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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0 PM

含胭 -【我的鴕鳥先生】《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8-6 01:03 AM 編輯

【書名】:我的鴕鳥先生

【作者】:含胭

【內容簡介】:

  那一天,夕陽西下,龐倩和顧銘夕並肩坐在操場邊的看台上。

  她突然湊到他的耳邊,快速地眨動起自己的眼睛。她長而翹的睫毛輕柔地掃在他的耳廓上,一邊掃一邊問:「好不好玩?有沒有很癢、很舒服的感覺?」

  顧銘夕低著頭,憋了半天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咦?真的嗎?那換你來用眼睫毛撓我耳朵!」龐倩興奮地坐直了身體,心裡美美地想著,他那麼密的睫毛,玩起來一定很有趣。

  扭頭間卻詫異地發現,身邊沉默的少年已經滿臉通紅。

  我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關於兩個年輕的孩子。

  這個故事有些溫吞,有些清水,有些瑣碎,有些虐戀,但是,它也很甜蜜,很暖心^_^。

  我想,這注定不是一個面向大眾的故事,但是我相信,會有人和我一樣,愛上那個叫做顧銘夕的少年。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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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2 PM

☆、楔子

  飛機晚點了。

  因為大雪。

  機場裡溫度怡人,室外卻是風雪交加。

  龐倩裹著大衣站在落地玻璃前,看著停機坪上的雪正在越積越厚,漫天的雪花翻卷在風中,洋洋灑灑地落下,在不甚明亮的燈光映照下,一切顯得有些模糊。

  工作人員正駕駛著各種專業車輛來回穿梭,運送著旅客的行李、清掃著停機坪上的積雪。龐倩抬腕看表,已是晚上8點,本來這時候,她已經降落在E市機場了。

  登機口大門緊閉,也沒有工作人員,半個小時前,有人來發放過盒飯和礦泉水,龐倩與一堆焦急的旅客一起排隊領取,匆匆吃完後,她開始思考這個晚上能回家的可能性。

  她獨自一人來北方出差,天寒地凍的季節,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城市,龐倩迫切地想回家。她在這裡待了兩個星期了,對一個戀家的女孩來說,實在是夠久了。

  依舊沒有人來通知他們飛機是否會起飛,龐倩坐在椅子上,打量著周圍的人。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已經靠著椅背睡著了;他的身邊坐著一個年輕的母親,正在哄著懷裡啼哭的小孩;另一邊,一對小情侶靠在一起,一人塞著一個耳塞看著IPAD上的視頻,邊看邊笑;一個打扮干練的中年男人沉默地坐在他們身邊,好像老僧入了定……

  手機響了,龐倩接起電話,是母親金愛華打來的。

  龐倩告訴她飛機晚點了,晚上不知能不能回家。

  她說:“這裡雪下得很大,現在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金愛華說:“那我叫小俞先回去啦,他等你電話好久了,想著去機場接你呢。”

  龐倩皺起眉:“他怎麼又來了?你趕緊叫他回去吧,我這兒要是能飛,我自己坐機場大巴回來就行。”

  掛下電話,龐倩決定去逛一圈,她已經在機場裡等了幾個小時,實在是太無聊了。

  逛過幾家土特產店、服飾箱包店,龐倩走進了一家書店。機場書店的書並不令她期待,好多的人物傳紀、理財秘籍、旅游資訊……龐倩百無聊賴地一本一本翻過,眼角余光突然看到邊上的一撂書,似乎是暢銷品。

  這是一本繪本,正16開本大,厚薄適中,印刷精美,封面上一圈一圈的綠葉,繪制得很細致,在綠葉中間,是一只小小的螃蟹,停留在一只小小的鴕鳥背上。

  螃蟹是紅色的,鴕鳥是棕色的,能看清它身上一絲一絲的羽毛,鴕鳥的眼睛很溫和,黝黑清亮,而螃蟹卻是縮著它的幾個爪子,睡得很香。

  繪本的名字叫——《我的螃蟹小姐》。

  龐倩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這本書,它包著塑料封套,價格不便宜。

  龐倩找到了作者名——鴕鳥先生。

  很奇怪的名字,卻令她心跳加快。

  她拿著書走去收銀台,付錢的時候,手微微有些抖。

  回到登機口,龐倩發現旅客們都亂哄哄地圍在一起,原來是機場派工作人員來做通知,因為暴雪的關系,這一晚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至於什麼時候能恢復,要看天氣。

  地勤小姐抱歉地請大家與航空公司聯系,安排退票或改簽,需要住宿的旅客會安排去市區的賓館,需要改乘火車的旅客會安排去火車站。

  龐倩站在一邊,看著一些不滿的旅客與工作人員吵得臉紅脖子粗,她緊了緊自己的大衣,有些茫然。

  一直到晚上11點半,龐倩才被安排住進了一家小旅館。小旅館很簡陋,但安排給她的是單人間,設施齊全,暖氣也挺舒服,她並沒有意見。

  洗漱完畢鑽進被窩,龐倩借著床頭橘色的燈光,終於拆開了那本繪本。

  摸著光滑、厚實的銅版紙封面,龐倩再一次仔細地看那只小螃蟹和小鴕鳥,她靜下心來,將書翻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8-5 12:55 AM 編輯

第一篇章 我又想起你

第1章 青梅竹馬

  記憶裡也有這樣一個雪天,那是1995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別特別大。電視新聞裡說E市碰到了三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提醒居民們要注意安全,小心出行。

  那天早上,10歲的龐倩賴在暖暖的被窩裡不肯起床,媽媽金愛華叫了她許多次她都當做沒聽見。金愛華眼看著早飯都快變涼,生氣地進房掀掉了龐倩的被子,小姑娘光溜溜的腿一下子暴露在冷空氣裡,凍得她像個螞蚱一樣跳了起來。

  “凍死了凍死了!”

  金愛華還不罷休,“刷”一下拉開她房裡的窗簾,說:“你看看今天的天氣,再不起來你和銘夕都要遲到了!”

  龐倩眼前一亮,也顧不得冷了,一下子就撲到了窗前,看著外面鵝毛般的大雪,她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呀!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吃過早飯,龐倩出了門,沒有下樓,而是走到對面的502門口敲門。

  才敲了兩下,門就開了,門後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皺起的眉頭,一臉的不高興:“你越來越晚了,今天路滑很難走的!以後你再這麼晚,我不等你了。”

  龐倩撅起嘴,看他坐在凳子上穿鞋,看了一會兒後嘟著嘴說:“還說我,你自己穿鞋都這麼慢!”

  男孩子抬頭看她一眼,抿著嘴不吭聲,繼續低頭認真穿鞋。

  龐倩撇撇嘴,蹲在了他面前,幫他把右腳塞進了一直搞不定鞋幫的棉鞋裡。

  “好了嗎?”她問。

  “嗯。”男孩子點點頭。

  他站起身,龐倩拿過他的書包幫他背上,他的媽媽李涵從廚房出來,看到龐倩後笑了一下,對自己的兒子說:“銘夕,今天雪下得很大,路上滑,媽媽送你們去學校吧。”

  11歲的顧銘夕搖搖頭:“我自己可以去的,走慢點就行了。”

  李涵看看窗外飄揚的雪,心裡很擔心。顧銘夕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媽媽,幫我穿雨衣吧。”

  李涵取來他的毛線帽子和圍巾,仔細地替他戴上,最後幫他穿上了雨衣,為了防止雨衣的帽沿搭下來遮住他的眼睛,還在他脖子的位置夾了一個夾子以作固定。

  “倩倩,路上慢慢走,照顧一把銘夕。”李涵不放心地囑咐著龐倩,龐倩連連點頭,“我知道的,阿姨。”

  一切准備就緒,兩個小孩就出了門,他們蹬蹬蹬地跑下樓,李涵還在家門口喊:“銘夕!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男孩子清清脆脆的聲音從樓道裡傳來,語調裡透著雀躍。

  走出單元門,龐倩撐開了傘,歡呼著一頭扎進雪中。她穿著紅色棉外套,裡面有一件棉毛衫、一件毛線背心、一件奶奶衲的厚棉襖和一件粗毛線衣,整個人裹成了一顆球,還戴著帽子、圍巾和手套,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冷。

  “哎哎,地上真的好滑。”龐倩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雪,顯得特別興奮,小臉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她特地找了幾處結冰的路面走,呼一下滑過去,就像溜冰一樣有趣。

  顧銘夕穩穩地走在她身邊,他穿著綠色的雨衣,雨衣很長,一直蓋過他的膝蓋,背後還被他的書包撐了起來,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大粽子。他不停地提醒龐倩:“你小心點啦,別盡往冰面上走。”

  “知道了,你好煩。”龐倩滑了一會兒冰,又伸手去接雪粒子,還去路邊灌木叢厚厚的積雪上按手印。那些雪干淨松軟,她摘掉手套,一路按著手印過去,右手被雪水凍得通紅。

  “別玩了。”顧銘夕起先還等著她,見她樂此不疲地玩著終於忍不住開口,“快走啦,我們要遲到了。”

  “再玩會兒嘛。”龐倩才不是那種聽話的乖小孩,她抓起一捧蓬松的雪,越看越覺得它像冰淇淋,忍不住就吃了一口,然後猛地打了個哆嗦,“好冰啊,沒味道的。”

  顧銘夕無語了:“當然沒味道的,你以為會是甜的嗎!”

  龐倩轉頭看看他,突然就把手裡的雪團向他丟去,“噗”一下丟在了顧銘夕胸前的雨衣上。

  “喂!”顧銘夕往後跳開了一步,雨衣束得緊緊的帽子下,只露出他一張小小的臉,下巴下面還滑稽地夾著一個大夾子。翻飛的雪粒子粘在他的眉毛和睫毛上,一下子就被體溫融化了,他的眼睛清澈見底,眼神裡帶著點兒不高興,嘴角都有些往下掛。可是,龐倩才不怕他會生氣,她哈哈哈地笑起來,撣掉手裡的雪,突然又把冷冰冰的手掌按在了顧銘夕的臉上。

  “龐倩!”男孩子扭開頭躲她,氣呼呼地跳了開去,沒想到腳下是塊冰面,他身子一晃,龐倩根本來不及拉他,他就已經摔在了地上。

  這下子龐倩笑不出來了,趕緊丟了傘去把顧銘夕扶起來。她也沒敢道歉,只是忐忑地看著他,還幫他重新整理了雨衣。顧銘夕站起來後原地走了兩步,轉頭看到龐倩一臉的委屈和緊張,他一本正經地說:“好啦,我不會告訴我媽媽的。”

  龐倩立刻就笑了,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問:“你摔疼了沒?”

  “你說呢。”顧銘夕瞪她。

  “哪兒摔疼了?”她一邊上下打量他,一邊幫他撣著因為摔倒而沾上雨衣的雪。顧銘夕被她看得臉都紅了起來,硬邦邦地說:“沒摔疼,趕緊走啦,今天肯定要遲到了。”

  “哦。”龐倩戴上手套,再也不敢貪玩了,乖乖地點了點頭。

  寒風呼嘯,整個城市白茫茫的一片,騎車或步行的路人都特別小心翼翼。兩個小小的孩子夾在清晨出行的人流中,頂著漫天的飛雪,跌跌撞撞地向著學校走去。

  龐倩和顧銘夕都是E市南林區求知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兩人同年級,同班,同桌。不僅如此,他們的父母還是關系很好的同事、朋友,兩家是門對門的鄰居,所以,龐倩和顧銘夕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打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

  上世紀80年代,工廠的工人很吃香,端著鐵飯碗,不僅容易找對象,還有福利分房。龐水生、金愛華夫妻和顧國祥、李涵夫妻都是E市金屬材料公司的職工,龐水生是電焊工,金愛華是出納,李涵是統計員,顧國祥則擁有廠裡為數不多的大學學歷,從事技術員工作。

  龐水生和顧國祥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好比親兄弟。兩個人在同一年結婚,剛好碰著廠裡福利分房。按照條件,顧國祥能分一套三居室,龐水生和金愛華雖然也是雙職工,卻只能分一套二居室。後來,因為顧國祥和廠裡領導關系好,腦子活絡嘴又甜,居然生生地幫龐水生爭取到了一套三居室。為此,龐水生夫妻感激得不行,將這一份恩情牢牢記在心底。

  廠裡造的房子一共四幢,就在廠房邊上,圍著圍牆,被稱作金材大院。在顧銘夕出生前的那年冬天,顧家和龐家一起歡天喜地地搬進了剛造好的小樓房。更幸運的是,他們還做了同一幢、同一層樓的鄰居,五樓的南北向小三房,龐家501,顧家502,門對門,陽台挨陽台,晴天時,朝南的房間便灑滿了陽光。

  那時候顧國祥和龐水生都很年輕,他們工作順利、夫妻和睦、父母健康,還住著讓人羨慕的樓房。他們每天都笑呵呵地進門出門,像這個城市裡所有平凡的小夫妻一樣,過著自己普通卻溫馨的小生活。

  顧國祥和李涵在1984年的夏天添了一個兒子,就是顧銘夕。年底時隨著金愛華懷孕,兩家人的幸福感攀到了一個頂峰。顧銘夕的奶奶在金愛華懷孕時,看著她的肚子笑瞇瞇地說:“愛華的這胎估摸是個閨女,剛好能和我們家銘夕配個娃娃親,這可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呢。”

  只是後來,不管是顧家人還是龐家人,甚至是金材大院的老鄰居、老同事,都默契地不再提娃娃親的事,這其中的曲折,大家都心知肚明。

  龐倩和顧銘夕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學校時,已經遲到了20分鍾。不過因為下大雪,班裡學生才到了大半,龐倩吐吐舌頭,松了口氣。而在看到顧銘夕進門後,班主任黎老師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

  同學們都在早讀,龐倩站在教室門口幫顧銘夕脫雨衣,脫下後掛在了後門的掛鉤上。她把傘擱在牆角,和顧銘夕一起走到他們的座位旁。

  這是五(3)班教室裡唯一的一張固定課桌,從來不會因為全班座位調整而有所改變。這張課桌靠在窗邊,在最後一排,是龐倩的爸爸龐水生請木匠師傅定做的。

  桌子和其他同學的桌子一樣長,但是卻居中分成了一高一低兩半,高的那一半和普通課桌等高,低的那一半卻要矮上二十多公分。而且,班裡所有的學生坐的都是凳子,只有顧銘夕坐的是有靠背的椅子。

  兩個孩子在桌子後面坐下,龐倩幫顧銘夕摘掉了帽子和圍巾,就顧自低頭在書包裡扒拉起課本文具,不再去管他。而顧銘夕則靠在椅背上,蹬掉了自己的鞋子,把兩只腳都擱在了那半張矮矮的課桌上。

  他穿著露著腳趾的線襪,左腳夾著書包,右腳腳趾熟練地拉開拉鏈,把需要的課本和鉛筆盒一樣一樣地從書包裡拿出來。

  班裡的其他同學都沒有特別注意他,朗讀的朗讀,默寫的默寫,黎老師在講台上監督著大家,也沒有過多地關照他。

  顧銘夕眼眸低垂,神情平靜,有時還小聲地和龐倩說幾句話。

  龐倩一邊整理著要交的作業,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理著他,似乎一切都很尋常。

  除了,顧銘夕那瘦瘦窄窄的雙肩下,安靜懸垂著的一對空袖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4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6 PM 編輯

第2章 九斤姑娘

  下課鈴響,龐倩再也坐不住了。王婷婷回頭喊她:“螃蟹螃蟹!出去玩雪吧!”

  “螃蟹”是龐倩的外號,在班裡,除了顧銘夕,所有人都這麼叫她。

  那顧銘夕叫龐倩什麼呢?是直呼大名兒嗎?

  當然不是。

  龐倩手忙腳亂地把課本一推,人就彈了起來,跟著王婷婷跑到教室門口,又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問顧銘夕:“你要一起來嗎?”

  顧銘夕始終坐在桌子前,扭頭看看窗外,又回頭看看龐倩,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不去了。”

  龐倩沖他笑笑,和王婷婷手拉手地跑出了教室。

  E市算南方,雖然每年冬天都會下雪,但很多時候都只是雨夾雪,小打小鬧地下幾個小時,連幾厘米都積不起來。像這一年下這麼大的雪,對大人來說會擔心蔬菜漲價、結冰路滑,可對小孩子來說,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課間只有十分鍾,但是幾乎全校的小孩都跑操場上去了,大家追追打打,笑笑鬧鬧,團著雪塊打雪仗。龐倩帶著女孩兒們和幾個男孩對戰,雪球飛來飛去,每個人的衣服和雙手都被弄濕了,但卻一點也不在意。

  顧銘夕一直站在教室窗邊看著樓下的操場。他不自覺地會在一大群小孩裡尋找自己同班同學的身影,然後又特別容易的從中找到了龐倩。

  她的衣服紅得耀眼,跑跳起來特別生龍活虎,隔了那麼遠,顧銘夕似乎都能聽到她歡快的笑聲。

  快上課了,孩子們都依依不捨地回了教室。

  龐倩氣喘吁吁地坐在顧銘夕身邊,辮子濕噠噠,臉蛋紅撲撲,神情裡還帶著一絲狡黠,顧銘夕問她:“好玩嗎?”

  “不好玩,雪都很髒了,黑乎乎的。”龐倩眨眨眼睛,說,“我想堆雪人,但是都沒有雪了,都被人玩沒了。”

  “哦。”顧銘夕見龐倩低著頭悉悉索索地不知在干什麼,好奇地探著腦袋問,“你干嗎呢?”

  龐倩突然伸手一揚,趕在任課老師走進教室的一瞬間,把藏在手裡的一小團冰球向著顧銘夕丟去。

  顧銘夕哪裡躲得開,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他身子一晃,赤著腳就站到了地上,連著椅子都被碰翻,匡啷啷地響。講台上的老師被嚇了一跳,同學們也都回過頭來,詫異地看著他們。

  龐倩捂著嘴趴在桌上偷偷地笑,顧銘夕則站在桌子旁邊,面無表情地呆了一會兒後,他伸腳勾起了翻倒的椅子,沒事人一樣地重新坐了下來。

  大家都回過了頭去,老師也開始准備上課。

  顧銘夕額頭上似乎還沾著冰渣,融化以後冰水順著臉頰流下,他也不去管,只是弓著身子用腳翻開了書,右腳還夾起了筆。

  一會兒後,龐倩在邊上拉拉他的衣袖,他不理她。龐倩開始拿筆戳他的腰,戳他的背,甚至戳他的左大腿,顧銘夕扭著身子躲不開,轉頭瞪她一眼,小聲說:“別鬧了。”

  龐倩撅起了嘴,訕訕地收回了筆,嘟囔著:“真小氣。”

  放學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回家。

  走過金屬材料公司的廠房大門時,顧銘夕眼尖,看到廠門口的那一大片綠化帶上,有沒被破壞過的厚厚積雪。

  他叫住在前面東游西晃的龐倩,說:“你不是說想堆雪人,這兒可以堆一個。”

  龐倩回過頭來,看了一會兒後,說:“算了,就我一個人玩,沒意思。”

  顧銘夕不樂意了:“我不是人啊!”

  龐倩在他面前說話從來沒顧忌:“你都沒胳膊的,怎麼堆嘛。”

  顧銘夕不服氣地說:“用腳也可以堆的!”

  說著,他已經向那塊綠化帶走去。

  他穿一件灰褐色的棉外套,背著書包,兩只棉鼓鼓的空衣袖在身子兩邊蕩來蕩去,龐倩站在身後愣愣地看著他,顧銘夕突然回頭喊:“來啊,胖胖,你到底要不要堆啊?”

  龐倩瞬間炸毛了,跺腳道:“說了不許叫我胖胖!”

  顧銘夕嘴角一彎,笑得露出了嘴裡兩顆小小的虎牙,說:“我就要叫。胖胖,胖胖,胖胖……”

  龐倩懊惱地追了上去,作勢要打他,顧銘夕扭頭就跑,跑起來後,他身邊的空袖子飛舞得更加劇烈,就像兩只小小的翅膀。直到兩個小孩跑到了雪堆旁,龐倩伸手拽下了顧銘夕的書包,顧銘夕一個踉蹌,倒在了松軟的雪地上。

  他仰躺著,身子深深地陷進了雪中,嗅著環繞在身邊的屬於冬天的特別氣息,輕輕地喘著氣。龐倩把兩個書包往邊上一丟,拍了拍手,一腳踩上花壇,像個女大王般居高臨下地對顧銘夕說:“我現在已經不胖了!你不許再叫我胖胖!”

