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何堪 -【聯手幹票大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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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16-8-2 04:02 PM

第九十回  訣別

     「呵呵呵,」邵萱萱僵硬地笑了兩聲,手還掛在他脖子上,有些徒勞地解釋,「太冷了。」

      出乎她的意料,秦晅竟然真的重新閉上了眼睛,順勢還將手搭在了她腰上。

      那根銀針,就在距他臉頰數厘米的地方躺著。

      邵萱萱咬牙,側臉將銀針咬住,慢慢向著他的頸項靠了過去。

      秦晅一動不動躺著,感受著近在咫尺的少女貓咪一樣挨近,銀針扎破皮膚,最後是柔軟的嘴唇蹭過脖子的觸感。

      這算是他從她那裡得到的,唯一一個小心翼翼到近乎可以用虔誠來形容的擁抱和吻。

      稍縱即逝,還帶著致命的劇毒。

      他睜開了眼睛,邵萱萱因為習慣性的恐懼往後退了很遠。

      方硯說這毒能瞬間發作,麻痺全身,叫人連舌頭都動不了。

      秦晅卻仍然自如地移動著眼珠子,身體其他部位倒是沒有動靜。邵萱萱急匆匆望了外面一眼,將腰帶裡藏著的銀針又在他手上、腳上紮了好幾針,爬起來在她自己觀察過的幾個地方搜尋起來。

      籐蟲顯然並不在這些地方。

      她把那些小瓶子塞了一衣兜,重新回到床邊:「你把籐蟲放在哪裡了?這毒藥性極強,晚了就是解藥也救不了你!」

      秦晅盯著她看了半天,緩慢地朝著外面挪了挪眼珠子。

      外面?

      籐蟲居然是……放養的?

      邵萱萱稍微一想就知道不合理了,走到窗戶邊,捅破窗戶紙望外瞧了瞧——之前她並不曾注意過對面的屋簷,這時被提醒了,再看過去,就留意到被積雪覆蓋著的瓦楞間那點紅潤的顏色。

      那條老籐蟲像是苔蘚植物一樣,安安靜靜地趴在瓦片堆裡。

      邵萱萱又瞥了他一眼,尋了大小趁手的盒子,推開窗出去。在她開窗的瞬間,一個人影從床榻內側的帳幔間垂落下來,聲音輕若蚊吶:「殿下。」

      秦晅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輕聲道:「無妨。」

      須臾間,邵萱萱已經奔到簷下了——趁著門外的侍衛都還沒反應過來,她直接就抬手擲了只飛爪上去,正好勾住籐蟲,稍一使力,便將其勾了下來。

      那蟲子似乎是冬眠了,身上的草葉仍然密密麻麻的,身體卻一動不動。物似主人,跟屋裡躺得秦晅一副模樣。

      邵萱萱將籐蟲裝進盒子裡,身體接觸到盒子的瞬間,它懶洋洋地睜了下眼睛,然後又懶洋洋地閉上了。

      邵萱萱心裡疑惑,正想再檢查一遍,已經有侍衛按耐不住,過來問了:「聶姑娘,這是什麼?」

      邵萱萱迅速蓋緊蓋子:「沒什麼,太子殿下養的一個小東西跑出來了。」

      一聽說是太子的東西,那侍衛就閉嘴了。

      邵萱萱強作鎮定地站起身,抱著盒子開門回屋。

      她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譬如秦晅就埋伏在門後,譬如被暗衛包圍……但這解藥,也不是這麼好找的,總還是有點籌碼的。

      太子仍舊老老實實地在床上躺著,甚至連動作都沒換過。

      邵萱萱隱約覺得不對,但如今已然騎虎難下。

      倒是秦晅先開口了:「你又不知道煉製陽焰草的辦法,縱然拿到了它,又有什麼用?」

      邵萱萱嚇了一跳,隨即恍然,抿唇道:「你果然有解藥。」

      秦晅扯了扯嘴角:「我派出去的人,我給的藥,我不備解藥,難道等死?」邵萱萱四下掃了一圈,試圖找出隱遁在暗處的人:「那怎麼阻止我,看我小丑一樣的折騰很好玩嗎?」

      秦晅掀被坐了起來,滿不在乎地抬手將脖子上、腿上、胳膊上的銀針拔掉,正想要出言譏諷,臉色驀然變了。

      手指碰觸過的地方涼得有些過分,像被寒冰凍傷了一般。

      一直沒出聲地小艾也落到了邵萱萱身後,一腳將人撂倒制住。

      邵萱萱趴在地上,到底沒忍住得意的表情,勉力抬頭去看秦晅。秦晅視線在那幾根銀針的針屁股上走了一圈,臉色難看地問:「你在上面抹了什麼?」

      邵萱萱緊閉著嘴巴不吭聲,眼神雪亮。

      這是她唯一一次的勝利了,從被吳有德下毒的時候她就開始幻想了,有沒有那麼一種毒,不能夠徹底把人殺死,又不像空花陽焰這樣的霸道。

      或者要求再具體一點,如同武俠片裡的蠱蟲一樣,寄存在身上,不但能害人,還能因為與被下毒者同生共死而不被報復。

      她在京城的藥鋪裡找過,沒有。

      在秦晅那些藏藥瓶的小格子裡搜尋過,也不曾有什麼發現。

      甚至在瓷安寺、在呈歧雪山上、在風沙城……邵萱萱能感受提前放入體內的小小的蟲子甦醒了過來,在血管裡爬行,想必秦晅也是一樣的。

      這一次,確確實實要多謝他刻意放水——她本來,是完全沒有機會的。

      按她的原計劃,沒準要出賣下色相,挑個更加曖昧的時間去做。

      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大家總喜歡嘮叨一句「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她準備了那麼久,雖然沒有一擊必殺,結果倒也並不十分的壞。

      秦晅發怒時雖然會打人,也並不是不顧三七二十一,上來就動粗的。他把情緒擺在臉上時,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像蛇,陰鷙、冷血,冷不丁就把毒液注入人血液裡。

      被這雙冷靜得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邵萱萱要一直維持著剛才那個挑釁的笑容才不至於徹底敗下陣來。

      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最壞的打算,就是她被殺死——她有足夠的把握相信他也活不了。

      最好的結果,就是搶到一次談判的機會。秦晅當然是不可信的,可是身上蟲子卻能夠叫他屈服。

      對,他這樣偏激的性格,也可能並不願意像她這樣低頭的。

      一切又回到起點,她被殺死,他也一樣不得安寧。

      那蟲子似乎爬進胸腔裡了,又或者在多如牛毛的血管裡迷路了,跌跌撞撞,疼得她臉上的表情都要裂了。

      秦晅留意到了她的痛苦,臉上的表情終於開始崩塌:「你到底在銀針上抹了什麼?」

      邵萱萱往後靠在牆壁上:「就是一些吸引蠱蟲的草汁啊,你這麼厲害,要是有毒,不早就被你發現了?」說完,她忍不住又炫耀了一下:「蟲子可不是今天下的,你想掐我那天就放進你衣服裡了,我可不知道它們是怎麼爬血管裡去的。」

      她自己體內的是母蠱,秦晅身體裡的那些卻是子蠱。

      母死子亡,死掉的蠱蟲是會在身體裡的腐爛的,那些腐蝕性液體足夠把內臟爛出好幾個洞來。

      這些草汁,便如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一般,一朝打開,再不能關緊。

      身體裡養條蠱蟲雖然可怕,卻總好過一直被他的空花陽焰控制。

      小艾一直冷靜地在一邊站著,刀刃出鞘,只要秦晅肯下命令,幾秒鐘之內就能叫邵萱萱人頭落地。

      秦晅選擇了忍耐,甚至還認真地聽邵萱萱講起了條件。

     「你不是說合作嘛,我現在願意了,」邵萱萱似乎把積壓多月的勇氣都用在了這裡,「你當皇帝,我做皇后,完全沒問題。」

     「不過,你得幫我把方硯找回來。別人我不放心,他得跟在我身旁保護我。」

      她這句「放心」說的小艾臉色都變了,幾乎不敢去看秦晅的臉色。

      邵萱萱卻毫不顧忌地催促:「你答不答應?」

      秦晅冷笑:「你到底是為了自己動手,還是為了他?」

     「不能都是?」邵萱萱熬過那一波痛苦,膽子又大了一些,「我又不像你那麼聰明。」

      秦晅面上沒什麼表情,手卻一直緊攥著,想必也不好受,思忖半晌道:「那萬一,他是真回不來了呢?」

      邵萱萱看著他不說話。

     「生死天命,誰也做不主,我可沒要他去追什麼刺客——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邵萱萱被這一擊擊中,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秦晅接著道:「合作確實需要誠意,如今你我都有把柄在手裡,也算兩不相欠了。」

      邵萱萱強忍著不安點了點頭,這便算是談妥了。

      秦晅動了動胳膊,將那幾枚銀針掃落在地上,喚小艾上前扶他。

      小艾不疑有他,收了兵刃上前。邵萱萱也鬆了口氣,剛把裝空花籐的盒子放到空桌上,床側驀然傳來一聲悶哼。

     她訝異地轉過身,就見秦晅將匕首自小艾頸項處挪開,隨手一推,滿是鮮血的屍體就重重地躺倒在地上。

     「你——」邵萱萱完全不知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簡直像第一次看到倉鼠撕咬爭鬥一般。

      秦晅冷靜地將匕首扔到地上:「他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的太多了,這話她在影視劇裡聽到過無數次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來得震撼和深刻。

      因為知道的太多了,就直接捅死活生生的人!

     「來人,去把張舜叫來。」

      張舜當晚不輪值,半夜被召喚,以為是邵萱萱又鬧脾氣「恃寵而驕」了,衣服都沒穿整理就狂奔過來。

      看到小艾的屍體,反倒冷靜下來,準備了新的客房,找了人來處理屍體,再按秦晅的意思,把劉簡給請過來了。

      劉簡是先瞧過了小艾的屍體再過來的,對秦晅仍然是恭恭敬敬的,偶爾看向邵萱萱的眼神,卻刀子一樣的鋒利。

      秦晅似乎也沒有解釋一下自己行為的意思,只是問起方硯的事情。

      劉簡對邵萱萱的印象更壞,之前研製火藥帶來的那點好感已經完全消失殆盡了。

     「千金之子,不坐危堂,這種事情殿下交給我們去辦就好了,何必非要親自跑一趟?」

      秦晅還沒開口,邵萱萱先打斷了他:「不行,他一定要去!」

      毒蛇要是藏匿在暗處,比盤在胳膊上還可怕。

      劉簡看也不看她,只向秦晅勸諫:「殿下!」

      秦晅擺手:「我意已決,不必再勸了。你再挑幾個人,叫劉三的人做外應,不論生死,總是要找一找的。」

      說完,趁著邵萱萱轉開視線的瞬間,露出個不明所以的笑容。

      與虎謀皮,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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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萱萱有些麻木的坐在馬上,背脊緊靠著的,就是剛剛把手上的鮮血清洗乾淨的秦晅。

      劉簡和小多等人的馬匹都有些分散,隱隱在兩翼護衛。

      雪夜騎馬,漫漫荒原上只有清脆的馬蹄聲得得作響。

      一行人將一路上可能的地方都搜了個遍,最後還是不得不篤定地推測,方硯應該確實是被抓了。

      若是脫身了,無論如何應該能得到消息的。

      邵萱萱抓著韁繩,凍得胳膊都快僵硬了,偶爾碰到袖子內袋裡的那把匕首,直覺冰涼徹骨。

      她想起舉弓冷冷凝視著自己的齊王,想起溫柔地擁抱自己的俞嫣初,想起在人群中拽住自己手掌的方硯……

      雪地上的白光都彷彿化作了銀刃,鋒利無比。

      她猶豫了片刻,終於向著身後的秦晅開口道:「我之前,拿到了張字條。」

      秦晅「嗯?」了一聲,又聽她道:「那字條就在院子裡,說方硯是在風沙城。」

      風沙城?

      秦晅沒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說:「字條拿來我看看。」

      邵萱萱遲疑著沒有動,秦晅又催促了一聲,她才將字條拿出來。秦晅只看了一眼,便還回到她手裡,飛快地瞥了跟在劉簡身後的小多一眼,揮鞭道:「去風沙城。」

      劉簡怔了怔,餘光瞥了小多一眼,也跟了上去。

      小多鬆了口氣,不遠不近地跟在隊伍中段,心道,總算還是有點希望的。

      暨州到風沙城便是一刻不停地趕路,也需好幾個時辰。那幾尊臥倒在地的佛像出現在眼前時,天已經濛濛亮了。

      秦晅提韁勒馬,兀自跳下馬背。

      邵萱萱沒好意思喊他幫忙,姿勢狼狽地從側便滑了下去,落地時一個趔趄,幾乎跌倒。

     「伽雲寺早就被燒掉了,哪裡來的人?」秦晅四下打量了一圈,劉簡也一臉不解。

      邵萱萱拍去膝蓋上、胳膊上的積雪,也望著茫茫的雪原發呆。

      被騙了?

      還是……

      隊伍中的一人突然開口道:「殿下您看,這裡有方硯留下的記號!」

      眾人迅速圍了上去,劉簡沉吟道:「這記號——伽雲寺有兩座?」

      眾人都露出恍然的表情,看向邵萱萱。

      秦晅卻知道邵萱萱底細的,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如此,就要勞煩襄寧帶路了。」邵萱萱無奈,只得坦誠道:「我也不知道,那個——」她指了指記號,「他既然留下一個,必定還有另一個。」

      眾人在寺廟殘桓上四處搜羅,果然找到了另外的記號。

      這樣一路循著記號往前,方硯竟然是往鹽鹼湖方向去的。劉簡的眉頭越蹙越緊,臨到了湖邊,猛然停步:「殿下,這一個記號,是假的。」

      秦晅「哦」了一聲,劉簡道:「我們應當在剛才的地方轉彎——方硯恐怕當真……」記號都被篡改了,行跡肯定是被發現了。

      那個被篡改的記號其實已經被積雪覆蓋,不過是一塊巴掌大的岩石上畫了交叉的幾根線條。

      岩石被重新擺放,線條方向自然也更改了。

      劉簡將石頭拿起來打量半天,按著原來的印跡放回去,線條赫然指向不遠處的小山坡。

      山坡上白雪皚皚,只幾棵枯萎的樹幹孤零零立著。

      劉簡幾個起落就躍上坡頂,站了片刻,逕直往山坡的另一側奔去。

      邵萱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小跑著就要往前去,被秦晅一把拉住。「再等一等。」

      果然,不片刻後,山坡後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緩坡上的積雪震了幾震,滑落了不少。但因為坡度平緩,並沒有形成雪崩。

      邵萱萱摀住了嘴巴,其他人卻都安靜地跟在秦晅身後,一點沒有上去查看的意思。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零星又響過幾聲爆炸之後,劉簡才再一次出現在坡頂。他身上一點兒傷也沒有,只衣服和帽子有些凌亂:「找到他了,四周圍全埋了炸藥!」

      邵萱萱掙開秦晅的手,踏著齊膝蓋的雪往上攀爬。

      秦晅冷眼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跟上去。

      劉簡那句「四周圍全埋了炸藥」,形容的實在太過輕巧。

      山坡之側的積雪全都被炸落了,露出地表帶著砂礫的荒瘠土地。方硯的屍體就在這一大片焦黑土地的最中央,受了炸藥的影響,屍體顯然被獸類破壞過,但大半身體都浸泡在已經凝固的血泊中,炸藥又把積雪融化了不少,一時也分辨不清楚。

      那張熟悉的臉龐卻還是完整的,凍得發青,落了些灰燼,眼睛緊閉著,眉頭蹙緊,神情倒是有些解脫了的意思。

      不遠處有幾頭此地雪山特有的雪斑狼,磨磨蹭蹭地在那徘徊著不肯離去,有大膽的甚至還發出挑釁的嚎叫聲。

      損毀屍體方硯屍體的罪魁禍首,想來便是他們了。

      風聲凜冽,雪地上的人卻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邵萱萱呆立了片刻,突然別開臉,抬腿想著那些雪斑狼走去。

      秦晅還真不曾見過她有這樣利落的身手,下盤雖然虛浮,手上的銀光卻快如流星一般,最近的那頭公狼哀嚎著倒下,抽搐幾下便不再掙扎了。

      剩餘的狼群一哄而散,只片刻就成了幾顆小小的黑點。邵萱萱卻猛地彎下腰,控制不住地乾嘔起來。

      天地浩蕩,雪原上的朝陽正在升起,風吹過臉頰甚至還帶來鹽鹼湖附近鹹濕的空氣。

      她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天地都在旋轉,白色雲彩墜落到地上,焦黑岩石在藍色蒼穹中顫動,遠處的狼嚎聲淒厲而刺耳……

      這樣的訣別,不如不見,不如永遠都不知道真相。

      那殘屍就在幾步開外,她卻連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2 04:03 PM

第九十一回  生者

      邵萱萱發了小半個月燒,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

      混沌間只覺得車輪粼粼,馬嘶人沸,猶似夢中趕路,卻不知要奔赴的地方,是瑯嬛仙境,還是地獄火海。

      偶爾睜開眼睛,見身側坐著的人影挨得那麼近,安靜又溫柔的輪廓,抬頭卻又看見那只裝骨灰的深色木盒。

      夢裡見不到人,醒來也只能看到骨灰。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要他的保護……那另一座伽雲寺並不見蹤影,看留下的火藥痕跡,該是北地的叛軍。

      可是是誰做的,又能有多重要呢?

