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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0 PM

七殿下 -【養徒成妻:謫仙神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2-1 10:16 PM 編輯

【書名】:養徒成妻:謫仙神醫

【作者】:七殿下

【內容簡介】:

  一個是溫潤如玉的明月神醫寧徽玉,受盡諸國百姓愛戴。

  一個是最神秘殘酷的扶支大祭司聖音,殘忍嗜血,詭魅無情。

  他們是同一個人。

  一個是明月山莊最不靠譜的神醫徒弟,囂張跋扈,溫室嬌花。

  一個是戰無不勝的幽靈軍心臟烏衣少年,冷清敏慧,驚才艷絕。

  她們是同一個人。

  她是寧徽玉最心愛的徒兒,她也是聖音最厭憎的米蟲。

  她是姜國最年輕的少年將軍,她也是大祭司癡纏不休的愛人。

  兩重身份,雙重人格,聖音的愛熾熱的令人無處可逃,寧徽玉的情綿密如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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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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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2 PM

第1章 儷妃難產

  雙妃同孕,帝諭,先誕之子,立儲。

  鳳宸宮描金繪彩,珠簾華翠,富麗堂皇。

  檀木花架上白底彩釉汝窯牡丹花瓶溫潤瑩亮,倒映來往宮女太監焦急奔走的身影。

  素日平靜華貴的鳳宸宮,此時宮人往來內外殿端盆送帕,鮫綃帷簾不住搖晃。

  內殿中陣陣低呼痛吟斷斷續續,鎏金銅盆觸目驚心的血水一盆盆端出,驚得眾多宮女太監手腳都開始打顫。

  守候簾外的數名老太醫額頭冷汗涔涔,焦躁地來迴轉圈。

  「娘娘!您千萬不能睡!小殿下還沒出來,您再用點勁兒!」

  內殿之中,接生嬤嬤滿頭大汗,連聲催促。被子底下鮮血淋漓,胎兒卻遲遲不出,再拖下去只會胎死腹中!

  儷妃臉色慘白如紙,五指緊抓被褥,咬的嘴角滲血,生生讓自己保持清醒。

  「保……保住本宮的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娘娘!您和小殿下都不會有事。」采萍心急如焚,手腳抖索地接過新端進來的熱水換下血水。

  儷妃五官清麗雅緻,髮絲因沾染汗水凌亂鋪撒,即使是在此刻,她一雙烏黑的眸子依舊凌厲果決,指背青筋凸起,緊攥錦繡龍鳳被褥,聲音羸弱卻不容置疑,丹鳳眸冰冷地盯住接生的嬤嬤。

  「保孩子!」

  「是!娘娘!」在場數人心中一凜,懾於儷妃多年威勢不敢反駁。

  儷妃秀眉緊蹙,咬緊牙關,按照嬤嬤的叮囑用力推擠出腹中孩子。這是她第三個孩子!

  深宮詭譎,她的無知已經葬送兩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她所有的希望,也是她此生唯一的骨肉。她的身體再也無法孕育下一個孩子,這一次絕對不能有絲毫閃失!她會拼盡一切保護孩子平安誕生!

  先誕之子,立儲。

  她的孩子先生下來,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宮人皆知她這一胎懷像特殊,勢必是一位皇子。

  「娘娘!小殿下腦袋出來了!您再加把勁兒啊!」

  「娘娘!小殿下快出來了!快出來了!」

  內殿中一片呼聲,儷妃臉色僵白如紙,纖長的五指抓緊被子青筋凸起,幾近痙攣。

  「啊!」儷妃一聲淒厲慘嘶,一鼓作氣,猛地直起上身推擠胎兒,感覺身下一鬆,孩子溜體而出。

  「哇啊哇啊——」

  嬰兒的啼哭聲如同破開陰霾的一束陽光,整個鳳宸殿皆聽到了這一聲嘹亮的啼哭聲,殿外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小殿下出生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殿外歡騰之聲不絕於耳,一眾太醫感覺像是打了一場仗,擦了擦額頭的汗,癱軟無力,跌坐一地。儷妃深得皇寵,此胎更是萬眾矚目,若有個閃失,他們都得腦袋搬家。

  「將小皇子抱過來給本宮看看。」儷妃嬌顏汗透,奄奄半倚在軟枕上,強撐精神。

  「娘娘……」將新生兒交到儷妃手中,采萍支開多餘的宮人,只留下四位儷妃最信任的宮女嬤嬤。

  娘娘一直盼著一位皇子,但是這個孩子……

  儷妃一雙烏墨鳳瞳盯著采萍,瞳仁微縮。柔荑抱過嬌嫩的嬰兒,掀開明黃襁褓的一角,只一眼便放下。

  她支起身子,冰冷的目光如利刃掃視接觸過孩子的另外三名宮人。三名跪在冰玉磚地的宮女嬤嬤臉色慘白,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一聲不吭。

  「娘娘為皇上誕下皇子,可喜可賀!」采萍雙掌交疊,額心抵在手背,跪俯地面,嗓音高昂。

  采雯與另外兩位嬤嬤立刻會意,齊聲道:「恭喜娘娘誕下小皇子!」

  儷妃纖長的眉睫輕覆,遮斂眸底深幽懾人的冷芒,冷淡道:「宣連公公。」

  「是。」采萍給采雯使個眼色,采雯起身出去。

  她走出內殿不到半刻時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吵嚷之聲。

  「太醫救命!我們娘娘要生了!」一名身著淡青繡花羅衫的小宮女急匆匆趕過來,急促焦躁,高聲呼喊。

  數名太醫剛卸下心頭重擔,正欲賀喜儷妃娘娘喜得皇子,乍聽此言,耳畔轟鳴,險些站立不穩。淑妃理應還有一段時日生產,不曾想今日竟湊在一起!

  「幾位太醫速去鍾毓宮為淑妃娘娘接生。」

  不知何時,一直垂首安靜立於羅帷之後的連公公走了出來,目光幽深地望向淑妃鍾毓宮的方向,淡青色的宦官服飾襯得他身材頎長,白淨秀美的面上沒有半絲表情。

  太醫提著藥箱腳不沾地地匆匆趕往鍾毓宮。

  鍾毓宮中人仰馬翻,太醫剛走進去,險些與宮女太監迎面撞上。

  「發生了何事?為何娘娘會動胎氣?」白皙如玉手腕從簾內伸出,太醫搭脈試探,淑妃胎氣震動以致早產!

  元香急的跺腳,怒道:「都是元錦這賤蹄子撞著娘娘,娘娘才會發動!如今皇上不在宮中,這當如何是好?」

  鳳宸宮的儷妃已傳出消息生下小皇子,她們娘娘萬不能出事!元香急匆匆進殿,淑妃嬌汗淋漓,陣痛襲來,嘴唇咬的發白,嬌媚的容顏痛苦難抑。

  好在淑妃身體底子尚佳,雖是早產,折騰兩三個時辰,午夜時分,新生兒順利出世。元香抱起孩子,欣喜地遞到淑妃面前。

  「娘娘,是個小皇子!您快看。」

  淑妃累極,長睫微顫,淡暈燈燭下,嬰兒淡粉左肩上一顆精緻紅痣如豆,皺巴巴的小嬰兒蜷著小手,因是早產,啼哭如小貓嗚咽,輕弱細小,仔細聽才聽得清晰。

  淑妃見孩子平安出生,恬然淡笑,昏睡過去。

  元香抱起小皇子正要出去,元眉伸臂接過,笑道:「小皇子我帶過去交給奶娘。」

  話畢,抱起孩子走出寢殿,元香不疑有他,將小皇子交給元眉,轉頭去伺候淑妃。

  元眉抱住小皇子,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鍾毓宮,溜出內殿,從側門悄無聲息地走出去。

  「將孩子交給我。」連公公立於曲折迴廊盡頭,黑夜如魅,冷泉般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元眉脫手將孩子放到連公公帶來的檀木食盒中。

  「淑妃已經昏迷,暫時醒不來。」元眉眸底掠過冷芒,連公公掀開襁褓,確定是男孩方蓋上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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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4-4 08:55 PM 編輯

第2章 狸貓換太子

  「事情做得利落些,不要留下痕跡。」連公公交代一句,乘著夜色提起食盒離開鍾毓宮。

  「公公放心,元眉定不會辜負儷妃娘娘所託。」

  鍾毓宮淡粉帷簾層疊如霧,鏡奩妝台擺設精緻華美,不到片刻,元眉手抱明黃襁褓,披髮垢面衝出殿,一路跌跌撞撞地尖聲呼叫。

  「不好了!淑妃娘娘生了個怪物!快來人呀!快來人啊!」

  「什麼?」

  「怎麼回事?」

  來往的宮女太監驚詫莫名,數名太醫臉色大變,其中一人跨步上前掀開襁褓。

  「啊!」

  一看之下,嚇得面皮發青,猛地倒退數步。

  「怪物!怪物!」

  「不祥之物!」

  元眉抱住一隻被剝皮的血肉糊模的狸貓瘋瘋癲癲地衝出宮,黑夜深濃,陰森鬼氣,所到之處,來往宮人尖聲驚叫,四散奔逃。

  鍾毓宮此刻寂靜如鬼殿,明晃晃的燈火顫動搖曳,一名圓臉接生嬤嬤拿起案上鎏金雲鶴高腳燭台,臉色冷漠地點燃灑滿桂花頭油的妝台。

  火焰赤紅如血,殿內,淑妃昏迷未醒,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淑妃的三名貼身宮女,猙獰大火如發怒的狂獸,直衝墜地帷簾,殿內一片火海。

  「不好了!鍾毓宮走水了!快救火!」

  熊熊烈火劈里啪啦地竄起,火龍沖天如血染夜空,通紅一片。尖叫聲、奔走呼號聲亂成一團。烈火映紅一雙雙驚恐的眼,眼睜睜看著恢弘華麗的鍾毓宮如一只巨大的火把,付之一炬!

  淑妃娘娘,還在裡面!

  哭嚎聲響成一片,鍾毓宮在火光中轟然倒塌。

  連公公手提檀木紅漆食盒踏入金漆彩釉的鳳宸宮,采萍與采雯面無表情地站在簾外等他,見他進來,撩開鮫綃帷簾示意他進內殿。

  「娘娘剛醒。」

  連公公一語不發,儷妃一頭烏墨青絲慵懶散開,清艷嬌顏蒼白中透出素雅柔媚。

  她微微撐起纖潤手臂,眉梢恬靜安然,纖長柔軟的五指微曲,輕觸懷里新嬰兒紅潤嬌小的粉唇,沒有平日的冷煞殘酷。

  連公公平靜的眸子微微漾起一層波瀾,隨即俯身跪在冰涼的地面,一旁伺候的采萍接過他手中的食盒,打開呈到儷妃面前。

  「娘娘,送來了。」

  食盒中,安靜地躺著一團裹著明黃襁褓的嬰兒,正是淑妃所生皇子。

  儷妃眉宇未動,一心逗弄自己懷裡的親生子,冷淡道:「給本宮拿遠點!」

  采萍垂首提著食盒站到一旁,小嬰兒蜷在食盒中,抽噎涕泣細弱如貓兒。

  儷妃眉梢掠過一抹煞氣,猛然抬頭。

  「扼死他!」

  采萍臉色一變,猛地跪下。「娘娘!」

  儷妃嬌顏扭曲,塗染鳳仙花汁的蔥指直指采萍懷中稚兒,厲嘶冷笑:「賤種!本宮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沒了!憑何他能得到那狗皇帝的護佑活下來!」

  儷妃掀開被子,撲過來要掐死聲息孱弱的嬰兒。守著外頭的采雯聽到動靜,趕忙上前阻止!

  「娘娘當心身子!」

  連公公臉色平靜,雙掌貼地,額頭抵在掌背,浸涼的嗓音帶著撫平人心的力量。「娘娘三思,娘娘莫忘了,先誕之子,立儲。」

  「哈!」儷妃如失去靈魂的木偶,冷笑倒退。「本宮的孩子才是最尊貴的身份!」

  連公公與另外三名宮女低聲不語。娘娘一時想不通,待想明白,自會清楚當前形勢。

  如今君上無嗣,淑妃生下怪物,鍾毓宮已毀,再構不成威脅,只要一個皇子,娘娘便是名正言順的中宮之主!