  顧銘夕又笑了起來,眼睛清清亮亮的,懶洋洋地說:“誰叫你姓龐,要麼,我以後叫你龐龐?”

  是的,龐倩以前很胖。

  而顧銘夕,在6歲以前,卻是個十分健康的小孩。

  不僅健康,他還聰明、漂亮、活潑,很是招人喜歡。

  這一點,和龐倩恰恰相反。

  1985年8月的一天下午,酷熱難當。E市婦保醫院裡,金愛華歷經一天一夜的陣痛,也無法自然娩下孩子,最終被拉進手術室,挨了一刀。

  龐水生第一眼見到自己的女兒時,真是嚇了一跳,小姑娘比周圍所有的孩子都大了一圈,頭發又黑又多,一張滿月臉紅彤彤的,皮膚繃得一點兒皺紋都沒有。她身長51厘米,體重9.8斤,是婦保醫院當月的冠軍寶寶,人稱九斤姑娘。

  龐水生抱著九斤姑娘在走廊遛彎兒時,顧國祥帶著妻兒來醫院探望。李涵看到龐水生懷裡的胖寶寶,笑得眼睛都彎了,她逗著自己懷裡剛滿一歲的兒子:“銘夕,銘夕,瞧,這是你的媳婦兒呦。”

  顧銘夕忽閃著兩只大眼睛,看著裹在襁褓中的胖娃娃,仿佛看到了有趣的玩具。他一邊咯咯笑著,一邊探著身子,兩只小手揮個不停。

  睡得正香的九斤姑娘此時微微地瞇了瞇眼睛,張大嘴打了個哈欠,接著鼻子一皺,手一甩,腳一蹬,突然就哇哇地哭了起來,哭聲之響亮,簡直地動山搖。

  顧銘夕疑惑地看著她,一會兒後終於皺著眉頭縮回了媽媽懷裡。

  媽媽!這個媳婦兒好可怕!可以退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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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6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6 PM 編輯

第3章 隔牆有耳

  顧銘夕真的脫了鞋襪和龐倩一起堆起了雪人。

  龐倩負責去捧來雪塊,顧銘夕則負責堆砌。他坐在雪地裡,身體後仰,上身和腿形成一個“V”字形,抬起兩只腳不停地按壓著龐倩丟過來的雪塊,漸漸的,雪人的身子被他堆了起來,只是並不太高,樣子呈圓錐形。

  堆腦袋的時候,他站了起來,左腳踩地,右腳抬起和龐倩一起“圓潤”著雪人的頭,他的腳時不時地會和她的手碰在一起,龐倩嘴裡雖然會叫:“拿開你的臭腳!”但顧銘夕知道,她其實不介意。

  好不容易堆完一個只到他倆腰部位置的雪人,龐倩一邊搓著手,一邊嫌棄地撇嘴:“好難看。”

  雪人的確很難看,兩片葉子做眼睛,一根樹枝做鼻子,連著腦袋都是耷拉著的。顧銘夕站在龐倩身邊,動動肩膀,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龐倩意興闌珊地在自己衣服上蹭干雙手,拖起兩人的書包,說:“回家了,真沒勁。”

  顧銘夕眨眨眼睛,張了張嘴,又一聲不吭地坐回地上開始穿襪、穿鞋。

  龐倩不知道,因為長時間地席地而坐,他的褲子都被雪水浸濕了,此時冰得刺骨,又因為一直光腳踩在雪地裡,他的兩只腳都凍得麻木了,皮膚紅紅一片,腳趾頭都不聽使喚了。

  龐倩在邊上晃了一會兒,聽到顧銘夕喊她:“龐龐!”

  她回頭瞪他:“不許叫我胖胖!”

  “不是胖胖,是龐龐。”顧銘夕放軟語氣,“你來幫我一下,我腳趾頭凍僵了,穿不了鞋。”

  龐倩心裡叫一聲糟糕,丟下書包跑去他身邊,一看他濕漉漉的屁股和褲腳,還有紅通通的雙腳,她都快哭了:“完蛋了,你媽媽一定會告訴我媽媽的,我媽媽一定會打死我的!”

  顧銘夕:“……”

  龐倩苦著一張臉蹲在他身邊幫他穿了鞋襪,發現連襪子都濕了,她更想哭了。顧銘夕悶了一會兒,說:“我不告訴我媽媽就行了,你怕什麼。”

  “那你媽媽要是問你褲子為什麼濕了,你怎麼說啊?”

  顧銘夕很認真地想了想,說:“要麼,我就說我放學路上摔了一跤?”

  “你摔跤你媽媽也會告訴我媽媽!我媽媽一樣會揍我的!”

  見龐倩急得哇哇大叫,穿好了鞋的顧銘夕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說:“好啦,我保證不告訴我媽媽,行了吧。”

  “真的嗎?”龐倩歪著頭看他。

  “真的。”顧銘夕湊到她身邊,用自己的肩膀碰碰她,“走啦,回家了,天都快黑了。”

  “哦!”

  兩個孩子背上書包,把那個丑丑的雪人丟在身後,一起往金材大院走去。

  回到大院時,他們正巧碰到顧國祥下班回家。

  他在自行車棚裡停好車,提著公文包出來時便看到了剛走進大門的龐倩和顧銘夕。

  “爸爸。”

  “叔叔。”

  兩個孩子開口喊他,顧國祥神情平和地走到他們身邊,伸手拍了拍顧銘夕的肩:“放學了?”

  “嗯。”顧銘夕點點頭,隨著父親一起上樓。

  顧國祥這年38歲,身高體瘦,面容英俊,有一頭濃密的黑發,戴一副近視眼鏡,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形象。

  樓道裡,顧銘夕走在最前面,顧國祥走中間,龐倩則走在最後。從一樓到五樓,顧國祥和顧銘夕一直都沒有說話,顧銘夕的步子邁得特別穩健,兩只空袖子靜靜垂在身邊,整個人一點也不復平時和龐倩一起走樓梯時連蹦帶跳的樣子。

  龐倩知道顧銘夕有點害怕他的父親,盡管在龐倩眼裡,顧國祥是一個溫和有禮的人,他從來不會大聲說話,更不會像她的父母那樣,在她調皮搗蛋時還會罵她揍她。而且,顧國祥工資高,顧銘夕吃的穿的玩的都比龐倩來得高檔,因此,龐倩很羨慕顧銘夕有一個這麼優秀的爸爸,所以一點都不理解顧銘夕在顧國祥面前的謹慎矜持。

  她總覺得,在自己爸爸面前,應該是可以隨便撒野的。

  走到五樓時,顧國祥突然開了口:“銘夕,你的褲子怎麼濕了?”

  顧銘夕:“……”

  龐倩嚇壞了,說了聲“叔叔再見”就拿鑰匙開了門,閃進了自己家。

  ******

  顧國祥開了502的門,李涵聽到聲音迎了出來,笑著說:“咦,你倆怎麼一起回來了?”

  “樓下碰到的。”顧國祥把包交給李涵,又脫掉大衣,看著自己的兒子坐在凳子上換鞋,他走過去摸了把他的褲子,很濕,一路摸下去,又摸到了他潮濕冰冷的雙腳。

  他壓低聲音問:“你尿褲子了?”

  “沒有!”顧銘夕連忙搖頭,又小聲說,“爸爸,這是水,外面的雪水。我剛才和龐倩玩了一會兒雪,不小心把褲子弄濕了。”

  顧國祥沉吟了一下,說:“先把濕褲子換下來,這樣會感冒的。”

  “哦。”顧銘夕點點頭,乖乖地跟著父親去了房間,又加了一句,“爸爸,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媽媽。”

  顧國祥回頭看他一眼,最終還是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點了點頭。

  吃晚飯的時候,顧銘夕坐在椅子前,李涵幫他端來一盆熱水放在他腳下,他自己洗了腳,洗完後,李涵又給他盛了飯,拿了筷子,把臉盆端去倒掉。

  顧國祥一直坐在餐桌邊,眼神復雜地看著這一切。

  顧銘夕吃飯用右腳。他家的餐桌是定做的,要比普通桌子低一些,顧銘夕右腳擱在桌子上,伏著身子,腳趾夾著筷子扒拉著飯往嘴裡送,李涵時不時地把菜夾到他碗裡,還幫他盛來一碗湯。

  顧國祥始終不說話,直到李涵幫兒子剝了幾只蝦,顧國祥才開口:“有些事,你該叫銘夕自己做。”

  李涵愣了愣,顧銘夕也抬頭看向了自己的爸爸。

  “我知道盛飯、盛湯、端臉盆之類的事的確比較困難,但是剝蝦、夾菜這種事,他不能依賴別人一輩子,應該要學著自己做。”顧國祥一邊吃飯,一邊淡淡地說著,“銘夕現在還小,但他以後總要長大的,他要出去念大學,還要找工作,找對象。是不是我們不在,他就沒菜吃了?阿涵,難道你要照顧他一輩子?”

  顧銘夕收了收肩膀,又低下了頭去,長而密的眼睫毛低垂著,視線只定格在自己面前那碗米飯上。

  李涵沉默了一會兒,說:“慢慢來麼,我們都不要急,銘夕現在已經進步很多了,天熱時他都學會自己穿衣服了,他才11歲,你不要對他要求太高。”

  顧國祥看了她一會兒,轉頭看向了顧銘夕,說:“銘夕,不是爸爸對你要求高,而是這個社會對你要求高。外面的世界很公平,也很殘酷,你沒有手臂,不管是念書還是找工作,起跑線就和別人不一樣。你想要達到和別人一樣的高度,就得付出比別人多幾倍的努力。你要是想著偷懶、享福,那你最後就會被甩在絕大多數人的身後,別說成就,也許連個工作都不會有。你明白嗎?”

  顧銘夕緊緊地抿著嘴,臉色都有些白,他點了點頭,李涵心疼極了,有些生氣地說:“國祥,吃飯呢!你和孩子說這些干什麼,咱們銘夕已經很努力了,成績一直都是班裡前三名的,畫畫也畫得那麼好,你還有哪裡不滿意啊。”

  聽她這樣說,顧國祥突然笑出了聲,他搖著頭說:“呵呵,我對銘夕很滿意,非常滿意,行了吧?好了別說了,吃飯。”

  他再也不說話,李涵也沉默下來,顧銘夕默默地吃著飯,李涵不再往他碗裡夾菜,他自己又夾不到,索性咽下了大半碗白米飯。

  飯後,顧國祥惦記著顧銘夕被雪水弄濕了的身體,就讓李涵給他洗個澡。顧銘夕紅著臉著急地說:“我不用媽媽洗,我可以自己洗的。”

  夏天的時候,顧銘夕都是自己洗澡的,但是到了冬天,需要搓澡,他就只能讓父母幫忙。但是即便要媽媽幫著洗,他也一定會穿著小短褲。而這一天,因為晚飯顧國祥說的話,顧銘夕打定主意要自己洗澡。

  顧國祥看穿了兒子的意圖,他歎口氣,說:“你自己又洗不干淨的,這樣吧,今天爸爸幫你洗澡。”

  他帶著兒子去了衛生間,幫他脫掉了所有的衣褲,顧銘夕清瘦的身體便完全袒露出來。小小的男孩兒,身子還未發育,皮膚白白的,肩膀窄窄的,而雙肩以下,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那一場意外,使他稚嫩的雙臂齊根而斷,一點殘肢都沒留下,只余下兩個圓圓的肩膀,還有肩膀上及腋下的位置那幾道猙獰的粉色傷疤。

  顧銘夕低著頭,雙腳互扯脫著自己的褲子,顧國祥伸手摸了摸他的右邊殘肩,小男孩嚇了一跳,身子一抖,回頭看爸爸,他的眼神黝黑清亮,還帶著些警惕。

  顧國祥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很久沒看到兒子的傷處了,他收起自己的失態,問:“現在還疼不疼了?”

  顧銘夕抿著嘴搖搖頭,說:“不疼了。”

  “唔。”顧國祥點點頭,“來,爸爸幫你脫褲子,洗澡了。”

  ******

  龐倩吃完飯後不肯去做作業,賴在爸媽房裡看馬景濤、葉童版本的《倚天屠龍記》。這一年家裡剛裝有線電視,一下子可以多看許多港台連續劇,龐倩根本就受不了誘惑,好在龐水生和金愛華管女兒沒那麼嚴格,她想看也就讓她看了。

  一家人正看得入神時,敲門聲響了,金愛華去開門,發現來的是李涵。

  龐倩在房裡聽到李涵的聲音嚇得頭皮都要炸了,生怕她是來找媽媽告狀。她做賊心虛地對爸爸說不看電視了,要回房做作業,然後就快速地回了房,路過客廳時還有禮貌地對李涵喊:“阿姨好。”

  李涵笑得有些苦澀,眼睛居然紅紅的,她說:“你好,倩倩。”

  龐倩不懂是怎麼回事,回房後她關了門,就好奇地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李涵是來找金愛華聊天的,她說顧國祥在幫顧銘夕洗澡,她心裡不大舒服,所以過來坐坐。

  龐倩聽到自己的媽媽問:“怎麼了?你和國祥又吵架了?”

  “也沒吵。”李涵的語氣很低落,“就是剛才,我洗碗的時候,他又提那件事了。”

  兩個人一起沉默下來,一會兒後,金愛華說:“其實,國祥的心思可以理解的。他現在都是工程師了,在廠子裡前途不可限量,大家都說下一屆選領導班子,他是很有可能上去的。他工作這麼好,養孩子就沒壓力,而銘夕……銘夕是個好孩子,但他畢竟……那樣了,趁著你們現在年紀輕,銘夕殘疾了還能拿一個生育指標,再生一個也是挺好的嘛,等孩子長大,還能照顧銘夕啊。”

  龐倩嚇了一跳,她雖然只有10歲,但“再生一個”還是聽得懂的,這是說顧銘夕的爸爸媽媽要給他生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嗎?

  那!那顧銘夕怎麼辦啊?

  正胡思亂想著,李涵說話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愛華,只是我有自己的顧慮。銘夕現在這樣了,照顧他是很費力氣的,吃喝拉撒,樣樣都要操心。他現在讀書是離得近,還沒什麼,以後萬一念高中念大學,住宿捨的話,說不定我都要陪讀的。我要是再生一個孩子,哪裡還能顧得了他。而且,銘夕現在雖然很乖,可是小孩子發育以後會到青春叛逆期的。他身子殘得這麼厲害,以後……以後長大一點,我怕他心裡不痛快。我本來都和國祥說好了不再要孩子的,就好好培養銘夕,畢竟他也就是沒了兩只手,其他都很健康,而且很聰明的。可現在……國祥老是提這個事,說想在40歲前再生一個。今天吃飯還當著銘夕的面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我,我真是……”

  李涵的聲音帶了些哭腔,金愛華不停地安慰她。

  最後,李涵哽咽地說:“其實,銘夕截肢後的第二年,我也起過這個念頭的。我當時問他,要不要媽媽給他生個弟弟或妹妹,但是,他很明確地表示不要。”

  金愛華說:“小孩子說的話,你怎麼能當真,咱們這一輩哪個沒有兄弟姐妹,我家老頭老太給我生弟弟妹妹時,可從來不會來問我意見。”

  李涵說:“但是銘夕和別人不一樣啊,他當時都有點兒懂事了,每天都要纏著我一起睡,不讓我和他爸爸睡一起,每天都能和我說無數遍‘媽媽,你會不會不要我啊’、‘媽媽,我會很乖的,我會學著用腳吃飯、寫字的’,愛華啊,我當時聽著,眼淚就不停往下掉,但是銘夕卻一點兒也沒有哭。就算我讓他練壓腿、拉筋,他疼得厲害,我在邊上看著都能哭,他都沒有哭過。”

  龐倩在門後聽得愣愣的,心裡堵堵的十分難受。那時候的事,她是有點兒印象的。現在回想起來,就像一場噩夢一樣。

  李涵坐了半個小時後回家去了。龐倩借著喝水的機會又溜去了客廳。龐水生和金愛華在房裡聊天,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龐倩聽到媽媽說:“你說阿涵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總是來和我們說銘夕有多好多乖。她不會是還惦記著我們家倩倩,想讓倩倩做銘夕的媳婦兒吧。”

  龐倩躲在客廳,一口水都差點噴出來,然後就聽到龐水生說:“你別胡說,阿涵根本沒這個意思。再說了,銘夕會變成這樣,我們倩倩也是有責任的。”

  金愛華急了:“倩倩有什麼責任啊,她那個時候才5歲!她懂個屁啊!”

  “你說話文明一點。”龐水生說,“其實吧,我真覺得阿涵和國祥還是再生一個的好。大家平時在廠子裡,總是會說到自己家小孩兒的事,像我啊,我也會說我家倩倩要跳舞啦,考試考100分啦,周末帶她去公園啦,就只有國祥,他從來不講銘夕。”

  龐倩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澀澀的,心裡特別不痛快。她輕手輕腳地放下水杯,回了房間。

  ******

  第二天早上,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去上學。

  路上的雪還沒化,只是變得很髒很滑,龐倩再也沒有興致玩雪,低著頭默默走路。

  走到半道上,她實在憋不住,問身邊的男孩兒:“顧銘夕,你爸爸媽媽是不是要給你生個弟弟或妹妹啊?”

  顧銘夕站住了腳步,疑惑地看了她一會兒,搖頭說:“我不知道。”

  龐倩在他身邊晃來晃去:“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是不想要弟弟妹妹吧?”

  顧銘夕瞥她一眼:“誰說的!誰說我不想要了。”

  “我猜的。”龐倩不敢說她偷聽到什麼,只是說著她的分析,“你是不是怕你爸爸媽媽有了小弟弟小妹妹以後,就不喜歡你了?”

  顧銘夕又看了她一會兒,繼續抬腳往前走,兩只空袖子無精打采地垂在身邊,他的語氣很是平靜,平靜得都不像一個11歲的孩子,他說:“我知道我爸爸媽媽是喜歡我的,只是……我沒了手以後,我爸爸大概覺得有些丟臉吧。”

  龐倩愣住了。

  顧銘夕回頭看她一眼,笑了起來,兩顆小虎牙顯得特別可愛,他問:“龐龐,你覺得我丟臉嗎?”

  龐倩把頭搖成撥浪鼓,顧銘夕笑得更開心了,說:“我自己也沒覺得我有哪兒丟臉的,真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6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5 PM 編輯

第4章 沒有如果

  龐倩坐在課桌前,托著下巴發著呆,想著上學路上顧銘夕說的那句話,他說,他爸爸覺得他有些丟臉。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般地刺進了龐倩心裡,雖然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了顧銘夕的樣子,也習慣了他特別的做事方法,但不能否認,只要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比如學校和金材大院,顧銘夕就百分百地變成了一個引人注目的焦點。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顧叔叔才從來不帶顧銘夕去外面玩麼?

  顧銘夕並不害怕出門。

  學校裡每一年的春游、秋游、運動會、看電影等活動,他都會參加。課余時間,他也曾經和龐倩一起坐公交車去過少年宮,還去過博物館、圖書館,只是每一次,都會有素不相識的路人半好奇半同情地來和他們搭話,問顧銘夕的胳膊是怎麼一回事。

  龐倩對此覺得很煩,那些人認都不認得,有些大媽居然還會伸手去摸摸顧銘夕殘缺的肩,在他躲開以後嘖嘖地感歎著,說這小孩兒真可憐。

  令她不能忍的是,顧銘夕居然從來不對那些人黑臉,他倒不至於詳詳細細地訴說自己失去雙臂的經過,但也會簡單地說一句:“小時候被高壓電打的。”

  有人會追問:“幾歲的時候呀?”

  顧銘夕答:“6歲。”

  每次聽到他的回答,龐倩的心情就會變得極度惡劣,她會走在顧銘夕身邊,推著他的背,或是拽著他的空袖子把他帶走,嘴裡氣呼呼地喊:“走了走了,要來不及了!”

  那時候的龐倩並不知道,她會對這樣的狀況如此煩躁,其實是因為,那些人的問題會將她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地帶回到那年夏天,那個悶熱的午後。而發生在顧銘夕身上的事,卻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去回憶的。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瓶未開封的後悔藥。

  在碰到一件糟糕事後,會想,如果我當初怎樣怎樣,事情大概就不會怎樣怎樣了。

  哪怕龐倩只是一個10歲的孩子,有時也會傻傻地想,如果當年,她沒有把飛盤扔到那個高高的架子上,現在的顧銘夕應該和她一樣,就是個普通的小學生吧。或許,他還會更優秀一些,依舊是顧叔叔引以為豪的兒子,是金材大院裡最厲害的小孩。

  就算他沒有胳膊,他都能在華羅庚金杯賽上得獎;他用腳畫的畫,比龐倩用手畫的都要好看百倍;他的作文還被選去省裡參加比賽,最後得了優秀獎,被編進了一本小學生優秀作文大全,在新華書店都有賣。

  如果當年,不是顧銘夕爬上了那個架子,結果會變成怎樣?