      人已經死了,沒有了,再見不到了。

      她疲憊得又閉上了眼睛,然後聽到一個聲音說,「還睡?都到家了。」

      家?

      邵萱萱茫然地睜開眼睛,她在這個世界居然還有家?

      秦晅的臉近在咫尺,從他的肩膀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春熙宮制式統一的宮燈。

      呵,這裡也能算家?

      邵萱萱失望的重新闔上了眼皮,這種「家」,也只有秦晅這樣的人會喜歡。

     「你要真這麼不甘心,就想辦法給他報仇,光在這兒裝死給誰看?」秦晅的聲音冷冰冰的,還帶著北地凜冽的寒氣。

      邵萱萱把臉轉向內側,隨即整個人被拎了起來——車簾掀開,冬日稀薄的陽光和凜冽的寒風一股腦撲過來,她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畏縮地往秦晅懷裡靠了一下。

      秦晅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就見剛剛還挨著的人緩慢地跟自己拉開距離,彎腰把存放骨灰的盒子抱在了懷裡。

      秦晅沒說話,抿了抿嘴唇,下了車。

      一國儲君凱旋歸來,照例是有不少事情要應付的。

      邵萱萱由張舜領著回了寢殿,錦帳銀燈依舊,邵萱萱卻覺得冷得可怕。綠葛仔細地檢查了地龍和暖爐,又命人加了炭火。

      邵萱萱恍若不見,只低頭認真地擦拭著骨灰盒上沾到的雪漬。

      落雪聲簌簌,彷彿一直滴穿屋頂,落到了她身上,震得耳膜發麻。

      擦完了盒子,又覺得它放在這裡是不妥當的。

      這是秦晅就寢的地方,這是……她枯坐在椅子上,抱著盒子,一言不發地盯著地上的折枝團花地毯。

      不能得過且過了,他都已經死了,怎麼能再叫他受委屈呢?

      邵萱萱被自己這個奇異地想法激得幾乎又要落下淚來——他都已經死了,哪裡還怕什麼委屈呢?

      綠葛帶著小侍女端著熱水、布巾進來,就見邵萱萱盤腿坐在椅子上,又哭又笑,狀似瘋癲。

      她嚇了一跳,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跑去跟張舜商量。

      邵萱萱這一路是昏睡著過來的,倒沒多少不正常。張舜聽完後皺了皺,親自到門後偷覷。

      他還記得初見這女孩的模樣,滿頭烏髮沾著血,被吳有德橫抱著出來,模樣雖然淒慘,眼睛裡的懼怕卻還滿是活躍躍的生氣。

      而如今,隔著門縫望去,直覺那枯坐的側影也沾染了宮廷裡的陳腐死氣,正一點點沉積發酵。

      經過生死離別之後的人,到底是不一樣了。

      張舜自己也才二十歲不到,雖然藉著吳有德失勢的機會一步登高,畢竟還年輕,還不夠冷漠。看到那單薄的影子猶如看到當年初入宮挨整的自己,又是心酸,又是嫉妒。

      哪個在皇宮裡混的人,不是槍林箭雨淋過來的?

      在太子身邊待到今日,還天真如斯,總算也叫你吃到了苦頭!

      他無不刻薄地想著,最後也只遣退了綠葛,學著吳有德當年的樣子背著手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暗色的靴子踩在雪上,留下一隻又一隻勻稱的腳印。

      那人影彎腰弓背,已然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模樣,活脫脫似一個年邁心疲的老人。

      秦晅自椒房宮回來時,邵萱萱已經睡下了。

      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沒把方硯的骨灰留在寢殿裡。

      張舜看出他疑慮,小聲道:「聶姑娘上榻安寢前,命奴婢給搬出去了,在耳房放著呢,還供了香燭。」

      秦晅「嗯」了一聲,張舜往裡瞥了一眼,又輕聲加了句:「也沒哭,就在那坐了大半天,出來後還吃了小半碗粥。」

      秦晅蹙了下眉頭,看向帳幔遮掩著的床榻。

      邵萱萱今晚睡得十分的乖巧,既沒有像以前那樣抗拒地一直躺到最裡面伸直了胳膊都撈不到,也不像膽子大如天的時候故意橫著睡或者倒過去把腳架在枕頭上,就那麼不偏不倚地躺在睡榻的正中偏裡一點,蓋著被子,露著一截烏黑的秀髮。

      秦晅這麼挑剔的人,也沒瞧出什麼讓自己不滿意的地方。

      甚至他上床後故意把胳膊放在她腰上,進而將人摟進懷裡,她也完全沒有反抗。

      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溫熱柔軟的軀體,平穩綿長的呼吸,無一不是她睡熟的證據。

      剛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居然就睡得這麼安心了?

      秦晅盯著她的腦後勺冷笑,說不清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對方硯好,他沒辦法不介懷、不嫉妒;她對方硯涼薄,他又愈加覺得刺痛——對方硯都如此,對自己……還能指望嗎?

      他始終堅定地認為,邵萱萱這樣的人,是不值得期待的。

      人心卻最難馴服,越是知道不能夠,越是忍不住要去想。憑什麼方硯能,他就不能呢?

      如果他也試著像方硯那樣,把一顆心……秦晅鬆開手,翻了個身,迅速打斷了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

      自己這一顆心,早就涼透了,寧可泡到雪水裡凍著,也不屑隨便塞給什麼人。

      邵萱萱這樣的膽小鬼、寡情人,還遠遠夠不上資格。

      隔天一早,邵萱萱早早起來了,依舊如以前一樣,幫著穿衣、伺候吃飯,只是不再穿內侍的衣服。

      秦晅瞧她兩眼冒光、天真反抗的模樣不順眼,如今這副低眉順眼、逆來順受的樣子,卻更叫他反感。

      最噁心不過的就是她明明風寒也好了,每晚卻還能睡得那麼踏實。

      這種噁心感甚至讓他失去了對她身體的興趣,連碰到一個手指頭都跟沾染了什麼髒東西一樣難受。

     「孤瞧見你就煩心,以後就滾去耳房跟你的方硯一起住吧。」秦晅說這話時,正值除夕前夜,儲宮裡紅燈纍纍,廊下、簷下俱是一片喜氣。

      邵萱萱應了一聲,又問:「我們分房睡,不是容易傳出去話柄?」

     「傳出去又如何?孤還真怕了他們?」

     「那你要我和你合作的價值和意義在哪裡?」邵萱萱聳了聳肩,放下筷子,「我不是真正的聶襄寧,除了這個身份一無是處。你以前要我陪著你,不是為了引聶如壁出來,就是想讓他的舊部對你有所忌憚吧?又或者,想離間聶如壁和你小叔叔的關係?我這個人不大聰明,想了很久,也就想到這幾個可能性,不過總也沒見你真用過……我也沒多少本事,不過既然說了合作,肯定也會盡力的。我們以前的世界,也很有些不錯的東西和技術——我肯定是做不到樣樣精通的,但總也能試著跟你解釋解釋,提供點思路,幫點類似於這次造火藥找火硝的小忙什麼的……你現在突然這麼說,是不要我當你的『新寵』了,想到別的辦法了?」

      秦晅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就回了她一個淡得幾乎看不出情緒的一瞥,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了。

      他們的步調似乎從來都沒有一致過,她突然,就入戲了。

      一夜之間,從個滿腦子稻草的草包笨蛋,變成了一個滿腦子稚拙謀略的草包笨蛋。

      笨蛋當然是不怎麼能揣摩人心的,聽一是一,說到做到。

      當晚,邵萱萱果然就沒再過來。

      秦晅睡到半夜氣不順,翻身起來,掌了燈走到耳房,果然又聽到那熟悉而規律的清淺呼吸聲。

      方硯的骨灰盒就擺在床榻不遠處,她背向著門,一點負擔沒有地熟睡著。

      秦晅加重了腳步,仍舊沒能將她吵醒,他乾脆抬手在盒子上輕拍了好幾下,呼吸聲如常起伏。

      沒心沒肺,薄情寡義,看著是只乖兔子,實際上做的事情,卻足以叫人齒冷心寒!

      他上前掀了被子,露出她穿著單薄褻衣的身體,下狠勁在她腰上拍了兩下,居然還是沒能把人叫醒。

      難道……秦晅終於隱約覺得不對了,一把將人翻過來,她果然還在沉睡。

      床頭擱著她的一些零碎物品,用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小布兜裝著。秦晅拿起來翻了翻,找到一盒銀針,一支短匕首,一些零碎的銀子,兩支藥瓶,一隻裝過火藥的皮袋子……

      秦晅拿起藥瓶,掀開蓋子嗅了嗅。

      一支裝得是他所熟悉的毒針,另一支……

      他盯著床上熟睡的少女,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原來,她竟然已經要靠吃這種東西入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2 04:07 PM

第九十二回  錯覺

      除夕將至,整個儲宮都被好好拾掇了一番。

      該打掃的都打掃了,該換新的也都換過了——邵萱萱感冒還沒全好,懶洋洋地在屋子裡窩了大半天,一直到中午才跟夢遊似的出去轉了一圈。

      秦晅一早出去,一直到午膳時候才回來。

      邵萱萱老老實實等他入座了,才挨著邊角坐了。

      她還是更喜歡人多時候那種分桌分食的規矩,人和人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感,更加有利於關係的長期維持。

      俗話說遠香近臭,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們現在算是合作關係,按現代社會來說就是商業夥伴,總不能一直處得那麼糟糕,她還有不少事情得仰仗他幫忙……

      秦晅夾了幾筷子冬筍,見她一直埋頭扒飯,米飯卻沒少下去多少,向張舜使了個眼色。

      張舜識趣地退了出去,順便把邊上伺候著的幾個宮人也帶了下去。

     「有話就說。」

      邵萱萱放下筷子,輕咳了一聲——這幾天話說的少,似乎連喉嚨都要乾涸了。

     「我想問問,那天在風沙城找到的那些東西,查得怎麼樣了?」

      風沙城找到的,自然就是火藥遺留下來的殘留物。

      秦晅扯了扯嘴角:「你不是都看到了,何必再來問我?試問,全天下除了他,誰還有這等本事?」

      邵萱萱抿了下嘴唇,點頭,又一次拿起筷子。

     「一會兒陪我去趟椒房宮,幫我多哄哄母后,她若是留你住下,你便住下。」秦晅頓了頓,又道,「順道幫我拿件東西。」

      邵萱萱瞥了他一眼,仍舊只是點頭。

      秦晅臉色卻殊無喜色,又夾了一筷子拌了雞絲的莧菜,皺眉瞧了一會,將紅色的莧菜葉全都挑了出來,夾進邵萱萱碗裡。

      邵萱萱:「……」

     「孤不愛吃。」

      邵萱萱「哦」了一聲,筷子在飯碗裡拌了兩下,連飯帶菜一起吞了下去。

      秦晅不由有點失望,以前的邵萱萱要是根燈芯,現在就跟梳妝台上的銅鏡似的。燈芯好歹自己會發光,不時還爆個燈花,銅鏡則只會映照自己的表情,要是沒了光亮,連唯一的那點功能都沒有了。

      秦晅覺得邵萱萱現在就跟面無神的鏡子似的,眼睛倒映著桌上的飯菜。偶爾抬頭,便映照出太子秦晅的臉,神思卻不知飛到了哪裡。

      用完膳,秦晅便吩咐張舜準備步輦,要往椒房宮而去。邵萱萱知道自己可能要留宿,洗完手就回了耳房,那些暗器、毒針是不好隨身帶了的,但是那瓶助眠藥肯定得捎上。

      她在袋子裡翻了一遍,竟然沒有找到,再爬到床上把被褥也翻檢了,還是沒有。

     「這藥不能再吃了,」秦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的是皇后寢宮,又不是澡堂,真那麼睡死過去,夢裡給人殺了都不知道。」

      邵萱萱愣住,半晌,才爬下床,有些無意識地撣了撣衣服。

      不能吃,不能吃——

     「那先把藥還給我。」她不甘心道,「我晚上不吃就是了。」

     「以後也不許吃了,」秦晅轉身往外走去,「本來就傻,再吃下去只會越來越傻。」

      邵萱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腳踢在身旁的椅子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秦晅腳步不停,連頭也沒回一下。

      外頭大雪還沒停,去椒房宮的路倒是叫內侍們清掃出來了,道旁白雪皚皚,零星還能看到一點兒結霜的柿子。

      邵萱萱抱著暖爐,整張臉都陷在了柔軟的皮毛裡面:「黃色的招魂幡?皇后寢宮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秦晅看了她一眼,不耐煩道:「我又沒有說有,只讓你四處瞧瞧,看看有沒有。」

      邵萱萱點頭,把臉重新埋進毛領子裡,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難道,她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秦晅掂了顆蜜餞,塞進她嘴裡:「不會說話就少說。」

      邵萱萱咀嚼了兩下,又兩下,「那齊王那裡呢,總是要……」

     「你不是說火藥還能裝進鐵筒裡,發揮更大的威力嗎?」秦晅打斷她,「他仰仗的不過是那些火藥和北地那批悍民,等咱們有了更好的火器,自然就不怕了。」

      邵萱萱沒應腔,要是以前,她肯定就被說服了,但是現在……她也算知道了,江山還沒交到他手裡,齊王規規矩矩待在京城裡,那是潛在競爭者,如今反了,最該煩惱的反而應該是老皇帝才對。

      既然不該他來煩惱,按他的個性,還肯為區區一個方硯多生事端?

      邵萱萱是不大相信的,「就是沒有火器,你也不曾怕過他吧。」

      秦晅再一次看向她,邵萱萱接著道:「你不肯對付他,想讓老皇帝自己發愁,別以為我不知道。」

      秦晅笑了一下,抬手狠揉了她腦袋一下:「殺人未必要用刀,用刀也未必就要自己親自出馬,你又何必急在一時?」

      邵萱萱偏頭避開,嘴唇抿得發白。

      秦晅按住她肩膀:「你我如今是一條線上的蚱蜢,我若是哄你,你隨便找把刀子在脖子上一割,你死了,我不也一樣活不成了?」

      邵萱萱瞪他:「你以為我真不敢?」

      秦晅看著那雙映著自己臉龐的漆黑眸子,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吻住她沒什麼血色的唇瓣。

      邵萱萱愣了一下,往後挪了挪,沒能躲開,觸碰到他舌尖的牙齒剛要闔上,對上他銳利得有些灼熱的視線,驀然就頓住了。

      這個吻熱切的有些過份,唇舌交纏間,邵萱萱不由自主就想起方硯沉寂的側臉……

      據說愛情和噴嚏一樣,是掩藏不住的——他這樣的反應……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再睜開,卻又覺得近在咫尺的眼睛實在太過深邃,悠長甬道一樣望不到頭。

      錯覺吧,小變態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感情。

      在這裡,愛情除了增加煩惱,也就是多一個可以被攻擊被利用被輕視的把柄而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2 04:10 PM

第九十三回  皇后

      下輦的時候,邵萱萱總覺得張舜在悄悄拿餘光看她的嘴角。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一定是被咬破了。

      但她心裡存了點別的主意,就不是很把這點事情放在心上。

      她是用心愛上過人的,也被人認真地愛過,自然知道「先愛上的才是輸家的道理」。

      她當然是不愛秦晅的,但是秦晅可能喜歡自己這件事情,真是天大的喜事。

      邵萱萱腳踩在地磚上,視線凝固在他深色的袍擺上,剛才還因為這種猜測而加快的心跳逐漸趨於平靜。

      秦晅自顧自往前走去,皇后早早地迎了出來,拉著他唸唸叨叨地說話。

      見到邵萱萱,也是一番熱情詢問——邵萱萱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邁步踏進溫暖的殿內。

      身上的寒氣與熱氣一沖撞,邵萱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皇后吩咐道:「讓廚下弄些驅寒的湯水。」

      邵萱萱便衝她笑笑,皇后心疼地摸了摸她臉:「瘦了一圈」,回手又拍在已經落座的秦晅手背上,「你也是,瞧瞧臉,肉都沒有了。」

      邵萱萱想起被秦晅敲得粉碎的那些骨殖,心道,他確實是「瘦」得連肉都沒有了。

      椒房宮裡是備著小廚房的,沒多久就送了熱氣騰騰的暖湯上來。邵萱萱捧著小碗,一口一口吃著,秦晅和皇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一個下午便這麼過去了。

      用過晚膳,皇后果然要邵萱萱留宿。

      邵萱萱欣然答應了,趁著皇后不留意,卻掀了毛氈,探頭往外望去。張舜躬著身在前頭走著,輦上的擋板和簾子都落了下來,把人遮蓋得嚴嚴實實的,過不多久,就消失在轉角處。

      居然不回頭!

