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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蔚空 -【和親娘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3 01:25 AM 編輯

【書名】:和親娘子

【作者】:蔚空

【內容簡介】:

  一朝休戰,兩國和親。南周定西郡王嫡長女周青青,被下旨遠嫁西秦和親,嫁的是西秦天子胞弟武王秦禎。

  周青青老爹定西郡王在世時,曾多次大敗西秦,殲敵數萬,是西秦全民恨之入骨的敵手。

  南周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布衣百姓,都道長寧縣主周青青這一嫁,估摸著是凶多吉少。

  而周青青聽到的小道消息是,西秦武王秦禎,亦是西秦戰神,傳聞虎背熊腰,吃人肉喝人血,殺人無數,堪比那修羅閻王。

  周青青:不是被西秦百姓吐沫淹死,就是被武王秦禎折磨死,左右都是死路一條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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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00 AM 編輯

第一章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

    自半年前,南周與打了數十年的西秦議和之後,皇都金陵城,如今上下一派欣榮繁茂,已然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就連茶米鋪子租錢都較從前漲了兩成。

    御街的糧倉米鋪櫃前,此時站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身穿水粉綾羅裙,生得螓首娥眉,十分嬌俏伶俐。她一隻手不緊不慢敲著那木檯面,一隻手把玩著旁邊一隻銅煙袋,目光略微失神地看著那冒煙的煙嘴兒,似乎是想把那點火光掐滅。

    「縣主,這個月的租錢,您看看對不對?」少女手還沒動,從鋪子內間走出來個微微佝僂的老漢,將手裡零零散散的銀子和一把銅錢放在那檯面上。

    這人正是米鋪的掌櫃林伯。

    少女嘴角輕揚,綻開一抹笑意,放開手中那有些發燙的煙斗,玉蔥般的手指,將那些錢扒拉開來,隨意點了一下,又揀起其中的銀子,塞入腰間,再一把抓起銅錢灌進準備的布錢袋中。

    「錯不了。」她眉眼彎彎,抬頭看著那老掌櫃,將手中的煙袋推過去,笑道,「林伯,這旱煙還是少吸點罷,如今不打仗了,安穩日子還在後頭,可別被這銅皮玩意兒廢了身子骨。」

    老掌櫃朗聲大笑:「這世道誰說得準?西秦兵力昌盛,眼見著咱這金陵城都要成其囊中之物,怕是中了哪門子的邪,才跟咱大周議和。說不准不多久,又揮兵過來把咱這裡踏平。我這旱煙還是趕緊多吸幾口才好。」說罷,他拿起那木檯面上猶在冒煙的煙袋,狠狠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來,瞇著眼睛,默了片刻,幽幽歎道,「若是縣主您父親定西郡王還在世,咱金陵城的人,也不用過得這般戰戰兢兢。」

    周青青聽老掌櫃又說起自己病逝了五年的親爹,一時不免也有些感懷,想他爹周灝在世時,被稱為大周百年一遇的將才,戍邊多年,愣是未讓西秦鐵騎踏進過南周領地半步,

    不料她爹一死,在金陵城中安逸慣了的大將們,再挑不出一個能挑起大梁的主帥。於是西秦大軍步步逼近,南周將士節節敗退,到了去年入冬,西秦幾萬雄獅跨過中原,直逼蘄城。

    金陵城中五歲稚兒都知,蘄城一破,金陵也就危在旦夕。

    孰料,西秦兵臨城下,蘄城守備正要咬牙殊死一搏時,西秦那位主帥,一路攻無不克的武王秦禎,忽然對南周提出議和。

    蘄城可憐的守備和他一眾殘兵敗將,頓時喜極而泣,屁滾尿流,當夜快馬加鞭給金陵送報。

    金陵城的當朝天子永光帝,聽到這消息,比蘄城將士還歡喜,立時御筆親書,派了自己那位閒散皇弟,去蘄城簽訂議和盟約。

    這閒散王爺本來還疑心有詐,裹著一身貂毛去得時候提心吊膽。哪知人家西秦是誠心議和,盟約簽訂,便退兵西去。弄得戰戰兢兢的王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周青青想,林伯說的沒錯,西秦興許就是中了哪門子邪,才主動議和。她身為女兒家,也知用兵打仗乘勝追擊的道理。南周這幾年被打得兵敗如山倒,西秦大軍再一鼓作氣,破蘄城渡大江,繁花似錦的金陵城如今恐怕已經易主。

    但西秦主動握手言和,這場來得突然又詭異的蘄城之盟,無論對南周朝廷還是尋常百姓,總該都是件天大的喜事。

    周青青搖頭笑道:「既然西秦主動議和退兵,許是也厭倦了征戰,想必一時半會也不會再跟咱開打。」

    思及半年前,聽聞西秦大軍一路東進,金陵淪陷不過是早晚的事,她還尋思著自家身為皇室宗親,雖然家道中落多時,但定西郡王這個名號猶在,只怕城破之後,他們一家上下難逃厄運,或許該提前找個深山老林,先躲起來再說。

    她還沒得及帶著幾個蘿蔔頭躲,打得正凶的仗停了,像是放了個啞炮,生生嚇了你個半死,但最後竟然什麼都沒發生。

    老掌櫃又吸了口旱煙,堆著滿臉褶子,笑道:「希望承縣主吉言,讓咱南周百姓多過幾年安穩日子。」

    周青青也笑。

    正在此時,米鋪門口風風火火跑進來一個小丫頭,同周青青長得有幾分相似,不過因著年歲尚小的緣故,眉眼間還帶著一絲稚氣。

    周青青正要斥責她跑去了哪裡,小姑娘已經喘著氣開口:「姐,街上來了好多西秦人,聽說是來同咱南周求親的。」

    這便是周青青的嫡親妹妹周香香。小姑娘年方十三,正是天真好奇的年紀,剛剛姐姐收鋪子租錢時,她聽到街頭有不尋常的動靜,一溜煙跑去看熱鬧。

    周青青秀眉微蹙,外頭緩緩的馬蹄同車□轆的聲響,傳至耳畔。她被妹妹拉著在米鋪門邊。兩人探著半個身子,往外頭看。

    浩浩蕩蕩一支騎兵馬隊遙遙從街頭走過來。前後是幾十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將士,均著西秦鎧甲裝束。西秦人本就多生得高大粗獷,這一行人更是顯得氣勢威嚴。

    那馬隊中間是拖著十幾個大紅木匣子的馬車,經過長途跋涉,已經染上了一絲灰濛濛的痕跡。
    道上金陵百姓聞聲,早就自動朝兩邊散開,惶恐又有些好奇地躲在邊上看個究竟。

    周香香一副見錢眼開的小模樣,嘖嘖道:「姐,那些木箱子裡,不知道都是些什麼寶貝?西秦武王可是他們西秦的戰神,這聘禮肯定貴重得很。」

    周青青敲了一下她腦袋,隨口問:「你聽誰說是西秦武王來求親的?」

    周香香摸了摸後腦瓜,道:「宮裡的安公公啊,前天他上街給靜安公主買水粉,我撞見他聽說的。」

    周青青暗歎一口氣,想當初她爹在世時,她們姐妹也是宮中常客,年齡相仿的幾位公主,也算是她們的手帕交。從前周香香從宮裡得到什麼消息,必然都是靜安公主親口告訴她,如今聽到什麼軼事,卻只能從個出來買東西偶遇的公公口中得知。

    一個靜安公主,一個安公公,兩字之差,卻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似乎正是他們定西王府從繁盛到敗落的寫照。

    周香香見那馬隊走近,身子探得更外,嘟囔道:「也不知皇上會嫁哪個公主?從金陵到西京,路途遙遠不說,往後都要住在離故土那麼遠的地方。那些金枝玉葉可怎受得了?」說罷,又道,「雖說西京是個好地方,但西秦皇族可是出身大漠,幾年前才定都西京。那個武王秦禎,咱南周誰不曉得,就是他率兵一路打到了蘄城,嚇得咱們半死。聽說殺人不眨眼,吃人肉喝人血,跟大漠裡的狼一樣兇猛。」

    周青青也不知道她哪裡聽來的這些話,被逗得噗嗤一笑:「照這樣說,不管哪個公主嫁去,豈不是都是羊羔遇到了餓狼?」說罷,嘖嘖搖搖頭,「也不知道皇上捨不捨得?」

    鋪子裡的老掌櫃,聞言哈哈大笑:「皇上哪有什麼不捨得的?只有結為姻親,西秦和南周的盟約才算穩固,皇上也才有幾年安穩日子過。」

    周青青轉頭,朝老掌櫃看去,眉眼彎彎笑道:「林伯,這金陵城耳目多,你就不怕這番話被官府人聽了去,給你定個妄言罪?」

    老掌櫃笑:「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什麼好怕!」

    周青青還要說話,被趴在門邊看得帶勁兒的周香香拉了拉袖口,道:「來了來了!」

    周青青回身看出去,只見這一隊西秦人馬,不緊不慢行過。那馬蹄揚起地面塵土,蒙上了一層霧色。

    周香香又激動地拉了拉拽著手裡的袖子:「姐,你看前面那個人,模樣好俊!」

    周青青依言看去,果然見著馬隊前方中間馬上的那男子,與週遭西秦將士不甚相同。西秦人多生得彪悍粗獷,燕頷虯鬚,不似他們南周男兒,面若傅粉三分白才算美男子。

    而這人雖著甲冑,單手持轡。但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看起來並不似將士,倒有幾分溫文爾雅的書卷氣。若不是他面上有長途跋涉的風霜倦色,大約還頗有幾分謫仙的味道。

    馬蹄踏踏,車□轆滾滾,人馬從從米鋪前穿行而過,揚起漫天塵土。周香香渾然不覺,眼珠子還黏在馬上那人身上,連腳尖都微微墊起來。

    周青青沒好氣地在她後腦瓜上薅了一耳光:「還看?害不害臊!」

    周香香吐了吐舌頭,轉過頭來時,雙眼發亮,臉頰泛紅,嘻嘻笑道:「那人真生得好看,比於小侯爺都生得好,還不許人多看幾眼?」

    周青青瞪了她一眼,拉起她取笑道:「我家二妹思春了,走!今日收了租錢,大姐給你買兩件新衣裳去,趕明穿著漂亮衣裳,說不定就能找到跟剛剛西秦那人一般俊的相公。」

    周香香被她說得臉上更羞紅了幾分,兩人打打鬧鬧出門,外頭那一行西秦人馬已經走遠。街邊兩旁的金陵百姓,復又從各家店舖走出來,擠做一堆,朝那遠去的人影,議論紛紛,說得熱火朝天。

    買了衣裳,周家兩姐妹從成衣店出來,恰好就遇到周香香先前說的那於小侯爺。手執紙扇,一身風雅白衣的玉面小侯爺,顯然也見到了周家姐妹。於是那風雅瀟灑之姿,立刻淡了幾分,抬手用那紙扇擋住大半張臉,折身低頭就要偷偷走開。

    周青青冷眼看他這細小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笑意,故意抬高聲音喚住他:「小侯爺,好巧!」

    她開了口,於小侯也不好再裝作不認得,放下紙扇,轉頭幹幹拱手笑道:「兩位縣主,好巧。」

    周青青微微蹙眉,佯裝惆悵幽怨的模樣:「說起來其實有大半年未見過小侯爺,還真是不算巧呢!但是小侯爺音容笑貌,青青一直放在心裡。」

    於小侯聽她這一說,臉色的笑容愈發僵硬,一張傅粉的俊臉又添了幾分白,訕訕道:「在下想起家中還有些事,不打擾兩位縣主閒情逸致,先告辭了。」

    說罷逃也一般離開,狼狽的樣子,哪裡還有玉面小侯爺的風姿。

    周香香朝他的方向啐了一口:「趨炎附勢的勢利眼,以為誰稀罕你!我大姐才看不上你呢。」

    周青青倒是不以為意,故意將那玉面小侯爺嚇了一遭,心裡頗有幾分得意又無趣的痛快。

    於侯府和定西王府早年關係親近,周青青同於小侯爺年歲相仿,兩人幼時常一同玩耍,那時的於小侯像個跟屁蟲一般,甩都甩不掉。王爺和侯爺看在眼裡,便半開玩笑半當真,口頭訂了娃娃親。

    哪知五年前周青青爹一死,樹倒猢猻散,只剩五個稚兒和一個不成器姨娘的定西王府,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衰敗。

    而猶在朝堂春風得意的於侯府,立馬跟這只有孤兒寡母的定西王府,劃清了界限。兩家兒女婚事再未提起。

    這玉面小侯爺更是誇張,每每遇到周青青,恨不得立刻打個洞鑽走,彷彿生怕她賴上他,翻出兒時有關兩人定親的戲言。

    世態炎涼,大約就是這樣。不只是尋常百姓,他們這些世家貴胄更易體會。

    呸!周青青鄙夷暗啐,就於小侯那娘裡娘氣的模樣,她還真看不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02 AM 編輯

第二章

定西王府最盛時,府中上下近百人,金陵城中風頭無二,就連門口兩座石獅,都比別家霸氣威武幾分。

    周家兩姐妹,置辦完東西,回到府門口,周青青一眼瞥到自家大門外左邊那只石獅子,許是哪個毛賊手癢,將那面門前的眼珠子給挖了去。

    有眼無珠的石獅,讓這早不復舊時風光的王府,更添幾許蕭瑟。

    周青青翻了個白眼,正要抬階進門,目光卻又看到那大門上的牌匾,定西王府四個漆金大字,大概是幾年下來的風吹日曬,其中的「王」字,不知何時中間那一橫褪了顏色,變成了個「工」字。定西王府成了定西工府。倒頗有幾分諷刺之意。

    周青青暗中唏噓,恍然中想起幼時,父親征戰歸來,被人簇擁著回府的場景。

    她父親定西郡王周灝智勇雙全,一身好武藝,打過無數勝仗,也挨過無數刀槍,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她曾以為父親是不倒不敗的神。卻不曾想,在疆場安然無恙多年的父親,最終敗給了一場倒春寒。

    金陵城的百姓,茶餘飯後屢屢談起定西郡王,大多會回憶那些他曾打勝的戰役,他如何威風凜凜,然後又會在結尾時這樣感歎:「定西郡王那可真是咱南周戰無不勝的大英雄,可是……可是哪曉得會死於傷寒。」

    於是曾為萬人敬仰的定西郡王,便多了一分讓人唏噓的失望,生前所有的光環,彷彿一下就消失了大半。將士不是不能死,只是不能這樣死。他應該死在戰場,死在殺敵的馬背上,而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病。

    定西郡王的死法,不僅讓百姓不滿,更為不滿的還有坐在朝堂之上的那位。周灝戍邊多年,換來金陵城內的安寧繁華,就因為他撒手西去,南周再找不出那樣的將才,永光帝不得不日日擔憂邊塞不寧,害怕西秦鐵騎揮鞭而來。

    於是他怨定西郡王的死,於是定西王府,變成了皇家再無暇關照的宗親世家。

    周青青正從愣神中恢復過來,忽然感覺身後一陣勁風襲來,她回身抬臂,已經來不及。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少年,動作迅速敏捷,只微微歪頭,就躲過她反手過來的掌風,又精準捉住她的手腕,靈巧地往後一折。

    手被鉗制,周青青再出腳朝他踢去,也被他機敏躲過,腳尖輕點她的膝窩。他用力倒是不重,周青青雖未倒下,雙腿卻往下彎去,被少年完全制服。

    「大姐,我這招青龍探海如何?這回算是真贏你了吧?」少年俊俏的臉上,笑得一派粲然。

    這少年正是定西王府的長公子,周青青的嫡親弟弟,周香香雙生兄長周珣。

    周青青眼珠子狡黠一轉,眉頭輕擰,哎呦了一聲:「死周珣,你弄疼我了!」

    周珣聞聲,立刻緊張地鬆手。不料,他手上剛卸力,周青青忽然起身,一個掃腿過來,他反應不及,歪倒撞在旁邊的石獅子上。周青青又伸手制住他手肘穴位,抬腳將他抵在石獅上,令他動彈不得,然後笑道:「想贏我,可能還得等上兩年!」

    周珣懊惱地叫道:「大姐,你耍詐!」

    周青青秀眉輕佻:「這叫兵不厭詐,可記住了,往後若是帶兵打仗,這招也是屢試不爽。」她頓了頓,又笑道,「而且要記住,不能隨便相信人!」

    一旁觀戰的周香香,吃吃笑開,接話道:「尤其是女人!」

    周青青松開周珣,替他拍了拍衣服上弄髒的地方,問道:「珣兒,今日怎麼這麼早下學?」

    周珣回道:「今日先生小考,我早早交了卷就回來了。」

    周青青瞥他一眼:「別是想早回家,敷衍了事交了卷子罷!」

    周珣頗有些倨傲道:「才不是,先生都誇我寫得快又好,當仁不讓的第一。書院裡那些世家子們,整日只知比吃穿比玩樂,我怎麼會比他們差?」

    周香香笑他:「哥哥就知道吹牛。」

    周珣惱羞成怒:「我說的是真話。」

    周青青拍拍他的肩:「行行行,大姐相信珣兒說的是真話。」

    說話間,她才注意到自己弟弟,堂堂郡王府世子,身上那件穿了多時的墨色錦衫,袖口不知何時磨虛了紗。

    她心中感歎,笑了笑道:「今日剛收了租錢,我和香香給大家買了新衣衫。趕緊進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老管家陳伯替三姐弟開了門,一個白白的肉糰子,跟隻兔子似的,衝到周青青面前,抱住她的腰,小聲道:「大姐姐,舅舅又來了!」

    周青青臉色一變,摸了摸弟周玥的腦袋,將他稍稍拉開,自己大步朝院內衝去。

    周香香在後頭跟上她:「大姐!」

    院中正廳門口,一個男子正鬼鬼祟祟探頭出來,看到周青青氣勢洶洶進來,立刻縮了回去。

    周青青踏入大廳,見那男子想從側房偏門溜走,幾步上前,拉住他喝道:「許東來,你又來我家裡做甚!」

    周青青是將門女,打小習武,雖然比不得武林高手,但制服一個二賴子還是不在話下。

    許東來被她拉住動彈不得,心中沒底氣,卻又覺得被個小丫頭這般對待很沒面子,硬著頭皮道:「這是我妹子的家,我怎就來不得?」

    「我呸!上回我就說了,你要再敢踏入我們定西王府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

    許東來也啐了一口:「還王府?就這寒酸勁兒我都看不上。」

    周青青冷聲道:「就算再寒酸,我要打斷你的腿,官府的人也不會拿我怎樣!」

    她這話倒是沒錯,她一個縣主,打斷一個二賴子的腿,官府必然會睜隻眼閉只眼。

    一旁的姨娘許氏,戰戰兢兢道:「青青……你舅舅他家裡真是出了事才來找我!」

    「他可不是我舅舅。」周青青一把推開許東來,鄙夷道:「又出了什麼事?是你那五房小妾生了病,還是你家兒子又打傷了誰?

