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場大部分,包括舒淺在內,都對譚毅所說的“良賤為婚”沒多少概念。
賤民包含了奴籍,也就是原先薄家的情況。
崇明教這兒一群人生活在一起,很意外沒什麼奴籍的人。就算有,這日子還是照常過,和別的教內人沒什麼差別。
民間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沒什麼良賤為婚的概念。
看著有人能這麼幹,他們就也這麼幹,管他主子奴婢的,反正能過日子就成,全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合規不合法的事。
可譚毅很清楚這條。
良賤為婚,與同姓成婚,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性質的事。
開國以來,幾任帝王多次強制奴籍改良,便是想讓一群貧窮時賣身為奴的人去種田,而非伺候人。奴籍在律法上現在只作為如杖刑一樣的懲戒措施在實行。
譚毅在舒淺的影響下,知道律法永遠不是一成不變的,這一條律法如今其實已慢慢不妥,可反正現在沒改,斷案就是按照現行律法在做。
他說什麼都不能讓喬娘被拉下水。
被他拉了袖子的舒淺總算是心情好上了那麼一點,下了命令:“把人捆起來。”
守門的教徒都是正兒八經被當成邊疆將士在紅六手下訓過的,一聽這話,立刻眼明手快上前抓住了萬良誌,腳往腿關節那兒一踢,讓人直接給跪下了。
繩子暫時沒有,教徒便一把扯下了萬良誌的腰間布帶,將人手腳給捆在了一起。
舒淺帶著譚毅走到萬良誌面前笑瞇瞇問譚毅:“譚毅,這為人父的知道對方以前在自家當仆役的,杖多少?”
“本該是減二等,但若是不知悔改或罪孽不止如此,少說要加三十杖。”譚毅直白表達了意思。
舒淺點頭,這才對上萬良誌:“那現在你是想要直接被扔到衙門去,打個五六十杖呢?還是想要見一見喬曼,回頭打個一百一十杖?”
萬良誌從被一腳踢跪在地上,頭腦就有點發懵了。
在聽到要受杖刑,整個人都有點暈:“怎麼就要打一百一十杖了?”
舒淺重復了一遍:“良賤不婚的,不知悔改,八十加上三十,不就一百一了。拿出婚書送到衙門裡去,知州都不會認的。對了,薄家的郎君,恐怕現在已有婚約了吧?”
喬曼逃婚了那麼多年,薄家那男子但凡沒什麼問題,恐怕早就寫了休書之類,再另外娶妻了。
萬良誌沒懂為什麼舒淺又問這個。
旁邊教徒推了他下肩膀:“問你話呢。”
“成了成了。”他被猛點腦袋
譚毅馬上補了一句:“非官籍,年過四十沒有子嗣才能娶妾。否則杖三十。”
舒淺揉了揉譚毅的小腦袋:“怎麼這種都看得那麼細呢?”
譚毅板著小臉蛋都繃不住自己輕微的小愉悅,挺直腰板:“應該的。”
“既然兩人都各自有嫁娶,這事不說出去,各自安好。說出去了……”反正不是舒淺挨打。
萬良誌一哆嗦。
心裡頭怕得緊,腦子總算是從懵的狀態裡出來了。
他忙開口解釋:“我沒打算讓曼兒回去,真的。我自個親女兒,我會這麼對她麼?我就是想來看看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萬良誌這麼一說,還越說越順暢起來,舌頭都捋直了,一副情深意切很是懇切的樣子:“她娘去的早,我怕她過不好日子,想給她找有點錢的人家嫁了。這一來這兒見窮鄉僻壤的,不是愁麼。”
舒淺微微挑眉。
“我祖父會掙錢,我小時候還窮過呢,曼兒和我不一樣。她自小過的好日子,哪裡能受得住外面的窮苦。怪我後來大手大腳,又是給她請先生,又是給她吃好的穿好的,像個大家閨秀一樣,到頭來忽然就什麼都沒有了……”他說著還嚎了起來。
乾嚎不下雨。
舒淺聽著他嚎了會兒:“錢哪兒去了呢?生意若是還在,總是有錢的。請了的那些先生,沒錢就不請了,多出來的錢粗茶淡飯能吃很多年。”
萬良誌哽咽了一下:“做生意都虧空了。鋪子也賣了,什麼都沒了。”
做生意確實難說。
舒淺又問他:“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萬良誌以為舒淺已經信任了他,忙不疊將自己的事都說了出來:“我就做點生意,跟著那群走商買賣點東西,賺口飯吃。不過也就這樣了。”
舒淺朝著萬良誌笑笑:“那我把你的事情和喬曼說一聲。我問問她見不見你。”
萬良誌一聽要問過喬曼,頓時有點慌神:“不,不用,我就是想自己見見她。她要是過得好,我不打擾她也成的,也成的。”
“倒也是,這幾年不見,總歸是近親情怯。”舒淺嘆息一聲,“既然這樣,你們給萬爺鬆開,帶著萬爺出去晃晃,吃點好的,玩點好的。我先去找喬曼。”
兩個教徒總覺得這萬良誌古怪,猶豫了一下,還是聽了舒淺的話,將人給鬆開了。
“萬爺哪兒去都行。”舒淺朝著人笑笑,“我就不送了。今天的開銷記在我頭上,算是賠禮。”
譚毅皺起了眉頭。
舒淺拉著譚毅的手轉身:“走吧,這些日子學得挺好,我去喬曼那兒好好誇誇你。”
譚毅臨著走,還回頭看了眼那萬良誌,眼尖瞄見了他那一絲沒能壓抑住的竊喜。
等走遠了,他才仰頭問舒淺:“教主,那人一定是有說謊或者瞞著什麼。”
舒淺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譚毅見舒淺是知道的,心中暗自松了松。
等兩人一並到了喬曼那兒,就見喬曼正拿著賬本好好算著錢。
她看著比舒淺剛入教那會兒精神勁還好,整個人如泉水一般柔和。
舒淺敲了敲敞開著的門,見喬曼擡起頭了,招呼一聲:“我帶著譚毅來和你說點事。”
喬曼擱下筆,繞開桌子給兩人倒水:“教主是想說關於譚毅的事麼?”
譚毅接過水杯,認真道了一謝,坐在一邊喝起來。
舒淺一樣接過了水杯:“不是。是你父親找上門來這事。”
喬曼手一顫,臉上原本的柔和的神情收斂了起來,下意識看向門口:“怎麼會?”
舒淺帶著喬曼到一邊坐下:“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剛才譚毅跟我說了,你以前那屬於良賤為婚,衙門不認的。你自個不樂意,那更是沒什麼罪了。”
喬曼臉上這才好看了點:“那就好。我當初生怕不算在良賤為婚裡頭,因為我要嫁的那戶人家不是奴籍了,怎麼著都……”
譚毅接話:“你這種案有先例。對衙門那兒來說,你先前就算是‘明事理’逃婚,現下最好是早些和三當家有子嗣,這樣萬一這事鬧上衙門,不論怎麼樣都會認定你和三當家才是真夫妻。”
這種案子判起來,基本也是會考慮到百姓的情況的。
這是人情法理都考慮到。
喬曼朝著譚毅笑了下:“你怎麼小小年紀這方面懂那麼多。”
譚毅耳朵紅了紅,聲音低了點:“……最近教中喜事多,我就多看了點這塊兒。”
最貼近百姓的律法,往往就是這些。
舒淺跟著笑出聲來。
笑歸笑,事情還是要解決的。
舒淺拿著杯子問:“你家裡頭原先應該過得挺好,怎麼後來就說落魄就落魄了?”
喬曼微嘆口氣。
她本是不想將這些事說出來的,可誰料人能追到這兒來。女子在外基本就剩個姓,閨字都藏好了,沒料竟是這樣還被認出。
“我祖父很會賺錢,在揚州那兒也算是有點名氣。揚州那兒什麼都好,可好地方花錢的地也多。青樓一趟萬兩空,賭場一回千金無。我爹守不住便罷了,還欠上了錢,只能把底子都給賣了。”她眼神帶著點哀傷。
舒淺和譚毅了然。
喬曼對著兩人短促無力笑了下:“過了些年我娘病重,他也沒什麼錢給我娘買藥。我以前過得是挺好,可後來娘沒了,我也被逼著嫁給以前仆人家的孩子……”
大難臨頭,太多人不過只看到自己而已。
接著就是逃出來,楞是想盡辦法跑遠一點。
再後來就到了崇明教。
“到了教中,就沒那麼多事了。”喬曼至此還是感謝老教主的。
再說了,到了教中還有畢山一直護著她。
哪怕見過她最狼狽的時候,在他心裡,好像她都是個仙子一樣。
舒淺點頭:“以後更沒那麼多事。”
喬曼這回暖暖笑起來,低聲應了舒淺的話。
舒淺將選擇權給了喬曼:“你還想見你爹麼?”
喬曼搖搖頭:“沒什麼好見的了。教主要是有心,替我給他一筆錢。從此我和他恩怨兩清,父女情斷。”
她早就不當自己是他的女兒了。
他給了她那些年其實只有祖上傳下來的錢,如今她能還他的,也就只有錢。
舒淺笑了下:“成,我會讓人安排的。錢給完後,一切都看他自己造化。”
喬曼點頭。
舒淺不再打擾喬曼,拐走譚毅:“近日譚毅挺好的,你若是教他識字,也可以往深裡再多教點。我先去安排事情。”
她朝著譚毅招手。
譚毅看看喬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喝光了水,放回杯子,跟著舒淺一道離開了。
他小腳步跟著緊,就見舒淺找來了一個教徒,細細吩咐著:“去找剛才門口守衛的教徒,帶著一個年紀有些的男人叫萬良誌的出去的。他花的所有錢給記了賬。”
教徒應聲:“是。”
舒淺額外補了一句:“兩千兩,過了這個數,你們就一起離開,不要驚動萬良誌。”
一日能花費超過兩千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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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萬良誌幾乎不記得上一回不用考慮自己花多少錢,那是什麼時候了。
前腳剛踏入危險,後腳就迎來了如此一遭,讓他幾乎能笑出聲來。
壓抑不住的喜悅浮現在臉上,展露於腳下,讓他恨不得當場吼叫出來。
不過那崇明教的教徒跟著自己,他並不能隨意吼。
他這會兒還有點分寸,想著這回的開銷都記在崇明教似乎很有地位的一個女子身上,萬萬不能錯過了,否則回頭在喬曼面前,他討不到更多的錢。
見人,行頭是要的。
萬良誌鞋走壞了,衣服帶子都被人扯皺了。
他低頭一看,一拍腦門就先去買了一雙好鞋。隨後,他再去買了一套成衣,讓店裡頭的裁縫按照他的身型臨時改得更貼身一些。
萬良誌在裡頭試衣服,外頭站著的教徒靜候著,眼裡還帶著一點鄙夷。
明明以前有錢過,怎麼做事像是一輩子沒見過錢一樣,稍有點就要炫出來。
教徒在門口候了一陣,就見自己教中的熟人跑了過來。
他疑惑看人走近:“什麼事啊?我記得你今個是在教中扛新做好的糖啊!”
這剛趕路過來的教徒湊近耳語:“教主讓我給你帶話,是這樣的……”
三言兩語將事情說好了,兩人對視一眼便分開。
屋內還在趾高氣昂折騰裁縫的萬良誌是半點都沒有察覺到。
等萬良誌換好了一身衣服,踏出了這衣服店,拍了拍自己新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他用像是對下仆一樣的口吻向門口守著的教徒問起來。“這崇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帶我去看兩眼。”
教徒態度有點不耐:“崇明州原先是個縣,基本上都窮,沒什麼好地方可玩的。”
“哪有地方會沒好玩的?你這就是不會玩!”萬良誌得意笑開,手指下意識搓了一下,“得嘞,帶我去這就近的賭場吧,許久沒玩了,小賭一把成吧?”
教徒頓了頓,略有深意看向萬良誌,再頓詢問了一聲:“要去賭場?”
萬良誌手立刻拍了上來,一巴掌糊在教徒肩上:“傻楞幹嘛呢?又不是你出錢。你們教那姑娘不是說了記她賬上!我就玩兩把,能花多少啊?”
別的地方哪有賭場好?
賺了都是他的,輸了都算別人的。
這百年都少有的好事,今個總算是遇到那麼一回。
他嘿笑了兩聲:“走,帶路啊。”
教徒冷著臉將人帶向了崇明教管理下的其中一個賭場。
人一看到自己期盼已久的東西,原先說好的話就扔到了腦後。萬良誌一見著賭場裡那麼多人,一群人擁擠著喊著“大”或者“小”,他就手癢了。
他取過教徒手裡遞給他的錢袋,就朝著最簡單的比大小裡頭扔。
這賭場在崇明教手中,由於舒淺點子多,現下有了不少新鮮的玩意,一樓大部分都是簡單的不用動腦子的玩法,二樓就開始玩比較繁雜的牌九和葉子戲之類了。
萬良誌光是比大小就扔了不少錢進去,有進有出。進了就樂呵,出了就皺眉。
剛得了個癮,錢袋就空了。
有人見他沒錢還占位,翻了他個白眼:“沒錢玩什麼玩,邊上去。”
萬良誌惱火,往周圈腦袋一轉,一眼就瞅見了剛才那教徒,走過去攤開手:“錢還有麼?可別告訴我記賬就那麼點錢!”
教徒此刻正站在另一個教徒身邊。
這兒是崇明教的場子,他見著了認識的人就走過來說兩句,左右又不是他賭。
聽著萬良誌的話,他推了推身邊的同伴:“給這人記賬,在你這兒取錢。”
這同伴剛才就知道了教徒過來是帶人來的,見人賭上癮了,便乾脆去取了點錢,確實給記了賬:“先二十兩?夠了吧。”
別人大多數都扔的銅板,先前萬良誌拿的錢袋裡也就點碎銀子。
他臉上微微漲紅:“五十兩,成不?”
兩個教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點頭了,另一人就給記上了:“行,那就五十兩。”
錢一多,那給的就不是銀錢,而是賭場專用的小牌子,專人打造的,誰拿了清清楚楚,根本尋不到機會造假混進來的。
萬良誌拿了散開的小牌子去玩,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
留下那兩個教徒在後頭嘀咕。
“限了兩千兩,這還好就咱們賭場能自個記賬著呢,換成別的賭場,誰能給他借出來?”管理賭場的那個教徒簡直要搖頭。
“現在才五十兩,常人玩個百兩也該收了。他要是真玩到千兩……你們收拾了。”帶人來的教徒心煩,“這都什麼人呢,這教裡頭教外頭現在哪有人敢這麼對我們的?剛才一巴掌糊我身上。”
“哈哈哈哈,算你倒黴,守個門都能攤上事。”
兩人一個苦笑,一個樂呵,完全沒大管那萬良誌。
錢成了牌子後,一來一去根本就不當錢。
尤其是這東西還是憑空的來的。
萬良誌沒一會兒就回來了,他又來借錢了。
心中帶著點不安,他搓了下手:“再來點,這回還是五十,我上樓上去。”
“樓上你打什麼?牌九和葉子戲沒兩把就百兩。五十兩還是樓下就成。”這負責賭場的教徒忍不住逗了一把萬良誌。
葉子戲玩大玩小都有,五十兩能上去打兩把,不過確實不經花。
萬良誌瞥了眼旁邊那教徒:“我借錢,是記他頭上啊。”
“我知道。”教徒敲了敲桌子,“你就是借個兩千兩,我這兒都不用你抵東西。就憑他。”
兩千兩?!
萬良誌瞪大了雙眼。
他飛快看了旁邊那教徒,見那教徒神情淡漠,完全沒把錢掛在心上的模樣,心一狠:“那就借兩千兩,我上去玩葉子戲。”
“確定,兩千兩?”
萬良誌肯定點頭:“確定!”
拿了相當於兩千兩的一把牌子,他這回興沖沖就朝著樓上跑了。一樓這些小把戲,他看不上眼了。
旁邊有見著他那麼多牌子的,都驚呼了起來。
聽著那些個驚呼聲,萬良誌膽子幾乎肥到可以上天。他好似重回到當年祖父剛走,他手中錢財無數的日子裡,想花多少錢,就花多少錢!
見著人興沖沖上樓了,兩個教徒看了下兩千兩的借款,同一時“嘖”了一聲。
葉子戲是要湊齊人才能玩的。
他上了樓一把擠開一個剛準備起身的人,粗著嗓子:“玩大的,有人玩麼?”