      她瞥了瞥嘴,有些失望地放下毛氈,一轉身,就見皇后身邊的兩個宮人笑盈盈地在她身後站著。

      邵萱萱摸著鼻子站起來,宮人們「噗嗤」笑出聲。

      算了,被誤會是花癡,總好過被當成奸細。

      邵萱萱記得這個時辰是皇后抄經的時間了,想著機不可失,便打算四下轉轉,完成一下秦晅交代的任務。

      招魂幡,要是真做了這種東西,一般是放哪兒呢?

      那兩個宮人卻拉著她不放:「聶姑娘,皇后娘娘請您過去呢。」

      請我過去?!我不喜歡抄經啊——

      邵萱萱哀歎,心道去抄經堂也行,看這些古人封建迷信和宗教也沒分那麼清楚,沒準就藏那個屋呢。

      那兩個宮人卻沒把她往抄經堂帶的意思,左拐右拐,逕直進了寢房。

      寢房內絲竹飄颻,皇后只穿著寬大的褻衣,已然面目沉靜地坐在充作瑜伽墊的毯子上。

      邵萱萱:「……」

      原來留宿是這個意思啊——

      邵萱萱解了腰帶了,踢掉鞋子,也跟著坐到毯子上。

      宮人按著之前的習慣,拿起準備好的箋紙,慢慢地念了起來:「你的面前是大片大片的雪原,不知道從哪裡,傳來梅花的香氣,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雪原,花香,紅梅,紅色……血跡,屍體!

      邵萱萱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氣,對面的皇后還閉著眼睛,一臉的嫻靜,彷彿真的在雪地上尋梅覓香。

      宮人的聲音登時就停住了,皇后也詫異地睜開眼睛:「襄寧,怎麼了?哎呀,臉上都是汗!」

      邵萱萱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你瞧瞧我,都忘了你還受著風寒呢,」皇后扶著宮人的手站起來,又來攙扶她,「今日便早些歇息吧。」

      邵萱萱在心裡鬆了口氣,上了榻,人明明疲憊到了極點,腦子卻越來越清醒。

      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方硯沒有了生氣的臉。

      蒼白、沉默,鞭子一般無聲地責問著她。

      床頭的燭台沒有熄滅,她挨著床頭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終於還是爬了起來。這樣的寂靜,幾乎要把人逼瘋。

      深夜裡,即便是窗戶被推開的聲音也大的驚人,她停頓了一會兒,才完全將窗子打開,目之所及,都是白色的積雪。

      冬夜的寒風夾雜著雪片刮到臉上,冷得發痛,心裡沉甸甸的負罪感卻被稀釋了一些。

      對不起,再給我一些時間,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她在心裡反覆念叨著,假如他還活著,一定不會這樣苛責自己的——可他已然死了。

      邵萱萱把頭靠在窗欞上,覺得整個人都清醒了一些,才攀著窗台爬了出去。

      屋裡還亮著燈,她也不敢走遠,就挨著牆坐下來,裹緊身上的衣服,抬頭望著頭頂的夜空。

      她沒想到雪天還能看到星星,那麼大的雪,紛紛揚揚落個不停,星星卻仍然自顧自地明亮著。

      邵萱萱把臉埋進膝蓋裡,很快又重新仰起臉來。

      那樣太黑了,太溫暖了。

      她搓了搓手,站起來,重新從窗台進去,開了門,裝作要上廁所的樣子,從宮人面前經過。

      夜裡的椒房宮安靜得能聽到鋼針落地的聲音,邵萱萱趁人不察,從摸進了抄經堂。

      她早在白天就觀察過了,這裡唯一能藏東西的地方,大約就是靠牆的兩個櫃子,還有佛像下的底座了。

      櫃子被鎖著,她蹲下來,拔了頭上的簪子,按照秦晅教導的辦法,試探著去戳鎖頭。

      一下、兩下、三下……鎖被打開,兩隻櫃子裡都存滿了柔軟的宣紙,厚厚的好幾大疊。

      底座下也空空如也,屋裡沒亮燈,外面照進來的那點光線實在太暗。

      出了抄經堂,皇后下榻的屋子邵萱萱是不敢進去的,又去其他幾個房間轉了一圈,實在沒什麼線索,正磨蹭著往回走呢,便見綵衣翻動,一個三十出頭的宮裝婦人走了出來——這人她倒是認得的,算是皇后身邊的一號女官,喚作錦如。

      錦如見了她,便笑道:「聶姑娘,娘娘喚你呢。」

      邵萱萱愣住,「皇后娘娘?她還……沒睡?」

      錦如輕聲點頭道:「娘娘近來總是睡不踏實,方才聽得外面有人走動,得知是姑娘起夜,便喚奴婢來請姑娘。」

      邵萱萱「哦」了一聲,心道「方纔」是哪個「方纔」,別是發現我進抄經堂,要來審問了吧。

      她瞬間就想一些宮廷劇裡的陰暗手段,一邊跟上一邊把剛才撬鎖的簪子握在了右手掌心——可惜大部分髮飾都已經摘掉了,要不然,怎麼也能拚個魚死網破了吧。

      寢房內孤零零地點著幾盞燈,皇后披著衣服,臉色疲倦地靠在床邊。

      邵萱萱跟著錦如走到床前,攥緊了手心,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您怎麼了?」皇后笑了笑,抬手握住她微涼的左手,邵萱萱吃了一驚,立時就把右手鬆了鬆,讓簪子落進袖子裡。

      皇后似乎渾然不覺,慢條斯理道:「我倒是要問你怎麼了,才來我這裡便不肯好好睡覺,大晚上的,就穿這麼點衣服,便四處亂跑。明日皇兒心疼了,來責問我這個當娘的,我可怎麼賠得起?」

      她這話說得又貼心又貼肉,當真似是普通人家的慈祥長輩在勸導小輩,邵萱萱卻聽得眼皮直跳。

      她來這裡也不止一兩天了,多少也摸到這皇宮的一點兒門道,溫柔的話,好看的臉,都是不靠譜的。

      她作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聲音細細地認錯。皇后親手將她攙了起來:「太子大了,是要有人陪著他,你是他自己選的人,總是不會錯的——本宮疼他,自然也就疼你,你們可不要叫我這一番心血白費了才好。」

      邵萱萱只是點頭,袖子裡的簪子滑到了衣襟裡,冰涼涼的擦過皮膚。

      皇后要她到床上來陪自己躺著,她也沒拒絕,爬進溫暖的被窩裡,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

      掌心傳來的溫度遙遠而不真實,這個漂亮的婦人卸完妝之後,臉上的憔悴就很有些無力遮掩,甚至有些病氣。

      「我這輩子,也就皇兒那麼一個孩子——」

      她歎息著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然後道:「為了讓他當這個太子,他舅舅從不敢妄議朝政,他表哥年紀輕輕自請外調……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你即便盡了忠,卻也未必就能叫別人都信服。其實我一個手無傅雞之力的婦人,能有多大的野心,不也就是指望著皇兒有出息,將來做個好皇帝。至於我自己,晚年能享享清福,含飴弄孫,也就是了。」

      「皇兒喜歡誰,要如何治理國家,要如何與其他兄弟姊妹相處,要如何叫他父皇信服——我也不怕你笑話,這宮裡夫妻,同外面是不同的——只有兒子,才是我自己的。」

      邵萱萱聽得骨頭縫都癢了,僵著身子不敢動彈,才試圖阻攔地動了動嘴唇。

      皇后卻自顧自扭頭道:「天也不早了,錦如,你回去吧,我們也睡了。」

      這怎麼睡得著啊!

      邵萱萱瞪大眼睛,錦如卻已經快手快腳地將屋裡的燈又挑滅了兩盞,只留桌案上的一盞孤燈,一跳一跳地亮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2 04:17 PM

第九十四回  噩夢

     「她當真這麼說?」秦晅蹙眉頭問道。

      邵萱萱點頭,打了個哈欠,一個晚上都沒閉眼,睏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秦晅沉吟道:「看來,她果然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邵萱萱把腦袋靠到椅背上。

     「當然是知道我不是他兒子。」秦晅拿眼神示意她起來給自己斟茶,瞪了她好幾眼沒得到回應,自食其力地伸手拿起茶壺倒茶,「她不是說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晚年享享清福就好了。」

      邵萱萱給他這話驚得徹底清醒過來,把這幾句話在嘴巴裡反覆咀嚼了幾次,仍舊不信:「天下父母心,她若是知道你不是她親兒子,不找你報仇,反而願意幫你?這算哪門子母親!」

      說完,又想起皇后和皇帝的關係——至少在人前,帝后還是很和睦的。

      秦晅壓根懶得跟她繼續解釋,啜了兩口,問:「那火藥筒做的怎麼樣了?」

      邵萱萱含糊地「唔」了一聲,「總是有些進展的。」

     「有些是多少?」

      邵萱萱很想歎氣,她又不是做軍工出生的,畫的圖紙坦白說只有個樣子,跟工匠費心解釋了半天原理,對方看著似乎是聽懂了,但是要真正做出來,總是需要時間的。

     「大約……也就還需要十天半個月吧。」

      秦晅又開始瞪她,邵萱萱忍住道:「你就知道催我,不是說教我功夫,不也是說一套做一套。」

      秦晅放下茶杯:「那你每天一個時辰的馬步都紮了嗎?」

      邵萱萱:「……」

     「下盤不穩,根基虛浮,學了功夫也沒用。」秦晅站起身,揉了揉脖子,一把拎起她,一下子就躍到了屋外的空地上。

     「你幹嘛拽我領子,」邵萱萱掙扎,「勒到脖子了……咳咳咳……」

      秦晅正要譏諷兩句,餘光掃到院門處一個人影,手一鬆,邵萱萱就摔到了地上。

     「哎呦!」

      這一下摔得實打實的,邵萱萱覺得屁股都要裂了。

     「沒事吧?」秦晅立馬彎腰來扶她,「都怨我力氣不夠。」

      邵萱萱匪夷所思地扭頭看他,臥槽你還力氣不夠啊,你的力氣都大得可以扛起一頭牛了!

      突然這麼肉麻是要怎樣!

      突然這麼謙虛又想耍什麼心眼!

      然後,邵萱萱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拖長了聲音喚了一聲:「皇兄——」

      三皇子不知什麼時候竟來了,大披風把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腦袋上還弄了個毛茸茸的護額一樣的東西,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張舜站在一邊,又焦急又無奈的樣子,顯然是沒能攔住人。

      邵萱萱恍然,怪不得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原來是要演戲給他看。

      她還記得那個在秦晅等人北上之初就被殺死的臥底,似乎就被懷疑是王貴妃或者二皇子的人。

      邵萱萱老老實被秦晅拉了起來,三皇子會揮退了宮人和內侍,走到他們身邊,笑嘻嘻道:「皇兄回來了,怎麼也不來看我。」

     「看什麼,」秦晅鬆開邵萱萱的手,懶洋洋道,「你母妃又不讓你出門了?」

      三皇子撇了撇嘴,嘀咕道:「我不過是在園子裡逛的時候受了點風寒,她便讓李太醫給我開了那麼一大堆藥,又苦又酸,這日子這麼過著,還有什麼日子。」

      邵萱萱見到他的時候,似乎都覺得他在生病。

      那病偏偏又不影響說話、行動,是以總覺得這位貴族小少年很有些嬌氣。

      在他面前,秦晅一向是懶散又有點花架子的模樣的,愛吃愛玩好女色,對別的事情則有點提不起精神。

      三皇子小跟班似的跟著他往裡走:「聽說皇兄還把齊王的火藥配方給弄來了,父皇高興了好幾天,還賜了一堆好東西。」

     「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嗎的?」

      三皇子「嘿嘿」乾笑了兩聲,搓手道:「愚弟也想見識見識傳說中的火藥的威力,不知……」

      秦晅波瀾不驚地瞥了他一眼,「你還是快點回去,免得你母妃到我這裡來找人。」

      三皇子哀歎一聲,在椅子上坐下來。

      看這架勢,還是不想走。

      秦晅吩咐邵萱萱研墨,自顧自走到案前寫字。他的字如今已經學得似模似樣了,還真有點真太子那剛則鐵畫,媚若銀鉤的風韻。

      三皇子探頭瞧一會兒,拍馬屁道:「皇兄你的手好了?哎,我就是拍馬也趕不上你呀。」

      秦晅沒搭理,只是埋頭繼續寫。

      邵萱萱一邊往硯台裡加水,一邊瞄了兩眼。

      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

      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雖然看不太懂,但是應該是很符合太子這個人設的吧,再往下看,則是「西施掩面,比之無色」之類的句子了。

      三皇子坐了一會兒就閒不住了,走到秦晅邊上搖頭晃腦地念了幾句,搭話道:「皇兄,外頭好不好玩?」

     「那是自然,」秦晅重新蘸了濃墨,將一個「神」字寫得凌厲至極,「但也步步雷池,凶險至極。」

      他說得認真,三皇子也聽得仔細,看過去還真是一番兄友弟恭的景象。

      邵萱萱想起秦晅同幾個謀士談起自己「手足」們時的那番算計,還真不覺得他有這麼善良。

      老皇帝年紀雖然漸漸大了,身體卻還硬朗,等待正常繼位的過程太漫長,也是十分煎熬的。

      歷史上當太子當到頭髮花白的悲催儲君,也並不只有一個。

      邵萱萱總覺得秦晅是沒那麼多耐心的,他的耐心似乎都留給了認認真真研磨自己骨殖的時候,連一根指骨都不肯放過,統統弄成粉末,紛紛揚揚隨風吹散。

      好不容易等他寫完字,三皇子力邀他一起下棋,秦晅一句「乏了」就推掉了,順便還要趕他走。

     「一會兒雪又要大起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那我住你這兒唄。」三皇子今天還真是堅韌了不少,進來到現在連杯水都沒喝,冷言冷語倒是聽了不少,居然還賴著不肯走。

      邵萱萱心裡微一琢磨,就有點明白了,他這番來,還真不一定是瞞著王貴妃的——王貴妃的哥哥,也就是三皇子舅舅可是掌著部分兵權的,大內禁衛卻不是他的勢力範圍,秦晅又在人前誇口要幫助皇帝把禁衛用火器武裝起來,想來也是要探一探這些火器的虛實。

      如果有了槍,邵萱萱抿了抿嘴,練習槍法,總是比枯燥的扎馬步學什麼功夫進步要來得快。

      對她,似乎也不是壞事。

      反正這些人要殺她,用箭用槍都是一樣的。

      有了火器,至少能讓齊王落到下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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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十分,秦晅才闔上眼睛一會兒,便聽到耳房那傳來一些動靜。

      他思忖片刻,爬將起來,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往門縫裡看去——燈沒熄,窗戶大開著,屋裡顯然已經沒有了人。

      秦晅輕推開門,走了進去,意外地留意到窗外居然還有人的氣息。

      他便踱步走到窗台邊,望外看去——邵萱萱把自己裹得跟個球似的,坐在窗下不遠的一張躺椅上。

      方纔那些動靜,想來便是她把躺椅弄到外面去時產生的。

      秦晅自己剛來這裡時,也幾乎夜夜外出,而且是全程暴走式的亂逛,但邵萱萱這人吧,怕冷怕熱怕餓怕疼怕一切可以怕的東西,完全不像是喜歡自虐的人。

      他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扶著窗台躍了出去。

      邵萱萱立刻轉頭,吃驚地站起來:「你怎麼來了?」

     「大半夜不睡覺,跑這裡來幹嗎?」

     「睡不著啊,」邵萱萱歎氣,「你不給我藥,我就只能這樣了。」她這話倒是沒有假,沒有藥,她的的確確睡不安穩,睡意最濃的時候厥過去一會兒,也能夢到滿地的人血或者狼血。

     噩夢一個連著一個,真實得可怕,閉上眼睛就在眼前。

     秦晅沒說話,半晌才說:「你就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特別想去的地方?」

     「啊?」

     「睡不著就想想這些,閉上眼睛就想,想不出來就在心裡畫,想多了畫多了自然就能睡著了。」

      邵萱萱怔忪地看了她一眼,閉上眼睛,眼前登時就出現方硯有點羞澀的笑臉。

      呵!