    許氏訕訕,小聲道:「這回我那外甥打人確實是別人動手在先。」

    周青青擺擺手:「你說吧,又給了他多少錢?是把這個月的家用都給了他?還是又把手裡頭剩下的那點地契拿了給他?」

    許東來和許氏相視看了一眼,這細微的動作,被周青青捕捉到,又見許東來悄悄挪動步子,想是準備開溜。

    她心下明白被自己猜中,眼明手快將許東來攔住,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從他腰間把那地契給搜出來。

    許東來爬起來想搶,被她一個刀手空劈,勁風從他耳側掃過,嚇得他抱頭鼠竄。

    「滾!」周青青吼道,「再進我家門,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許東來灰溜溜往外跑,到了快大門邊,又不甘心地轉頭,哂笑道:「周青青,你也只有本事在我面前囂張。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縣主,就你這潑勁兒,哪個世家子弟會娶你。我看你也就能嫁個什麼屠夫庖丁之流!我呸!」

    周青青還未反詰,旁邊的周珣氣憤地揚起拳頭,就要衝上前給他教訓,許東來趕緊鼠竄著奪門而出。

    周青青想,這二賴子其實說得沒錯,歲月磨人,曾經養在深閨高高在上的郡王千金,如今已然被生活硬生生磨出了幾分市井粗鄙之氣。

    她看了看手中的兩張地契,轉頭看向一臉唯唯諾諾的許氏:「姨娘,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你那兩個兄弟,就是討債鬼,騙了你一次又一次,你非得讓他們把咱家掏空,讓咱五姐弟跟你出去討飯,你才滿意?」

    周青青爹病逝後,雖然定西王府不得皇帝恩寵和關照,但是本來積累的家業,兄妹五人加上姨娘一個,足以錦衣玉食過完這輩子下輩子都不是問題。

    殊不料,許姨娘娘家不成器的兩兄弟,在周青青爹一入黃土,立刻就打上了周家的主意。

    這兩兄弟不成器的程度,在整個金陵城都能排得上號。哥哥許東來一妻五妾,自己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幾個孩子都得了爹的真傳。弟弟許西往倒是年過三十都沒娶一房妻妾——因為他是個斷袖,金陵的小倌兒幾乎被他玩了個遍。

    吃喝嫖賭,養小妾玩小倌兒,費起錢來,金山銀山也掏得空。

    之前定西郡王在世,兩兄弟不敢上門,定西郡王一死,那兩兄弟就變成了討債鬼,三天兩頭往王府鑽。許姨娘是個沒主意且耳根子軟的女人,兩兄弟編個傻子都不會信的借口,她也能信以為真。

    早前周青青年幼,衣食無憂之下,自是不知,等她懂事,才發覺為時已晚。許氏當家的三年兩載,周家那厚厚的家底,便真見了底。若不是她親娘留給自己的幾間鋪子一直攥在手中,只怕整個定西王府,就只剩下這間大宅了。

    攢積家業不易,敗起來卻一點不難。從闊綽到寒酸,也不過是彈指一揮的事。

    許姨娘自知理虧,低聲道:「青青,我大哥說這回是真的,三外甥打傷了人要賠錢,不然就得蹲大牢。」

    周珣沒好氣地接話:「那就蹲啊!」

    許姨娘被嗆得不知說何,片刻後才小心翼翼討好道:「青青,我保證以後再不讓你們舅舅進來。」被周青青瞪了一眼,又改口,「不讓玥哥兒舅舅進來。」

    周青青搖搖頭歎氣,將地契放回她手中:「統共也就剩這點家底,你再讓那兩個二賴子敗光,往後玥哥兒還怎麼娶媳婦,況且冉冉嫁人,也多少要留點嫁妝。」

    定西郡王膝下總共五個子女,周青青和雙生子弟弟妹妹,系正房林氏所生。許姨娘生了一兒一女,除了五歲半的幼子周玥,還有個到了婚嫁年齡的女兒周冉冉,只比周青青小了一歲,是府中的二小姐,長得倒是跟周青青一般花容月貌,甚至還勝上一籌,不過性子卻跟自己姐姐南轅北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弱柳扶風,嬌弱無比。

    但不論怎樣,雖不是一個娘生,五姐弟感情倒是都還不錯。

    許氏不成器,許青青只能怒其不爭,卻也做不得何。她生母去世得早,三姐弟打小算是在許氏膝下長大。跟大宅裡那些明爭暗鬥不同,許氏懦弱又愚笨,並無什麼心機,又因出身不高,總有點謹小慎微,對周青青三姐弟也算是疼愛。

    各人有命,錢財與十幾年的情分,孰輕孰重,周青青算不上來,也就懶得計較太多。

    難得收了租錢,又挽回了一點損失,加之一家六口齊聚,周青青吩咐下人做了一頓豐盛的晚膳。

    待暮色將至,門庭冷落多時的定西王府,忽然有公公來傳旨。公公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那道聖旨倒也簡單。

    宣定西郡王嫡長女周青青和側夫人許氏明日進宮面聖。

    周青青還記得在父親葬禮之後,便再未踏入過宮中,更別提被皇上召見。太監宣完旨離去後,她猶跪在地上,有些久久回不過神。

    時值春夏交際,不知為何,她覺得有寒風蕭蕭而來。

    從地上站起來的許氏,卻是嘻嘻笑道:「青青,你說皇上忽然召我們進宮,是不是終於想起了咱們一大家子,想起你父親在世時的功勳,要給我們封賞?」

    一旁的周珣嗤了一聲:「別是把朝廷給我們的那點祿利全撤掉,就算是謝天謝地。」

    周香香也附和:「皇上幾年沒召見過咱家,我還真不信有什麼好事。」

    周青青慢悠悠站起來,拍了拍膝蓋的塵土,淡淡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許氏呸呸了兩聲:「你們姐弟怎的都唱衰,咱孤兒寡母這幾年本本分分過日子,能有什麼禍!我看鐵定是皇上想起了咱們。如今西秦南周議和,沒了仗打,想起從前你父親的好,不是理所應當麼?」

    周青青搖搖頭,兩個眼皮莫名跳了幾下,伸手去摸,又恢復如常。左跳吉右跳災,惟願明日進宮,不會是什麼災。

    不過她想許氏說得對,她們孤兒寡母本本分分多年,未曾做過任何惡事,想來皇上召見,也不會是什麼壞事。

    興許金鑾寶殿上的那位天子,當真是忽然想起了她父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1:30 AM 編輯

第三章

因著要進宮面聖,周青青一早就起來準備,本來是要穿上昨日新買的那件荷葉滾邊綾羅裙,但想了想,又換上平日裡常穿的素錦白裙,頭髮也只讓丫鬟碧禾給她梳了個雙平髻。

    碧禾從妝奩裡翻出一根點翠金簪,正要插在她髮髻上,被她止住:「不用了。」

    碧禾一驚一乍道:「大小姐,您今日進宮見皇上,可要打扮得隆重點!」

    周青青拿過她手裡的那根簪子,放回匣子,又撥弄著找出一根普通的金簪遞給她,笑道:「我要是打扮得太春風得意,豈不是會讓皇上失望?」

    碧禾沒聽明白她言中之意,只吃吃笑道:「你說皇上是不是想起咱小姐無父無母,又到了婚嫁年紀,所以召您進宮,給您安排婚事?」

    周青青笑:「你想得太多了。」

    雖然她也不知幾年未過問他們一家的皇上,為何會忽然召她進宮,但一個帝王總不至於有這份閒心。

    穿衣打扮完畢,鏡中的少女,一身素雅,但也不至於寒酸,不像王爺千金,卻也不似布衣百姓。

    周青青對自己這身裝束還算滿意,走出閨房,便聽到外院熱熱鬧鬧的聲音。

    她隨口問:「阿勁回來了麼?」

    碧禾點頭:「好像是。」又拉著周青青,雀躍道,「小姐,我們快去看看阿勁打了多少獵物?」

    兩人走到前院,果然見周珣,還有老管家及幾個下人,正圍著一個男人熱火朝天地說話。男人正是周青青口中的「阿勁」,定西王府的護衛聶勁。

    聶勁從幾人中抬起身,朝周青青方向看過來,道:「大小姐,聽陳伯說你和二夫人今日要進宮見皇上。」

    周青青嗯了一聲,走過去朝地上的獵物看去,幾隻麂子,幾隻羽毛彩艷的野雞,還有兩隻灰毛野兔,讚歎道:「阿勁這兩日進山裡,收穫這麼豐富?」

    聶勁道:「如今天氣轉暖,山裡獵物都從洞穴裡出來活動,最適合打獵。」

    他長得挺拔英武,五官端正,輪廓分明,幾分冷硬幾分忠厚,不是金陵城裡常見的英俊男子,一看就是習武征戰之人。

    說起聶勁,他本是流浪乞兒,十二歲時流落金陵,大雪之日在定西王府外昏倒,被年方四歲的周青青發現,讓下人把他救起來。後來,周青青爹見他骨骼清奇,踏實本分,便將他收養在府中,讓人教他習武,後又帶他入軍營,二十歲不到就做到軍中參將。

    定西郡王去世後,麾下十萬大軍收歸,新任主帥將領打仗不行,各種勾心鬥角倒是擅長得很,聶勁無心參與其中,便卸甲回到王府。沒事就把殺敵本事用來進山打獵,給府裡上下僅剩的十來口人改善伙食。

    這廂說得熱鬧,那廂許氏聽到動靜,領著兩個孩子,也走了出來,湊上前一看,嘖嘖感歎:「阿勁這回打了這麼多!」

    跟在她後面的周冉冉,卻嚇得摀住眼睛,嬌聲叫道:「忒嚇人!那兔子身上還有血。」

    周青青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自己這大妹妹,膽子比針眼兒都小,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敢,恨不得天天就窩在自己那間閨房繡花。如今已到了婚嫁年齡,周青青都愁著給她找個什麼人家嫁掉,才不會受委屈。

    小周玥則跑過去抱著聶勁的腿撒歡:「阿勁哥哥,趕明兒你也教我打獵。」

    聶勁摸了摸他的頭:「好,等玥哥兒長大了,阿勁哥哥就教你。」

    許氏看完了獵物,才注意到今日的周青青,哎呦了一聲,急道:「青青,你怎麼就穿成這樣子?咱待會兒可是要進宮見皇上的!」

    周青青瞥了她一眼,心道我滴個天!一身錦緞紅衣,渾身上下珠光寶氣,約莫是把壓箱底的首飾都戴在了身上。臉上胭脂水粉,塗得甚為誇張,比那新嫁娘還艷上幾分,無奈年歲漸長,顏色已失,看起來不倫不類。

    周青青搖搖頭:「姨娘,你說皇上這些年對我們王府不聞不問,他願意看到我們跟以前一樣貴氣麼?」

    許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有點忐忑地摸了摸脖子的珠鏈。

    周青青耐著性子同她解釋:「皇上冷落我們,無非是對父親的死不滿。不滿自然是不願看到父親的家眷過得多好。你這樣子去見他,還以為我們家沒有天家照應,也過得富貴安逸。」

    許氏終於明白,趕緊誠惶誠恐點頭:「青青你說的對,那我再換身行頭。」

    聶勁看了看周青青,朝她問道:「皇上召你和二夫人進宮,是有何時事?」

    周青青攤手:「還不曉得,宣旨的公公什麼都沒說。」

    她昨晚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了許久,也總歸還是沒猜到皇上的心思。

    聶勁濃眉微蹙,道:「聽說西秦的使臣來了金陵求親,不知道是不是跟這有關?當初王爺在世時,跟西秦交手多年,對西秦來說,份量很重。興許是議和之後,想讓你進宮跟西秦使臣聊聊王爺從前的事兒。」

    周青青本覺得他想得太多,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幾分道理。雖然她未曾去過西秦,但聽聞她父親周灝和他的玄鐵軍,在西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作為率軍殺過數萬西秦大軍的定西郡王,是西秦上下恨之入骨的敵手。

    父債子還,西秦使者來求親,說不定順便來找她這個仇敵的女兒,算算舊賬,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這個想法有些荒謬可笑,但周青青還是被自己嚇了一跳。

    周冉冉聽了聶勁的話,竟然也跟周青青的想法不謀而合,拉著她娘親的手,憂心忡忡道:「娘,皇上召你們進宮,不會真是要把你們獻給西秦使者洩憤吧!」

    許氏當真被她這話嚇住。

    聶勁搖頭輕笑了笑:「你們別自己嚇自己,兩國打仗,代表的是朝廷,西秦怎麼會荒謬到找你們這些女眷的麻煩,頂多是找你們說說王爺生前罷了。」

    周青青也知自己杞人憂天,擺擺手道:「罷了罷了,胡亂猜想也沒什麼用,總歸進宮了就知道。」

    一家人和和樂樂地用過早膳。日頭漸高時,宮裡來了鑲金嵌玉的馬車來接人。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抵達宮門停下。

    五年未曾踏入過皇宮半步,周青青從馬車上下來,踏在漢白玉石板上時,一時竟有些恍然,直到被太監引著進了皇上的金鑾殿,才微微回神。

    行禮完畢,坐在上方龍椅的永光帝吩咐二人免禮平身,周青青微微抬頭,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眼那多年未見的皇帝。

    她還記得這位當朝帝君,五年前是如何英俊倜儻。五年時光飛逝,逝去的還有人的容顏,如今的永光帝再不復當年風姿,只是一個步入中年,略顯衰頹的男子。

    想必是因為這五年間,西秦日漸壯大,南周邊境不寧,令他這個君主寢食難安。亂世之中,帝王比起百姓,過得大概只會更苦罷。

    而就在周青青想著這些的時候,永光帝看著底下的兩個女人,也不由得有些怔然。尤其是年方十六的周青青。

    他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宗親世侄女,是在定西郡王的葬禮上,那時她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嬌貴稚子,哭得悲傷不已。而如今,當年的小姑娘,已然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雖則如花似玉,卻穿著打扮素淡,再尋不出從前金枝玉葉的影子,甚至沾染了些許市井之氣。唯有那眉宇之間,隱約同他父親一般,有著一點英氣和堅韌。

    永光帝對定西王府不聞不問多年,但有關王府的境遇,也略知一二。他對這樣的衰敗樂見其成,定西郡王幫他守不了江山,那他也就不再給他府中任何恩寵。

    直到這一回,西秦派人來求親,他方才想起被自己冷落了多年的定西王府。

    永光帝微微歎了口氣,道:「青青,朝中事務繁忙,無暇顧及定西王府,不知這些年你們過得可好?」

    這聲青青喚得自然而然,倒像是幾年前,他稱呼年幼的她一樣。

    周青青回道:「承皇上蒙蔭,家中這些年過得還算安穩。」

    永光帝見她恭恭敬敬,卻又不卑不吭,倒真有幾分周灝的影子,微微笑了笑:「你們知道這回召你們進宮是為何事嗎?」

    周青青道:「恕青青愚鈍。」

    永光帝又笑了笑:「這回西秦武王派人來求親,你們應該有聽說吧?」

    周青青道:「金陵城街頭巷尾,都在說這件事,青青也有所耳聞。」

    永光帝道:「今次來召你們見面,就是跟你們談這件事。」

    周青青暗自輕笑,倒是讓聶勁猜了個准。她悄悄抬眼,看了眼皇上,卻並未從他神色中看出個所以然,便道:「秦禎是西秦皇上的嫡親弟弟,也是他們西秦的主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來求親,對蘄城之盟的維繫,是件天大的好事,若哪位公主嫁過去,必然為我們大周子民所敬仰。」

    永光帝點頭:「你說得沒錯。不過……」他微微頓了頓,才笑著繼續道,「西秦來求親,卻不是要娶皇家的公主,而是指明求娶定西郡王的女兒。」

    西秦使者道,雖然定西郡王已西去多年,但武王秦禎對其敬仰之心不減,如今兩國結盟,有心結親,便想求娶定西郡王的女兒為妃。

    永光帝這才回憶起,曾經那麼多年裡,定西郡王戍邊的功勳,他曾保南周近十年安寧。他的功績是實實在在,抹殺不掉,即使他故意忽視,西秦也會幫他記起。他怪罪他英年早逝,但實則生死有命,由不得人。若說真有罪的,不過是周灝病逝之後,那些扶不上牆的酒囊飯袋。

    西秦王室的求親,終於讓永光帝想起定西郡王的好,面對自己不願承認的忘恩負義。他看著定西郡王不知何時已經長大成人的嫡長女,到底有了一絲愧疚之心。

    而這位長女,卻因為他的話久久不能回神,未反應過來的還有她身旁的姨娘許氏。

    永光帝見兩人表情怔忡,又開口繼續道:「其實公主嫁去和親天經地義,只是秦禎指明要娶定西郡王的女兒。」他微微遲疑片刻,「照理說,西秦求親,朕應該指嫁嫡長女,以表重視,但朕知青青你身為長女,身上擔子重,世子又未成年,恐怕王府離了你不行。你大妹今年也已到了婚嫁年齡,朕打算命她嫁去,如何?」