樓上頓時所有人都被他一堆牌子吸引了過來。
賭場最不少的就是心思靈活的。
頓時有兩個熟識的眼神一對,湊了上來:“玩大的可別輸不起啊。這麼多牌子,回頭要是沒錢還,咱們可不管的。”
“呵,老子這點那叫錢?”萬良誌拍桌,“還有一個你走什麼?玩不起?”
這桌上唯一一個剩下的人,本一樣準備走的,被這話激起了興頭,腦袋一熱:“怎麼說話?不輸光你的錢,你就不知道這地方誰才是頭!”
四個人一湊,開打。
葉子牌全副牌有四十張,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玩法全看四個人想玩什麼。當然既然是玩大的,那肯定是打得越快越好,賭得錢越多越好。
萬良誌基本上是贏一把,輸掉兩把。
轉眼很快就將手中借來的牌給出了大半。
當下那兩個認識的就收手了,一副不想玩了的模樣:“哎,不行,再玩就要輸了。太刺激了,玩不起了玩不起。”
“玩不起我來啊!”有人看著眼熱,湊了上來。
另外有聰明的一樣湊了上來:“我也成,我也成。”
轉眼又湊了一個新四人。
萬良誌錢看著多,往裡賭術就一般,根本玩不過賭場裡那些玩心眼的。
他也根本沒發現剛才贏了大頭的兩個人下樓之後,湊到了門口借錢的那兒,小聲嘀咕了一聲,也沒拿著牌換錢,而是只將牌還了回去。
賭場裡總是會安排一些人當賭徒,來湊個熱鬧的,這群人平日裡基本上也不怎麼出手,只有看到肥羊才宰一把。
而這些宰來的錢,大筆是還給賭場的。
否則見誰都宰那麼狠,換了大筆錢後,他們根本走不出這賭場。
門口教徒收回了錢,記上後朝著兩人點頭,取出一袋錢給他們。
兩人當即就笑開,拿著錢出門樂呵去了。
至於樓上的萬良誌,兩千兩如同做夢,一閉眼一睜眼,沒了。
他臉漲得紅,衣服都穿著嫌熱了。
遇見了旁人有勸他別玩了的,他斜眼一看人:“老子有的是錢,礙著你啥事了啊?我下去拿,這位置給我留著。”
還真有賭徒被他唬住了。
下樓,萬良誌又跑到了門口那兒借錢,語氣惡劣得很:“再來兩千兩!”
那教徒擡起頭看向萬良誌:“成啊,把先前的五十兩還了。”
萬良誌聽著這話惱火拍桌:“什麼五十兩,兩千兩都借了還差你五十兩?”
“先前兩千兩,是看在剛才那人臉上給你借的。但你總共借了兩千零五十兩。這五十兩你可要還出來才行。”教徒很有耐心和他說話著。
說話同時,拍了拍手。
有明眼的打手圍了上來。
“那人呢?”萬良誌哪裡想到都借了兩千兩了,竟然多出五十兩是要自己還的。
他忙轉頭去尋先前帶自己來的那教徒。
可四下一看,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
“唉,沒錢呢,就不要出來玩大的。”記賬的教徒搖搖頭,“把人剝光了打一頓,扔衙門去。就說這人欠債不還錢,胡亂鬧事,不是我們這兒本地人。”
萬良誌一聽,臉都綠了:“不是,我有錢的!你找人給我去傳個話!”
教徒朝著打手笑笑:“處理一下,別讓衙門聽了不該聽的話。”
旁邊打手應聲:“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7章
對於常年混跡賭場的教徒而言,對賭徒下手,一個個是絕不能留情面的。
他們留情面,這群不要臉面的賭徒什麼事情都可能會做出來。
在賭場,他們見多了為了錢能夠拋棄妻子,能夠販兒賣女,能夠燒殺搶奪的人。
賭場的人最看不起這種人。
萬良誌顯然就屬於這種。
喬曼的事情剛開始還沒人知道,可止不住萬良誌剛被打就嚷嚷起來。
有一個教徒一聽就懂,皺起眉頭,取出了隨身的刀。刀光一亮,萬良誌便只能捂住不停出血的嘴,驚恐萬分嗚嗚直叫了。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等他們將人送到了衙門離開後,萬良誌幾乎已料到了自己是什麼下場,也恍然明白過來,他這是入了套。他恨崇明教,恨自己的女兒,恨舒淺,恨所有的一切。
可他卻沒想到,只要他花少於兩千兩,他就一點事情沒有。
這些錢花出去,那都是實實在在的。
平頭老百姓,哪裡會有一個人拿著別人的錢,肆無忌憚蹬鼻子上臉,說花兩千兩就花兩千兩的?
就連舒淺買一個大酒肆,這價格也才一千二百兩。
兩千兩足夠萬良誌從頭來起,過一個穩當日子了。
人該知足,人該懂得本分和分寸。
舒淺給足了萬良誌底線,也給足了萬良誌機會。可是以他這性子,就算拿到再多的錢,給他再多的機會,那也是沒有用的。
不論是誰都能料到,喬曼和萬良誌一旦見面,喬曼只能被拖累。這真正心中柔軟的女子,註定無法逃脫這種無奈。她逃得了一次,難逃第二次。
舒淺在崇明山上聽著教徒的反饋,含笑點了點頭:“知道了,下去吧。喬娘的事情到此為止,讓大夥兒揭過不要再談。”
“是。”教徒應聲退下。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事情去和譚毅說一聲。
譚毅一直受著教中人的照顧,對喬曼也頗為上心。
萬良誌的事,譚毅必然會想知道結果。
她走出了屋子,轉頭去尋了譚毅。
此刻的譚毅和舒淺分別並沒有多久。
他這會兒正湊在制糖那兒,和教中幾個孩子一道跟著北青。他學了冰糖的制法,也跟著學了白糖的制法,從剛開始不怎麼與大家聊天,到現在和誰都能聊上了兩句。
制糖和律法一樣,條條規規很多。
他低頭看著剛出的冰糖,正和旁邊清點庫存的北青聊著:“最近暗街都做得挺好的,我以前的搭檔也做得挺好的。”
“你想讓人到崇明教來?”北青記好了數,寫上了冊子,順口問了他一句。
譚毅耳朵微動:“嗯,他人挺好的,很講義氣。可是到現在都不肯到崇明教來做事,最多就肯幫著崇明教做事。”
北青也是了解那個壯漢的:“人各有誌,你擔心什麼。”
“我知道。”只是……
“教主!”
一群教徒看到了舒淺到來,齊刷刷喊了起來。
舒淺朝著眾人點了點頭:“你們繼續做事不用管我。”
“是。”眾人紛紛應下了
舒淺走到了譚毅的身邊,向北青招呼了一聲:“最近買糖的人可少了些?”
北青搖頭:“少倒是沒少,不過漲勢緩和了下來。多餘的糖要運到更遠的地方,比如北方或海外,這才能賣上高價錢。”
北方造糖不容易,海外也不是每個地方都能產出如此細白的糖。
舒淺點頭算是明白了。
北青簡單說了下現在糖販賣的局勢。
江南這一片基本上已打開了局面,北青聯合著商會,將一部分白糖以低一層的價格讓商會拿出去賣。自己同時和商會以一樣高一層的價格賣外頭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賣東西的渠道,有錢算是大家一塊兒賺了,也不會被隨意打擊。
周邊各國,北青靠著以往認識的走商,這段時間陸陸續續擴展著路子,發展到現在,確實賣了不少個國家,除了戰亂的一些地方不去,基本上其它地方也維持了白糖數量上的穩定。
就如北青最開始所說,量沒少,漲勢緩和了,若是舒淺想要來錢更快,只能考慮多賣點別的搭上這同一條路子,或者說走海外。
舒淺聽著明白,點了頭。
周圈一圈的孩子都看著北青和自家教主,一副很是乖巧好好聽話的模樣。
舒淺一低頭看他們這模樣,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她揉了揉譚毅的頭:“今天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舒淺說得隱晦得很,但譚毅一聽就明白了,這說的是喬娘的事。能說成解決了,說明是不怎麼留隱患得解決,讓他面上一亮,朝著舒淺少有拉扯出了一個笑,點點小腦袋。
其他人好奇看向舒淺。
在場的孩子們全都是喬曼教出來的,不過都年紀還小,不該知道就別知道了。舒淺笑了笑,沒有想滿足眾人的好奇心:“你們等會兒可要早點回去,別纏著北青問這個問那個的。”
北青在教中的時間不長,每回一回來,幾個孩子就麻溜跟在後頭,試圖以後幫北青算賬去。
一群孩子聽著教主的話,齊齊應聲:“是。”
聲音響亮又稚嫩。
舒淺說得話說完,和北青也聊過了,便再和眾教徒說了兩聲辛苦慰問的話,轉身回去了。
等他離開,而周邊的孩子們到了晚些時候一一散去,北青才頗為八卦,面上堆上了討好的笑:“譚毅啊,剛教主說的是什麼事情呀?”
譚毅閉緊了嘴,不肯說。
北青一樣從暗街出來的,有什麼不能說不好說的?在外頭混跡那麼久,套話對他而言真是簡單極了。
他嘿笑一聲:“我幫你去說服你那朋友下回提交申請入崇明教啊,如今教內收人要求是高了些,不過這人幫了崇明教做那麼多事情,姚旭那兒好說的。”
這是個陽謀!
譚毅承認自己心動了,他看了眼四周,小聲嘀咕了一句:“是喬娘以前家裡頭的事情,爹找上門來了。”
喬曼的事情,知道的人真不多。
或者說教中上下,幾乎沒幾個知道實情具體的。
不過以北青等人的聰明勁,都很清楚,這世道女子最容易逃跑出來永不回家的事,一是家中父母的事,二是婚事。
喬曼識字懂理,一看不是窮苦人家出來的。
“這也就畢山不在。”北青當場就笑開了,“等畢山回來知道了事情,拿著刀就要砍人了。”
譚毅心想可不是麼。
兩人對此也就沒細談。
等後來他們知道了萬良誌的下場,不由還是頭皮麻了麻。
萬良誌變成了啞巴,沒了舌頭,入了梁又鋒手中。
梁又鋒將人送到潘陽知縣那兒求個細查,結果一個細查,問題多了去了。
這人整日跟著走商跑,欠了債的地方可不止一處。當年嫁女兒就是為了那一份彩禮,女兒跑了也不肯還,還和薄家完全鬧翻了。
坑蒙拐騙,為了錢他幹過的事一查還真嚇人一跳,牽連的受害者沒個二十來個,也有十幾個。
這些年可不是誰都像崇明教,說發財就發財的,很多被他欠了錢的人,心善又日子苦,催不著錢在家中就是蒙頭痛哭,半點沒辦法。
百姓下意識都沒想過找知縣,一來二去就拖到了今日查出來。
按照律法,私下人債務欠債不還的人五貫以上違三月,笞一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笞四十。五十貫以上違三月笞三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杖六十,並追本利給主。
通俗而言講,萬良誌還不上的錢,怎麼算都要打六十杖,還要還錢。
欠的人太多,情節太過惡劣,連潘陽知縣都看不過去,楞是給人又拉扯了幾個罪行,加了個三十杖以儆效尤。
九十杖上去,萬良誌又沒錢疏通衙門讓打輕點,打完就半殘了,被人裹了席子就扔回去自生自滅。
潘陽縣的知縣還把萬良誌手邊值錢的玩意都給賣了,“幫他”還了錢。
一時大家歡喜只有萬良誌眼前一黑,整個人都不太好。
此事後續半點沒入喬曼耳中。
她在教中認真學著裹燒賣呢。
“教主這回要去京城談買火器的事,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她和旁邊的廚娘說著,“我可不就是想多做點,路上熱一熱,這就好吃了。”
天還沒大熱,東西不容易壞的。
廚娘給喬曼做著示範:“那您瞧著了啊,這面皮要先用熱水下去和面,後頭每回再加的水,就要冷水。保證這皮子啊好看又好吃。”
喬曼應聲:“嗯。”
“這日子桃花還沒開。否則就做那桃花燒賣,哪個姑娘能不喜歡呀!”廚娘打趣,“不過沒桃花也成,餡放什麼都好吃,蘇州放三鮮,杭州放牛肉,再遠點還有放雞肉和腿肉的,咱們崇明這兒,放豬肉筍尖。加了肉皮,一蒸,有汁水。”
廚娘在邊上取了肉拿著刀就一陣“噠噠噠”。
拿了筍又是一陣“噠噠噠”。
肉皮“噠噠噠”。
回頭一混,拿了攤開分段搟好的面皮,一裹,沒一會兒就出來了一籠。
做起來並不難。
喬曼立刻跟著一道裹起來。
等上了蒸籠,沒過多久,香氣就溢出了。而等到這燒賣到了舒淺的面前,一個個胖乎乎極為可愛的上頭還點了幾顆豆。
她輕咬一口,湯汁就流了下來,燙了一舌頭。
喬曼看著自家教主吃得開心,跟著就開心:“教主路上多帶點,我和廚娘做了不少,路上能吃。”
舒淺這回嘴裡塞滿了,不住呼氣給嘴裡降溫,胡亂點頭:“唔,唔,嗯嗯。”
日子總該是越過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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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崇明教原先人就不足,出海走出大批後,教中人著實更走不開了。
舒淺這回上京,再度借用了蕭子鴻的人手,二話不說直奔皇宮。
她這回是快馬加鞭趕路,到了京城只覺得顛得自己的臀都要成四塊兒了。
蕭子鴻見著她的時候,就見她趴在床上揉自己的臀。
左揉一下,右揉一下,還偶爾發出一兩聲哼哼。
他眼神頓時微妙了起來。
舒淺側頭看見蕭子鴻,許久不見很是誠懇的第一句話竟是:“要致富,先修路。”
蕭子鴻意外:“嗯?”
“等有錢了,這官道好好折騰折騰成不?你要知道路修好了,這走商才能夠走更遠的地方,買賣流通越是方便,人溝通越是簡便,那日子就會好過。”舒淺對快造成自己四瓣臀的路怨念很深。
她說得有理有據,一本正經,楞是讓蕭子鴻覺得……
是該將這個事情放在前頭。
他失笑走上前,想要幫她揉兩下。
手一探出,又覺得好像太過失禮,不太對,又收了回來。
他像是剛才什麼都不曾做過一樣,開口解釋:“這路是要各地自建的,京城裡拿不出那麼多錢。”
地方官其實很難當,要顧慮的事情多,還容易鬥不過本地人:“各地稅課不好收,有些地方一年到頭就種那麼點地,能收上來些糧食已不錯。”
各地州府按照納糧的多少,還有打趣的別稱。那種一年到頭來收不上糧食的,叫地府。
有世家的州府還好些,普通地方只能指望跑出個人來出人頭地,等回頭衣錦還鄉能補貼點地方。
可真從這裡頭出來出人頭地的人,衣錦還鄉也摸不出多少錢來的。
讀書求學是一碼事,求商是一碼事,能拿出錢來又是另一碼事。
舒淺換了個姿勢,起身坐在床上:“為什麼不直接讓有錢人鋪地呢?”
蕭子鴻沒反應過來:“什麼?”
“朝廷給出鋪設道路的最低要求,分好一批批的官道,按這些道路分批請人鋪地,在路邊上每隔一段路程,建一個石樁子,在側面寫上捐贈錢財人的姓氏,用金粉題寫,等同榮耀加身。不限捐贈人是哪個州哪裡人。”
蕭子鴻便也就著舒淺這話題說了下去:“不僅是錢沒有的事,人也不足。青壯年大多要種田,沒有足夠的糧食,百姓就吃不飽飯。往年官道都是各地勞役征來鋪設的,不是一時可以鋪完的。”
說實話,地廣人稀。
正是因為這一點,律法中明文規定了男女到了適婚年紀趕緊成婚。
不成婚,沒有孩子,哪裡來的人種田做事?
一國要有民,才能叫國。
蕭子鴻知道舒淺一直在江南,算是過得很好的:“不論是哪一會兒,官道和驛站都是重中之重。不會有州府對此有所耽擱。”
江南到京城的這條路,算是好走了。
漕運,京杭運河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將淤泥鏟除,進行日常的修繕。有這條河在,不論是糧食還是布匹,總是能夠送達京城。
就像舒淺的崇明教,總是人手不夠用一樣,這天下對於帝王而言,一樣人手不夠用。
就連想要重新好好鋪設一下道路,都拉不出人來。
舒淺聽蕭子鴻那麼一說,立刻是明白了這個道理。
她頓時轉變了想法:“既然人手不足,那就要想辦法如何讓一個人,可以鋪更多的地。就像種田,如何讓一個人產更多的糧食。”
蕭子鴻嘆息:“說得輕巧,難啊。”
農具千百年來改進難道沒有麼?
