便問起了他為官的情況:「說起來,你任職秘書郎快一個月了,情況可熟習了?」

  今年初的考課結束之後,顧重安就升了一等,去了秘書省任秘書郎一職。這是個從六品的清閒職位,掌四部圖籍,平日裡多與書籍圖畫打交道,正正適合顧重安忠厚與世無爭的性子。

  「回父親的話,大致已經熟悉了。秘書丞葛洪為人直爽,對我多有照顧,同僚之間相處得挺好。」顧重安回答道,說到秘書省的職務,他神色明顯輕鬆了,顯然適應得很好。

  顧霑聽了,便很高興,連連點頭道:「那便好,那便好。秘書監鍾隸治下是寬厚仁義出名的,想來秘書省的氛圍是如此。不過切勿大意,你專心整理圖籍便是,不該知道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要問!絕對不能參與到皇家之事中,現在太子未立,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知道嗎?」

  顧霑知道顧重安忠厚老實,是不會參與到這些事情中的,但還是叮囑了一番,怕他作了別人的筏子,目的是為了拉攏自己這個吏部尚書。吏部掌握官員升降,不管是哪一個皇子想爭勢,都不會忽略自己這個位置。

  崇德帝的元後早亡,繼後無所出,如今宮中勢力最重的,是育有三皇子和七皇子的淑妃娘娘。

  崇德帝春秋鼎盛,尚未立太子,但是二皇子、三皇子等幾個皇子漸漸長大了,勢必會有一場太子之爭。

  崇德帝以鐵血手段登上帝位,想必擇儲君也不會輕鬆,幾位皇子必定有一番戮殺。

  這幾位皇子之中,二皇子和五皇子出身寒微,母族沒有勢力,希望不大;三皇子有淑妃和兄弟七皇子撐腰,有襄陽大將軍羅炳光等姻親支持,近兩年又和成國公府走得很近,勝算最高。

  但螻蟻尚有潰堤之力,況且那個位置實在太吸引人了,二皇子皇子和五皇子怎麼會不爭?就算知道力量微弱,都要奮力一搏!只要太子一日未定,他們都不會甘休。

  皇位從來就不是選得的,而是奪來的,爭得的!

  朝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拉攏、打壓之事不斷,都是為了權力兩個字,幾個皇子已經在暗中接觸顧霑了,顧霑不得不謹慎,也不得不叮囑顧重安小心謹慎。

  「父親,孩兒知道了。他們自拉攏他們的,我在秘書省當什麼都不知道。」顧重安應聲道,讓父親放心。

  顧重安最清楚自己的斤兩,參與到天家事情中?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以自己的性子和能力,沒幾下就被撕成肉絲了,平白給人下飯而已,他對這些一向敬而遠之。

  父子兩個人又說了些朝堂上的情況,眼見夜深了,顧重安便打算告辭了,他正想站起來,顧霑便說了另外一事。

  「你如今年歲不小了,大房的子嗣問題,該考慮了……若是大媳婦仍無所出,那就從旁支過繼一個吧,這個事情,族老已經跟我說過幾次了……」

  顧霑的神色頗為無奈,這個事情他不想提醒兒子,但顧家除了嫡枝,還有一些輩分大年紀老的族老。大房的子嗣問題,是族老十分關心的事情。

  如今大房只有顧道征這個男孩,卻是有啞疾的,絕不能承繼大房。旁支過繼,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顧重安一愣,然後神色就有了點點悲意。嫡子,大房也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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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3 AM

第011章:他死了

  在顧琰之前,傅氏還生有一個兒子,這是顧重安和傅氏的嫡長子,只不過,在兩歲那年感染了風寒,早夭了。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現在都有十六歲了,可以相看姑娘了……顧重安漫無邊際地想,眼眶有些濕潤。