    他知道周灝在世時,最疼愛便是這個嫡長女。這算是他對定西王府的一番仁義之心,也算對得住泉下有知的定西郡王。

    一直謹小慎微的許氏,終於從怔忡中回過神,匆忙叩頭,顫抖著聲音道:「皇上英明,小女冉冉生性膽小,臣妾恐她難當此任。」

    周青青沉默不言,這並非普通親事,而是有關兩國朝堂大局。就算她初聞皇上的話,震驚不已,卻也不敢多說一句,見許氏跪在地上驚慌失措,餘光又撇到皇上面露不悅,怕她再說出出格的話,趕緊作揖叩首:「啟稟皇上,姨娘說得沒錯,大妹生性膽小,茲事體大,是否可給兩日時間,讓我們一家略微商討。」她怕永光帝誤會,又補充道,「青青並非要違抗聖旨,只是大妹深居簡出,對如今局勢不甚明白,要點一些時間同她說清和親一事的利害關係,也好讓她能擔起兩國和平的大任。」

    永光帝對她這般明事理,露出欣然笑容,道:「西秦使者讓我們三天後答覆。朕就給你兩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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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 04:49 PM 編輯

第四章

    從皇宮出來,許氏的臉早就嚇得沒了半點血色,拽著周青青的手,全是冷汗,也不說話,就那樣怔怔忡忡上車,隨著馬車搖搖晃晃,臉色越搖越白。

    直到皇宮送兩人回府的馬車,在王府門口停下,許氏也沒開一句口。

    周青青拉著她下車,抬頭看了眼大門上的漆金大字,大約是被聶勁裝點過,那工府又變成王府。

    許氏腳下打顫,跌跌撞撞走不穩路,口中喃喃念著,似是神智不清的樣子。周青青拉著她走入門內。

    府中一眾人聞聲,齊齊迎上來,想知道皇上召兩人進宮是作何。

    周青青看著弟弟妹妹,還有聶勁和幾個丫鬟期待的眼神,忽然覺得有點茫然無措,又見自己那弱風扶柳的大妹妹上前,扶住已然有些失常的母親。

    她嘴唇翕張了張,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周冉冉看出自己母親神色不對,擔憂問:「娘,您這是怎麼了?皇上召你和大姐進宮,到底是作甚?」

    她聲音溫聲細語,一聽就是柔軟怯弱的女子。周青青轉頭看著猶不知情的她,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許氏終於像是從怔忡中回神,一把抱住女兒,嚎啕大哭起來:「冉冉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

    她這一聲哭嚎地動天搖,嚇得周圍人退了三分,嚇得周玥撲在周青青腰間瑟瑟發抖。

    周冉冉被她親娘這一弄,頓時六神無主,抖著聲音道:「娘,到底怎麼了?」

    許氏抱著她哭得抑揚頓挫,稀里嘩啦,只搖頭不說話。攪得週遭人愈發惶恐擔憂。

    周青青看著痛苦的許氏,和神色惶恐的周冉冉,心中歎了一聲,淡淡開口道:「西秦這回來大周求親,指明要娶定西郡王的女兒。皇上就有意將冉冉嫁過去和親。」

    「什麼?!」周圍一眾人,除了天真懵懂的周玥,均是異口同聲。

    聶勁皺了皺眉,道:「兩國和親,照理說應該嫁公主。怎會要求嫁一個郡王的女兒?」

    周青青頗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據說是那個西秦武王秦禎自己要求,說什麼敬仰我爹多時,所以想娶她女兒為妃。」

    聶勁道沉默。

    「冉冉——冉冉——」

    「二小姐!」

    「二姐!」

    旁邊忽然一片混亂。原來是聽聞這消息的周冉冉,被驚嚇地雙眼一翻,一口氣喘不上來,昏死了過去。

    管家陳伯上前去掐她的人中,但雙頰慘白的周冉冉,毫無反應。

    聶勁一把將她抱起,往房內走,吩咐道:「陳伯,趕緊去請大夫。」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定西王府再次歸為平靜。

    王府上下,除了聶勁,都未曾出過金陵。遠嫁和親西秦,這是他們完全無法想像的事情,何況是膽小體弱的二小姐。

    西秦人對南周百姓來講,無非都是粗獷的野蠻人。

    周青青坐在大妹的床邊,看著那張慘白小臉,心裡如何都不是滋味。她並不算太喜歡這個妹妹,體弱多病,膽小懦弱,沒有主見,遇到事情,總是只知道哭,完全隨了她那個不成器的母親。但她也知道,性格天生,她要求不來自己的妹妹變得如何自立自強。只惟願日後她能嫁個溫厚善良的人家,不要受了欺負。

    她伸手將她額間的頭髮撥開,重重歎了口氣。其實除了膽子小身子嬌,周冉冉也算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妹妹,從小不與姐弟幾個爭搶。幼時她這個姐姐也有頑劣任性的時候,見她老實,便喜歡欺負她,她頂多哭哭啼啼,卻也不會隨便告狀。這一點,連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周香香也比不上。

    昏睡多時的周冉冉,終於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烏沉沉的眸子,看向上方的人,怔了少許,忽然湊過來抱住周青青的腰,失聲大哭:「大姐,我不想和親,西秦那麼遠,我以後還怎麼見你們?我聽說那個秦禎,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我嫁給他還有活路麼?」

    周冉冉拍著她的背,聽她抖著聲音哭訴,目光失神,沉默不言。

    此時端著湯藥的許氏進了屋,見此情形,眼眶一熱,眼淚又嘩啦啦掉了下來,走到床頭,啞聲道:「我的兒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打小身子骨不好也就罷了,如今還攤上這種事,都怪我這個做娘的沒用,保不了你。」

    周青青拉起哭得一抖一抖的妹妹,接過許氏手中的湯藥,道:「你再有用又如何?這是皇上聖旨,誰都違抗不了。」

    她拿起藥吹了吹,用湯勺舀起一勺,遞在周冉冉唇邊:「大夫說你氣急攻心,傷了心肺,趕緊喝了藥補補。」

    周冉冉一雙眼睛早已哭得通紅,別過頭,嗚咽道:「補什麼補?好了也是要嫁去西秦,與其苟延殘喘,還不如早死了算了。」

    周青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空出一隻手,準備在她頭上扇一巴掌,但落下時,又變成了輕撫:「冉冉,別把事情想得太壞。西京不比咱金陵差,秦禎也不見得是個壞夫君。」

    周冉冉聽她這樣一說,哭得更厲害:「你別哄我了,他差點就帶兵打到我們金陵,能不是個嗜血的豺狼虎豹?」

    周青青搖搖頭:「父親常年征戰,殺人無數,但他是豺狼虎豹麼?」

    周冉冉自是聽不進去,趴在床頭哭得昏天黑地。

    周青青將藥碗遞給許氏,淡淡道:「你勸勸她,我再想想辦法。」

    她剛剛轉身,後頭又已經響起母女兩抱頭痛哭的聲音。她被這聲音弄得腦仁發疼,也沒了力氣再回頭去勸。

    走出房間,聶勁正等在外頭,見她出來,問道:「二小姐怎麼樣了?」

    周青青搖頭苦笑,低聲回他:「能怎樣?你都聽到了?」

    聶勁沉默片刻,道:「其實西京雖遠,但繁華程度不比金陵差,在那邊生活,也不見得不比這邊舒適。只是冉冉那性子,遠離故土,沒有親人在身邊,恐怕是個大問題。」

    周青青笑了一聲:「不用說那麼長遠,就是從金陵到西京的這幾個月路途,我怕她都熬不過去。」說著,她擺擺手,「再想想辦法吧。」

    聶勁猶疑片刻,道:「但這是皇上旨意,我們違抗不得。況且兩國和親,茲事體大,關係的是兩國朝堂和百姓的安穩。」

    他說的,周青青哪裡會不知。

    一通折騰下來,午膳已經是過了午時。許氏陪著周冉冉,飯桌上只有姐弟四人和聶勁。

    桌上擺了幾盤香氣襲人的野味,除了懵懂無知的周玥,吃得滿嘴是油,其餘幾人都食不知味。

    周香香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悻悻道:「大姐,我看咱們乾脆趁著這兩日,收拾家當,連夜趕去哪個深山老林躲起來。」

    周青青瞪了她一眼:「胡鬧!你能在深山老林躲一輩子?」

    周香香道:「怎麼不能?阿勁打獵,我們耕種,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也不用擔心再打仗。總比二姐嫁去西秦受折磨好?」

    周青青道:「說得輕巧!我們兩個女子倒也罷了,珣兒和玥哥兒呢?堂堂大男兒苟且偷生一輩子?再說阿勁還未娶媳婦,你就讓他跟我們躲進深山老林,打一輩子光棍兒。」

    聶勁夾了一塊子菜,送入口中,淡淡答:「香香說得也不無道理,若是注定只有一條路,我覺得躲去深山裡也沒關係。和親一事,說到底,為的是帝王江山。而這個帝王,對我們定西王府如何,這些年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青青微微蹙眉,乜了眼聶勁。他神色平淡,彷彿只是隨口一說。但她知道,他說的句句在心。他是一個忠厚木訥的男子,向來只本分做事,很少說過這樣的話,想來也是對大周朝堂多有不滿。

    周珣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自家大姐,試探道:「我也覺得香香說得沒錯。皇上對我們家這些年不聞不問,西秦一來和親,倒是想起我們的重要了。」

    周青青用力將筷子磕在紅木桌面上:「周珣,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這些年讀的忠孝禮儀都去了哪裡?皇上縱有萬般不好,他也是一國之君。別忘了,我們也都還姓周,是皇室宗親。父親在世時,是萬人敬仰的大英雄,我們為了一場和親,就舉家逃走,對得起九泉下的父親嗎?」

    周珣吐了吐舌頭,低聲不滿道:「就你深明大義。」

    周青青暗中苦笑,她哪裡有什麼深明大義。她也想聽了這主意,最好今晚就逃走。人生在世,無非是有飯吃,有床睡,她一個女兒家,不需要任何大義。可她父親是定西郡王,她也不想看到自己弟弟,因此前途斷送,只能在深山老林,苟且偷生過一生。因為他是一代豪傑周灝的兒子。

    她又瞥了眼吃得意猶未盡的小弟。周玥年歲尚小,是龍是蟲還看不出。但這個年紀,就將他帶去深山,再不見世上的各種繁華,總還是太過殘忍。

    聶勁也放下筷子,面無表情道:「大小姐說得對,王爺戎馬一生,為南周立下卓越功勳,我們不能丟了他的臉。世子是長子,更應讀書學藝,日後好將王府發揚光大。」

    周香香和周珣也意識到剛剛的想法,確有不妥,齊齊道:「那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 04:50 PM 編輯

第五章

    其實能有什麼辦法?無非是多兩日苟延殘喘罷了。

    周冉冉身體不好,哭起來卻是沒完沒了,到了暮臨時,哭得吐了半碗血,又請了一回大夫。大夫卻也是束手無策,只道讓她放寬心,即可病癒。

    可對週二小姐來說,天都已經塌下來,還能如何放寬心?

    三姐妹的小院相連。

    晚上,周青青躺在床上,旁邊的周冉冉還未止哭。

    那嚶嚶的哭聲,倒不像白日那般撕心裂肺,卻泣聲幽咽,九轉迴腸,如哀如訴,一聲一聲灌入周青青耳內,揮不走,趕不掉,埋頭被中,仍舊如魔音穿腦。

    直到更夫的梆聲,敲到了三更,周青青還是被那哭聲攪弄得心煩意亂,睡意全無。她煩躁地起身,隨手套了件衣衫,開門而出。走到旁邊周冉冉的房間,抬手準備敲門,但手在半空頓了頓,又輕輕放下,折身躡手躡腳走出了小院。

    今夜是四月中旬,一輪圓月掛在空中,明亮如銀盤。那月宮裡的嫦娥和月桂,似乎清晰可見。

    嫦娥奔月,遠離故里,只有伐樹的吳剛和玉兔陪伴,也不知是否孤獨?

    周青青這樣想著,又覺得自己冒出的這想法荒謬可笑。西秦又不是月宮,哪裡只有吳剛和玉兔。

    她裹了裹衣服,往前院走去,聽到有人練劍的聲音,繞到前面一看,果然是聶勁正持著他那把玄鐵龍紋劍,在月下揮舞。

    他動作行雲流水,劍風帶起週遭的樹木隨之搖晃。

    「誰?」聶勁身手不凡,一點風吹草動也能察覺。他低低喚了一聲,轉頭看到來人,輕笑了笑,道,「這麼晚了?大小姐怎麼還不睡?」

    周青青搖搖頭道:「睡不著。」說罷,緩緩走到旁邊的石凳,「阿勁,好久沒看你練劍了,你給我舞一段好不好?」

    聶勁木訥冷硬的臉,難得在月色下露出一絲赧色,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劍風起,風又隨劍動,草木嗖嗖搖擺,劍鋒劃過空中,在月色下如同閃電掠過。聶勁身形矯捷靈動,時而如游龍行走,時而又如白鶴展翅。周青青不由得輕呼叫好。

    對於聶勁的身手,周青青其實再瞭解不過。但他卸甲之後,在府中這些年,雖然早已被當做家人,但他性子勤懇本分,做的都是下人的事,常常讓她忘了,這個劈柴打獵的男子,曾經也是戰馬上的英雄。南周境內,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恐怕都再難找出幾個比得過他身手的人。

    聶勁一段舞畢,收劍入鞘,慢慢走到石桌,她對面坐下。

    周青青見他額頭薄汗微閃,掏出腰間的帕子遞給他。聶勁稍稍遲疑,接過那帕子,在額頭擦了擦。

    周青青道:「阿勁,你曾經做過南周使者,去過西京。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聶勁薄唇輕抿,他確實六七年前去過西京一次,印象也算深刻,便笑了笑道:「其實乍一看去,跟咱們金陵差不多,也是熙熙攘攘,比肩繼踵。但風物習俗,差別還是不小。西京人多豪邁爽朗,不拘小節,穿著打扮也不似我們金陵人這般講究,少有人喜歡附庸風雅。」

    周青青笑著問:「那邊的東西好吃嗎?」

    聶勁想了想道:「西京人喜吃麵餅,菜式當然也不及我們金陵多樣講究,不過也算是別有一番風味。」

    周青青若有所思,似是自言自語道:「麵條其實也挺好吃的。」她想了想,又問,「那你見過那個武王秦禎嗎?他人如何?是不是真的如金陵城裡傳的那樣,吃人血和人肉,跟餓狼一般殘暴?」

    聶勁笑著搖搖頭:「秦禎做西秦主帥時,已經是王爺過世大半年後,我早離開邊境。雖然未曾見過秦禎,但傳聞自然信不得。說不准王爺在西秦,也是這般名聲。」

    周青青撅了撅嘴:「可是西秦皇室來自大漠,想來是模樣粗獷,脾性凶悍。」

    聶勁笑了笑:「我想了想你今日說的話,其實二小姐嫁過去,也確實不錯,不僅是南周的功臣,也能為定西王府光耀門楣。世子和玥哥兒是男兒,就此斷送前途,實在不值得,王爺在九泉下,想必也難以瞑目。」

    周青青苦笑著搖搖頭:「我就是怕她挨不到去西京,就提前去見了我爹。」

    聶勁默了片刻:「但這件事我們終歸主宰不了。」

    周青青點頭,確實主宰不了,但或許讓自己妹妹多活幾年的法子,還是有那麼一個。

    聶勁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試探問道:「大小姐,你想什麼?」

    「沒想什麼。」周青青搖搖頭,笑著起身,伸手從他頭頂摘下一枚不知何時沾上的細小花瓣,揚了揚,戲謔道:「很晚了,你也早些休息,免得讓人以為你去做了採花大盜。」

    說罷,轉身離開。

    聶勁拈起落在石桌上的那小小花瓣,嘴角上揚,笑了笑,又轉頭去看她纖瘦單薄的背影。月色之下,那背影如風中的花骨朵,嬌小柔弱搖搖欲墜,卻又似乎如那磐石一般堅韌剛強。

    定西王府衰敗多時,這位大小姐從未怨天尤人,也仍舊不卑不吭,過得快活自在。聶勁想,這便是定西郡王曾經最疼愛的女兒。

    周青青這一覺睡得不好,一來是周冉冉的哭聲,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停下,二來是腦子裡那個念頭,時不時就冒出來,而後又被她趕下去。

    自己跟自己纏鬥,莫過於是最痛苦的事情。自私狹隘的那個周青青,和捨己為人深明大義的周青青。

    她覺得哪個都不是自己。

    她忽然想,如果父親還活在人世,發生這種事,他會選擇哪種方式。不,父親在世時,南周根本不需要和親來求得一方安寧。

    父親在世,她應該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女孩,等著父親為自己擇一門良婿,風風光光出嫁。

    周青青在這些紛亂的想法中,輾轉難眠,終於等來了雞鳴狗叫,天亮了。

    她眼下帶青色,若是放在平日,周香香和周珣這兩傢伙,勢必會打趣一番她,問她是不是去偷雞摸狗之類云云。

    但如今誰都沒有玩笑的心思,兩個小的其實也睡得不好,懨懨地提不起任何精神。周冉冉自是不必說,仍舊臥床不起。若真是和親,恐怕要被人抬上馬車,然後哭死在半路上。

    早膳桌上,許氏隨便吃了一點,就去照顧女兒,又留下幾姐弟在桌上相顧無言。最後還是周珣先開了口:「大姐,明日你就要進宮答覆皇上,想好了對策沒有?」

    周青青埋著頭,拿著勺子的手頓了頓,端起碗喝了口粥,語焉不詳含含糊糊道:「想了一個。」

    周香香眼睛一亮:「是什麼?說來聽聽。」

    周青青皺了皺眉,敷衍道:「也就隨便想想,做不得數,等確定了再同你們說。」

    周香香見長姐面色沉沉,不好繼續追問,只得失落地哦了一聲。

    周冉冉斷斷續續哭了兩天,許氏陪她斷斷續續哭了兩天。周青青腦子被這兩人的哭聲,弄得滿心煩躁,腦袋發疼,有時候恨不得跑進去朝兩人吼一頓,但到底還是於心不忍。

    好在定西王府雖然衰落多時,但宅子還是夠大。耳不聽為靜,她躲在後花園,躲在荷塘水榭,躲過了大妹和姨娘的哭聲,也躲過了府中上下憂心忡忡的下人,耳畔安靜了,心裡卻仍舊不寧。