有,多了去了。
利用河流,利用地勢,利用風力,改造種植的糧食,改造用的農具。
可地並非都是良田,南方連家家戶戶有頭牛幫忙幹活都拿不出。更貧困一些的地,那幾戶人家用一把鋤頭的,怎麼辦?
擴大畝產對於朝廷而言,那都是天下大事,但凡有點好消息要奔走相報的。
因為太難了啊。
所謂的太平盛世,他都無法確保讓人人能夠吃好。吃要能讓人人能飽肚皮,還翻出花樣來,那就是一件有功的事了。
舒淺端坐在床上。
崇明教地處江南,有良田不少,更是有餘錢可以買各式各樣的食材,這讓她都快遺忘掉大江南北還有更多的地方沒有那麼多良田。
“我會想辦法。”舒淺沒料到自己制糖了那麼久,竟是要回歸去種田。
她為了甘蔗,讓人弄了大片的沙土田,如今還要準備去搞良田了。
舒淺在江南那一片似乎並沒有看到過一些常見可以充饑的食材。
今後若是種植多了,完全可以讓朝廷帶頭普及下去。不同的地適應不同的糧食,若是沒有那麼高的種植要求,能夠供應更多的人吃飯,那就能讓多餘的人力去做別的事。
“能夠更好充饑的糧食,可以擴大畝產的良種,最好的農具,但凡我能想得到的,都盡可能給你想出來,但凡海外能尋到的良種,我都給你尋來。”舒淺想到這兒記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忙下床去。
她在床上坐著久了,而腳先前一直固定壓在身下,半點沒發覺哪裡不對。如今等要走路了,腿踩向地面,一瞬間如喪失了感知,險些將整個人摔到地上去。
蕭子鴻連忙伸手將人拉住,小心把舒淺帶到自己腿上坐著,讓她能緩緩。
他皺起眉頭問她:“怎麼那麼冒失?”
舒淺萬萬沒想到在經歷了臀疼之後,還要經歷一場雙腿泛麻。
從腳底板彌漫上來的麻意一時間讓她說不出話來,連手指都忍不住抓緊了蕭子鴻的衣服,楞是將他衣服抓出了褶子。
蕭子鴻沒得到回應,看向舒淺:“怎麼了?”
他輕微一動,讓舒淺倒吸一口冷氣。
固定坐著,血液不暢。
蕭子鴻第一次見舒淺這樣,心裡頭竟是少有慌了一下:“你等等。李公公!”
李公公聽到喊聲忙進門來:“陛下!”
“太醫,叫太醫!”蕭子鴻一動不動,皺著眉下了命令。
舒淺用力拉扯了一下蕭子鴻的衣服,朝著他搖頭,憋出了兩個字:“腿麻!”
只是腿麻!不用叫太醫!
蕭子鴻反應過來,剛才舒淺的姿勢,可不就是容易腿麻麼?
他抿著唇頓了頓,掃了眼門口的李公公。
李公公聽見了也看見了,忙開口尋了理由:“陛下可是想要叫太醫來做個例診?順帶也給舒姑娘看看?”
蕭子鴻應聲:“嗯,去叫吧。”
例診總比叫太醫來看腿麻好。
等舒淺緩過來,太醫也來了。
蕭子鴻和舒淺面色如常,神態自若,極為鎮定。仿佛剛才為了一個腿麻驚慌失措到叫太醫的人並不是他們兩個。
被叫來的太醫姓季,已經有一把年紀了。
季太醫先是給蕭子鴻把脈看相,望聞問切都做了一遍,友善又帶著恭敬吩咐著:“陛下早年在北方,身子裡頭是有留下點隱患的,要趁著如今這會兒年紀尚小,好生調養,今後註定會長命百歲。”
蕭子鴻去邊塞早,吃得一般,還每日要習武,甚至偶爾還要上戰場,哪怕他再怎麼懂得自我保護,身子裡還是留了點暗傷,不過確實不是大礙。
他還年紀小,這些好養。
蕭子鴻點點頭,讓他給舒淺看看:“季太醫給舒姑娘一並看看。”
季太醫來的路上就得了李公公的吩咐,取出了一根線,系在舒淺的手腕上。
一樣望聞問切後,季太醫朝著舒淺笑了笑:“舒姑娘身子略有點血氣不足,不是什麼大問題,稍作調養就可以,平日吃食上註意食補便可。”
連藥都不用吃。
舒淺點點頭:“謝過太醫。”
“沒什麼大問題就成。”蕭子鴻揮手,“勞煩季太醫專門跑一趟。李公公,送一下季太醫。”
李公公應聲:“是。”
等李公公帶著太醫出了門,屋子裡就剩下舒淺和蕭子鴻兩人,舒淺終於憋不住笑出來:“就起太急了,腿麻。”
蕭子鴻能說什麼?
最先提出叫太醫的人就是他。
他唇邊泛起一絲無奈的笑:“好了,平日裡補補血氣。你在崇明吃得也該是挺好了,怎麼還血氣不足?”
舒淺哪裡知道,她覺得自己什麼問題都沒有。
朝著蕭子鴻嘿笑一聲,她這才去自己行李那兒摸出了重要的契約:“我這回上京城來,一是來看看你,二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買火器的事。”
蕭子鴻心頭略微一動:“買火器?”
“你不可能總是拿我錢不還,我看著三五年朝廷也還不上我這些錢,還不如你拿點火器給我,方便我出海。”舒淺將契約遞給蕭子鴻看,“我寫的,若是有哪裡要改動的,你看看。”
蕭子鴻接過了契約,細細看起來。
這契約寫了不少的內容,比他們第一回在教中玩鬧一樣的契約正經多了。
有來有往,還有諸多的限制,幾乎將能夠想到的朝廷和私人火器買賣中,需要規避的疏漏點都寫了上去。這份東西完全可以看出,舒淺是認真的。
蕭子鴻一樣很是認真。
朝廷短時間內絕對做不到如舒淺這般說出海就出海。
而火器這一塊,由於紅一之類大多在做事的都是自己人,蕭子鴻是有絕對話語權的。只要他想給舒淺火器,他就能給舒淺火器。
“基本上沒有大問題。”蕭子鴻簡略掃了下來。
舒淺豎起耳朵聽著他說。
蕭子鴻看到了價格。
火器的價格,舒淺附帶了一張紙,簡單寫了她能承受的範圍。
“我還要考慮考慮,這事涉及太多。”蕭子鴻收下了這一份契約,“火器絕對是能給你的。”
舒淺露出笑意:“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9章
蕭子鴻對於販賣火器,要考慮的大部分內容,總體而言是在價格上,還有到底要賣給舒淺怎麼樣的火器更適當。
賣得火器太好,萬一崇明教出海後這槍械流入到別人的手中,朝廷沒有研發出最新的火器,就容易受制於別國。
若是火器賣得一般一些,萬一崇明教出海後不好用,他和舒淺之間就容易產生間隙。
打著玩玩的火器不如不要,能夠傷敵的火器,都在他的吩咐下一步步制造著。
一旦到了時候,他甚至會拿出大批的火器給將士,人手一把,守城的時候見一個打一個。
弓箭射程短不說,傷敵若是沒有傷在關鍵位置難以致死,而火器不同。
火器但凡是射中了人,非死即殘,並且難以救治。
他要是在城墻上設一大排的大型火器,北方幾十年根本不需要擔心。
但沒到拿出來的時候,他就要這件事好好仔細揣摩。
就如蕭子鴻所言,他必然會給舒淺火器,而怎麼給,給多少,給什麼類型,那是他的事。
舒淺對此早有預期。
對於她而言,能有朝廷專門研制的火器,那就已比民間大部分的都強了。畢竟在沿海那麼久,至今為止崇明教遇到的倭寇,手裡拿的還都是幾年前的刀而已。
兩人將這事情在明面上討論過後,蕭子鴻抽了空專門帶舒淺去了一趟軍器監。
上回紅六到崇明教帶話,和舒淺是說過軍器監的。
軍器監裡負責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制造,包括了冷兵器,防具,以及各式各樣的火器,甚至偶爾還不小心產出一點農具。
舒淺在看到角落裡幾把詭異眼熟的亂拼接農具,仿佛回到了她初次見蕭子鴻那會兒,武器庫裡大部分都是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
蕭子鴻帶著舒淺看過去:“世上有不少的地方已開始研制火器,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更新,制造出威力更大,射程更遠,安全更高的火器。不管是守城的還是將士能隨身帶的。”
舒淺點頭。
“據我了解,如今火器制造最厲害的,該是佛朗機。今年外來使國朝貢,少了幾個國家。”蕭子鴻說了一個國家的名字。
舒淺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她繪制地圖的時候繪制到過這個地方。
佛朗機這個國家,對於他們而言,就是海外國家。他們這個國家在較為早前,就在女王的許可下,進行了海外探索。
說是海外探索,進行貿易往來,但他們和舒淺的海外探索貿易往來不一樣。
前者更是氣勢洶洶,算強制性貿易往來,能夠搶奪的都搶奪,不能搶奪的就設計來搶奪。
這些內容在她讀過的遊記和雜記上雖然並沒有如此詳細的記載,不過海上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各種國家又會是如何的想法,舒淺僅僅從寥寥幾句提到的話中,就心知肚明了。
如若不是蕭子鴻現下拿不出人手,更需要好好治理國內,恐怕也會極有野心進行向外貿易以及……侵略。
這是為人帝者的野心。
蕭子鴻帶著舒淺來到了一排工匠身邊。
軍器監又熱,裡頭的味道又極為難聞。
硝石的味道,硫磺的味道,舒淺幾乎能看到空氣中隱隱飄著的黑灰色粉塵。
“這是我軍器監最好的火炮。”他點給舒淺看,“上為子銃,下為母銃,能夠快速換彈,可謂是守城利器。”
舒淺看了看這火炮,點了點頭,覺得和千百年後火炮的樣子看著差不了多少。
不過後來的材質以及精工都不一樣而已。
“鳥銃。”蕭子鴻又拿了就近的小火器給舒淺看。
舒淺又是認真點點頭。
“火炮。”
“鳥銃。”
“火炮。”
“鳥銃。”
蕭子鴻帶著舒淺溜達了一圈,幾乎上沒有改過多少口,偶爾說一下火器的區別,那也就是提點兩句。
舒淺遲疑,還是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這大大小小的火器,就沒有自己特有的名字?”
蕭子鴻跟著遲疑了一下,提出了他的問題:“需要麼?”
兩人互相對視。
蕭子鴻是覺得但凡稍帶改動一下就要取一個名字,著實太麻煩了一點。
而舒淺覺得全部都統一一個名字,未免太過兒戲,尤其是作戰的時候,若是有兩種並行的火器,那喊起來豈不是很奇怪?
大火炮先!再小火炮!
舒淺想象了一下,覺得有點好笑。
“可以直接編個號,像是一號二號三號。特殊一點的再取名。比如這個鳥銃是兩管子的,那個是三管的。”舒淺點了兩個鳥銃提議。
“二眼,三眼?”蕭子鴻隨意取了個名字。
並且像是很認真詢問著舒淺的意思。
舒淺聽了後朝著他微微一笑:“以後我們的孩子,還是我來取名吧。”
蕭子鴻失笑。
他就是隨便取個火器名,可不代表他取人名也這樣。
“孩子的名字,我可以的。”蕭子鴻想要爭取一下權利。
舒淺以前還沒怎麼在意,現在一回想起來:“你的下屬名字都簡單到給了姓,然後一二三編號。”
蕭子鴻:“……”
這好像沒法解釋了。
他甚至覺得這麼稱呼非常好用,並且不會叫錯了人。
這麼多年來,蕭子鴻第一次開始質疑自己取名的本事。
莫不是他後來給皇家別人的孩子取名,取得再差都只是沒人敢當面質疑他?
蕭子鴻陷入了沈思。
紅一本想上前來匯報點東西,見了自家主子和自家主子帶來的姑娘之間那氣氛,默默走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擦了擦炮筒,
以前聽紅二、紅三和紅六隱晦提點,他一直沒怎麼信。
他是最早跟著蕭子鴻的人,本以為算是最為熟悉自家主子了,萬萬沒有想到,人遇到了心上人,都是會恍若變了一個人的。
看看曾經幾乎是沒什麼波動的神情,現在看人的眼神能滴出水來。
紅一不得不感慨:這大概就是情之一字的魅力吧。
蕭子鴻並不知道自家下屬已經開始在心中編排他了。
他沈思了片刻過往的事,很快又和舒淺說起這些火器。
朝廷這些火器數量也不足,能給舒淺的量是有限的。
蕭子鴻拿了一把鳥銃示範給了舒淺看,百裡之外的靶子,在有準鏡之後,打中即讓耙子能完全粉碎。不是多個洞,而是粉碎。
他教了舒淺如何用後,將鳥銃給舒淺,讓舒淺試試。
舒淺姿勢極為標準。
她覺得自己完全瞄準了,相當有信心發出了一槍。
這鳥銃後頭力道大,她有想到有後坐力,卻沒意料到後坐力那麼大,讓她的鳥銃直接偏移了位置。
打空,根本沒打到靶子上。
蕭子鴻看了下,安慰了一聲:“這需要好好適應才能用,火丨藥之類,我配方不能寫給你,等會兒回宮後念給你,你自己記一下,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些。火丨藥最怕受潮,受潮後沒法用。”
京城運往江南太過遠了。
舒淺應聲:“嗯。”
她重新填上彈,再度對準了那靶子。
一槍過去,她瞇細起了眼。
靶子沒能粉碎,擦邊。
還是槍射出後,槍口會向上挪動,帶來輕微的漂移。
就和射箭一樣,箭速度沒有鳥銃的彈丨藥來得快,更會受到風力的影響,這些要經常練,才能夠有足夠的手感去把控。
這進步已很大了。
蕭子鴻略有點驚訝,在一旁看舒淺射第三槍。
接下去幾槍,舒淺的表現並沒有比第二槍好上太多,直到沒了火丨藥,也都是能打到靶子上,卻不能和蕭子鴻一樣正中中心,還將靶子打個粉碎。
舒淺不滿意。
蕭子鴻卻是覺得舒淺極為厲害。
他帶著舒淺洗凈了手離開軍器監,還在想著剛才舒淺用鳥銃的模樣。
如同她在書房中認真寫字的模樣一樣。
能讓他的心悄然一動。
舒淺則還在琢磨:這練槍不是小事情,火丨藥損耗太多,在教中看起來更適合讓老資歷的射弓好手先一步掌握為好。
若是將火炮安置在船上,一個火炮至少要兩人操控,那倒是只需要一人有這個技術便妥。
兩人默不作聲,直到回到了宮殿裡。
蕭子鴻側頭看向舒淺。
舒淺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可還記得,我屬意的那個孩子。”蕭子鴻扯開了話題,“名叫夏煜,我大皇兄的兒子。年紀還小,不過這段日子正好在宮中。”
他有意,太后隱隱明了他的意思,就將孩子先接到後宮中多看看。
就苦了那位王妃,這些日子基本上都要兩頭跑,想多見見自己的孩子,又不能長居於宮中。
舒淺還是第一回聽到這名字。
“夏煜。”舒淺念了一下名字,“你想讓我見見?”
蕭子鴻應聲:“嗯。”
那孩子挺好的,蕭子鴻早就想讓舒淺見一見了。不過前幾回都不太方便,這回正好人在宮中:“我帶你去見母後。”
舒淺一聽要見太后,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我換一身衣服?”
“嗯,我給你備著了。”蕭子鴻早就給舒淺備好了衣服,當場喊了李公公去拿來。
李公公立刻匆忙去拿了衣服來。
舒淺換上了衣服,照樣是能壓得住衣服的,她穿著妥當後,這才和蕭子鴻結伴前去面見太后。
蕭子鴻也從先前對著舒淺那極為隨和的態度,改回了一國天子該有的姿態。
兩人身後跟著一小群的人,齊齊前往了太后所在的宮殿。
讓人通稟後,舒淺跟著蕭子鴻進了殿,見到了太后。
太后好似又年輕了一些,臉上帶著笑意,整個人都樂呵著。而她的手邊那稚童,正好奇看著舒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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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夏煜年紀還小。
他才會開口講一點話,甚至對他人的話半聽不懂。
稚嫩純真的眼神,加上好生養著微胖的小臉袋,頭髮一小堆紮在腦袋上,看起來好似年畫上才有的福娃。
對著蕭子鴻和舒淺,他是好奇的。
太后樂呵呵引著夏煜說話:“來,你面前這位,當今天子,你該喊他陛下。”
她特意將自己最後兩個字加重了語氣,讓夏煜學著她念。
夏煜仰頭看向蕭子鴻,他見過蕭子鴻。
當然,是剛進宮那會兒,見了面就要磕頭,要很是恭敬才行。
陛下是他父親的弟弟。
父親的弟弟和自己是什麼關係來著?