      她猛地睜開眼睛,額頭上全是冷汗,一滴滴滲出來,被屋裡透出的燈光照得晶亮。

      秦晅微微俯身看著她:「這回看到什麼了?」

      邵萱萱臉白得可以媲美地上的積雪,聲音全塞在嗓子眼出不來了,下意識就抓住了他近在咫尺的胳膊。

      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這麼難以擺脫這些噩夢,不是因為愛,更不是因為捨不得,而是……內疚和恐懼。

      這個人,可以說是因為自己而死的。

      是她害死了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2:38 PM

第九十五回  描摹

      她這麼不上道,秦晅也是真料不到。

      但睡覺這種事情,外界真正能干預的辦法也不外乎兩種。要麼隨便餵點催眠藥啊、酒啊之類的東西,要麼一拳打暈過去算了。

      藥已經被秦晅沒收了,至於打……邵萱萱一見秦晅有要抬手打人的意思,迅速就往後退了好幾步:「我跑步吧!跑累了就沒空那麼想了。」

      說完,也不管秦晅是不是在聽,把他和椅子留在外頭,飛快躥回屋子裡。

      過了一小會兒,秦晅就見她換件短襖,拉開門真的跑了出來。

      院子裡的雪積得並不太厚,靴子不會陷進去出不來,跑起來吱呀作響,那動靜,彷彿整個冬天的雪都要被踩到腳下了。

      秦晅腳程夠快,沒幾步就追上了她,負責巡邏的看到了,都紛紛行禮,膝蓋都還沒彎下去呢,秦晅已經擺手從他們邊上跑去了。

      邵萱萱只跑了一小會兒就開始氣喘吁吁,秦晅道:「腰背挺直,氣息往丹田沉。」

      挺腰收腹還是好辦的,至於那個氣沉丹田,邵萱萱試驗了好幾次,心道原來就是要腹式呼吸啊。

      這麼一調整,初時極累,熬過一陣子之後,確實能比以往多堅持一些的感覺。

      一路繞過花園,經過水榭小道,一直跑到通訓門附近,才終於沒了力氣。

      秦晅瞥了眼拿手撐著膝蓋,彎著腰一直喘氣的邵萱萱,拎住她腰帶,提著她躍上了宮牆。

      邵萱萱連掙扎地力氣都沒有了,只一個勁喘氣。

      秦晅幾個兔起鷂落,足尖都沒在宮牆上踩實過,落地的時候倒是又穩又快。邵萱萱本來就運動得精疲力竭,又被抓著腰帶晃了這麼久,衝到草地邊就嘩嘩嘩吐了一地。

      秦晅蹙著眉走遠了一些,遙遙地見邵萱萱吐完了隨便擦擦手就要過來,揚聲道:「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就不能取些雪融了,好好洗個臉,漱個口?」

      邵萱萱腦袋還暈著呢,聽他這麼一說還真有些道理,找了棵小樹,認認真真從樹梢上弄了捧乾淨的雪下來——她也懶得拿體溫去融,直接就搓手搓臉加放進嘴裡裡咀嚼。

      積雪雖然鬆軟,這麼搓在臉上,還是凍得人受不了。

      秦晅瞅瞅她有點泛紅的臉,也懶得糾正她,說道:「你一直說我不肯教你,那我今天就教你幾招簡單的防身辦法。」

      話音一落,驀然就欺身過來,左手抓住她肩膀往下一扯,右腿一帶就把人踢倒了。

     「我……」邵萱萱勉強堅持著單膝落地的姿勢,方才跑步造成的氣息絮亂都還在恢復呢,「我……我這還在,休、休息啊——」

     「誰會管你這些?」秦晅鬆開手,等她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再一次如法炮製,把人摔回到雪地上,「殺人還管呢逃了多久?」

      說罷,見邵萱萱還沒徹底當真的樣子,「啪」的折斷身邊的樹枝,直刺向她眼睛。

      邵萱萱尖叫一聲,情急之下直接打滾,滾地葫蘆似的連滾出三四米。

      秦晅倒是不追,只隨隨便便拿腳撥了點積雪踢過去,每一下都打在膝蓋、手肘、臂彎、脖子等有關節的地方。

      邵萱萱疼得眼淚都下來了,只好繼續滾,一邊滾一邊拿眼睛偷覷,好歹抓住了一次機會,將衣兜裡的幾枚鐵蓮子扔了出去。

      秦晅只稍微抬了下手臂,就將它們抄在手裡,至於那些用來刻意打偏想要預測他行動,他連瞧都沒瞧上一眼。

      他嘀咕了句「總算沒蠢到家」,反手就又把鐵蓮子朝著她扔過來。

      邵萱萱對暗器手法倒是有了點瞭解,此時見他那手勢,預判了幾個位置,咬牙爬起來,閃到一棵矮樹後面。

      她等了一會兒,預料中的暗器破空聲並沒有傳來。

      怎麼回事?
  
      躲過了?

      還是他有辦法將暗器打得完全無聲無息?

      無論是哪種答案,她都好奇得不行,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一到十的計數,終於忍不住探頭去看。

      她也算留了點心眼,探頭出去的同時在手裡抄了把捏成團的雪,另外還捏了把毒針在另一隻手。

      甫一冒頭,破空聲響起。

      邵萱萱一邊重新躲藏,一邊憑著那破空聲傳來的方向把雪球和毒針都扔了出去。

      下一秒,胳膊就被人扭脫臼,脖子也被勒住。

      被禁錮住的關係,那些鐵蓮子也紛紛辟辟啪啪打到身上的穴位上,整個下半身登時又癢又麻,站都幾乎站不住了。

     「放開,放開啊,」邵萱萱使勁拍他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秦晅堅持了好幾秒才鬆開,邵萱萱登時就麵條似的軟倒在地上。

     「我認輸、認輸……」邵萱萱仰面躺著,呼吸急促,腿和腰幾乎完全沒了知覺,「剛才打到我什麼地方了,好麻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點穴?」

      秦晅沒回答,卻用行動向她證實了這個說法——這樣確實比枯燥的解說更加快速,他抬起腳「啪」、「啪」在她後腰、膝蓋這些中了鐵蓮子的穴位又踢了一次。

      這一次,因為知道邵萱萱無處可躲了,他踢得又慢又狠。

      邵萱萱齜牙咧嘴半天,才擠出話來:「你也太用力了,多疼啊。」簡直疼死好嗎!

      而且大約是踢中穴位的關係,身體還真的動不了。

      所謂的點穴,居然要這麼大的力道?

      虧她之前還一直想學,這樣看來自己的手勁肯定不夠的,還是得靠飛石啊之類的暗器。

      怪不得他們以前總是讓自己盡量往有穴位的地方扔,果然能夠事半功倍吧。

     「我懂了,那現在先幫我解開……嗯……解開那個穴位吧。」

      秦晅懶洋洋的:「你躺會兒不就好了?」

      躺雪地裡?

      多冷你知道嗎?!

      秦晅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拎起她,四下略一張望,望著黑乎乎的民宅奔去。這附近邵萱萱也還有些印象,之前那些支持齊王的官員,最是喜歡附近的「風俗店」,想不到這一打擊,這裡居然改行開客棧了。

      秦晅帶著她從臨街的花廊翻進去,逕直找了空房間撬窗進去——古代的這些鎖,真的太不夠複雜了。

      這要是現代化的防盜門,好歹能把人多攔一會兒。

      屋內擺設完全是客棧客房的模樣,之前殘留的「氣質」卻沒完全散去,連帳幔都還帶點粉嫩桃紅。

      秦晅將她外衣和靴子什麼脫了,扔到床上,自己也蹬掉鞋子爬上來,仰面躺著,望著頭頂的桃色帳幔發呆。

      古人對在床上雕花這種事情還真是耐心十足,小小的方寸之間,刻滿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人物,連著一起看居然還能串成故事。可惜故事的主人公大抵都是行善積德的老人或者男人一心向善,助人為樂,最後給神仙收編,上天享清福去了。

      到底為什麼要在床上刻這種說教味道十足的故事啊!

      那位曾經在這裡經營皮肉生意的妹子,你這樣真的有生意嗎?即使有也不大可能成為回頭客啊!

      她躺著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意外發現手腳稍微能動一動了,但還是疲憊得眼皮打架。

      也是這一刻,邵萱萱突然懂了影視劇裡那些裝逼的主人公,為什麼老說「兩個時辰後穴道會自動解開」之類的話,麻痺這不廢話,水滴還能石穿呢,踢懵過去了,休息夠了可不就能動了。

      她也實在是累得夠嗆,一面想一面視線就模糊起來,朦朦朧朧覺得秦晅又衝上來要打人,自己死命地躲,咬緊了牙關跑,最後還是被幾下放倒。

      頭疼、眼睛疼、胳膊疼、胸口疼、腰疼,所有能疼的地方都疼,連牙齒都鬆動了的感覺。

      她想伸手進口腔了摸一摸,雖然這是別人的身體,可真的損壞了,疼的不方便的,也都是她這個使用者。

      無奈眼皮越來越重,周圍也越來越黑,手指更是抬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牙齒到底掉了沒掉?

      懷著這樣的擔憂,她總算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身側的人扭頭看了她一眼,隨手將床帳上懸著的香包摘下來,扔到沒關緊的窗戶上,窗戶應聲落下。

      他翻了個身,藉著昏暗的那點光線凝視著她。

      房內實在太暗了,但對他來說,完完全全是足夠的。他的上輩子完全在黑暗裡度過,那種黑是沒有一絲希望和過渡的,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對一切的判斷都只憑借聽覺和觸覺。

      邵萱萱大約是真的累慘了,呼吸勻稱起來之後,竟然打起了小呼嚕,肚子和腹部微微起伏,從口腔和鼻腔出來的那點聲音也潮水一般起起落落。

      像是剛燒開的茶壺水,一個勁地想要往外頂壺蓋,一飛沖天。

      秦晅伸手捏住她鼻子,她努力皺起眉頭,臉憋得通紅,居然不知道張嘴。

      等他一鬆開,呼吸急促了幾下,很快又規律起來。

      他覺得有趣,忍不住又把手放在她起伏著的柔軟胸膛,胸房下的心臟一下下有力跳動著,滿滿的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手指再往上挪,是沒什麼防禦能力的脖子,頸動脈。再往上,是弧度優美的下巴和嘴唇,鼻子,眼睛,睫毛,眉毛,額頭……

      秦晅一寸寸描繪著,慢慢把眼睛也閉上來。

      這樣的黑,彷彿自己還在地底深處,長長的走道每走一步都發出巨大的聲響,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氣。走道的盡頭墓室裡,住著那個守墓的怪人。

      他總是歎氣,偶爾還會在牆上刻自己女兒的雕像,每次誇讚起來都恨不得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用詞放到她身上。

      刻完肖像的時候,他還特地拉著秦晅的手去摸過:「看,我女兒漂亮吧。」

      他根本看不見,每一根線條折射到心眼裡都扭曲了形狀。

      大約是因為已然知道了她的真實模樣,在心裡留下了模子,現在雖然也只是靠手摩挲著描畫,邵萱萱的臉卻一點兒也沒變形。

      仍舊是那樣的眼睛和鼻子,只是較之以前消瘦了一些,因為睡眠太少而微有些浮腫的眼皮下的眼睛,也少了生機和靈動。

     「邵萱萱,」他輕喚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微微抬起上半身,又喚了一聲,「邵萱萱?」

      邵萱萱那小狗一樣的鼾聲又響了起來,秦晅有些寂寥的失笑出聲。

      他在黑暗裡靜坐了一會兒,微微俯下身,又驀然坐了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出手如電地一個手刀斜斜地劈在她脖子上。

      鼾聲登時中斷,邵萱萱都來不及應上一聲呢,就從沉睡轉成了昏迷。

      秦晅這才滿意,俯下身,低頭吻了上去。明明是自己把人打暈的,卻又因為那柔軟的嘴唇沒有回應,而生氣一股無名火氣,手指狠狠地掐在她腰上,甚至還擰住一小撮肉轉動了一下。

      虧得邵萱萱是昏迷狀態,不然非疼哭出聲不可。

      秦晅又想起她蹲在雪地上生無可戀地模樣,嫉恨的火越燒越旺,手上力道也更大,沒了意識的身體都條件反射一般開始躲避。

      秦晅這才鬆手,翻過身獨自躺了一會兒,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腳。夜涼如水,最後到底還是重新轉過頭,將人摟進了懷裡。

      本來就是自己的東西,抱一下,又能怎麼樣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8-9 01:06 AM 編輯

第九十六回  安眠

      秦晅醒來時候,邵萱萱還在睡——也不知她是怎麼睡的,人趴在他胸口,腿蜷起來壓在他肚子上,幾乎整個人都縮到了別人身上。

      怪不得夢裡一直被什麼東西壓著。

      他一把將人掀下來,喚道:「邵萱萱!」

      邵萱萱腦袋在床板上重重磕了一下,終於轉醒,眼神茫然地揉揉額頭,又看看他:「一大早的,你喊什麼呀。」

      秦晅看了外面天色一眼,天都大亮了,他們身上的衣服都還沒換,這時候出去太顯眼,要回宮也很容易被發現。

      邵萱萱沒得到回答,悉悉索索地爬起來,只覺得全身痠痛,尤其是脖子和腰,一個完全動不了,一個稍微一動就疼得不得了。

      不會是落枕了吧,特麼的自己也嬌氣起來了,儲宮和椒房宮的大床睡習慣了,偶爾外宿一次,居然還落枕了。

      秦晅表情詭異地看著她歪著脖子吸涼氣的樣子,問道:「又怎麼了?」

      邵萱萱伸手扶住脖子:「床太硬了,好像落枕了。」

      你不是一直睡在我身上嗎?!

      秦晅的表情猙獰起來,才要發火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她脖子上劈了一下,難道……

      他淡定地穿鞋下床,披上衣服:「那回去讓太醫看看。」

      邵萱萱「哦」了一聲,艱難地摸索到衣服,想給自己穿上,才一起身,立刻「嗤」的一聲扶住腰。

      秦晅垂下眼皮,半晌才甕聲甕氣道:「這麼嬌氣,把鞋子穿上,我們該走了。」

      邵萱萱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顧不得別的,撩起衣擺,可憐兮兮地扭了扭一動就疼的脖子,瞄到了腰肌上一大片青紫。

      天,就那麼運動了一下,腰居然青成這樣,這也太恐怖了!

      習武真的是很辛苦的事情啊。

      她再一次嘗試著想要站起來,很快又重新坐倒,「我真的動不了,手腳只是痠疼還能忍,腰和脖子……真的扭傷了。」

      縱然是秦晅這樣的厚臉皮,也有點扛不住了,「嘖」了一聲,在她身側坐下來,「你別動,我來看看。」

      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抵在脖子那摸索了一下,漸漸開始施力,一下一下地揉搓著。

      邵萱萱強忍著痠痛,都快把床單抓爛了,一個勁地問:「好了嗎?好了嗎?」到最後脖子「喀拉」一聲,終於能夠動了。

      脖子這麼一好,她立刻就掀起衣擺想讓他幫著把腰也按揉幾下——小變態這人難得好心,不抓緊機會好好把握,一會兒翻臉就得不償失了。

      脖子好了,視野自然也就廣了。

      低頭看到腰上明顯的青紫色手指印的時候,邵萱萱霍然抬頭瞪向秦晅。秦晅淡定地看著她:「瞧我作什麼,還要不要我幫忙了?」

      邵萱萱:「……」

      這人的臉皮到底是什麼做的啊!牛皮嗎?還是黃鼠狼皮?!

      簡直厚得匪夷所思!

      這些手指印是你掐得我吧!

      等等,脖子……邵萱萱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看到一邊的梳妝台上有面銅鏡,登時就想要起身去照一照。

      秦晅動作比她還快,從她腰上的小袋子裡隨便掏了顆鐵蓮子出來,看也不看就往那個方向扔去。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巧勁,鏡子應聲碎裂,還是那種粉碎的效果。

      邵萱萱更加篤定脖子也是被他掐過的,只是不知他心理到底為什麼那麼變態扭曲,大半夜不睡覺悄悄爬起來打女人。

      也不對,沒準都不用爬起來,躺著就能打。

     「還治不治?」

     「治!」邵萱萱咬牙道,又悄悄感應了一下自己的全身,覺得小腿那也疼的有點太厲害,沒準那裡也沒打了!