  那是1990年的夏天,顧銘夕已經幼兒園畢業,正在快樂地過人生中最後一個沒有作業的暑假。李涵已經為他買好了新書包和一堆新文具,就等著9月開學後他成為一個小學生了。

  而龐倩,依舊是個胖墩墩的小姑娘,正等著升上幼兒園大班。

  彼時,顧國祥已經從技術員升到了小工程師,他甚至拿到了公費出國進修兩年的機會,在這一年的春節過後,他和廠裡另三位工程師一起登上了去法國的航班。

  顧國祥出國後,李涵又要上班,又要操持家務,自然變得辛苦許多,因此暑假裡,顧銘夕每天白天都會被放在龐倩家裡,由龐爺爺和龐奶奶一起照看。

  這時候的龐倩和顧銘夕已經親近了許多。經過那場“鹵蛋風波”,顧銘夕不敢把龐倩丟在一邊了。不管和小朋友們玩什麼,他都會把龐倩帶上。

  龐倩人胖,脾氣又躁,玩游戲就老輸,輸了還發脾氣,和她一個隊的小伙伴怨聲載道,只有顧銘夕毫不介意。

  那時候,老百姓家裡都沒有空調,氣候很是悶熱。

  龐倩記得那一天,是八月中旬的一個下午,窗外的知了不停地叫著,她和顧銘夕在吊扇下睡了午覺,起床後又一人吃了兩片西瓜。然後,顧銘夕就待不住了,樓上樓下一喊,就約了幾個小孩兒一起出去玩。這是他們每天的必修課,龐爺爺龐奶奶從不反對,只是叮囑顧銘夕要照顧好龐倩。

  金材大院也就這麼點地方,四幢6層高的樓,花壇、香樟樹、自行車棚,還有永遠在門口聽收音機的曾老頭。

  孩子們只玩了一小會兒就轉移了戰場,顧銘夕一聲令下,6個小孩就去了一牆之隔的金屬材料公司廠房。

  他們全是廠裡職工的孩子,每天都來廠裡玩,門衛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麼多年下來,還從來沒孩子在廠裡出過事。

  廠房很大,堆放著大堆大堆的鋼材,連著大型航車都有七、八架。

  幾個孩子先玩了會兒捉迷藏,跑來跑去玩累了以後,就有人提議玩飛盤。

  飛盤是朱慧強帶來的,他們很快就制定了規則,分成了兩隊,每隊各派一個人飛,兩兩比拼看誰飛得遠,最後三局兩勝制。

  很簡單的游戲,很簡單的規則,他們就開心地玩了起來,前兩次,龐倩總是飛得不好,飛盤甚至才飛出三、四米遠,引來幾個孩子一陣大笑。顧銘夕耐心地指導著她,到第三次時,她用力一甩,那個淺藍色的飛盤居然高高地飛到了一個淺灰色的架子上。

  架子很高,兩邊各有一根電線桿,架子上是一個有著許多奇怪管線的箱子,還貼著一個黃色的閃電標記。

  可是,這些5、6歲的小孩,沒人認識這個東西。

  朱慧強仰著頭看著自己心愛的飛盤穩穩地擱在那個大箱子上,對著龐倩生氣地說:“胖胖,是你丟上去的!你要把它拿下來!”

  龐倩怎麼爬的上去呀,她撅著嘴,求救般地看向了顧銘夕,還拉了拉他的手。

  顧銘夕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抬頭看看那個架子,說:“我幫胖胖去拿吧,你們托我一下。”

  幾個男孩子都很聽他的話,圍在一起給他做了人墊,顧銘夕搓了搓手,爬電線桿之前,扭頭對龐倩說:“你可真笨,老是給我闖禍。”

  龐倩呆呆地看著他,一個剛滿6歲的小男孩,留著短短的頭發,穿一件淺藍色的短袖T恤,胸前似乎還有一個卡通圖像。他的額頭和鼻尖都是亮晶晶的小汗珠,嘴裡還缺了兩個門牙,說話漏風。

  龐倩一直仰頭看著顧銘夕的動作,他比同年齡的孩子都要長得高,卻很瘦,四肢修長,他踩在朱慧強的肩上爬上了電線桿,身姿極為矯健,蹭蹭蹭沒幾下,手就夠到了那個架子上。

  只是,後來的記憶,就變得支離破碎了。

  龐倩隱約記得,有一聲巨大的聲響,還有耀眼的火花,周圍充斥著小孩子驚恐淒惶的哭喊聲,伴隨著陣陣白煙,空氣裡彌漫起一股臭臭的味道。

  這個味道——就像爺爺有一回忘記了關火,硬生生把一碗豬肉給燒焦後的味道,非常非常得難聞,連那麼愛吃肉的龐倩聞到以後,都會忍不住打惡心。

  龐倩記得自己也哭了,和其他幾個孩子一起,哭得撕心裂肺。有很多大人跑了過來,還有救護車和警車發著刺耳的鳴叫聲快速趕來。有人一把抱起了哭泣的龐倩往邊上跑,她淚眼模糊地躲在他的懷裡,仰著脖子看那幾個穿白衣服的人,把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抬上了救護車。

  “龐龐。”

  “……”

  “龐龐。”

  “……”

  “喂,龐倩。”

  腿上突然的感覺令龐倩回過神來,她扭頭看右邊,顧銘夕的右腳正夾著一支筆伸過來,筆頭戳著她的腿。

  “干嗎?”龐倩揉揉自己的腿,有些心虛地放硬了口氣。

  顧銘夕奇怪地看著她,說:“你該去拿飯了。”

  龐倩抬頭一看,班裡的同學居然都在講台上排隊了,生活委員和值日生正抬著兩大箱的泡沫箱進來,裡面碼著整整齊齊的鋁制飯盒,是學生們的午餐。

  “你就知道吃!”龐倩說著就去排隊了,留下一個氣得夠嗆的顧銘夕。

  她排隊領回兩個飯盒,一個放在顧銘夕的桌子上,還替他揭開了蓋子。熱騰騰的飯菜出現在他們面前,龐倩忍不住咽口水:“哇,今天吃紅燒大排耶!”

  顧銘夕已經用腳從抽屜裡夾了個勺子出來,龐倩揭開了自己盒飯的蓋子,她看看自己的大排,薄薄的,再去看看顧銘夕的那塊,厚厚的……

  男孩子伏著身子、右腳夾著勺子正要開吃,龐倩一下子就把他的飯盒搶了過來。

  “我比較喜歡吃你那塊大排。”她說。

  顧銘夕直起身體,龐倩已經把自己那個飯盒放在了他面前,“喏,咱倆換一下。”

  顧銘夕低頭看了一會兒飯盒,突然說:“你要是吃得下,我這塊大排也給你好了。”

  龐倩:“……”

  顧銘夕沖她笑笑:“你要不要啊,我不大喜歡吃豬肉,你知道的。”

  這是真的。龐倩朝他眨眨眼睛:“你真不吃?”

  “嗯,不喜歡吃。”顧銘夕搖頭,腳趾夾著勺子指指那塊大排,“我還沒吃過呢,你快夾過去吧。”

  “哎呀,你可真挑食啊!”龐倩皺著眉埋怨道,一會兒後又眉開眼笑,“那我幫你吃吧!浪費了可不好!”

  顧銘夕也偷偷地笑了起來,心想,下午,又要讓龐倩幫著去小賣部買干脆面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8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5 PM 編輯

第5章 同桌的你

  因為幾天前光著腳在雪地上踩了許久,顧銘夕腳上長凍瘡了,這令他很苦惱。

  一年四季,他最討厭的就是冬天,因為冬天衣服穿得厚,他用腳做事就很不方便,穿脫衣服也無法自行完成。另一個原因是,氣溫低了,雙腳露在外面,真的好冷啊。

  盡管李涵給顧銘夕制作了露腳趾的襪子,但他並不常穿,更多時候,他就是光著兩只腳做事,洗臉刷牙、吃飯寫字……五年半了,經過了截肢初期長達兩年的痛苦練習,如今的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

  腳趾上的凍瘡又紅又癢,顧銘夕也不敢亂搓,年紀再小一點的時候他也長過凍瘡,那時候他不懂事,兩只腳互相搓啊搓,癢是止住了,可皮也擦破了,甚至還流了血,過了好久傷口才愈合。

  勞動課上,顧銘夕右腳夾著剪刀,忍著腳趾的癢、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剪著一張硬卡紙。老師提前就布置了這堂課的任務,因為快要到元旦,所以讓每個同學為同桌做一張新年賀卡。

  毫無疑問,手工勞動是顧銘夕最討厭的一門課,他很難使用剪刀,也難以用腳操作其他的一些工具,尤其是碰到多人合作項目,就算他想要參與,有些同學也會表現得不太歡迎。

  對於這樣的事,顧銘夕從不勉強,更不會去和別人吵架。11歲的他已經懂得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有些人永遠都無法接受他,他們會覺得他很髒,很怪異,甚至很可怕,對於這樣的狀況,他並沒有辦法改變。

  龐倩一直在偷偷地看顧銘夕,總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他的桌子低,她不得不湊過身子去看他腳上的卡紙,發現紙張邊緣剪得像狗啃一樣難看,而且進度奇慢。

  “顧銘夕,要不要我幫你剪?”她小聲地問,又加了一句,“你剪得太丑了,我才不要這麼丑的賀卡。”

  聽到她前半句話時,顧銘夕心裡還挺開心的,聽到後面那句話,他不樂意了:“不要拉倒。”

  “哼。”龐倩說,“那我做的賀卡也不給你。”

  “隨你。”顧銘夕一直低著頭,“我不稀罕。”

  她反唇相譏:“我也不稀罕!”

  兩個人都倔強地別開了頭。十分鍾後,龐倩還是沒忍住,去拉了拉顧銘夕的袖子:“顧銘夕,你幫我在賀卡上畫畫吧,我畫得不好看。”

  顧銘夕抬起頭來看她,嘴角有隱隱的笑意,卻還是繃著臉說:“反正不是給我的,我管你好看難看。”

  龐倩想了一下,好像是這麼回事,但她是個實誠的小姑娘,馬上就說:“那要麼……還是給你吧,你畫得好看,幫我畫一下嘛。”

  顧銘夕終於笑了起來,說:“如果是給我的,更應該由你來畫了,難道我還會稀罕自己畫的畫嗎?”

  龐倩撓撓自己的腦袋,不解地問:“你不怕我畫得很丑嗎?”

  顧銘夕搖搖頭,笑著說:“不怕。”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顧銘夕和龐倩鄭重地交換了賀卡,這時,簡哲走到他身邊,問:“顧銘夕,去廁所嗎?”

  顧銘夕點點頭,穿上鞋子站了起來,說:“去的。”

  在學校裡,因為他身體的特殊性,的確有許多孩子不大敢和他來往,但是,他還是有幾個好朋友的。

  簡哲和劉翰林就是顧銘夕的好朋友,他倆都不是金材大院的孩子,一年級入學時,因為顧銘夕沒有雙臂,生活上有許多事不能自理,比如首當其沖的大小便問題,黎老師特地在開家長會時問了幾個小男生的家長,願不願意讓他們的孩子平時幫幫顧銘夕的忙。

  有些家長直說不願意,嫌髒,嫌麻煩,還擔心會影響自己孩子的學習,但簡哲和劉翰林的家長都同意了。兩個年輕的爸爸叮囑著自己的兒子,要多關心和幫助顧銘夕,他和大家,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從那以後,簡哲和劉翰林就承擔起了幫助顧銘夕上廁所的責任。他倆分工合作,一人一周輪流,顧銘夕沒法子自己穿脫褲子,都要靠兩個男孩幫忙,時間久了,三個人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好朋友。

  當然,顧銘夕是不在學校裡大便的,即使有時熬不住,他也會選擇去找男老師幫忙。

  讓同班同學幫著擦屁股……他還是欠點兒勇氣。

  總體來說,顧銘夕是個挺隨和的小男孩,他對很多事並不在意,但這不代表,他的心真的大到無邊無際。

  當這樣的生活剛開始的時候,他也很害怕,很彷徨,畢竟一個人失去了兩只手,意味著他以後的世界,將變得和別人完全不一樣。

  李涵也曾經騙過他。那時,顧銘夕剛從手術後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兩個肩膀上裹滿了紗布,而自己的兩只手臂卻不見了。他肩膀很疼,心裡又驚慌,忍不住就哭著問李涵,他的手到哪裡去了。

  李涵就撒了天底下的媽媽都會撒的謊:“你的手壞啦,醫生叔叔拿去修理了,等修好了就會給你拿回來的。”

  病床上的顧銘夕很疑惑,有氣無力地問:“能修得和原來一樣嗎?”

  “當然能。”

  “那修好了,能裝的上去嗎?”

  “能的。”李涵憐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忍著眼淚點頭回答。

  顧銘夕還不放心,問:“要是裝不上去了,怎麼辦?”

  李涵說:“不會裝不上去的,醫生叔叔很厲害的,只要銘夕乖乖聽話,按時吃藥,小手很快就會回來了。”

  顧銘夕就笑了,點頭說:“嗯,我會乖乖聽話的。”

  他相信了媽媽的話,從那以後開始了每天的盼望,每天每天,躺在病床上不厭其煩地問:

  “媽媽,我的手怎麼還沒修好啊?”

  “媽媽,他們會不會忘記修我的手了。”

  “媽媽,你去幫我問問醫生叔叔好不好,問問他,我的手什麼時候能還給我。”

  “媽媽,他們是不是把我的手修壞了?稍微壞一點點沒關系的,讓他們先來給我裝上好不好?我想我的手了!”

  連著醫生護士進來幫他換藥、檢查,他都會忍著疼,笑嘻嘻地問:“醫生姐姐,你們快把我的手修好啊,我還要上學呢。”

  直到有一天,他輕輕地問李涵:“媽媽,今天幾號啦。”

  “怎麼了?”李涵知道6歲的顧銘夕其實對日期和時間都沒什麼概念,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顧銘夕小聲說:“9月1號,我就能上學了,媽媽,9月1號到了嗎?”

  這時候已經是9月中旬了,但李涵還是騙他:“沒有到呢,銘夕。”

  再後來,顧銘夕約摸是有點兒明白了,他變得越來越沉默,不像一開始那樣充滿期待。他問李涵:“媽媽,我的手是不是再也修不好了?”

  他這樣子問,李涵自然是憋不住了,眼淚流了下來,她盡量說得平靜:“銘夕,醫生剛才告訴媽媽,你的手壞得太厲害了,修不好了。”

  “他們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顧銘夕眼淚汪汪,傻傻地問,“那我以後怎麼辦?我就沒有手了嗎?”

  李涵點點頭,還不忘安慰他:“不,醫生說啦,以後可以給你裝機器手,和、和你原來的手是一樣的。”

  “機器手?”顧銘夕驚喜地瞪大了眼睛,“是像變形金剛那樣的機器手嗎?”

  那時候,變形金剛的動畫片正風靡全國,沒有哪個小男孩是不喜歡的。李涵的這番話又燃起了顧銘夕心中的期望,幼小的他覺得自己能裝上兩只像變形金剛那樣的機器手,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甚至於,當金愛華帶著龐倩來醫院探望顧銘夕時,顧銘夕都驕傲地和她說,將來,他會裝上兩只萬能的機器手臂,能發子彈,還會變形。

  小小的龐倩一臉羨慕地看著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摸摸他貼著紗布的圓圓肩膀,問:“是裝在這兒嗎?”

  “嗯!”

  “裝上去會疼嗎?”

  “唔……大概會有點兒疼。”顧銘夕認真地想了想,說,“但是我不怕!”

  龐倩說:“那,那到時,你的機器手,能不能借我玩一下?”

  “行,不過你得記得還我。”顧銘夕高興地說著,接著又有些氣餒了,“那些醫生叔叔都說話不算數的,本來還說能修好我的手,結果又修不好了。其實……我也不是非得要裝機器手,我還是更喜歡我原來的手。”

  ……

  龐倩和顧銘夕一起放學回家時,顧銘夕對她說,寒假時,他要去一趟上海。

  “去上海?做什麼呀?”龐倩問。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和我說的。”顧銘夕一邊踢著地上的石子兒,一邊回答。

  雪早已經化完了,他們走在熟悉的小路上,龐倩聞到了街邊烤紅薯的香氣,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口袋裡的零花錢。

  “你吃紅薯嗎?”她問。

  顧銘夕搖搖頭。

  “那我買個小的。”龐倩走到賣紅薯的大爺面前,掏出口袋裡的一張五角錢,說,“爺爺,給我稱一個5毛錢的紅薯。”

  大爺看看她,伸手到紅薯爐子裡去掏,掏一個看看,放回去,再掏一個看看,又放回去,最後對龐倩說:“小妹,我這兒沒有這麼小的紅薯,你要麼買個1塊錢的,和你同學分著吃?”

  龐倩臉紅了,她只有5毛錢。

  “那我不買了。”她把錢塞回口袋,轉身要走,顧銘夕喊住了她。

  “龐龐,我口袋裡有錢,你自己拿一下,買個1塊的吧。”

  龐倩不高興:“我才不吃嗟來之食!”

  顧銘夕說:“我和你分著吃,總行了吧。”

  聽他這麼說,龐倩樂了,熟門熟路地摸了他的褲子口袋,拿出了錢。

  買了吃的繼續往家走,龐倩吃著香噴噴的紅薯,又想起了之前的話題,問:“你爸爸帶你去上海,是去走親戚嗎?”

  “應該不是,我家在上海沒親戚。”

  “那是去玩嗎?”

  “不知道,可能是吧。”

  “我爸爸去過上海。”龐倩嘴裡塞得滿滿的,口齒不清地說,“他說上海有地鐵了,有些鋼材還是從他們廠子裡進的貨呢。”

  “我爸爸也說過。”顧銘夕問,“你坐過地鐵嗎?”

  “沒有。”龐倩搖頭,“你呢?”

  顧銘夕也搖頭:“我也沒坐過,這次去上海就能坐地鐵了。”

  “回來了你告訴我好玩不好玩。”

  “好啊。”

  “哎,你要吃紅薯嗎?”她突然想起手裡的美味,“你說要分著吃的,你再不吃,我都快吃完了。”

  顧銘夕看著她手裡已經快要吃到底的紅薯,有點嫌棄地說:“我不要吃。”

  龐倩瞪他:“干嗎不吃!”

  “我不餓。”顧銘夕扭過頭快速地走。龐倩才不依,快速地追了上去,拿著紅薯就往他嘴邊塞:“你吃一口嘛,可甜可好吃了!”

  顧銘夕左躲右躲怎麼都躲不過,沒辦法只能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紅薯:“好啦!我吃過了!”

  “甜不甜?”

  他很無奈:“甜。”

  龐倩嘻嘻地笑了起來,這時,一個住在金材大院的女人騎車經過他們身邊,看到兩個小孩在馬路上追追鬧鬧,就笑著喊:“呦,銘夕,別在馬路上玩兒,路上危險,趕緊帶著你媳婦兒回家了。”

  “……我會注意安全的,鍾阿姨。”顧銘夕有些無語,但還是有禮貌地回答。

  等到姓鍾的女人騎遠了,龐倩朝他撇撇嘴,生氣地說:“你干嗎和她說話,我媽媽可討厭她了,因為她總是在大院裡胡說八道。”

  顧銘夕看看她,不吭聲。

  這個女人的確有些八卦,舉個例子吧,她是金材大院、甚至是整個金屬公司裡唯一一個依舊把龐倩叫做顧銘夕“媳婦兒”的人。

  哪怕金愛華在公司食堂當著大家的面和她大吵一架,她也死不悔改。

  當時,鍾小蓮諷刺著金愛華:“人家銘夕活蹦亂跳的時候,你們家多扒著他們家呀,幫著接送,幫著照顧,真把銘夕當自己兒子養了。現在銘夕身子殘了,你們就想甩得一干二淨啊!我就說句‘媳婦兒’又怎麼了?噢!銘夕現在配不上你家胖胖啦!不要忘了,銘夕胳膊沒了,你家胖胖也是有責任的!”