他有點小迷糊。
可他還是聽話叫了一聲:“陛下。”
奶聲奶氣,很是聽話。
“兄長教養得很好。”蕭子鴻頗為贊賞,“朕身邊這位,叫她舒娘就好。”
夏煜更加迷糊,看向了太后。
太后點著舒淺,引導著他:“叫舒娘。”
夏煜轉回腦袋,朝著舒淺叫了一聲:“舒娘。”
還是奶聲奶氣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他胖乎乎的小臉袋。
一群人善意笑了笑。
舒淺聽著一樣笑著。
蕭子鴻和太后客套了兩句,問候了太后的身體,一盞茶後,才委婉說了一聲:“朕有些話,想和太后好好說說。”
太后揮了揮手,示意周邊人都下去。
一個宮女順從想將夏煜一起帶下去,蕭子鴻開口攔著:“讓他留下。”
宮女低頭應聲:“是。”
等人都散去,太后才慢悠悠取了茶水喝一口:“陛下想和予細說何事?”
她看著淡然,心裡頭卻是警惕起來。
“朕帶舒娘過來,一則是舒娘常年在宮外,不能每日來給您請安,如今回來,總是要過來一回。”蕭子鴻先將舒淺給交代一下。
舒淺微微點頭,朝著太后笑笑。
“另一則,便是關於夏煜。”蕭子鴻這般說。
太后眼神微晃,她放下了杯子,也讓自己鎮定下來,重新擡眼看向蕭子鴻時,已又是太后該有的模樣:“陛下是何意?”
她話語柔和,背後有一絲恐懼。
“雖說現在為時過早,不過我與舒娘商量過兩回,只要夏煜教養得好,太子之位便是他的。”
太后的手不動聲色藏在了衣袖裡,卻是控制不住抖了起來。
她低聲嘆息:“陛下這是何意?如今陛下才是這天下之主,但凡陛下有子嗣,夏煜都於情於理都越不過去。他不過才這點年紀,當不得啊。”
蕭子鴻恍若沒覺得自己是在說什麼大事情。
他神情很是坦然,語氣還帶著點誠懇:“朕的子嗣,姓蕭。”
國姓為夏,他的子嗣,姓蕭。
但凡是他的孩子,不會有一人姓皇家的姓。
太后愕然看向蕭子鴻。
他身邊的舒淺則是拿起了茶水,聽著他們講話,還順帶和好奇看向她的夏煜眨眨眼,惹得小家夥更加好奇,腦袋都快忍不住歪了。
蕭子鴻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
他在讓他大皇兄做事時,早就想到了這些。
大皇兄一生不得誌,身為嫡長子,不僅遠離皇位,還不曾得到過父皇的一絲偏袒。接踵而來的陰祟事,更是讓他原本賢良的心蒙上了厚重的灰塵。
即便有他後來幫襯著,他大皇兄還是郁郁寡歡,早早逝去了。
說他大皇兄無才?那是假的。
縱然是天資算不得當世奇才,可身在皇家,眼界根本不是尋常人可以媲美。至少在蕭子鴻眼裡,他大皇兄比他父皇可好得多。
不過,真要坐帝位,他大皇兄沒那個氣魄。
他大皇兄已被這些年的遭遇磨平了棱角,永遠當不成一個真正的帝王了。
夏煜不同。
夏煜眼前的一切,都還是新奇的,他出生於皇家,深受太后寵愛。在他沒有子嗣的那些年,朝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授意下偏向了夏煜。
這孩子是天生的帝王命,也有著天生的帝王性子。
論學識,這孩子幾乎過目不忘,論治天下,他聽得多了看得多了,頭腦更是靈活,論德行,他更是從未讓自己失望過。
蕭子鴻是當真的,囑托著太后:“此話朕只說這一回,望太后好生照看好夏煜,後宮中免不了一些事,有您在,朕才能放心。”
此刻的夏煜根本沒能明白面前這場交付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學著舒淺眨眼的模樣,跟著舒淺“眉來眼去”,逗得舒淺差點笑場。
擠眼睛擠得小臉都皺起來了。
等舒淺發現太后在看自己,就回了太后一個笑。
太后深深看著舒淺:“予只是沒想到,有的時候,有些事比夢更像是在做夢。”
她知道蕭子鴻和舒淺是不同的,期盼著兩個孩子能夠一生一世一雙人真正走下去,讓這天下都看看,不是沒有人能做到,是那些人都做不到。
可她發現還是自己低看了面前這兩人。
皇宮,這天下,捆不住這兩人的。
他們早就邁出了步子,走向他們都不敢想的地方。
“予知道了。陛下想做什麼,便去做吧。”太后剛冒起來的那點恐懼就此散去,她眼裡帶著點水光,看向身旁發現自己小動作太多被抓住而猛然僵住的夏煜,“這孩子,予能護住的。”
她以前不算好好護住了自己的親兒子。
也沒有護住蕭子鴻。
如今給了她一個機會,她必然會好好護住夏煜。
這孩子是當今陛下的希望,是在這小小年紀,就被真正的天子屬意了的小家夥。
蕭子鴻見太后忍不住刮了下夏煜的臉蛋,知道太后是聽進去了的。
或許太后會心中仍然有防備,不過今後日子還長。
蕭子鴻和舒淺再留了會兒說了兩句,見時間不早,這才離開。
身邊人還沒上來,太后將夏煜抱了起來,和聲告訴他:“剛才的那兩位,你要記得多親近親近,比對予還要好才行。”
夏煜不懂,只當太后要跟他玩,咯咯笑了兩聲。
“你可喜歡他們?”太后笑著問他。
夏煜這句聽明白了。
經常會有人問他,喜不喜歡這個,喜不喜歡那個。
他點了點小腦袋,擠了下眼睛:“喜歡。”
就比喜歡他爹,他娘親,還有面前這位太后,少那麼一點點!
太后聽著滿意:“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孩子最是敏銳,對人的善意和惡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孩子喜歡那兩人,至少現在,她是信得過那兩人的。
……
回宮的兩人很快是過上了晚上床上比拼,白日書房、軍器監,甚至在工部走動的日子。
倒不是蕭子鴻不想帶舒淺出門看看京城,而是舒淺自從上回說起了天下缺糧後,開始埋頭研究如何擴大畝產了。
新的糧食種類要從海外尋來,一時半會兒急不來。
她就絞盡腦汁將以前記得的擴大畝產的法子給想出來。每個朝代都會為了糧食而頭疼,就算是千百年後也一樣。
吃飽肚子是重中之重。
每個人都要學習的基礎學習中,很自然提點到了一項最基本的擴大畝產方式:雜交水稻。
這種糧食種植方式,並不是全國通用,不過在能夠種植水稻的地方但凡能增產一點,那對於整個朝廷而言,每一畝多收,總量就此上去了。
舒淺其實對這塊只有簡單的概念,就如同她對造船、對制糖,其實都是紙上談兵的概念,但對於那些日日夜夜接觸這些的人而言,她的觀念,能開闊他們的想法,落於實踐。
機械化她是不懂的,蒸汽和電力,她也不會搞。
她再怎麼貼近生活,到底以前學的大多是文類的,沒能將那些東西都學會學通了。她能背下地圖每一個國家,卻還真搞不懂那些工科的東西,也造不來兵器。
不過好在農業類的,還有稍微擴展一點的農具,比如雙牛用的農具,她還是能想到的。
將自己的想法寫了下來,能扔多少給蕭子鴻,就扔多少給蕭子鴻。
以至於舒淺沒看到蕭子鴻看向她的目光越來越深邃。
一個人對於學識的認知,是有限度的。
一個人能站在先輩的肩膀上眺望,也是有限度的。
舒淺沒有掩藏的意思,面對蕭子鴻,尤其是一樣有點問題的蕭子鴻,那層隱秘的薄膜只要一戳就破。
但蕭子鴻沒說。
他想著指不定這還真是天降奇才,天賦異稟。過往不也有這種類型的人麼?比如某位千古一帝,立下的東西不論如何改朝換代,到如今還有不少留存的。
舒淺哪裡知道蕭子鴻想那麼多。
她拿著紙和蕭子鴻說著:“你這兒工部也試試,我在崇明那兒一樣也給你試試種水稻。等到了海外有更好的良種,我就叫人趕緊給你送過來一些。”
蕭子鴻應聲:“好。”
舒淺擡眼,見蕭子鴻盯著自己臉看,不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臉,疑惑:“怎麼?”
蕭子鴻轉移了視線,落到紙上:“無事,剛不過在想今晚要不再晚點睡,今日上過早朝,明日不用上。”
舒淺:“……”
蕭子鴻見舒淺不說話,又從紙上視線重新轉移到舒淺臉上:“怎麼?”
舒淺看著蕭子鴻這張隨著年齡增長,棱角愈加分明,顯得更加俊美的臉,語氣沈重:“沒什麼大事,剛不過在想今晚乾脆要不別睡了。”
蕭子鴻:“……”
行吧,兩個人意見相同,這還有什麼好看紙的。
兩人心有靈犀,默不作聲收拾了起來,準備先去沐浴,再過一個荒唐的夜晚。
誰讓兩人這些年註定要聚少離多呢?
蕭子鴻想著快要敲定下的火器契約,再想想夏煜的年紀,略有點嘆息。
這孩子怎麼才這麼小年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1章
海上。
離開地面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是亢奮的。
他們暢想著海外無數的風光,欣賞著日落下灑在海面的那片金黃。他們覺得前方都是財寶,以及充滿異域風情的美人。
常年出海的漁民和舵手對此沒說什麼。
初次出海,都是對一切充滿了想象的。
直到不知道過去多少天,海外還是相同的,幾乎一成不變的景色,海面的顛簸讓人半點吃不下東西。濕鹹的海風鋪面而來,讓人露出的不再是“原來這就是出海”,而是“怎麼還是這樣”。
崇明教大部分人常年都與田地為伴,心中有所準備,卻難以掩蓋自己的失落。
畢山和這些人不同。
他出海時就有點懨懨,到了現在更是如此。
誰讓他剛剛成親,正該是你儂我儂的時候,結果被教主一聲命令就派遣了出來呢?教中具有統帥能力的教徒,雖說有兩個了,可到底沒有讓他親自出來更能讓舒淺放心。
畢山想喬曼了。
他們船上的貨已下去了一批,去過了就近的一個點,換上了點吃食,換上了點好物。
“三當家的,前面那塊兒有些危險,島多。”
有人來匯報情況。
畢山點點頭:“所有人提起精神來,註意著邊上!弓箭手!準備好!”
第一艘船揮了揮旗子,後頭跟著的幾艘船一樣揮旗子,示意收到了前方的命令。
島多,代表著海下暗藏的礁石多,船很容易受到撞擊,從而有所毀壞。這還需要舵手的眼力勁,從而來分辨出要如何走才能更加安全。
同時,這也說明周邊有海盜的可能性更高。
這是一個船毀人能更容易逃走的地方,放在路面上,那就相當於吉武關,算是兵家埋伏點。
有眼尖的漁民四處張望著,在看到一點隱約影子後,大喊了起來:“有船!有別的船!”
出海這些日子,他們已經能夠分辨出船和船之間的差別。
不同國家的船都會有細微的差別。
有的愛用竹子在兩邊擋水,有的愛在船尾後頭加點東西。
而商船和代表海盜的船,更是有所不同的。
海盜的船則是為了方便靠近別的船,從而能輕易從船跳到另一船上,兩側擋水板會更容易走一些,武器……意外比商船都要厲害一點。
有點海盜更是極為猖狂,在風帆上會塗抹上記號,讓人印象深刻。
“是海盜!”有人大吼起來。
崇明教的教徒們雙眼一亮。
他們出來並不是沒有遇到過海盜,那一波小海盜給他們帶來的是,驚喜。
打了海盜等於是空手套了白狼,不需要交出什麼東西,打下那船,船上的一切,包括船只都能成為他們的。沒有一個地方會因為他們打了海盜而敵視他們。
至於船上的那些海盜。
扔海裡自生自滅。
砍人都損刀呢。
事實上扔海裡能活下來的,十裡有一就很不容易了。
但凡有一個落入海中,還是受了傷的,很快就會吸引來海中的食肉動物,轉瞬被那些動物多咬上幾口,徹底沒了性命。
弓箭手站到了船邊上,對準了海盜船來的方向。
畢山瞇細了下雙眼,再度確定了前方確實是海盜船:“射!”
和海盜沒什麼好說的,打就是。
為了要對方的船,崇明教的教徒們初始並沒有選擇用火箭,可當他們發現周邊的海盜船不止一兩艘船後,畢山輕微變了神情:“用火!”
弓箭手齊刷刷改成了火箭。
船大多都會木頭的,火箭射到船上,有人要滅火,自然就給他們減少了一些來自敵方的壓力。
一旦遇到了打仗,崇明教教徒總算是提起了點興趣,覺得比看一成不變的大海有趣得多了。他們真的想多見點人。
激烈的初步抗戰,讓崇明教庫存的箭矢下去了大半。
在連毀對方三艘船後,終於,畢山看到對方海盜舉起了棋子。
是認輸和談的意思。
畢山揮了揮自己手上的旗子,示意教徒們緩一緩攻擊。
一艘主船緩緩向他們靠近,而其他的船則是試圖要遠離一點。
這可不是什麼好狀況,畢山警惕心不減反升。
他喊了一聲:“做好殺敵準備!”
那艘主船到了畢山船邊沿並不遠的地方,一個海鉤就那麼遠遠扔了過來。
“哢噠”一聲,鐵海鉤嵌入了船上。
那船上還傳來隱隱的呼喊聲,諸如一些“我們是來投降的”,“不打了打不過”,“求求你們別燒船”這種話。
還有更多的是嘰裡咕嚕,畢山也聽不懂的語言。
出海之後,十句話裡面有九句話聽不太懂。
就連交易的時候都是拿了東西互相對照著來比劃著的。
教中有兩個人倒是比較有意思,估計是天生對這些話比較敏感,剛開始也半聽不懂,等拉扯著人多說了幾句之後,竟是還真學了個樣子,能說兩句最簡單的話了。
畢山卻沒有讓人放松警惕。
就如舒淺臨走前告誡的那樣,海上海盜根本就不會同你講道理的。
他們本就是刀劍生活的人,臉面根本不重要。反正天上地下沒人管得了這群人,碰上商隊一年也見不到幾個重復的人。
這回求饒,下回還能求饒。
這回詐降,下回還能詐降。
人不用計謀為己,對於這群海盜而言,那可真是太過浪費了。
有一個海盜順著那海鉤爬了過來,在繩子上時就一臉諂媚朝著他們笑,一副自己真的是來求饒和他們溝通的模樣。
另外那海盜船那兒,則是還有一群人圍在海鉤邊上,嘀嘀咕咕在說點什麼。
很快就有人反應了過來,低聲詢問畢山:“三當家,可要砍了這繩子?”
砍了繩子,等於和對方直接杠上。
畢山走到了海鉤邊上,見人都快要爬到了,舉起了刀,擱在船邊沿:“你是什麼身份?”
那海盜顫巍巍看著畢山的刀,咽了下口水,用蹩腳的話說著:“普通的,船員。”
畢山用刀指了指海盜船:“叫你們能主事的過來,你這種沒用。”
這海盜本還想說什麼,可見著畢山已經在比劃如何砍繩子更妥當的姿勢,忙倒退爬回去,心裡頭暗恨:怎麼不按常理來。
海盜船又靠近了些,而這回,小海盜爬回去後,那艘船將長長的木板,擱到了畢山所在的船上。
所謂的領頭的海盜,走上了畢山的船,用很放松的語言,以及沒有武器的狀態解釋著:“我們沒有那麼大惡意,難得看到你們這支商船。”
海上不能得罪的商船,他們都記著。
海上能得罪的商船,早就沒了。
新商船在他們眼裡,就是需要試探的。
畢山咧嘴笑笑:“會說我們的話啊。”
“在海上,大多數人都會說些基本的,各個國家的話。”這位領頭看著畢山船上還所有人齊刷刷將弓箭頭對準著對船,眼神微閃,“你們這樣的,很是厲害。”
畢山知道他們很是厲害。
不過海上更厲害的還有。
他們先前滅掉的一支海盜,還有更恐怖的火器,不過畢山不是很用的來,乾脆擱置了箱底,打算等回了教中再讓教主看看。
“你能主事?”畢山點了點旁邊的海盜船,朝著他笑了聲,“能麼?”