  「哇啊哇啊——」

  榻上嬰兒嬌弱稚嫩的哭聲響起,儷妃一怔,小心溫柔地抱起孩子輕聲呵哄。

  小嬰兒蜷著小拳頭,小臉依賴的蹭了蹭自己的母親,儷妃心中一痛,抱緊孩子。

  這個孩子是她的骨中血,她拼卻一切才平安生下的健康孩子。

  采雯給采萍使個眼色,采萍乘勢將另外一個嬰兒抱到儷妃面前。「天將大亮,娘娘早作決定!」

  儷妃冷瞥了一眼采萍懷裡皺巴巴的嬰兒,啼哭之聲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嚨,還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儷妃不出聲,攬緊小公主,臉貼臉的輕蹭她的小臉蛋,稚嫩脆弱,這個孩子是她公儀琳的女兒,是姜國皇室現如今唯一的公主,也是第一個孩子。

  「采雯,將我妝台下的花梨螺鈿盒拿過來。」

  儷妃打開采雯遞過來的方形小盒,盒子中央絲絨緞上放置一枚潔白晶瑩的丹丸。

  儷妃捻起雪丸,目有不忍,片刻後鳳眸堅決。

  公儀家的女兒,美貌向來是走向悲劇的開端,就如同她自己。

  連公公垂首不語,看著儷妃讓采萍端來溫水一點點將藥餵給小公主。

  「娘娘,這是?」采萍見小公主明淨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低呼一聲。

  儷妃掃了一眼富麗輝煌的鳳宸宮,明珠椒蘭,翠寶金釵,無一不彰顯她高貴的身份,冷哂:「這世上,有兩種奇藥,枯顏與駐顏。駐顏服之不老,可保二十年容顏不變;枯顏掩藏嬌美,待洞房花燭那一刻才能看清真顏。」

  珍惜陋顏之下的真心才能得到她最寶貝的孩子。

  「娘娘,時辰不早了。」

  儷妃從床頭下拿出一枚玉質均勻剔透的玉佩,明潤玉石觸手生溫,瑩潤透光,玉石分作兩半,儷妃將其中半輪刻有「姜離」二字的月環玉佩戴在小公主脖子上,塞入襁褓之中。

  玉石雖名貴卻並不難尋,唯一特殊的是這雕工,這是當初她在懷孩子時皇帝親手所刻。

  玉佩上的「姜離」、「姜無雙」兩個名字,只有她與皇帝知曉此事。生下公主名無雙,生下皇子叫離。

  儷妃撫摸著小嬰兒晦暗的小臉,低聲道:「姜離……將離……以後小公主便是姜離……」

  夜色靜謐,皇城空蕩,只有打更的太監與值夜的鐵甲侍衛。連公公悄無聲息地行走在大內,經過一夜連續走水詭事,此時宮外門禁正是鬆懈時刻。

  連公公到達正宮門,已是寅時,天際泛起暗青色,恢弘的宮殿群頂端黛青色的琉璃瓦蒙一層薄薄朝露。

  剛出宮門沒多久,青石路上傳來齊整的達達馬蹄聲,迎面而來一隊明黃華蓋的聖駕隊伍。

  數匹毛色雪白的高頭大馬迅如雷霆,達達馬蹄與駕馬呼喝聲由遠及近,如此上去,定會直接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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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4 PM

第3章 明月神醫

  連公公神色微變,轉身從左側耳門穿過。

  「這不是連公公?」

  連公公聞言一凜,余光瞥見側耳門內停著一輛運送雜物的驢車,他立刻將食盒放置在車尾雜物間。

  剛放好小公主,一名藍褂太監滿頭大汗地一溜小跑過來,瞧見他,焦急道:「哎呦喂!果真是小連子,你怎麼不在儷妃娘娘宮裡伺候?皇上昨兒個聽說宮裡兩位娘娘生產,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此刻正要你前去問話,還不趕緊去?」

  「娘娘產下皇子,正讓小的親自去告知皇上,不曾想在此遇到安公公。」連公公余光瞥見驢車中的檀木食盒,確定不會被人發現,隨安公公一道前去見皇帝。

  連公公前腳剛離開不久,拉車的黑毛驢子打個響噴,嗷叫兩聲,一名身穿灰色直裰粗布衫的中年漢子提著褲子從茅廁走出來,瞧見驢子叫,一巴掌打到驢臉上。

  「嗷什麼嗷?大清早的嚎喪!」

  驢子甩了甩長耳朵,踢踢蹄子,驢車一陣動盪,中年漢子係好褲帶,拉住驢子的韁繩,罵罵咧咧地坐上驢車,「喝!」的一聲揚鞭,一路慢悠悠地朝市郊方向駛去。

  鏨花松鶴檀木食盒放置在車尾,食盒蓋子並不嚴實,儷妃擔心憋著剛出世的孩子,側邊開了兩個小孔,新生兒嗓音稚嫩嬌弱。

  連公公垂首向年輕的帝王說明宮中昨日發生之事,十二旒玉質冕冠下是一張溫和俊逸的面容,眸底流淌的欣喜掩飾不住,顯然對儷妃生下皇子之事甚是高興。

  連公公談及淑妃生下血肉模糊的狸貓,鍾毓宮走水毀於一旦之時,溫煦俊逸的年輕帝王瞬息陰沉,一雙冷凌的黑瞳盯著連公公幽深不見底。連公公眉睫一顫,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正當此時,他眼角余光正好瞥見驢車緩緩走出視線,轉眼便消失在眼前,當即臉色煞白如鬼!

  小……小公主!

  驢車穿過喧鬧繁華的市區,商販吆喝聲逐漸遠去,驢車轆轆行駛至郊區,疏林薄霧透出春末夏初清新的泥土氣息。

  「哇嗚……嗚嗚……」

  鏨花檀木食盒蓋子經過一路顛簸早已鬆開跌落,小嬰兒餓地哇啦叫,郊區凹凸的地面顛地小傢伙淚眼汪汪。

  車上雜亂地堆積裝滿潲水油脂的木桶,哐當聲硬是將她可憐兮兮的小嗓音壓下去。

  小傢伙烏瞳水潤,長睫纖長濃密,稚嫩的小臉皺成一團,咿呀叫喚一路也沒人搭理她,委屈地癟癟粉嫩粉嫩小唇,蜷著小拳頭往嘴里送。

  「嘚!」中年漢子一甩汗巾,催促驢子。沒有察覺到自己車上多了位小嬌客。

  檀木食盒底部光滑,隨著顛簸一點點往驢車板外移動,眼看就要跌落地面。食盒裡小傢伙嚶嚶輕喚。

  「嘚!」趕驢人長鞭一甩,車輪撞上地面凸出石塊。「哐!」的一聲,驢車猛地一震,潲水桶都顛地半移,小傢伙一陣天旋地轉,提溜溜隨著食盒整個人被拋出老遠!

  趕驢人哼著小曲兒揚長而去,這麼一段插曲他絲毫沒有察覺。

  好在襁褓夠厚實,小身子滾了幾圈摔進草叢中。

  郊外花草茂盛,葉片扎到軟嫩小臉,小嬰兒伸出軟軟的小手一陣吱哇。

  數個時辰過去,正午時分,天空日頭高照,茂盛的草叢掩住小小的身子,小傢伙餓得奄奄一息。

  此時暗中已有數批人馬一路追著驢車的軌跡疾馳而過,沒有人發現要找的孩子就在眼前。外面天翻地覆,草叢中蟲子聒噪。

  黃昏時分,夕陽為叢林鍍上一層柔和的橙紅光暈,兩匹渾身雪白毛色柔亮的寶馬拉著鏨花木鏤團雲紋紅木馬車駛過這片密林。

  駕馬的是一位面容冷峻的年輕人,眸光冷毅目視前方,齊整筆挺的素錦格子綾衫穿在身上愈發襯其周身氣質凌寒。

  經過草叢之時,花棱格子車窗打開一角,露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

  「停車。」

  溫潤如水的嗓音清冽如天山甘醇的雪水,柔和的光暈中走出一名身著雪白暗繡銀紋的錦袍公子。

  腰束雪色錦緞雲紋繡緞帶,如水流蘇瓔珞玉環懸於腰側,青絲如潑墨,如同畫中走出的謫仙。

  他微微垂首掀簾下車,兩條玉色髮帶順著精緻的側顏流瀉而下。抬首剎那,錦繡山河、精雕玉質難描一雙琥珀瞳眸風流之萬一。

  白色長靴落地,不染纖塵。

  溫潤的眸子凝聚草叢之中朱紅錦繡襁褓包裹的小小幼兒,粉嫩的唇瓣青紫灰白,捲翹的長睫安靜的無一絲聲息。

  他俯身抱起草叢中昏睡的嬰兒,小傢伙嚶嚶低鳴,已餓的將他當做自己的娘,粉嫩小唇吮住白衣人指腹,細膩的觸感撥動心底敏感的絲弦。

  「公子這孩子……」

  「帶回去罷。」

  馬車繼續行駛,草叢中,朱紅精雕的檀木食盒傾倒側翻半掩。

  三日後到達儷妃手中只剩殘盒,宮苑高牆風雲暗湧,儷妃臥床兩月,最終黯然收場,無人知曉還有那麼一位小公主。

  一年後。

  凌雲山腳的凌雲鎮繁華喧鬧,煙柳畫橋,風簾翠幕。茶坊、酒肆市幌旗幟迎風飄揚,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道旁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街道旁,金玉滿堂點心鋪圍滿不少看熱鬧的客人,瞅著眼前的情形掩嘴偷笑,也不急著離去。

  「哇嗚……嗚嗚嗚……」小姜離水潤清澈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瞅著自家師父,兩隻小肉手抱著鋪子老闆的褲管不撒手。「師父……嗚……」

  稚嫩的小嗓音委屈無比,小傢伙身著喜氣的朱紅描金團繡魚戲蓮葉衣裳,腳腕、手腕上戴著精緻的攢珠銀質鈴鐺圈,水汪純淨的墨瞳狹長,長睫卷翹如蝶翼,遠遠看去,好似精緻的小人偶。

  寧徽玉還是頭次遇到這種事,沒想到小徒弟竟做出這般舉動來,一時好氣又好笑。

  上前正欲抱起軟糯的小身子,小姜離揪得掌櫃褲管都要扯下來,驚得掌櫃提緊褲子不敢放鬆。

  「師……父……阿離一定好好學醫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3-3 03:37 AM 編輯

第4章 良師幼徒

  「離兒乖,過來。」寧徽玉很是無奈,金玉滿堂的點心甜膩,離兒乳牙尚未長全,不宜多吃。

  「哇嗚……師父……」小傢伙委屈地跟什麼似的,漂亮的大眼睛浸了一汪水,眼瞳愈發純淨如水晶,與她黝黑黯淡的膚色極為不襯。

  「小傢伙,你師父也是為你好,別哭了。」一名身穿玫瑰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的少女看著小姜離低勸道。

  遠看這孩子還挺可愛,沒想到近看之下皮膚黑黃,髮色乾枯無光。

  「師……師父是壞銀……影酥酥好……」

  寧徽玉身後的追影假裝沒聽見,趕緊往後挪步子。

  「這位公子,小孩子還小,貪嘴也是正常……」一位中年婦人瞧著這孩子嬌憨稚氣,忍不住勸寧徽玉。

  寧徽玉暗嘆,蹲下頎長的身子。「過來師父這裡,給你買。」

  小姜離眨了眨捲翹的長睫,晶瑩的淚花抖落如珠,清亮的眸子一亮,歡呼一聲,邁開小短腿,如乳燕投巢般撲入寧徽玉的懷裡。「師父好好!」

  寧徽玉抱起小姜離,小傢伙一手抓一塊甜點往嘴裡塞,還不忘遞給寧徽玉和後面的追影。

  「師父吃。」小傢伙捻起一塊自己啃了一半的甜點遞到寧徽玉的嘴邊。

  追影瞧著眉頭擰成團。公子潔癖嚴重,別人坐過的地方都不會站,怎會吃小丫頭沾口水的糕點?

  然而他還沒轉過彎,就瞧見公子神態自若地嚥下。

  公子竟吃了?