  聽了這樣的話,金愛華捋了袖子就想上去打她,最後被聞訊趕來的龐水生拉住了。龐水生當著眾多同事的面,指天對地地發誓:“我們龐家每一個人,要是有人因為銘夕沒了胳膊而嫌棄他,就遭天打雷劈!顧國祥是我穿開襠褲的兄弟!他現在沒回國!我龐水生就會代他照顧顧銘夕!顧銘夕就是我兒子!但銘夕和倩倩現在還小,什麼娃娃親的事以後大家都不要提。以後他們長大了,如果兩個孩子情投意合,我龐水生今天把話放在這兒,我絕對!不會反對!”

  “龐水生你胡說什麼啊!”金愛華生氣地拉他,龐水生回頭瞪她:“不嫌丟臉啊!閉嘴!”

  這件事,顧銘夕和龐倩自然是不知情的,但是金愛華從此就恨上了鍾小蓮,對著龐倩也時常會講鍾小蓮的壞話,還叫女兒要把鍾小蓮說的話當放屁。

  在對待顧銘夕的問題上,無疑,龐水生和金愛華是有很大的分歧的。顧銘夕在家休養一年後,和龐倩同一屆升入小學,當時顧國祥還未回國,龐水生為了兩個孩子跑前跑後,還拜托木匠定制了顧銘夕的課桌,並向老師強烈要求,讓女兒和顧銘夕同桌。

  那時顧銘夕和龐倩都很小,自然也不會反抗,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地做了同桌,一做就是五年。

  晚上,龐家一家三口吃飯時,金愛華突然問龐倩:“你今天是不是碰到鍾小蓮了?”

  龐倩點點頭,馬上說:“我沒和她說話。”

  “以後見到她,就走開,千萬別去理她。”金愛華往龐倩碗裡夾菜,“個瘋女人剛才回來碰到我,居然還特地和我說,看到你和銘夕在街上打打鬧鬧,你還喂他吃番薯,好像感情很好的樣子,她放的什麼狗屁!”

  龐倩悶頭吃飯:“……”

  龐水生有點生氣:“愛華!”

  “干嗎!”金愛華又轉頭問龐倩,“我問你,你喂顧銘夕吃番薯啦?”

  “沒有。”龐倩立刻搖頭,“是我自己在吃。”

  金愛華看了她一會兒,說:“你也大了,該懂點兒事了,銘夕是個男孩子,你雖然和他是同桌,但也不能和他處得太近,你知道嗎。”

  “嗯。”龐倩小雞啄米。

  “幸好,小學畢業你倆就不在一個學校了。”金愛華想到這個事就很開心。

  龐倩大驚,猛地抬起頭:“為什麼?”

  龐水生止住了金愛華:“還沒定的事,別多嘴。”

  “爸爸……”不知為什麼,聽說不能和顧銘夕讀同一所初中,龐倩竟然有些害怕,還有深深的不捨。龐水生沒讓她問下去,說:“吃飯了,還有一年半的事,急什麼。”

  第二天,龐倩自然將這個疑問拋向了顧銘夕,顧銘夕居然也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我爸爸媽媽沒和我說。”

  “你會不會是要轉學去上海!”龐倩很著急,“你回家去問問你爸爸媽媽嘛!”

  見她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顧銘夕居然很想笑,他問:“你干嗎,你不是一直吵吵著不想和我做同桌麼,我倆要是不念一個學校,你不是就輕松啦。”

  龐倩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說:“對哦……那我就再也不用和你一起上學放學了,不用給你拿飯盒,不用幫你買東西,不用幫你穿雨衣,不用幫你系鞋帶、系紅領巾了。”

  “嗯。”顧銘夕看著她,嘴角帶笑,“這樣不是很好嘛,你一直都嫌我煩呢。”

  “好、好……”龐倩繼續眨巴眼睛,突然就變得凶神惡煞了,“好個屁!”

  顧銘夕皺眉、撇嘴:“喂,龐龐,你這樣子說話,好像你媽媽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8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5 PM 編輯

第6章 他的承諾

  龐倩的確吵吵過很多次,說不想和顧銘夕做同桌。尤其是升上小學三年級以後,小孩子們的身高都開始發生變化,黎老師時常要調整大家的座位,個兒矮的、近視眼的調到前面,個兒高的、眼睛好的調到後面。

  只有龐倩和顧銘夕從來沒有換過座位,即使換了教室,她和顧銘夕也像是捆綁住的固定物品一樣,待在每個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裡。

  龐倩生在八月,是班裡年紀最小的那撥孩子之一,她個子不高,卻一直坐在最後一排,肯定有些不高興。而且,他們的身後不遠處就是放掃帚拖把、簸箕水桶的地方,到了夏天,簸箕裡垃圾一多,難免會有臭味。龐倩為此抱怨過好多次,但因為顧銘夕看書寫字的特殊性,他沒有辦法坐到教室前排去。所以,有挺長一段時間,龐倩整天都在吵鬧著不想再和顧銘夕做同桌。

  顧銘夕從沒有說過什麼,也沒表現出不高興,四年級上時,他甚至跑去找黎老師,主動提出讓龐倩坐到前面去。

  他說:“黎老師,就讓龐倩像大家一樣輪座位吧,我可以一個人坐在最後面的,我現在用腳做事已經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了,平時也不大需要龐倩幫忙的。”

  黎老師自然不會輕易地答應他,趁著期中考試後的那次家長會,她把李涵和龐水生叫去了走廊,將這件事講給了他們聽。

  黎老師知道,龐水生安排自己的女兒坐在顧銘夕身邊陪著他,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熟悉,顧銘夕對著龐倩就不會因為身體殘疾而太過拘謹,另一方面,大家覺得龐倩是女孩子,心思會細膩點,日常生活中可以多照顧顧銘夕一些。

  而現在,兩個孩子都表達了不想做同桌的訴求,黎老師自然要去征詢家長的意見。

  聽完黎老師的話,李涵臉色有些差,讓顧銘夕一個人孤孤單單坐在教室最後面,她肯定是不願意的,但換個同桌……連知根知底的龐倩都不樂意,其他人會不會更不樂意了?萬一新同桌欺負顧銘夕可怎麼辦?

  見她始終低頭不語,龐水生心裡就明白了,他對黎老師說,不用給龐倩換位子,他回去會做女兒的思想工作。

  龐水生做思想工作的方法就是狠狠地把龐倩揍了一頓,直打得她屁股通紅,哭得稀裡嘩啦。

  第二天,紅腫著眼睛的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去上學,她生氣地完全不想去理他,顧銘夕和她說話,她始終別著腦袋不看他。連著午餐時,她都沒有去幫他領飯盒,顧銘夕沒法子,只得在所有同學都領了午餐後,拜托生活委員將飯盒拿到他桌上。

  龐倩一直低著頭管自己吃飯,她才沒覺得自己哪裡有做錯,都是顧銘夕不好!不願換位子就不換嘛,干嗎還要找老師告狀!害得她被爸爸一頓打!

  這場單方面的冷戰終結於下午第一節課後,顧銘夕獨自一人走出了教室,回來的時候,他歪著腦袋,臉頰和肩膀之間夾了一包麥麗素。

  他在龐倩面前彎了腰,“啪嗒”一聲,那包麥麗素就掉在了龐倩桌上。

  “給你吃的。”他說。

  龐倩的臉微微地燒了起來,顧銘夕在位子上坐下,看了她一會兒後,問:“你今天干嗎不高興?是肚子疼嗎?”

  10歲的小男孩輕聲地問著她,語氣裡帶著關心,攪亂了龐倩的小腦袋。

  她悶聲不響地拿過麥麗素,悉悉索索地拆開,拿了一顆塞進嘴裡。

  巧克力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她轉頭看身邊的顧銘夕,他正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她,龐倩突然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挨的一頓打,心裡委屈極了,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說:“我不換位子了!但是,以後,你數學作業要給我抄。”

  顧銘夕:“……”

  “數學考試的時候,也要給我看。”她一邊哽咽地說著,一邊又吃了一顆麥麗素,“還有,畫畫,你得幫我畫,自然課的挖蚯蚓、養蠶寶寶,都歸你做,我最怕蟲子了!還有,不許再去黎老師和我爸爸那兒告狀!”

  顧銘夕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龐倩瞪他:“你不答應?”

  “其他都答應,就數學……不行。”顧銘夕撇撇嘴,“你哪兒不會,我教你好了。”

  至此,換座位風波告一段落,從那以後,龐倩再也不提換座位的事了。

  ********

  期末考試結束後,寒假來臨。

  這一年的春節,顧銘夕一家居然沒有留在E市過,而是去了北方的一個小城市Z城,那裡是李涵的老家,顧銘夕的外公外婆、姨媽舅舅都在那裡。

  顧銘夕告訴龐倩,從他受傷以後,他的媽媽就沒有回過娘家,而這一年,外公外婆太想他們了,顧國祥和李涵才決定帶顧銘夕去那裡過年。過完年後,他們一家會直接去上海,然後再回到E市。

  “我問過我媽媽了,她說我不會轉學去上海。”離開前,顧銘夕笑瞇瞇地對龐倩說。

  龐倩問:“那你去上海,究竟是干嗎呀?”

  “我真不知道,我媽媽不肯說。”顧銘夕聳聳肩,“等去了就知道啦。”

  顧銘夕一走就是二十多天,這是龐倩記事以來和顧銘夕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從小到大,他們幾乎天天見面,龐倩發現,這麼久不見顧銘夕,她還挺想他的。

  直到寒假快結束,他們一家才風塵僕僕地回來。

  顧國祥一家進大院的時候,龐水生剛好在陽台上抽煙,他朝著屋裡的龐倩喊:“倩倩,銘夕回來了。”

  正賴在床上看連續劇的龐倩一下子跳了起來,穿著拖鞋就沖了出去。

  下到三樓時,她聽到了樓道裡傳來的腳步聲,一會兒工夫,顧國祥一家就到了她面前。

  龐倩看到顧銘夕,他走在顧國祥身後,穿著一身嶄新的羽絨衣,頭發卻有些亂。見到龐倩,顧銘夕愣了一下,開口喊她:“龐龐,新年好。”

  “新年好。”龐倩向顧國祥和李涵也問了好,幾個人一起走到五樓,見龐倩一直扭扭捏捏地跟在他們身邊,顧銘夕對顧國祥說:“爸爸,我去龐倩家裡玩一會兒行嗎?”

  “去吧。”顧國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拎著拉桿箱進了屋。

  顧銘夕要跟著龐倩進501時,李涵突然叫住了他,從包裡拿出一個小塑料袋遞給他,顧銘夕臉頰一紅,歪下腦袋夾住了袋子。

  兩個孩子來到龐倩房間裡,龐倩迫不及待地問他:“顧銘夕,你究竟去上海干什麼啦?”

  顧銘夕一直歪著頭夾著袋子,在床沿邊坐下後,他沖著龐倩眨眨眼睛,說:“這個是送你的新年禮物,你自己拿一下。”

  “呀!我還有禮物!”龐倩開心地拿下顧銘夕臉頰下的袋子,掏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對鵝黃色的發卡,她開心地說,“謝謝你,顧銘夕!”

  “在上海買的。”顧銘夕的臉還是有點紅,聲音低低的,“你喜歡就好。”

  龐倩坐到他身邊,問:“你在上海,坐地鐵了嗎?”

  “坐了。”顧銘夕點點頭。

  龐倩很羨慕:“好玩嗎?”

  “好玩。”顧銘夕說,“地鐵很快的,一個站到下一個站,嗖一下就到了,就是……都在地底下,車窗外面什麼都看不見。”

  龐倩歪著頭想象了一下,又聽到顧銘夕說:“對了,我還坐飛機了。”

  “飛機?!”龐倩張大了嘴,“你不是坐火車去的Z城嗎?”

  “嗯,後來從Z城去上海是坐飛機,買不到火車票,我媽媽又坐不來大巴,她暈車。”顧銘夕臉上有著小小的神采飛揚,“飛機看著挺大的,其實裡面很小,一點兒也不寬敞。在飛的時候,聲音很大,吵得很。哦!不過,飛機上有點心吃,還有飲料喝,是不要錢的。”

  他絮絮地說著,龐倩聽得津津有味,有時還插嘴問幾個問題。

  兩個孩子近一個月不見,似乎有著說不完的話,一會兒以後,話題就延伸到了彼此過年時的活動上。顧銘夕告訴龐倩他見到了久未見面的外公外婆,但是在北方,他們讓他喊姥姥姥爺。他還說到北方的雪,那才叫真正的鵝毛大雪,地上能積起半米厚,一腳踩下去,直接沒過膝蓋。

  “但是他們屋裡有暖氣,很暖和的,不像咱們這兒這麼陰冷。”他笑嘻嘻地看著她,“龐龐,春節時你都玩了些什麼?”

  龐倩撓撓腦袋:“我哪兒也沒去,就是去親戚家吃飯唄,拿回來的壓歲錢,也都被我媽媽拿走了。”她突然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撲到寫字台上翻出了數學寒假作業,“顧銘夕顧銘夕,你作業做完了嗎?趕緊借我抄一下!我要來不及了!”

  “……”

  顧銘夕離開時,龐倩又一次問他:“哎,你還沒告訴我,你爸爸媽媽帶你去上海,到底是干什麼呀。”

  男孩子的臉又一次詭異地紅了起來,低聲說:“嗯……過些天再告訴你,好嗎?”

  “為什麼?”

  “我現在……還說不准。”他垂下眼眸,語氣裡有些緊張,“再過一個月就知道了。”

  顧銘夕回來之後沒多久,新學期就開學了,他沒有守住自己的寒假作業,龐倩從他這裡搜刮去了所有的數學試卷,用了一個晚上就抄全了。

  她很快就忘記了自己在寒假時特別好奇的事,卻在四月中旬的一天突然得到了答案。

  那一天,顧銘夕和平時很不一樣,有些興奮,有些緊張,上課時他會顧自發呆,突然又會傻兮兮地笑起來,龐倩覺得莫名其妙,問他:“你怎麼啦?”

  顧銘夕搖搖頭,他的右腳夾著一支活動鉛筆,漫無目的地在紙上亂畫,畫了一陣子後,他說:“龐龐,今天晚上,你到我家來玩好嗎?”

  龐倩很奇怪:“為什麼呀?”

  “你就來一下子就好了,10分鍾就行。”他的眼神裡帶著熱切,“好不好?”

  龐倩點點頭:“行,那我吃過飯就過來。”

  晚上,龐倩如約去到顧銘夕家,給她開門的是李涵,李涵臉上帶著笑,說:“倩倩,銘夕在房裡等你。”

  龐倩覺得怪怪的,但還是推開了顧銘夕的房門:“顧銘夕,我進來嘍。”

  她側彎著腰,向著屋裡伸進了一個腦袋,只看到裡面光線幽暗,一個人影站在寫字台前,還遮住了桌上台燈的光。

  龐倩知道那是顧銘夕,她很熟悉他的姿態,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看到他,她總覺得他似乎有哪裡不一樣。

  她走了進去,站在顧銘夕面前,看到男孩子有些緊張的面容,還有額頭上密密的小汗珠,她才發現他與以往不同的地方。

  顧銘夕的雙肩下,多了兩只手臂。

  他特地穿了一件長袖襯衣,抬頭挺胸地站在龐倩面前,胸前居然還系著紅領巾。龐倩記得這件襯衣,顧銘夕以前穿它的時候,襯衣袖子永遠都是空癟地垂在身側的,可如今,他的樣子就像班裡任何一個小男孩一樣,四肢完整、健康挺拔,甚至於他比他們都要來得好看、精神。

  龐倩愣愣地看著他,顧銘夕也一直眼睛亮亮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後,他又低頭看看自己兩只僵硬的手,抿了下唇,說:“這是我寒假在上海定做的假肢,我爸爸說,明年要上初中了,他叫我穿著假肢去上學,會好看一些。”

  龐倩抬起手來,去摸了摸他的左臂,顧銘夕一直低頭看著她的動作,隔著袖子的面料,龐倩只摸到了一片硬邦邦的東西,她甚至還敲了一下,梆梆地響。

  然後,她又去拉他的左手,顧銘夕始終沒有動。龐倩感受到他冰冷堅硬的手掌和手指,很不舒服的感覺,令她想起百貨大樓櫥窗裡可怕的假人。

  龐倩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問:“顧銘夕,你的手能用嗎?”

  “……”他沉默片刻,搖頭說,“好像不能。”

  “吃飯、寫字、拿東西,一點也不能用嗎?”

  他眼裡的光彩逐漸黯淡下來:“不能,我爸爸說,這樣子好看。”

  “……”

  顧銘夕很努力地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小虎牙,語氣輕松,聲音裡卻帶著一絲顫抖:“龐龐,你覺得我這樣子好不好看?”

  “不好看!”龐倩收回手,撅起嘴,嫌棄地說,“有什麼好看的啊,兩只假手,一點用都沒有!難看死了!”

  她居然還後退了兩步,皺著眉頭瞪著一臉失望的顧銘夕:“我回去了,你明天上學最好別戴這玩意兒,太惡心了!”

  “……”

  在他出聲以前,她已經轉身打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跑了。

  後來,龐倩再也沒見過顧銘夕的這兩只假肢,她甚至沒有仔細看清它們的樣子,也不知道它們是如何連接到顧銘夕的身體上去的。她只知道,顧銘夕聽了她的話,頭一次拒絕了顧國祥的要求,堅決不戴這兩只假肢上學。

  顧國祥氣得要命,有一次他喝了酒,甚至因為這件事而重重地打了顧銘夕一個耳光。

  他怎麼能不生氣,原本,他已經找關系托門路為顧銘夕選擇了一所教學質量優異的民辦初中,對方校長同意接納顧銘夕,但條件之一是要顧銘夕佩戴假肢上學。這樣子,至少可以讓這個孩子進出校門、及在教室以外活動時,看起來比較正常,沒那麼可怕。

  可是現在,一切都攪黃了。

  顧國祥冷冷地看著顧銘夕,說:“你知道求知小學對應的初中是哪一所嗎?是源飛中學,你知道源飛中學每一年考上重高的學生比例是多少嗎?不超過五分之一!顧銘夕,今天你做下這個選擇,就別再指望我以後會來管你。”

  男孩子倔強地扭開頭,說:“你本來就沒管我,我手沒了以後,你從來都沒去給我開過家長會。”

  顧國祥怒不可遏,揚起手就給了顧銘夕一個耳光,顧銘夕難以掌控身體平衡,連退兩步,整個人撞到了牆上。

  他疼得頭暈眼花,李涵則抹著眼淚,死死地拉住了顧國祥。也只有在家裡,在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面前,顧國祥才會如此失態,他伸手指著顧銘夕,氣得聲音都發了抖:“你、你說什麼!”