“能。”領頭的跟著笑了下,“我是頭。代表著他們來和你商量,不打了。”
畢山點點頭。
說不打就不打,那崇明教的面子往哪裡擱啊?
他船上還有人,要不是趴得快,腦袋就被海盜的箭給洞穿了。
畢山看了眼邊上已經擱了好幾塊的木板,心想這海盜的談和,可真是一點掩飾詐降的意圖都沒有。還真當他們是第一回來海上,就毫無經驗一樣。
他空手走向領頭的海盜,嘿笑了一聲,就在面前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瞬間,拔刀,殺人。
“殺!”
一聲令下,崇明教的教徒們借著海盜們的木板,沖向了海盜船。
開玩笑,木船沾染了血洗起來可頭疼了!要頭疼也要頭疼白撿來的船啊!
在場幾乎都親手參與過造船的教徒們,格外愛惜自己教中的船。
領頭的一息內沒了聲音,旁邊兩個瞪大了雙眼,驚恐拔刀,卻沒快過畢山的刀。
論拼命,這幾個海盜沒有一個比得過畢山的。
三個海盜解決,畢山一樣跳上了木板,大吼著朝著海盜船方向沖過去。
區區一群海盜,還真能猖狂到哪裡去?
他們楞是將這群海盜打散了,收了這些個船,感受了一把吃黑的暴富。
“收七艘船,兩艘破損嚴重,修復困難。五艘能夠正常出海。”教徒和畢山說著收獲情況,“其中確定有兩艘已塞滿了好東西,冊子上的字看不懂,應該寫的都是戰利品。”
畢山點頭。
五艘船,賺了。
他心裡頭挺樂呵的,甚至在想要不以後等有了一支固定的出海商隊,他負責在邊上跟著,另外帶兩支隊伍專門打劫海盜算了。
懲惡揚善呢他們是。
“對了,海盜船上還有不少好東西吃。”教徒說到這裡,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有肉。”
天天吃海裡頭的東西,還要被強制吃腌菜。
他們好久沒有嘗過肉的滋味了。
“那就吃。叫人燒。”畢山揮手,“熱鬧熱鬧,我們很快又要登島了,回頭又都是忙碌事,現在吃飽最重要。”
教徒高聲應了:“是。”
航線才到原定行走的四分之一,崇明教的收獲已遠超過了當初他們設想的那個數量。
崇明教的海上貿易真正的開始,便是從踏上各式各樣的國度,並且沿途不斷打擊海盜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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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畢山帶著人正在海外打海盜,努力為教中發展交易貿易路線。
打完海盜,收集一批武器,補充一下庫存。收一批海盜的寶物和船,維護一下自己的船只。
而做海外的生意,原本他還按照北青初步給的定價在和別人買賣,甚至交換東西,而到了後來,物以稀為貴,價格是越來越高,變得不可控起來。
他從未想到一匹最普通的廉價布,在江南一兩銀子可以一口氣買二三十匹,到了海外,會有人樂意用一大袋子的瑪瑙來換區區一匹布。
瑪瑙非玉非石,質地很有講究,在江南雖說算不得太貴重,可到底也不是便宜的貨。質地好的常常在北方就被京城的人哄搶了,少有會傳到江南來。
更何況海外的人除了瑪瑙之外,還擁有各式各樣玉石珠寶,有的人乾脆直接用一箱箱的銀錢砸過來。
原本畢山按照舒淺的話,是絕不想要收銀錢的。
可他再怎麼不肯收,在別人一而再,再而三擡價之後,他終究是動搖了。
一匹好布確實在江南也昂貴,或許要幾兩銀子才能弄到。
可對方樂意出近百兩呢?
畢山想著最近多出來的幾艘船,心裡頭暗自想著,既然船多了,那這幾艘船專門用來運銀錢,該是也行吧?
他越是壓低著銀錢收的量,別人開價越是高,而原本一匹廉價江南的布,能兌換一袋子瑪瑙的,逐漸就成了要一箱子瑪瑙。
犀角、象牙、珠寶,數量一個接一個暴增了起來。
本來崇明教一群人臉天天漲得通紅,眼眶裡都有點血紅了。
收錢收到手軟。
可看多了之後,他們的心態卻如同越過了一道坎,意外又平和了下來。
不就是錢麼!
不就是珠寶麼!
不就是動物角麼!
他們還覺得動物角不吉利,幾乎不怎麼肯收呢。
倒是有些新奇的東西,畢山覺得自家教主可能會感興趣,連著工匠都拐上了船。
有其中一個還會燒什麼玻璃的!畢山看著覺得顏色全混在一起怪醜的,不過這人說是可以制造出更透光一點的單色玻璃,造價可以爭取更低廉一點的,他就將人也帶上了。
明瓦造價昂貴,也不知道這人能不能做出更便宜一點的東西來。
百姓不能用,那就等於沒啥大用。
一來二去,這船上裝的東西,總算是能值得起這造船的價。
畢山正和旁邊一個人嘀咕著:“不如拿著銀錢去換點糧食吃吧,我覺得還是糧食好。這些東西又吃不了。”
旁邊那人重重點頭:“我覺得有理。三當家,你看這兒吃得和咱們那兒都不一樣啊,回頭選幾個好吃的,能吃的,讓田裡種了,拿去酒肆裡賣!那天下獨一份啊!皇帝都吃不到!”
皇帝都吃不到!
一群人在邊上聽著眼前一亮。
於是畢山又不動聲色,將塞銀錢的船減少了一艘,決定專門用來買能放久一點的糧食和各式各樣植株的種子。教主說別帶錢回去,種子又不是錢,對吧?
喬曼和教主都喜歡吃有些意思的吃食,還特別喜歡有點甜味的。
這兒還真有不少吃食是甜滋滋的,完全沒加糖。
畢山有心,特意讓人去收了這些吃食的食譜。
至於食譜價格?
這點在當地根本就不值錢,家家戶戶沒有不會的,嘰裡呱啦就給畢山說了。畢山連忙讓人一一給記錄了下來。
陰錯陽差,舒淺還沒有給畢山下帶植物和種子回來的命令,畢山就主動帶了一船的糧食和各式各樣的種子回去。
裡頭包含了當地不少人當主食吃的幾種糧食,以及無數海外隨處可見的香料種子。
等到返程時,所有崇明教的教徒們都歸心似箭,遠比來時船開得快得多。
他們出來了個把月,誰知道這段時間崇明教變得如何了呢?
要知道前兩年的時候,他們都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可以出海賺錢!
不知道是他們返航的速度太快,光顧著埋頭趕路,還是周邊已有了他們這支商船的兇名,都紛紛避開了他們,返程意外只遇到了一波小海盜。
那一小波海盜見了他們,剛碰了個正臉,看見他們浩浩蕩蕩十來艘船,忙不疊轉了方向跑走了。
等到畢山遠遠看到崇明碼頭時,他鼻頭都有點發酸。
想崇明教了。
也想喬曼了。
崇明碼頭早早就留了人下來,遠遠看到十來艘船行駛過來,忙在沿海大聲呼喊了起來,還讓人去教中通報。等船停靠到碼頭邊,木板搭建好下船的路,碼頭上已是擠了一大群的人。
“海外怎麼樣啊!”
“哇你們還帶了幾艘船回來!”
“哎喲我的船啊,這怎麼多了那麼多的刀痕?還有哪兒受傷了?”
“人有事麼?”
到了海上,四海盜寇橫行,不可能完整出去,完整回來的。
畢山只能回他們一句:“都活著回來了。”
一句活著回來,已足夠人歡呼了。
大群人像是過年一樣,高喊著“崇明教”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歡天喜地,在沙土攤上奔跑來去。
畢山見著眾人那麼高興的模樣,跟著也高興了起來:“船上一大堆的東西,你們小心著來搬!”
他到底是領頭當久了,看見人群有騷動,立刻下了命令:“每艘船上一回只準上二十個人搬東西,下兩個再上兩個,都給我看緊了!”
眾人高喊:“是。”
畢山當下便先帶頭下了船。
腳一踩到陸地,一陣眩暈,仿佛暈船。
在船上待太久了,都忘了到路上站著是怎麼一個感受了。
他壓住了身體的不適,擼了一把臉,在人群裡張望。
沒瞧見喬曼。
喬曼這會兒應該是在崇明教中吧?
從教中趕過來,應該還要點時間。
畢山心裡頭略有點失落。
他回頭看著教裡頭一群人有序又激動卸著貨,沒有半點心思在這些上面。錢和寶物,新奇罕見的玩意,一樣都提不起他半點興趣。
“畢山!”
喬曼的聲音傳來。
畢山猛然轉頭,看向喬曼聲音傳來的地方。
這日子漸漸回暖,女子的衣著也帶上了嬌嫩的顏色,像是在應和春日綻開的淺色小花。
師華帶著喬曼騎著馬奔馳而來,一拉韁繩,停在了畢山身旁。
喬曼一臉欣喜,根本顧不上自己不善馬術,竟是從馬上直接朝著畢山身上跳了過去。
畢山忙上前接住人。
衣裙翻飛,暖香入懷,畢山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忽然就有點委屈了:“我在海上總想你。”
喬曼眼眶微紅,唇角卻是含笑的:“嗯。”
最怕平日裡殺人不眨眼的漢子說情話。
師華沒眼看,忙騎著自己的馬走了,教主和二當家還在後頭慢吞吞騎馬過來,她不如去接一下人。
後頭趕過來半天沒到碼頭的舒淺,看著旁邊半點沒讓馬快跑起來的姚旭,不知道第幾次懷疑起這人到底是怎麼打山匪的。
她忍不住問姚旭:“你不覺得你這樣騎馬,有點慢麼?”
別人,如師華騎馬,那聲音是“噠啦噠啦”過去的,姚旭現在騎馬,那是“噠噠噠”小碎步一樣恍若郊遊過去的。
姚旭擡眼挑眉:“這馬是剛馴服的好馬,放在塞外,根本不會輕易讓人騎上來。”
舒淺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的馬。
一樣也是好馬。
蕭子鴻派人特意送來的,鑒於她從軍器監離開一段時間後,沈迷在崇明教種田,還嫌棄坐馬車臀疼而不肯上京城。
“對,馴服好的馬。”舒淺應了姚旭的話,“好馬不騎快一點,那和普通馬有什麼差別?”
姚旭心想,那差別可大了去了。
普通馬再快他也能扛得住,這馬太快他怕自己被馬甩下去。
可他不能說,只冷哼了一聲:“怕太快撞著人。”
舒淺看向前頭空蕩蕩的道路,真不知道這個可能會被撞到的人在哪裡。
等師華趕回來,就見舒淺和姚旭兩人還在慢吞吞騎著馬。
她和舒淺說了一聲:“教主,畢山已經回來了,人是一個沒少,不過聽人說,有兩個傷得有點重,一個在胳膊,一個在腿。”
舒淺點頭:“讓喬曼回頭妥善安排了。”
師華應聲:“是。”
三人結伴同行了一段,很是沈默。
師華掃了眼姚旭,開口詢問舒淺:“教主,可要我帶您去碼頭,這樣快一些?碼頭那兒還等著您安排事。”
舒淺想了想:“我先過去,你陪著姚旭慢慢走,不急。”
說完,夾緊了馬腹,加速向著碼頭前去。
被留在原地的姚旭厚著臉皮繼續慢慢騎馬,看看風景,還想吟詩一曲。
“二當家要和我同騎麼?”師華問了一聲姚旭,“我騎馬比較快。”
姚旭看向師華,訝異:“你問我?我怕撞著人,才特意慢慢來的。”
師華點頭:“我不怕撞著人,而且你那馬會跟著我的馬走。不用擔心。”
姚旭的下一個“馬會走丟”借口都沒了。
他盯著師華看了片刻:“……我們同騎,我坐前頭還是後頭?”
師華:“你太高,坐前頭會擋著我看前面。”
姚旭暗自鬆口氣。
他勉勉強強同意了這個方法:“成,我們同騎。”
姚旭從自己馬上下來,爬上了師華的馬,雙手一時間竟是無處可放。
師華惋惜看了眼旁邊的良馬,抿了抿唇:“抱住我。”
姚旭空開了一點距離,環住了師華。
師華牽動韁繩,雙腿一夾,馬如箭射丨出。
姚旭下意識收緊了雙手,抱住了師華,不自覺睜大了雙眼:這坐在後面和前面一樣糟糕!
原先留下的距離,這會兒已是半點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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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好馬就是不一樣,能夠日行千裡,跑起來那真是“噠啦噠啦”就到了。
姚旭並不是不會騎馬,更不是害怕騎馬,他就是擔心這馬太快會把他人給甩出去。
他用他的性命發誓,真的就是那麼單純的理由。
轉眼就到了碼頭,他利落翻身下馬,腿腳一軟,不動聲色扶住了邊上的馬,看著師華一樣利落下馬。
被他糟蹋慢慢帶過來的另一匹馬,湊到了師華的馬旁,湊近朝著對方噴了口氣,隨後兩馬就黏糊在了一起。
師華見狀也不管他們,反倒是眺望起碼頭邊熱火朝天的教徒們。
姚旭緩了緩,便朝著人群中走去。
舒淺此刻正在人群中拿著出海後記賬的本子翻看。
旁邊喬曼由於羞恥,楞是不敢和畢山在大庭廣眾下抱著了,導致畢山圍著喬曼亂轉悠:“我帶了好多珠寶回來,回頭讓人給你做點首飾。”
喬曼點著腦袋,紅著耳廓,頭都要埋進土堆裡了。
舒淺翻到一頁後停下,微詫異擡頭看向畢山:“你帶了一船的種子回來?”
畢山心頭一慌,忙收斂起剛才纏著喬曼的姿態,恭敬對著舒淺回話:“是。我想著咱們崇明教開著酒肆呢,這總要出點新奇的玩意,才能夠開到京城去。”
他是知道舒淺有想法在京城開酒樓的。
不過當年是隨口一說,後來忙來忙去,這事也就沒了聲響。
現在一慌,把當年舒淺說的話都拉出來了。
舒淺點頭,正想上船去看。
旁邊有個面生的,搓著手帶著點異國口音,喊了一聲:“教主。”
舒淺轉頭看向這人,不自覺打量了起來。
這人頭髮是棕黑色的,深眸深邃,看著極為瘦削,瘦得有點如同皮包骨。由於太瘦,整個人又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海上日子,看著很是邋遢。
畢山看見了這人,解釋起來:“這人是我們從海外帶過來的,他說他原本是歐暹巴的人,後來被人拐走,拐到了一個小島上,他就逃了出來。逃出後,他坐了幾回商船想要回去,一波三折的都沒能回去。”
歐暹巴可是有些遠了。
至少舒淺讓畢山走的航線,那是前往暹羅等國的,而歐暹巴在更北面的地方。還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走的,反倒是越走離歐暹巴越遠。
畢山想了想:“他後來就去燒玻璃了,一直做這活計到現在。”
舒淺看出了這人很是局促:“叫什麼?”