  「影酥酥吃……」小傢伙一雙小肥手抱著師父的脖子,大眼睛彎成月牙兒,邊吃邊好心遞給追影半塊。

  追影腦門冒黑線。

  是影叔叔……不是影酥酥……

  寧徽玉輕笑,擦淨小傢伙臉頰上的點心碎末,認真道:「以後不能多吃知道麼?」

  「嗯!」小姜離忙不迭點頭,叮叮噹當的鈴鐺聲清脆明亮,街道上時不時有路人回首張望。寧徽玉攬袖擋住小姜離的小臉,溫和的眸底透出陰寒冷芒。

  不知是何人對待一個剛出世的孩子下這般狠手?小傢伙眉眼精緻,髮質膚色卻晦暗無光,寧徽玉輕撫小傢伙發頂幾根黃毛,搖頭無奈。

  以後還需多泡藥浴,小傢伙剛出生便被棄之郊野,救回來時已是危險,又因毒素影響,身體受損,不好好調理以後恐要落下病根。

  明月山莊位於姜國與湄國交界的凌雲山,地位在諸國尊崇特殊,莊中住著無病不治的神醫寧徽玉,世人多稱其明月神醫。

  寧徽玉行蹤不定,遊歷各國為人解除病痛,其人無病不治,卻並不常住山莊。

  寧徽玉換下面上薄薄一層易容面具,走出房間時,追影已讓人準備好了給小姜離泡浴的湯藥,他伸手把小傢伙從黑乎乎的藥桶中抱出來放到另外一個木桶中。

  小姜離坐到乾淨的溫水中,大大的眸子看著寧徽玉咯咯笑,揮舞兩隻小手啪啪亂拍水,水花濺出,拍了寧徽玉一身。「師父……咯咯……」

  寧徽玉白色的中衣濺濕,柔亮的青絲貼著溫潤的玉顏,明媚的眸子掠過一絲無奈,拿過屏風上的乾爽棉絨外衣裹住小姜離光溜溜的小身子。

  小傢伙剛長出來的幾顆白牙貼著寧徽玉的耳朵,心滿意足地留了兩個乳牙印子。

  「胡鬧。」寧徽玉擦淨小傢伙抱到榻上,小傢伙一沾床,軟綿綿地站不穩,邁開短小的四肢亂爬,在馨軟的被子裡到處鑽,被子底下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樂不可支。

  寧徽玉連人帶被子抱到懷裡,小肉團像毛毛蟲似的蠕動,無辜地瞅著寧徽玉。「師父睡睡,睡睡。」

  「離兒乖乖的,不要胡鬧。」寧徽玉躺好,被子一拉,小姜離整個人被裹在被子中,小傢伙從寧徽玉的頸邊鑽出來,拱了拱師父的頸,吐著泡泡安靜地閉上明亮的眸子。

  寧徽玉唇角微彎,感覺身邊多了一隻小豬,伸臂將寶寶攬入懷中。

  不曾想一年時間竟過得如此快,生命中多了一位要守護的孩子,這種感覺……不討厭。

  清晨第一縷陽光尚未照進木棱格子窗,寧徽玉感覺到臉似被咬中,他微微睜開眸子,一陣好笑。

  伸手抱住身上亂爬的小肉團的小肥腰,小傢伙哇嗚叫,咬住寧徽玉殷紅的唇使勁吮,沒吮到吃的,又似有些嫌棄,扭動「小蠻腰」開始扒師父的胸。

  寧徽玉莞爾不語,小傢伙一溜煙溜入被子中,寧徽玉撐臂,勾起被吮的淡紅的薄唇,瞧著小傢伙邁動四肢像地鼠打洞般到處鑽。

  不到片刻,他微微一僵,白皙如玉的面上浮起一抹艷麗的胭脂紅,嫵媚如水,妖嬈如魅。

  他伸手掀開被子,小傢伙鑽進他的衣襟,白白的乳牙在他胸口留下兩顆牙印,竟將他當作乳娘,寧徽玉雲淡風輕的面上露出一抹窘迫。

  拎起小傢伙的後領,提到被子外頭,無奈地看著淚眼汪汪、可憐兮兮的小肉團哭笑不得。

  「你這孩子怎如此頑皮?」

  「哇嗚……」小傢伙瞪著明媚烏亮的眸子,歪著圓圓的腦袋,無辜地瞅著師父,短短的小肥腿亂蹬亂踹,直接抵蹬到寧徽玉的臉上。

  時光匆匆,盛夏到來之際,小姜離已滿一歲。

  明月神醫回莊,各地身患奇症的商賈、士紳、江湖豪客紛紛上門拜訪。

  寧徽玉是極好說話之人,性子溫和敦柔,來者不拒。莊中藥材消耗很快,所幸凌雲山面積廣袤,林木花草茂盛,藥材種類繁多。

  寧徽玉時常身背竹篾編制的精緻藥簍上山採藥,凌雲山面積數千傾,終年煙雲瀰漫,蒼松峭壁,深淵茂林,地貌奇詭,數日不回也是常事。

  如今正值盛夏蟬鳴之季。

  寧徽玉大清早帶著小姜離上山採藥,莊中來了三名身著黑衣的冷面陌生人求見。

  追影見到他們派人釋放信號,但等待了一日,寧徽玉也未回返,他只好無奈表示主子帶著小主子,一時半會就是天塌下來,大約也得他們頂著。

  凌雲山樹木茂盛,荊棘叢布,寧徽玉背後藥簍中零散擱放幾株青蔥翠綠的藥草,胸前以柔軟的絲緞綢子編制一枚口袋掛在脖子上。

  口袋中小姜離後腦勺對著師父,小肉手扒在口袋邊緣好奇地抓著一只松球,她也不瞧能不能吃就拿尚未長全的門牙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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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6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3-25 10:12 AM 編輯

第5章 駐顏枯顏

  寧徽玉行至青雲涯邊駐足,懸崖邊緣一株紅色葉片的植株在風中搖曳,倒「人」字型的葉片中央,長長的葉梗上一朵重瓣杏黃色花朵亭亭玉立。

  他看了一眼萬丈高崖,雲遮霧繞看不見崖底。

  「哇哩……」小姜離眨巴烏亮的眼睛,探首往下瞧,笑得沒心沒肺。「師父,花花,師父採花花。」

  寧徽玉淡笑,一手捏住崖頂一根麻繩粗細的長青藤,一手扶穩懷裡不安分的小姜離,背依崖壁,縱身躍下,穩穩停在小黃花所在地方。

  崖壁嘯風冷颼,小傢伙腦門磕到寧徽玉的胸口,痛得齜牙咧嘴,扭動小身子背對著師父。

  她一雙明媚的眸子骨碌碌轉悠,瞅見崖壁上一株橢圓葉片的小草,小草青葉邊緣呈鋸齒狀,中央長著一枚色澤紅豔的果子。

  她霎時眸光一亮,伸手揪住蛇盤草果子往懷里拉。可惜小手太短,小傢伙憋紅了小臉,吱哇叫喚一陣,還是只能勾著紅果子的邊兒。

  寧徽玉正採草藥,一時未顧著孩子。

  小傢伙鼓著腮幫子,哇啦哇啦地虛張聲勢,伸半晌沒用,小臉皺成包子。

  這時,從青碧的葉片下扭爬出一條翠綠翠綠的「樹枝」,該生物盤成一團,綠油油的豎瞳懶洋洋的瞄了一眼小姜離,很人性化地打了個呵欠,睬也沒睬眼前這位牙還沒長全的大寶寶。

  小姜離一眨不眨地盯著它,立刻轉移了目標。眼前這物甚好似影酥酥做的放多了蔥花的大餅。

  她毫不客氣地一手抓過去,好巧不巧地捏住了蛇脖子!捏的青蛇差點翻白眼,滑膩的長尾驀然繃緊,猙獰掙脫,纏住了小姜離肥肥的手腕。

  「咦?師父看大餅……影酥酥餅……」

  寧徽玉剛放下藥草,一個不防,小姜離小手舉著猙獰的蛇頭遞到他眼前,她歡喜地鬆手就將目露凶光的青蛇湊到他鼻子前。

  「離兒!」

  寧徽玉臉一青,尚未來得及反應,青蛇倏然轉頭,尖牙一口咬住小姜離的腦門!

  小傢伙沒想過大餅會咬人,愣了半晌才感覺到腦門爆痛,霎時眼淚汪汪,「哇啊」一聲,撲到師父懷裡。「師父!大餅要吃阿離……」

  寧徽玉迅速捏住青蛇七寸,甩手扔開,騰身躍上崖頂!

  小傢伙左眉眉峰立刻腫起,青紫傷痕瀰漫半張小臉,哭聲哽咽,顯然是疼得狠了。

  竹葉青,毒蛇。

  寧徽玉的臉色陰沉,抱穩小姜離,將兩個尖牙傷口的淤血吮淨,拿出竹簍中一株白花蛇舌草折成一段段揉碎,敷在小傢伙的眉頭上。

  小傢伙淚眼婆娑,一抽一抽地哭得好不可憐。抱住師父的脖子小腦袋枕在寧徽玉的頸窩,紅彤彤的眸子委屈又難過,眼睛已腫得好似長了個大青瘤子。

  寧徽玉輕輕哄她:「別怕,師父吹吹不疼,離兒乖……」

  他伸手無聲無息地點了孩子的睡穴,小姜離抽噎著睡著了。

  小傢伙情況十分不好,寧徽玉把脈發現小傢伙心率慢的幾乎探不出來,這與中毒心率加快完全相反。

  他繫緊軟口袋,讓小姜離腦袋枕在他胸口,背起竹簍步入深山。

  空中白色的煙霧信號傳來,寧徽玉冷瞥一眼不予理睬。

  崖壁邊緣,原先咬中姜離的青蛇衰敗萎縮成灰褐之色,寧徽玉神色怔仲,纖長如玉的指尖觸及懷裡軟嫩的孩子,震驚地半晌無法回神。

  枯顏!

  為何忌憚一個剛出世的孩子容顏?竟用了此藥。

  這世上有一對奇藥:枯顏與駐顏。

  此藥藥性迥異,相生相剋,乃是扶支國上一代大祭司所製。枯顏崩毀容顏,唯有處子血能解。

  駐顏熨養青春,美艷情絕。

  這一對藥丸乃當年大祭司為仇敵研製,扶支的傳說中大祭司所愛的女人背叛他愛上仇敵,他欲下此藥到對方身上令其斷子絕孫。

  雙方中藥,枯顏得解,但所生孩子會停滯成長,直至最終中毒夭折。

  大祭司未能將此藥下到仇人身上扶支國便陷入戰亂,他亦死於戰爭流矢,駐顏與枯顏流落民間。

  如今鮮少有人知曉此事,只當是遮掩容貌與保駐青春之用。

  此藥只針對對方,離兒長大後出閣,只要不遇上駐顏之人,倒也無事。

  只是,竟如此巧合?

  寧徽玉停駐在潺潺山泉石畔,流水叮咚,水面映出清逸絕倫的溫雅玉顏,美輪美奐。

  他暗自搖頭,感概世事玄妙。

  洗淨手中藥材放於藥簍中,並未再糾纏此事。

  如今時局變幻,各國紛爭,他享一時清閒,指望一身醫術能有位繼承人。

  他微微垂首,殷紅的唇漾起一抹淡笑,離兒聰慧,十個月便會歪歪扭扭地發音。

  他尤記得她第一次叫他師父時,那軟糯歪斜的稚嫩嗓音如春雨化田滲入心底,驚得追影半晌沒回過神。

  ……

  回到凌雲山附近的小城鎮,已近黃昏。

  姜離或因身中枯顏的緣故,與旁人相比痊癒速度驚人,蛇毒解後立馬活蹦亂跳。

  「好吃喔。」嬌糯的小嗓音透出歡喜,軟軟的含糊不清,像是嘴裡塞著東西說話。

  嗯?

  寧徽玉俯首一瞧,一個閃神的功夫,剛剛還和小狗似的跟在身邊打轉的小徒弟不見人影。

  他一扭頭就看到青石街道對面掛著紅色市晃的甜食小舖,軟糯的甜糕馨香濃郁,半條街都能聞到,小徒弟早被香氣勾走,黑曜石般亮晶晶的墨瞳隔著街道瞅他。

  兩隻小胖手,一手一只糖糕,每個糖糕都被她事先咬了個牙印,圓嫩小腮沾著雪花般的糕點星子。

  這……

  甜點舖的掌櫃是個身穿葛布灰褂的中年人,面目和藹可親,對於眼前穿著精美,一走路渾身叮叮噹當的小肉團偷吃糕點之事也不惱怒,他只笑瞇瞇的盯著寧徽玉,手一伸。「一共十文錢。」

  寧徽玉:「……」

  回到明月山莊時,夜幕已垂,零星暗淡,山莊四周靜寂無聲,連蟲鳴都相距甚遠,莊內四角翹簷石燈燭光如豆,透過透明的琉璃罩,映亮燈腳一方土地。

  小姜離歪在寧徽玉臂彎睡得昏天黑地,估摸此時下一道霹靂也打不醒她。

  「主上,那邊來人了,需要您回去處理。」寧徽玉剛放下姜離從內室出來,追影將一封密封的信函遞到他手中。

  寧徽玉黑眸淡潤,瓷白的指尖展開信閱覽一遍,隨手托起竹雕燈籠罩子將信件置於火苗上,燃燒的火光忽明忽暗,他一雙黑色瞳眸幽波盡斂。

  細心拉了拉小徒弟的被角,溫暖的指腹撫去她唇角的點心末。

  他忽然不知將她養在身邊是對是錯。

  ----------

  作者有話要說:

  PS:蛇會打呵欠嗎?會的。在科教頻道的紀錄片中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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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2-19 11:55 PM 編輯