    那個念頭總是冒出來,又熄滅,而後再次星火燎原,燒得她焦頭爛額,光潔的額頭起了好幾個大紅疙瘩。

    兩日後,皇宮裡的馬車來接縣主周青青回話。她頂著一雙發青的眼睛,隻身去見皇上。

    周香香還記得前日大姐說的話,在她上馬車前,又問:「大姐,你說有個還沒想好的辦法?現在想好了麼?可馬上要答覆皇上了。」

    周青青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自己親妹妹,淡淡道:「差不多了。」

    周珣滿臉雀躍:「這麼說二姐可以不用去和親了?」

    周青青輕描淡寫瞥了眼他天真的表情,喉嚨不由得有些發緊,片刻才含混不明地嗯了一聲。說罷,便扶著馬車,準備上去,卻被聶勁上前一步拉住。

    「作何?」周青青轉頭看他。

    「大小姐,你要做甚?」聶勁聲音沉沉,眉頭緊擰,眸子裡熠熠發光,似是因為猜到她心中所想而憂心忡忡。

    周青青嘿嘿朝他一笑,掙開被他抓住的手肘,雲淡風輕道:「我沒有要做什麼,你不用擔心。」

    聶勁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仍舊定定看著她,似乎要從她臉看出個所以然。周青青不敢再同他對視,別過頭爬上車。

    聶勁站在車外,牙關緊咬,在馬伕駕車時,啞聲喚了一句:「大小姐……」

    只是後面的話,卻沒有說出口。

    周青青從馬車簾子縫隙裡,看到外頭聶勁發紅的雙眼,她張嘴想對他說點什麼,但此時馬兒嘶鳴,車身晃動,馬車已經跑了起來。

    她知道聶勁已經猜出她要做什麼。

    他沒有強行攔下她,或許他也是知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周冉冉那身子骨和性子,等不到嫁入西京,可能就一命嗚呼。

    這場和親不成,西秦大約還會繼續來求親,是另求皇宮裡的公主,還是依舊要定西郡王的女兒,無人得知。

    但無論那種情形,都比現在更糟糕。要麼是皇上怪罪殃及全府,要麼是她步自己妹妹後塵和親出嫁。周周轉轉,害人害己,勞民傷財,還不如痛快一些,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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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07 AM 編輯

第六章

    皇宮大殿,周青青垂首而立。上方的永光帝問話:「青青,和親一事,你們定西王府商討得如何?」

    周青青道:「回皇上,大妹冉冉體弱多病,生性膽小,實在難以擔起和親大任。」

    永光帝聽她這樣說,眉頭微蹙,略帶薄怒,沉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定西王府想抗旨?」

    周青青趕忙跪下來,道:「皇上息怒,請聽青青道完。和親一事,茲事體大,關係的是我們大周安穩,大妹的身子骨,只怕都熬不到去西京。就算去了西京,恐怕她那嬌弱的性子,也難以在西京王府生存。這樣的和親,對我們大周有害無利。」她微微頓了頓,又才繼續,「況且,西秦武王身份尊貴,而我大妹冉冉到底只是庶女。」

    永光帝眉頭皺得更深,沉沉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周青青道:「啟稟皇上,和親一事,青青願請命完成。」

    永光帝微微一怔,良久之後,才張口緩緩道:「青青,你父母早亡,你是郡王府長女,若去和親,你弟弟妹妹怎麼辦?」

    周青青道:「除了幼弟,其他幾個弟弟妹妹,已經懂事,不用青青操心。」

    永光帝略微猶疑,周灝二女兒性子如何,他有派人打聽,確實如周青青所說。而這個嫡長女卻是剛強自立,頗有周灝風範。若是和親,周青青自然是上選。但她是定西郡王最疼愛的女兒,他這個皇帝對死去的人心存愧疚,便想著在這件事上偏頗一些。甚至西秦那邊若問起為何是庶女,他也想好了答覆,只說二女兒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樣樣通,周家長女比不得便罷了。

    他這回本有心恩惠定西王府,卻不料周青青自己跳出來。他也就再無需考慮那點對定西王府的愧疚。

    他佯裝思忖片刻,問道:「你想好了?」

    周青青點頭:「青青已經想好。」

    永光帝朗聲大笑:「不愧為定西郡王的女兒,有這份氣魄和膽識,朕非常欣賞。既然你有這份心,朕就成全你。」他頓了頓,道,「你有什麼要求,想要什麼賞賜,可以跟朕提出,朕定當滿足。」

    周青青沉默片刻,稽首道:「回皇上,青青確實有一個不情之請。」

    永光帝心情甚好,大手一揮:「說。」

    周青青道:「按大周慣例,世子年滿十五方方能封爵開府,而家弟周珣才十三歲,懇求陛下為他破例一次。青青這個長姐,也才能安心遠嫁。」

    永光帝點點頭:「雖有此慣例,但這回情況特殊,定西王府世子無父無母,你這個長姐又要遠嫁,朕准了你就是,即日就為世子封爵,賞宅開府。」

    周青青微微吁了口氣,磕頭道:「謝陛下隆恩。」

    從皇宮出來,坐上回府的馬車,周青青心境已經全然不同。一個時辰前進宮時,她還猶豫不決,萬念俱灰,恨不得挖個地洞鑽走,萬事都與她無關。但是當她在皇上面前,說出自己那個並不心甘情願的決定,不知為何,竟然忽然就如釋重負,豁然開朗。

    她年方十六,早到了婚嫁年齡,終歸也是要嫁人。近嫁遠嫁,都是要離開住了十幾年的王府大宅。許氏倒是說過讓她找個贅婿,但她這個縣主空有名號,家財幾欲被敗光,能找個什麼貨色的贅婿,用腳趾頭想想也知。

    如今她選擇和親,皇上定然不好再冷落定西王府,而弟弟周珣能提前封爵開府,也免得被不成器的許氏拖累。

    皆大歡喜。

    唯一不那麼歡喜的是,西京路途遙遠,她要嫁的男人,不知性子德行如何,一切看起來前途未卜,一片茫然。

    但總歸都不怎麼影響周青青的好心情。回府途中,她還特意下了車,買了一份路邊的糖油餅,吃得心滿意足。

    王府裡眾人都等著她回來。一進門內,除了在房內的周冉冉和許氏,全部都蜂擁上來,個個睜著或大或小的眼睛,等她說話。

    周青青面無表情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冉冉不用嫁了!」

    眾人愕然之後,歡欣鼓舞。

    周香香奇怪追問:「可是皇上怎會答應的?」

    周青青面色平靜道:「我告訴他,我嫁。」

    本來嘰嘰喳喳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像是沒聽明白她說什麼一般。周青青掃了他們一眼,道:「你們沒聽錯,我去和親。」

    首先回神跳起來的是周珣:「大姐,你瘋了嗎?」

    周香香反應過來,比他更急,拉著周青青的手道,「大姐,你不是跟我們說笑吧?」

    周青青淡定道:「西秦指定要娶定西郡王女兒,府裡只有我和冉冉到了適婚年紀,她那性子嫁去是死路一條,她不能嫁,自然是我嫁。」

    周香香急著跺腳:「那也不能你嫁啊!」

    週遭下人,除了一臉冷沉的聶勁,都你一句我一句急得不行。

    周青青倒是不甚在意的樣子:「已經決定,半月後就啟程去西秦。」說罷,揮揮手道,「我去休息一會兒,你們想開點。」

    周青青和親一事定下來,定西王府就不再只有周冉冉和許氏哭,全府上下跟接力似的,你方哭罷我登場。周冉冉哭完許氏哭,許氏哭完周香香哭,周香香哭完周珣哭,周珣哭完老管家哭,老管家哭完一眾下人哭。連懵懂無知的周玥,見著大家都哭,也跟著哭。

    只有聶勁一如既往的沉著冷靜。

    整個王府哭天搶地,悲慟一片。周青青躲在自己閨房,卻躲不過這些聲音。

    聶勁敲門,她從裡面打開,看到周香香和周珣抽泣著想跟著鑽進來,被她惡聲惡氣地趕走,一把將門關上。

    周青青沒好氣地坐在凳子上,朝聶勁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定西王府在辦喪事呢!」

    聶勁沉默片刻,低聲問:「大小姐,你真的想好了?」

    周青青點頭:「已經跟皇上答話,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她抬眼看他,雖然這男人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但眼睛裡卻也有藏不住的悲痛,她噗嗤笑了一聲,道,「阿勁,你可是上戰場打過仗的人,什麼場面沒見過,不就是遠嫁和親麼?難不成還能比上陣殺人更可怕?」

    聶勁搖頭:「不一樣的。我殺人不過是刀劍一揮,彈指間的事,可大小姐是金枝玉葉,遠嫁西京,往後幾十年,都得離鄉背井度過。」

    「沒爹沒娘,算是是什麼金枝玉葉。」周青青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再說,你不是都說西京很不錯麼?」

    聶勁道:「但畢竟遠離金陵,從此與親人天各一方。」

    周青青想了想,道:「阿勁,其實我今天出門時,你已經猜到我要怎麼做對不對?但是你沒強行攔我,因為你知道我去和親,要比冉冉去合適。冉冉可能真的會死在路上,但我不會。」

    聶勁沉默片刻:「就算我攔住你,又能如何?這場和親到底還是躲不過,不是二小姐就是大小姐你。我雖然私心不願意你去和親,但權衡利弊,無論是大局還是小家,你比二小姐都合適許多。」

    周青青笑道:「還是阿勁你最明事理,你待會幫我勸勸他們,個個鬼哭狼嚎,我腦仁都疼。」

    聶勁笑著點點頭:「交給我。」

    聶勁出門,周青青松了口氣,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幾日下來的如釋重負,讓她怡然自得。不出片刻,又有人推門而入。周青青瞥了一眼,見是許氏扶著搖搖欲墜的周冉冉進來,兩人還在抽抽泣泣地哭。

    周青青沒好氣道:「別再哭了,萬一你一口氣沒喘過來,去見了爹,我這換下你主動去和親,豈不是白瞎了一片好心。」

    許氏母女頓時噤聲,兩人攙扶著走到床邊,噗通一聲跪下,許氏道:「雖然冉冉身子弱膽子小,但也不應讓你換她去和親。況且,你要去和親了,我們定西王府可怎麼辦?」

    周青青瞥了她一眼,看出她半分真情半分假意。人不過都是如此,難免自私狹隘,她不是許氏親生,在周冉冉和她之間取捨,不用想便知。

    周青青冷笑了兩聲:「姨娘,王府有你不就得了,反正我在王府這幾年,還不是讓你敗了個精光。再說,就算這次讓冉冉去和親,運氣好撐過幾年,我能順利出嫁,運氣不好,她若是在路上就去見了爹,十有八.九我還是得去和親。」

    周冉冉又開始抽抽啼啼:「姐,都怪我沒用。」

    周青青也不客氣:「你沒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還能指望你突然有用起來?」她擺擺手,「你們也別再哭了,皇上已經答應珣兒馬上封爵開府,到時香香會跟著過去,日後這定西王府就只有你們母子三人,你們腦子稍微好用點,別過幾年,定西王府那幾塊牌匾都給敗了去。」

    許氏訕訕,拉了拉還在哭泣的周冉冉:「青青,你放心,姨娘一定好好守著王府。」

    周青青搖搖頭:「你們出去吧,哭了幾天,我頭都給你們哭裂了。」

    母女倆出攙扶著出門,周青青餘光捕捉到兩人劫後餘生的表情,她閉上眼睛悻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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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1:33 AM 編輯

第七章

     為表示對與西秦和親的重視,永光帝封周青青為長寧公主,金陵城全城貼滿告示,對尚且待字閨中的周青青各種溢美之詞。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唏噓有之,感歎有之,讚譽亦有之。

    皇上又依著承諾,封定西王府世子周珣為長平郡王,賜宅開府,賞奴婢二十餘人,爵祿比照成年郡王。

    除此之外,還賞賜定西王府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各兩箱。周青青怕被許氏那兩個兄弟惦記上,全給送去了周珣新府,只留幾匹綢緞在舊王府。

    許氏頗有微詞,但也不敢多言。周青青只當沒看見。

    幾日下來,周家上下已經接受了周青青遠嫁西秦的事實,哭夠鬧夠了,開始老老實實為周青青準備出發的行頭。

    其實並沒什麼要準備,鳳冠霞帔,珠寶首飾,皆由皇宮賞賜,豐厚嫁妝也皆有皇宮置辦,吃穿用度樣樣不少。

    永光帝特安排了兩百餘人的送親隊伍,負責的是朝中二品武官陳將軍。總之一切都比照皇帝嫁女,風風光光。

    不過沒什麼東西準備,王府裡也不得安寧,幾個下人,為表忠心,非要跟隨大小姐去西京,磨了幾天,周青青一個都未鬆口,後來被弄得煩了,幾嗓子一吼,才算稍稍消停。

    定西王府從近百下人,到如今只剩不足十人,自然都是什麼不圖的忠心家僕。但他們大多也有親人,周青青是真覺得,沒必要帶他們跟著自己背井離鄉。

    鬧了幾天,基本上都散了,只有周青青的丫鬟碧禾,堅持不懈,哭完了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到了出發前一天,自家小姐仍舊不答應。

    到了晚上,碧禾在周青青閨房門口哭了一通,見她不理會,眼一閉心一橫,拿著根白綾,要在別院中的桂花樹上尋死。

    周青青聽她在外頭碎碎念,本以為她只是一驚一乍嚇唬自己,但到底還是不放心,打開門一看,果真見著這丫頭,掛在桂花樹下。

    桂花樹不高,她腳尖還點在地上。

    周青青哭笑不得,跑上去將她拉下來,丟在地上,沒好氣罵道:「要尋死找棵大樹,你這身子也不輕,別壓壞了這顆名貴桂樹。」

    碧禾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她的腿哭哭啼啼:「小姐,奴婢無父無母,打小就跟著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您要不帶奴婢去西京,奴婢怎麼活啊?」

    周青青嘴角抽了抽:「我可生不出你這麼大的閨女。」

    碧禾抹了把稀里嘩啦的臉,抱著她的腿不撒手:「你要不帶上奴婢,你明天前腳一走,奴婢後腳自己就跟上去。」

    周青青被她纏得不耐煩,將她一把拎起來,瞥了眼她髒兮兮的臉,道:「行了,你要跟著就跟著,我算是怕了你。」說著,又拍了她一掌,「別再哭了,早點睡,明兒還得早起。」

    碧禾破涕為笑,擦了把臉,笑嘻嘻跑開了。

    周青青搖搖頭,回身準備進屋,卻見不知何時聶勁站在門口,她走過去,笑了笑:「全府上下也就你一個沒給我添亂。」說罷,又想起什麼似的道,「阿勁,你去把外院槐樹下我爹埋下的女兒紅給我挖一壇出來,遠嫁他鄉,沒有爹娘送別,你陪我喝一罈。」

    聶勁嗯了一聲,折身出去,片刻之後,便拎著一個還黏著泥土的酒罈子進來。

    周青青準備了三個酒碗,放在石桌上。聶勁在她對面坐下,打開封壇的紅繩和油紙,陳釀酒香,立刻撲鼻而來。

    周青青深深吸了口氣,笑道:「我記得當時我爹埋下這些酒的時候,還說要等我出嫁的時候挖出來,跟我一起喝。哪想到他沒等到我出嫁,就找我娘去了。」

    聶勁道:「不打緊,我陪大小姐喝。」

    他滿上三碗。周青青拿起面前的酒碗,舉在鼻前聞了聞:「確實是好酒。」

    然後又在旁邊那只酒碗上碰了碰,道:「爹,明日青青就要遠嫁他鄉,你九泉之下保佑我平平安安,我就不怪你撇下我們姐弟幾人去先找了我娘。」

    聶勁輕笑。

    周青青說完這番話,將石桌上那酒碗端起,灑在地上。

    這才舉起自己的碗,往口中送去。只是這女兒紅聞著香,喝進口中,卻是烈的厲害,她一口喝得太猛,嗆得她眼淚直飆。

    她放下碗,擦了擦嘴,咳了兩聲,臉頰染上一絲紅色。

    聶勁笑道:「酒越醇香便越烈,大小姐喝一點就好。」

    周青青點頭。

    而聶勁自己則悶了一口酒,放下碗時,已經見底。

    周青青道:「從金陵到西京,至少要三個月,也不知一路上會不會遇到什麼波折。」

    聶勁淡淡道:「大小姐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

    興許是喝了點酒,有些微醺,周青青竟一時未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聶勁語氣仍舊雲淡風輕:「我說我會保護大小姐周全。」

    周青青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訕笑兩聲:「阿勁,我以為全府就你一個人明事理,沒有要死要活跟我去西京,原來你根本就沒打算問我的意見,自己就已經做了決定。」

    聶勁淡淡道:「若不是大小姐相救,我十二歲就凍死在雪地裡。小姐如今要去西秦,前路未卜,我放不下心,自然要跟去保護你。」

    周青青怒道:「我不需要,珣兒還小,你留在金陵助他一臂之力。」

    「世子天資聰慧,又勤學上進,如今封爵開府,不需要我這個粗人相助。」

    「你——」周青青氣得說不出話來。

    聶勁忽然站起來,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天空,一字一句道:「王爺,阿勁曾經在您病榻前發過誓,無論小姐去哪裡,我定護她周全,阿勁絕不違背誓言。望王爺在天之靈成全。」

    周青青見她搬出自己死去的老爹,氣得拿起酒罈子摔在地上:「你拿出我爹說事也沒用,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願意跪著就跪著。」

    一個比一個能來事,她氣不打一處來,怒氣沖沖回了自己閨房。

    隔日要啟程赴西秦,周青青卻如何都睡不著,院外沒了動靜,許是聶勁已經離開。她翻來覆去,又聽見旁邊的小院,周冉冉幽幽而泣,像是琴弦被撥斷,讓人抓心撓肺地難受。她知道自己這大妹妹是在哭她。

    嘁!她又沒死!