“伯恩斯。”這人回答了舒淺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燒玻璃,就是那種。”
他點了點船上的明瓦:“比那種還要透的,玻璃。”
隨後,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是我想要回歐暹巴。”
伯恩斯大約是經常和海商交流,也和不少人說過他的要求,所以各地的話都會一點。崇明教並不是第一個出海的,可惜這個廣袤的國度有一段時間不曾有人去伯恩斯那兒。
有的海商,伯恩斯瞧不上,有的海商,瞧不上伯恩斯。
一來二去,伯恩斯都有些年紀了,還沒能回家。
如今這人就被崇明教撞上了。
“以前有我們這兒的人去過伯恩斯那兒,但是他們不想要造玻璃的手法。”畢山其實也不是很懂,“說是造價太高了。很多要的東西,北方才有。可這人到船上後才告訴我們。”
那能怎麼辦呢,帶都帶回來了。
臨著都要到了,總不至於直接將一個工匠扔海裡頭吧。
由於舒淺的緣故,也因為畢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他對工匠一類手藝人以及識字的人,都還挺尊重的。
“北方才有?”舒淺重復了這話,稍帶思考,“成,回頭我把人帶京城去,這手藝只要教會三個人做出我要的東西,我就想辦法將他送到歐暹巴去。”
她看向伯恩斯:“歐暹巴很大,你即便到了那兒,也很難找到你故鄉。”
伯恩斯朝著舒淺露出一個拘謹的笑容:“沒關係。只要在那片土地上,我都會覺得很高興。”
舒淺點點頭。
有了她的允諾,伯恩斯略帶放松了一些,倒是也四下打量了起來。
而舒淺則是跟著一個教徒去了畢山那艘全是各種種子和糧食的船上。
一上了船,她就見著一大袋一大袋的布袋子,密密麻麻攤滿了一整個船倉。
舒淺聞了聞,一股子的刺鼻味道。
恐怕這堆種子裡頭,有不少都是香料。
好在畢山還知道分類擺放,她將一個個放在最前頭的袋子打開,裡面放的並不是種子,而是代表後頭種子能種出來的果子。
舒淺的想法很明確。
她就是想要看看自己運氣是不是那麼好,能夠第一回出海就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幾種糧食。
一袋接著一袋打開,舒淺面上幾乎是看不出什麼神情的。
跟著她上船的畢山不敢開口。
而一道跟著的喬曼一樣屏氣凝神,細細跟著一道看畢山帶來的這些東西。
“教主。”這會兒姍姍來遲的姚旭終於擠過了人群,成功也上了這艘船。
他打破了船上詭異的氣氛,看向這一袋袋的東西:“這麼多不一樣的?海外的人就吃這些?”
湊到其中一個麻袋邊上,他用手指撿出來一個乾癟的橢圓形物品,疑惑看向畢山:“這個怎麼吃?裡面有肉?有些硬。”
畢山咳嗽一聲:“聽說是做菜的時候直接扔裡頭。不能吃。”
姚旭將東西重新放回去,點了點頭。
不能吃,那就是調味的東西,用處有點,不過不大。
舒淺看了他們一眼,又沈默著打開了一個袋子。
裡頭全是拳頭大小的塊狀果子,皮是朱紅色的,上頭還帶著泥。
舒淺總算是笑了起來:“紅薯。”
幾個人聽了這一聲“紅薯”,都湊上前去看。
“一畝田,能種出多少的麥?”舒淺取出了一顆紅薯問姚旭。
姚旭這點當然是清楚的:“三石上下。”
舒淺朝著姚旭笑笑:“這紅薯,一畝能出數十石。”
幾個人都是一楞。
數十石是什麼意思?
那就是原本一畝田,靠著這些紅薯,能養活的人一下子比以前翻了起碼兩番!
“聽說土差一點也能種。”畢山在邊上插了話,顯然也是沒有想到能種出那麼多,“我就聽說這東西生的熟的都能吃,還挺好種的,所以拿了不少……”
幾人看看這袋紅薯後頭小山丘一樣一堆的紅薯袋子,不禁都有點服了畢山。
舒淺給幾個人人手塞了一個,隨後走向下一個袋子:“紅薯藤也能煮了吃,紅薯也能煮了吃,味道倒是沒有稻和麥好,不過勝在好種,還不怕大旱。”
好種和產量高,這就足夠了啊!
不過……
“若是想要讓不少地方種起來,恐怕還要朝廷出面。”姚旭略有點擔憂,“百姓生怕種了收不了,交不上糧食,自己還吃不飽。不會輕易去嘗試。”
舒淺點頭:“是。沒事,朝廷那兒我會去說。我們先種,然後在酒肆裡做好了賣。物以稀為貴,一傳二二傳三,這紅薯名字就出去了。有的百姓就會為了這名字,為了這價格,樂意去種這個的。”
至於種了之後的事情,價格如何調整,百姓如何交糧,那都是戶部的事情。
與她並沒有關係了。
眾人意會,都覺得可行。
等所有的全部看完,舒淺並沒有發現玉米。
她微有點惋惜,但也知足。
“好了,這回畢山有大功,喬曼給記上。出海的每一個家中都送一份錢去。”舒淺取出了手裡頭那冊子,“誰讓畢山還是帶了好幾艘船的銀子回來。”
畢山嘿笑一聲。
舒淺跟著笑了聲:“走,下船,把東西都往邊上運一點,叫商會的想要買的趕緊先來,遲了就漲價了。”
教中的人基本上對教內的銀錢心裡頭都有點數。
崇明教看著銀錢賺得多,可這出去也快得很,指不定有些時候,庫中的銀錢還沒他們家裡頭的多。
當畢山將這個消息傳下去後,所有人更是一片歡呼。
崇明州這塊新納入了的沙土地,本來就有部分在商會手中。
崇明教出海歸來這一事,很快就傳到了最近的幾個商人耳中。他們這可都是有著多年的經商意識的,一聽到海外東西來了,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價格還沒上去。
等回頭東西少了,價格只會越喊越高。
沒等崇明教來喊,有幾個已經先帶著一批自己的仆役沖向了崇明教那兒。
舒淺看著碼頭人越來越多,也不慌。
隔開了一塊地,專門讓崇明教會算賬的一排給坐下。凡是來買東西的,都來這塊兒地看貨說價。按次序來,來晚了的就要等著。
領人看貨的教徒,一人一次只帶五到十個人,給了錢或者是崇明教信得過又留下欠條的,那就能直接當場拿貨走人。
剛開始還有點亂,到了後來,那是越來越規矩,越來越齊整,即使碼頭上到處都會有催促聲,可也沒出什麼事情。
東西漸少,銀錢漸多。
舒淺二話不說,讓教徒們將這批銀子給送到教中去,由師華帶隊守著。
畢山等人被舒淺勒令暫時去休憩兩天,兩天後才允許再來幫工。
很快,遠在京城中蕭子鴻便收到了錢,紅薯,以及一個燒玻璃的人。
錢他收下,這些是換火器的錢,也是他要用來建別院的錢。
紅薯,蕭子鴻提筆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直接讓人連著一道給送到了戶部尚書的桌上。
至於燒玻璃的人,蕭子鴻將人送去了工部。
海外貿易一開,六部接下去恐怕要更加忙碌了。
不過國庫裡這回,有錢給官員漲工資了。
他頗為欣慰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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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崇明教初次海外歸來,面上看起來不過區區出了個海,通了個商,實際上這崇明州,卻是吸引了舉國上下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朝廷上的所有官員。
有心的,甚至已將人派遣去了崇州,想要看看能不能趁著早,摸一趟渾水。
而此刻的京城姚家並不是這般的氛圍。
姚常林面對自己面前唯一的嫡子,幾乎是要被他氣暈了過去。
姚家幾代人,養出了姚常林這個恣意妄為的性子,他自己是清清楚楚的。年少時候光顧著自個舒爽,幹出來的基本上都不是人幹事。
等回頭來隱隱有點後悔,便只能在別的地方去彌補。
他好在脾氣還成,又會說話,運氣也好,文筆不差,寫兩篇東西,楞是能讓人上門來給他送錢送酒。
姚常林就是清楚自己這個性子,才明白自己並不適合做官。
辭官,是他保護自己的命,也保護姚家最好的方式。做一個安分的世家,才不會惹來皇權的窺探。
也因為這個性子,他對自己的摯友梁又鋒很是敬重。
不是誰都能夠在短暫一生中,果斷做出取舍的。
梁又鋒為了做官,將過去的紈絝全收斂起來,自進了翰林後,守著本分,從未踏錯過一步路。如今雖然看著成了崇明州的知州,但他堅信,以新皇的眼光,梁又鋒只要想,出頭不過早晚而已。
姚常林是任性,可也有底線。
他搞出了庶長子,也沒真讓人庶長子到姚府上折騰。
姚家,生他養他供他到這個年紀,他不能再鬧得家宅不寧,讓族中人難做。把姚旭這個庶長子交給梁又鋒親自照料,是他所能做出最大程度的……懺悔了。
可面前自己這嫡子,說什麼呢?
姚常林氣得整個人都有點哆嗦。
“爹。”姚文青朝著姚常林磕著腦袋,半點不覺得疼一樣。
他也害怕,他也恐懼,可他心裡頭的本能告訴他,一定要說出來,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他就和他父親一樣,一生都會為過往的那事而懊悔。
“我,一定要娶順天府通判之女,藺淑為妻。”姚文青第一回說出這話時,全身都止不住抖,怕他父親立刻拿出家法來揍他。
說出第二回時候,他就稍微有了點底氣,話是帶著顫音的,可到底還是完整的表達出了他的決心的。
等到第三回說這句話,姚文青都敢擡頭直視他父親了。
“藺淑是為了我才從馬上摔下的,她這一生再也沒法走路了。”姚文青想起那幕,都想要落淚,“都是因為我。”
年少人的玩鬧打趣,總是不分輕重。
他也不曾想到,這一摔,就會讓一個自己悄悄放在心頭的女子一生都毀了。
“婚姻之事豈是兒戲?”姚常林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桌子上的茶杯發出劇烈又難聽的碰撞聲。
按照以往而言,順天府通判,六品官員之女,嫁入姚家那是沒有太大的問題的。
姚家也不算太講究門第之間,只要沒有相差太大,都能接受。
可這不代表姚家能接受一個偏癱!
姚家難道不要子嗣了?
他就姚長青這麼一個嫡子!
“我沒有兒戲。”姚長青抿了抿唇,態度還是一如先前一樣,“頂撞父親,違背宗族,將會受到家法處置,可若是能將藺淑娶為妻,我姚長青,心甘情願。”
姚常林心口一梗,險些沒能喘上氣。
莫不是他年少作孽太多,這才都反到了孩子身上?
他顫巍巍伸出手指,點著姚長青,惡狠狠說著:“你可知道若是無子……”
若是無子,那即便姚常林護著自己兒子,宗族的人也會逼著姚長青休妻,或者娶妾。
姚長青沈默片刻,緩緩開口:“若是無子,不會休妻,不會娶妾。我會在宗族裡抱一個孩子,當自己親生孩子一樣養著。”
他沒有親生的孩子沒關係。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藺淑就這麼郁郁寡歡,消沈下去。
這可能是同情,可能是彌補,可也是他心中對她的約定。
通判說想要留藺淑到十六再嫁人,他便一直在家中拖著自己的婚事。他們早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卻為什麼沒有開口早點說出來呢?
姚長青再度跪著磕頭:“長青一生所求不多,懇請父親能夠答應這一事。”
子女都是債。
姚常林想著遠在崇州的庶長子,再看看面前的嫡子,半響沒說話。
他欠姚旭很多,欠姚長青難道不多麼?
這孩子風聲不好,不也就是有他這個為人父的原因麼。不論求學,還是婚事,亦或者是科考,都由於他而被硬生生壓低了別的世家子弟一頭。
屋子裡很是沈默,姚長青知道自己是憑著嫡子的身份在要挾自己的父親。
而他的父親姚常林,則是心中慨嘆。
“我可以隔日就找媒婆替你去求娶,也可以為你擋下宗族長輩。但今年你必須高中,進朝為官。”姚常林聲音帶著點冷意,“否則,即便是娶了,我也能讓你休。”
如果姚長青不做官,這孩子根本沒法在姚家有話語權。
沒有話語權的姚家人,根本不可能護住他想要求取的姑娘。
姚長青微楞,顯然想明白了自己父親話裡的意思。
他哽咽著,帶上了點哭腔:“是,父親。”
等姚長青走後,姚常林整個人身子跨了跨,靠在椅背上,很是無力。
他頭髮已有點斑白了,本就比別人頭髮早白一點,看著就莫名老了很多。
過了好一會兒,姚常林才默默從椅子中起來,踏步回了書房。
在書房中,專門給遠在崇明的梁又鋒書信一封。
他膽怯不敢與姚旭說話,很多事情告訴梁又鋒和告訴姚旭是一樣的。
不知道那個孩子,能不能看在自家弟弟要新婚的份上,來一回京城。
即便是以別的任何一個理由來一趟也好。
讓他見見那麼多年不曾看到的樣貌,知道那孩子如今尚好。
……
厚厚的信到達崇明州梁又鋒手中,讀完後,讓梁又鋒翻過頭重新看了一遍。
在重新看過一遍後,他算是了解了姚長青那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可真是……
唉。
梁又鋒禁不住搖頭。
姚長青那孩子天資尚可,雖在梁又鋒看來不及姚旭有些狡詐,但做一個普通的京官,那是絕不會有大問題的。
那孩子喜歡順天府通判之女藺淑的事情,不管是那位通判,還是姚家,其實心中都有點數,平日也睜一只眼閉一只,想著若是成了也不錯。
姚家是世家,那位通判則是資質還不錯,兩家互通有無,對雙方都挺好。
不過他們都沒有料到兩個孩子私下裡碰面玩鬧,竟是一個沒註意,驚了馬。
人從馬上摔下來,命是保住了,人卻半殘了。
藺淑這種模樣,再說親,那可是難了。
姚家怎麼賠,也賠不了孩子的一生。
姚長青非要娶她,不是不成,但是……姚家是世家啊。
梁又鋒身為世家子弟,很明白光世家這一點對於兩個孩子而言,是多麼龐然大物的存在。若沒有家族的幫襯,姚長青能做什麼呢?
太過年輕,在長輩的庇護下的孩子,根本沒有能明白他們這種每一步都怕踏錯的不安。
若是能中舉,那倒確實還好些。
梁又鋒嘆息一口氣,也明白姚常林的意思。
姚常林還想要見見姚旭,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也好。
梁又鋒不忍責備自己的摯友,便決定將這個選擇權交給姚旭自己。姚旭已不再是當年局限在家中二三事的孩子了,他追隨著崇明教,早早邁出了自己的步子。
那個孩子,已先一步成長起來了。
梁又鋒將書信重又裝好,叫了人給送去崇明教,專門帶給姚旭。
末了,他最為師長到底還是不放心,讓人給帶上了一句話:“讓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左右這兒還有個我這個長輩在。”
姚常林要顧及姚家,他不需要顧及。
不忍責備自己的摯友,可不代表著就站在摯友那兒了。
孩子都是無辜的。
不論是姚旭,還是姚長青,都才是真正無辜的。
姚旭這輩子的能有機會施展才能,不是靠著姚家,不是靠著科舉,而是靠著崇明教,靠著他自己的。到了如今,真正能決定他自己該幹什麼的,也就他自己了。
下仆忙將話記好,匆匆出了門,前往了崇明教。
下仆在路途中,撞見了正在遣送銀子回教中的師華,忙喊了一聲:“師娘子,師娘子。”
師華停下馬,踩起了一片塵土,面無神情看向來人:“嗯?”
“師娘子可要回教中?小的是奉命來給二家當送信的。敢問現在二當家在教中還是在碼頭?”下仆忙問了一聲。
師華點了下箱子:“教中。去坐好。”
下仆聽明白師華是讓他去箱子邊上坐著,連聲道謝,趕緊去箱子邊上坐下了,和這一隊人一道上崇明教去。
旁邊有幾個穿著勁裝的姑娘朝著他看了兩眼:“你是哪兒的人呀?”
那下仆立刻恭敬回話:“小的在衙門做雜事的。”
連差役都算不上,平日裡就真得做雜事。
“那可真是辛苦了,平日一定很忙。我們教中都那麼忙。”有個姑娘這般說了一聲。
下仆頓時受寵若驚:“沒沒。”
那姑娘笑嘻嘻:“我以前做奴婢伺候我家小姐的,算是運道好。哪能想到還有今天能騎大馬射弓箭呢。指不定你哪日也就不打雜了,你看著年紀可輕。”
師華轉頭朝著她看了眼。
那姑娘立刻噓聲,安分繼續護送著這批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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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師華帶著隊,先將那一箱一箱的銀錢全部送入了倉庫。
喬曼正帶著兩個大一些的孩子在算賬。
姚旭則是待在庫房的角落裡,將算好的賬本中不會賣出去的東西,一一給分類好,準備安排下一步處理事項。這一回海外收獲,崇明教上上下下忙得是頭暈眼花的,大晚上都要挑燈拼命。
先是吃的東西不好保存,姚旭將一部分讓京城來的人拿去了,另一部部分送到了瀛洲酒肆。接著是那些個種子,要專門安排教中人去種,種不過來的則是分發給周邊的農戶去種。
生怕他們不樂意,教中還專門寫了契,與那些農戶說好了若是沒收成,崇明教會補貼給農戶多少銀錢,若是有了收成,那麼要分給崇明教幾成。
梁又鋒也是盡可能配合他們來做這些事情,他知道但凡種出點成效,那他功績本上必然是又添加一筆,三年後要是調到京城去,那可是了不得了。
姚旭知道這點,私底下哼哼了好幾回。
回去怕不是這人直接能入戶部。
京官正四品和地方官正四品,那可不是一個事兒。一個天,一個地。
“姚二當家,外面有你的信。”師華進了倉庫,見著在角落裡埋頭整理謄抄分類的姚旭,和他說了一聲。
姚旭頭也沒擡:“你方便幫我拿一下。”
師華便走出去和那個下仆說了聲。
這下仆還沒資格進庫房,在確認了裡頭姚旭在,就將信給了師華,讓師華代為轉送,還好聲好語和師華說了梁又鋒要他轉交的話:“梁大人讓二當家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左右這兒還有個他這個長輩在。”
師華點頭。
回了倉庫,她將信放在了姚旭身旁:“梁大人說讓你想怎麼做怎麼做,左右還有他這個長輩在。”
姚旭聽著這話,冷哼一聲。
面上已是十分不愉。
以梁又鋒一向來的性子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了什麼?