第6章 賣花女

  初春時節,凌雲山腳的凌雲湖畔碧柳垂絲絛,清風襲來,雪白杏花雨夾著柳絮飄落碧波。

  本是詩情畫意的一副初春畫卷,但凌雲湖畔搭滿草棚,人聲噪雜。天際烏青,朝陽尚未升起已有三三兩兩小販與賣時新春花的小童在人群中穿梭吆喝。

  「明月神醫這兩日就回莊了吧?」

  「是啊,這都二月中下旬了,他這些年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回莊。」

  「聽說神醫唯一的徒弟這個月二十過生辰,今天都二十了,他一定會回來。」

  「賣花了!又香又漂亮的鮮花!」

  「小姐要買一枝嗎?這杏花可好看了!」

  一群身穿青佈單衫的賣花小童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貴人小姐們打轉,凌雲湖畔的草棚分作兩邊,涇渭分明。

  湖畔靠東,錦衣華服、玉帶博冠的富商貴戚或坐或站,簡便的茶棚桌椅上擺放著茶水果點,身邊小廝丫鬟成群,井然有序。

  西側,簡陋草棚住著一群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普通百姓,初春時節春寒料峭,這些人渾身上下只著打滿布丁遮不住手腳的灰褂布衣。

  其中一半人病容憔悴,歪倒在鋪滿稻草的地舖上,草棚擁擠髒亂,四處是人。他們無一另外,直愣愣盯著唯一的上山小徑,等著那位醫術無雙,卻不收貧苦百姓醫藥費的神醫。

  在東越這片古老大地,強國林立,小國成群,歷來信奉資歷越老醫術越好,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明月山莊的寧徽玉。

  傳言寧徽玉十年前就曾為最強大的東郯國皇帝治好絕症,一舉聞名。

  十年間斷斷續續醫好成百上千位疑難雜症病患,更有人聲稱自己當初已被家人入棺預備下葬,被遊歷中的神醫救活。且這位神醫遇到貧賤病人不收分文,時人皆稱他是神仙下凡,更有甚者說他能起死回生。

  這種荒謬言論遇到一個正常理智之人皆不會相信,但卻盛傳十年不衰,如今更有愈演愈烈之勢。

  半年前,東郯大帝親臨姜國再次遇到寧徽玉,發覺十年來,世事變遷,寧徽玉卻絲毫未變,此事一時之間成為奇談。

  事實上,世人根本不知他究竟年歲幾何,也無人知曉他的來歷,即使是江湖之上消息最靈通的麒麟閣也查不到寧徽玉的真正身份,只知他十年前曾有一段時日在湄國天月宗前任宗主門下學醫。

  天月宗是諸國最負盛名的岐黃宗門,創立數百年,歷經七代傳人,整個東越九成以上的成名大夫出自此宗,各國御醫院都有天月宗門下弟子。

  前任宗主活到一百五十餘歲,是目前為止所知的最長壽老者,但他九年前就已過身,寧徽玉身份也因此成迷。

  這般傳奇人物,在這戰亂年代既有醫術又有善心,對於囊中羞澀的貧苦百姓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每年初春杏花盛開時凌雲山腳下都會聚集來自四面八方的病患。

  不少豪門勳貴不遠千里慕名而來,只為一睹神醫神采。

  誰都知道明月山莊的寧徽玉一年之中只有很短的時日逗留山莊,其他時候皆在外遊歷,行蹤不定。但自從他十年前收了一位弟子,每年孩子過生辰時都會回莊,風雨無阻。

  「又香又能治病的杜鵑花!三文錢一枝!十文錢四枝!神醫最愛的杜鵑花!便宜賣啦!」

  「英俊的公子,您要買一枝送給身邊這位漂亮小姐嗎?」

  一名看著八九歲上下黝黑纖瘦的小姑娘,捧著一捧紅彤彤的映山紅湊到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面前,小姑娘瞄了一眼那活像懷胎八月的大肚子,目光定在富態大叔那身華貴褐金緙絲緞袍上,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熱情微笑。

  杜鵑花有香味嗎?

  當然沒有。

  英俊公子英俊嗎?

  站在富商身邊的一圈人眼角微抽,默默扭過頭當自己是路人甲。

  「神醫喜歡杜鵑花?」富商的女兒,一座不亞於富商的圓形肉山,她胖臉一抬,本來不算大的眼睛擠成一條閃亮光縫。

  「嗯!當然!」那小姑娘點頭如搗蒜,墨眸亮若黑曜石。「若是像您這樣美麗的小姐戴著杜鵑花,神醫定是心花怒放,一見鍾情!」

  「我全要了。」胖小姐胖手一揮,身邊站著伺候的圓臉小廝從錢袋中掏了掏,掏了半晌,掏出一塊最小的銀塊遞到賣花小姑娘的手裡。

  他遞給小姑娘銀子的動作頓了頓,銀子可不是普通百姓能找的開,正猶豫要不要找人換成銅板付那點子銅錢,抬頭就看到藏在一捧鮮豔欲滴映山紅後的那雙燦若繁星的黑眸,動作一怔。

  這是一雙令人驚艷到極致的眸子。

  「謝謝!」小姑娘閃電般將還帶著晨露的山花塞給小廝。

  那小廝還在驚怔狀態,還想著這小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誰成想花一移開,露出一張膚色黝黑暗黃的醜八怪,霎時瞪大了眼睛。

  一回神,手心空空,不僅那塊銀錠,連帶著裝銀子的那隻價值不菲的暗金元寶紋金線錢袋子都不見了!

  「真是個二愣大傻蛋!」不遠處,小姑娘坐在杏花枝頭,手中隨意甩著半偷半騙來的錢袋子,晃蕩著兩隻小短腿,笑得見牙不見眼。

  潔白杏花隨著她搖晃的動作紛揚如雪,落到小女孩略顯焦黃的髮絲上,四周叮叮噹當的清脆鈴鐺聲歡快。

  她纖細的手腕腳腕佩戴玉質鑲銀的辟邪手環腳環,玉環暗光流轉,嵌刻繁複的古老銘文,猙獰龍蛇異獸鮮活如欲掙玉而出,銀鈴詭異,原本落地的杏花雨速度加快了幾分。

  外圍草棚等候明月神醫歸來的人群中,數名耳力超常之人隱約可聞鈴聲,只覺胸悶欲嘔,一陣心驚。

  「怎麼回事?」

  「噗!」

  其中一位身有傷疾的壯漢臉若金紙,沒能忍住那股嘔意,一口吐出來。

  「哪來的鈴聲?」

  壯漢身邊兩名身著短褐的男子面容鐵青,緊扶受傷的男人,驚駭的看著自己兄弟噴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噴出的血色澤泛青,顯然此人之前中劇毒到此求醫。

  隨著他的倒下,一道白影如雪雁掠過,直奔聲源而去。

  小姑娘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無意識的動作造成的異常,悠閒的轉動錢袋子,正準備去找下一個倒霉蛋,縱身從枝椏躍下。

  「順手牽羊的本事提升不少。」

  清玉般柔和的嗓音,聲線溫柔如質地上佳的綢緞,透三分笑意,兩分無奈,五分寵溺。

  姜離小朋友明眸乍然迸射漫天星光,下一秒就落到溫暖包容的熟悉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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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3-3 03:38 AM 編輯

第7章 將離

  「師父!」脆亮的嗓音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姜離如一隻撒歡的灰兔,素衣皎潤的男子唇角漾起柔和的弧度,廣袖攏緊幼徒,姿勢溫柔親暱。

  他一襲象牙白錦緞長袍,袖口袍角綴明亮金線滾雲邊,廣袖飄逸不染纖塵,青絲柔順烏黑如雲,肆意飄散。

  「師父!」

  「嗯。」

  「師父!」

  「嗯。」

  「師父!師父!師父!」姜離一個熊撲栽入他懷裡。

  寧徽玉笑而不語,手中動作愈發輕緩柔和,輕輕拍扶姜離。

  「師父,你回來了!」姜離歡喜的蹭了又蹭,如八爪章魚似的粘在寧徽玉身上,清脆的笑聲如鈴。

  寧徽玉發上雪白的錦帶隨著她撲來飄揚飛起,青絲流水般滑落肩頭。他唇角含笑,手掌環住小徒弟纖纖腰肢,防止她從懷裡掉下去。

  掌下的小腰觸感讓他眉頭微蹙,涼玉般的嗓音略帶幾分心疼。

  「瘦了些。」

  姜離抱住師父的脖子,明眸彎彎,黑亮狡黠。「這叫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她捧頰佯嘆,頗有幾分老夫子的模樣,眸光灼灼。

  寧徽玉好笑,食指微曲,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言辭溺愛。「還會念幾句歪詩了。」

  姜離笑的只見一口亮閃閃大白牙,樹袋熊般掛在師父身上,腦袋乖巧的挨著寧徽玉的頸。

  「是阿離聽河邊的酸秀才念的。」

  「一個人跑出莊,追影知道嗎?」寧徽玉放下姜離,彎腰,拇指指腹拭去她唇角的紅色花瓣殘片。

  這孩子,什麼時候有食花的習慣了?

  阿離撇了撇嘴,她現在要出莊,追影也追不上她。但嘴上還是老老實實的:「莊子外來了好多人,阿離偷偷跑出來的。」

  寧徽玉揚眉,輕叩小徒弟的腦袋。「外面人多嘴雜,以後莫要輕易出來知道麼?」

  他說此話時,把小徒弟攬入臂彎,余光瞥見杏花林外噪雜人潮,眸光淡了幾分。

  「阿離只在這裡幫他們賣花,沒出凌雲山喔。」小丫頭信誓旦旦的保證。

  寧徽玉沒再開口,抱起姜離回莊。

  這些年,每到二月份,莊外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離兒跟著學了些不好的習慣,這讓他有些不悅。

  姜離感覺到師父不高興,吐了吐舌,乖乖的沒說話。

  「《方技》和《脈經》背完了嗎?」

  「……」

  「為師離莊前讓追影教了你一套寒霜劍,練到第幾層了?」

  「……」

  懷裡嘰嘰喳喳的小徒弟悄無聲息,寧徽玉心下微微嘆氣。

  三年前,離兒天賦令人驚嘆,彼時她雖年幼頑劣,卻也比他當年學東西快了數倍不止。然而自三年前開始,如今離兒已十歲,天賦卻遠不如幼年,不說比他當年,就是在同齡孩子中也相形見絀。

  「師父……」姜離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師父的衣袖。「阿離會好好學的。」

  她眸光璨潤,隱藏在寧徽玉墨緞青絲中,纖長濃翹長睫如蝶翼,安靜的伏在他臂彎。

  寧徽玉輕撫她暗黃的髮絲,不忍苛責。

  也許是自己要求太高。

  離兒所中枯顏無解,待她出嫁自然解除,也因中了此毒的緣故,她比同齡孩子瘦小,今日離兒滿十歲,卻只有八九歲的身量。

  他不知枯顏是否在製約她的成長。

  「師父,他們都是來看病的。」

  寧徽玉身形如電,在人群中掠過,旁人只能感覺到一股清風拂過。

  路過道旁髒亂的草棚時,姜離手中錢袋擲出,準確的落到五丈之外一名少年的灰褂中。

  灰衣小乞丐一驚,卻沒有立刻拿起,挪了挪身子遮住錢袋子,繼續打盹兒。

  姜離出手迅速,避開了寧徽玉的視線,隨即又若無其事的縮回師父懷裡。

  從嫻熟度看,她做這事不止一兩次了。

  剛剛那一擲的力道,準確度控制的極好。

  寧徽玉腳步沒有一絲停頓,纖長的指尖微微攏了攏懷裡的孩子,目光幽深,只作不知。

  「主子。」

  寧徽玉避開人群回莊,追影第一時間發現他。

  他看到主子懷裡章魚似的姜離時,目光有一瞬愕然,寧徽玉微微嘆氣。

  姜離爪子晃晃,笑瞇瞇的朝追影打招呼,大白牙都快咧到耳後。「追影小酥餅早上好!吃飯了嗎?」

  追影:「……」

  「又頑皮。」寧徽玉點了點姜離的額頭,抱著她回房。

  他一年之中只有一兩月時間住在山莊,房間裝設簡單,梨木條案後有一排烏木書架,書架上整齊擺放著各類年代久遠的醫書與兵法,房內沒有桌子,只有一張簡易木榻。

  他抱著姜離進去時,莊子內的下屬都自覺避開。

  走進屋,房內有清冽梅香襲面,條案上放置著一只高頸白瓷花瓶,純淨不染一絲雜色的雪白,瓶身釉質清透如水,斜插一株亭亭玉立的嫩黃花蕊臘梅,晨光下,花蕊上晨露晶瑩如珠,簡單的房室生出勃勃生機。