  顧銘夕好不容易站穩腳步,他低下頭,左臉頰蹭了蹭自己的左肩,火辣辣地疼,他輕聲說:“爸爸,我願意去讀源飛中學,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考上重高。還有,不僅我會考上重高,我還會讓龐倩也考上重高。”

  他一直都垂著眼眸,都沒去看顧國祥,最後,用更低的聲音說道:“爸爸,我不會叫你丟臉的。”

  一年後,顧銘夕和龐倩從求知小學畢業,順利地升入了距離金材大院3公裡遠的源飛中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39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4 PM 編輯

第7章 源飛中學

  源飛中學是一所老牌中學,它擁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按照學區劃分,求知小學畢業的孩子大部分都會升入源飛中學,另有一些則選擇考去民辦初中,或是交贊助費去其他學區更優質的學校讀書。

  顧國祥說的沒錯,源飛中學的口碑的確很不好,金材大院的家長們甚至稱呼它為垃圾中學。大院裡還有過這麼一個故事,兩個成績相仿的男孩同時小學畢業,甲男孩的家長交了贊助費讓兒子去好一些的初中念書,乙男孩則直接升入源飛中學。初中三年,甲男孩在班裡一直位於中游,而乙男孩卻始終維持在全班前五,乙男孩的家長因此很是驕傲,認為甲男孩家花的那幾萬塊錢根本就是打水漂。

  結果中考時,兩個男孩都正常發揮,甲男孩順利地考上了一所重高,乙男孩卻只夠到了普高的分數線。乙男孩的家長詫異地去學校打聽,才知道兒子班裡40多個人,考上重高的竟然只有一個。

  從那以後,源飛中學糟糕的升學率,便成了學區內家長們的一塊心病。

  龐水生雖然知道龐倩的成績並不太好,但還是抱著會出現奇跡的念頭,讓她去參加了民辦初中的入學考試,同去的還有顧銘夕和他們班裡的一大半孩子。

  龐倩考試的時候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看天書,那些數學應用題實在太可怕。一個池子蓄水量XXX,裡頭有三個水管,每個放水速度不一樣,這還不算,這個池子居然還有三個地漏,每個地漏漏水的速度也不一樣,這些水管和地漏一會兒放水一會兒漏水,問最後多久才能讓池子蓄滿水。龐倩連題目都看得頭暈了,哪裡能做的出來。

  理所當然的,她和班裡大部分同學都沒有通過筆試,而顧銘夕卻是栽在了面試上。

  這不是顧國祥做過關系的那所中學,當幾位老師看到顧銘夕肩膀下那兩截空空的衣袖,再看到手上這位同學的簡歷及筆試成績時,他們都驚呆了。

  可是,民辦初中擁有自主招生資格,學校看重的並不僅僅是成績,考慮更多的是學生的綜合素質,以及將來的升學前景。針對顧銘夕的情況,招生老師還特地對李涵做了解釋,聲明學校並不是介意顧銘夕的殘疾,而是因為該校學生都是各個小學的佼佼者,所以競爭氣氛濃厚,學習壓力很大,他們怕顧銘夕在這樣的氛圍中,會跟得比較吃力。

  李涵只是笑笑,說:“我理解。”

  顧銘夕跟著媽媽回到家後,龐倩第一時間來找他,問他面試情況怎樣。

  說實話,龐倩有點搞不清自己的心思,她到底是想、還是不想讓顧銘夕通過面試,沒想到顧銘夕竟然心有靈犀似的問了她這個問題。

  “你想我通過,還是沒通過啊?”

  龐倩不肯回答他,只是追問:“到底有沒有通過啊?”

  “沒有啦。”顧銘夕笑嘻嘻地搖頭,“我沒胳膊,你也知道,我上學挺麻煩的。”

  龐倩盯著他的臉,揣摩了一會兒他的心思,確定了他的確沒有不高興後,才在他身邊坐下來,說:“亂講,你上學哪兒麻煩了。”

  顧銘夕笑著看她,沒接腔。

  其實,他們都知道,顧銘夕上學的確是有些麻煩的。

  日常的吃飯、喝水、上廁所就不用講了,單說學習吧,普通的讀書寫字畫畫,顧銘夕可以用腳來應付,但是初中學業和小學完全不同,有很多需要動手操作的課程,於顧銘夕來說就有些勉強了。比如做化學實驗、物理實驗,生物解剖實驗等等……更別提平時的體育課、課間操、眼保健操、值日生、大掃除、春游秋游、運動會等大大小小的活動,全都會因為顧銘夕身體上的限制,而造成困難。

  公辦學校擔負著九年制義務教學的責任,而民辦學校,誰會願意給自己找來一個負擔?

  就這樣,1997年的夏天,顧銘夕和龐倩一起收到了源飛中學的入學通知書,龐水生第一時間去測量了新學校課桌的尺寸,又一次拜托木匠,幫顧銘夕定做了一張新課桌。

  因為有小學老師的推薦,顧銘夕和龐倩再一次被分到了一個班,班主任曹老師提前知道了顧銘夕的情況,同意讓龐倩和顧銘夕繼續做同桌。

  兩個小孩的入學事宜被李涵和龐水生完全搞定,顧國祥一點兒也沒插手。他每天都沉著臉上班、下班,走過顧銘夕身邊時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顧銘夕依舊會叫他爸爸,有時候生活上碰到困難,也會走去他身邊找他幫忙。比如讓他幫著擰一下很緊的瓶蓋,或是拿一下放在高處的東西,甚至是因為他要解大便,而找爸爸幫忙脫褲子、擦屁股。

  每當這個時候,顧國祥就會不聲不響地過去幫忙,做完以後再不聲不響地走開。

  他知道自己很過分,作為一個年過不惑的中年男人,居然這樣和自己的親生兒子置氣。但是,每天面對著顧銘夕,顧國祥心裡真是十分壓抑,他怕自己和兒子說話後,忍不住又要發脾氣,盡管顧銘夕並沒有做錯什麼,但顧國祥就是見不得他,見不得他的外表,見不得他用腳做事的樣子,更見不得他面對自己時的態度——永遠都是恭敬、禮貌,卻又疏離。

  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了一個月,有一天,顧銘夕和李涵坐在一起吃西瓜,西瓜切成片擱在桌上,顧銘夕低著頭直接就著瓜皮啃,臉上難免沾上汁水,李涵偶爾拿毛巾幫他擦嘴,他突然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他說:“媽媽,你39歲了,和爸爸再生個孩子吧。”

  那天晚上,李涵關上房門,流著眼淚近乎崩潰地和顧國祥認真地溝通了一回。他們都不年輕了,事隔多年後再次說起這個話題,氣氛難免有些沉重。

  最後,他們約定,以後都不再避孕,一切順其自然,如果寶寶真的來了,就把他生下來。

  ********

  在開學前半個月,龐水生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源飛中學離金材大院可不近啊,龐倩和顧銘夕該怎麼去上學呢?

  大院裡其他就讀源飛中學的孩子,絕大部分都是騎自行車去的,小部分是坐公交車。

  可顧銘夕既騎不了自行車,又不方便獨自一人坐公交車,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讓龐倩陪他一起坐公交車上學。

  這下子龐倩可不干了。

  小學畢業後,奶奶送了她一輛特別漂亮的女式自行車,22寸,粉藍色,她一直都惦記著等念了初中後可以像個大人一樣騎車上街,現在爸爸卻叫她陪顧銘夕坐公交車上學,她非常、非常、非常地不高興!

  從金材大院走去公交車站就得走10分鍾,坐車還得4站,下車又得走5分鍾,比騎車要花的時間多得多了,龐倩對著爸爸發脾氣:“我不!我不!我就要騎自行車上學!我最討厭坐公交車了!人都快被擠扁了!”

  龐水生說:“那銘夕怎麼辦?”

  “……”龐倩答不上來了,最後惱羞成怒地說,“我管他呀!為什麼我做什麼事都要和他有關啊!討厭死了!”

  龐水生搞不定龐倩了,女兒已經12歲,他不能再揍她屁股了,他去隔壁找李涵商量這件事時,一不留神,被顧銘夕聽到了。

  顧銘夕走到媽媽和龐水生身邊,輕聲說:“媽媽,其實……我可以學著騎自行車,以後和龐倩一起騎車上學的。”

  李涵嚇一跳:“你怎麼騎車呀?你、你怎麼把方向、怎麼剎車?”

  “用肩膀把方向,其實以前,龐龐在大院裡練車時,我也試著玩過的,我會騎。”顧銘夕彎下腰,動著兩個肩膀給他們示范,“就是剎車麻煩一點,不過騎得慢一點就沒問題了。”

  “不行!”李涵強烈反對,“大院是大院,街上是街上,馬路上車子那麼多,你騎車實在太危險了!”

  顧銘夕沒有理會李涵的話,趁著暑假裡父母上班,他問同大院的朱慧強借來一輛自行車,叫上龐倩和朱慧強天天在大院裡練習。

  朱慧強的車是男式的,前面有一道槓,對顧銘夕來說就不方便跳車。他騎在車上,深深地伏著身子,兩個肩膀擱在車把手上,在大院裡沿著花壇慢悠悠地轉圈。

  他努力地抬頭看前面,姿勢很是吃力,龐倩卻還要在邊上抱怨:“顧銘夕,你騎得太慢了!比蝸牛都要慢!”

  聽了她的話,顧銘夕下意識地加快了腳踏的速度,自行車的確快了起來,但他也更難操控方向了,稍不留神,龍頭就晃得厲害,眼看著要撞上牆,顧銘夕也沒法子剎車,他干脆用腳去踩地,硬生生地連人帶車摔在了地上。

  朱慧強和龐倩都跑了上去,朱慧強心疼他的車,龐倩自然是更擔心顧銘夕。她將他扶起來,幫他拍著身上的灰,氣惱地說:“你別練了!在大院裡都騎不好,還怎麼騎去上學啊!”

  顧銘夕不吭聲,扭著脖子,下巴蹭了蹭自己的右肩,有些倔強地垂著眼睛。

  龐倩想了一會兒,突然說:“要麼,以後我騎車帶你上學吧。”

  “不要!”顧銘夕快速地開了口,他已經13歲了,開始竄個子,面部輪廓也不再像小時候那麼圓潤,而是漸漸顯出些稜角來了。

  他的聲音也有了點不同,帶了點低沉沙啞,不再那麼清脆,大太陽底下,他額頭、鼻尖掛滿了小汗珠,龐倩還看到他嘴唇上長出了一層細細的絨毛。

  她奇怪地問:“為什麼不要?我力氣很大的,帶的動你。”

  “我寧可走著去上學,也不要你帶。”顧銘夕抿了下唇,又跨上自行車去練習了。仿佛為了賭氣,他還騎得飛快,嚇得朱慧強在後面追著跑。

  不可避免的,他又摔了跤,摔了一次又一次。最後,看大門的曾老頭實在看不過去,沒收了朱慧強的自行車,把幾個孩子趕回了家。

  龐水生下班回來時,曾老頭叫住了他,把這幾天發生的事說給他聽。

  龐水生雖然文化不高,腦子倒是不笨的,他在床上想了一宿,第二天又在廠裡拿著紙筆畫圖琢磨,琢磨來琢磨去,他忍不住了,去了顧國祥的辦公室。

  三天後,顧國祥交給了龐水生一張圖紙和一筆錢,龐水生拿這錢去買了一輛男式自行車,直接拉到廠房,戴起電焊面罩,給這輛新車配上了一副新裝置——龍頭上架起的∩形不銹鋼架子,可以讓顧銘夕不用彎腰就能用肩膀控制方向;前車輪右邊的腳踏式剎車,可以讓他用腳急剎。

  龐水生將這輛自行車帶給顧銘夕時,顧銘夕驚喜交加,他騎上車試了一圈又一圈,一次都沒有摔跤。

  9月1日,新學期開學了。

  龐倩和顧銘夕一起騎車去學校。

  從進校門開始,顧銘夕就收獲了無數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這是他預料中的,並沒有因此而不高興,反倒是龐倩,給那些好奇的人吃了數不清的大白眼。

  在車棚停好車,龐倩碰到了王婷婷,王婷婷是她小學裡的好朋友,進了初中她們又分在了一個班,走到一起自然很親熱,兩個人咬著耳朵說著悄悄話。

  顧銘夕背著書包面色平靜地走在她們身邊,突然聽到龐倩大叫一聲:“真的嗎?!”

  顧銘夕嚇了一跳,扭頭看到龐倩竟然激動地紅了臉,她挽著王婷婷的胳膊,連聲問:“真的假的啊?你沒騙我吧!謝益不是交了贊助費去五中了嗎?他怎麼還會來源飛讀呀!”

  王婷婷說:“是真的,我鄰居是謝益的同學,他說謝益不肯去五中,嫌太遠,說是初中在哪裡念都一樣,將來都能考上一中的。啊,你看,謝益……”

  龐倩立刻轉頭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輛紅色自行車,一個少年騎在車上,像陣風似的“刷”一下就經過了他們身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0 PM 編輯

第8章 少年謝益

  如果給求知小學的小女生們做一個問卷調查,問她們,誰是學校裡最特別的男生。十有八九的小女生都會回答:當然是顧銘夕呀。

  而龐倩就是那剩下的十分之一,她會一筆一劃地寫下:謝益。

  很多年後,大天朝流行著兩個詞,一個叫高富帥,一個叫男神。

  12歲的龐倩要是能掌握這兩個詞的用法,一定會興奮地拍大腿:“沒錯沒錯!謝益就是個高富帥!還是我的男神!”

  只是,當年13歲的謝益,還只是一個矮富帥,充其量算是一個小小男神。

  謝益和龐倩、顧銘夕同一屆畢業於求知小學,但和他們不同班。小學六年,他是學校裡的明星學生,人長得好看,成績優秀,多才多藝,年年都在文藝匯演中進行小提琴獨奏表演。謝益的家境十分優越,他念三年級時,因為嫌學校裡水泥做的乒乓台子太糟糕,他的爸爸大手一揮,就給學校贊助了五張嶄新的、比賽規格的乒乓球台,在學校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謝益是一個挺特立獨行的男孩子,他做過很多別人根本就無法理解的事。比如,他始終拒絕做班干部,拒絕進學校的小廣播台做主持人,拒絕領操,拒絕代表學校去參加各種亂糟糟的比賽。

  謝益做過的最有名的事,是在小升初的過程中,放棄了去參加E市外語學校考試的機會。這個消息出來後,全年級嘩然。

  E市外語學校對全市小學生來說是神一般的存在,它的特別之處在於,小學畢業生不能自主去報考該校,而是要學校推薦,通常是給每個小學三到五個考試名額,最後按考試名次擇優錄取。

  家長們為了得到各自小學的推薦名額,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請家教給孩子補課以提高成績,成天來找老師混臉熟,甚至還送錢送禮。

  顧國祥也曾經想讓顧銘夕得到這個推薦機會,最後被李涵勸下了,她說:“外語學校是住校的,銘夕怎麼去念嘛。”

  顧國祥仔細一想,只能作罷。

  而謝益,卻在老師提出給他這個名額後,一口回絕了。

  他說:“我才不要去考,那學校這麼偏僻,沒電視看,沒游戲打,就跟坐牢一樣,有什麼意思啊。”

  謝益的父母居然還尊重了兒子的意見,一點兒都沒有勉強他。

  後來,考試結束,求知小學推薦過去考試的三個學生都沒有被外語學校錄取。年級組長拿到了那份考試試卷,悄悄地組織了幾個尖子生,騙他們這是競賽練習卷,讓他們用同樣的時間做了個測試。

  測試結果是,十幾個學生裡,只有謝益和顧銘夕夠到了外語學校的錄取分數線。當然,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

  謝益在車棚裡停好車後,背好書包走了過來,他不認識龐倩和王婷婷,卻認識顧銘夕,笑嘻嘻地向著他打招呼:“嗨,顧銘夕,你是幾班?”

  學霸的世界龐倩不懂,她只是傻呆呆地站在顧銘夕身邊,悄悄地打量著謝益。

  謝益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濃眉大眼,唇紅齒白,有點兒像小旋風林志穎。而且他穿的衣服都很時髦,背的書包、穿的鞋子也特別洋氣,整個人干淨清爽,氣質甩開班裡邋遢男生足足三條街。

  聽到謝益的問題,顧銘夕笑著回答他:“6班,你呢?”

  “好巧,我也6班!”謝益眉毛一挑,眼睛亮亮,這時注意到了顧銘夕身邊的兩個小女生,就對著她們笑笑,說:“嗨,你們好。”

  龐倩的臉瞬間就紅透了,連走路的樣子都變得特別矜持做作,顧銘夕奇怪地看著她,問:“龐龐,你怎麼了?”

  龐倩瞪他一眼,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她真高興啊!那個在文藝匯演上穿著黑色小西裝演奏小提琴的謝益!她居然要和他同班了!

  ********

  龐倩和顧銘夕的初中生活正式拉開序幕。新的學校,新的班級,新的老師,新的同學,似乎一切都很令人期待,除了——那萬年不變的座位。

  龐倩依舊和顧銘夕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裡,經過了兩個星期,班裡的陌生同學都已從初次看到顧銘夕後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有些同學對他表現得比較友好,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同學,平時不敢和顧銘夕說話,卻又時不時地偷偷觀察他。他們好奇他的一切,總是有意無意地想看看他用腳做事的樣子,每當碰到這些同學探究的目光,龐倩都會給他們吃一記大白眼。

  於是,開學之後沒多久,班裡就已經謠言四起。大家看著龐倩和顧銘夕時,眼神不自覺地就帶上了一絲玩味和戲謔,他們都說,龐倩和顧銘夕是一對兒。

  龐倩從王婷婷這裡聽到這些話後,心煩得不得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在小學裡和顧銘夕同桌六年,她與他都沒有被傳過謠言,而現在換了一個班集體,只不過才一個月,那些新同學就已經以訛傳訛地將她與顧銘夕湊成了一對。

  甚至於,似乎連謝益都是這麼認為的。

  那一天,龐倩去上廁所時,在走廊上碰到了謝益,謝益看到她後,說:“螃蟹,你待會兒和顧銘夕說,下午放學後一起去踢球。”

  托了王婷婷等老同學的福,新同學們都喊龐倩做“螃蟹”。

  龐倩有些奇怪,紅著臉說:“你自己去和顧銘夕說好了。”

  謝益沖她意味深長地一笑,說:“和他說和你說,一樣的嘛。”

  說罷,他就轉身走了,留下了一個目瞪口呆的龐倩。

  放學後,顧銘夕要和一群男生去操場上踢球,龐倩抱怨個不停,她想趕回家看動畫片,但又不放心顧銘夕。

  顧銘夕說:“要麼,你自己回去吧,我能一個人騎車回家的。”

  龐倩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還是拒絕了:“不行,我爸爸說了,馬路上車多,我必須得和你一塊兒騎車才行。”

  顧銘夕抿了抿唇,說:“那你得等我一會兒,等下踢完球,我請你吃蛋筒。”

  龐倩一下子就笑了,說:“真噠?我要巧克力的!”

  見她開心,他也笑了起來:“沒問題。”

  班裡男生踢球時,龐倩就坐在操場邊的看台上,托著下巴定定地看。

  這段兒時間,中國國家隊正在參加98世界杯的亞洲區十強賽,分組有利,陣容整齊,沖世界杯很有希望,導致全國都掀起了足球浪潮,連著一幫12、3歲的小男孩兒都是熱血沸騰。

  一群少年圍著一個球門毫無章法地奔來跑去,追逐著一個足球。龐倩原本就不懂球,他們亂踢,她更看不懂了,覺得無聊後,視線便集中到了場內的一個人身上。

  謝益在場上奔跑,有時候會停下來休息一下,他時常揚著手臂大聲指揮,別人似乎都很聽他的話。龐倩開始觀察他的衣服,謝益穿一件紅色T恤、黑色球褲,T恤和球褲上都有個勾,顧銘夕和她說過,這個牌子叫耐克,商場裡有賣,挺貴的。

  龐倩最好的一雙球鞋是雙星牌,還是金愛華在打折時給她買的。事實上,她大多數衣服都是金愛華去童裝批發市場幫她淘來的,鮮少有商場貨。不像顧銘夕,他的衣服鞋子都是商場買的,價格都貴得很,但是,龐倩總覺得,差不多款式的衣服,顧銘夕穿起來,沒有謝益穿得帥。

  班裡其他女生都說顧銘夕長得很好看,王婷婷就說過,顧銘夕要比謝益好看,龐倩總覺得她們的審美都有問題,顧銘夕怎麼會比謝益好看?顧銘夕他……

  想到顧銘夕,她就看向了他,在十幾個男孩子中間,顧銘夕是那麼得顯眼,他大步地奔跑著,T恤的空袖子在身邊飛舞個不停,他毫不畏懼地和別的男孩拼搶爭球,看得龐倩嚇出一身冷汗。

  他沒有手臂,不可避免地會摔跤,但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摔倒了就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好像都不怕疼似的,依舊踢得很快樂。

  大半個小時後,男孩們玩累了,三三兩兩地跑向場邊,准備帶上書包回家。龐倩看到顧銘夕玩得身上髒兮兮,連著臉上都沾了泥,不禁說:“你把衣服弄那麼髒,你媽媽不會罵你呀。”

  顧銘夕一身的汗,搖頭說:“不會。”

  他的好朋友簡哲和劉翰林也在6班,他倆和謝益一起走在顧銘夕身邊,劉翰林說:“顧銘夕衣服髒了,螃蟹你給他洗唄。”

  龐倩沒反應過來,傻傻地問:“為什麼要我洗啊?關我什麼事啊?”

  劉翰林壞笑起來,說:“你不是他的女……”

  “別胡說!”顧銘夕打斷了劉翰林的話,臉紅紅的,神色有些尷尬,龐倩一下子就明白了。

  “無聊。”她背起書包,氣呼呼地轉頭走了,臨走前,她看到了謝益,他正在場邊喝水,一邊喝,一邊笑瞇瞇地看著她。

  顧銘夕讓簡哲幫忙把自己的書包背到肩上,大步地追上了龐倩,她已經在車棚裡拿車,顧銘夕站在她身邊,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龐倩拿好車後抬頭看他,悶悶地說:“干嗎啊,走不走啊,天都要黑了。”

  “……”顧銘夕說,“我還沒換鞋,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龐倩低下頭:“那你快一點!”