說明這信來自京城,必然是關乎於他的生父的。
也是那人還要點臉,凡是寫信都從未往自己這兒寄。可姚旭又覺得不止是要臉的問題,而是那人將姚家放在更為重要的位置上。
他,不管如何,只是庶子。
所謂的妾,不過是比普通的奴籍強一些罷了。
所謂的妾生子,也就是他這般的人了。
對於朝廷皇家而言,妃子或許地位還是超然的,即便是為了保住太子位置,那些皇子們照樣身份會被壓一壓,可到了最後成為皇帝的,還真不一定是嫡長子。
比如新帝。
而對於一般家族而言,並不是當家家主就能左右整個家族的。
庶長子越過了嫡長子前頭,永遠做不到皇帝那般有話語權。
而不論是皇家還是普通百姓,但凡是嫡子庶子鬧騰的,基本上都是鬧到與生死相關的。姚家不會樂意看到這種情況,姚常林作為姚家人,一樣不會。
姚旭以前恨,恨姚常林。
後來他能理解姚常林,卻從未選擇過諒解。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姚常林的錯,要是不生出他這個庶長子,那不就什麼都沒有?
不過到了如今,每逢在崇明教笑得開懷的時候,他又想,還好他出生了,還好他離開了姚家,否則怎麼會遇到崇明教?
師華給了信,見姚旭十分不高興,也沒說什麼,繼續讓自己手下將東西都搬進來擺好。
等所有的都弄好了,她才湊到喬曼身邊,看喬曼記賬。
崇明教的記賬方式和外頭不一樣,師華也是來了教中一段時間後才知道。
她覺得這法子好用,還抽空去喬曼那兒學過。
喬曼見師華湊過來,朝著人溫和笑了笑:“近日勞煩師娘子了,若是累了可一定要說出來。”
師華搖頭:“不累。”
喬曼又笑笑,低頭繼續寫著。
哪能不累呀,整日都沒幾個機會能坐著的。不過是她們都心甘情願在這兒累著,樂此不彼看著教中越來越好。
師華要準備離開了,回頭再看了眼姚旭。
那信放在一邊,到現在還是沒有被打開。
誰的過去不曾有事?
如若不是師華上回趕回教中,巧合湊上了喬曼那事的尾巴,聽到了教中不少人的憤恨,她也不曾想到喬曼以前還遭遇過那種事。
連被父親逼著良賤為婚都能遇到。
師華沒有探聽姚旭私事的打算,帶著自己的人離開,再去碼頭準備運回再一批銀錢。
她以前還真未想到過,這天下有錢人竟是那麼多。
怎麼好似誰家裡都家纏萬貫的?
聽著口音,這兩天已不僅有江南這兒的人了,北方那兒一樣趕來了不少人。
師華匆匆又走了一趟碼頭,再度送了一批錢回來。
這一來一去很是費時,而喬曼還在庫房裡算賬,她身後的兩個人都換了換,她手邊的茶水也補了一回,但人還是在那兒。
倉庫的角落裡,姚旭手邊的冊子從一邊挪動到了另一邊,也補上了茶水,而那封信還是沒有拆封。
喬曼問了師華一聲:“還要送一趟?”
師華點點頭。
於是又是一趟來回。
師華送完這趟,今日便不用再去碼頭,可以回去休息了。
喬曼略帶疲倦,在庫房裡走動了走動,緩了緩胳膊,朝著師華笑一笑:“我要去找畢山,這庫房裡等下讓姚旭關門。”
姚旭在角落裡聽著了,朝著喬曼擺手:“成,知道了。”
師華望過去,那封信還是沒拆。
她猶豫了一下,帶著人跟著喬曼離開了。
到了晚上,這幾日酒肆裡的廚娘都會專門留幾個人在教中做吃食,天天都大魚大肉的彌補出海的那群教徒。聽說海上到了後來就是整日吃海味,幾個月吃下去臉都藍了。
沿海的漁夫們常常由於窮苦也整日海味,見著都瘦骨嶙峋的。
師華環顧一圈,沒見著姚旭,微楞。
她見著了尋常跟著姚旭的那個教徒,上前去問了一聲:“二當家呢?”
“應該在庫房?不然就在自己屋裡。”那教徒想了想。
旁邊有一個廚娘哼了一聲:“恐怕還沒吃東西呢,回頭又要晚上摸進廚房。”
師華下意識問了一聲:“我去給他送吃的?”
廚娘忙將幾疊吃的放在一個木板上堆給了師華:“辛苦了啊。”
師華低頭看看這數量,覺得姚旭和她一塊兒吃都吃不完,別說她還吃過了。
她搖搖頭表示不辛苦,隨後就先去倉庫尋人。
倉庫門口有教徒守著,正好輪值,沒吃過飯的聞著這香味忙跑走了:“哎呀我也要趕緊去吃,可餓死了。這給二當家送的吧?還在裡頭沒出來呢。”
師華點點頭,往裡頭送飯。
倉庫裡比外頭安靜很多,大概是因為離開了一段距離,周邊又大多是石頭壁,足夠厚從而遮擋住了外頭的聲音。
“吃飯了。”師華見到姚旭矮桌上已經換了一批本子,還見到至今為止都沒拆的信。
燈火都點了起來。
姚旭擱下筆,呼出一口氣,頗有點抱怨:“再這麼少人手幫忙,怕是頭髮都要白了。”
師華看看姚旭頭上一頭烏黑的發,覺得距離變白還挺遠的。
她安靜等著姚旭動筷子。
姚旭還隨口問了她一聲:“一塊兒再吃點?”
只有一雙筷子。
師華搖頭。
姚旭三兩下將吃食解決了,果然是剩下了不少的菜。他擱下筷子:“還好教中如今養的豬多,否則這些都給浪費了。”
師華點頭。
以前她吃一頓,也浪費不少。
到了教中基本上都是吃多少取多少,也成了姚旭這樣,想著這些多餘的菜還好能餵餵豬。
姚旭掏出了手帕抹了嘴,扔到一旁,總算是拿起了信。
似乎是覺得給這信的冷遇已足夠長了,他都沒顧忌師華在自己面前,直接給拆了開來。
姚旭看信很快,就如他看書一樣。
他看完後連著冷哼了兩聲,將信又給塞了回去。
而師華還沒收拾掉桌上的菜,正在猶豫要不要將幾個剩菜倒在一起。拿起來方便一些,就是看起來怪難以忍受的。
姚旭敲了敲桌子。
師華疑惑看向他。
“我弟要成婚了。”姚旭開口。
師華頓了頓,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雖然她從來沒聽說過姚旭還有個弟弟。
姚旭頓了頓,忽然失笑:“我和你說幹什麼?”
笑得有點難看。
師華少見姚旭這個樣子,明明很難過,卻在笑。
就像姚旭從來都不喜歡那些見血的事,可又要強迫他自己去習慣。
“我哥沒法再成婚了。”師華忽然這麼回了一句。
姚旭笑容卡在臉上,忽然噗嗤一聲,變成了真情實感哭笑不得:“你哥當然沒法成婚了。”
師家都沒了。
師華坐好在姚旭面前,兩人隔著矮桌。
她問他:“是要請你去麼?”
姚旭將信往邊上隨意一放:“是啊。有十來年沒見過了。那時候什麼都不懂,被他娘打了罵了,還是要跟在我後頭跑。”
庶子和嫡子一塊兒玩,說出去還挺好笑的。
尤其是嫡子是主動跟著庶子跑,那就更可笑了。
如今他再出現,可不會再有當年的情況了。
師華點點頭。
“任性慣了,這回要娶一個偏癱。”姚旭本是不想去的,可卻因為姚長青娶的是個偏癱,猶豫了。
師華微微瞪大了雙眼。
一臉驚異。
姚旭被師華的神情逗笑:“覺得很有意思?”
師華搖頭:“沒,就……”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年少也知愁滋味。”姚旭這般說了一句,眼裡有著一點憐憫。他和姚長青,還真說不上誰過得好還是不好。
姚旭問師華:“去過京城麼?”
師華搖頭。
“那不如隨我一塊兒去一趟?”姚旭朝著師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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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姚旭說完“不如隨我一塊兒去一趟”後,就那麼看著師華。
一塊兒去京城啊。
師華看著姚旭,心想她若是按常理,今後也是有機會去京城的。
若是師家不滅,她必然是風風光光跟著父親進京城,帶著點自傲,帶著點緊張。或許會遇到風流公子哥,或許會成一門少有光耀先祖的親事。
但那都是“若是”。
如今聽見了姚旭的話,她對去京城意外沒有那種感覺。
沒有自傲,沒有緊張。
現下讓她踏上京城,她必然不過是擡頭看一眼天上的太陽,俯視掃一眼周邊的百姓。隨後對比一下江南與京城,神情淡漠想著不過就是稍有點差異罷了。
人,都是普通的人。
城,就是那樣的城。
“教主同意,就可以。”師華這樣回了姚旭。
到第二天,舒淺一起床,就見到姚旭和師華兩人一道來她這兒,考慮著兩人一起去京城。
這些天忙到天昏地暗的舒淺略困頓揉了揉自己的眼:“去京城啊……”
姚旭應聲:“嗯,最近這兩批貨比較重要,京城那兒也有不少火器要送回來,我親自去也算是個誠意。”
她這個教主去才叫做誠意。
舒淺瞥了眼姚旭,轉頭還是問師華:“你怎麼也要去京城?”
“二當家騎馬太慢,唯恐路上耗時太多,便誠邀我一道。”師華面不改色說了這個理由。
姚旭眉毛一挑看向邊上的師華:他什麼時候這麼說的了?
師華回看他一眼,神情自若。
“你這個理由倒是比他那個像真的一點。”舒淺喝了一杯溫水潤了潤唇。
“這批生意做好,教中也要稍作休息,等五月再出海。教中到了一批火器,讓教徒們確實可以先練起來。早前去京城催一趟也妥。”
這一批火器到是到了,數量少得可憐,估計一群教徒只能光看個過癮。
姚旭驚了:“我的理由不像真的?”
他騎馬慢要找個人一道竟然更像真的理由?
滑天下之大稽。
他覺得自己這個理由比師華像樣多了,教主自個都說早去京城一趟很妥了。
可惜在場的師華知道“看弟弟成親”這一實情。而舒淺更是了解姚旭。沒什麼特殊理由特意去一趟京城,必然是有自己的私事。
“像真的像真的。”舒淺很是敷衍附議了姚旭的話。
姚旭:“……”
舒淺也不想知道詳情,她稍一猜測,便想到這估計關乎姚旭的家事。
姚旭如今這個性子,該是能妥善解決好自己的事情的。就算解決不好,這不旁邊還有個師華。到了這個年紀,誰也不想輕易讓他人知道自己想撇開的過往。
她就是在想自己要不要這回再跑一趟京城。
唉,要種田啊。
光是教徒們種田,舒淺根本就放心不下。
有的還好說,耐寒耐旱怎麼種都沒事,有的則是要細心照料才可以。即便是習慣了種田的老農,對第一次接觸的東西,還是不熟悉的。
舒淺也不熟悉,但她好歹知道一點,比什麼都不知道強多了。
她嘆息一聲:“你們一塊兒去京城,順帶幫我催一催朝廷,就說這江南的別院,也該蓋起來了。我看著周邊那應天就挺好的。以前的那些地方維修維修,能用上的都用上,對吧?”
姚旭一思索,當即應下:“是。”
應天是前朝都城,可惜太靠近南方,守不住北方的戰線,後來輕易就被滅了。
宮殿毀得七七八八,開國皇帝建國的時候乾脆就選在了京城,直接遷了都。
遷都總體而言是好事,不過也虧是當年一樣是兵權下出來的政權。
舒淺偶爾聽了一耳朵才知道,當年才開國第一年考科舉的時候,一群體質一般的學生,就在京城二三月天裡,一邊生火,一邊考試,凍得瑟瑟發抖,還很有壓力。
會試完了還要殿試。
殿試還算好點,總體而言至少宮殿還是搭建起來了的。
不像貢院,就一大棚一搭,好了。透風透得一群考生回去還沒等到下榜,病了一片。讓朝廷差點就以為自己收不到新貢生了。
再後來皇帝雖說還是重武的,但也知道治國是需要文臣的,第二年就讓人把貢院給弄得好了些。
不過由於他心中想著要艱苦點才能知道讀書不宜,所以好一點,不代表奢華,還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個小隔間,二三月天裡照樣冷,頂好在還有專人負責生火,不至於讓人冷到病倒。
這是扯遠了。
都城是遷走了,原地倒是還留了點,基本可以說是斷壁殘垣。
上頭不下令,倒是沒人敢動。
若說要推平,又讓人有點不舍得。
要是非皇家的人動用了,又容易讓人想岔,覺得是不是有復辟的傾向。
一來二去,那點斷壁殘垣遺留至今。
唯有那應天衙門就建在了旁邊。
舒淺也想讓朝廷早點開口,她這兒的銀錢,運到應天可比運到京城近多了。應天一樣屬於江南的範疇,京城,那可是真的遠。
人應下了,舒淺對兩人也沒什麼要求:“記得將你們兩個人負責的事交接好,什麼時候弄完了,什麼時候便去京城。早去早回,帶回火器,多催別院。”
兩人應聲。
舒淺對兩人京城之行,說到最後也就一個想法:“別隨意惹事。惹完事記得早點說一聲,好處理。”
姚旭冷哼一聲,擡腳就走。
師華點點頭應下,跟著離開。
兩人到底都是手腳麻利的。
姚旭一旦決定了要去京城,便親自去了一趟衙門,見了一回梁又鋒。
梁又鋒哪裡猜不出自己這充滿矛盾的學生在想什麼。
姚旭不屑姚家,不代表著連帶著無辜的弟弟也一樣看不入眼。面上裝得再怎麼兇狠,底子裡還是那個見血就難受的多情人。
梁又鋒沒多說什麼。
姚旭更是沒多說什麼。他作為學生,不過尋了個理由,問一下自己的師長要不要他順手幫忙帶點東西上京城。
梁又鋒作為長輩,姚長青成親,他肯定要送點東西過去的。
早春天才回了一點點暖,姚旭抽出了自己標誌鮮明的“二當家”扇子,一副浪蕩子的模樣:“先生要是想不好送什麼,我那兒有點瓶子罐頭的,送出去也成,不算先生錢。”
梁又鋒正讓人將他的庫存賬本拿出來。
他低頭看著仔細,聽著姚旭的話擡頭瞥了他一眼:“送一套?”
姚旭扇子遮住了半臉,嗤笑一聲:“送一個杯子都算給面子。”
姚長青的婚事,又沒有正兒八經請他去,他還送個想要驚艷別人的玩意,豈不是顯得自己心思有些多?