  這十幾年來,他時不時想起那個聰慧的嫡長子,不到週歲便會喚「爹爹」的嫡長子。

  只是,到底福薄。

  此後,傅氏生了顧琰,子嗣上就再沒過消息了,金姨娘雖則生下了顧道征,可是這庶子生來就是啞的。

  顧家嫡枝繼承人,可以平庸,卻不能有疾,這樣算來,大房的確沒有子嗣,難怪族老會著急。

  顧重安想起早夭的嫡長子,此時還沒有過繼旁支的心思,便拒絕道:「父親,此事不急,還是等等再說吧。」

  等,等什麼呢?顧重安其實不知道,但總覺得有莫名的希冀,一旦過繼了,內心那一點點希冀都沒有了。

  顧霑不忍為難顧重安,心知此事是要提一提,倒不用立刻就要執行的,便點點頭:「那就遲些再說吧。」

  因提起了這事,顧重安的心沉了下來,很快就離開了松齡院。

  疊章院和松齡院的情況,顧琰並不知道,自聽琴一事後,尺璧院就無比安靜了。陳媽媽已經回到尺璧院,對丫鬟們的管教更嚴厲了。其餘丫鬟們小心謹慎,畢竟聽琴是在尺璧院受罰的,她們都記得那種淒厲的痛呼,還有荊木棍上的鐵皮。

  顧琰自己,則專心養著傷。不管她想做什麼事情,額頭和大腿上的傷,都要盡快好起來才是。

  顧琰大腿上的釵傷並不深,養了數天痕跡已經淡了,這傷除了水綠,沒有別人知道。

  聽琴的事,已經過去了,似乎並沒有影響顧琰和顧瑋的姐妹情誼。事後顧瑋還去尺璧院道了歉,聽琴的身子也慢慢好起來了。

  不過,聽琴自此是恨上了尺璧院,還曾對心腹姐妹狠狠說道:「總有一日,我要尺璧院的人嘗嘗杖責是什麼滋味!」

  當這句話被輾轉傳到顧琰耳朵的時候,顧琰根本就不在乎,前一世聽琴對尺璧院就沒有好過,如今再恨,也沒有什麼損失。

  況且,顧琰心裡愁悶,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理會一個丫鬟。她的傷就快好了,可是應對二房的辦法,她還想不出來。她如同籠中鳥一樣,掙脫不出來。

  這一日早上,輪到水綠當差。她一進尺璧院,顧琰就覺得不妥,水綠的臉色太差了,慘白慘白的,還哆嗦著嘴唇。

  「發生什麼事情了?」吩咐其他丫鬟都推出去之後,顧琰低聲問道。

  「姑娘……福叔死了,是昨晚溺死的,聽說喝了酒,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水綠強忍著害怕,將聽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先前,水綠去查了忠孝堂的事情,得知那晚在忠孝堂當差的下人,是二房太太連氏的管事娘子引薦進來的,隨後又發現忠孝堂燭台都換上新的,她將這個結果告訴了顧琰。

  顧琰聽了沒有說什麼,只吩咐水綠要密切注意福叔。這才沒幾天,福叔就溺亡了。水綠不笨,已經想到這裡面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了。

  水綠忍不住看向顧琰,心跳得厲害。自從姑娘醒來之後,就有什麼不一樣了。發生這麼多事,她不能當什麼都不知道。

  「水綠,你是不是害怕了?」顧琰看著水綠的神色,柔柔地開口道。

  「姑娘,奴婢……奴婢……」水綠想說不害怕,可是她心中的確很害怕,作為顧琰最倚重的大丫鬟,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你不用害怕的,作歹事的,不是我們,我們身正,什麼都不用怕……福叔死了,和我們沒有關係,應該害怕的,是那些作惡事的人!你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說著死人事,顧琰還是那樣柔柔的嗓音,甚至嘴角有笑容。

  水綠呆呆看著顧琰的笑容,想起很久前的一幕。那時候自己是五歲還是六歲?那時候娘親剛剛去世,父親和哥哥只忙著打理喪事,她既傷心又害怕,只能躲在湖邊嚶嚶哭。

  那時候,姑娘也是這麼柔柔地說的:「你不用害怕,不會有事的……」

  那麼溫柔,彷彿可以阻擋任何事一樣,後來,果然自己是沒有事的,還進了尺璧院當了大丫鬟。

  「是,奴婢相信姑娘,奴婢沒有害怕。只是想著福叔……」良久,水綠眼睛濕了濕,低低地說道。

  她相信顧琰,就像當時那樣,不管顧琰做了什麼,她都相信。就算此刻她不明白姑娘,也相信。

  顧琰見到水綠鎮定下來了,心中歡喜。如今她最信任的,就是水綠,若是水綠與她起了隔閡,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今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若是善言在就好了……顧琰不由得想起善言來,隨即又苦笑。