      秦晅就像看不到她眼睛裡的怒火,跟沒事人一樣吩咐:「那躺回去吧,趴著,對,衣擺也要撩起來。」

     邵萱萱老老實實照做,等第一下劇痛的力道下來時,額頭的冷汗和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實在太疼了,完全控制不住,甚至不覺得自己在哭,好像眼睛裡也長了汗腺一樣。

      但這股疼痛雖然厲害,卻也淋漓爽快,每一下都身體都排出大量的汗液,等秦晅放開手站起來,褻衣全都濕透了。

      秦晅往外看了看,嘀咕道:「你去取些衣服來,咱們不能這麼出去。」他身上還穿著太子的常服,用料和繡工一看就不比尋常人家,自然不好露面。

      邵萱萱「吭哧吭哧」爬起來,繫好衣帶,又用手扒拉了幾下頭髮——鏡子已經被打破了,房間裡又沒有水,想收拾也沒條件——學著他的模樣往外看。

     「我去哪兒找衣服啊,你帶錢了嗎?」

      秦晅噎了一下,「沒錢你就不能偷?或者先拿了,回頭讓張舜給送過來。」

      邵萱萱看秦晅的視線瞬間就拉長了,偷,說的這麼輕巧,慣賊的思維啊。秦晅被她這麼一看,原本因為內疚而稍微柔軟了一下的心立刻堅硬起來,拉開一條縫隙飛快地把她塞了出去:「快去!」

      邵萱萱在身上從頭到腳摸了一遍,也沒摸出一個銅板。剛來這裡的時候,她倒是經常藏值錢東西的,寢殿裡那些零零碎碎看著值錢的玩意,她順手拿了,也就塞角落裡藏起來了。

      後來發現單純有錢也沒用,重心就放到學功夫和保命技能上。

      現在身上還真是什麼都沒有,她又在腦袋上摸了一下——她的頭髮一向是綠葛幫著梳的,昨晚睡幾乎就都解開了,一路就披著,上面倒是有值錢的東西,但那是唯一的一把固定用的玉插梳。

      邵萱萱扯了截衣帶下來,拔下插梳,把頭髮綁成馬尾,打算拿這插梳去換幾件衣服。

      秦晅在裡面顯然看得很清楚:「這是宮中的制式,你不如敲碎了取碎片去換些錢。」

      邵萱萱聽著就肉疼,但也知道他說得在理,閉上眼睛把梳子往牆上一砸,一下子裂成好幾塊。

      邵萱萱挑梳背上比較大的那塊去換了幾兩銀子,又找店買了兩身衣服,找地方換了,這才大搖大擺在樓下付了房間,由店伴領著上樓。

      秦晅聽到動靜,早就藏了起來。

      店伴見邵萱萱出手大方,正把房間吹得天花亂墜,一打開門,瞧見地上的碎鏡子,登時表情就有些尷尬。

      邵萱萱也裝模作樣挑剔了一下,這才把人趕走。

      秦晅很有些鄙視她這種行為,但也懶得多說,脫下外袍要換衣服了,才發現邵萱萱買的是套粗布短打。

      邵萱萱自己身上那套,倒是挺漂亮的。

      他要是換上,估計就跟小姐身邊的跟班似的。

      邵萱萱把衣服拿在手裡,熟練地要伺候他更衣:「你不是說要穿得不低調一點兒嘛,我想想全天下最多的就該是勞動人民了,多了不就不值錢了,這顯然就是更低調的嘛。所謂大隱隱於市,呵呵呵。」

      秦晅慢騰騰地伸胳膊伸腿,把衣服穿了上去。

      邵萱萱強忍著笑,把兩人換下來的衣服團吧團吧揉成一團,打了個小包袱。

     「難得白天出來呀,不如咱們到外面吃早飯吧?」

      秦晅不可置否,邵萱萱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早飯吧,就是該在路邊攤吃才有味道,這邊咕咚咕咚煮著,冬天的風呼呼吹著,那邊熱騰騰吃著,要是來不及了,拎起塑料袋就走!」

      秦晅從來也沒這麼吃過早飯,以前是沒機會,現在是沒想過——在雪山上倒是幕天席地吃過的,可惜做飯的人手藝太差,環境也太過惡劣了,壓根沒感受到喜悅點——被她這麼一說,倒是有了試一試的興趣。

      至於邵萱萱的目的麼,他也看出來了,不就是想讓他扮一次小跟班,想要技巧性地賺回點面子,順便報一報昨晚的仇而已。

      他沒辦法明白說出自己將人打暈掐傷的理由,這理由連他自己都還努力在擯棄呢,但是……偷親什麼的,絕對是不能被發現的。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店伴本來是打算抬頭微笑順道拍個馬屁的,乍一看到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這多出來的這位雖然穿得粗糙,卻一臉煞氣,登時就低頭閉嘴,用力抹起了桌子。

      邵萱萱難得走在秦晅前面,腳步都虎虎生威起來,出了門,迎面就是冬日溫暖的陽光。

      秦晅被日光刺得微瞇了下眼睛,這具身體其實一直都是習慣被這樣的光亮照射的,不習慣的只是他而已。

      畢竟是京城,又是日中,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做買賣的小販也有不少,口音濃重的鄉人吆喝起來中氣十足,聽在耳朵裡分外的新鮮。

      秦晅一路上都板著臉,心裡倒是對這樣的體驗不怎麼反感——全城他的確是走遍了,但一般也就是晚上出來比較多,日中逛集市,的確還是頭一遭。

      而且,耀武揚威一樣的邵萱萱其實還是抓在他手裡的,看她走快幾步就忍不住拿餘光找人就知道了——哪怕她搜尋了蠱蟲想要來壓制自己,最好,也不過一個魚死網破的下場。

      跟人比狠,秦晅是不大相信自己會輸的。

      吃早餐的地方其實不少,就是在客棧裡也能吃。

      邵萱萱在集市裡轉悠了大半天,最終找了家臨街的燙面皮棚子進去,闊氣地連點了三大碗,還要了六七個窩頭。

      秦晅拉開凳子坐下來,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

      邵萱萱被他看得有點毛毛的,壓低聲音道:「你笑什麼?」

     「我笑了嗎?」秦晅回了句,喝了口粗糙陶碗裡的茶水,又苦又澀,顏色黃得發亮。

      面皮很快被端上來,窩頭也冒著熱氣。

      邵萱萱拿起筷子攪了攪,才吃了一口,就燙得直捂嘴巴。秦晅之前笑她,真的等東西上桌了,卻吃得十分仔細,心裡泛起不少念頭,最最多的便是那人的話了。

     「外頭的世界,那自然是熱鬧的。往南有青山綠水、鶯歌燕舞;往西是黃沙萬里,馬幫如風;往東是碼頭漁船、縴夫惡浪

     「外頭的人,好的就好得不得了,壞的就壞到了骨頭裡。

     「我女兒自然是天底下最美的,這要是不帶面紗走在路上,能把那些登徒子看直了眼睛!等你日後出去了,便能明白了……」

      他輕啜了一口麵湯,整張臉都被滾燙的蒸汽包圍著,對面的邵萱萱也一樣,瞧著朦朧而遙遠。

      天底下最美的人,她肯定是算不上的……但跟墓室裡的畫像比起來,似乎也並不遜色。

      吃過飯,兩人都覺得肚子沉甸甸的。

      按秦晅的意思,這時候入宮是不合適的,最好便是等天黑了再去,倒是可以去蕭謹容府上走一走。

      邵萱萱難得出來,實在不想那麼急著回去,一邊漫無目的的溜躂,一邊有些刻意地顧左右而言其他。

      秦晅最近見煩了她愁眉苦臉的樣子,難得她興致高漲,倒也沒阻止,兩人逛著逛著就到了販賣大宗貨物的地方。

      這些「大宗貨物」,除了死物,更多的是活的,牛、馬、羊不說,甚至還有人,自賣的,他賣的,都在官府做了登記,努力洗乾淨面皮,掛著牌子插著草標站在那兒。

      來買的客戶大部分都是大戶人家的採買人員,背著手,一臉算計地打量,討價還價。

      邵萱萱看得有些吃驚,秦晅突然道:「你心心唸唸的惦記著方硯,恐怕不知他家當年也有不少人,插了草標在此地被人售賣吧?」

      邵萱萱腦袋裡嗡的一下,有些吃驚地扭頭看他。

     「那、那他的家人……」

      她想起少年總是隱忍的模樣,站在屋簷下的,背向著陽光的,羽毛一樣輕盈地落到雪地上衝著自己微笑……

     「給孤賣命的人,家人後事當然是不必憂慮的。」

      她不知秦晅為什麼突然要提起這個,但既然被提起來,自然可能不管。

      自己終究還是太嫩了,太不成熟了。

     「我能去見見他們嗎?」

     「以什麼身份去見,」秦晅冷笑,「害人精?」

      邵萱萱臉又白了幾分,他這個人,做事總是有目的的,原本好好說著話,冷不丁就捅過來一刀,惡毒而致命。

      從他臉上,眼睛裡,就能明明白白看到鄙視,你這樣的人,怎麼還配說喜歡,配說愛呢?

      人是你害死的,人家的家人還要別人提醒才想到要去探望。即便探望了,又有什麼用,連自己的命都還要依傍別人。

      她閉了下眼睛,「我、我就悄悄的看一眼,好不好?」

      秦晅瞇起眼睛,半晌,點頭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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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硯的家並不如邵萱萱想的那麼偏僻和破敗,兩進的院子,父母身體也康健,僕從不多,院中佈置也算講究。

      邵萱萱跟著秦晅伏在屋頂,看著他的父母在屋內與人商量什麼,過了片刻,當家主母領著丫鬟到了花園裡,指使著長工把院子裡的積雪清理了。

      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女孩子笑嘻嘻地跟在長工後面,要去奪他手裡的鐵鍬,被當媽的罵了句「淘氣」,要她回房去,「好好有小姐的樣子」。

     「等你哥哥回來,仔細他教訓你。」

      邵萱萱見過方硯殺人的模樣,卻不知他教訓起妹妹來是什麼個情景,他們一家越是和睦快樂,她在房頂上就越加煎熬。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為我賣命的人,他家我自然會護著,若是換了別人——孤自身難保,自然也就顧不得了。」

      邵萱萱猛地轉過頭,「你不是說你不會輸?!你——」

     「孤自然是不會輸的,」秦晅淡淡道,「只是同你解釋一個道理,又不打緊。」

      邵萱萱心裡登時一片霍亮,有些木然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你確實不應該會輸,什麼你都算計到了,什麼人你都能拿棋子來用。難怪皇后發現你不是她兒子,也裝聾作啞,還同你示好要你放心。她一定也慧眼如炬,瞧出來自己兒子不成器,未必真能當上皇帝,相信你能力超群,將來必定能龍飛九五,君臨天下。」

      秦晅任由她嘲諷,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保險不知上了幾重,叫她發洩一下,又有什麼不好的。

      他很小就知道了,要把人困住,光折斷翅膀是沒有用的,得織一張密密麻麻的絲網,仔仔細細地將出入口封住,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就像最終死在贖命池裡的祁老頭,這輩子都妻子和女兒,對什麼都充滿了期望——他若是不對呈歧雪山上的寶藏傳說感興趣,又怎麼會折斷雙腿,被困墓中,他若是少一分對妻子、女兒的牽掛,恐怕早在被困初期就絕望了,等不到他這個瞎孩子意外的闖入,等不到清水和食物……

      他想起邵萱萱睜著眼睛看著天空的麻木模樣,總覺得跟靠在牆壁邊一聲不吭的祁老頭有些相似。

      他對祁老頭的救助當然是有回報的,不過是每天少吃點東西,就能養籐蟲之外能說話的活人,這活人還能指點他功夫,陪他解悶,告訴他外面世界的模樣。

      雖然,祁老頭初見他時也連連抽氣,還上下牙打架一般詢問他:「你、你是人還是鬼啊!我祁某從來不害人,尤其不害小鬼……」

      那個時候,他恐怕真跟鬼差不多。

      一個因為醜陋和生理缺陷而被父母調換了身份,常年生活在墓室裡的孩子,連走路都不大會,總是習慣爬……

      按祁老頭的描述,除了模樣驚人,因為常年不見陽光,手足都是非人的白,頭髮幾乎比身體要長,也白得像雪一樣。

      他把祁老頭當籐蟲養起來,祁老頭……似乎也把他當猴子、小狗一類的生物教導著。

      雖然屈辱,有個伴總是好的。他還能把自己在走道裡畫過無數遍的東西,一筆一筆用手指描畫在他手掌上,等他告訴自己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秦晅初時以為父母是不知道他們的小秘密的,以為多靠了自己掩藏的好,才沒讓祁老頭被抓,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雪山民的墓地便如聖地一般,自然不能隨便給入的。

      一直到後來,他才明白,他們都是籠子裡的動物,多養一隻殘廢的老狗,能讓小的那只安心待著,解解悶,何樂而不為?

      他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各種各樣的小心思,從祁老頭身上學到了足可以自保乃至殺人的功夫……卻還是沒能活下去。

      秦晅瞥了身側的邵萱萱一眼,說道:「誰不是戴著枷鎖活著,你以前難道就真的自由得跟鳥一樣?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邵萱萱沒有回答,只垂著頭慢慢走著。

      秦晅也懶得再勸,遲早會想通的事情,又有什麼好多說的?

      天色尚早,兩人都沒了在外面閒逛的心思,便一齊往蕭府走去。經過慈安湖畔時,有外地來的胡姬在表演,鼓樂雷動,那女子深眉廣目,頭髮在日光下黃中泛紅,腰肢像沒有骨頭一般,光腳踩在雪地上,把紅裙舞得像怒放的火焰。

      邵萱萱又不是沒見過外國人,瞥了一眼就打算從邊上穿過去。

      秦晅蹙眉站定,正要讓邵萱萱留意,那團火焰突然就疾舞過來,纏到了他身側。秦晅冷眼打量她,對方將面紗也摘了下來,笑得比身上的裙子還要熱烈。

      下一秒,雪亮的刀子就捅了出來。

      秦晅早有防備,立時就避開了,反手一掌拍在胡姬身上,身後卻傳來大量利器破空的聲音。

      已經走到前面的邵萱萱聽到動靜,在這時回過了頭,驚恐的睜大眼睛,喊了一聲「當心。」

      秦晅扯了扯嘴角,甚至都不用轉頭都已經「看到」身後的人了——他學武的時候,可沒有用過眼睛這種東西。

      幾個回合下來,邵萱萱也已經擠到了近前,掏了暗器出來,卻不曾動手。

      這些人功夫都不弱,下手更是狠辣,秦晅連殺數人,他們依舊沒有後退的意思,肚子破了還搏命一樣衝上來。

      那胡姬被秦晅打中了好幾掌,再爬起來,卻突然衝著邵萱萱發難——邵萱萱那暗器準頭不錯,雖然沒本事跟他們打,給秦晅製造空隙還是有的。

      街上早沒了行人,想來官府的人也快到了。

      邵萱萱退了幾步,大致估算了下距離,掏了方硯留下的火藥來擲,登時火焰沖天,熱浪翻滾。

      等煙塵散去,地上橫陳著數具殘屍,秦晅也沾了一臉的塵泥,一把拉起她:「走!」

     「我們……」

     「這幅模樣,怎好叫他們瞧見。」秦晅飛快地把地上的幾件暗器撿拾起來,拉著人快步離開。

      到得蕭謹容府上,街上的事情已然鬧開了,蕭謹容急匆匆找了衣衫給他們換上,又找了家僕帶了錢財去封集市上那些百姓的口。

      邵萱萱沒受什麼傷,瞅著侍女給秦晅裹傷,嘀咕道:「那些都是什麼人?」

      秦晅搖頭,沉思不語。

      等到侍女幫他料理完傷口,端著血水退了下去,才道:「總該逃不出那幾個人,若是盡只會使這些小手段,我倒是低估了他們。」

      邵萱萱可一點都不覺得這也算小手段,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她想起方硯的家人,恨不得拎著他的耳朵告訴他:「都要來奪你的命了,一點都不是小事,你得堅持活下去啊!方硯一家老小的幸福都在你手上掛著呢!」

      她這番憂慮流露的太過露骨,方才又沒有沒義氣地溜走,這在秦晅看來,還是有點欣慰的。

      然後就見邵萱萱站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兩圈,突然道:「你說,要不要……讓方家搬到離京城遠些的地方……或者,你加派幾個人手去保護一下?」

      秦晅的臉僵了一下,木然地看著她,半晌,才嗤笑一聲,扶著椅子站起來,直往屋外走。

     「哎,」邵萱萱跟了出去,繼續勸導道,「他們在這裡,不也是你的軟肋?萬一真有人對他們下手……」

     「邵萱萱,」秦晅終於頓住了腳步,「你方才不走,是怕我死了?」

     「是、是啊。」邵萱萱有些莫名其妙。

     「為什麼要怕我死了,」秦晅語速飛快,不等邵萱萱回答,已經把答案自顧自說了出來,「是怕我死了你也得跟著陪葬,還是怕方家沒人照顧,死得難看?」

     「這個,」邵萱萱無奈地擺弄了一下衣帶,表情有些委屈「不能都有啊,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嘛……不都是你給我下的套嘛,」說到這裡,聲音又提高了一些,隱隱有些憤怒,「現在都成功了,你得意了吧!」

      得意……

      秦晅一口血湧上來,既不能反駁,又實在嚥不下去,就那麼凶狠地瞪著她。

      邵萱萱被他的表情嚇到,往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試探道:「幹嘛這副表情,難道你還真看上我了,吃死人醋啊。」

      秦晅的臉徹底黑了下來,笑容卻漸漸浮了上來。

     「吃醋,喜歡你,」他一字一句地輕蔑道,「你也配?」

      邵萱萱心虛地摸了下鼻子,她之前確實是這樣懷疑過的。可是秦晅從昨晚到現在的種種手段,無一不是理智算計到了極點,她就是再自戀,也沒辦法說服自己說這是因為愛啊。

      還好現在試探了一下,要是真誤會了,可不單單只是鬧出笑話那麼簡單的。

      這種人,最是吃人不吐骨頭了。
  
      秦晅說完,又繼續往前走,邵萱萱尷尬歸尷尬,對蕭府也不熟悉,也不願意一個人待著,就那麼不尷不尬地跟在他身後。
  
      一個是氣到了極點沒心思說話,一個是尷尬恐懼症發作沒力氣調節氣氛,兩人就這麼一路無話地從房門前轉到房門口,穿過花廊、繞過池塘、再過了兩次拱門、三四座假山,終於……又回到了原來的廂房前。

      邵萱萱茫然地左右打量了一下,秦晅這是要幹嘛?她還以為他是要出去呢,沒想到就是這麼繞屋子走了一圈,這是在偵查環境嗎?