    好在喝了些酒,那女兒紅的後勁兒,慢慢上來,周青青有些昏昏沉沉,漸漸不知今夕何夕。

    隔日天剛剛露了魚肚白,周青青就醒過來,睜眼看著床頂帷幔,怔忡許久,方才想起,今日是自己離開金陵去西秦和親的日子。

    這些日子,她雖然焦躁不安,但卻還從未恐懼過,可真正到了這天,她卻有些害怕得想要逃避這一切。

    她不輕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從床上爬起來出門。天色尚早,院中一片寧靜,而聶勁就跪在昨日的石桌旁,許是跪了整整一夜未起,髮絲上似乎沾了點晨間露氣。

    周青青遙遙看著他,喉嚨一陣發緊,頓了片刻,才慢慢走過來,站在低著頭的男人面前:「你非要這麼一根筋麼?我讓你留在金陵是為你好!」

    聶勁頭未抬,只淡淡道:「我在王爺面前發過誓。」

    周青青冷笑了兩聲:「好,你們一個兩個都厲害,碧禾跟我尋死覓活,你就能抬出我爹,在這裡跪一夜。不過……」她頓了頓,又苦笑道,「你要跟我去也好。其實這一去,前路未卜,我還真挺害怕的,有你在我身邊,能給我壯壯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08 AM 編輯

第八章

    這場和親聲勢浩大,儀式流程繁冗不堪。宮裡的嬤嬤,一早專程前來王府為周青青梳妝打扮。

    周青青這身盛裝,雖不是嫁衣,但勝似嫁衣,上著對襟金絲繡制束腰衫,下穿紅鳳尾綾羅裙,一頭及腰青絲被梳成挑心髻,髮髻綴金絲鏤空珠花,上插一支碧玉鎏金簪,下戴一枚雲鬢花顏金步搖,額前是一副紅色瑪瑙眉心墜。

    定西王府沒落多時,周青青早與尋常千金無異,哪裡有過這種盛裝的時候,只覺得動一步,這一身的珠玉首飾,就晃蕩作響,讓人誠惶誠恐,膽戰心驚。

    她看著鏡子裡那陌生的美艷少女,心中感歎:珠玉枷鎖,古人誠不我欺也。

    梳妝打扮完畢,便要前往宮內行辭行禮。

    周家上下老小送她到府門口,消停了幾日的哭聲,又捲土重來,這一回更是齊齊大哭,那聲音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周青青該交代的話已經交代完畢,也沒心思再多說一遍,只是看著眾人哭得不成樣子,心裡難免也有些難過,卻又不願意表露出來。因為她知自己若是一哭,幾個弟弟妹妹,恐怕更是收不住場。

    她擠出一臉適宜於新嫁娘的笑,佯裝灑脫地揮揮手:「一早大家就忙著,都進去歇著吧,我這是去和親嫁人,說起來也是喜事,你們想開點,往後若是得閒,我就回金陵看你們。」

    她語氣輕鬆,卻不敢多做停留,話音落畢便折身上了那金頂馬車,踏踏去了皇宮辭行。

    宮中設鼓樂,皇上皇后坐鎮為她踐行,一番繁瑣儀禮下來,珠玉枷鎖加身的周青青,只覺得昏昏沉沉,在一派喜氣祥和之中,漸漸有些茫然。

    直到被人扶著走出大殿,上了步輦,才稍稍從茫然中回神。二百人的送親團,浩浩蕩蕩從宮中出發。

    西秦求親使團,正站在皇宮大門處恭候,打頭的便是先前那位周香香驚為天人的西秦使者。這些日子,周青青對西秦使團有所耳聞,這使者是西秦三品將軍,她未來夫君武王秦禎的副將,名喚馮瀟。

    馮瀟垂首而立,待周青青從步輦下來,拱手溫聲道:「公主請上車。」

    周青青淡淡瞥了他一眼,只見這人沒了初見時的一身風塵僕僕倦色,看起來愈加溫潤俊朗,同他後面那些西秦將士當真截然不同。

    不過好奇歸好奇,卻也沒多餘心思想太多,她嘴角輕抿,微微一笑,伸手抬起裙裾,踏上馬車,又稍稍歪頭朝馮瀟道:「這一路上就勞煩馮將軍了。」

    馮瀟仍舊微微垂首,恭恭敬敬回她:「公主客氣了,將您妥妥當當帶到王爺身邊,是在下的職責。」

    周青青暗自嗤笑,長路漫漫,自己這一去,卻是要嫁給一個素味平生的男子。她上了車,餘光環顧一眼四周西秦將士,均是粗獷虯鬚,腦子裡不由得勾勒出她想像中的夫君模樣,頓時打了個寒噤。

    碧禾在她身後爬上來,對著她小臉哭喪著低聲開口:「大小姐,咱們這就真的走了?」

    周青青翻著眼皮白她一眼:「你當是做夢呢?讓你別跟非要跟著,到時可別給我哭哭啼啼。」

    碧禾哼唧兩聲在她對面坐好,又咧嘴笑開:「只要跟著大小姐,去哪裡奴婢都樂意。」

    周青青輕笑,戲謔般輕踢了她一腳。

    外頭忽然鼓聲雷動,坐在馬車前頭的聶勁低聲朝裡面開口:「小姐,馬上要出發了,您可準備好了?」

    周青青知道他的意思,笑了一聲道:「大風起兮雲飛場,四海之內皆故鄉。我還真不信西京就是個什麼虎狼之地。」

    聶勁也笑:「小姐放心,就算有豺狼虎豹,來一個我聶勁替你殺一個,來兩個我替你殺一雙。」

    碧禾吃吃笑出聲:「是啊,有阿勁在,就算是上天入地,小姐也不用怕。」

    幾人輕語間,和親隊伍在鼓樂聲中啟程。

    周青青將身上的珠玉枷鎖卸下來少許,又從脖子間拉出一根紅繩,紅繩下方吊著一個白色彎月形狀的尖墜,形狀簡單,樸實無華,原來竟是一枚狼牙。

    她手握狼牙輕輕摩挲了一番:「爹娘,你們泉下有知,保我這一路順利平安。」

    恍然間想起十年前,她爹周灝從邊疆凱旋歸來,為她捎回這枚狼牙做了她的護身符。狼牙猶在,卻物是人非。

    在她感懷中,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途徑鬧市,市井百姓的喧嘩聲,讓周青青微微回神。

    她稍稍掀起一點簾子,從細細的縫隙看向外頭。只見街道兩邊擠滿了百姓,個個面容激動,有甚者幾近痛苦流涕,頗有些夾道獻花萬人巷空的架勢。還有百姓拎著蔬果乾糧,朝和親隊伍投遞贈送。

    有走在路邊的士兵,被塞滿了懷,拿著也不是丟了也不是,一時不免狼狽不堪。

    馬車前頭的聶勁顯然也未倖免於難,伸進來一隻握著兩枚蜜桃的大手,無奈笑道:「大小姐,這是金陵百姓的一點心意,你嘗嘗味道如何?」

    周青青放下簾子,將他手裡的桃接過來,遞給碧禾一個。

    折騰了小半日,她也有些餓了,用手絹擦了擦手裡的果子,咬下一口。

    還別說,挺甜。

    她正專心對付手中的果子,但是片刻之後,一陣響徹雲霄的呼喊,讓她差點一口被噎住。

    「長寧公主,千秋萬代!長寧公主,萬人擁戴!長寧公主,巾幗英雄!長寧公主,永垂不朽!」

    周青青怔了怔,跟對面的碧禾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噗嗤笑出聲。

    「小姐,您現在對金陵百姓來說可是大英雄,王爺泉下有知不曉得會多欣慰!」

    周青青笑著搖搖頭,用力咬下一口桃子,不以為然道:「成個親而已,就成了大英雄,咱南周的英雄也未免太好當。」

    碧禾道:「這個親可不是誰都能成?二小姐不就不願意麼?反正在碧禾心裡,大小姐就是英雄。」

    小姑娘嘴巴向來會哄人,周青青乜了她一眼,笑著沒再說話。

    碧禾聽著外頭的喧鬧,忍不住好奇,悄悄掀開一點自己這一側的簾子。片刻之後,驀地輕呼一聲:「小姐,夫人他們在路邊送你,你要不要看看他們?」

    周青青愣了下,湊到她那頭,碧禾見狀,要將簾子全部掀開,卻被她攔住:「就這樣!」

    透過簾子的一線縫隙,她看到路邊那幾張熟悉的面容。許姨娘和她大妹周冉冉抱著哭做一團,周香香和周珣並肩微微踮腳,紅著眼睛朝馬車的方向看來,唯有懵懵懂懂地周玥站在母親身旁,一臉懵懂地看著和親隊伍。

    默了片刻,周青青放下簾子,復又坐好。

    碧禾見她神色平靜,試探問:「小姐,要是你心裡難過,捨不得小姐少爺他們,要不要吩咐停下來,跟他們再道個別?」

    「木已成舟,捨不得又如何,再道別一次,徒增傷感。我這是去嫁人,嫁的還是西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有何難過?」她佯裝灑脫地揮揮手,又將手中剩下的桃子送入嘴中,用力咬了一口。無奈不甚咬到了桃核,咯得她齜牙咧嘴。

    碧禾見狀,笑得幸災樂禍。

    周青青撇撇嘴,望著手中桃胡,自己也噗嗤笑出聲,金陵城中的嘈雜浮華,也就在這笑聲中漸漸遠去。

    出了皇都城門,就正式踏上了西行的和親之路,也開啟了長達數月的風餐露宿。白日趕路,夜晚紮營,途徑城郭和驛站,為下一段路途補給。

    周青青自小習武,這兩年又掌管一個落魄的王府,自不是什麼嬌弱之流,開始還有些不太習慣馬車長時顛簸,但兩日下來,很快就就習以為常。

    然而,西秦和南周和親一事,顯然並不是那麼皆大歡喜,兩國經年戰亂積累的怨氣,早已經自上而下滲透,並且很快在這支和親大軍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西秦求親隊伍統共百餘人,皆是軍營出身的將士,這些年兩國之爭,西秦一直佔領上風,他們英明神武的武王秦禎,忽然提出和親止戰,雖然獲得百姓擁護叫好,但對於士兵來說,卻有那麼一絲不甘,畢竟再打下去,南周或許就是西秦囊中物。所以這些求親將士,多對這場和親不以為然,也對送嫁的南周人不屑一顧,覺得這些南人弱小無能不堪一擊。

    而對於南周人來說,彪悍粗獷的西秦人,燕頷虯鬚,不愛洗澡,喜食生肉,無異於野蠻人。

    尤其是在吃食上,雙方更是南轅北轍。南周近二百人送嫁隊伍,除了將士,還有陪嫁丫鬟和繡女工匠,有這些人在,每每紮寨露營,南周這邊食物總是花樣繁多,西秦則是粗糙又簡單。於是積怨越來越深。

    雙方人馬互相看不對眼,難免就生出這樣或那樣的摩擦。周青青坐在馬車裡時,時常聽到這樣的低語對話。

    西秦士兵說。

    「你看看那些南人的小身板,我一個就能幹翻他們四五個。」

    「可不是,要不是王爺大發慈悲議和退兵,咱們西秦鐵騎早就把南周踏平。」

    「這長寧公主也是好命,竟然能嫁給咱們王爺。」

    「話雖這麼說,可就長寧公主那弱柳扶風的身子,不知道能在王爺榻上度過幾夜。」

    周青青心道自己好歹習武多年,拳打流氓腳踢無賴皆不在話下,難不成你們王爺還能是個凶禽猛獸?

    而這廂南周人則時常道。

    「你看看那些西秦人,個個長得跟狗熊一般,除了知道打打殺殺還懂什麼?」

    「可不是,要不是定西郡王早逝,還輪得到這些蠻子跟我們南周囂張。」

    「最可恨是那殘暴武王,竟然要娶我們長寧公主。」

    「長寧公主才貌雙全,嫁給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秦禎,當真是可惜又可恨。」

    周青青表示深以為然。

    西秦與南周的分歧,就如同一道小小的縮影一樣,在這支數百人的和親隊伍中,愈演愈烈。

    好在雙方將領馮瀟和陳將軍,皆是識大體的人,自己這邊若有什麼過分的苗頭,便會壓下去,總歸一路西行到壽州之前,雙方人頂多是打打嘴仗,翻幾個白眼,讓車廂裡營帳裡的和親公主周青青,聽一點雙方編排秦禎和自己,就當是聽聽笑話打發無趣旅途,僅此而已。

    總歸都是無傷大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08 AM 編輯

第九章

    然而一路往西,隨著夏日漸盛,舟車勞頓的人們,愈來愈躁動,雙方罵戰也越來越甚,若不是軍令嚴明,怕不是早就抄傢伙幹起架來。

    過了鄖陽郡,因著瀕臨秦周兩國交界,大都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無地帶。

    又是一日暮色將至,一行人紮營的地方,選在一處背山靠水的山野之間。

    跟往常一樣,自然又是兩方人馬各自為政,各自生火做飯,各自說著對方壞話。

    兩個多月下來,就算周青青沒怎麼勞煩過自己的雙腳,但整日坐在車上顛簸,到了這個時候也著實身心俱疲,連思鄉之情都日漸稀少,只恨不得趕緊到了西京安頓下來,管那等待她的夫君是豺狼還是虎豹。

    聶勁端著做好的飯菜,走進周青青氈帳裡,見自家小姐懨懨靠在榻上,了然笑道:「我估算了一下,至多大半個月,咱就能到西京。」

    周青青懶懶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惡氣:「我都恨不得長上一對翅膀,趕緊飛過去。」

    聶勁挑眉:「我以為這種時候,你會想著回金陵呢!」

    周青青輕笑一聲:「明知不可能的事,何必多想庸人自擾。」

    兩人正說著,外出小解的碧禾忽然哭哭啼啼跑進來。

    周青青咦了一聲,坐起身,皺眉問:「你這是怎麼了?」

    碧禾漲紅著一張臉,憋了半天,抽泣著吞吞吐吐道:「奴婢剛剛去遠處小解,遭了兩個西秦兵輕薄。」

    「什麼?」周青青大驚,跳下榻走到她跟前打量,見她衣著完好,才稍稍鬆了口氣。

    碧禾曉得自家小姐擔心何事,趕緊補道:「小姐您別擔心,他們沒把我怎麼樣?」說著,聲音小了下去,卻又有些悲憤道,「就是摸了我的腰。」

    聶勁皺了皺眉,沉聲問:「是哪兩個?」

    碧禾哭喪著臉搖頭:「他們都有武功的,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長相就不見了,就曉得是兩個人。」

    周青青冷哼了一聲,怒道:「管他是哪兩個王八羔子,都要找出來。」

    「小姐——」碧禾憂心忡忡看她,「咱還是別得罪他們,這還沒到西京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周青青斜眼看她,好整以暇道:「這事姑息不得,不然那些西秦兵還以為我們好欺負。接下來最少還有半個月行程,今日忍了下來,明日說不定就不止是摸摸腰那麼簡單。」

    聶勁點頭:「小姐說得沒錯。」

    碧禾哭喪臉道:「可是我沒看到那兩人模樣,怎麼找得出來?」

    周青青勾唇笑了一聲:「這事當然不是不歸我們查,我去找他們的馮將軍主持公道。」她正要走出氈帳,想了想,又停下來,朝聶勁道,「阿勁,你去把馮將軍請來我這裡。」

    聶勁點頭:「我這就去。」

    待她出門,碧禾拉著周青青的手,怯怯道:「那位馮將軍能信得過麼?」

    這一路下來,周青青作為待嫁公主,不是在馬車內,就是在氈帳中,雖然風餐露宿,但又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和馮瀟交集少之又少。這位馮將軍信不信得過,她不得而知。但卻也看得出其是個清風淡雅風光霽月的男子,性格溫和內斂,同其他西秦將士頗為不同。

    不出片刻,馮瀟跟著聶勁進來,抱拳垂首,恭恭敬敬道:「馮瀟見過公主,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他此時身著一身青色素衫,身長玉立,臉上風塵僕僕倦色,也不掩他豐神俊朗之姿。周青青幾乎沒有如此近距離對過這人,一時不免感歎她妹妹周香香說得沒錯,這位西秦將軍,確是一表人才,萬里挑一。看似平和謙遜,卻暗藏卓爾不凡。

    周青青道:「剛剛我丫鬟碧禾去外頭,遭到兩個西秦士兵輕薄,還望馮將軍替我們主持公道。」

    她話音未落,碧禾已經配合地抽泣起來。

    馮瀟微微抬頭,清俊的臉上露出稍許愕然,眉心微微蹙了蹙,道:「公主可否告訴在下是哪兩人,我立刻處理。」

    周青青道:「碧禾說那兩人功夫不凡,她沒有看清長相,所以勞駕馮將軍查清楚,給我們一個交代。」

    馮瀟再次抱拳:「公主放心,在下這就去查,一定給您和碧禾姑娘一個滿意交代。」

    說罷,垂首退出去。

    待他離開,周青青隨口問道:「阿勁,你覺得這位馮將軍人如何?」

    聶勁思忖片刻:「我聽西秦將士說起過這位將軍,因為戰亂家破人亡,余他一人流落西秦做馬奴,後來被秦禎看中,招致麾下,跟了秦禎多年,是他心腹。」

    周青青笑著皺了皺眉:「這樣說起來,他跟你的身世倒是挺相似,不過還真有些看不出來。」

    碧禾連連點頭附和:「我也覺得這馮將軍像是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身上一點沒有那些西秦將士的粗鄙之氣。」