  善言,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想到顧福,顧琰就連苦笑都揚不起。顧福死了,就像前世那樣死於溺亡,顧琰知道他的死肯定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殺人滅口,目的就是為掩住那一晚西山的事情。

  不管是顧重庭還是秦績,做事都是乾乾淨淨,絕對不會留下任何手尾。就算西山伏殺沒成功,曾在中間傳過話的顧福,性命都不可能保得住。

  顧琰想到重生以來發生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似乎很多事情,彷彿過去了很久,其實不過十來天而已。

  顧福的死,讓她心裡一震。顧家此時還是危機四伏,她的爹和娘,還是別人的靶子,而她還沒有想出解決辦法。

  去松齡院活疊章院說出前一世的事情?說自己做了個夢知道這些事情?有了韓嫵的事情在前,父母和祖父會怎麼想,顧琰不知道……

  也不敢冒險。

  「還是要擴展力量才是……」顧琰自言自語地說道。增加可信得用之人,豈是那麼容易的?

  恰在這時,杏黃手裡提著一個大匣子進來了。匣子用精美的紅底織花錦緞包著,上面還壓著一封信,封口的澄泥,印著一個篆體的「陸」字。

  一見到這些東西,顧琰沉悶的心情就有了些舒意。整個京兆,送些姑娘家的吃食能都這麼隆重的,就只有刑部尚書家的陸筠姐姐了。

  果然,杏黃將那匣子打開一看,裡面全是玲瓏餅、翡翠粿子等京兆吃食,還有陸家揚名京兆的鴛鴦糕。

  這年頭,一個家族能有幾個傳家的名菜,也是一種底蘊。

  顧琰將信拆開來,想到對自己一向親厚的陸筠,心中感到一暖。

  「悶死了……被母親拘在家中,準備那什麼賞花宴……去大覺寺踏春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呢!」——信中字跡蒼勁不似女子,但通篇都是發牢騷,這分明又是個嬌養在閨中任性直率的姑娘。

  真好笑。

  去大覺寺踏春……顧琰見到這幾個字,笑容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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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4 AM

第012章:設套

  大覺寺踏春……她記得了,之前她和陸筠約好,趁著春三月去大覺寺踏春的。

  後來顧琰掉下假山,陸筠被母親孟氏拘在家中學賞花宴禮儀,這事就這麼擱下來了。

  顧琰此刻看到這句話,腦中一個激靈,一直沒有想到的應對的辦法,似乎有些眉目了。

  水綠和杏黃看著突然笑起來的顧琰,呆呆地對視了一眼: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知道,顧琰沒有說,水綠和杏黃就想著還是陸家姑娘有辦法,這吃食和書信一來,自家姑娘就笑了。難道自己姑娘只喜歡吃不成?