  顧銘夕趕緊動了動肩膀,抖下了肩上的書包,他席地而坐,俯下身,彎著腰用牙咬開了自己腳上的鞋帶,雙腳互蹬將兩只球鞋脫了下來。

  他努力地加快速度,用腳拉開書包拉鏈,將自己的兩只拖鞋從包裡夾了出來,又把球鞋給放了進去。

  可是,拉上拉鏈時,可能是拉鏈卡住了邊上的布料,夾在那裡怎麼都拉不過去了。顧銘夕心裡有點急,腳趾拉不動後,他干脆伏下身,雙腳扣緊書包,腦袋埋在兩腿間,用牙咬著拉鏈去拉。

  龐倩在邊上站了好久,終於走過去,蹲在他面前,幫他拉上了書包的拉鏈。

  “笨死了。”她說。

  顧銘夕沒說話,穿上拖鞋後,和龐倩一起站起身來,龐倩抬起頭,看到他臉頰上的泥,很自然地就抬手抹上了他的臉,輕輕地將泥跡抹去。顧銘夕比她高大半個頭,此時垂眸看她,眼神寧靜似水。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爆發出一片驚呼聲:“哦哦——”龐倩慌張地回頭,就看到班裡6、7個男生正背著書包、甩著衣服向車棚走來。顯然,他們都看到了之前的那一幕,一個個都興奮得不行,好像窺見了一個大秘密。

  顧銘夕臉紅了,龐倩氣得要命,沖著他們就叫起來:“哦哦哦!哦個頭啊!煩不煩的!你們真無聊!”

  然後,她就看到了人群裡的謝益,他依舊拿著瓶子在喝水,亮晶晶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騎車回去的路上,龐倩又不理顧銘夕了,就算顧銘夕用巧克力蛋筒去誘惑她,她也板著臉不吭聲。

  對一個初一年級的小女生來說,這種類型的謠言簡直就不能忍,後來,每一次聽到同學取笑她和顧銘夕,龐倩都會炸毛般地跳起來,毫不留情地還擊回去。

  大人們都說,女孩子小學裡成績好沒用,到了初中、高中就會慢慢退步,因為女孩子比男孩子早熟,容易更早地陷入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去,比如對漂亮衣服、化妝品產生興趣、對自身身材、容貌越來越重視,還有——心裡會出現喜歡的男孩子。

  這個說法雖有失偏頗,但也有那麼一點兒道理,至少,用在龐倩身上,可以算是應驗的。

  做了顧銘夕六年的同桌,在小學裡,龐倩的成績好歹能保持班級中游,可是到了初中,第一次期中考試出成績,龐倩看到全班排名,嚇得快哭了。

  全班47個人,語數英三門課總分一加,謝益第一,顧銘夕第二。

  龐倩第41。...<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41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10 PM 編輯

第9章 來我家吧

  放學回家的路上,天氣明明很好,龐倩卻覺得自己頭上壓了一大塊烏雲。她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真恨不得自己在路上摔一跤,把腿摔斷了送醫院,估計爸爸媽媽就不會罵她了。

  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回到金材大院後,在車棚停好車,顧銘夕彎著腰用肩勾起了車後架上的書包甩在身後,見龐倩還是呆呆地站在車邊,不禁招呼她:“龐龐,走了。”

  龐倩抬頭看他,苦哈哈的一張臉,說:“顧銘夕,你陪我去外面走一會兒吧,我不敢回家。”

  沿著金材大院門口那條路一直往東走10分鍾,會來到一條比較繁華的街上,街上有一家肯德基,龐倩和顧銘夕走了進去,在二樓挑了個角落裡的小桌子坐下。

  龐倩從書包裡找出自己的試卷,語文78分,數學69分,英語65分,看著試卷上大大小小觸目驚心的紅叉叉,她絕望透了。

  期中考試以後學校不開家長會,但是試卷需要家長簽名,龐倩研究了好一會兒卷子上的分數,問顧銘夕:“你說,把這個6改成8,是不是會看不大出來?”

  顧銘夕嘴角抽抽:“那你交給老師怎麼改回來?”

  “用修改液塗掉,或者用膠帶紙粘掉……不行麼?”見顧銘夕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龐倩撅起嘴來,想了想又說,“要麼,顧銘夕,你幫我簽字吧,你字寫得好,可以模仿我爸爸的字。”

  顧銘夕無語:“那你爸爸問你要卷子,你拿什麼給他?”

  “就說,還沒發。”龐倩抓抓自己的頭發,最後再也忍不住,“嗚——”的一聲哭了出來,“顧銘夕,我怎麼辦啊!我怎麼會考得這麼差啊!”

  她小聲地抽泣著,顧銘夕也沒有辦法,只能坐在她身邊沉默地陪著她。這時,有人端著餐盤過來問他們:“小同學,你們吃好了麼?”

  龐倩抹著眼淚抬頭看,才發現用餐高峰,肯德基裡已經坐滿了人,別人是認為他們不吃東西占座位了,但她還是不敢回家,硬著頭皮說:“我們還沒買東西吃呢!”

  端餐盤的人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顧銘夕很尷尬,說:“龐龐,不如我們回家吧。”

  “干嗎啊,就是來吃的。”龐倩站了起來,眼角還掛著眼淚,問顧銘夕,“你要吃啥,我下去買。”

  見她這樣說,邊上找座的人只能離開了,顧銘夕抬頭看龐倩,說:“你真要吃?”

  “嗯。”龐倩點頭,“剛才還不餓,可是這裡聞著好香,一下子就餓了。”

  “那你就隨便買點兒吧,我不吃。”顧銘夕想了想,又問,“錢夠嗎?”

  龐倩抽抽鼻子,眼淚汪汪,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十塊錢,說:“夠了。”

  顧銘夕:“……”

  龐倩買了一份小薯條,又給自己加了一個甜筒。看著找回來的幾個硬幣,她挺心疼的,十塊錢是她一個星期的零花錢了,這一下子就去掉了一大半。

  和顧銘夕頭碰頭地趴在桌子前,龐倩一邊舔甜筒,一邊對比著自己和顧銘夕的試卷。

  他的數學居然考滿分!滿分啊!他還是人麼!龐倩心裡挫敗得要死,面上卻依舊嘴硬。

  “這道題我本來可以做對的,我就是這麼想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做的時候就做錯了。哎哎,5分哪!”意猶未盡地吃完甜筒,她拈起一根薯條,蘸了番茄醬送進嘴裡,又看下一道錯題,“咦,這道真的是選B麼,我當時就覺得不是B就是D,唉……運氣不好。”

  顧銘夕:“……”

  龐倩又拈起一根薯條,蘸過番茄醬後突然遞到顧銘夕嘴邊:“喏,張嘴。”

  顧銘夕身子往後縮了一下,迅速地抬頭環視周圍,見沒人注意他們,才紅著臉張嘴咬住了薯條。

  “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他輕輕地咀嚼著,聲音很低。

  龐倩瞥他一眼:“我就是買來一起吃的。”

  他沒再說話,龐倩看過數學卷子又看語文卷子,看完語文卷子,又把英語試卷攤在了面前。在這個過程中,她很公平地分配了那包薯條,自己吃一根,喂顧銘夕吃一根,只是她還是存了點私心,每次給顧銘夕蘸番茄醬,都蘸得特別少。

  “為什麼你英語能考98分。”龐倩很想不通,“為什麼我能差你這麼多啊。明明我們是一起開始學英語的。”

  顧銘夕不吭聲,龐倩又說:“不過,謝益比你都厲害,他考滿分呢!”

  這下子顧銘夕不樂意了,說:“我本來也能考滿分的,就是粗心了一下。”

  “你還要炫耀!”龐倩氣呼呼地塞了根薯條到他嘴裡,說,“都怪你的桌子那麼低!考試時我都看不到你的試卷!咱們坐那麼角落裡,你要是能給我看一點兒,我也不會考那麼糟!”

  顧銘夕舔舔嘴角,那裡似乎沾了一點番茄醬,酸酸甜甜的。他語氣硬硬地說:“就算現在給你看,你考高分,那以後中考怎麼辦?”

  “……”龐倩把試卷一推,賭氣道,“中考!等中考的時候再說咯!”

  顧銘夕久久地看著她,突然問:“龐龐,英語老師平時布置的預習、復習、聽寫、默寫、課文背誦,你都做不做的?”

  龐倩一瞪眼:“我當然做啊!”

  “真的?”顧銘夕依舊盯著她,眼神裡帶著一絲不信任,被他這麼一看,龐倩漸漸地蔫了,小聲說:“你知道的,我沒有預習復習的習慣嘛,聽寫、默寫……就是抄的,我收音機壞了嘛,磁帶放不了,我爸媽又不會念。背誦……有時候會背一下。”

  大概是和家庭教育有關,顧銘夕的媽媽是中專生,爸爸是大學生,顧國祥如今年過不惑,還在為評高級工程師而努力,時不時地要參加專業考試,還要准備學術論文。顧國祥從小到大學習態度就十分端正,這份熱忱也傳遞給了顧銘夕。家裡的書房裡,存著顧國祥數不清的藏書,顧銘夕念幼兒園時,李涵就開始教他認字,給他看一些淺顯的書籍,顧銘夕受傷截肢後在家裡休養了一整年,除了練習用腳做事,他還看了更多的書,那時候他認字不多,看得有些囫圇吞棗,但還是在潛移默化間增加了對知識的渴望,對學習的熱情。

  尤其,顧國祥和李涵不止一次地告訴顧銘夕,他沒有手臂,讀書,就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而龐倩家就不是這樣了,龐水生和金愛華都是初中學歷,金愛華靠著自學做了出納,兩夫妻在養育女兒的過程中,只關注學習成績,卻沒有教會她學習方法和學習態度。小學裡功課簡單,龐倩靠著小聰明也就混過去了,但到了初中,碰到英語這樣需要花功夫死記硬背的功課,偷懶的龐倩自然得不到好成績了。

  紙袋裡剩下了最後一根薯條,龐倩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後,拿起來,蘸過番茄醬遞到了顧銘夕嘴邊。顧銘夕沖她笑笑,眼神清亮:“你吃吧。”

  龐倩對著他眨眨眼睛,收回手,塞進了自己嘴裡。

  顧銘夕說:“龐龐,以後,每天晚上,你要不要過來我家,和我一起做作業?”

  龐倩愣愣地看著他,顧銘夕又說:“我寫字台很低,你用不了,但是我家有張折疊的桌子,可以拿進房裡給你用。我們可以一起聽寫,默寫,做英語對話練習。你做數學要是有不懂的,我也能給你講講。”

  龐倩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因為她知道,在學習上,顧銘夕其實是挺嚴格的。平時,他不會給她抄作業,更願意為她講解,除非是交作業大限已到,龐倩急得要暴走了,顧銘夕被磨得沒辦法才會給她作業抄。

  見她不吭聲,顧銘夕又說:“那個……你大概還不知道,咱們學校每學期結束是要調班的。咱們是快班,後幾名是要下去5班的,你要是被調到5班,我估計……你爸爸會罵你。”

  這下子龐倩真被嚇到了,成績墊底被調班這種事實在太傷自尊,她要是被踢出6班,龐水生哪裡會罵她,根本就是會把她往死裡揍吧!

  龐倩和顧銘夕回家時,天已經黑了,站在501門口,龐倩嚇得半死,拽著顧銘夕的衣袖不肯放:“顧銘夕,這個卷子是不是一定要我爸爸簽字的?”

  他搖頭:“不是。”

  龐倩大喜:“真噠?”

  他認真地說:“你也可以讓你媽媽簽字。”

  龐倩絕望了。

  “顧銘夕,我死定了,晚上來給我收屍吧。”

  她垮著肩膀准備開門,顧銘夕叫住了她:“龐龐。”

  “嗯?”龐倩回頭。

  顧銘夕走到她面前,肩膀輕微地動了一下,側著身子用殘肩去碰了碰她的肩膀,說:“你聽我的話,以後來我家和我一起做作業,我保證,你再也不會考比這次更糟糕的成績。”

  龐倩抬頭看著他,顧銘夕就像平時一樣,眼神平靜地站在她面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龐倩雖然天天和他在一起,卻發現自己居然很久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他的臉了。目光掠過他的眉眼五官,龐倩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好像,班裡那些女生的審美並不是很離譜,顧銘夕,真的挺好看的。

  顧銘夕看著龐倩的臉詭異地開始變紅,心裡一頭霧水,叫了她一聲後,龐倩反應過來,問:“我期末考能考回到20名嗎?”

  “能。”顧銘夕用力地點了下頭,像是給她鼓勵,“但你一定要聽我的話,不能偷懶,更不能抄我作業。”

  “……”龐倩問,“那要是考不到怎麼辦?”

  “不會考不到。”顧銘夕搖頭,“你又不是笨蛋,你就是太懶。”

  龐倩:“……”

  這天晚上,李涵拿著幾片柚子進了顧銘夕房間,問他:“銘夕,倩倩是不是在學校闖禍了?”

  “沒有啊。”顧銘夕說,“怎麼了,媽媽。”

  “我剛才在陽台晾衣服,聽到隔壁你龐叔叔在罵她呢,倩倩哭得好大聲,好像還挨打了。”

  話音剛落,顧銘夕已經沖了出去,他站在陽台上,隱約聽到隔壁傳來“啪”、“啪”的聲音,還有龐水生模糊的怒斥聲和龐倩哇哇的哭泣聲。

  顧銘夕不知道龐倩是哪兒挨了打,屁股?手心?還是巴掌?他想起顧國祥打過他的那一巴掌,那是他的爸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他,那一巴掌真疼啊,他的臉都因此腫了兩天。顧銘夕垂下眼睛,心想龐倩一定是疼極了,才會哭得那麼大聲。

  ********

  第二天晚上,龐倩吃過晚飯,就帶著書包來了顧銘夕家。

  顧國祥冷眼看待著顧銘夕的“熱心”,李涵倒是對龐倩很歡迎。她打從心底感謝這個小姑娘,在顧銘夕受傷以後這麼多年,這個女孩子一直陪在他身邊,要說親兄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了。

  李涵將那張折疊的桌子搬進了顧銘夕的房間,還給龐倩准備了一張舒服的椅子,最後,她給兩個孩子端來一碟小餅干和一碗切成塊的火龍果,外加兩杯熱橙汁,才笑著退出了房間。

  這樣的待遇讓龐倩受寵若驚,她的注意力已經在那碟餅干上,還沒等顧銘夕說話,就拿了一塊吃起來。

  “這個餅干好好吃。”她坐在椅子上,開心地晃著腿,又端起橙汁喝了一口,滿足地皺眉,“哎呀,好燙好燙。”

  顧銘夕無語地看著她,突然抬腳到自己低低的寫字台上,大腳趾一按,打開了收音機的磁帶格,將一盤英語磁帶放了進去,說:“別吃了,咱們先做聽寫。”

  龐倩:“……”

  顧銘夕回頭看她:“把英語本子拿出來,先聽寫,寫不出的就背,背到寫得出為止。然後我們練習對話,做英語作業,最後做數學,語文你自己回家去做。”

  龐倩在發呆,顧銘夕擰著眉頭轉了下身子,背脊靠在椅背上,用腳拉開了寫字台的抽屜,腳趾一撥,從裡面夾出了一本新的英語作業本,右腿一伸,就丟在了龐倩面前的桌面上,然後,又用腳趾夾過去了一支筆。

  “聽寫,准備,開始了。”

  龐倩左手拿著半塊餅干,右手拿著那杯橙汁,就見顧銘夕已經抬腳按下了錄音機上的播放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09 PM 編輯

第10章 他在長大

  覆水難收。龐倩現在終於體會到了這個詞的意義,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白天在學校裡受老師折磨還不夠,晚上還要跑顧銘夕家去受虐。在顧銘夕家做了五個晚上的作業後,龐倩提出不來了,顧銘夕卻不干了。

  “不行。”他有些嚴肅地說,“我都沒發現你基礎差成這樣,龐龐,你平時晚上都花多少時間做作業的?”

  龐倩答不出來了,她平時晚上的生活軌跡是這樣的:放學回家後看一集動畫片,然後吃飯,吃完以後翻一下報紙雜志——金屬材料公司每年都給員工一筆錢訂報刊雜志,在龐倩家裡,龐水生訂了E市晚報,又給龐倩訂了兩份漫畫月刊。

  雜志看完已經7點多,連續劇開始了,龐倩總是會磨磨蹭蹭地賴在爸爸媽媽房裡看一集連續劇,直到龐水生問她:“作業做完了嗎?”她才會灰溜溜地溜回房。

  花一個小時把作業亂七八糟一做,龐倩就准備洗漱睡覺了。

  臨睡前,她還不老實,會和媽媽說想聽一會兒英語磁帶,其實她的隨身聽早壞了,只剩下了聽廣播的功能,龐倩會躲在被窩裡,塞著耳機,聽各種音樂節目,偶爾還會聽晚10點的“溫馨港灣”。

  有好多人給“溫馨港灣”的主持人打電話,訴說著自己的各種煩心事,偶爾還夾著一些健康問題。這時候,龐倩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知欲,她興致高昂地聽著各種聽眾來電,盡管有許多問題都是她聽不懂的。

  有一個問題她聽到過好多次,一直都沒搞懂是什麼意思,於是趁著和顧銘夕一起上學時,虛心地向他請教。

  “顧銘夕,你知道什麼是夢遺嗎?”

  顧銘夕雙肩架在金屬架子上控制方向,聽到龐倩的問題後龍頭劇烈地一扭,他立刻右腳點地,險險地將車子停了下來。

  龐倩也被他嚇了一跳,停下車後發現他臉色很奇怪,臉頰上居然還帶著一層紅暈,不禁問道:“你怎麼啦?”

  “沒事。”顧銘夕重又騎起車來,龐倩追在他身邊,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什麼叫做夢遺啊?”

  顧銘夕悶悶地答:“不知道。”

  “……”龐倩覺得他是在擺譜,撇撇嘴不太高興,又問,“那、那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早洩,還有晨勃是什麼意思啊?”

  顧銘夕頭都大了,沖著龐倩就吼起來:“我不知道!你無聊不無聊!有時間關心這些問題,還不如去多做幾道數學題!”

  龐倩不高興了:“我就是問你一下,不知道就不知道嘛,喊那麼大聲干嗎呀!你才無聊呢!哼!”

  說罷,她猛地加快了速度,自行車就往前沖去了。

  “龐倩——”顧銘夕在後面喊著她,卻沒法子去追她。他能騎車已經不容易,是不會沖動到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的。

  顧銘夕依據自己的速度慢吞吞騎到學校後,發現龐倩站在校門口等著他。他下了車,歪著身子用肩膀抵著金屬架子推車過去,龐倩一直板著臉看著他,顧銘夕走過她身邊時,突然抬腳輕輕地踢了她小腿一下:“走啦,要遲到了。”

  龐倩繃不住,抿著嘴笑了起來。

  兩個人停好車一起上樓時,她不死心地問他:“顧銘夕,你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夢遺嗎?我聽賈老師說,男的從十一、二歲開始都會有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賈老師就是“溫馨港灣”的男主持人。顧銘夕簡直要崩潰,想了想後,他湊到龐倩耳邊壓低聲音說,“這個是男人的生理問題,你不用了解的。龐龐,你是個女孩子,以後別找其他男生問這種問題,會讓人家覺得你……很下流。”

  “你才下流呢!”龐倩跳起來,“我是真的不懂嘛!廣播裡老有人問,賈老師,我每天都夢遺,要麼就是,賈老師,我幾天沒有晨勃了,聽都聽不懂,好煩啊!”

  她叫得哇啦哇啦,顧銘夕緊張地看看四周,然後瞪她:“小點兒聲,你不害臊啊!”

  所謂無知者無畏,龐倩根本都不知道他在心虛什麼,義正言辭地說:“我有什麼好害臊的!我又不是沒見過小麻雀,顧銘夕,你別忘了,咱倆小時候還天天一起洗澡呢,我還玩過你的小麻雀呢!”