  寧徽玉微愕,唇角微抿成線。

  姜離從他懷裡下來,雙手反剪背後,滿屋子轉了一圈,湊到梅花上,笑嘻嘻的歪首瞧他。「嗯,好香喔!」

  寧徽玉不語,凌雲山腳杜鵑含苞待放,梅花早已凋謝,要採新鮮的臘梅需上山,在雪線附近才能找到。

  這孩子……

  「過來。」他朝姜離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嗯?」姜離一溜煙跑過來,仰著脖子希冀的瞅著他,明眸亮若繁星。

  「下次不許上山採花了知道嗎?」他白皙的中指點了一下姜離的腦門。

  「喔。」姜離摸了摸被點中的額頭,撇了撇嘴。

  寧徽玉微嘆,知道她沒聽進去。「師父不喜歡梅花。」

  「嗯?」姜離黑眸一瞪。「師父喜歡什麼花?阿離摘給師父。」

  寧徽玉彎腰將她攬到懷裡,輕笑。「師父喜歡芍藥,扶支國聖都盛產芍藥,有花都之稱,將來離兒會看到。」

  他言及此,淡色瞳仁倒映著徒弟小小的身影,波光詭譎。

  「芍藥……」姜離從未出過凌雲山,只在醫經中知道芍藥的藥用價值。「師父為什麼不喜歡牡丹?書上說,芍藥是花中之相,排列牡丹之後。」

  寧徽玉低笑。「世間萬物各有各的好,何來排位前後之分?」

  姜離似懂非懂,寧徽玉也不催她,瞳眸暗影浮動,春風過窗入室拂起雪白衣袂,他但笑不語。

  芍藥,還有一個別稱,他沒有告訴她。

  ----------

  作者有話要說:

  PS:芍藥別稱是什麼?看標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19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2-11 12:47 AM 編輯

第8章 姜王后

  二月二十日,姜離十歲。

  世人只知明月神醫對唯一的弟子寄予厚望,年年風雨不動回莊為其慶生,卻從來無人見過這位弟子,也不知是男是女,年歲幾何。

  戰亂年代,貧苦百姓家計艱難,老人難得高壽,孩子生辰誰會記得?

  至少,在姜離的記憶中,記住這一日只是因為這一天師父會回來。

  寧徽玉房內竹簾撩起,一身黑色窄袖短衫的追影走了進來。他面色冷凝,腰間長劍不離身,步伐很大卻落地無聲,帷簾一絲風聲也無。

  「主子……」追影看到榻上熟睡的小主子,垂首立於一側,壓低聲音。

  「如何?」寧徽玉聲線溫若暖泉,透了絲慵懶,他坐在榻邊,隔著藕色妝花緞面被褥輕緩拍撫小姜離。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查離兒的身份,卻沒有多少有用的線索,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自幼戴在離兒頸上的半輪玉佩與當日裹孩子的襁褓。

  「查到小主子所戴玉佩是崑山合靈暖玉,這種玉石乃姜國貢玉,姜皇曾賜給姜國五位異姓王侯與世族,包括姜姓的齊山王、秦南王、聿郡王,還有宮中的姜王后與十年前死於火災的白淑妃,另外,姜皇也曾將此玉作為禮物贈予湄國國君。」

  只是小主子玉佩上刻有姜離,自然排除非姜姓之人。

  「淑妃?十年前?」寧徽玉捕捉到敏感的數字。

  似乎猜到主子會有疑問,追影言辭清晰。「十年前的今日,姜王后與淑妃先後生產,淑妃生下狸貓驚動朝野,死於當日宮殿大火。」

  時間很巧合,為此他專門令人仔細查過十年前的舊事。

  「姜王后生下太子姜無雙不久,淑妃誕下狸貓,此事乃宮廷隱秘被姜皇嚴令壓下,涉及此事的淑妃宮人與當日見證者被盡數滅口,聽聞姜王后產後受驚,臥床兩月,因事情年代久遠無法查到更詳細的信息。」

  這種宮禁醜聞,可信度很低,多是市井流言。

  且不論其他,公儀家的那位姜王后會被這種事嚇到病倒?

  這些年,姜后公儀琳隻手遮天,權傾朝野,公儀家更是門庭若市,鮮花著錦。

  說起公儀家,也是耳熟能詳,歷來是出美人的名門。

  公儀一門出過六位王后,囊括姜國、東郯與西鳳三國,每一位王后皆是瑰姿秀妍的絕代佳人。公儀家文臣武將更是數不勝數,教出的女兒秀外慧中,嫁出去的王后無不德才兼備眾口交贊。

  公卿侯門以能娶公儀之女為傲,這些出嫁之女不是以賢惠溫柔著稱於世就是才能德品出眾,頗有魏晉之時王謝之女盛名。公儀滿門鼎盛,說是文成武就毫不誇張。

  即使曾出現西鳳前公儀太后牝雞司晨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大逆之事,公儀家女兒依舊是歷代王后的首選,說到底西鳳王朝當今國主身上還流著四分之一公儀家的血,再優秀也是公儀家的女兒教出來的。

  而姜王后是公儀家嫡長女,自幼慧名在外,聽聞容貌青出於藍,艷絕人寰,吸引了當時尚是太子的姜皇的全部心思,這樣的女人在佳麗成群的後宮之中一枝獨秀,說她被一場火災嚇著?

  估計天塌下來眉頭也不皺一下。

  「淑妃生下的狸貓最終如何處理?」寧徽玉從織錦蘆花軟枕下取出姜離平日佩戴的玉佩。

  玉佩質地細膩透亮,幽光流轉,觸手生溫,如握一汪暖流。

  合靈暖玉在皇室宗族貴戚之中算不得稀罕,但絕不會出現在平民百姓身上,可見離兒是被貴戚世家所遺棄,可能只因她是無法繼承家族的女孩子。

  「當日的狸貓被一名宮女帶出宮,之後此人在火災中消失無蹤,據說是發瘋被焚。」追影的聲音緩了下來,時隔太久,很難查出更多線索。

  淑妃不可能生下狸貓,但她所生孩子失蹤,不是被姜王后暗中處理掉,就可能是被人抱走……

  追影看了一眼抱著主子手臂睡得甜美的小主子,當日小主子就是在發生宮亂的次日黃昏時分出現在京郊草叢,又同是新生兒,實在巧合。但主子當時有要事在身,未曾來得及查探小主子身世。

  寧徽玉沉默,食指輕捻玉佩上的姜離兩字。

  追影稟告完消息,緩步退出去,室內壁角的烏骨鏤鶴紋落地銅燈散發出柔和的橙色光暈,夜晚靜謐無聲。

  姜離……

  姜是姜國國姓,但在姜國,姓姜的多如牛毛。

  他想起當日離兒身上所穿襁褓,少有的使用了白疊絲纊填充,以緋紅絲綢精細縫製數層,整個襁褓看不到一個針腳,保證纖細絲纊不會溢出對孩子造成呼吸障礙。

  白疊多為民間貧賤者所用,貴戚不屑使用,這種綿軟白花一直被當做觀賞花木,少有貴族會使用這種花瓣作為襖裙內襯填充物。

  其實白疊質地綿柔保暖性良好,價格昂貴的緙絲錦絨也難以企及,尤其是新生兒皮膚稚嫩經不起絲毫磋磨與寒冷,白疊花瓣的絲纊十分適宜。

  只是白疊目前尚未大面積種植,所以知之者甚少,沒想到會出現在離兒的襁褓中。

  很顯然,離兒的長輩清楚白疊的優點,襁褓絲面沒有繡任何累贅花紋,充分考慮到保護孩子的實用性,沒有一味強調物品貴重華麗。

  這樣精細的設計不可能出自普通士族,是有些底蘊的家族手筆,姜國已故淑妃出自姜國新貴一族的白家,靠積累戰功崛起,不可能做到對一個新生兒襁褓都如此細緻入微。

  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當真只是巧合?

  想在公儀琳的眼皮子底下把孩子抱出來無異於癡人說夢,孩子失蹤,以公儀琳謹慎的性格絕不會就此事了。

  寧徽玉劍眉微擰。

  「咿。」榻上睡熟的姜離翻了個身,也不知她夢到什麼,抱住寧徽玉一隻手,張嘴咬住他的食指,來回磨牙。

  寧徽玉無奈,將玉佩重新放入枕下,小心的拉回自己的手,他看了一眼指頭上又新添的牙印心中好笑,拉緊小姜離的被子,將她蹬出被窩的小腳丫子塞回被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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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20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3-4 04:11 PM 編輯

第9章 天才廢才

  「叮鈴。」

  不經意間碰到小丫頭腳腕上的銀色腳環鈴鐺,寧徽玉動作稍頓,想起回來之日小傢伙在杏花林中鬧出的動靜。

  沒想到這鈴鐺短短一年就認了離兒,當真發出鬼音,這可真是……出乎他的預料。

  去年,他親手給她戴上,將這副鈴鐺送給小傢伙當生日禮物,孩子興奮的模樣如在眼前,原本沒想過真會發出異聲,畢竟,它近百年沒有動靜。

  「師父……」姜離迷瞪著眼睛,聽到鈴聲,她這個從來睡覺雷打不動的人第一時間醒了,淚汪汪的打了個呵欠,腦子還有些懵。

  寧徽玉愣了一下。「乖,睡罷。」

  「師父也睡。」姜離從被窩裡伸出手臂圈住寧徽玉的腰,窩進他懷裡,往他肚子拱了拱,眼睛一閉,腦袋一歪,秒速夢遊去了。

  寧徽玉無聲低笑,腰上溫暖一團,他不忍擾了孩子清夢,拉過被子蓋牢姜離,只露出她一個腦袋枕在他肚子上。

  從未想過有那麼一日,會自己養一個孩子。原本撿回離兒時打算轉手交給別人撫養,究竟是為什麼最後變成自己養著了?

  寧徽玉也想不明白。

  或許是因為這孩子生來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也或許只是因為……這世上有一個人全身心依賴著他。

  無論他走到何處,總有一個小人兒翹首以盼等待他回家。

  ……

  「小主子,今日要學流星戟第二層。」

  「大酥餅放開小爺!放手放手!」

  「放開我!放開小爺!」

  大清早,明月山莊就一陣鬼哭狼嚎,追影拎兔子似的提著小姜離的後衣領,不理她亂蹦躂,直接拖回練武的空地。

  「放開我!大酥餅,你怎麼忍心殘害祖國未來的小花苗?辣手摧花的大笨蛋!」

  「混蛋!流氓!白痴!大糞!屎殼郎!」

  瘦瘦小小的小姜離嘰里呱啦一連串,氣都不喘一下,把她從山腳聽來的所有罵人的話都溜出來一遍招呼追影。

  寧徽玉剛從房內出來,冷不防聽到這麼一大串,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這孩子,哪裡聽來的這些不堪入耳的詞彙?他從來沒有教過他這些新鮮詞,沒有他的命令,莊子內的下人也絕對不敢在小主子面前說這話。

  相對於寧徽玉的不悅與震驚,山莊內的下屬奴婢們都被荼毒的習以為常了,面不改色的各干各的,在經過寧徽玉身邊時,躬身朝他行禮,沒有一絲異色。

  這下子寧徽玉的臉全黑了。

  他停下手中動作,繞過曲折的迴廊,走到追影教小姜離武藝的地方。

  這是莊子裡專門開闢出來的一大塊空地,四周遍植毒花毒草,整個山莊設置龐雜的奇門遁甲,外人很難進入,空地上的沙坑、箭靶、武器刀劍,不勝枚舉。

  追影把姜離拎回來,姜離扭頭想跑,怎奈追影早有準備,場地四周重要位置守著七名山莊里身手最好的侍衛,徹底堵死她的逃跑路線。

  姜離苦著臉,心裡把追影來回鞭屍N次。

  如今追影對付她的手段是越來越層出不窮了。

  追影對這位小主子一向當作大敵看待,實在是她太能折騰了。姜離四歲開始練武,前三年,小主子是個勤奮好學的刻苦孩子,學什麼都快,速度嚇人。

  從七歲開始,孩子開始漫長叛逆期,他們是鬥智鬥勇三年,無論他教什麼新招數,只有第一次展示時,小主子貪新鮮看的還算認真,然而你要讓她學?

  簡直像是要她老命!

  從此他們開始貓捉老鼠的戲碼,只有在主子回莊的日子,小主子會收斂爪牙當乖寶寶。

  見風使舵的本事無師自通。

  「接住鐵戟!」追影抽起一柄成人身高的畫戟扔向姜離,對於她的抗議視若無睹。

  姜離一怔,長戟筆直飛來,她黑眸一凝,剛要一腳踹飛砸死追影大酥餅,余光瞥見迴廊上站著的雪白錦袍人,登時目光一瞪!

  「師……」

  長戟直面而來,姜離還沒回過神,條件反射的抱住鐵戟。

  但是,經過追影那一推之力,加上長戟本身重量不輕,姜離那小胳膊小腿哪經得起它一砸?