  懵懵懂懂的杏黃,想到顧琰喜歡吃不由得眼睛一亮,以後甚至去了大廚房,凡是有好吃的,都給顧琰端來,讓顧琰哭笑不得。

  隨後,顧琰給陸筠回了信,又讓水綠張羅了些吃食,都裝在了一個大匣子裡,讓門房送去陸家。

  不過顧琰可不像陸筠那樣招搖,用來包匣子的,只是普通的花布而已。

  接下來幾天,水綠和杏黃等丫鬟,只見到顧琰在紙上寫寫畫畫,而且寫畫完之後,不讓丫鬟們經手,親自拿了那紙張去火盤裡燒掉。

  直到那紙張成了灰燼,顧琰又往裡火盤裡加了水,攪成了黑糊糊,才讓丫鬟端出去倒掉。

  黛藍見到顧琰這副模樣,不由得問著水綠:「姑娘這是在做什麼呀?神秘兮兮的樣子,那紙上的內容你見過沒?」

  水綠瞥了黛藍一眼,端著臉色說道:「我沒見過,姑娘不讓我們看,自有她的道理!我看你也別想太多了!」

  黛藍想起了聽琴受到的杖責,更想起了顧琰殺人般的眼神,便撇撇嘴,沒有再問下去了。

  黛藍也是家生子,只不過父母沒有水綠父親那麼得力,且兄嫂懦弱,黛藍一家是靠著黛藍在顧琰面前得臉,日子才逐漸好過的。

  就算黛藍心裡有一千個疑問,她也不敢去詢問,怕觸了顧琰的怒。

  直到有一日,黛藍回到家中,見到家中來了個陌生的婆子,她衣著光鮮,頭上和手上金光閃閃,黛藍覺得被那金光晃了眼。

  顧琰還是在神秘地寫寫畫畫,這一天,輪到黛藍當值的時候,她終於壯起了膽子,恭敬慇勤地說道:「姑娘,要不以後奴婢幫你焚紙吧,免得污了姑娘的手。」

  她遠遠侍立著,沒有顧琰的准許,她不敢靠近。

  顧琰杖責聽琴的那一幕,起到了立威的作用,如今尺璧院的丫鬟們,都很小心,主子沒有吩咐,斷不敢貿貿然插話。

  顧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深深地看了黛藍一眼,臉上看不出表情。

  黛藍被顧琰這一眼盯得心裡發怵,心「砰砰」地跳個不停,轉瞬想到那閃閃的金光,又強自鎮定了,硬著皮頭任顧琰打量。

  良久,顧琰才笑著說道:「好吧,這個我倒沒想到了,今日就算了,明日開始就你來幫我焚紙吧。」

  黛藍一聽這話,眉眼立刻笑著瞇了起來,像彎彎的月牙兒一樣,進進出出的腳步變得十分輕快,誰都看得出她很高興。

  顧琰當然看得出,隨即將水綠喚了進來,交代了幾句話,就低頭繼續寫畫去了。

  入了夜,水綠的嫂子關氏來了尺璧院,不過並沒有進來,只在尺璧院外面拉著水綠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姑娘,嫂子說了,前幾日,有個富貴婆子去了黛藍家一趟,不知道為了什麼事,但是這幾日黛藍的嫂子去買了幾趟燒鵝。」

  水綠說罷,眉眼滿是寒霜。雖然嫂子只是說了這幾句話,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沒想到,在姑娘身邊伺候的黛藍,竟然收了別人銀子!

  拿人錢財,當然是要替人辦事的,黛藍父母兄嫂都不得力,能辦事的,就只有黛藍了,這是衝著姑娘來的!

  顧琰卻沒有水綠這般憤恨,黛藍貪財背主,她是心中有數的,沒想到隔了一世,黛藍還是這樣。

  富貴的婆子?這婆子敢去了黛藍家,就篤信不會被人認出,顧琰根本就不去查她是誰。

  想從尺璧院探聽消息的,除了顧重庭和秦績,還能有誰?

  「隨她去,就當作不知道,我自有辦法。」顧琰歎息一聲,這樣說道。

  醒來後,她對黛藍從未寄予希望,如今自然也不失望。起用或者驅逐一個丫鬟,對於如今的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她並沒有立即驅逐黛藍,是還想看一看,到底是本性難移還是人心可變。

  這樣看來,黛藍還是和前一世差不多。不過,背主得來的榮華富貴,卻不是好受的。

  第二日,顧琰果然吩咐黛藍去焚書畫紙。只是水綠見到她的時候,忍不住「哼」了一聲。

  黛藍不以為意,反而揚了揚眉。焚紙的事情,顧琰只交給她做,可見特別倚重。

  同是大丫鬟,偏偏自己得了姑娘喜歡,水綠這不是眼紅是什麼?