  顧銘夕:⊙ o ⊙

  吵吵鬧鬧的日子一直在繼續,每晚的補課也沒有停。終於有一天,在一次數學單元測試時,龐倩看到卷子上的題,突然發現它們似乎沒那麼難了。

  這一次考試她考了87分,一躍到了班級中游,她心花怒放,非常大方地在中午時請顧銘夕喝了一罐健力寶。

  由此,她不再排斥去顧銘夕家做作業。畢竟,在他的監督下,她的功課漸漸地跟了上來。大家進了初一才開始學英語,起跑線都是一樣的,顧銘夕在龐倩快要掉隊時,及時地拉了她一把,每天都督促她背誦聽寫,還給她講語法,久而久之,龐倩上英語課時也不覺得老師是在講天書了,偶爾被叫起來回答問題,還能說得似模似樣。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令龐倩愛上去顧銘夕家,那就是——李涵每天都會給他們准備一份水果點心,還有熱乎乎的飲品,這對龐倩來說,簡直就是世上最難以抗拒的事!

  天氣漸漸地冷了下來,冬天又來臨了。

  這一天晚飯後,龐倩怕頭發洗太晚不會干,就先洗頭洗澡,然後帶上作業本去了顧銘夕家。

  到了他的房間裡,她感覺異常暖和,才發現原來是李涵將一台油汀推到了顧銘夕房裡,給他們取暖。

  “哇,好熱好舒服啊。”龐倩在椅子上坐下,由衷地感歎著。

  顧銘夕轉過頭來時,映入眼簾的畫面就是這樣的。

  女孩子剛洗過澡,長頭發濕漉漉地披散著,似乎沒有梳,顯得有些凌亂。她的臉被蒸得紅撲撲的,眼睛裡閃著光亮,正笑瞇瞇地拿起一塊綠豆糕,翻開了自己的作業本。

  顧銘夕從小就喜歡看龐倩吃東西,因為她吃什麼都是一副享受又陶醉的表情,每一次,都讓顧銘夕體會到一種幸福感。

  龐倩翹著蘭花指,只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拈起那塊綠豆糕,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她閉了閉眼睛,小小地“唔”了一聲,還高興地晃了晃腦袋。咬第二口的時候,綠豆糕上的碎屑掉了下來,龐倩趕緊拿另一只手接住,碎屑越掉越多,她干脆三口兩口地吃完了這塊小糕點,還仰著脖子把手裡的碎屑也倒進了嘴裡。

  顧銘夕看到她的手,大概是因為剛洗完澡的緣故,她整個人看起來顯得特別白淨,那雙手小小的,手指細細的,指甲短短的,圓圓的,透著健康的粉紅色。

  真好看。

  龐倩吃完綠豆糕,准備開始做作業,抬頭看到顧銘夕,見他表情僵僵的,說:“喂,你發什麼呆啊。”

  顧銘夕回過神來,一張臉瞬間紅透,龐倩眨眨眼睛,問:“你很熱嗎?”

  顧銘夕搖搖頭,轉身面向寫字台,兩只腳擱在桌上,腳趾間夾了一支圓珠筆在紙上畫啊畫,整個人背對著龐倩一言不發。

  龐倩用手掌給自己扇扇風,說:“說起來,開了油汀真的很熱,早知道我就不穿棉衣來了。”

  她很自然地脫掉了自己的棉外套,裡頭是她的睡衣,大圓領,粉色小豬圖案,脫掉以後,她頓時覺得透氣許多。

  這一次的補習,顧銘夕有點兒心不在焉。他只想早早結束,龐倩卻還要火上澆油。

  在給她講數學題時,她的注意力不知怎麼的,竟從本子上跑到了他的腳上,她說:“顧銘夕,你腳趾甲長了。”

  顧銘夕:“……”

  龐倩:“指甲鉗在哪兒?我幫你剪一下吧。”

  顧銘夕硬邦邦地說:“不用了,我自己會剪的。”

  龐倩不以為然:“你自己剪好慢的,哎呀,我幫你剪一下得了。”

  她對他的房間挺熟悉的,站起來走到書架邊,就從一個小盒子裡找到了指甲鉗。坐回顧銘夕身邊,龐倩拉過他的腳,低頭俯身幫他剪起趾甲來。

  “卡噠”、“卡噠”的聲音一聲一聲地響起,顧銘夕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有點兒暈了,他強迫自己把視線落到腳上,卻又不可避免地看到龐倩的手,那雙柔軟白皙的手,此時正輕輕地抓著他的腳,在幫他剪腳趾甲。

  這不是她第一次幫他剪腳趾甲,從龐倩學會剪指甲開始,她就老是盯著顧銘夕的腳看,只要他的趾甲稍微有點兒長,她就會揮舞著指甲鉗,嚷嚷著要幫他剪掉,好似是一個有趣的游戲。

  這個游戲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她想幫他剪,他不願意。

  第二個階段,他想讓她幫著剪,但她不願意。

  現在的他們正處在第三個階段,他不願意,她也不願意。所以,其實龐倩已經很久沒給顧銘夕剪過腳趾甲了。

  顧銘夕的視線從龐倩的手上轉回,又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猛然發現,龐倩因為彎著腰、低著頭,她的睡衣衣領就有點兒耷了下來,她的黑色長發披在肩上,更襯得頸下的肌膚一片雪白。顧銘夕腦子裡轟的一下,他其實沒看清她衣服裡面的情景,但是,光是想象已經足夠讓他渾身僵硬。

  後來,龐倩被顧銘夕趕回了家,她很不解,總覺得這一天的顧銘夕怪怪的。

  再後來,顧銘夕早早地上床睡覺,他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一直到半夜,他趴在床上,模模糊糊地睡著後,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還是一個很小的男孩子,正站在一個木制的大澡盆裡洗澡。

  洗啊洗啊,洗啊洗啊,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胖乎乎的女孩子,女孩光著身子坐在澡盆裡,仰著頭好奇地看著他。

  顧銘夕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他想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小麻雀,但是動動肩膀才發現自己已經沒了手臂。顧銘夕心裡懊惱,他的小麻雀就在那小女孩的面前不遠處,她眼神疑惑地盯著這個不停晃蕩的小東西,然後就伸手揪住了它——

  顧銘夕猛然驚醒,發現自己還是保持著趴睡的姿勢,只是……他發現自己的內褲,已經弄濕了。

  他一動都不敢動,心裡有點慌。他的那裡已經發生了變化,此時正硬硬地抵在床上。顧銘夕覺得羞愧萬分,因為他發現,這樣趴著的姿勢,居然令他覺得舒服。

  他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身子,小小的摩擦帶來的美妙感覺令他更加害怕,他睜著眼睛趴在被窩裡,心跳如擂鼓,也不知過了多久,心裡那份悸動終於消失,他渾身都是汗,弓著身體抖掉被子,慢慢地坐了起來。

  他抬腳開了床頭燈,彎下腰觀察自己的內褲,那裡有粘稠的液體,浸濕了內褲的襠部。

  顧銘夕抿著唇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就咬著一支“不求人”,給自己換了內褲。

  棉毛衫也被汗浸濕了,他干脆連衣服也一起換,脫掉濕衣服,走去衣櫃邊拿干淨衣服時,他突然看到了衣櫃鏡中的自己。

  他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內褲,整個人皮膚白皙,身材清瘦,有一雙修長勻稱的腿。此時的顧銘夕年齡13歲零4個月,正是抽條兒長身體的時候,李涵說過,他的褲子穿不了兩個月就嫌短了,鞋子也是越買越大。

  顧銘夕知道自己在長大,他的身體發生著各種變化,有很多事,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比如剛剛在睡夢裡發生的那件事。

  可是,比起其他的男孩子,不可否認,顧銘夕會有更多一些的迷惘、彷徨和害怕。

  深深的夜裡,萬籟俱寂,小小的少年站在自己房間的穿衣鏡前,又一次看到自己殘缺的身體,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穿上干淨衣服,熄燈上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44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09 PM 編輯

第11章 聖誕禮物

  聖誕節前,龐倩和王婷婷、章蔚一起去文化用品市場買聖誕賀卡。每個賀卡攤位都堆得像座小山似的,三個女孩子擠在人堆裡,一張一張仔細地挑。

  王婷婷問龐倩:“螃蟹,你打算怎麼個送法?”

  龐倩說:“女生我全送,但是有些不熟的就送5毛錢的。”她拿起一張特別好看的韓版賀卡,看到上面貼的標價,指給王婷婷看,“喏,這個要2塊錢,就送你們啦。”

  章蔚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對了螃蟹,你送男生麼?”

  龐倩想了想,說:“應該會買幾張吧,我總得送顧銘夕。”

  王婷婷和章蔚嗤嗤地笑了起來,龐倩瞪她們:“笑什麼呀!”

  章蔚挽著龐倩的手,問:“螃蟹,顧銘夕是不是喜歡你啊?”

  “才沒有呢!”龐倩有些氣惱地說,“我和他是鄰居,他爸爸媽媽是我爸爸媽媽的同事,我倆從小一塊兒玩到大的。”

  “那顧銘夕手沒了以前,你就認識他啦?”章蔚是龐倩到了初中才認識的好朋友,不了解龐倩和顧銘夕小學裡的事,對顧銘夕還是很好奇的。

  龐倩呆了一下,點點頭:“嗯。”

  “哎?”章蔚有些興奮地問,“那他以前有手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呀?我聽說他的手是被變壓器打掉的,變壓器怎麼那麼厲害的!對了,顧銘夕手沒了的時候,你看到了嗎?他是不是特別疼?他有沒有哭啊?”

  龐倩有點不高興了,悶悶地說:“我忘記了。”

  章蔚還要再問,被王婷婷拉住了,王婷婷說:“別講顧銘夕了,咱們趕緊挑賀卡吧,哎,章蔚,你不是說要買一張最漂亮的賀卡送給謝益嗎?”

  章蔚臉紅起來,說:“嗯,除了謝益,我還想買一張好看的送給顧銘夕。螃蟹,你知道顧銘夕喜歡什麼樣的賀卡嗎?”

  龐倩:“……”

  章蔚又問:“他最喜歡什麼顏色你知道嗎?”

  龐倩當然是知道的,顧銘夕最喜歡藍色,還得是那種很純粹的深藍,像海一樣得深沉浩瀚。另外他還比較喜歡鵝黃色,他喝水的杯子就是鵝黃色的,還被龐倩取笑過像個女孩。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龐倩對章蔚說:“顧銘夕最喜歡黑色,他覺得這個顏色很酷。”

  哦!天上的神仙,請原諒她說了謊。

  黑色是顧銘夕最不喜歡的顏色,他曾經對龐倩說過,一看到黑色,就會讓他的心情變得糟糕。

  章蔚聽到龐倩的回答後有些無所適從:“哪裡會有黑色的賀卡啊。”

  龐倩聳聳肩:“你也可以買其他的啊,紅的綠的,都行的嘛。”

  聖誕節那天,龐倩來到學校後就給全班女生送了賀卡,顧銘夕看著她在教室裡跑了一圈後回到座位上,興奮得臉都紅了起來。

  一會兒後,章蔚背著手走到他們桌邊,從身後拿出一張賀卡遞給龐倩:“螃蟹,聖誕快樂。”

  “謝謝!”龐倩開心地接過,就見章蔚站在邊上不動,她扭捏了一會兒,又從身後拿出一張賀卡遞到顧銘夕面前:“顧銘夕,祝你聖誕快樂。”

  顧銘夕有些驚訝,遲疑了一下沒有動,章蔚看看他擱在桌上的腳,又看看他肩下垂落的衣袖,有些尷尬地把賀卡放在了他桌上,臉紅紅地跑開了。

  章蔚真是神通廣大,那張賀卡還真的是黑色的,龐倩有些愧疚地趴在桌上,偷偷地看顧銘夕。顧銘夕卻是神情平靜地用腳將賀卡塞進了書包裡,也沒打開看。

  後來,陸陸續續有七、八個女生來給顧銘夕送了賀卡,龐倩在邊上目瞪口呆,通過那些賀卡的信封可以判斷,這些卡都不便宜。

  她突然意識到,顧銘夕居然還挺受歡迎。

  龐倩也沒有閒著,課間休息時,她從書包裡拿出了給謝益准備的賀卡,她觀察過了,已經有許多女生去給謝益送賀卡了,那多她一個也沒什麼嘛。

  她躲在桌子底下悉悉索索地拆信封,最後看一遍自己有沒有寫錯別字,重新裝好後她抬起頭,就看到了她的同桌深沉的目光。

  顧銘夕的眼神好奇怪啊!龐倩有些心虛地看著他,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踩著小碎步繞了大半個教室走去了謝益桌邊。

  謝益正在和後桌的男生聊天,聽到龐倩叫他,他回過頭來,臉上的神采還未褪去。

  “謝、謝益。”龐倩有些結巴了,紅著臉把賀卡遞給他,“祝、祝你聖誕快樂。”

  邊上有男生小聲起哄,謝益則大大方方地接過賀卡,笑著說:“謝謝你,螃蟹。”

  龐倩撓撓腦袋,鼓起勇氣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謝益,過幾天文藝匯演,你還會拉小提琴嗎?”

  “嗯?”謝益笑嘻嘻地看著她,反問,“干嗎這麼問?”

  “我看你小學裡每一年都拉小提琴,特別好聽,呵呵呵,呵呵呵。”龐倩傻笑著,“今年你要是再拉小提琴,咱們班肯定能拿第一。”

  謝益站了起來,屁股倚在桌沿上,手裡轉著一支筆,有些懶散地說:“我拉小提琴,可不是為了爭名次。我是真的喜歡拉小提琴。”

  “啊……”龐倩點頭,“我也喜歡聽你拉,我覺得你拉得特別棒!”

  “你學過嗎?”

  龐倩搖頭:“沒有。”

  謝益又笑了,說:“前幾天曹老師還問我來著,問我願不願意去表演,我覺得我老霸著班裡的演出名額挺不好的,就拒絕了。”

  龐倩覺得遺憾極了:“這樣啊……”

  謝益突然沖她擠擠眼睛,笑道:“不過,你要是真的想聽,到時我問問曹老師,看能不能加我一個,也就幾分鍾時間,應該問題不大的。”

  龐倩整個人都激動了:“真的嗎?!”

  “嗯。”謝益抱著手臂倚在桌邊,姿勢分外瀟灑,“教我琴的老師說了,拉琴給知音,有人想聽,琴就會高興。”

  龐倩回到座位時,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她愉快地准備著下堂課的課本,嘴裡還哼起了歌曲。顧銘夕始終都沒有說話,扭頭看了她一會兒,她也沒發現。他終於轉回頭來,用腳拿出了一本數學習題冊,悶聲不響地做起題來。

  龐倩顧自樂了一會兒後,拿筆戳戳顧銘夕的腰:“你在做什麼?”

  “做數學。”他扭著腰躲了一下,低聲回答。

  “噯,顧銘夕,你鉛筆盒給我看一下。”

  “干嗎?”

  龐倩已經探過身子,從他腳前拿過了他的鉛筆盒,顧銘夕的鉛筆盒裡東西很簡單,並沒有什麼花哨的文具,龐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給他放了回去。

  顧銘夕問她:“你看什麼呀?”

  “沒什麼。”龐倩托著下巴沖他一笑,眼睛裡笑意盈盈,顯然心情非常得好。

  顧銘夕的心情卻變得有些糟,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又一次伏下了身去。

  一直到放學,顧銘夕都沒有收到龐倩的賀卡,他有些失望,卻表現得很大度,收拾書包准備回家前,他從書包裡取出一個小盒子,用腳趾夾著遞到了龐倩面前。

  “我沒買賀卡,給你准備了一份小禮物,龐龐,聖誕快樂。”

  龐倩驚喜極了,可是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整個人就愣在了那裡。

  顧銘夕看著她奇怪的反應,問:“你不喜歡?”

  “……”龐倩呵呵傻笑,“沒有,我很喜歡,謝謝。”

  到了晚上,龐倩帶著作業本來到顧銘夕家,顧銘夕終於知道了下午時,她拿到禮物後為什麼會有那麼奇怪的反應。

  因為,龐倩把一個包著彩紙包裝的小盒子拿給了顧銘夕,顧銘夕盤腿坐在桌前,雙腳拆開包裝,驚訝地發現盒子裡是一支深藍色的英雄牌鋼筆。

  他送給龐倩的也是一支鋼筆,除了筆桿是深紅色,款式、品牌、包裝全部和龐倩拿給他的這一支一模一樣。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龐倩垂頭喪氣地說:“我也沒給你買賀卡,覺得挺沒意思的。這支筆是前些天我爸爸拿回來的,說是很貴,而且外面還買不到。我向他討了好多天才討到,想送給你做聖誕節禮物,你愛練鋼筆字嘛……結果今天早上走得急……忘拿了。”

  顧銘夕:“……”

  龐倩著急地說:“我真不是臨時准備的啊,你瞧,前幾天就包好了,我親手包的!剛才看到你送我的禮物,我都傻了,心想怎麼會那麼巧啊。”

  “不是巧合。”顧銘夕開了口,“這些筆是金屬材料公司為紀念建廠30周年定制了送客戶的,筆帽上還刻了公司簡寫,你大概沒注意。我爸爸領了一支在用,我試了一下,挺好寫的,就托他幫我帶一支回來,想送給你。”

  龐倩:“……”

  顧銘夕低頭看著自己雙腳間的那支鋼筆,心想,原來有深藍色呢。他的拇趾趾腹輕輕地摩挲著筆桿,抬起頭來,突然就笑開了:“龐龐,謝謝你的禮物,我真的很喜歡。”

  做完了作業,時間還早,顧銘夕和龐倩討論了會兒最近流行的動畫片和連續劇,顧銘夕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桌上的那支鋼筆上。他突然問龐倩:“龐龐,你知不知道,廠子要搬了。”

  龐倩完全不知情,驚訝地抬頭看他:“啊!搬到哪裡去?”

  “城西,挺遠的,開車過去大概得要一個半小時。”顧銘夕說,“我爸爸說已經在那裡圈了一塊地,明年過完年就開工了,大概再過兩年,整個廠就搬過去了。”

  “那這裡呢?”龐倩嘴裡咬著棒棒糖,問,“這麼遠!我爸爸媽媽怎麼去上班啊?”

  “我也不知道。”顧銘夕搖搖頭,“我爸爸說,建廠的時候,這裡還是郊區,可是城市慢慢發展起來,越擴越大了,咱們這兒現在都成了市中心,廠子在這裡就不太合適了。”

  頓了一下,他有些猶豫地說,“還有一件事……龐龐,我聽我爸爸說,公司在新廠房那裡造了新的宿捨,是帶電梯的高層,房子要比這裡大得多,到時候,我可能要搬家了。”

  ********

  元旦前,源飛中學初中部的迎新年文藝匯演在學校禮堂舉行。

  演出開始前,龐倩去上洗手間,在禮堂外的走廊碰到了謝益和班主任曹老師。他們似乎在爭執,龐倩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曹老師手裡拎著一套白色服裝,謝益手裡則提著一個黑色的小提琴盒,正在極力向曹老師說著什麼。

  龐倩走到他身後,聽到他說:“我絕對不會穿這個的!我永遠都不會穿這樣的衣服去拉琴!”

  曹老師說:“那你自己又不准備禮服!你難道要穿羽絨衣上台去表演嗎?”

  謝益大聲說:“有什麼不行的?”

  “那你穿這個白色西服又有什麼不行?”

  “這衣服穿起來像小丑!可笑的小丑!”謝益退後一步,向著曹老師揮了一下手,“如果非要我穿這個,我寧可不拉琴!”

  龐倩回到觀眾席時,心髒還跳個不停。

  之前的一幕令她深受震撼,龐倩雖然不是個優等生,但是對著老師向來是恭敬而聽話的,顧銘夕更是如此了,他從小就是個乖寶寶,幾乎從來不給老師搗亂。

  龐倩從來不知道,居然還有人膽敢如此忤逆老師,那麼大聲地和老師說話。

  輪到謝益上台時,龐倩突然變得很緊張,她內心猜測著謝益是否會穿那套白色西服,其實,龐倩不懂他為何要那麼抗拒那套衣服,她只是看到那衣服的褲腳和袖口有些金色花紋,還挺漂亮的,不是嗎?