      果然很謹慎啊,不過好像謹慎的有點過頭了,都到了蕭謹容這裡了,直接叫暗衛來做不就得了。

      也可能是對別人都不放心,疑心病太重,神經質活該過得坎坷一點。

      秦晅方才是氣昏了頭,又加上失血過多,才走錯路,但這時去糾正又太刻意了。只好重重咳嗽了一聲,推門重新走了進去。

      邵萱萱囧囧地跟在他身後。

      屋裡還是那個擺設,那張床,那幾把椅子,那兩隻茶壺。

      沒喝盡的茶水還冒著煙,扭啊扭的從水面逸出,往屋頂方向飄去。

      秦晅越看越是火大,咬著牙坐下來,見邵萱萱還傻站著,到底還是出聲遷怒:「還傻站著做什麼,過來給我倒茶!」

      邵萱萱嘀咕了聲「不知你在氣什麼」,在本來就挺滿的杯子上又意思意思加了幾滴茶水。

      在秦晅看來,她確實還是很聽話,但這聽話,就跟多滴下去的幾滴茶水一樣,怎麼看怎麼礙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02 PM

第九十七回  火銃

      張舜帶著人衝進來後,一見秦晅纏著繃帶的胳膊,就拉了個長長的哭音:「殿下——」

      秦晅正煩的不行,哪兒有空聽他嚎喪,立刻就打斷了問:「父皇他們都知道了?」

      張舜那聲調兒都沒出完呢,幸而業務素質精良,立刻就把哭腔嚥回去,老老實實點頭。

      也因了這個原因,來接人的除了儲宮的人,還有老皇帝指派的禁衛。

      至於太子為什麼私自出宮這種事情,自然就先押後再議了。

     邵萱萱跟著秦晅一起上了馬車,對這些殺氣騰騰的禁衛很有些忌諱。秦晅也懶得搭理她,自己靠在軟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被他叫進來的張舜話。

      回了春熙宮,才一下車,就見太子太傅王傳雲在門口站著,一臉嚴肅。

      據邵萱萱的印象,王太傅是幾個太子太傅裡面最嚴肅的,也最不愛多管閒事,輕易是見不到的。

      但老皇帝又似乎特別欣賞他,太子自請出宮迎擊流寇,唯一的一位隨軍太傅就是他了。

      至於秦晅對他的態度嘛——邵萱萱以前看不懂,現在也明白了——面上有多敬重,私底下就有多提防——北上那陣子,他寧可把張舜跟王太傅一起打包支使到旗雲州,也不願意他在劉獻嶼邊上晃蕩。

      王傳雲畢竟掛著老師的名頭,秦晅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聽他說道:「太子身上帶著傷,還是先進屋坐下罷。」

      張舜不敢吭聲,邵萱萱扶著人進到寢房內,常給秦晅看病的王太醫果然已經在了。

      接下來的流程,邵萱萱也熟悉得很,無非就是請脈、開方、吃藥,太傅訓話,再晚些時候,皇后也該來了……

      她挨著懸了毛氈的窗戶站著,腳下鋪著厚厚的地毯,地毯下面有地磚,地磚之下還有地龍,沒過多久,從頭到腳都暖烘烘的。

      要是不考慮秦晅的真實身份的話,屋裡的氣氛其實也挺暖的。

      王太傅說話細聲慢語的,跟秦晅商量怎麼補他近來缺掉的功課。秦晅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甚至還深刻檢討了下自己偷偷溜出宮的不成熟行為。

      邵萱萱在一邊聽得牙酸,不知不覺竟也消磨了不少時間。

      甚至到了晚上,到了天整個黑下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躺倒,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雪地上有著蒼白面孔的少年似乎徹底消失了,先是從大家的視野裡消失,變成了一個總是行動在暗處,被人提起時也就剩下一個符號……最後,連她的夢裡也不再有他。

      她多了很多必須去做的事情,每天要按部就班地去和負責研製槍械以及各種「新奇玩意」的軍器監工匠溝通,要留意自己身上的空花陽焰毒性,要小心身上的母蠱,要留意皇宮內外的各種風吹草動……

      那些刺客的來歷最終還是有了個交代,據說是北地叛軍的眼線,還抓到了好幾個逃竄的同謀,只幾天時間就過了三司會審,極刑處決。

      秦晅得到消息的時候,垂著眼睛恭恭敬敬地謝了皇帝的恩典,回來之後神色淡淡的,仍舊讓劉簡著人去查探。

      邵萱萱試探著問:「那些人,不是齊王派來的?」

      因了方硯的關係,她對北地的仇恨倒是很深。

      秦晅搖頭,輕出啜了一口:「此事已然有了交代,到此也就結束了。」

     「那你還……」

     「人家要殺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你不是說你自己心裡有底?」

     「那也須得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今天怎麼這麼閒,不去軍器監?那些火銃做得怎麼樣了?」

      現代槍械的精度畢竟太高了,邵萱萱上輩子連真槍都沒見過呢,光憑那點描述就想依靠工匠造出合適的武器畢竟太難了。自然而然的。在鐵質管狀器具裡填充當火藥,引爆產生近距離殺傷力的火銃最先被研製了出來。

      實戰價值雖然不及真正的槍械,近距離殺傷力卻還是十分可觀的。

      邵萱萱聳肩道:「還是那樣啊,近距離威力很大,但是射不遠。」

      射程,在還依靠人海戰術的冷兵器時代,有時候甚至比打擊精度還重要。

      那麼多人,射程夠了就是亂箭也可能傷到不少人。

      秦晅皺眉聽了一會兒,突然道:「你之前不是說,有提高他們工作熱情的辦法嗎?」

      邵萱萱無奈:「他們缺少的又不是工作熱情。」給皇帝打工誒,誰敢不努力啊!缺的是現代化的知識,是高精度的流水線作業。

     「不缺熱情,缺陞官發財的青雲大道。」秦晅道,「你們那的皇帝,不是曾經要求軍器司在每把武器上刻上製造者和監管者的姓名?不是將田地租借給個人耕種,鼓勵他們竭盡全力創造個人財富?」

     「那叫包產到戶,」邵萱萱打著哈欠糾正道,「可這跟你的情況完全不同啊,還青雲大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說?」

     「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秦晅道,「功若有方,那自然是要大加封賞,蔭妻封子。」

      邵萱萱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了下去。在器物上面刻上製作者、監管者的名字,對提高製造水平來說,當然是好的。

      但這樣嚴苛的管理制度,僱主還是皇家,又要連坐一連串的監管者,難免就有些嚴酷。

      這種方式卻很合秦晅的胃口,隔天就上諫給了皇帝,老皇帝掌管天下這麼久,腦子還是有的,不久就頒下正式法令。

      舉國工官震驚,甚至傳揚到了周邊小國的大臣口中,成為了老皇帝和太子暴政不仁的鐵證。

      然而,火銃的研製有了新的進展。

      雖然還沒有扳機,銃膛、藥室和尾銎卻已經明顯分開,放大版則足有成人腰粗,被工官叫做「腰統」,轟擊城門效果非凡。

      負責相關項目的底層工匠和中上層工官很快得到了封賞,邵萱萱甚至有老皇帝和秦晅已經盡釋前嫌,父子同心的錯覺。

-----------------------------------------------------------------------------------------------------------

      除夕夜終於到來,家家戶戶門前掛上了寫滿吉祥話的桃木板,連皇宮裡也不例外。

      邵萱萱算是知道什麼叫「貼桃符」了,不對,該是掛才對。

      新年臨近,當太子的請的安多,做手下自然也更忙碌。

      開年第一個子時,萬把火銃齊鳴,比聽慣了的暮鼓晨鐘響了不知多少遍,比春雷還叫人振聾發聵。

      一些不滿開始在朝野中蔓延,逐漸匯聚成一股堅定的反戰派,指責這樣的行為是在「窮兵黷武」。

      繼齊王叛變之後,又一輪小規模的清洗模模糊糊地展開了。

      老皇帝從骨子裡忌諱齊王盤踞北方的行為,偏偏老太后還偏聽偏信,當著他的面大罵齊王不忠不孝,一有風吹草動,一旦可能危及小兒子的,仍舊想盡辦法想要漏消息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30 PM

第九十八回  鬥毆

      新年之後,日子過得飛快。

      宮裡的日子表面上波瀾不驚,私下卻暗流洶湧。皇帝臣子們相互博弈,后妃們有后妃們的算計,皇子們有皇子們的計較,就連宮人和內侍們的小圈子裡,也充滿了明爭暗鬥。

      邵萱萱兩耳不聞窗外事,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如何提高自身實力上面。

      火銃雖然殺傷力不錯,但射程畢竟有點坑爹,她在軍器監走得多了,很快就瞄上了另一樣古代比較常見的武器——十字短弩。

      工官們在她的建議下,將短弩的體積改小,又增加了填裝彈藥的凹槽,點射威力自然是比不上現代槍械的,射程卻比火銃遠得多了。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木槍桿子裡才能出政權,都是義務教育階段政治課上學的東西。

      這是個肉弱強食的世界,人命如草芥,想要活下去,想要保護想保護的人,需要強大的內心和實力。

      感冒好了之後,她扎馬步的時間明顯延長了,每天早上都堅持晨跑……手握火銃,被後座力鎮得手掌麻痺的時候,另一種滿足感卻油然而生。

      這種狀態有點類似於當年的高三備考,晨霧未消,腳踩在積雪上,全身的骨骼都清醒了。

      只可惜,那個人已經死了。

      秦晅仍舊不願意教她太多東西,想要飛簷走壁是絕無可能的,但較之前也算好了很多。

      邵萱萱這具身體本來就有些底子,運動熱身之後,學些小擒拿手啊、刁鑽的攻擊招式啊什麼的,倒也有了些模樣。

      秦晅明知自己是在養虎為患,看著她滿頭大汗地反覆練習,又開不了口去阻止。

      那麼嬌氣的一個人,如今也想變強,想活下去……

      秦晅靠在床頭,讓張舜開了窗,看著邵萱萱一次次小跑著不遠處的小徑上經過,心思不知飛到了哪裡。

      饒是張舜這樣察言觀色的高手,也猜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

      至於每天風雨無阻堅持繞著寢宮跑步鍛煉的邵萱萱,他就更不懂了。

     「殿下?殿下?」

      他一連喚了好幾聲,秦晅才回神,將手裡的杯子放回到茶盤上。

      籠子裡的鳥,到底沒有天上飛的叫的悅耳動聽。

      張舜正要轉身呢,秦晅突然問:「張舜,你看聶姑娘,長得好不好?」張舜愣了一下,立刻笑道:「聶姑娘生得仙姿佚貌,便是比那月裡的嫦娥,也是不遜色的。」

      秦晅嗤笑一聲,揮手讓他下去。

      張舜出了門,正瞅見邵萱萱從假山邊的小徑上氣喘吁吁的跑過。少女的頭髮被髮帶束著,穿著翠綠色的小袖短襦,俏麗得似一隻翠鳥。

      仙姿佚貌什麼的是誇張了點,但也算得清麗秀美了。

      張舜悄悄往門縫裡望了一眼,屋裡的窗戶仍舊開著,寒風吹得地上的火爐都起點明火。秦晅仍舊像方纔那樣靠在軟墊上,若有所思地瞅著窗戶外面。

      不用說,也猜的到他到底在看什麼。

      到了晚膳的時候,秦晅盯人的模樣就更明顯了,不止張舜有感覺,連埋頭苦吃的邵萱萱都忍不住扭頭回瞅他。

      這麼盯著自己幹什麼?

      嫌棄我吃太多了?

      邵萱萱自我反省了一下,開始實施「強身健體,刻苦上進」計劃以來,胃口是好了不少,食量從原來的兩小碗管飽增加到了三碗。

      屋子裡點心的消耗速度也比以往快得多,她在這裡進出也算自如,經過桌邊案旁的,隨手掂那麼一塊的動作也不知被秦晅看到幾次了。

     「那個……」

      她話還沒出口呢,秦晅已經伸手掐在了她臉上:「你是不是胖了?」

      邵萱萱愣住,張舜低頭當沒看到,其他宮人也紛紛偏頭看窗戶的看窗戶,低頭看地毯的看地毯。

     「胖、胖了?」邵萱萱下意識回了一句,感覺到臉上的手挪開了,然後肩膀就被捏了一下,接著是胳膊,手肘……

      在他的手掐到腰上的時候,邵萱萱總算回神,捏著筷子跳了起來:「胖了就胖了,你幹嘛掐我呀!」

      做男人這麼小氣,這還是太子呢!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冒牌的,這吃的也不是你家的糧食啊!

      存心找碴吧!

      秦晅淡定地收回手:「咋咋呼呼成什麼樣子,」手指頭在桌子上輕敲了一下,「坐下來,好好吃飯。」

      邵萱萱狐疑著把椅子拉遠了一點,重新拿起筷子。

      秦晅示意宮人舀了勺子豆腐到自己小碗裡,嘗了兩口,也讓她給邵萱萱舀一些。

      邵萱萱來者不拒,三兩口就把小碗吃空了。

      秦晅便親自動手,又給她舀了一碗。

      邵萱萱看秦晅的眼神有點閃爍起來了,這麼好的待遇,有什麼陰謀?還是……某個已經被她徹底打入冷宮的揣測,又模糊著冒了出來。

      然後就聽秦晅說:「今晚不要去耳房了,就留在暖閣裡歇息吧。」

      邵萱萱的臉登時就拉長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原來是飽暖思淫欲了!

     「不用了吧,我們不都商量好了的,以後……」

     「誰同你商量過這個?誰同你說以後都不—用—了?」他把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說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邵萱萱一股無名火衝上來,咬牙道:「你所謂的合作,就是這樣?什麼都要聽你一個人的,什麼都要按你的意思來?我提了那麼多次報仇,你幾時放在心上?總是不急,太子殿下偏偏對這種事情急得不得了?!」

      秦晅的臉慢慢黑了下來,「砰」的把勺子扔回到湯碗裡。

      滾燙的湯汁飛濺而出,邵萱萱閉緊了嘴巴,滿室寂靜。

     「都給孤出去。」

      張舜趕緊跟宮人們使眼色,幾個姑娘貓似的一溜煙出去了。

     「叫你出去,聾了不成?」

      張舜連忙也往外走,邵萱萱跟著也站起來,被秦晅一把拉回到椅子上:「坐下!」

      邵萱萱一把掙脫:「這宮裡找不著男人,還缺能給你暖床的女人?」

     秦晅乾脆用上了功夫,三兩下就又將人按回到椅子上。邵萱萱也算學過幾招小擒拿手,可在他面前,完全是不夠看的。

     「你以為當皇后就只掛個虛銜,便能享盡榮華了?」秦晅冷冷道,「便是當今的皇后,皇帝要去椒房宮過夜,你道她躲得了?」

     邵萱萱瞪著他:「你現在還不是皇帝呢,齊王還沒死,就先做起皇帝夢來了?」秦晅幾乎要抬手打她,忍了又忍,一腳將桌子踹翻。

     「又不是沒睡過,如今知道給他守節,那也太晚了。」

     邵萱萱抬手就往他臉上招呼,秦晅偏頭躲開,邵萱萱另一隻手已經拔了頭上的簪子下來,下狠力往下他嘴上扎去。

     秦晅反手握住她手腕,只微微一擰,「喀拉」一聲,左手手腕脫臼,簪子也從她手上滑脫。

      邵萱萱還不死心,右手跟泥鰍似的從他手掌中滑脫,又去拔他頭上固定髮冠的玉簪。

      秦晅意外的「咦」了一聲,「進步不小,倒是我小瞧你了。」說著,將她右手也重新捉住了。

      邵萱萱以為他又要將她手打脫臼,下意識閉了下眼睛,那模樣,活脫脫被踩住了尾巴的貓。

      秦晅已經開始用勁的手指登時就頓住了,罵道:「比外面那些閹貨還慫。」將她兩手交到一隻手箍住,薅住頭髮逼得她把臉抬起來,「我若是你,說什麼也不能在這時候閉上眼睛,斷掉兩隻手,也要拚個魚死網破。」

      邵萱萱嚥了下口水,沒接腔,秦晅滿意地鬆開手。

     「你以為誰都是你?瘋子!」邵萱萱抱怨著衝他抬起脫臼的那隻手,另一隻手順勢搭在他肩膀上,「快幫我把骨頭接回去啦。」

      秦晅「哼」了一聲,對她這種勇不過三秒,認慫最快的性格,他到底還是有點瞧不起的。

     「手伸過來我瞧瞧。」他才要去碰她脫臼的手腕,邵萱萱卻猛地抓緊他肩膀,曲膝重重撞向他胯間。

      兩人離得又近,這一下撞得又凶又狠,秦晅立時彎腰,冷汗都飆出來了。

      邵萱萱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被地上散亂的凳子和碗碟絆倒,硬著脖子道:「魚、魚死網破,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這種方式的偷襲她已然不是第一次得手了,膽子也大了許多,退到足夠安全的距離之後,便冷眼瞧著他在那痛得發抖。

      傷人便要傷在最不耐疼的地方,殺人就得毀屍滅跡,她自我鼓勵似的在心裡默念了一遍。

      秦晅飯前換下了外袍,屋內又暖和,身上的衣服其實還挺單薄的,這樣彎著腰,幾乎能看到背上蝴蝶骨的線條。

      纖瘦,柔韌,連顫抖的頻率都像極了某種蝶類振動翅膀的模樣。

      但這也不過是表象罷了,翅膀上每一片鱗片都是劇毒的,只要給他飛翔的自由,光是煽動起風就足夠傷害他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3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8-9 01:07 AM 編輯

第九十九回  醋味

      邵萱萱摸了摸包紮好的手腕,脫臼造成的疼痛其實還在,包紮一下也不過是讓自己心理上好過一點兒而已。

      沒傷到骨頭,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倒是秦晅,獨自進去內室之後就一直沒出來,想必是氣得不輕。

      張舜進去後只待一小會兒,也垂頭喪氣地端著盤子出來了,見邵萱萱往他這邊看來,勸道:「聶姑娘,您就去跟殿下服個軟,說幾句好話——哪裡就要鬧成這樣了?」

      邵萱萱瞥了瞥嘴,張舜這語氣,活脫脫就是另一個吳有德,連聲線都像得不了。環境的影響真是巨大,那個會跟她賭氣,惡意叫她「邵豉」的小太監,彷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

      服軟,她又沒有錯,為什麼要服軟?!