  黛藍瞇著眼看著書畫紙變成灰燼,但那密密麻麻的「福元寺」「去不去」這些字眼,則牢牢記在了心中。

  黛藍將紙上的字告訴了誰,顧琰不太關心,誘餌既然撒了下去,靜待魚兒上鉤便是。

  顧琰的傷基本好了,拆開頭上的紗布,只在額角見到一個淺淺的月牙痕,至於腿上的釵傷,快淡不可見了。

  這個時候,顧琰就知道了黛藍將尺璧院的消息送去了哪裡,因為她的三妹妹顧瑋這一日來看她了,不著痕跡地套著話。

  「大姐姐,你的傷好了,要不要跟伯父、伯母提議道,去寺廟裡上香還神去?這麼高的假山摔下來都沒有事,是要還神的。」顧瑋笑著說道,很為顧琰著想。

  顧琰神色有些寥落,話音蔫蔫地說:「看樣子一時半會不行了,出了這樣的事,娘親都不讓我出尺璧院了,我原本還想約筠姐姐去福元寺上香的,這下都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顧瑋聽到這話,眼神轉了一轉,狀似好奇地問道:「福元寺在哪裡?我怎麼沒有印象呢?我們家供奉的香火不是在大德寺嗎?」

  京兆城內外出名的寺廟不少,除了皇家寺廟定元寺外,還有大德寺、大覺寺和報恩寺等,而京兆權貴之家一般在大德寺禮佛供奉,顧家當然不例外。

  顧瑋會這麼好奇,是情理中的事。

  顧琰看了一眼顧瑋,解釋說道:「我是聽筠姐姐說的,福元寺在京郊空翠山上,雖然名聲不揚,但去過的人都說十分靈驗,但凡有所求都會得成。妹妹也知道的,眼見著就是賞花宴了,所以……」

  顧琰故意沒有將話說完,剩下的意味就讓顧瑋自己補充想像去。

  顧瑋早就補充想像過了,福元寺的詳細情況,她也知道了。聽顧琰這麼說,她便知道母親所的話都是真的。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語辭說了出來:「按照妹妹的看法,還是要去看一看。既然伯母不放心,就讓伯母跟著去,最好伯父也一起去,我爹和娘親都會幫著勸大伯伯母的。那畢竟是洞天福地呀。」

  顧琰感激地點點頭,笑了起來。福元寺的確是洞天福地,只是,偏僻了些,而這,恰恰就是顧琰想要的,當然,也是二房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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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4 AM

第013章:表哥傅銘

  空翠山,顧名思義,是人跡罕至寂靜蔥鬱之所,位於京郊東南,不,準確地說離東郊東南尚有二十餘里,離京兆城內就更遠了,少說也要半天。

  這麼偏僻的地方,就是洞天福地所在,三字名之福元寺。相比起定元寺、大德寺、大覺寺等皇家、權貴供奉的寺廟來說,不管是環境還是香火,都遠遠遜色,但對顧琰來說,卻是最熟悉的。

  前一世,父母死之後不久,她就移居福元寺,在這裡住了兩年有多,後來才被連氏接回顧家;她嫁給秦績之後,依然時不時來福元寺參拜,空翠山和福元寺的裡裡外外,都已經深深地印在了顧琰的腦海中。

  這些天,她避著黛藍等丫鬟寫畫的,就是有關福元寺的一切。她要將前世所記得的福元寺一點一滴地匯聚起來,再將它們燒掉。

  以前世經,避今世難。

  自此,事事無礙。

  顧琰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中,完成心中的福元寺最後一筆,以冷靜的局外人姿態,靜靜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她並不關注顧重庭和連氏是怎麼謀劃,三天之後,她等來了結果。傅氏派身邊的管事媽媽傅媽媽來告訴顧琰:三月初五去福元寺上香禮佛。

  傅媽媽還說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三月初五顧重安正好休沐,會跟著傅氏和顧琰等人一起去福元寺,盡誠心且有照應。

  顧琰面上為這個消息欣喜,暗地裡咬緊了牙:顧重庭和連氏等人,連父親也說動了,這招真是狠毒,一網打盡!