    聶勁輕笑一聲:「我倒是覺得這位馮將軍看著溫和,實則深不可測。」

    周青青挑眉,好奇問:「你說武功?」

    聶勁搖頭:「那倒不是,聽聞他少時筋脈受損,似乎沒什麼武功。作為秦禎副將,靠得是兵法謀略。」

    周青青了然點頭:「難怪!」罷了,又笑道,「我們這是作何?背後論人是非麼?」

    聶勁也笑:「背井離鄉,多瞭解一些人和事,不是壞事。」

    周青青點頭表示深以為然。

    暮色漸深,今日是恰逢月中,一輪圓月升至空中,將整個營地照得亮堂堂。不到一個時辰,兩名西秦士兵被押至周青青賬外。

    馮瀟的聲音傳入:「啟稟公主,在下已經將輕薄碧禾姑娘的兩人帶到,請公主發落。」

    周青青雖然身為郡王府大小姐,但懲罰人這等事還真是沒什麼經驗,頂多是自己弟弟妹妹做錯了事叫她訓斥一頓,或是丫鬟下人做錯了事罰他們多幹點活而已。

    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方式,自是不能用在西秦這兩個登徒子身上。

    正猶豫著要如何處理,好在聶勁聽到外頭動靜,從旁邊賬內走了進來。

    周青青立刻朝他挑挑眉詢問。

    聶勁想了想,低聲道:「依我看,這事交給馮將軍,讓他按著他們軍法處置最好不過。」

    周青青認同地點點頭,不管她要如何處置那兩人,到頭來都會落得西秦將士不滿,但若換做馮瀟自己發落,一來他不好罰得太輕,二來無論他如何處罰,西秦將士也無話可說。

    於是她笑了笑,朝外頭道:「馮將軍,我一介女流之輩,不懂西秦如何治軍。這件事來龍去脈,馮將軍已經知曉,如何發落,還望馮將軍自行定奪。」

    馮瀟在外頭默了片刻:「在下明白。」

    周青青不知他要如何處理那兩個登徒子,不過須臾之後,便聽得夜色下的曠野,響起碰碰的杖撻,伴隨著兩種此起彼伏殺豬般的嗷嗷叫聲。

    這兩人被罰,西秦兵輕薄公主丫鬟一事,自是很快在營地傳開,雙方人馬本就積怨已深,此時更加不可調和,不出多時,就聽有人吵起來,一度發生打鬥,好容易才被壓下去。

    不多時,南周送親的陳將軍前來周青青處報告。這陳將軍離開金陵溫柔鄉行了這麼久,早就被西秦將士弄得心煩,抹著一腦門子汗試探道:「公主,我看西秦那邊和咱們遲早要幹起來?誰都不服誰,您說要怎麼辦?要不然趁著今晚,辦個比武大會得了,免得大傢伙的力氣沒處發。」

    周青青本來無心管兩方人馬鬥得如何,反正也不會有人膽敢來傷及她,就算有人熊心豹子膽,還有聶勁坐鎮。

    不過聽陳將軍這麼說,她倒是覺得有幾分道理。既然雙方都憋著一股子怨氣,乾脆放在檯面上比試一番,也讓西秦那些蠻子瞧瞧,他們南周將士並非不堪一擊。

    見周青青點頭首肯。陳將軍面上大喜:「我這就去同馮將軍商量。」

    不知是不是雙方都早就摩拳擦掌等著這一刻,不過是半柱香的功夫,整個營地已經擺好陣勢,篝火燒得紅旺,鑼鼓震天響。

    周青青身為這支和親大軍的中心人物,自是被請去坐鎮中央當評判,馮瀟和陳將軍各坐兩旁。

    雙方依次派人上場,雖說好是點到為止,但積怨頗深的將士,手裡的刀劍個個閃著寒光,恨不得將對方當做戰場敵手。

    比武是以打擂形式,一方出人另一方挑戰,若對方打輸,則由其他人繼續應戰。當然雙方數百人,總不能人人都出戰,所以規定各方二十人,哪方先輸掉二十人便意味著輸掉這場比武。

    西秦本瞧不上南周,哪知輕敵果然不是什麼好事情。雖然他們一開始略微佔上風,但也沒有哪個能連贏三人,偏偏南周也有兩三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一連挑下他們幾個壯漢。

    眼見著雙方都出了十幾個人,各自都只剩下三四個名額。

    「西秦校尉郭槐,請多指教!」場中剛剛出來應戰的男子,並不像之前那些虎背熊腰,相反,他身材中等,只不過滿臉倨傲。他上場不過幾個回合,就將南周那位連著打敗三人的高手打倒在地,可見身手了得。

    如果說之前那些比武的將士,武藝都是偏向軍中硬功的話,那麼這位郭槐顯然是出自頂級武林門派的高手。

    他連著挑落三人,南周這邊只剩下最後一人。大家都看得出這人身手不凡,完全就是武林高手,哪裡是他們這些軍營裡的人能對付的。南週一眾將士面面相覷,沒人敢再冒然上場。

    周青青小聲對左側的馮瀟道:「郭校尉好身手!」

    馮瀟淡淡笑了笑:「郭校尉出身蜀中武林世家,確實一身好武藝。」

    果不其然。

    場上的郭槐見沒人再上來,笑了笑,拱手道:「不知南周還有哪位想跟在下切磋一番。如果沒有人願意,可就是不戰而敗了!」

    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陳將軍抹了抹汗,朝周青青旁邊的聶勁求救:「聶將軍——」

    聶勁只是周青青護衛,跟皇家的送親大軍毫無關係,本來是不打算蹚這渾水,可畢竟身為南周人,又見陳將軍開口,便小聲道:「小姐,你看我?」

    周青青低聲回他:「去吧,這人下盤沉穩,劍法很快,你小心點!」

    話是這樣說,但她並不擔心聶勁。這郭槐雖然武功高強,但功夫卻不算盡善盡美,她在旁邊觀戰下來,已經看出他幾處弱點,她不信聶勁看不出。

    聶勁沒有去拿自己那把玄鐵劍,而是隨手抽了陳將軍佩戴的。他面無表情走到郭槐對面,拱手道:「郭校尉,請指教!」

    「有請!」

    一刀一劍,火花在夜色裡交織,這才是真正的高手比拚。兩人的身法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楚招式,只見旁邊篝火被震得肆意搖曳,連觀戰的人也能感受到犀利的刀劍之氣。

    幾十個回合下來,兩人難分伯仲。郭槐卻是越來越用力,招招發狠,聶勁只防不攻,但毫無漏洞。

    郭槐戰得眼紅,忽然爆喝一聲,凌空躍起,雙手握劍,用了十成功力,朝聶勁劈下來。聶勁立在原地沒有避開,只舉起手阻擋,但是郭槐的劍卻將那刀刃直直劈開,鋒利的劍眼見就要落在聶勁面門,郭槐心道不妙,卻已經收不回。

    就在那劍快要落在聶勁額上時,聶勁本來空著的那隻手,不知何時伸上來,竟然兩指將那劍刃夾住,停在了他面門前半寸之處。

    郭槐愕然間,聶勁已經飛快鬆開手,看著地上斷成兩段的劍,拱手輕描淡寫道:「郭校尉承讓了!我看我們再打下去,也只能是個平手,不如今天的比武就到此為止。」

    郭槐愣在遠處,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馮瀟低聲笑了笑,朝周青青道:「南周果然臥虎藏龍,聶護衛才用了不足五成功力,若是他真的出手,只怕郭槐早就輸慘。」

    周青青但笑不語,南周是不是臥虎藏龍她倒是不知,不過聶勁的功夫她比誰都清楚。郭槐自是高手,但在聶勁面前,還是不足一提。

    馮瀟見郭槐還怔忡站在原地,起身道:「既然聶護衛這樣說,今日這場比武就到此為止。」

    郭槐悻悻走到他身旁。

    周青青想了想,也站起身:「西秦和南周的兄弟們,不管一路下來有何不滿,有何怨氣,今日比武也算給大家有了個交代。在這條路上,我們不是仇敵,只是離家千里的遊子。今晚趁著月圓夜,我請大家喝酒,咱們把酒言歡,唱歌跳舞,再沒有仇人冤家。」

    她本不想摻和雙方將士的恩怨,但想著還有大半個月路途,為讓自己過得痛快點,她覺得還是應該做點什麼。

    籠絡人心其實不難,在外行軍的將士,大多無甚心計,尤其是剽悍的西秦兵,更是豁達爽快,一路行下來,壓抑苦悶多時,聽到這個消息,自是雀躍不已。

    周青青命人將陪嫁的幾箱美酒拿出來,分給大家。沾了酒的男人,立刻圍著篝火起舞,連帶著聶勁都被陳將軍拉上去。見他們鬧得開心,勾得她這個王府千金,都恨不得上前跟人一起胡鬧一把。畢竟這一路下來,要論起苦悶,誰能比她這個待嫁和親公主更苦悶?

    然而作為未來的西秦王妃,她再如何想放飛自我,也必須得按捺住自己的躍躍欲試。她拿了一壺酒,斟給自己旁邊的馮瀟一碗,笑著問:「馮將軍怎的不去跟大家跳舞?」

    馮瀟拿起酒碗,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小口,輕笑了一聲:「我不擅長這些。」

    周青青也飲了一口手中的酒,隨口道:「聽聞馮將軍少時筋脈受損,不怎麼會功夫,但你如何看出聶勁剛剛只用了五成功力?」

    馮瀟轉頭看她,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在火光和月色的映襯下,愈加顯得深沉如水,他笑了笑:「我雖然武功不好,但跟在王爺身邊多年,也算是見過不少高手,這點分辨能力還是有的。」

    周青青聽他提起自己那未來的夫君。有些好奇地挑挑眉問:「你們王爺他是什麼樣的人?」

    馮瀟笑:「王爺文武雙全,天縱英才,公主好福氣。」

    周青青訕訕笑了笑,指著圍著篝火跳舞的一個彪形大漢:「你們王爺長得似那人麼?」

    馮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輕笑一聲:「公主多慮了。」

    周青青抿抿嘴,不好繼續追問,笑著轉移話題,又指著頭頂的圓月道:「在我們南周,月圓日就是團圓日,可惜今日我們只能身處在外。」

    馮瀟抬頭,有些出神地看著月空,良久沒有出聲。周青青疑惑地朝他看去,只見她俊朗無儔的臉,被一層淡淡的月輝覆蓋,似籠罩著一抹哀愁。

    這淡淡憂愁,讓他有如畫中走出的人一般。周青青驀地有些失神,像是美酒下肚之後,躥上了朦朦朧朧的酒意。

    好在她很快回神,卻又不免為這突如其來的情緒,驚出一身冷汗。想起聶勁說的這位馮將軍的身世,想必這人此刻是觸景生情。

    於是周青青試探問:「馮將軍故鄉是哪裡?」

    馮瀟終於回神,轉頭看著她,笑著搖搖頭:「我自小流浪飄零,哪裡有什麼故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09 AM 編輯

第十章

    這場狂歡鬧到了後半夜,一場比武一頓美酒,外加一番群魔亂舞,看不對眼的秦周雙方,算是暫泯恩仇,唱著各自故鄉的小調,回了各自帳內。

    周青青喝了點酒,有些微醺,躺在榻上,聽著那夜晚風聲,及不遠處的鼾聲,很快也會了周公。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悉悉索索聲吵醒,翻了個身,見碧禾躡手躡腳出去,許是要去小解,她咕噥著叮囑:「你當心點。」

    碧禾哎了一聲,藉著帳頂的銀白月光扶簾而出。

    周青青半夢半醒,囈語了幾句,又翻身再睡去,不料須臾之後,卻猛得被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驚醒,緊接著便聽到兵荒馬亂的嘈雜,和刀劍碰撞聲。

    周青青頓時睡意全無,從榻上彈起,只見賬外有影影綽綽火光,她快速走到帳門口,探出個腦袋,看到外頭不遠處幾頂氈帳正熊熊燃燒,月色下影影綽綽的人影纏鬥在一起,營帳裡陸續跑出來拿著武器的將士,加入那打鬥。

    周青青本以為是秦周兩方又發生了矛盾,但見著架勢又有些不對,此時出去不久的碧禾慌慌張張跑過來,叫道:「小姐,劫匪放火殺人了!」

    周青青這才反應過來,卻見著兩個黑衣人朝這邊躍過來,忙不迭將碧禾拉過來:「快進去!」

    好在那兩人還未在她跟前落定,已經被聶勁攔截。他動作乾脆利落,幾個回合,便是鮮血四濺,兩命嗚呼,倒在地下沒了動靜。

    聶勁退後幾步,見著不遠處打得激烈的場景,朝周青青低聲道:「小姐,快進賬內躲著,千萬別出來。」

    周青青嗯了一聲,拉著碧禾鑽入賬裡,小心翼翼聽著外頭動靜。

    碧禾嚇得臉色蒼白,戰戰兢兢道:「奴婢剛剛出去小解,看到好多黑影子偷偷竄進來,點了火殺了夜間守備。小姐,你說我們走了這麼久都沒遇到劫匪,怎麼這個時候會突然遇到?」

    周青青剛剛也是叫到她聲才驚醒,她有些後怕道:「你叫那麼大聲,劫匪沒傷到你?」

    碧禾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幸好我隔得遠,雖然驚動了劫匪,也驚動了營帳裡的將士。」

    周青青點點頭,見聶勁提著沾著血跡的劍進來,問:「阿勁,外頭怎麼樣了?」

    聶勁濃眉微蹙,道:「來了幾十個劫匪,功夫很厲害,又放火燒了幾頂氈帳,秦周兩方的將士都有些亂陣腳,死了好些人,估摸著打退劫匪要費些力氣。」

    外頭辟里啪啦打得厲害。周青青思忖片刻:「按理說,我們和親隊伍三百多人,且大多是軍營出生,一般的綠林強盜應該不會打主意,這到底是什麼劫匪?這麼膽大包天?」

    聶勁若有所思點點頭:「確實蹊蹺。」

    兩人正說著,帳簾被人掀開。聶勁舉起劍擋在周青青身前,見是馮瀟才稍稍放鬆。

    馮瀟清俊的臉色,神色嚴肅,拱手道:「公主,受驚了!」

    周青青搖頭:「我沒事。」罷了,又問他,「我們傷亡如何?」

    馮瀟道:「郭槐和陳將軍正帶雙方人馬,跟匪徒迎戰。那些劫匪突然襲擊,令我們措手不及,死傷了不少兄弟。不過他們人不多,公主不用擔心,相信很快會剿滅。」

    周青青聽外頭的刀劍怒吼還很激烈,又似乎聽到陳將軍急促的吼叫,思忖片刻道:「阿勁,你去看看陳將軍要不要幫忙?」見聶勁遲疑,笑道,「放心,門口守著侍衛,劫匪進不來的。」

    聶勁這才點頭:「那我快去快回。」

    待他離開,周青青想了想,從箱子裡拿出一把帶鞘短刀,抽出來,亮出閃著銀光的刀刃。馮瀟見狀,輕笑:「看來公主也是身手不凡,不愧是定西郡王的千金。」

    周青青噗嗤一笑:「花拳繡腿而已。」

    馮瀟似是對她手中的刀感興趣,道:「公主這把刀看著不錯,是否可以借我看一眼。」

    周青青將刀遞到他身前,笑道:「這是我父親早年從胡人手裡買的一把短刀,聽他說是吹毛刃斷,不過從未用過,不知他是不是被人騙了。「

    馮瀟舉著那刀,藉著帳頂月光,仔細端詳須臾,笑道:「確實是一把好刀。」

    他話音剛落,那本來光亮的帳頂,忽然有陰影覆蓋下來。一個身影手持明晃晃的劍,穿破帳頂,一躍而下,直接朝坐在榻上的周青青刺去。

    「當心!」馮瀟厲聲道。

    周青青大驚,想要抵擋,才發覺那匕首還在馮瀟手中,只能下意識往後去躲。

    那人身形很快,手中的劍更是帶著一陣劍氣,眼見就要刺到她身上,她下意識閉上眼睛。

    但預想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卻有一個溫熱的軀體靠在自己身前,以及一旁碧禾的尖叫。

    待她睜眼,卻見擋在自己身前的人是馮瀟,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已刺入他的肩頭。而那穿著黑衣的劫匪,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眼睛睜得老大,露出驚恐狀,頭頂到額面,一道紅色的血跡,那血越湧越厲害。

    周青青這才看到他身後的聶勁,手中劍還刺在那人身上,原來竟是從頭將人劈成了兩半。

    聶勁抽出劍,那人咕咚一聲倒在地上,一張臉一分為二,黏在搖搖欲墜的脖頸上。

    聶勁面無表情跨過那人,上前憂心忡忡問:「小姐,你沒事吧?」

    周青青心有餘悸搖搖頭,卻聽到馮瀟吃痛地猛哼一聲,連忙將他扶住:「馮將軍,你怎麼樣?」

    馮瀟摀住傷口,搖搖頭:「無礙!」

    話雖這樣說,但明顯不是這麼一回事。他肩頭的血正在狂湧,染濕了青色的衣衫,臉色變得慘白,呼吸越來越急,掙扎想起身,卻不過片刻,已經倒在塌邊,人事不知。

    聶勁上前將他放平,邊壓住傷處抽出那把劍,邊道:「碧禾,快把藥箱拿來,再拿兩條絲絹過來。」

    坐在地上嚇傻的碧禾,忙不迭點頭,走過地上那被劈成兩半的死人時,又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周青青見狀,從榻上跳下來,自己從箱子裡翻出創傷藥,小心翼翼給已經昏迷過去的馮瀟上好藥,又在聶勁的幫助下,將他的傷口包紮好。