  「砰!」

  姜離被方天畫戟仰面壓趴下!

  「救……救命……」姜離兩眼一翻,差點被壓斷氣。

  喪盡天良的影大酥餅,看見她被壓也不支援一下。

  「今日不必練戟了,罰抄《明本草》七卷。」寧徽玉聲線柔和,將畫戟拿起扔給追影,轉頭就走了。

  姜離嚇得差點沒把爪子塞進嘴裡握緊一排白牙,防止自己牙關打顫。

  她猛然回神,一個鯉魚打挺躍起,連拍衣服上的灰塵忙追上去。「師父,您回來!我錯了!」

  「那個勞什子草有二百三十七萬字啊!徒兒手抄得抄好多年!」

  姜離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追影挑眉,站在原地瞧著小主子哭喪著臉追在主子身後連聲哀嚎。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為此,姜離徹底偃旗息鼓了一陣子,開始了苦逼的罰抄生涯。

  寧徽玉每日上午為莊外重症病患輪流看診,用完午膳後,未時開始教姜離習字、醫術,偶爾還會談及兵法與時下各國局勢。

  他並不在意姜離是否能聽懂,只是專心教授,偶爾為她指出方向。

  每當這個時候,小徒弟總是十分乖巧安靜的聆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姜離的字因為練得少,那鬼畫符只有她自己能看得懂寫的是什麼。

  「小主子的字風格獨樹一幟,和那狗刨似的。」

  某日,追影瞧見姜離慘不忍睹的字後,忍不住發出感概。

  姜離瞅著追影的背影幽怨的瞪了一個時辰,怎奈礙於定海神針般的師父虎踞一旁,她只能繼續乾瞪眼。

  抄了五天的醫書,姜離兩眼發花,眼前發黑,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榮登極樂。

  第五日,凌雲山腳下聚集的人群逐漸散了,寧徽玉每日親自督促姜離學習。

  「這字……」寧徽玉看著姜離交上來的成果,搖頭。「字形不正。」

  姜離如一隻被扒殼的蝸牛趴在桌子上,欣賞師父美顏的心思都沒有了,哼唧兩聲就不動彈了。

  她自覺自己是個天才,唯一廢才的地方就是字有點「抽象」。

  「來,這張重寫一遍。」寧徽玉依舊溫和如水,玉顏清潤,把姜離抱到身邊來,將一支兼毫筆遞到她抽筋的手上。  

  ----------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應該知道那首耳熟能詳的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兩晉時,瑯琊王氏與陳郡謝氏是當時權傾朝野的名門望族,真正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但因一場「侯景之亂」兩家走向衰亡,於是有了上面的那句詩。侯景是東魏的叛將,梁武帝收留了他。這個侯景,想求娶王謝家的女兒,請皇帝做媒,結果老皇帝覺得他門第低,配不上王謝兩家的女兒,直接拒絕了。然後這位大怒之下發動了侯景之亂。侯景攻陷梁都建康之後,囚禁餓死了梁武帝,這場叛亂雖然最終被平息,但導致梁王朝名存實亡,以致後來土崩瓦解,還直接摧毀了王謝兩家,兩家遭受重創,至此一蹶不振,整個世族體系崩毀。撇開士族高門的窮奢極慾不談,一個文采風流教養良好的世家女嫁到哪一家,都能影響好幾代子孫教養,娶一個有教養的改良基因確實很重要,這就和一個鄉村娃娶了個大城市有文化的美媳婦,在鄉里都倍兒有面子是一個道理。最後小題一句,梁武帝就是《瑯琊榜》裡那個萌萌噠又剛愎自用的老皇帝原型。他死後,第七子繼位,不過那個人不叫蕭景琰,而叫蕭繹,是個有名的亡國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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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20 PM

第10章 詭變

  姜離握緊筆桿,手臂抖索,叫苦不迭。

  寧徽玉握住她的手,小小的人兒,手指纖細,骨節精緻,好似輕輕一捏就要捏壞。

  「上身坐正,左手按住紙張,右手握筆。」寧徽玉糾正清楚姜離的姿勢,帶著她下筆。「走筆時,開頭筆劃從左到右,收尾時要自然,筆勢朝左收斂。」

  他的語氣柔和,手掌溫暖包容,一手撐著條案,一隻手帶著姜離走筆。

  姜離黑眸微凝,有片刻遲疑,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躥遍全身,鼻尖縈繞淡淡的青草藥香,是獨屬於師父的溫柔的味道,似乎只要一回首就能觸碰到他的側顏。

  「無論何字,起筆皆是從左至右,從上到下……」

  寧徽玉琥珀色的瞳仁柔軟清潤,認真仔細的講解,攏在懷裡的小姜離今日格外沉靜安寧。

  寧徽玉自己都未曾發覺,他沒有再念醫經中的句子,懷裡的小徒弟筆下卻不自覺的寫出了第七卷詳細綱目。

  二百多萬字的草木名錄,七大卷分類,誰會想到,一個才十歲的孩子靠著超越常人的天賦與驚人的記憶力默背下來,即使是寧徽玉自己,恐怕也無法全部默下。

  時間不知不覺間走的飛快,夕陽西下,室內只聞彼此淺淡呼吸。

  姜離伸了伸僵硬的手指,側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師父,天快黑了。」

  她笑靨燦然,忽然轉過頭蜻蜓點水般觸碰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殷薄棱唇,墨瞳灼灼的看著寧徽玉,黝黑的小臉面色如常,耳根驀然漫一層艷麗迷人的胭脂雲霞。

  不知道為何,覺得很開心。

  姜離黑眸如寶石,乾淨通透,倒映著寧徽玉雪白頎長的身影。

  寧徽玉恍如從一場夢境中驚醒,直到唇上一軟,一股詭異的感覺直擊心底,琥珀眼瞳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知是在震驚懷中孩子驚人的天賦,還是發現這輕輕一觸已然變質。

  「師父?」

  寧徽玉沉默下來,瞳仁幽沉,暗不見底,彷若瞳孔深處有一個陌生的靈魂。

  姜離敏感的查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直覺這一刻的師父很陌生。

  她有些不知所措,握緊了手中的筆,垂眸不再開口。

  「以後不要隨便碰男人的唇。」寧徽玉聲若珠玉墜盤,朗潤中透了絲詭譎,他緩緩直起身,幽邃眼眸認真的審視身高只到自己腰腹的小弟子。

  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心思太單純了些。

  姜離指骨一緊,手中的筆差點沒捏穩,有些不可置信,不知道為什麼師父會說這樣的話?

  他是在為剛剛她碰了他而生氣?

  可是,他們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

  為什麼現在師父嫌棄了自己?

  「不僅是唇,男人的任何部位你都不能隨便去碰,也不要讓人碰你……小丫頭,聽清楚了麼?」他的嗓音平淡,細長的眼角微微揚起,看著眼前緘默的小姜離,紅唇微揚,冰涼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莊子外的男人都很髒。」

  他的語氣詭異,姿態更古怪。姜離愕然的抬頭看著自己的師父。

  什麼?

  還不等姜離開口,身後一道勁風忽然襲向她,她條件反射的轉頭去看。

  眼前一黑,寧徽玉點了她的睡穴。姜離倒入他臂彎,人事不知。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主子,你……」追影目光一顫,只看了一眼眼前之人,迅速單膝跪地。

  剛接到主子保護小主子的命令,他正奇怪,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原來是這麼回事,年年不顧危險的跑回來,這麼寶貝著,金屋藏嬌?可也太小了些,還得養多少年才能下得動嘴?」一道妖異鬼魅的嗤笑聲在室內迴盪。「這模樣……嘖嘖,養大了本座也啃不下去。」

  追影臉色發青,聲音低沉,隱帶抗拒。「小主子是主子的徒弟。」

  「砰!」

  下一刻,追影被猛地擊飛出去。

  屋內站立的男人目光陰鷙冰冷,他輕拍了拍懷裡的小姜離,冷漠的轉身回屋,嘴裡念念有詞。「不如本座替他提前享用了,雖然青嫩了些難免咯牙,也省得他老惦記著跑回來壞我大局。」

  「主子!」追影聞言,面色大變,顧不得受傷,撲入室內。「三思!」

  若是小主子被眼前之人毀了清白,主子情何以堪,以後如何面對小姜離?

  追影尚未入內,一股巨大的力道兜頭襲來,他正要迎上,那氣勁轉瞬消失,他差點撲倒在地。

  「把離兒帶走!」

  一聲嘶啞低呼傳出,追影抬頭就看到小主子被扔出來。

  他縱身躍起接住,轉頭飛奔。腳下一緊,他心中驚駭,不待做出反應,整個人被拉扯倒飛回屋。

  追影目光堅韌,絕對不能讓那個人碰到小主子!他拼命掙脫腳下細若游絲的金線,抽出腰間削鐵如泥的長劍劈向金線!

  呲!

  金線與刀刃劇烈摩擦,火花迸濺。

  「一個小小侍衛也敢在本座面前獻醜?」陰涼的嗓音如幽冥地獄發出,數道金線撲襲追影。

  追影躲閃間,懷裡姜離滾落,一條金線筆直纏向她的腳踝。

  「住手!」

  追影眼看小主子就要落入對方手中。

  「叮鈴。」

  輕細的鈴聲平地起波,猶如無形的屏障,飛出的金線被反彈駁回,那人大驚,被反彈之力擊傷手腕都毫無所覺,目光震驚到無以復加。

  「九冥鈴竟然認了她?怎麼可能?」

  追影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他乘此間隙,抱起姜離,飛速沒入夜色。

  不到片刻,寧徽玉的屋內傳出劇烈爭執聲。

  「你竟將聖物交給了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你可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你若敢傷她一分,我便打斷自己的腿,你休想回去。」

  「不過一個不知世事的蠢丫頭,也值得你如此作為?這個月你若不回國,我絕不會輕易放過那個丑丫頭!」

  「你傷不了她,九冥鈴已經擇主。」

  「本座是傷不了,但那丫頭對你可沒有一點防備,殺她易如反掌!你——寧徽玉!你幹什麼!」

  屋內聲音變得氣急敗壞,大約兩刻鐘之後安靜下來。

  守在山莊暗處的侍衛聽到屋內傳出虛弱溫和的聲音,一股甜膩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開。

  「進來罷。」寧徽玉微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21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4-1 07:26 PM 編輯

第11章 關心則亂

  去而復返的追影抱著小姜離走入房內,單膝跪在冰冷的地面,沉默未語。

  「咳。」寧徽玉殷唇血色盡褪,食指抵唇,低咳一聲。

  他看了一眼追影懷裡沒有意識的小弟子。「今日之事,切莫讓離兒知曉。」

  也不知那人對她說了些什麼,似乎把孩子嚇著了。

  「是。」追影應聲,抬頭見主子的模樣,眼皮子跳了跳。

  寧徽玉雪白金線紋繡的袖口沾染點滴鮮紅,艷麗妖冶,如冬日雪地盛放的紅梅。衣擺右下方,鮮血從右腿漫開,磚地上積了一灘觸目驚心的紅。

  他纖密眉睫微掀,以手覆住腕上的傷痕,頭也未抬,語氣淡漠。「一點小傷罷了,他也能安分些時日。」

  追影素知關於那一位主子向來諱莫如深,見主子受傷,他正欲抱著小主子離開,方便主子療傷。

  「等等。」寧徽玉嘆了一口氣。「把離兒抱過來給我看看。」

  他的右腿傷重,不便移動,又怕血污沾到孩子衣裳上,也不敢把小徒弟抱過來。

  追影起身,將小姜離送到主子面前。

  寧徽玉掀開追影給姜離裹上的披風一角查看她是否受傷,小徒弟歪在追影臂彎沒有意識,紫錦軟緞下,眉目平和,呼吸均勻。

  寧徽玉唇角彎起一抹柔和笑意,然而,笑意尚未抵到眼底,指尖一顫,觸電般收回手,臉色沉鬱。

  追影匆忙掩下披風,遮住小姜離頸邊被侵犯的指痕與曖昧咬痕,退到一旁。

  這些痕跡都是那一位留下的。

  寧徽玉閉了閉眸子,眸底升起一縷從未有過的冰芒與怒意。

  「主子。」追影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屬下讓搖光為小主子上藥,這些傷很快就會消褪。」

  「不必了,把她抱到榻上,我會處理。」

  「是。」追影相信自己主子的醫術,主子敢認第二,世上就無人敢應第一。

  寧徽玉處理乾淨身上的傷口,換下染血的衣服,已經到了下半夜。

  燭光搖曳,他仔細的為小姜離頸項的淤痕塗抹散血藥膏,室內瀰漫淡淡的香氣。因擔心用普通藥物會讓小傢伙發覺,他在藥膏中加了一些寧神的香料調和。

  他不敢相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小傢伙被傷成這樣。

  而且,這個傷她的人……

  寧徽玉唇線抿緊,一語不發,看著自己的手,有那麼一刻想掰斷它。

  指腹揉覆小姜離纖細的頸,頸項是人脆弱敏感的部位,寧徽玉不敢有絲毫放鬆,指腹過處,細微的淡光拂過,原本青紫的淤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

  相信再經過藥力作用,一夜之後就會徹底消失。

  姜離的痊癒速度歷來出奇的快,以她非人的恢復能力,只要不是缺胳膊斷腿都不會造成什麼實質危害。

  寧徽玉關心則亂忘記了這一點。

  「師父!你的手受傷了!」

  次日清晨,寧徽玉房內就傳出差點掀翻屋頂的鬼嚎。

  「等著!阿離馬上給你治好!」

  端著茶水盤的婢女抬起手腕剛準備敲門,門哐的一聲自動打開,姜離一陣風似的從她面前刮過,轉眼消失在迴廊盡頭。

  小婢女有些茫然,往後退了一步,伸長脖子朝小主子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發生了什麼事?