  好在,顧重庭和連氏有謀劃,顧琰也有安排,張良計遇著過牆梯,她一直等的人終於來了。

  這一日,她去了疊章院給傅氏請安。

  當她去到疊章院的時候,就見到了正在疊章院請安的姨娘們,當然還有她的庶妹庶弟。

  蘇姨娘弱不禁風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心生憐愛。她所出的顧珮,將她的嬌弱學了個十足十,連抬頭看人都不敢。

  相比之下,金姨娘就正常多了,她有兒有女,底氣到底足一些。她所出的顧珺脾氣火爆,就像鞭炮一樣,一點就著。

  此刻顧珺冷著眼看著顧琰,不甘不願地叫了一聲「大姐姐」,顧琰對她們這兩個庶女不親近,顧珺對她也沒有多少好感。

  不管是對姨娘們還是庶妹們,顧琰都有一種疏遠,不喜歡也不憎恨,此刻顧珮的柔弱和顧珺的冷淡,顧琰都不在意。

  當她看到金姨娘旁邊的小男孩時,不由得一怔。這是父親唯一的兒子顧道征,約是六七歲的樣子,雙眼骨碌骨碌地轉,看著十分機靈。

  可惜,不會說話。

  顧琰記得,父母出事後不久,這個不會說話的庶弟也沒了,大房自此絕了嗣,然後,顧家的財產和人脈,都落在了顧重庭手裡……

  金姨娘見到顧琰盯著顧道征出神,心裡起了防備,大姑娘這不是想對征兒做什麼吧?她咳了幾聲說道:「大姑娘可算好了……」

  顧琰回過神來,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她正想給傅氏請安,就聽到院子門外有疏朗豪邁的笑聲,還不住地說道:「快通報,快通報,哈哈……」

  顧琰倏地看向門口,臉上的笑意克制不住。重生以來,她終於見到這個讓她由衷而笑的人了。

  門外那個爽直地聲音繼續響起:「快去通報,小爺今兒給姑母帶了好玩的來!」

  院子外面的人,正是傅氏嫡親的侄兒、京畿衛三營副將傅銘!他今天正好休沐,便來顧家給傅氏請安了。

  聽得這些話,傅氏笑開來了,吩咐道:「這潑猴兒,快快讓他進來!」

  話才落,門口的簾子就被推開了,只見一個七尺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穿著圓領長袍,披著厚重的明光甲,上面還有一層烏黑的東西,不知是污垢還是什麼。

  他一進來,就有一股強烈軍營的氣息撲面而來,蘇姨娘和金姨娘略略避了開去,顧珮和顧珺都顧不得禮儀,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唔,軍營的氣息,軍營裡全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每日操練摸爬滾打,說不定還曾與蟲蟻旁睡,身上有汗垢臭氣那是肯定的。

  況且傅銘又是個混不吝的,就算來顧家請安,也不曉得沖了個澡先換身衣裳再來。

  按照傅銘的想法,那就是一條直線的。反正過兩天都要回軍營的,洗什麼洗,換什麼換,還不是滾到地上就染了一身泥?

  省得折騰!

  這樣的情況,傅氏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只是還是忍不住說道:「銘兒,你就不能換一身衣裳再來?若是那杜家小姐見了,怎麼是好?」

  傅銘現年二十二,早已和萊陽折衝府都尉杜嚴的女兒杜蘭定了親,就等杜蘭出了三年祖孝再成親。

  聽得傅氏這麼說,傅銘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我媳婦兒還在萊陽呢,現下換什麼衣服?」

  果然,仍舊是不聽傅氏的。傅氏是西疆的大族,族人子弟基本都在西疆,在京兆這裡的,就只有傅氏和傅銘兩個人了。

  所以傅銘對傅氏和顧家特別親近,俗話說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就是說傅銘和傅氏這樣的。

  傅氏沒有兒子,對傅銘這個侄兒是當兒子一樣看待的,見他這樣,就沒了轍。隨即她見到蘇姨娘等人的樣子,便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去吧,阿璧給表哥問了好,也退下去。」

  蘇姨娘和顧珮等人陸續退了出去,顧琰聽了傅氏的話語,上前了一步,低聲說道:「見過表哥……」

  然後抬起頭看著傅銘,眼睛濕潤,嘴角卻帶著笑容。

  銘表哥,現在他還活著,活生生在自己面前!