    外頭的打鬥漸止,陳將軍氣喘吁吁在外頭報告:「公主,劫匪已經被殺光。」

    聽他這口氣,大概還不知這賬內闖入了劫匪,發生了如何驚心動魄的一幕。

    周青青道:「進來吧!」

    陳將軍扶簾進來,藉著暗光,見地上躺著一個死人,淌了一地血,又見馮瀟躺在榻上,頓時嚇得不輕:「公主,發生了什麼事?」

    周青青道:「剛剛有劫匪闖進來,馮將軍替我擋了一刀。」

    「啊?公主外頭有守衛,劫匪怎闖得進來?」陳將軍抹了把汗,微微抬頭看到破爛的帳頂,才心下瞭然,後怕地喘了口氣,「幸好公主沒事,不然在下賠上這條老命,也無濟於事。」

    周青青想了想問,:「劫匪什麼來頭知道了嗎?」

    陳將軍搖搖頭:「在下已經派人去了鄖陽郡求援,等明早郡守過來,他應該清楚這邊匪盜狀況。」頓了頓,又怒道,「也不知什麼人,如此膽大包天!」

    周青青看了眼雙眼緊閉的馮瀟,思忖片刻道:「這些人個個伸手不凡,我看不像是一般劫匪。」

    聶勁點頭:「你說的沒錯,而且他們不像是單純求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09 AM 編輯

第十一章

    鄖陽郡守清晨接報,秦周和親大軍在轄地遭劫,這消息自是將他嚇得不輕,立時從溫柔鄉爬起來,調了大隊人馬前往支援。

    營地這邊,雖然劫匪全被殲滅,但損失慘重,死了六十幾個將士,秦周雙方各半,受傷的人更是不少,加之氈帳被燒了十幾頂,看過去十分慘烈。

    郡守大人抵達下馬後,飛快奔赴周青青賬內,見事關兩國和平大計的長寧公主,安然無恙,方才暗暗舒了口氣。

    這位地方官不糊塗,若是這位公主出事,別說是他頭頂的烏紗帽保不住,指不定腦袋都要落地。

    他誠惶誠恐道:「下官來遲一步,請公主責罰。」

    昨晚遭劫匪襲擊之後,周青青再未合眼,加之受驚嚇過度,現下是身心疲憊,煩躁不堪。見這來人,語氣不悅道:「郡守大人,這裡是鄖陽轄地,怎會出現膽敢襲擊和親隊伍的劫匪?」

    郡守忙道:「公主有所不知,鄖陽地處秦周交界,往西百里便是蜀地,雖屬南周轄地,但自打十八年前,西秦揮兵南下,蜀地藩王駱敬被殺,駱氏一族被滅族後,蜀地大亂,匪寇盛行,時有波及鄖陽,尤其是這些年,秦周交戰,官府自顧不暇,根本分不出兵力剿匪。」他說完,頓了頓,才又小心翼翼繼續,「不過匪寇向來只劫商客,從未熊心豹子膽打過朝廷官府主意,何況是秦周和親隊伍。下官聽聞此消息,也十分愕然。」

    周青青冷笑一聲:「就因為匪寇只劫商客,你們做地方官的就睜隻眼閉只眼,任其為非作歹?若是之前秦周打仗,你們沒功夫剿匪,倒也說得過去,但如今兩朝可是早已停戰半年多。」

    郡守抹了把冷汗,笑道:「公主說的是,附近匪寇為非作歹多年,下官確實早有剿匪之心,不過匪寇深居山中,神出鬼沒,入山之路機關重重,一直沒想出剿匪良策,方才拖到今時今日,害得公主受驚。」

    周青青身旁的聶勁聞言,眉心微蹙,開口問:「大人的意思是,附近匪寇大本營就在山中?」

    郡守點頭:「沒錯,附近匪寇雖則眾多,但皆以龍雲山龍雲寨馬首是瞻。」

    聶勁從身後掏出一塊木質腰牌,往他手中一丟:「大人看看,這是不是來自你說的龍雲寨?」

    郡守手忙腳亂接住那木牌,左右端詳片刻,點頭:「這就是龍雲寨的令牌,看來此次卻系他們所為。」

    周青青冷笑道:「既然知道是這個龍雲寨所為,我們秦周雙方昨晚死了六十多個將士,郡守大人要應該作何不需要我多言吧?」

    郡守又悄悄抹了把汗,道:「龍雲寨如此膽大包天,下官絕不姑息,現下就安排去剿匪,給公主一個交代。」

    他正要硬著頭皮出去安排,卻被聶勁叫住:「且慢!大人可否給我說說龍雲寨的情況。」

    郡守誠惶誠恐回他:「向西三十里地就是龍雲山,龍雲寨盤踞此山十幾年。龍雲山山勢險要,機關重重,據悉寨中大當家江湖人稱黑面閻王,武藝高強,心狠手辣,但不知真名真姓,亦沒有人見過其真面目。」

    聶勁若有所思點頭:「這龍雲寨大概有多少人,大人可知?」

    郡守思忖片刻,道:「龍雲山雖地勢險要,但可供人居住的地方卻不多,龍雲寨盤踞山頂,不會超過三百人。」

    聶勁又問:「郡守大人手下可有對龍雲山地勢熟悉的人?」

    郡守點頭:「在下手下有好幾人自小就生長在附近。」

    聶勁想了想,朝周青青道:「小姐,我們傷亡慘重,受傷的兄弟們要養兩天傷,才方便繼續趕路。不如讓我趁此功夫,帶人去趟龍雲山助郡守大人剿匪。我曾在山中帶兵打過仗,對付三百來人的山匪,應該不是問題。」

    郡守聞言大喜,他自是知道聶勁身份,這位早年定西郡王麾下威名赫赫的副將,可是帶兵打過許多次漂亮仗。若是他願意幫忙剿匪,自己手下的人大約是不用白白去送死了。

    周青青卻有些不樂意,那龍雲寨還不知是個什麼勞什子玩意兒,敵在暗我在明,聶勁對這一帶完全不熟,帶人上山剿匪,指不定會遇到什麼凶險。

    她抿抿嘴,朝聶勁道:「你不許去!」

    郡守大人本來的欣喜,立時又被破了一盆冷水。

    聶勁知道她擔憂什麼,笑了笑道:「公主放心,就算剿匪不成,那山也困不住我,見形勢不對,我撤退便是。」

    他話音剛落,陳將軍一把鼻涕一把淚走了進來,他並未聽到幾人對話,只因剛剛替慘死的將士收屍,一時悲憤得厲害,他歎著氣,朝郡守怒道:「郡守大人,我手下死了三十多人,好幾個家有妻兒,等著送親之後回去團聚,但是就這樣死在了半路上。你要是抓不到昨夜襲擊營地的匪寇,給這些亡魂一個交代,待老夫回金陵,定要參你一本,說你治匪不力。」

    可憐的郡守唯唯諾諾點頭:「陳將軍,下官這就打算去剿匪。」

    周青青見著一夜白髮的陳將軍,與聶勁相視看了一眼,想了想,還是鬆口:「阿勁,既然你願意去幫忙剿匪,我准你這次。」

    悲憤交加的陳將軍,聽到她這話,方才反應過來:「聶將軍要去剿匪?」

    聶勁點頭:「陳將軍,郡守大人,我需要兩百人,麻煩你們從手下挑選出來,我們即刻啟程。」

    郡守立刻去把自己手下的精銳挑了出來,交給聶勁。

    而這廂死了三十多個兄弟,陳將軍手下的將士,聽聞要去剿匪,都自告奮勇,要去替兄弟們報仇。西秦那邊也躍躍欲試,不過鑒於龍雲山屬南周轄地,只能作罷。

    中午大吃一頓之後,聶勁便帶兩百人小分隊,前往龍雲山剿匪。

    周青青其實倒並不是太擔心他,他自願請纓,想必是心中有分寸。待人馬浩浩蕩蕩離去,營地清淨不少,她方才想起猶在重傷的馮瀟。

    她在自己賬內躊躇半響,從箱子裡找出定西王府的秘製創傷藥。這藥系他們家祖傳,配方極其珍惜,她來之前勉強配足了兩小瓶,是想著日後以防外一。

    她走到馮瀟賬外,低聲問道:「馮將軍醒了嗎?」

    裡頭傳來郭槐的聲音:「將軍剛剛醒,公主請進。」

    周青青掀帳簾走進去,見躺在榻上的馮瀟,雙眼微閉,臉色蒼白,問道:「郭校尉,馮將軍怎麼樣了?」

    郭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將軍沒有大礙!」

    她將手中的小瓶子遞過去:「這是我們王府秘製的創傷藥,效果很好,你給馮將軍擦上。」

    郭槐猶豫片刻,伸手接過那小瓷瓶。

    周青青又看了眼馮瀟蒼白的臉,正要轉身離開時,卻見他緩慢睜開眼,啞聲道:「公主來了!」

    見他要掙扎著坐起來,周青青忙不迭道:「馮將軍好生休息,不用管我。」

    馮瀟倒是沒有再強求著坐起來,只是睜眼朝她淡淡一笑:「昨夜我昏了過去,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公主沒事吧?」

    周青青搖頭:「昨晚多虧得馮將軍替我擋了一刀,這份恩情青青定然銘記於心。」

    一旁的郭槐站起來,面無表情道:「將軍,小的出去了,您好好養傷,千萬別牽動傷口。」

    馮瀟淡淡點頭。

    郭槐又意味不明看了眼周青青,折身離開。

    周青青在榻邊坐下,還想說一番感恩戴德的話,但還未開口,馮瀟已經輕笑著道:「公主言重了,保護公主到西京,是在下的職責。若是公主在路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這個副將也沒臉回去見王爺。」

    他語氣輕鬆,嘴角帶著幾分笑意,那蒼白的臉上便多了一絲溫度,更顯清風霽月的俊朗。

    周青青恍然想起昨晚,劫匪從空而降,那把寒光凜冽的劍,直直刺向自己時,忽然擋在自己身前的溫暖。

    她對這位西秦將軍,知之甚少,可那凶險時刻的溫暖和篤定,卻十分真實。尤其是當心有餘悸的驚恐消失,那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便開始悄無聲息的蔓延。

    周青青看了眼馮瀟,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道:「聶勁已經帶人去剿匪,相信馮將軍這一劍不會白挨。」

    馮瀟微微蹙眉:「聶護衛去剿匪了?」

    周青青點頭:「已經查到昨夜那伙劫匪來自附近的龍雲寨,為替我們秦周雙方死去的六十多個將士報仇,也為日後過路商客安危,端掉這窩匪寇勢在必行。」

    馮瀟輕笑了笑:「相信以聶護衛的本事,要拿下這些匪寇不是問題。」

    他剛剛說完,忽然難受地喘了兩下,周青青趕緊道:「馮將軍莫再說話,好生休息。」

    她說著站起身,準備離去,卻又在看到他額頭散亂髮絲時,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替他拂了拂,指尖溫熱與他冰涼的額頭相觸,榻上人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向上方的人,兩人俱是微微一怔。

    周青青幾乎是有些驚慌失措地離開。

    賬外日頭正盛,烈陽下的營地,仍舊一片狼藉。她這才驀地徹徹底底回到現實,少女思春,委實不適合她這個十六歲待嫁的和親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10 AM 編輯

第十二章

    隔日午時過後,烈日高照,周青青躺在賬內本打算小憩,可聶勁未歸,她雖困意難耐,卻如何都睡不著。

    輾轉反側半響,耳畔驀地隱隱有馬蹄聲傳來,她心裡一驚,想著許是聶勁歸來。

    果不其然,不多時,外頭響起陳將軍欣喜的聲音:「公主,聶將軍剿匪成功,已經回來了。」

    周青青唇角上揚,一骨碌從榻上豎起,笑著跳下來,幾步走到門口,掀開簾子,往龍雲山方向看去,只見午後艷陽之下,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瀕近,捲起漫天塵土。

    她明明記得昨日聶勁出去只帶了兩百人,今日回來卻像是多了好些,竟像是凱旋而歸的大軍。

    她走出營帳,笑著跟陳將軍一道朝那邊迎去。走了兩步,餘光無意瞥到旁邊幾丈之外的營帳,馮瀟在郭槐的攙扶下,從裡面走了出來。

    周青青轉頭看過去,馮瀟恰好也朝她看過來,兩人目光交匯,馮瀟嘴角微揚,朝她點點頭,輕笑了笑。周青青勾唇淡淡一笑,挑挑眉大步朝聶勁的方向走去。

    聶勁帶著人馬已經在營地外停住,他一身風塵僕僕,卻又精神奕奕。離開疆場多年,這場剿匪,許是讓他找回了些戎馬征伐的快意。

    他從馬上跳下來,一手拉著一根粗繩,那繩子另一頭綁著個蓬頭垢面的男人,身上衣服破爛不堪,露出的幾節皮膚,佈滿了淌著血的傷口,有好幾處連肉都翻出來,露出裡面白森森的骨頭。

    他被聶勁扔在地上後,便不再動彈。聶勁也不多語,直接拖著繩子,將人拖到幾人面前。於是那地上又是長長的一道血印。

    聶勁將人拎起來,想要他跪下,但那人卻似乎也是個血性漢子,傷痕纍纍也卯足勁,不肯就範。聶勁冷笑一聲,一腳踹在他膝窩,那人終於還是跪倒在地。

    聶勁朝跟前幾人看去,一張剛毅的臉面無表情,冷冷開口道:「這就是龍雲寨寨主,傳說中的黑面閻王。」

    站在中央的郡守微微躬身,朝地上那人看去,似是想看清他模樣,卻見那人一雙發紅的眼睛,從額前散亂的頭髮裡露出兩抹狠厲的光,如同林中凶獸一般,嚇得他後退了兩小步。

    為掩飾窘態,郡守大人拍手笑道:「聶將軍好本事,這擾民多時的閻王,終於叫你給逮住!」

    那人微微抬頭,又一個刀眼朝他射過去。

    郡守喉嚨做了個吞嚥的動作,須臾後才又提高聲音,虛張聲勢道:「好你個黑面閻王,秦周兩國和親隊伍,你也有本事搶?是嫌活得太久麼?」

    他話音落,馮瀟捂著肩頭的傷,從後面慢慢走了上來,立在周青青邊上,輕飄飄看了地上那人一眼,不緊不慢道:「這就是前日那劫匪的頭子?」

    那人聞聲,轉頭看向他,默了片刻,冷哼了一聲道:「我黑面閻王行走江湖十餘年,今次栽倒你們這些官府人手裡,老子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隨你們!」

    聶勁道:「別在這裡逞英雄,你還有十幾個兄弟在我們手裡,如果你實話實話為什麼襲擊和親隊伍,我可以考慮留他們一命。」

    那人聽罷,卻仰天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幾近劃破蒼穹。笑夠之後,忽然神色一變,大吼一聲,身上的繩子竟然被震斷,而他人則憑空躍起,直直朝幾步之遙的周青青撲去。

    這人武功高強,用盡全力最後一搏,手呈虎爪,又快又準,眼見就要扼上周青青脖頸。

    好在還是遲了一步,只聽碰的一聲巨響,在他碰到周青青之前,聶勁的劍已經飛速落下,那隻手被從肘處斬斷,滾落在地,那人也因吃痛倒在地上,痛苦地嗷嗷大叫。

    周青青趔趄地退後兩步,暗吁了口氣,看著地上抽搐的人,怔了片刻,反應過來,問道:「你們不是為財?而是想殺我阻止秦周和親?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此言一出,周圍幾人都有些愕然。

    地上的男人捂著流血不止的斷手,仰頭看向周青青,張狂大聲笑道:「反正老子是將死之人,告訴你們也無妨。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姓駱名長景,蜀中駱氏族人,十八年前慘死西秦刀下的蜀王駱敬,乃我義兄。當年西秦攻打蜀中,南周故意延緩援軍,害我們蜀中駱氏被滅族,西秦和南周都是駱氏不共戴天的仇人……」

    說到這裡,他重重咳了一聲,吐出一灘鮮血,喘了兩口氣,又大笑起來:「天道輪迴,你們秦周都會遭到報應的!」

    郡守氣得臉色發白,跳起來指著他道:「駱氏當年擁兵自立,不服朝廷管制,被西秦滅掉是咎由自取。你這個駱氏餘孽,興風作浪這麼多年,竟然還有臉說這些!」

    「餘孽!?」那人大笑,笑聲滿是譏諷,只是笑著笑著,聲音越來越弱,漸漸沒了聲響。

    郡守見他斷了氣,方才放下心,哼了一聲,又朝聶勁道:「聶將軍,那其他人怎麼處理?全部殺掉?」

    聶勁道:「在下只幫忙剿匪,至於這些活捉的匪寇如何處理,大人自己依據刑律定奪就好。」

    郡守點頭:「這次多虧聶將軍幫忙,不然不知這窩匪寇,要為非作歹到何時。」

    聶勁淡淡搖頭,目光瞥到一旁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馮瀟,眉心微蹙,低聲道:「馮將軍傷勢如何?」

    馮瀟淡淡掃了地上那人一眼,搖頭勾唇笑道:「沒什麼大礙,即刻啟程也無妨。」

    他身旁的周青青微微轉頭,目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又飛快收回,皺眉再看了眼地上已經斷氣的土匪頭子,轉身回了子賬內。

    聶勁想了想,跟上了她。

    前日加上剛剛,他算是在自家小姐面前,兩次大開殺戒。心中不免惴惴不安。他出身軍中,殺人對他來說,早就習以為常。但他家小姐雖出身將門,卻自小長在大宅內,哪見過這種血腥,只怕是被自己嚇得不輕。

    「小姐,你沒事吧?」聶勁走近營帳,試探問。

    周青青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搖搖頭,轉身抬頭看他,見他一張冷硬的臉上,還沾著乾涸的血跡,這才想起來問他:「你受傷了?」

    聶勁搖頭:「一點皮外傷。」

    他皮糙肉厚,說是皮外傷,周青青也就不再擔心。思忖片刻,又問:「阿勁,蜀中駱氏一族的事,你知道多少?」

    聶勁想了想,道:「我確實聽說過一些,不過時隔十八年,許多事也是以訛傳訛。駱氏一族當年繁盛一時肯定不假,被西秦滅族也確有其事。至於當初南周朝廷援軍姍姍來遲,到底是皇上想借西秦之手滅掉駱氏,坐收漁利,還是事出有因,就不得而知。」