  主子受傷了?

  主子不就是最好的大夫?若是小主子出手,他們真擔心主子沒病也能給治出個半身不遂。

  寧徽玉搖頭無奈,還沒來得及說沒事,姜離就不見了。

  初醒時,他擔心她問起昨日之事,刻意早起坐在一旁翻閱醫書,沒讓她發覺異常,哪知道姜離神經比較粗壯。她一醒,沒想過追究昨天發生什麼,看到師父,第一反應就是粘上去,無意間碰到寧徽玉的手腕。

  寧徽玉低嘆,他當時真的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小傢伙就是撲過來時碰到他衣袖,哪知道他不過動作稍微一頓,她就異常敏感的發覺不對,非要纏著要看他的手。

  於是,小徒弟一看到他手腕包裹的紗布,就驚叫一聲衝出門去了。

  寧徽玉是又無奈又好笑。

  ……

  「小傷而已。」寧徽玉撫了撫正細心查看他手腕傷口的小弟子的頭髮。

  他雖如此說,卻並未收回手,由著姜離如臨大敵般小心翼翼的包紮,唇角彎起淺淡的笑弧,有絲絲繞繞的暖意縈繞心頭。

  小姑娘眼眸認真,扶著寧徽玉的手,眉頭擰成一團。

  「不是小傷。」姜離眼圈潮紅,師父手腕上的傷口很小,按理說不可能流很多血,可是……

  她的手從寧徽玉的脈上收回,氣血低迷,脈搏快而低弱,手掌溫度降低,這分明是失血過多造成的症狀。

  可她師父唇色殷紅,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寧徽玉見她垂頭,看不清小姜離的表情,但她的聲音都啞了,他掌心輕撫她溫暖的小臉,把她扶起來。「離兒,為師無事。」

  姜離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他。

  寧徽玉低笑,食指輕刮她的鼻尖。「還學會和師父鬧脾氣了。」

  「師父……」姜離不著痕蹟的避開寧徽玉的右腿,環住他的腰,埋進他溫暖的懷裡。

  寧徽玉輕拍安慰她。「別擔心,師父很好。」

  姜離垂眉不言,長睫安靜無聲,專心的聽著他的心跳節奏。

  因為寧徽玉受傷,姜離沒心思回想師父之前反常的舉動,這讓寧徽玉微微鬆口氣。

  但是,事情似乎又變得異常古怪。

  午膳的時候,寧徽玉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就沒法淡定了。

  桌子滿滿噹噹擺著豬肝、羊肝、牛肝、雞肝還有豬肺、羊肺、牛肺、雞肺,以及豬蹄、羊腳、牛腳、雞腿、雞爪……

  寧徽玉一向溫和的俊顏皸裂開一條裂縫,筷子不知道放哪裡才好。

  這一桌子菜……

  「師父,快吃,今天要全部吃完!」姜離熱情的給寧徽玉夾了一隻豬蹄,大蹄膀霸占他飯碗的半壁江山。

  姜離笑瞇瞇的看著他,大眼睛亮閃閃發光,目露希冀,明晃晃閃著幾個大字:吃哪兒補哪兒……

  寧徽玉抿唇,看了一眼站得老遠的追影。

  追影望天。

  天地良心,他真的什麼都沒對小主子說。

  ----------

  作者有話要說:

  PS:動物肝臟補血,至於後面的豬蹄雞爪啥的,吃啥補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22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3-25 10:14 AM 編輯

第12章 阿離不笨

  實在不忍那瞪著亮晶晶大眼睛的小人兒失望,一頓飯下來,寧徽玉半條命都快吃沒了。

  下人收拾碗筷退下,姜離叮囑一番師父好好休息,自覺的去書房練字。

  她剛一離開,寧徽玉當即容色發青,掩唇。「來人!」

  紫珠與紫菀兩位美婢飛速端來痰盂、漱口茶水、濕帕子。那速度,追影和七位守在暗處的守衛都嘆為觀止。

  好一番折騰,吐得臉色微白,半刻鐘後,寧徽玉才恢復正常臉色,再來幾遭,他是不成了。

  「主子,小主子她實在是……」

  「咳!」紫珠出門前,輕咳一聲。

  紫菀瞟了他一眼,那鋒利眼刀子……

  大白天見鬼了,一陣涼風襲脖子。

  追影眉頭微抽,沒膽再說下去。

  寧徽玉只當沒聽到,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輕抿一口。

  追影退出屋,走在廊上,正打算去看看小姜離,剛拐過一個彎,橫裡一隻白皙的胳膊勾過來,嬌俏的嗓音勾魂攝魄。「追影。」

  追影渾身一炸,玩命奔逃。

  一轉身,眼前一黑!

  他當即抬臂擋臉,一股大力推得他倒退數步,脖子一緊,被人從後勾住。

  他往下一墩,火速避過那隻手,轉頭就跑!

  「哪裡跑!」

  「給老娘站住!」

  兩聲嬌叱,直追他身後而去,追影歷來信奉好男不跟女鬥,頭也沒回,朝著姜離練字的地方飛奔。

  朱紅房梁上,探出一隻俊秀的腦袋,桃花眸機靈流轉,瞧著兩女追一男的好戲,肆笑狂謔。「哈哈哈!搖光,你快來看追影那窘樣!」

  「追影鐵定又在背後說小主子的壞話被紫珠和紫菀逮住了。」房梁上又探出一隻腦袋,甚是深沉的感概。

  雙紫姐妹花守著小主子長大,發起飆來像護犢的母牛,追影還敢當著她們面說小主子壞話,真是皮癢。

  「搖光……咦?天權?搖光呢?」

  「搖光在小主子的屋裡守著。」

  房梁上一剎那安靜下來,一眨眼,人都不見了。

  追影一路飛奔到小姜離屋前,腳步放緩,透過棱形窗柩,小主子正伏案練字。

  「搖光,你說師父為什麼總是要離開呢?山莊不好嗎?」

  「開陽那個大笨蛋好喜歡說話,你們一走,都沒人陪我說話。」

  追著過來的一群人登時瞪大了眼睛,齊刷刷瞟向身後目瞪口呆的桃花眸黑衣少年郎,黑衣少年齜牙,指著自己的鼻子,張牙舞爪一副要拼命的模樣。

  但這裡靠近小主子書房,北斗七衛與莊子中所有下屬皆不許打擾,紫珠與紫菀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大有他闖門就捏死他的架勢。

  屋內,沒聽到搖光的聲音。

  搖光那冰冷的性子,也不大可能理睬小主子的念叨。說來也奇怪,七衛之中,搖光最為冷漠沉默,但小主子就是喜歡和搖光呆在一起。

  「師父總是不在,外面的人都說師父是去治病救人……」

  「阿離是不是很笨?讓師父失望了?」小姑娘歪首想了想,她咬著筆桿,抿唇。「他們都說阿離是大笨蛋,什麼都學不會,比外面的小孩都笨。」

  姜離苦著臉,大大的眼睛浸了一汪水,憋緊唇,忍著沒掉下淚珠子。

  「阿離不笨。」

  冰涼的嗓音,從房內另一角響起。

  開陽桃花水眸微微瞪大。

  是搖光。

  光影陰暗處,站著一名容色冷漠的黑衣少女,她的嗓音彷彿天生冷徹沁骨,此刻卻隱約透出一絲暖意。

  小姜離眼眉彎成月牙兒。「搖光,最聰明!可是,阿離喜歡當大笨蛋。」

  小主子一本正經的宣言讓一群聽牆角的下巴哢嚓一聲掉地上。

  搖光定定的看著小主子,目光閃動,小姜離認真道:「阿離很笨,師父就會陪阿離好長好長時間,慢慢教阿離。」

  暗處,一臉苦大仇深的開陽不知想到什麼,嬉色盡斂。

  追影陡然沉默,面上不辨喜怒。

  七歲之前,小主子天賦驚人,他從未見過如此小的孩子學東西會這麼快,記憶力如此驚人,別人學一套招式需要一兩年,她只需要一個月,別的孩子夙興夜寐苦讀,她幾乎是過目不忘,天生超越常人的天賦,讓他們望塵莫及。

  然而,從七歲開始,從天堂跌落塵埃。小主子的天賦一夜之間消失,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似乎是三年前主子回莊的時候。

  有時恨鐵不成鋼,卻不知自己擁有的是寶石。

  那孩子天生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智慧與耐性。

  寧徽玉目光沉靜,情緒的起伏,使他指尖有些發抖。

  「怎麼?心疼了?」一聲森涼嗤笑。

  「若是我徹底癱瘓,你覺得你能回去嗎?」寧徽玉溫涼的嗓音透了絲恨。

  「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本座才是主導,你想讓令人敬仰的明月神醫永遠從世上消失?你捨得你那個愚蠢的徒弟?」

  「你住嘴。」

  「聽聽,從來不發脾氣的神醫,你是在恨本座?你有什麼資格恨我?這世上本就不存在寧徽玉。」

  這樣的世道,仁慈不過是累贅,只有鐵血才能生存!

  寧徽玉一語不發,陰鬱的氣息籠罩,他努力平息翻湧的情緒,不要被牽動,每年他都能保持一兩月的正常理智,但如今這時間卻越來越短了,他也在被影響。

  恨意、怨毒這些負面情緒,只會不斷縮短他的時間。

  「寧徽玉,你的口味也真是獨特,誰會想到不近女色的明月神醫會在自己莊子裡藏著一個小嬌?你那個小徒弟雖說黑醜了些,皮膚卻細膩嬌嫩的……」

  那冰冷的聲音忽然被強行截斷,寧徽玉喉頭一股腥甜上湧,唇角溢出血絲,身形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主上!」七衛之中,天樞從暗處閃出,扶住寧徽玉。

  寧徽玉瞳仁泛赤,那一道冰冷的聲音帶著惡意挑釁,故意挑起他的憤怒,氣得他渾身發抖。

  「下去。」

  天樞不敢違逆,鬆開手,沒入暗處。

  寧徽玉扶住牆才不至於倒下,他深吸一口氣,蒼白的唇恢復了些血色。

  「寧徽玉,你在恐懼,你有了弱點,這可不好。」寧徽玉的弱點搞不好也會拉他下水,這一點絕對不允許發生。「就算本座現在無法親手解決她,那群老古董知道了會如何?剝皮?抽筋?你徒弟資質不錯,做傀儡藥人倒是最佳。」

  寧徽玉額角青筋暴起,情緒頻臨潰散的邊緣。

  「你休想……」

  「師父!你出來了?」小姜離在屋內聽到天樞喊了一聲主上,拿著筆一溜煙跑出來,探出頭朝外張望,看到寧徽玉,瞳仁一亮。

  寧徽玉臉色蒼白。

  離兒,別……別過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23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3-4 04:12 PM 編輯

第13章 留守兒童

  姜離黑眸凝聚一絲疑惑,手心攥著的兼毫筆墨汁染黑了衣擺。「師父?你怎麼了?」

  她扔掉筆,快步跑近寧徽玉。

  「小主子!」追影和天樞察覺到寧徽玉情形有異,欲攔姜離。

  「讓她過來。」嗓音陰涼幽暗。

  這個語氣!

  追影一僵,天樞幾人卻是一凜,當即默然退下去。

  北斗七星,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他們七人與追影不同,他們不是明月山莊之人,他們的主子是寧徽玉,但其實也不是。

  「師父!」

  姜離剛要跑過去,被人從身後拎住。

  「搖光!你快放開我,師父生病了!」姜離擔心寧徽玉,掙扎著要跳下來,怎奈她人小腿短,被搖光這麼拎著,無法動彈。

  搖光沉默,抱住小主子的腰,朝著寧徽玉的方向,單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敢違逆本座?」冰冽低沉的聲音透著無形的壓力,一道氣勁隨著他的話音猛地迸射向搖光。

  暗處其他六衛的氣息一緊,清楚的看到搖光身形一頓,嘴角溢出血絲,開陽見狀,捏的梁柱一緊。

  「主子曾吩咐,屬下的使命是保護小主子。」搖光垂眉,語氣淡漠。

  她此話一出,追影當即感覺到主子身上瀰漫一股森冷陰寒的殺氣。

  搖光知不知道,此刻面對的是她真正的主子?