  一想到這點,顧琰就想笑,眼中的淚也壓了下去。

  銘表哥是大舅舅傅懷德的嫡長子,是傅家新一代的棟樑之人,兩年前來京兆任職,名上是為了鍛煉,實則是送上京兆當人質,這是崇德帝御將的一貫做法。

  傅懷德兩年前接任西疆衛大將軍一職,掌管著西疆十萬兵馬,朝堂會有所掣制,是當然之事。

  傅銘聰慧機敏,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位置,總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和軍營中那些空有蠻力而無腦子的士兵沒什麼兩樣,這樣會讓皇上放心很多。

  顧琰見到傅銘會這樣激動,是因為,前世父母死後,祖父病弱無繼,一力護著她的人,正是傅銘。

  在福元寺的時候,傅銘經常來看她,困境之中受到的關愛,對顧琰而言實是雪中送炭,感觸極深。

  可惜不到兩年,傅銘就在剿匪的時候遇伏身亡,隨後傅家眾人被奪職下獄,再後來,祖父就出事了。

  這一環緊接著一環,都是從表哥傅銘出事開始的,短短一年時間,顧家和傅家就隕落了。像被詛咒一樣,兩家都不能倖免。後來她才知道,所有人出事都不是意外……

  銘表哥還活著,顧家和傅家還沒有隕落,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守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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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5 AM

第014章:珍貴

  傅銘心中此刻不太美妙,他看見往日那個嬌滴滴的表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她眼神中蘊涵的情緒,他更是看不懂。

  似乎是可惜、憐憫,又似乎是欣喜,還有著決心?

  真是怪了……傅銘心裡不由得發毛,乾巴巴地打著招呼:「表妹……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平心而論,傅銘對顧琰不太熟悉。他是兩年前才來京兆的,加上男女有別,他和顧琰接觸的機會不多,對顧琰最大的印象就是「姑母捧在手中嬌養的姑娘家」,此刻見到顧琰這樣看他,當然是一頭霧水。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味道太難聞了,嚇著表妹了?傅銘這樣想著,忍不住抬起右手,嗅了嗅腋窩。

  這下,傅氏和幾個丫鬟婆子的臉都要綠了,這個動作……也太猥瑣了!

  只有傅銘還不覺得,他見到眾人怪異的表情,還抬起左手,再次嗅了嗅,一臉無辜地說道:「沒什麼味道啊。」

  轟!

  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傅銘這就是!

  顧琰忍不住別過了頭,激動的心,奇異地平靜下來。她就知道,在傅氏前面的銘表哥是這個樣子的,不是軍營那個成熟穩重的銘表哥。

  傅氏端莊賢淑的表情出現了裂紋,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維持笑容道:「銘兒,這一次帶什麼來了?」

  被傅銘這些動作一鬧,傅氏都忘記了催促顧琰退避,只得匆匆轉移了話題。

  傅銘對傅氏這個姑母真的是好,以往每次休沐,都會帶些特別的東西來給傅氏,或是在深山獵到的黃麂,或是剿匪中順出來的花絲冠等,這一次帶來了什麼?

  只見傅銘揚聲說道:「多寶,把東西拿進來!」

  傅銘的聲音一落,就聽到外面響亮地回了一聲:「好勒,小主子。」

  隨即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穿著彎月小甲,顯然是個普通士卒,他手裡拿著一隻小籠子,外面用黑布罩著,看不到裡面是什麼。

  顧琰略微側頭,和眾人一樣,好奇地想著籠子裡面是什麼東西。

  傅銘接過小籠子,獻寶似地遞給傅氏,笑著說道:「姑母看看這小東西,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呢……」

  說著,他就把罩在籠子外面的黑布揭開了,露出了籠子裡面的小東西。

  傅氏就只剩下苦笑了,這個侄兒是對自己很好,但是這個小東西……太奇怪了!她歎息一聲,無奈地說道:「銘兒,這只……小老鼠,你還是拿回去吧!」

  只見籠子裡面的小東西,黑豆似的小眼睛碌碌轉,四隻小短腿頂著一個圓滾滾的肚子,細長尾巴在搖啊搖。

  這不是老鼠是什麼?只不過,它是通體白毛,額頭上還有一圈金色,圍成一個小圓圈的樣子。

  顧琰在看清楚這個小東西之後,眼神倏地亮了起來。這個小東西,太珍貴了!