    周青青若有所思點頭:「我也聽過一些蜀中駱氏的事,若當真是這樣,秦周兩國對駱氏一族來說,確實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想來是希望兩國打個你死我活。前日晚上襲擊營地,估摸著是想刺殺我這個和親公主,阻止兩國和親。」

    聶勁道:「好在這些餘孽也只是苟活於世,不成氣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周青青勾唇一笑,戲謔道:「指不定還有其他駱氏族人存活於世,這些年正臥薪嘗膽,等著同秦周兩國尋仇呢!」說罷,她秀眉微蹙,打了個呵欠,往後重重躺倒在榻上,閉上眼睛道,「這兩日幾乎沒闔眼,得好生補上一覺,明日咱們就啟程趕路,早早抵達西京,大家好都安心。」

    許是疲憊至極,她話音剛落,已經如安眠的幼獸一般,發出沉沉的呼吸。

    聶勁看著床上因為舟車勞頓,瘦了幾分的少女,低聲笑了笑,折身出了氈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10 AM 編輯

第十三章

    經歷這場匪寇風波,餘下路程便再順暢不過。尤其是過了金州,進入西秦,從此便風平浪靜。惟獨不太平靜的是,馮蕭的傷勢,一直反反覆覆,直到臨近西京,才算真正好轉起來。

    顯然馮蕭在西秦的份量舉足輕重,而且在這些將士中頗有威望,受人愛戴。這一路下來,周青青無論是坐在馬車裡,還是躺在營帳中,總能聽到西秦小兵,表達他們對馮將軍傷勢的擔憂,甚至在夜晚的時候,這些士兵們還會對著月亮祈福,虔誠之心令人動容。於是她這個被馮蕭以命相救,卻只象徵性探望過他兩三回的南周公主,被襯得冷漠又涼薄。

    和親大軍雖然半途折了幾十將士,但餘下也還有兩百多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恰好能讓周青青這個南周公主,與西秦副將馮蕭,不論是在趕路途中,還是紮營休息時,都能隔著一段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的距離。這對於周青青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之前那點莫名生出來的少女情懷,也就隨著西京漸近,而淡了下去。

    作為一個受過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教育的南周皇室宗親之女,周青青並不喜歡自己那對著陌生人冒出來的陌生情懷。雖然這盲婚啞嫁並非她所嚮往,也不知等待自己的武王秦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子,但她明白這場和親,便是她塵埃落定的餘生。

    伏暑之後,和親隊伍終於抵達西京。同為都城,西京和周青青生活了十六年的金陵,倒真有幾分相似之處,同樣的車水馬龍,店舖林立,酒肆勾欄也是應有盡有。

    不過跟南周大為不同的是,當這支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被西秦在城門外恭候多時的皇家軍,迎入城內後,街道兩旁看熱鬧的百姓,卻與南周截然相反。

    當初周青青離開金陵遠嫁和親,南周百姓將其視為巾幗英雄,南周救星。又是投擲瓜果,又是高聲頌唱,估摸著許多百姓家中,長寧公主這個名字已經被供奉了起來,每天燒香朝拜。

    而西京百姓見著南周和親公主進城,雖然看起來跟當初南周人一樣激動,卻跟欣喜沒有絲毫關係,因為他們的激動是因為憤怒。

    當初西秦選擇與南周議和,不用再打仗這件事對西秦百姓來說,自然是也是好事。但他們無往不克的戰神武王秦禎犧牲自我和親,娶的卻是南周定西郡王的女兒。

    定西郡王對於西秦百姓來說,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閻羅王,西京長街兩旁的百姓,有多少人的父叔兄弟,曾在疆場一去不歸,有多少成為周灝大軍之下亡魂。定西郡王是西秦仇恨的敵手,即使多年過去,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周青青離開金陵收穫的是鮮美瓜果和讚譽,來到西京迎接她的是爛菜幫子和謾罵。坐在車內的西秦武王准王妃,與自家丫鬟碧禾,木著臉相對無言。

    當然,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就算定西郡王的女兒不受歡迎,但周青青即將成為武王王妃,已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何況是西秦這些人微言輕的平頭百姓,周青青並沒什麼好擔憂。

    抵達西京當日,西秦皇宮給這支和親隊伍,舉辦了規格甚高的洗塵宴,由西秦皇帝秦鈺親自宴客。

    至於周青青那位准夫君,因身在邊境巡防,還未來得及趕回西京。自然沒能出現在洗塵宴裡,與他這位長途跋涉四個月,飽受舟車勞頓摧殘的准王妃初見一面。

    西秦皇帝秦鈺年方三十有餘,人高馬大,方臉虯鬚,聲如洪鐘,十分威嚴。周青青看到他,幾乎已經能想像出他一母同胞的胞弟,也就是自己那位准夫君是何種模樣。

    作為一個浸染金陵風雅文化十六年的南周少女,若是說對自己嫁這麼個相公沒有半絲抗拒,周青青自己也騙不了自己。尤其是見到宴廳中,坐在自己斜對面溫潤清俊的馮瀟,更是生出了絲生不逢時的悲哀。

    洗塵宴之後,周青青一行人被安排在西秦皇室的星落宮下榻。星落宮位於皇宮之外,是西秦專門接待各國貴客一處宮殿,環境優美,舒適雅靜。

    雖然三天後,就是大婚之日,但或許是經過四個月的風餐露宿,身心俱疲得厲害,周青青除了有些懨懨的抗拒之外,並沒有太多忐忑惶恐,到了這美麗的星落宮,不管不顧狠狠睡了兩日。

    到了第三天,周青青真真是睡夠了,然而精氣神恢復的後果便是,隔日要嫁人的她,終於開始焦慮不安起來。

    傍晚,幾日未見的馮瀟,出現在星落宮周青青面前,他帶來了一盒胭脂水粉:「這是王爺特意為公主準備的。」

    周青青看著那雕刻精緻的赭紅木匣,有些好笑那虯鬚莽漢竟還有這份心思。她接過匣子,笑問:「王爺回來了?」

    馮瀟點頭:「王爺說依照南周習俗,新婚夫婦婚前不宜見面,所以他沒來看你。」他頓了頓,又道,「公主明日就要嫁入王府,不知有什麼想要在下轉達王爺?」

    王府?周青青微微一愣。是啊!明日之後,她就要進入這異國他鄉里一座陌生王府,到底是安逸的金銀窩還是無趣冰冷的囚籠,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周青青的人生,從此之後再無其他可能。

    雖然,活了十六年的她,也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可能。

    馮瀟見她表情怔然,蹙了蹙眉,試探問:「公主怎麼了?」

    周青青回神,笑著搖搖頭:「沒事。」

    馮瀟也微微笑了笑,道:「公主若沒其他事,在下就告辭了,公主早些歇息,明日恐怕還有一些繁瑣的禮儀折騰人。」

    周青青道:「馮將軍慢走。」

    馮瀟抱拳做了個揖,退了兩步轉身離去,走到門檻處,又在原地微微愣了下,卻並未轉頭,片刻之後,終於再次邁步。

    周青青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看著手邊那水粉盒子,打開看了眼,聞到那沁人香氣散出來,笑了笑又將匣子闔上。

    「阿勁!」她喚了一聲。

    不知在哪裡當影子的聶勁驀地冒出來:「小姐,有事?」

    周青青道:「現在還早,我想出去走一走。」

    「可是……」聶勁猶豫。

    周青青揮揮手:「也不知道那武王府規矩多不多,萬一進入後不好隨便出來可如何是好?我就是想趁著進王府前去看看西京大街是什麼樣。你不放心跟我一起就是。」她頓了頓,又想到什麼似的道,「去幫我弄套男裝來。」

    聶勁聽他這樣說,也就沒再阻攔,飛快跑去陳將軍那邊,從個小個子身上扒了一套衣服下來。周青青也不挑,不管這衣服還帶著汗味,快速換上,同聶勁一起,避開星落宮裡西秦守衛,悄悄溜了出去。

    西京夜晚的熱鬧繁華絲毫不遜於金陵,車馬粼粼,行人如織,主街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茶坊、酒肆擠滿了人,街邊的小攤應有盡有,攤販們吆喝聲交纏在一起,像是譜了曲的調子。

    周青青被這久違的場景所吸引,尤其是看到街中偶爾有牽馬而過的碧眼胡兒商販,或是被主人販賣的黑膚崑崙奴,更是新奇萬分。明日即將大婚的憂愁煙消雲散,她像入海的魚出籠的鳥一般,穿梭在擁擠的街中,腳步變得輕快,整個人都快活起來。

    聶勁許久未見自家小姐這麼高興,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牢牢跟在她身後,怕她走丟。

    周青青左顧右盼,忽然看到前方幾米處,好些人圍著一個小攤,似是在玩什麼遊戲,時而有人發出喝彩。

    她好奇地擠進去,原來是有人比賽玩飛刀。此時站在中央正在擲那小飛刀的男人,非常高大挺拔,一身黑衣,滿臉虯鬚,看不出本來的樣子,只有雙眼睛烏沉沉中閃著熠熠的光芒,如同夜空閃爍的星子,那眸子微微含笑,帶著一絲不以為意的倨傲和玩世不恭。

    連只是湊上前看熱鬧的周青青,也被他那雙眼睛給微微吸引,只覺這位大鬍子路人莫名有些氣勢凌人。

    這男人擲得非常準,刀刀在靶心,難怪剛剛聽到喝彩聲。

    男人手中幾隻飛刀扔完畢,那小攤的老闆,顯然是輸得徹底,訕笑著道:「這位兄弟好功夫,在下甘拜下風,願賭服輸,既然你不要銀子,只要標靶,我這些標靶你拿去就是。」

    男人挑挑眉,沒有說話,只等著他的動作。

    圍觀的周青青心道有意思,這人同人比賽完飛刀,竟不要銀子只要標靶。她睜了睜眼睛,好奇地朝前方三丈處的標靶看過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原來這標靶是一張人像,那畫技她不敢恭維,因為實在跟她英俊倜儻的爹絲毫掛不上邊,但偏偏那人像上注著周灝兩個大字,想讓她不知道她爹讓這些西秦販子做了標靶都不行。

    「等等!」眼見那小販要將地上還未使用的標靶遞過給這黑衣大鬍子,周青青大聲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t5872268 發表於 2016-11-1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cat5872268 於 2016-11-2 02:11 AM 編輯

第十四章

    擠作一團圍觀扔飛刀比賽的都是些大老爺們,還都是標準的西秦爺們,個個人高馬大。周青青雖然描粗了眉毛,塗黑了臉蛋,夜色裡那張臉也算是雌雄莫辯,只是個頭在這人堆裡,簡直是矮小得慘絕人寰。

    看熱鬧的漢子們只當這是個毛都還沒長齊活的生瓜蛋子,不知天高地厚要跟人挑戰。

    周青青確實是要跟這贏了標靶的大鬍子男人挑戰,不過她並非不知天高地厚,而是要把他爹贏回來,不能讓南周大名鼎鼎的定西郡王落在這蠻人手中受侮辱。

    那男人微微側頭,垂眼看向這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小個子,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巴掌大小的黑臉蛋上,又淡淡掃了眼她小巧的耳垂,最後落在她墜在胸口的狼牙上,似是微微一愣,然後輕笑了一聲,挑眉道:「怎的?這位小兄弟要跟我比一場?」

    周青青點頭,指著小攤販還舉著她爹的手道:「我要贏了你,這些標靶歸我。」

    男人爽朗笑道:「看來小兄弟也喜歡這些標靶,跟我一樣想拿回去用來練練射箭飛刀。」

    在大街還不夠,還要拿回家繼續射?加之這人語氣暗含戲謔,讓周青青實有不悅,恨不得拿起飛刀戳在他臉上,但她瞥了眼這人體型,只得作罷。

    心中卻不由得悲憤交加,他英明一世的老爹,在西秦竟然要被人如此羞辱。

    周青青木著臉回道:「你管我喜不喜歡,總之我贏了你,這些靶子就歸我。」

    她武功雖然一般,但是騎射卻頗有天分,四歲就學射箭,就算是她爹死後這幾年,也沒荒廢過這門技藝。現下雖然沒有把握贏這大鬍子蠻人,但也要為了他爹的榮譽而戰。

    男人對她這不善的語氣並不以為意,笑了一聲,遞給她一把小柳葉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坦蕩而又放肆。周圍看熱鬧的人,自是沒注意,但周青青旁邊的聶勁,是個長得冷硬粗獷,心思卻細膩的男人,他很快就覺察這男人的眼神實在有些不對勁。

    聶勁皺了皺眉,湊上一步小聲道:「小姐,還是我來吧。」

    周青青搖搖頭:「我自己來就行。」但撇到右側男人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滿,便改口低聲道,「我要是輸了你再上。」

    她聲音雖小,但旁邊那男人卻聽得清楚,他輕笑一聲,戲謔道:「這兩位兄台可想好,我只同你們其中一個人比試,我若贏了就把這些標靶拿走,可沒什麼興趣再比試一回。」

    這語氣一聽就是故意為之的刁難,周青青噎得怒目圓睜,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卻只是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除了那雙意味不明的眼睛,虯鬚下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

    依著周青青的脾氣,若是在金陵遇到這種人,她斷然不會忍氣吞聲。可這是別人的底盤,她初來駕到,頂著個和親公主的身份,鬧不得事兒,只能惺惺作罷。於是沒好氣道:「沒問題,我跟你比就是。」

    男人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意思是讓她先來。

    周青青輕哼了一聲,捏起一枚小刀,對著前面那被射得千瘡百孔的她爹,投擲過去。不偏不倚,正中靶子中央,她爹的鼻頭上。

    周圍本來小瞧這矮子少年的西秦大漢們,立時拍掌叫好,對她刮目相看。人不可貌相,他們西秦果真是臥虎藏龍人才濟濟。

    周青青對著讚美無動於衷,扔完朝旁邊男人看去。那人一直側頭看著她,目光灼灼,放肆不已。若不是因為周青青覺得自己這身黑臉粗眉的打扮,不論是作為女子還是男子,都不是那麼好看,或許她都要誤會這人是對自己有什麼歹心的登徒子。

    被人直矗矗地注視,當然不是什麼美妙的體會,尤其還是這麼個大塊頭的虯鬚蠻子,周青青完全更是不爽,對上他的視線瞪回去,冷聲提醒:「該你了!」

    她自以為凶狠的眼神,對男人來說,完全不以為然,他輕笑一聲,目光仍舊淡淡睨著她,手上的飛刀,卻冷不丁飛了出去。就這樣漫不經心的一擲,那小刀竟然也落在了靶心上,與周青青剛剛那一刀,不分伯仲。

    看熱鬧的人,鼓掌叫好聲更大。

    周青青氣得銀牙一咬,再次揮起一枚小刀認真瞄了瞄她爹,投擲過去。怒氣並未影響她的發揮,這一刀仍舊是直中靶心,比上一把更加精準。

    周圍的人拍手叫好之餘,不由得將期待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但這男人似乎完全不在意,甚至目光還放肆地在周青青身上流連,仍舊跟上把一樣,只用餘光瞄了眼標靶,手一抬輕飄飄一揮,小刀再次落在靶心,又是跟周青青一模一樣的位置。

    周青青抹黑的臉都被慪白了。

    接下來幾發,她例無虛發,刀刀命中。男人自然也是一樣。不過這人明顯就是故意為之,周青青射中靶心,他也就射中靶心,周青青稍微偏離一分,他也就偏離一分,總之就是分不出個高下。

    最可氣是,他目光多停留在周青青身上,每一把都投擲得漫不經心。旁邊圍觀的市井莽夫看不出來,以為兩人真是勝負難分,周青青卻是知道這人根本就是遛著她玩兒。

    這種被對手如此輕視的經歷,周青青只覺得喉頭一口老血都快被激出來。

    她爹被人當靶子射來射去羞辱也倒罷了,她想為他討回公道,卻變成了自取其辱。早知如此,就該讓聶勁出手。她逞這個能蛋幹什麼?

    此時只剩下最後一枚飛刀,周青青深呼一口氣,認真瞄準靶子,再利落投出去,又是一記漂亮的靶心。

    旁邊男人歪頭看著她,輕笑一聲,抬手正要投擲出手中餘下那只飛刀。忽然人群一陣湧動,原來是有人從後頭擠進來。

    周青青下意識轉頭,見著兩個穿著夜行黑衣的男人走上來,其中一人湊到她旁邊這黑衣大鬍子耳畔,低聲耳語了兩句。

    男人本來舒展的眉眼,驀地蹙起,然後神色嚴峻地點點頭,隨後將手上的飛刀扔了出去,這回連看都沒看,竟然也扔中了靶心。

    只是效果自是差了些,比不上周青青最後那一發。

    湊在他耳邊的人說完,恭恭敬敬立在他身側。他則轉身朝周青青抱拳道:「小兄弟好本事,在下甘拜下風,這些標靶你拿去,咱們後會有趣。」

    說完,頭也不回同兩人,快速鑽出人群,消失在夜色長街中。

    周圍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好像是朝廷的人在抓人。」

    「抓什麼人?」

    「聽說是什麼北趙的探子。」

    ……

    北趙是南周以北,偏安一隅的國家,近幾年才塞外一支遊牧民族發展起來。但是和南周從無紛爭,也未曾聽到與北趙有過爭端,似乎只是個默默無聞立在北端的小國,沒看出有什麼野心。

    聽到這些百姓說起北趙,周青青有些奇怪,但也沒心思關心這些。只抬頭看了眼那人剛剛的靶子。最後那一發,他看都沒看那靶子,卻也只差一點點就命中靶心,簡直就是對她赤果果的羞辱。

    不過知道那人不是布衣百姓,而是朝廷辦案的差人,才算稍稍釋然一些。

    小攤販將一摞標靶遞給她,笑呵呵道:「小兄弟,這是你贏的。」

    贏個狗屁!周青青惱羞成怒地腹誹了句不屬於王府千金的髒話。

    她幾乎是忍辱負重地將她這摞爹接過來,沉聲道:「阿勁,我們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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