  「螻蟻。」

  一股寒意直擊搖光胸口,若是被打中,搖光定然當場斃命!

  開陽目眥欲裂,狠狠扭過頭不去看她。

  這是北斗七星的使命……

  搖光不避不閃,眉宇未動。

  「搖光!」

  那充滿殺意的一擊只針對搖光一人,旁人並不受影響,即使那一位根本沒有將下屬的死活放在眼裡,但他的動作受到寧徽玉的影響,直覺的避開了小姜離。

  怎料,姜離猛地撞向搖光。

  天生的警覺性與敏感,讓她條件反射的第一時間保護搖光。

  搖光猛然驚怔,素日毫無起伏的冰冷嗓音此刻變腔走調,猛然撲向姜離。「小主子!」

  北斗七星,本就為了保護主子而生,幾乎每一個身體反應都是犧牲自我。

  搖光反應速度驚人。

  但是,怎樣都慢了。

  一切發生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姜離撲過來的剎那就明白為何剛剛渾身汗毛直豎,推開搖光的瞬間,她立時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殺氣撲面而來!

  「砰!」

  兩道白芒猛烈撞擊在一起。

  姜離在那鋒利刀刃般的殺意襲來時,抬手抵抗,怎奈她如何是對手?下一秒就被擊飛出去!

  「離兒!」

  「小主子!」

  寧徽玉聲嗓嘶啞,在姜離遭受重創的一瞬間清醒,閃電般衝出去。

  姜離覺得胸口被巨石擊中,哇的吐出一口血,身體一輕,好像飛起來了,和第一次跟著追影學輕功,她控制不好,飛到半途從屋頂掉下來時的感覺一樣。

  渾身都痛。

  因為摔斷了好幾條肋骨,一隻胳膊也摔折了,師父提前回莊。

  當時她摔得半死,之後雖然痊癒,但心底害怕練輕功,學的就慢了。

  那日,她在山莊找一隻受傷的黑貓,找到師父的書房,在屏風後睡著了,聽到師父和追影說話。

  師父說,她學不會,他在山莊多留幾日教她。

  因為她學的慢,師父多留了五日,在她學會的第二日師父就走了,七衛也走了。

  追影就知道練功,紫珠和紫菀要忙很多事,莊子裡的人都不敢和她說話,只在暗處保護她的安全。

  每年的除夕,她都能聽到山腳鎮子的爆竹聲,那聲音隱隱約約的從很遠的地方傳到莊子上來。

  她在書上看到過,過年的時候全家會在一起守歲,新年後互相串門拜年,在門上貼門神。可她只有一個人過,一個人吃年夜飯,一個人看山腳下亮一夜的小鎮子。她知道,過了年,還有兩個月師父就會回來看阿離。

  阿離想著想著,癟癟唇,臉埋進枕頭里,哭的稀里嘩啦。

  阿離也想和師父一起守歲……

  她念念叨叨的,越發委屈的無以復加,抱緊被子亂蹭一通。

  寧徽玉嘆氣,輕輕拍哄埋在他懷裡哭成淚人兒的小徒弟。

  已經五日了,小傢伙度過最初的危險期,寧徽玉鬆了一口氣,想起離兒高燒時憋紅了的眼圈,退燒後,彷彿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傾瀉出來,一邊哭一邊喊他,寧徽玉目光幽靜,令人看不清情緒。

  「師父……不走……」小姜離就是不願醒,抽噎的打嗝兒,哭得一哽一哽的。

  寧徽玉連人帶被子將小姜離抱入懷裡,放低了聲音,輕輕拍她的背。「師父不走,離兒不哭了,乖孩子……」

  當日,離兒受傷,他已經清醒,從未如此害怕過。

  害怕她真的會死在自己手裡,若她死在那一掌,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小姜離恢復速度快,加之寧徽玉寸步不離的細心照料,沒過多久,她又精神百倍。

  初夏時節,萬物都活躍過來。

  寧徽玉少有的在明月山莊連續住了兩月。

  姜離恢復後整日和一隻雀鳥似的繞著寧徽玉打轉,寧徽玉的腿早已恢復正常。

  經過姜離重傷一事之後,他的精神穩定許多,莊子裡的日子總是格外平靜祥和。

  凌雲山是個獨特的存在,在東越這片戰火紛飛的土地之上,凌雲山是少有的淨土,地處姜國與湄國交界。

  姜國的戰爭多是與北涼和扶支,北涼雄踞北面,扶支位於南方,接觸不到此處,而湄國又是個特殊的存在,十餘年來都未曾受戰火波及。

  「師父,湄國人少貧困,東越大陸各國割據,那為什麼不爭湄國呢?」湄國也算好大一塊肥肉。

  這陣子,寧徽玉有意偏重教導姜離軍政,了解各國形勢,此刻,寧徽玉談及湄國,小姜離仰首,瞪著疑惑的大黑眸。

  寧徽玉淡笑,玉顏明媚和煦,沒有立時回答。「離兒覺得是何緣故?」

  他一襲家常的素色錦袍,青絲隨意散落,眉目精緻,彷若畫中人,雲淡風清。

  姜離想了想。「是因為湄國太窮了,打下來沒有意義?」

  寧徽玉沒有說話,只是以鼓勵的眼神示意她繼續。

  姜離也覺得這不太可能,想起曾經在書中看過的描述:「湄國多山地,國土廣袤,凌雲山脈縱橫南北,水脈之源,民生困頓,時得周國接濟……百姓還都是各國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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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6905 發表於 2017-1-31 01:25 PM

本帖最後由 d76905 於 2017-2-7 12:05 AM 編輯

第14章 紙蠱傀儡

  姜離一下子站起來!

  「師父,阿離聽聞,十餘年前北涼意圖攻占湄國,結果慘敗而歸!徒兒一直想不通,北涼素來彪悍,能征善戰,無論是西鳳還是姜國都曾在他們手中吃過敗仗,何以會落敗?竟打不過一個苟延殘喘的貧弱國度?原來是因水脈。周國接濟……周國接濟……原來如此……」

  寧徽玉微微一怔,他並未教離兒這些,她說到此卻頭頭是道,分明十分熟悉各國基本局勢,竟已知曉十餘年前,北涼與湄國平野之戰。

  「嗯?」寧徽玉笑望興奮的小徒弟。「水脈如何?」

  姜離站起身,雙手負在背後,微揚下頜,灼灼的看著寧徽玉。「徒兒知道!」

  寧徽玉含笑,淡青衣袂撫於膝上,他放下手中書卷,素白指尖瑩潤如玉,笑容柔和如春日薰風,朝小姜離招了招手。

  姜離坐到他膝上,認真道:「湄國位置特殊,與東越幾大強國接壤,西鳳、姜國、東郯三大國母河起源湄國最高的凌雲雪脈,是以形成最大的湄河,湄河分支各國,正是三大國的母親河,等於湄國把持三國命脈,湄國貧弱無力爭雄,也非三國之中任何一國的對手……」

  小姜離想起自己曾經看到的關於湄河的介紹,在湄國境內有一個獨特的地理環境,湄河出境有一個口袋型盆地,在境內分支出三條支流,流經三國,滋養水域內萬物生靈,一旦水源有問題,絕對是致命性的!

  雖然要幹這種截流逆天工程很不現實,但若是整個國家被狼子野心者占據,狠心截流,或者在戰爭之時污染水源,後果不堪設想。整個東越,實際上都依靠湄河存活,畢竟這片大地所處的地帶歷來乾旱缺水。

  寧徽玉沒有打斷她,只是輕撫她暗黃的髮絲,一縷一縷的捋順。

  「師父,徒兒猜想,當日北涼妄想占據湄國,他面對的不僅僅是湄國,而是東郯、西鳳和姜國等四國聯軍討伐,即便他有天大的能耐也絕無可能同時對付得了四國齊攻。」

  所以,北涼勢必落荒而逃。

  湄國如此特殊,倘若被好戰的北涼占據,三國都將受到掣肘,這三方怎會視而不見?即便三國原本有矛盾,在出現共同敵人時,絕對是先碾死敵人再你死我活。

  姜離說完,一雙爪子扒在寧徽玉衣襟前,黑亮的眸子炯炯瞅著寧徽玉,就差上書:師父快誇我。

  寧徽玉琥珀色的眼瞳掠過一絲笑意,他低咳一聲,嚴肅道:「不是說沒看過《地域志》嗎?好孩子怎能說謊?」

  噯?

  姜離眨巴眨巴眼,一時之間腦子都沒轉過來。

  隨即回神,太得意忘形,把《地域志》中看到的內容說出來了,上午才說沒背勞什子地獄天堂。

  這……

  「徒兒聽追影小酥餅說的。」姜離小手一指,追影躺坑里中槍。

  他目視前方,正義感十足,毫不怯場,淡定道:「屬下不認字。」

  姜離:「……」

  「不僅屬下不識字,山莊其他奴婢下屬也不識字。」

  徹底截斷姜離的後路,看你扯誰。

  「哦,這樣……」姜離想了想。「昨晚師父說夢話,阿離聽見了。」

  暗處的七衛都快笑岔氣,他們怎麼不知道主子有說夢話的習慣?倒是小主子自己時常說夢話。

  寧徽玉屈指敲了姜離額頭一下,佯怒:「淨說胡話。」

  「阿離知錯了。」姜離暗自吐舌,抱住寧徽玉亂蹭。

  寧徽玉薄衫緩帶,玉面朱唇,被姜離一蹭,衣襟微散,鎖骨精緻,春色撩人,殷唇濕漉,帶著男子特有的性感,偏又清潤如玉。

  姜離坐在他膝上,腦袋靠在他胸口,只嗅到他淡淡的藥香,靜心聽著師父平和的心跳聲。

  寧徽玉哪裡會苛責她的小謊言?她善於藏拙,奈何年幼閱歷不足,容易露餡,但小傢伙也總能給他意外的驚喜,有時候他都無法知曉離兒的底限在哪裡。

  僅憑書面三兩語就勘破湄國局面,已超越一個孩子該有的認知與思想。

  《地域志》看過也沒什麼,但那本書放置在書房頂格角落,她怎會看到此書,張口就來?

  姜離暗想今日太蠢,以後絕不能再這麼傻兮兮不打自招。

  師父不在莊的日子,她除了練習師父和追影教的武藝,其他時間都在藏書閣和師父書房,裡面的古卷醫經看了七七八八……

  她知道師父希望她學會更多的東西,可學東西太快,他就要走了。

  姜離情緒低迷,櫻唇抿成一條直線,揪緊寧徽玉的衣襟幾分。

  寧徽玉目光溫柔,也不阻止,由著小姜離往懷裡蹭,環手攏住她,孩子沒有安全感,是他這個師父的不稱職。

  七衛聲息收斂,追影倒是沒感覺,搖光眉睫微垂,沉默不語。從七衛的角度看過去,主子與小主子的姿勢猶如彼此深愛的戀人……

  小姑娘深深的依賴信任,男人濃郁的溫柔縱容。

  是她的錯覺嗎?

  主子教育小主子的方式有問題,模糊了小主子的倫理綱常,他們相處時總覺得哪裡不對。

  「師父。」姜離抬頭從寧徽玉懷裡直起身,視線卻是望向雲層高空。

  搖光回神,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一隻渾身漆黑的海東青筆直如箭矢,飆射直下。

  追影當即神色一凜。縱身躍起,正欲在半空之中抓住海東青。

  豈料姜離忽然驚呼:「小心!」

  小小的青影就要跳出去,寧徽玉摟住她的小腰,把她摁回懷裡。「別擔心。」

  追影在聽到姜離呼聲時就立時倒退,身後嗖的一聲,傳來一陣指風,直擊發狂的海東青。

  「砰——!」海東青炸裂開,畫著詭異圖文的赤紅色紙片飄灑四散。

  「咦?」其中一片飄到姜離身邊,姜離伸手去接。

  「小……」追影大急,有劇毒!剛要出口阻止,姜離已接住紙片。

  令追影和七衛驚訝的是,小主子沒有一絲不適。

  寧徽玉手中多了一封信,他目色冷淡的打開信件,隨手焚除信上的劇毒。

  「這是扶支的紙蠱嗎?」姜離來回翻看塗滿黑血的海東青剪紙殘片。「還是傀儡術?」

  寧徽玉指尖一僵。

  七衛和追影都不可思議的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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