  掌聲中,一個少年拿著小提琴緩緩地走上了台,舞台上的光線聚焦在他身上,龐倩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謝益穿著自己的羽絨衣,黑色的,領子上還有絨絨的毛,底下穿著深藍色的牛仔褲,腳蹬運動鞋。

  他神情自若地將琴架在肩上,琴弦一揚,手指就像跳舞一般,悠揚的樂曲便流淌了出來。

  龐倩情不自禁地拽住了身邊顧銘夕的衣袖,拽得很緊很緊,她喃喃自語道:“顧銘夕,顧銘夕,謝益太酷了,太酷了,他簡直是酷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45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09 PM 編輯

第12章 期末考試

  文藝匯演之後沒多久,期末考試緊跟著就來了。

  龐倩緊張得無以復加,畢竟這一次考試會有年級調整,她在期中考試時位列全班倒數第七,不管從哪方面看都屬於班裡的“差生”行列。

  龐倩也是有自尊心的,顧銘夕不僅是班級第二,還是年級第二,作為他的同桌,龐倩實在不好意思考到班級墊底。所以,她對這次考試的重視程度,超過了以往經歷過的任何一場考試。

  奇怪的是,顧銘夕也很重視這場考試,這令龐倩有些不解。

  雖然顧銘夕的成績一直很好,但是在小學時,他並不是常年第一的,偶爾也會考個第二、第三,他從沒有因此表現得不高興過。所以升上初中後的第一次期中考試,他考了年級第二,對龐倩來說已經很牛逼了,一點兒也沒有為他感到遺憾。

  可是這一次,顧銘夕似乎對自己很不滿意。

  期末考試前,他做題做得很厲害,背英語也特別頻繁,龐倩都傻眼了,見他成天就是做題背書、背書做題,忍不住對他說:“顧銘夕,你別老在位子上坐著,一起去外面玩會兒吧。”

  顧銘夕抬起頭來看她,視線又掠過她飄到了窗外,他們坐在三樓的窗邊,可以看到學校的操場,籃球場上有幾個高中部的男生在打籃球,乒乓球台子旁則圍著幾個初中部的學生。

  謝益在打球,他穿著一身醒目的紅色羽絨衣,正握著板子、貓著腰站在台子前等發球。對方的球一過來,他立刻迅捷地移動起來,揮著球拍准確地將球擊了過去。

  顧銘夕收回視線,抿著嘴唇搖了搖頭,說:“要考試了,等考完了就能好好玩了。”

  龐倩“嘁——”了一聲,語氣帶些小嘲諷:“考完了就放寒假了,再說了,你放假時最無聊,都不怎麼出來玩的。”

  顧銘夕看看她,沒有反駁,只是低下了頭去,腳趾又一次夾起了筆,開始攻克一道新的數學題。

  龐倩還等著他來和自己拌嘴,就像小學時那樣,可是現在她發現,在學校的時候,顧銘夕的話似乎越來越少了。有時候她拿筆戳他,拿話取笑他,甚至是捉弄他、打他,他都不來和她計較了。

  龐倩有些訕訕的,覺得真沒意思。她趴在桌上看著教室裡其他的同學,他們每隔一個星期就會輪個大組,每一個人除了同桌,還有前後左右的同學。王婷婷和章蔚越來越要好了,因為她們是前後桌;夏嵐和劉翰林雖然老是吵架,但是劉翰林生病沒來上學時,夏嵐還往他家裡送過作業;謝益的同桌叫孫明芳,那是個小個子女生,謝益和她關系一般,相反的,他和前桌邱麗娜似乎很要好,邱麗娜下課時總是會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和謝益說話;還有簡哲,進了初中後,他和顧銘夕也不常一塊兒玩了,他交了新的朋友,只在顧銘夕需要上廁所時,才會幫助他。

  好像只有龐倩和顧銘夕,坐在教室的這個角落,像是還困在小學的架子裡。前排的同學不太願意回頭和他們說話,龐倩覺得經過了一個學期,她不僅沒交到新的朋友,連著王婷婷都有點兒疏遠了。

  本來,她還有個顧銘夕,可以和她吵吵嘴說說話,但是現在,顧銘夕似乎越來越沉默,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龐倩有些煩躁,只希望考試快點結束,寒假早些來臨。但是,一想到寒假結束後的新學期,生活還是會像如今一樣死水一潭,龐倩就有點兒洩氣。

  她只不過想找個人,能陪她去租書店租漫畫,在街邊吃小吃,和她一塊兒去溜旱冰、玩游樂場、逛音像店,或者只是坐在一起,說些小女生的悄悄話……這些事中,顧銘夕只能陪她做一部分。但就算是這一部分,他去了以後也是什麼都不玩,什麼都不吃,次數多了,龐倩當然就覺得沒意思了。

  一月中旬,期末考試終於結束,七門課,語數英史地生政,龐倩總分596,排在全班第23名。而顧銘夕卻以超過謝益19分的成績,穩穩地拿到了全年級第一。

  龐倩看到黑板上貼出來的名次表,興奮地跑回顧銘夕身邊,拽著他的袖子說:“哇!顧銘夕!你考第一耶!居然超過謝益那麼多!好厲害啊!”

  顧銘夕的唇角只是微微地彎了一下,笑意還沒從眼睛裡漾出來,眉頭就皺了起來,說:“但是……你沒考進前20。”

  龐倩覺得這根本不算是個事,對於自己的名次,她已經很滿意很滿意了,她可是全班進步幅度最大的人,她知道,這都是顧銘夕的功勞。

  龐倩表示:“顧銘夕,我已經考得夠好了!下學期我再努力一把,一定能考進前20!”她開心地笑著,拍著小胸脯大方地說,“一會兒我請你喝飲料!”

  龐倩說到做到,下課後就去小賣部給顧銘夕買了一罐可樂,拿著可樂回到教室,她幫顧銘夕拉開了拉環,又把一根吸管插了進去,放在了顧銘夕的腳邊。

  龐倩渾然未覺班裡同學異樣的目光,有很多人都在悄悄地打量她和顧銘夕之間的一舉一動。一直到快放學時,班長走到龐倩身邊,說曹老師找她。

  龐倩和老師們都不熟。她是那種在老師面前存在感很弱的女生,從來不去問問題,也沒有擔任過任何班級職務,連個課代表、小組長都沒撈著做過。

  在各個任課老師的心目中,龐倩的唯一標簽就是顧銘夕的同桌,他們都從曹老師這裡聽說過,龐倩和顧銘夕在小學裡同桌六年,小女生會在生活上幫助一把顧銘夕,兩個人之間已經很有默契。所以,龐倩進入源飛中學後能分到快班,也是托了顧銘夕的福,依她的成績,原本是只能在慢班的。

  但是龐倩什麼都不知道,她疑惑地去了辦公室,辦公室裡有七、八個老師在,都在各忙各的事,龐倩有些拘謹地走到曹老師面前,問:“曹老師,您找我?”

  “嗯。”曹老師轉頭看龐倩,女孩子看著有些緊張,臉都是紅的,曹老師微微思考了一下,就開門見山地說,“龐倩,我找你來是想問些情況。上一次期中考試你英語和數學都差點不及格,那之後,我看你的作業和單元測驗都好了起來,但是,平時也沒見你來找老師問問題。這一次的期末考,我特地留心了一下你的成績,英語90,數學88,比起上次進步實在太明顯了,可是,明明才過了兩個月。”

  龐倩越聽越莫名其妙,完全找不到曹老師話裡的重點,這時,曹老師停頓了一下,清晰地問道,“龐倩,你和我說實話,這段時間以來,你是不是一直在抄顧銘夕的作業,然後考試時,求著他讓你偷看?”

  聽到這話,龐倩的腦子轟一下就炸開了,她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辦公室裡的其他幾個老師,那裡面有她的任課老師,他們都低著頭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忙碌,但龐倩總覺得,他們都在偷聽曹老師說話。

  她的臉燒得很厲害,一下子都不知該說什麼,她在心裡組織詞匯,要怎樣系統地向曹老師解釋,說她其實每晚都和顧銘夕一起做作業,有很多不懂的東西,他都會教她。

  但她並沒有機會將之說出口,曹老師已經開始長篇大論:“龐倩,顧銘夕是個殘疾孩子,他生活上不方便,你照顧他、幫助他是應該的,但不能因此威脅他讓你考試偷看、讓你抄作業!學校讓你進快班是因為你爸爸拜托了我們,說顧銘夕習慣了和你做同桌,並不是因為你的成績。你自己清楚自己的水平,期中考試才是你的真實成績,你和顧銘夕同桌這麼久,他沒有手臂都能刻苦地學習,你怎麼就沒有學習到他這種精神呢?你怎麼還能去欺負他,讓他給你偷看呢!”

  曹老師喝了一口水,又語重心長地說,“還有,龐倩,你和顧銘夕才念初一,這時候就該好好念書,不要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顧銘夕人比較單純,男孩子嘛,身體又不好,你平時對他好,他大概會對你產生一些小心思,這都正常,老師也不好去找他談話,怕傷了他的自尊心。但是你應該懂事啊,龐倩,你不可以利用他啊!顧銘夕的將來只有讀書這一條路了,他自己那麼努力,你不能去讓他分心啊!”

  聽到後來,龐倩已經完全喪失辯駁的欲望了,她負著手,歪著頭,腳尖點著地,有些吊兒郎當地看著地板,也不去管曹老師在那裡喋喋不休。

  在她又囉嗦了一大通、要龐倩保證下不為例、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都看向龐倩時,龐倩終於開了口。

  她說:“曹老師,我要求換座位,我不想和顧銘夕做同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nlysinglen 發表於 2016-6-29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onlysinglen 於 2016-7-3 10:09 PM 編輯

第13章 流言蜚語

  龐倩走出辦公室,沿著走廊往教室走,走著走著,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正值放學,知道了期末考成績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從她身邊經過,他們或興奮,或失落,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偶爾有人好奇地朝著龐倩看。

  龐倩用手背抹掉眼淚,低著頭回到了教室。

  同學們已經走了大半,有值日生准備打掃衛生,龐倩走到顧銘夕身邊,默默地收拾起書包,顧銘夕一直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著她。

  在她站起身、將書包背到肩上後,顧銘夕開口叫了她:“龐龐。”

  他起身站在龐倩面前,龐倩卻轉了個方向避開了他,顧銘夕又一次繞到她面前,將她堵在了桌旁。

  龐倩無路可退,只能深深地低著頭,顧銘夕微微彎腰看她,良久,問:“你怎麼了?曹老師找你什麼事?”

  “沒事。”龐倩小聲地答,“咱們回家吧,動畫片快開始了。”

  顧銘夕還想再問,教室裡打掃衛生的幾個同學卻開始起哄了,因為顧銘夕和龐倩的姿勢著實曖昧。他將她堵在桌子和牆形成的死角,甚至還傾著身,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能清楚地感受彼此的呼吸。幾個男生舉著掃帚吹起了口哨,甚至還有人吼了一聲:“顧銘夕!親一個!”

  顧銘夕不得不站直身體退後了一步,臉頰泛紅,龐倩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紅通通的,有些凶狠地瞪著那些起哄的男生。

  他們並沒有察覺龐倩的異樣,依舊在開玩笑。莫小剛甚至學著顧銘夕的樣子將另一個男生堵在黑板角落,還特地將雙手縮在袖子裡,垂下兩只手臂在身邊晃啊晃,被堵的男生捏著嗓子怪叫著:“討厭啦,別親人家!”

  圍觀的同學一副想笑不能笑的樣子,顧銘夕咬了咬牙,垂下眼眸,剛想叫龐倩離開,面前的女孩已經大步向著講台奔去了。

  她一把拿起了講台上的粉筆盒,高高舉起,眼看著要倒在莫小剛的頭上,顧銘夕驚呼起來:“龐倩!”

  但是粉筆並沒有落下,有人從身後捉住了龐倩的手腕,她眼淚汪汪地回頭一看,居然是剛剛打球回來的謝益。

  顧銘夕已經跑到了龐倩身邊,眉頭緊皺地看著她。謝益卻是面無表情地從龐倩手裡拿過了粉筆盒,他掃了莫小剛一眼,轉過身沿著教室過道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將粉筆倒在地上,還若無其事地踩上幾腳,粉筆碎了一地,灰沫將地上弄得很髒。

  所有人都沉默著,謝益走回講台,把空盒子丟到莫小剛身上,冷冷地說:“很無聊哦?先把地掃了吧。”

  ********

  顧銘夕和龐倩一起騎車回家,龐倩沒說話,顧銘夕觀察了她好一會兒,說:“龐倩,你別去管他們說什麼。”

  他叫了她的全名,表示自己很重視這場對話,但是龐倩依舊沒吭聲。

  顧銘夕想了想,問:“你想吃烤紅薯嗎?我請你吃。”

  龐倩:“……”

  “要麼,吃糖葫蘆?”

  “……”

  “糖炒栗子,炸年糕,烤香腸?”顧銘夕一樣一樣地說著,這些都是龐倩愛吃的東西,“炸臭豆腐,貢丸,肯德基?”

  “……”

  他臉上露出微笑,似乎一點兒也沒因為之前的事而生氣:“你想吃什麼,我都請你吃。今天放成績,你進步了那麼多,算我獎勵你……”

  他不提這個話題還好,一提到這個話題,龐倩的心裡立刻湧上了一大堆復雜的情緒。她大聲地打斷他:“誰要你獎勵!誰要你獎勵啊!你那麼想吃你自己去吃啊!你可是考了年級第一呢!最該獎勵的是你自己才對!我可沒資格沾你的光!”

  顧銘夕被她夾槍帶棒的一番話說得雲裡霧裡,吶吶地叫了一聲:“龐龐……”

  他很無辜,一雙眼睛純淨得近乎透明,龐倩知道自己過分了,但是她心裡實在委屈,又沒有人可以傾訴,只得把氣都撒在了顧銘夕身上。

  她認准了他不會生氣,其實曹老師有一點說的對,她總是欺負他。

  眼淚又要不爭氣地流出來了,龐倩咬牙甩頭,“哼”了一聲,趁著還沒在顧銘夕面前哭出來,她加快速度向前騎去。

  每一次,她和他拌嘴吵架,總是用這一招來對付他。她知道顧銘夕追不了她,他要是把車騎快,會很難剎車,容易摔跤。事實上,這一個學期以來,他的確在路上摔過跤,但是他都沒有告訴爸爸媽媽,只是叫龐倩去路邊藥店買個創可貼,幫他貼在摔破了的皮膚上。

  ********

  考試結束,學生們可以在家休息兩天,龐倩不用再去顧銘夕家做作業了,她心裡很郁悶,每天都待在家裡看電視、看漫畫。顧銘夕來找過她,她卻躲在房裡不肯見他,顧銘夕在客廳等了半個小時,最後無奈地回了家。

  龐倩知道自己很無理取鬧,顧銘夕並沒有做錯什麼,相反,他還幫了她許多,要不是因為他,她的成績也不會上升那麼多。

  但是,也正是因為他!龐倩被人傳謠言,交不到新朋友,還被老師認為她抄他的作業,偷看他的試卷!曹老師居然還說她利用他!最令龐倩不能忍的是,她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她能進到源飛中學的快班,竟是因為她是顧銘夕六年的同桌!

  真是諷刺啊,她趴在床上生氣地想,在同學們眼裡,她是顧銘夕的“女朋友”。而在老師們的眼裡,她大概算是顧銘夕的保姆吧!

  寒假前最後一次去學校拿成績報告單,龐倩沒有和顧銘夕一起去,她也不管他是怎麼去的學校,總之,她暫時不想和他說話。

  起初,顧銘夕一點兒也不明白龐倩為什麼生氣,直到他和劉翰林一起去上廁所,劉翰林帶點抱怨地說:“顧銘夕,你以後考試別讓螃蟹偷看了,她分數考那麼高,對其他人太不公平了。”顧銘夕才知道,龐倩到底遭遇了什麼。

  臨放學的時候,他本想和龐倩說說話,卻被曹老師叫去辦公室。臨去前,他對正在整理書包的龐倩說:“龐龐,你等我一下,等會兒一起走。”

  龐倩低著頭,撅著嘴,沒理他。

  在辦公室裡,面對曹老師滔滔不絕的教誨,顧銘夕終於完整地知道了“事實真相”,他再也無法保持沉默,說:“曹老師,我向你保證,龐倩考試時沒有偷看我,一點兒都沒有!她的成績全是她自己考出來的!”

  曹老師揮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顧銘夕,你不用幫她說話,我知道在生活中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但是你這樣袒護她並不是幫她你知道嗎,你這是害了龐倩!你說這是龐倩自己考出來的?你叫我怎麼相信啊,才兩個月,她英語數學能從60多升到90分?她要是請了家教,或是來問問老師問題也就算了,但是她沒有啊,一次都沒有!”

  顧銘夕有些著急地聳了聳肩,說:“不是的,其實龐倩她每天……”

  “好啦,別說了。”曹老師站了起來,小心地拍了拍顧銘夕的肩。對於一個年輕的班主任來說,班裡有個殘疾學生肯定令她多操心一些。對著顧銘夕,她表現得很親切,實際上卻是有點疏離的,就像拍肩這種身體上的接觸,她甚至有點兒害怕,平時是盡量避免的。

  她繼續說,“顧銘夕,你不要多想,老師就是和你說一下,你自己成績好,也不能這樣無原則地幫同學作弊。就算以後你換了同桌,你也要堅持自己的底線,知道麼?”

  顧銘夕捕捉到了曹老師話語裡的重點,他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問:“換同桌?”

  曹老師點頭:“嗯,龐倩和我溝通過了,下學期開學後,她就不和你同桌了,到時老師會幫你安排一下,挑一個學習好的……”

  話沒說完,顧銘夕已經扭頭跑了,曹老師追到辦公室門口,只看到那個少年在走廊上跑得飛快,他空蕩蕩的衣袖在身體兩邊劇烈地舞動著,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

  顧銘夕跑到教室時,龐倩已經不在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書包,一時間卻無法很好地將書包背到肩上,他干脆彎下腰,用嘴咬起書包頂部的拉環,一路咬著下樓,往車棚跑去。

  書包很重,他咬得牙都有點疼了,卻一直堅持著。等到了車棚,他四下一看,稀稀拉拉的幾輛車,早就沒了龐倩的身影。

  顧銘夕突然就有點卸力,牙關一松,書包就掉到了地上,“砰”的一聲響。

  他獨自一人站在車棚裡重重地喘氣,很久很久,久到車棚裡人來人往,最後只剩下他那輛特別的自行車。顧銘夕盯著自己的車子發了會呆,做了個深呼吸後,終於彎腰咬起書包,騎車回家。

  ********

  這天晚上,龐水生去學校開家長會了。龐倩躲在房裡看漫畫,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龐倩聽到媽媽去開門的聲音,然後就聽到了顧銘夕的說話聲,一會兒後,金愛華開了她的房門:“倩倩,銘夕來找你了。”

  龐倩從床上坐了起來,顧銘夕已經走進了她的房間,他似乎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身上穿著一件煙灰色的加絨運動外套,背後還帶著個又軟又厚的帽子,就算兩個袖子空空地垂掛著,還是顯得他整個人清爽又可愛。

  只是,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拘束,金愛華把門帶上了,顧銘夕一直站在門邊,龐倩看了他一眼後,又趴回了床上,繼續看漫畫。

  顧銘夕走到她的寫字台前,坐在了椅子上,龐倩不理他,他也就不叫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龐倩也真是厲害,邊上坐了這麼個大活人,她還能安心地看漫畫,顧銘夕端端正正地坐了10分鍾後,終於忍不住,抬腳到她的床上,腳趾撥了撥那幾本攤開的漫畫,問:“你在看什麼……”

  “啪!”龐倩毫不客氣地打了下他的腳背,顧銘夕連忙把腳放下了地,龐倩瞪著他說,“別把你的臭腳放我床上!”

  “……”顧銘夕臉色有些微的變化,低聲說,“我腳干淨的,我洗過澡了。”

  “洗過澡也不行!”龐倩板著臉坐了起來,把漫畫丟到一邊,問:“你找我干嗎?”

  顧銘夕看了她一會兒,說:“我媽媽今晚去開家長會,我讓她和曹老師說,這兩個月你一直都和我一起做作業,你不懂的題,我會講給你聽。我下午已經對曹老師說過了,但是她不信,所以我讓我媽媽去說,如果她還是不信,就讓我媽媽找你爸爸去說。總之……我一定會讓曹老師相信,你的成績都是自己考出來的,這些日子,你很努力,她不可以冤枉你。”

  顧銘夕正處在變聲期,聲音略微沙啞,並不太好聽。但是他的語氣是那麼溫柔、平靜,說話時,一雙眼睛一直盯著龐倩,眼神裡沒有絲毫的波瀾。

  龐倩低著頭,兩只手在床單上絞啊絞,久久沒有說話。

  顧銘夕等了一會兒,抿了抿唇,鼓足勇氣開了口:“所以……龐龐,你別換座位了,好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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