  傅氏連連拒絕,她身邊的傅媽媽也就沒有伸手去接那個小籠子。

  傅銘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姑母,這個小東西名喚金環鼠,我是費了千辛萬苦才抓到的,很通人性的,十分珍貴,主將問我要,我都沒給他。」

  傅銘在啪啦啪啦一堆說金環鼠怎麼怎麼好,籠子裡的小東西,卻舉起了短短的爪子覆住臉,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

  這一幕,看得顧琰發笑,銘表哥說得沒有錯,這隻金環鼠的確通曉人性,可是它的珍貴不僅僅在此,表哥是寶山在手而不自知,難怪這小東西要掩目了。

  不過,如果自己不是在善言那裡見過這樣的金環鼠,見識了它的本事,她也不知道它是這麼珍貴。

  「姑母,您就收下吧,我在軍營裡沒法養,不然別的士兵就要拿它燉湯了!」

  顧琰聽到這裡,忍不住開口道:「娘親,表哥,不如把這隻金環鼠送給我吧,看它肥嘟嘟的樣子,我喜歡得緊。」

  顧琰的話一下,就見到那隻金環鼠的爪子放了下來,黑溜溜的豆眼看著顧琰,一副審視的樣子。

  「阿璧,你的傷才好,況且這是隻老鼠……」傅氏想都沒想,就開口說道。

  「姑母,這不是老鼠,這是金環鼠,很珍貴的!」傅銘立刻抗議道。

  「娘親,阿璧有這小東西解悶,會舒心很多。娘親,您就答應阿璧吧。」顧琰柔聲地說道,眼中的希冀讓人無法拒絕。

  傅氏的確無法決絕,她最後妥協,提了諸多要求:「那就養著吧,不過可不能讓這小東西到處走,平時讓丫鬟們看著,不可……」

  顧琰俱一一應了,吩咐水綠接過了傅銘手中的籠子,正想說什麼,就聽得傅氏吩咐說道:「好了,阿璧,你先下去吧,娘和你表哥有話說。」

  解決了這隻金環鼠的問題,傅氏想起顧琰還在房間內,便想起避嫌的問題。

  顧琰當然順從地應了,看了看籠子中的金環鼠,再看了看傅銘,這才離開傅氏的房間。

  顧琰走後,傅銘便和傅氏說起了西疆傅家的情況,只不過,他總想起剛才嬌表妹離開時,那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顧琰帶著小籠子回到了尺璧院,吩咐杏黃好好看顧著籠子,就將水綠喚進了房間。

  「水綠,你拿著這個,去疊章院外候著表少爺,向他請教金環鼠的事情,就問平時該怎麼餵養、要特別注意什麼之類的,一定要讓他看見這些字了。」

  顧琰拿出了幾張紙,每一張上面都寫著幾行字。水綠接過來一看,除了隱隱看得出「尺璧院」「桐蔭軒」這熟悉的地方,這字句意思竟是一句不懂。

  水綠是顧家的大丫鬟,當然是認識字的,但僅僅是識字而已,這紙上生澀的語辭,似是而非的句讀,組合起來是什麼意思,就難解了。

  水綠眼睛斂了斂,認真地說道:「姑娘請放心,奴婢一定會讓表少爺見到這些字的。」

  說罷,她就揣著紙,還拿了筆,往疊章院走去。

  水綠懷揣著那幾張紙,手裡拿著毛筆,在疊章院門外候著傅銘。半個時辰之後,她終於看見傅銘帶著那小士兵多寶走了出來。

  「奴婢見過銘少爺……」水綠拿出了那幾張紙,走前一步,恭謹地稱呼道,心跳得有些厲害。

  「咦,你不是剛剛拿走金環鼠的小丫鬟嗎?怎麼了?」傅銘停了下來,認出了水綠是誰。

  很好認嘛,綠色的衣裳,細條的身材,看著像根蔥似的。

  「正是奴婢。姑娘讓奴婢來問問銘少爺,金環鼠飼養有什麼要注意的,奴婢不太認字,斗膽請表少爺寫一寫。」

  水綠低著頭,將那幾張紙遞到傅銘面前,旁的丫鬟和婆子見了,都以為她是讓傅銘寫著飼養金環鼠的要點。

  傅銘看到紙上的字,眼神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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