      邵萱萱在心裡冷笑,臉上還是那個有些茫然的表情,在張舜期許的眼神注視下走到內室門口,往裡瞧去。

      帷幔重重,還有屏風遮擋著,壓根看不到人。

      張舜把盤子往她手裡送,聲音裡甚至帶上了誘哄的味道:「聶姑娘,您接穩了。」盤子裡就是一小碗胭脂粥、兩盤小菜和一碟精緻的點心。

      傷到那種地方,秦晅自然是不肯找太醫的,更不要說吃什麼藥了。張舜玲瓏心思,見他晚飯沒吃幾口,特地讓小廚房做了新的,送了進去,藉機也想探探他的口氣。

      秦晅果然還沒氣消,只指明要他把邵萱萱弄進去。

      張舜見識了邵萱萱晚上跟太子纏鬥的本事,縱然有十個腦袋也不敢來硬的,當然只有軟語相求這一招了。

      邵萱萱接過盤子,盯著那碟點心,登時就有點抵擋不住飢餓感了。

      她也沒吃呢,一桌菜才吃了那麼幾口,全讓秦晅陰陽怪氣地給掀了。

      她猶豫地看向張舜:「他不想吃?」

     「呃,」張舜語塞了一下,壓低聲音搪塞道,「殿下自小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總是……有些小脾氣的。」

      切,邵萱萱在心裡很不以為然地嗤笑了出聲,小變態小時候有個屁的萬千寵愛啊,他打小就關在墓室裡,死了連屍骨都是自己爬回去收拾的,比慘倒是可能拔得頭籌。

      張舜一時沒能理解她那表情的意思,下一秒,就見邵萱萱掂起碟子上晶瑩剔透的糕點塞進了嘴巴裡,嚼巴嚼巴,三兩下嚥了下去。

      張舜:「……」

      邵萱萱吃完一個,很快又拿起第二個,第三個……最後,連那小半碗粥都沒放過,拌上小菜,仰頭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張舜可沒見過吃得這麼豪邁的姑娘,都不知道說什麼話了。

      邵萱萱吃空了盤子,隨手塞回到他懷裡,大步回了耳房。

      果然拳頭硬才是真實力,其他什麼全是扯淡。

      她吃得肚子圓鼓鼓的,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脹得難受,忍不住又爬起來開窗。新年才過,各處牆上懸著的桃木春聯都還沒有完全摘掉,幾點星子半隱在月亮的銀輝下,時隱時現。

      邵萱萱趴著窗台看了一會兒,睡意漸漸湧上來。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家裡屬於自己的那間小臥室。牆上貼著當紅男星的海報,桌上擺著新鮮的藕色菊梗……

      額頭撞到窗欞上時,邵萱萱才猛然清醒,使勁揉了揉臉,嘀咕:「得去洗把臉泡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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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吃完,便回去歇息了……」

      張舜沒敢看秦晅的眼睛,只低頭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

      秦晅「嗯」了一聲,沒有立刻就發火,一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將手裡的茶杯給捏得粉碎。

      張舜欲哭無淚地勸道:「殿下莫生氣,莫生氣,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是了是了,聶姑娘估計是真餓了……她一年輕姑娘,又背井離鄉的,總不能指望有多麼懂事。跟你熟了,當您是依靠了,才敢恃寵而驕——」

      他也就這麼一勸,盡到心意就算了,但關於「恃寵而驕」幾個字卻也是深有體會。

      沒想到秦晅竟然似真的在考慮一般,半晌才問,「今晚誰在我屋外頭值夜?」

      自從和邵萱萱分房之後,太子寢房裡一向都是不斷人的,張舜立刻就報了當晚值夜的宮人和內侍的名字。

      秦晅沉吟了片刻,道:「其他人走,讓那個俞蘭留下就好了,收拾乾淨一些。」

      張舜愣了下,隨即就醒悟了。

      太子要女人還不簡單?哪裡真就不缺邵萱萱那麼一個了。

      他立刻屁顛屁顛爬起來,按著吩咐把那個喚作俞蘭的宮人尋來,叮囑侍寢事宜。

      俞蘭在儲宮還真算不上最出色的,論精明能幹不及綠葛,論模樣身段不如一同進宮的同伴,膽子也小,平時伺候秦晅時,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張舜帶來的消息猶如一枚重磅炸彈,炸得她半了身體都酥酥麻麻的。

      清洗、梳妝……一直進了溫暖如春的內室,遙遙看到負手站在窗邊的秦晅,她才終於體驗到那一點兒有關恩寵的喜悅。

     「奴、奴婢俞蘭,」俞蘭哆嗦著福了福身,上下牙都快撞到一起去了,「見、見過殿、殿下。」

      秦晅轉過頭,臉上懶洋洋的,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問道:「多大了?」

     「奴、奴婢十……十……十六了。」

     「十六歲了說話還結巴?」秦晅拉了椅子坐下來,將目光停留在她臉上,「許過人家沒有?」

     「不、不曾。」俞蘭悄悄往他那邊瞥了一下,立刻又把頭埋了下去。

      秦晅皺眉,這姑娘夠膽小,也夠笨,但總又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

     「把衣服脫了。」他乾巴巴地吩咐道。

      俞蘭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去看還大開著的房門,見秦晅一直不說話,只好自作主張地想要走過去把門關了。

      她才邁開一步,秦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誰叫你動的?」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俞蘭見識過無數次秦晅發脾氣的模樣,早就嚇破了膽,一聽到他這個尾音上升的聲調,立刻就知道不好了,只傻乎乎地重複,「奴婢該死!」

      秦晅「換食物嘗鮮」的胃口登時就完全被敗壞了。

      在他心裡的印象裡,遇到這樣的事情,「她」應該害怕,應該直哆嗦,卻不應該一口一個奴婢,跪下來磕頭如搗蒜的。

      奴婢,奴婢……秦晅仰起頭,長長地歎了口氣。

      俞蘭跪了一陣子,沒得到起身的允許,也不敢爬起來,再想到秦晅之前的要求,乾脆強忍著屈辱,跪著就開始脫衣服……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終於引起了秦晅的注意,俞蘭已經脫得只剩一條白色的褻褲了,滿臉通紅,眼眶裡還含著點喜悅和恐懼。

      與此同時,半開著的房門口突然閃過一個影子,接著那影子似乎絆倒了什麼,發出巨大的嘩啦聲。

      幾分鐘後,那個影子在門口露出半個腦袋,目光直刺向屏風外半裸的俞蘭,無不譏諷的說:「張舜不是說你受傷了,這麼快就恢復了?」

      秦晅:「……」

      邵萱萱揉著摔青了的腳後跟,忍不住又瞥了地上的俞蘭一眼,一邊往外退一邊嘀咕,「你們繼續啊,繼續,哈哈哈哈……」

      那聲音裡既有嘲諷,又有鬆了一大口氣的喜悅,唯獨沒有憤怒和嫉妒。

      秦晅想要起身的動作登時就凝固了,像是給人蒙頭打了一棍子,滿肚子都是倒灌的黃連,又苦澀又委屈,還帶著點難以言明的羞恥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33 PM

第一百回  休思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

      秦晅一目十行的掃過去,眉頭越蹙越緊,腦袋也越來越痛。

      俞蘭已經被他趕出去了,邵萱萱的笑聲卻猶在耳畔。見到他跟別的女人一起,她居然笑得這麼開心——那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悅,每一個音節裡都充滿了快樂。他彷彿聽到她心裡狂喜的聲音在說:他找到別的取樂對象了,她終於自由了!

      又或者,這喜悅裡還夾雜著譏諷:像他這樣的人,也就只能靠強取這一條路了。

      秦晅越想越生氣,連手裡的筆都折斷了。

      他的視線重新落到桌案上,眼前的書頁都在無聲地嘲笑自己。

      心乎愛矣,心乎愛矣……這便是,喜歡上人的感覺?

      秦晅霍然起身,走了幾個圈子,磨了半天牙,到底也沒能把心裡的騷動徹底壓下去。

      邵萱萱是對的,他並不是從小就被寵壞了的人,恰恰相反,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搶起東西才那麼的不要命。

      天知道他在一具屬於儲君的身體裡醒來的時候有多狂喜,他不但能在日光下行走,還能主宰自己和別人的命運。

      別說只是借屍還魂,就是身體原主沒死徹底,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奪取。

      每一樣東西都是他千辛萬苦搶到手的,就連眼睛看到的光、水、顏色,都是以前做夢都得不到的。

      上輩子擁有的太少,這輩子注定了要貪婪。

      偏偏愛這種東西,無色無味,就是要搶,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又是這樣的驕傲,生怕叫人知道弱點,生怕被人恥笑——他的視線落在門把手上,想起邵萱萱看著方硯的眼神,整個胸膛都被嫉妒佔據著,疼得不能自己。

      這種情緒並不是第一次產生,他曾經嘗試著將之歸納為佔有慾,也曾嘗試著把方硯弄走。

      但是完全沒有用,即便方硯死了,邵萱萱也不會拿這種眼神來看他。

      愛情這種東西,並不是非此即彼的。

      即便她不愛方硯,也並不一定會來愛他秦晅。

      方硯的存在,僅僅是襯托出自己在她心裡的地位和待遇而已。

      秦晅最恨這種被忽視的感覺,有力無處使,憋著憋著就想去尋一尋邵萱萱的晦氣。

      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以前做過的一些事情,其實比他現在的想到的「晦氣」還要過分的多。

      邵萱萱再慫,也是個人,是人就不可能覺察不出惡意和善意。

      她還非常記仇,默不作聲地就一一在心裡記下來,找著機會再一併反擊回來。

      秦晅回想起過往種種,最後自己也覺得,要讓她愛上自己,恐怕只有打壞她腦袋,叫人失憶這樣一條路了。

      他秦晅真要愛,也是要愛得高高向上,讓人膜拜的。

      那種卑躬屈節,步步退讓的愛,寧可沒有——秦晅拿驕傲強壓著自己上了床,在滿室的熏香中睜著眼睛,拳頭一點點收緊。

      這樣的忍耐,實在是有些難熬。

      他一夜都沒睡好,眼看著窗戶紙開始透出白光,鯉魚打挺似的爬起來,喚人進來梳洗。

      宮人們魚貫而入,秦晅板著臉,若無其事地問:「聶姑娘呢?」

      領頭的宮人是跟綠葛同一批進來的,昨晚就聽說了俞蘭沒伺候好人,被衣衫不整地趕出去的事情了,聞言立刻就道:「奴婢這就去請。」

      秦晅輕飄飄的「嗯」了一聲,只要繼續在高處站著,都不用他動手,別人就幫著把事情做了,把人送來了。

      什麼愛不愛的,又有什麼打緊。

      新春雖然帶了一個「春」字,寒意卻絲毫沒有消散。

      邵萱萱睡得晚,天才濛濛亮,就被宮人搖醒,說是太子要她去伺候。

      她想起夜裡的事情,心道小變態體力倒是很好,晚上欺負完小姑娘,一大早又生龍活虎地開始折磨人了。

      真是禍害遺千年!

      抱怨歸抱怨,活還是要幹的。

      她哆哆嗦嗦地套上衣服,跟著宮人一起進了秦晅起居的內室。

      屋裡宮人內侍一字排開,臉盆、布巾、中衣、外袍、腰帶、玉珮整整齊齊地碼在鋪了錦緞的盤子裡,單等著她來服侍。

      邵萱萱在心裡罵了幾十遍「神經病」,最後還是上前開始幫他擰布巾。

      秦晅任憑她辛苦的踮腳、屏著呼吸給自己擦臉,兩人挨得太近,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充刺著整個鼻腔,像有把小刷子在心口上一下一下地騷動。

      到穿衣服的時候,這感覺就能難熬了——邵萱萱手又笨,綁那帶如意玲瓏扣的腰帶費了半天勁,然後發現絡子纏住了勾帶,又不得不一點點解開。

      秦晅居高臨下看著少女白皙的脖子和垂落在脖子兩側的烏黑長髮,咬緊了牙關才克制住伸手去摸一下的衝動……

      邵萱萱忙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將纏住的絡子打開,正要鬆一口氣地,秦晅突然就伸手推了她一下。

      這一下十分突然,她人又半蹲著,立刻就摔倒了。

      秦晅看也不看她,大步朝門外走去。

      宮人們都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很快也跟著走了。

      臥槽,男人真是太小心眼了,不過就是踢了那麼一腳,還完全不影響使用,居然還這麼記恨!

      邵萱萱憤憤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和膝蓋上蹭到的塵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36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16-8-3 03:44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  信譽(上)

      秦晅突然就忙了起來,總是早出晚歸的。邵萱萱巴不得看不到他,日子過得不要太逍遙。倒是綠葛有些看不下去,找了個機會向她告密道:「聶姑娘,您就一點兒都不擔心殿下呀?」邵萱萱莫名其妙地看她,擔心?擔心什麼?綠葛四下張望了下,壓低聲音道:「奴婢也是聽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準備給太子殿下選妃了。」
     
      邵萱萱嘴邊張成了O型,選妃,小變態到婚齡了?!邵萱萱先是高興,接著就有點不安起來——宮鬥劇她看過不少,自己現在這個定位,說白了就是那種最容易被剛進門的太子妃立下馬威的人啊。一個小變態就夠她受的,再來個宮鬥技能滿點的土著太子妃,妥妥的要跪!綠葛怕引不起她重視,繼續跟她嘮叨:「我昨日給殿下收拾書房,瞧見一大堆畫像呢,殿下還在選人呢,挑出來七八張放案台上。」

      邵萱萱真就緊張了起來,臥了個槽小變態,不說讓我當皇后,轉眼就不認賬了?她不由自主就想起秦晅那句,「你以為當皇后就只掛個虛銜,便能享盡榮華了?」她抹了把臉,狠狠地甩了下頭。這憂慮一直持續到晚上,連在軍器監試火器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拿著弩機把自己手指夾傷了。邵萱萱帶著裹成小蘿蔔條的手指頭回到春熙宮,秦晅果然還沒回來,她獨自一個人吃過了飯,蹲在椅子上等人,右腿不自覺地就抖啊抖起來了。

      綠葛見了皺眉,張舜也覺得她沒女人樣,邵萱萱渾然不覺,滿腦子都是接下來的「戰鬥」。

      小變態不是個好女色的人,肯聽皇帝的話娶妻肯定是出於利益的考慮。

      那自己手上,還有什麼優勢呢?

      蠱蟲、火藥、他的身份秘密……她歎了口氣,然後就聽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她倏然抬頭,正跟秦晅視線對上,立刻就跳下椅子站了起來:「你……回來了?」

      秦晅盯著她不說話,邵萱萱吭嗤看了半天,實在問不出你想要娶妻了的話,憋得臉都僵硬了,才說:「你天天早出晚歸的,先把明天的解藥給我吧。」

      秦晅臉色立刻就難看起來了,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

     「拿去!」他隨手就從懷裡掏出瓶子,不耐煩地扔給她。

      邵萱萱接了,拿著瓶子在手裡顛來倒去地把玩,話還是問不出口。

      秦晅站到屏風邊,伸直了手臂示意她過來幫忙寬衣。

      邵萱萱把解藥塞進袖子裡,老老實實給他解了腰帶,把外面的袍子脫了下來。

      秦晅疲憊地歎了口氣,衣服脫下來時似乎身上的壓力也一併卸了下來。

      邵萱萱乾咳一聲,暗暗握了下拳,拐彎抹角地說:「當太子,每天都很忙哦。」

      秦晅沒搭理她,邵萱萱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解開束髮的時候拉斷了他好幾根頭髮。

      秦晅扭頭瞪她:「你是不挨幾下打,就全身不舒服?真以為我離不開你,捨不得動你?」

      邵萱萱握著那幾根頭髮,自暴自棄道:「我哪兒敢,怕也怕死了——你有你的太子妃,哪裡還會惦記我。捨不得,我可不敢當……」

      秦晅的表情登時就微妙了起來,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酸呢?

      他上下打量她,半晌才道:「太子立妃天經地義,你這樣的身份,按著規矩當然不能一步到位當太子妃的。」

      邵萱萱抿嘴:「所以你就是說話不算,找什麼借口。」

      秦晅把頭低了下去,看不清表情。

      邵萱萱反正已經開口了,反倒說得順溜了起來,繼續嘟囔道:「明明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信誓旦旦拿來當保證,明擺著就是欺詐,信你我也是傻……」

      那時是真沒見過一邊割血管一邊下保證的架勢的,要是擱現在肯定沒那麼傻了。

     「不過,你發了誓的哦,要是做不到,不怕雪山神顯靈啊?」

      秦晅總算抬頭了,臉上冷冰冰的,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你這是……吃醋了?我可不要一個不聽話的太子妃。」

      邵萱萱翻了個白眼,鬼才吃你的醋,我只是在爭取「工作協議」上規定的權益而已。

     「你不亂來,我當然聽你的安排。」

      秦晅欠身挨近她:「怎麼叫亂來?」

      邵萱萱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亂……你想幹嘛!」

      秦晅立刻就放開了她,「哪個太子妃是太子不能碰的,你不樂意就滾,我還真不怕找不著人。」

      他說得毫不客氣,人卻沒走開,只等著邵萱萱來低頭妥協。

      邵萱萱瞪了他一會兒,「那……那也得經過我同意吧……」

      秦晅「哼」了一聲,往後靠在椅背上:「這話你說了不算。」

      邵萱萱咬牙:「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扭頭就往外走——秦晅一把將人拽回來,手上用勁,牢牢地箍在懷裡:「怎麼就沒得說了,你繼續說,沒準就把我說動了。」

      邵萱萱給他抱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帶著濃濃笑意的話在耳畔迴盪。

      莫名其妙笑個屁啊!

      秦晅沒得到回應,也不惱,抱著把把頭埋在她頸窩裡,呼吸一陣一陣的噴在她皮膚上,卻也沒進一步更逾矩的行為。

     「你真想當我的太子妃?」

     「廢話!」邵萱萱理直氣壯道,「這是你自己答應的條件,還想吞回去?!我告訴你,我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們是合作關係,同事主僕,你得把我應得的部分給我——你是不是真看上什麼人了我不管,要跟誰胡混我也不管,反正太子妃這個位子你得給我留著!」

      秦晅的胳膊僵硬了起來,表情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你說什麼?」

      可惜邵萱萱看不到他表情,仍舊自言自語著胡嘀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37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16-8-3 04:24 PM 編輯

第一百零二回  信譽(下)

      秦晅盯著邵萱萱的頭頂,她腦袋上發旋的位置有些靠左,左側髮髻上的鑲銀簪子隨著她的聲音小幅度地顫動著。

      每顫一下,都跟在他本來就不大的心胸上撒把鹽似的。

      後宮裡幾乎沒有哪個女人不是為了權勢在努力的,可明明白白告訴正主自己是這個意思的,還真是頭一個。

      當我是傻子嗎?

      秦晅沒問出口,眼神裡卻殺機盡顯,恨不得立刻就動手給她一刀,叫她知道厲害。

      可手都快觸碰到她頸項了,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這個人,膽小、怕疼、怕死、怕挨餓、怕受苦……他明明是知道的。

      餓一頓就能讓她把好話說盡,但那又何嘗是他想要的呢?

     「哪個皇帝不是佳麗三千,後宮如雲,」秦晅慢慢道,「我許諾立你為后,可沒說讓你當多久。當一天是當,當一輩子也是當。」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成王敗寇,你可知輸家的日子是什麼樣的?」

      邵萱萱抖了下肩膀,沒吭聲。

      秦晅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悶笑了兩聲,「你要我把這承諾兌現得漂亮,也不是不可以——我放著那麼多美人不顧,這麼大犧牲,總是要點回報的。最起碼,你得喜歡我才行吧?」

      邵萱萱愣住,就連豎著的耳朵也呆滯了一會兒。

      喜歡他?

      這,算什麼條件?

      秦晅說完這話,半天沒得到回應,又是發虛,又是惱怒,最後道:「我連畜生都不養向著外人的,你要當我的妻子,我的皇后,這點要求難道很過份?」

      邵萱萱僵硬地轉過頭,盯著他看了半晌,猶豫著問:「那我要是真喜歡你了,你不喜歡我,把我當畜生使喚,我不是很吃虧?」

      秦晅板著臉看著她,邵萱萱也不甘示弱。

     「那自然是可以的。」

      邵萱萱誇張地笑了一聲,這樣的人,居然還有臉要求別人喜歡他!

      這是以為感情跟買白菜似的,談好了價錢要幾筐來幾筐,要幾車來幾車呢。

      秦晅被她笑得臉上有點掛不住,沉著臉想了半天,改口道:「就是按你說的,起碼也是要公平公正,投桃報李的。」

      邵萱萱無語地想要掙脫他,秦晅一把將人按回到懷裡:「這樣還不公平?」

      邵萱萱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道:「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你確定你能喜歡上我?喜歡上我了,就不再會喜歡別人?」

      秦晅:「我……」

     「就是你能確定,我還不能呢,」邵萱萱訕笑道,「我喜歡過那麼多人,現在還不是跟你混一起?」

      秦晅當胸被捅了這麼一刀,一時間連脾氣都忘了發了。

      喜歡過那麼多人,那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

      可他再不能問出口,自尊不允許,居高臨下的立場也不允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16-8-3 04:24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三回  誇夫

      一連好幾天,邵萱萱都沒聽秦晅再提起那個事情。

      倒是太子選妃的事情如火如荼地展開了,春意在還留著殘雪的柳梢枝頭顯露,也在宮人的面龐、唇舌間流淌。

      邵萱萱仍舊在耳房住著,白天也依舊去軍器監忙碌。閒言碎語落進她耳朵裡,一聲一聲都是催人心慌的戰鼓。

      她上輩子沒有當小三的想法,這輩子也沒這覺悟——秦晅的承諾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可靠,還不如他們身上養著的蠱蟲和空花陽焰叫人心安。

      太子妃進門之後呢?

      邵萱萱想像不出,尋了個機會悄悄溜進太子書房翻檢了一遍那些貴族少女的畫像,雖然不像照片那麼栩栩如生,卻也一個個倩影裊然,風姿不俗。

      邵萱萱歎了口氣,對著鏡子望著聶襄寧的漂亮臉蛋發呆,論相貌,其實也不差,但是……於公來說,太子妃須得尊貴的出身;於私來說,秦晅對她,完全是奴隸主對待小奴隸的態度。

      談什麼情愛就太搞笑了。

      當然,秦晅跟誰談戀愛,都挺搞笑的。

      可新任太子妃就未必會這樣想了,人家又不知道什麼真假太子,就看呈送上來的這麼多畫像,就猜得到貪慕太子妃這個身份的少女和家庭有多少了。

      邵萱萱驢子似的繞著桌案轉了一圈,又一圈,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她心裡一慌,趕緊躲到屏風後面,腳都還沒藏好呢,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秦晅大步走進來,筆直地往書案方向走去,「什麼人,出來!」

      聲音不高不低,怒氣值倒是蠻高的。

      邵萱萱嚥了下口水,慢吞吞挪了出來。秦晅負手轉過來,只瞥了一眼,便道:「出去。」

     「我……」邵萱萱攥了下拳頭,「之前說的那個事情……」

      秦晅皺眉:「什麼?」

      邵萱萱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道:「你之前不是說,假如我喜歡上你,你也會投桃報李,咱們……」

      她磕磕碰碰說到一半,抬眼看向秦晅,對方仍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薄薄的嘴唇不緊不鬆地闔著,彷彿下一秒就又會吐出直插人心口的惡毒話語來。

     「咳,算了,」邵萱萱提著裙擺轉身要往外走。

     「等等,」秦晅叫住她,拉了椅子坐下來,「說下去。」

      邵萱萱:「……」

      秦晅:「說吧。」

      邵萱萱無奈了,擺著這副油鹽不進的表情,連合同都沒辦法談吧,怎麼談這種感情傾向那麼明顯的合作?

     「今天還挺暖的,呵呵,」她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挺適合約會啊,逛逛花園啊什麼的。」

      秦晅還是那張死人臉,氣氛更加詭異了。

     「反正就是那個事情,」邵萱萱自暴自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非得逼著我來說——你之前的提議我接受,你也別在選什麼妃了,行不行就一句話的事情!」

      秦晅垂下眼睛:「那你現在喜歡上我了?」

      邵萱萱:「……」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沒有好吧,我要連你都喜歡得上,那得賤成什麼德性啊!

     「那有什麼好談的,」秦晅瞬間又承受了一擊,不耐煩地站起來,「跟我玩空手套白狼是沒用的。」

     「我……我……」邵萱萱跺腳,「我努力不行?我努力尋找你的優點啊,就是人無完人,也肯定有不少叫人喜歡的地方——你不至於這點自信都沒有吧!」

      秦晅眼神死地轉過頭,盯著她:「沒有。」

      邵萱萱無語,吁了口氣,「你可是當朝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點自信嘛。」

     「別人說這話就算了,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不順耳。」秦晅淡淡道,「你既然對我這麼自信,那先說幾句好聽的,叫我感受一下誠意。」

      屋子裡又是一片沉寂,過了好半天,才聽邵萱萱乾巴巴地讚揚道:「你有錢有勢。」

     「有錢有勢的是真太子。」

     「你長得帥。」

     「這張臉是他的。」

     「你字寫得好。」

     「也是學真太子的。」

     「你……」邵萱萱抓了抓頭髮,「……你功夫很好。」

      秦晅的表情總算看起來好了一點:「還有呢?」

     「還有……」邵萱萱都快哭了,你神秘成這樣,我特麼能誇什麼啊!

      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於在秦晅臉色完全鐵青之前找到了一個可以說道的:「你挺耐疼的!」

      秦晅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口濃稠的咖喱塊,說不出的古怪。

      邵萱萱繼續發揮道:「像之前在齊王府受了傷,愣是沒吭一聲,後來也是……真男人從來不輕易喊疼,關公還不用麻藥刮骨療傷呢!有毅力!有志氣!必須表揚!」

      被表揚的秦晅一點兒沒有喜悅的樣子,頭疼一般揉了揉太陽穴。

      邵萱萱也是豁出去了:「你怎麼說?」

      她這兒費勁表演了大半天呢!

      秦晅站起身,走到案前,盯著那些畫像看了半晌,才終於道:「既然如此,空口無憑,你今晚就搬到孤寢宮裡休息吧。」

      空口無憑是這麼用的嗎?!

      你語文課是雪山上的野狗教的吧!

      邵萱萱目瞪口呆。

      秦晅倒是很迅速就上道了:「無論如何,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你過來幫孤瞧瞧,哪個合適一些。」

     「合適什麼?」

      邵萱萱往前走了兩步,秦晅將兩幅畫像往她這邊遞過來:「江南徐家的千金,家中沒什麼權勢,錢倒是不少的,日後不怕外戚專權,皇后很是中意她。」

     「劉家的姑娘,劉三的胞姐,性子溫順,很得太后的喜歡……」

     「等等,等等!」邵萱萱抱著畫像阻止道,「你不是答應要跟我談戀愛了,那還選個屁啊!」

      秦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好像在看食物鏈底層的單細胞生物。

     「她們不上來,如何下去?」他字字清晰道,「她們不下去,你又如何上來?」

      邵萱萱被他問住,隨即又聽他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況且,我也不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語氣裡,居然還帶了一絲幽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6-8-3 03:48 P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16-8-3 04:25 PM 編輯

第一百零四回  爭執

      綠葛搬起東西來手腳異常麻利,連邵萱萱藏在床底下的小包袱都沒放過,統統打包起來送回了太子寢房。

      秦晅早已經梳洗完畢,在桌邊椅子上坐著,皺著眉頭看著那些大包小包。

      他還真沒留意到,不過一年不到的時間,邵萱萱居然就攢下了這麼多家當。尤其那把精鐵打製的十字弩——她是怎麼瞞過守衛,悄悄帶進來的?

      邵萱萱也有點小尷尬,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他小變態的東西,他自己也佔著人正主的身體呢,有什麼資格管我,拎著東西就開始往空的櫃子、箱子裡塞。

      綠葛趕過來幫忙,乒乒乓乓,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安頓下來。

      他們兩個局中人渾然不知,儲宮裡的其他人卻都耳聰目明,連備用的被褥都沒準備,只認定兩人是要同榻而眠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邵萱萱也只得硬著頭皮接受。

      答應談戀愛,居然就得答應上床,這種霸道邏輯即便在21世紀的現代社會也都沒完全普及呢。

      不過,他們就是不談戀愛也早就滾過了,並不算多麼的奇怪。

      洗漱完畢,邵萱萱就換了衣服自動自發先爬進床裡面,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圓筒狀。

      預想中的嘲笑並沒有到來,床板發出輕微的震動聲,然後是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挲聲,接著,一切又趨於平靜。

      她警惕地豎起了耳朵,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只有未燃盡的燭火不時跳躍一下。

      身後的人一點兒聲息也沒有,連呼吸都是靜止的,彷彿本來就不存在一般。

      邵萱萱終於沒忍住,狐疑地轉過身。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秦晅裹著被子的後背,長而黑的頭髮披散著,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的幽冷。

      原來,真是睡著了。

      可睡著了的人,怎麼可能連呼吸都沒有?

      邵萱萱盯著被子上繁密的花紋看了一會兒,正要翻身呢,秦晅突然動了一下肩膀,毫無預兆地就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邵萱萱直覺射過來的視線是兩把刀子,要把她的臉都扎出血來。

      明明不見刀光,她卻覺得臉頰生痛,喉嚨發緊。

      同床異夢她聽得多了,枕戈待旦的戲碼她也沒少看,眼前的情形,她卻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

      與狼共枕?

      坑瀣一氣?

     「看夠了沒有?」秦晅冰冷的語調打斷了她的思緒。

      邵萱萱瞬間就把成語換成了「逼良為娼」,垂下眼睛避開他視線,用實際行動表示「姐姐對你完全沒有興趣,看你也不過是監督你而已」。

      秦晅於是又翻了過去,拿個孤傲的後腦勺對著她。

      搞得我多麼想跟你睡似的!

      邵萱萱也扯著被子迅速翻了個身,幅度太大,還差點磕到腦袋。

      夜色沉沉,安靜下來之後,能聽到繡帷錦帳外面呼嘯的風聲——春寒料峭,但到了夜裡,仍舊顯露出如寒冬一樣猙獰的面孔。

      她醒醒睡睡,終於在燭台燃盡時昏睡了過去,再睜開眼睛,窗戶紙已經露白。秦晅不知什麼時候轉了過來,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半邊胳膊都酥麻掉了。

      邵萱萱往邊上挪了挪,完全動不了,手才剛接觸到他肩膀,還沒使力呢,人就把眼睛睜開了——完全不像是剛睡醒的人的眼神,又尖銳又敏感,質問:「幹什麼?」

     「你壓到我了呀,」邵萱萱無奈,「我完全動不了。」

      秦晅扯了扯嘴角,屈尊紆貴般地抬了胳膊。

      邵萱萱沒動,半晌,「腿。」

      她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能睡成這樣的,一條腿壓在她腿上就算了,另一條架在右腿下面還踩在她另一條腿的腳踝上好不好!

      你是屬蛇的嗎?!

      毒蛇少年默默把腳也縮了回去。

      邵萱萱揉了半天胳膊,才能稍微挪動一下,臉色當然是好不到哪裡去的。

      秦晅盯著她看了會,驀然道:「是不是覺得很吃虧?那你壓回了吧。」

      邵萱萱「咦」了一聲,整個人就被小雞似的揪了起來,連拉帶扯的趴到了他身上。

      邵萱萱:「……」

      完全沒有佔到便宜的感覺,只覺得更吃虧了!

      秦晅卻一臉哥哥我犧牲巨大的樣子,手鬆鬆地搭在她腰上,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了。

      邵萱萱衡量了一下,努力把身體蜷曲起來,大部分重量都壓到了他胸腹上,這才覺得舒服了點。

      秦晅居然也就這麼紋絲不動地承受了下來。

      她打了個哈欠,這麼蜷曲著自然是很累的,睡著睡著就要換個姿勢,舒展一下身體。

     「你磨磨蹭蹭幹嗎呢?」秦晅到底還是睜開了眼睛,「想做就直接說。」

     「我想做?!」邵萱萱臉「唰」的就白了,隨即又犯得通紅,「別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好嗎?」

     「我稀罕碰你?」

      邵萱萱氣結,吃了不認就算了,還一臉嫌棄是什麼鬼。

     「你不稀罕那你找我幹嗎,給我吃藥幹嗎?」

      說話間就身體顫動,自然而然就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秦晅警覺地抬頭,邵萱萱臉上果然滿是得意,簡直要一字一頓地譏諷:你不是說你不稀罕?

      愛這種東西,果然不該碰。

      太柔軟,太容易成為把柄,太叫人身不由己。

     「這麼得意?」他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語氣也更加不屑,「不知道男人對條狗都硬得起來?」

      邵萱萱張大嘴巴,連鄙視都沒辦法鄙視了。

      面對對自己的道德標準評價這麼低的人,連帶著還要攻擊自己同類的人,你還想指望什麼?

      人家可是連狗都感興趣的男子漢大丈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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