改天京城裡的風言風語就是姚家庶長子在嫡子面前送大禮耀武揚威,譏諷嫡子娶妻不過如此。
梁又鋒又低頭看起來:“杯子收起來,我替你那份一道送了。”
姚旭不置可否。
等梁又鋒選好了禮,便讓人去庫房裡取了。
他選了前兩月去暗街時,順手買下的古樹金擺件。這古樹金擺件,底盤是翡翠,上頭是一個個精子打造的銅板,樹下還堆了一堆的金元寶。
這東西被過了個明面後,就扔在了庫房裡。如今一看還挺喜慶的,
梁又鋒親自交到了姚旭手上:“古樹長青。”
很是適合他弟弟。
姚旭沈默了片刻,過會兒又朝著梁又鋒笑了聲:“走了。先生可要好好休息,這活是整日都會有的,早一日做完,也不會早一日空閑。”
梁又鋒欣慰點頭。
姚旭坐著馬車,晃悠悠回教中,將這份禮放在了自己桌上,喝喝茶,看看這份禮。
一喝就是一個時辰,最後不得不去如廁。
接著沒兩天,姚旭便是和師華帶著一批教徒,附上了一大批的錢財,跟著蕭子鴻派來的人一起前往京城。
路上姚旭都沒選擇騎馬,安安分分拽著師華一道坐在馬車裡,義正言辭教著師華:“女子,有的時候就該有女子的模樣。累了就要說,我看教中哪個敢說你?說你的你就打一頓。他肯定就聽話。”
師華完全略過了姚旭的廢話,還沈浸在清點貨物這事中,下意識問了一聲姚旭:“教主給蕭公子的信,你可帶著了?”
姚旭原先想說的話被堵了回去,噎了噎,半響才乾瞪眼,憋出話來回師華:“帶了……”
師華點點頭,然後又問:“你家先生讓你帶的東西,你放在後面那輛馬車上了吧?”
姚旭親自放上去的,當然記得,點頭:“放了。”
師華還想問,姚旭“唰”一下將扇子打開,露出了“二當家”三個字。
他朝著師華笑了笑:“都帶齊了。”
師華這才放心了些,朝著姚旭輕笑了笑。
她很少笑了,此刻一笑如剛過冬日,初春一到,行走野外意外發現一朵花一樣。
周遭淩冽,唯有一花。
姚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點什麼,轉開了視線。
車輪滾滾,馬蹄聲不斷,不過幾日,入了京城。
師華掀起了簾子看向外頭,果不其然。
她心中沒有自傲,沒有緊張,心想著原來著就是京城,心想著京城原來也就這樣。不過是和江南有點不同罷了。
就像她若是有朝一日去了塞外,去了海外,也會一樣感觸。
不過是和江南有點不同罷了。
姚旭借著師華掀開的簾子看向外頭,搖著扇子,漫不經心:“是不是覺得不過如此。”
他離開京城,從不曾有過後悔。
京城,不過如此。
姚家,不過如此。
師華回頭看向姚旭:“是。不過能和教中人一起上京城還是不一樣的。”
她是真那麼覺得的:“若是能和大夥兒一塊兒來,在京城熱鬧熱鬧,一定很有意思。”
人,不過如此。
城,不過如此。
而有結伴之人去哪裡都是有意思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7章
京城和江南的風光是不同的。
早春時節,江南已有了暖意,京城還冷得很。
天佑年間,先皇哪怕在世,也已經很久都不曾看到像如今京城這般風貌了。
現在新皇登基,已經到了明啟年間。
這千年後被無數紙筆書寫的一段歷史初期風貌,一點點展開在世人的目光中。
姚旭和師華到了京城,第一件事便是隨著蕭子鴻的人,將所有的東西分了批次。一批運送到國庫中,另一批給人運送到蕭子鴻私庫。
私庫裡那部分還要分,部分是走明面上賬的,部分是走暗地裡賬目的。
暗地裡走的,便是做火器生意的。
蕭子鴻和舒淺兩人都明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從京城送到沿海江南那兒的火器,絕不能是最厲害的。哪怕是遺落到他人手中,也要讓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做。
正事要緊,姚旭和師華直到這些東西全部交托出去沒有失誤後,才在心底鬆了口氣。
由於他們兩個都要上京,舒淺楞是對他們信得過,這回運的錢,是以往的三倍多,這還是時隔上回運送銀錢,並沒有太久的情況下。
也是出海這回賺得多了點。
等全部送完了,蕭子鴻人也是要見的。
信,在姚旭手裡。
不管舒淺有沒有說,以姚旭的性子,必然是要親自交到蕭子鴻手中才放心。
誰知道這京城剛興盛起來,那些個傳信的人誰信得過,誰信不過呢?
姚旭對蕭子鴻,到底沒有舒淺對蕭子鴻了解。
東西交接要好幾天時間,蕭子鴻約莫著有別的事要忙,幾天都沒來人。送信,蕭子鴻倒是讓人送了話來,約了姚旭在一家酒肆的午時見一面。
這家酒肆在京城地位不一般。
因為沒什麼人還能開的下去的酒肆,肯定不一般。
要不是特別難吃,那就一定是掌櫃很有錢。
姚旭和師華讓教徒們在樓下隨意,兩人則是上了二樓的雅間。
上二樓的雅間有兩個道,一個道是從大堂走,誰都能見著有人上去了,一個道是從後頭走,專門有個停馬車的位置,能避開大堂直上二樓雅間。
兩人進了雅間,裡頭還沒人。
小二恭敬給兩人沏茶,順帶著給他們擺上了點心。
京城的點心和江南不同。
江南很喜甜,尤其是在崇明教產糖之後,幾乎是什麼菜裡頭都愛放點糖。要不是舒淺死命攔著廚娘們,告訴她們放多了就自己付錢買糖,恐怕廚娘們一天能放掉一大袋。
京城也有甜口的,不過鹹口的也一樣不少。
京城的甜口吃起來和江南總歸不是一個味。
師華取了一個,發現外頭是酥皮,裡面是紅豆泥。
“以前宮裡頭很喜歡這種點心,後來多了,就不值錢了。我以前在京城,這餅子五文錢一個。”姚旭看著師華拿的那點心,和她說了一聲。
師華點點頭。
咬了一口,覺得沒有廚娘們用魚凍做出來的點心好吃。
更比不上酥油泡螺。
覺得整個吃下去會太膩口且飽腹,師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將這點心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小盤子裡,試圖表現出自己不過是想等下吃的樣子。
兩人沒等多久,門就開了。
蕭子鴻一身玄衣走了進來,朝著兩人擺了擺手:“長話短說,信先給我。”
半點不客氣。
姚旭取出了信給蕭子鴻。
蕭子鴻收下,沒有當著兩人的面打開看,反是問了一聲兩人:“來京城感覺如何?二當家以前便在京城生活過一段吧。”
姚旭點頭:“還成,比我以前看著似乎又熱鬧了點。”
蕭子鴻笑了笑,轉頭吩咐:“上小菜。”
這個點不上不下的,對於一天兩頓的人來說,並不是用飯的點。
蕭子鴻說的上小菜,也是顧慮到怕兩人吃不下,回頭一桌子剩下,怪不好看的。
師華沒有開口,安靜坐在那兒等著上菜。
蕭子鴻知道兩人的性子,也沒特意去和師華說兩句,倒是和姚旭多問了點關於崇明教的事情。
姚旭一直待在崇明教,又是二當家的身份,很多舒淺信中說不清的事情,蕭子鴻問起來正是好。
舒淺的想法總是極為跳脫,從一件事能夠想到十件事。
姚旭不同。姚旭是將自己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排妥當的,但凡有什麼要插丨進去的事,他都會再按輕重緩急重新安排。
現下回答蕭子鴻的話,他也是照著順序來的。
以前姚旭是當蕭子鴻純粹一個壓寨相公,看臉就成,有點本事也挺好。
在崇明教拿到了海商引後,姚旭對蕭子鴻的印象早就變了。
心裡早有了揣測,在見到了人基本上就明了了。
反正教主信得過,也沒交代他要特意規避什麼東西,他就順著自己意交代點。如今姚旭看著朝廷指望著崇明教生錢,也能明白蕭子鴻是絕對暫時站在崇明教這兒的。
“教主這些日子主要是在種田,新到的種子種類太多,她要一一分辨,還要教給其他人大致如何去種。良田有限,其中部分都是要種新一年要吃的稻的。”
“這回火器送回去,五月教中再度出海,這回教主該會同去。路途上回出海時就敲定過大致路線,不過應該過些日子會再做調整。”
“收來的錢,大部分送到了京城來,少部分用在了造船上。海上並不是每一個日子都能出去。船只一多,每年能出去的次數或者出一回能帶回來的東西就多了。”
基本上都是這些個事情。
蕭子鴻再問了點細節,姚旭也一一回答了。
楞是連問紅薯種得怎麼樣,往哪裡種了,種了多少石,都讓姚旭給一一打上來了。
蕭子鴻到最後不由感嘆一聲:“姚當家要不是崇明教的二當家,我必然要挖來京城了。”
翰林院不是沒有這麼細致的人。
但細致之後,能統管好這些,那是真的有手段的。
能配合得了舒淺,跟得上舒淺那速度東邊弄一件事,西邊弄一件事的,真的少有。更別說姚旭如今這才幾歲?
虎父無犬子。
難怪後來姚愛卿年紀輕輕就入了自己的眼,隨後步步高升。明明提得算太急的,他可手段圓滑老練楞是讓人說不出不好的地方。
從和自己共事,到和夏煜共事,一直將那丞相位置坐得穩穩當當的。
“要是將我挖來京城。”姚旭唇角一勾,“哪怕是教主能跳起來和蕭公子打一場。”
蕭子鴻想想也是。
舒淺手下能人真不算多,比起他每三年收一回官員,都是能人中的能人,拔尖了挑的,崇明教收人都只能從自己崇明山周邊收。
他被姚旭這個說法逗笑,笑完後又很是惋惜:“許久不見她,真是有點想了。”
“啊。”姚旭拿著扇子一拍桌子,“教主說了,火器要送回去,別院也要催起來。就造在應天。”
應天?
前朝的都城。
蕭子鴻若有所思:“造在那兒?”
姚旭微微點頭:“教主的意思是,教中不少東西回頭直接運到那兒去就成,也省得送上京城。一來一回省去不少人力。”
人單獨騎馬上京城還快點。
運送東西,一大堆的靠著馬車,速度根本都快不到哪裡去。
即便是當糧草在運送,即使是考慮到了河運,一來一回確實費時費力。
而造在應天,原本應天就有幾個宮殿不過是算擱置在那兒的,好好修繕一下,花費的錢會比預想的少很多。若是他說從自己私庫中取大頭,恐怕朝中上下還挺樂意的。
誰不想得空去江南過幾個月舒坦日子呢?
都聽說江南是個美人鄉。
“別院一事我會安排下去。”蕭子鴻應了。
姚旭重點提醒:“要抓緊,否則教主下回會換個人來催。你看來個畢山就沒那麼好說話。”
畢山這種連壓寨相公都會禿嚕一下嘴皮子說出來的人,蕭子鴻失笑,覺得兩人面對面,畢山催的方式恐怕會態度比姚旭還誠懇。
“說起催這個事情。”蕭子鴻其實知道姚旭這回上京是為了什麼事,“姚家……”
姚旭原本還帶著點笑意,現在笑意頓時淡了。
也是,姚家在京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不入蕭子鴻的耳。
姚家嫡子要娶藺家那摔成偏癱女兒的事,算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
姚長青這孩子聽說親自去求了自家父親,而他那向來日子過得逆反的父親,還真同意了。聘禮備了足有幾條街那麼多。
而藺家那位通判,官位是不高,如今走動著關係,想要為自己女兒再想兩個好聽的名頭。
今後她要是嫁入了姚家,有著好聽的名頭怎麼也不會吃虧。
比如,上頭親口賜女戶,或者親口賜婚之類。
藺家一邊怨姚長青,一邊也知道其實這事還真是不能全怪姚長青,愁得很。
說來這兩個孩子的事,還真和話本似的,惹得京城中不少男男女女為之揪心落淚,覺得這才叫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才叫不論生老病死,都不能分開對方的手。
經過這一事,姚家的名聲莫名還漲了漲。
藺家的姑娘本也不差,聽聞知道求親一事後大哭一場,還說了非長青不嫁。
蕭子鴻琢磨了琢磨,繼續說著這事:“姚家那個姚長青今年是不是比你小來著?馬上要成親了。你這老大不小的,怎麼還不成親?”
姚旭笑容頓失。
“女子到了年紀沒成婚要交錢,這男子也該這麼做才成。回頭我和刑部說說。”蕭子鴻上輩子本來早年就窮,後來還交了不少錢。
沒道理現在有點錢還不用交了,就放過還沒成婚的姚旭啊。
蕭子鴻對著姚旭,笑得特別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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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蕭子鴻催婚起來,能有千萬種理由。
這千萬種理由還都是當年姚慕華說出來的。
古有父債子償,到了蕭子鴻這兒,還有子債父償的。
蕭子鴻說起這個,興致比剛才說崇明教高多了,敲著桌子“抑揚頓挫”給姚旭講著:“你看啊,這天下用人之際,我和教主尋了那麼多可以吃的糧食,為了什麼?為了今後不管有多少百姓,我朝中都有糧食啊。”
姚旭一臉冷漠。
“百姓和糧食,相輔相成,百姓越多,吃的糧食是多了,但是種的糧食也多。是不是?等百姓家家富足了,有餘力去做的別事情,這天下不就百廢俱興。”蕭子鴻覺得太有理了。
有錢養孩子了,不少百姓就會熱衷於多生幾個。
這條催婚條款,他一定要早點去和刑部商量了。
可惜姚旭還是一臉冷漠。
“若說一萬人中才能出一個才子,那我總共有十萬人,是不是就能有十個才子?我二十五萬人,就能又二十個。百姓成親了,才子便多了。”
當然他當年反駁這條說的是:可狀元到底只有一個。
不過蕭子鴻現在可不管,反正現在位置顛倒,他才是催婚的那位。
蕭子鴻對姚旭下手還不夠,竟是對師華一樣下手了。
他頗為懇切,從壓寨相公的角度來開口:“再說,師娘子,你瞧著教主平日裡和我一年到頭見不著幾日。旁邊還有個未成親的,我能放心麼?”
師華覺得還挺道理的。
她忍不住就點了點頭:“嗯。”
還應聲了。
姚旭側頭看向師華:“你也沒成親!以前有你家給你交錢,現在要你自己交了。”
師華想了想:“沒事,交得起。教中給的錢多。”
姚旭:“……”
這是交得起交不起的事情麼?
他也交得起啊!
於是姚旭正要用這個理由和蕭子鴻說,就見蕭子鴻嘆息一口氣:“其實這說到底,成親不成親,不是錢的問題。”
嗯?
姚旭和師華看向蕭子鴻,不知道他又能扯出什麼話來。
蕭子鴻很是感慨:“我知道人各有誌,成親對有的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完全可以放在自己所做的每一件正經事後頭。”
姚旭和師華還真是這麼想的。
“但是,若是遇到了合適的,錯過了會很可惜。”蕭子鴻這回是委婉路線,“即便是晚了一步,等回頭在一塊兒了,就會想,為何當年不早一點走出那一步呢?”
這話他是認真的。
其實蕭子鴻也知道,當年的他若是真的沒有放下簾子,若是真的和舒淺相遇了,最後的一切必然不會是此生這般的。
那時的他自卑、猜忌、受制於人,遠不是多年後得勢的他。
他們相遇若早,或許會是一種傷害。
可他還是想,要是早一日認識舒淺,那時的他,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他往後孤寂的日子會不會多上更多的色彩?
那不是十年,二十年,是幾十年啊。
姚旭和師華沈默。
他們不是不知道蕭子鴻的話是真的。
可家中過往的事,到底給了他們太大的影響。
他們樂意去相信這世間會有如教主和蕭子鴻這般的情感,樂意去相信畢山和喬曼能自此相伴走過餘生。可他們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自己能遇到,不相信自己能珍惜,不相信自己會被珍惜。
因為這世上一樣存在著如姚常林那樣的浪蕩子,也存在著如師華兄長那般的說拋妻棄子就拋妻棄子的。
姚旭搖起了扇子,師華喝起了茶,一一斂去自己的所有情緒。
太過聰慧,看透人心。
不敢放下心防。
只怕那心防一旦放下,最終千瘡百孔。
他們能將身邊的人,當同伴去相信,當摯友去相信,千百嘗試都無所畏懼。
唯獨對成親一事不一樣。
蕭子鴻看面前兩人不說話,也沒了剛才反抗的意思,當下將姚愛卿後頭每年都有所變動的催婚話憋了回去。
來日方長。
他唇角泛笑。
幾十年的事,怎麼可能不說話就泯恩仇。
三人動了筷,吃了點東西。
姚旭緩回來後,開口問了一聲姚長青和藺淑的事:“順天府通判可有求到什麼?”
藺家想要給藺淑求個名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一不是宮中宮女出身,對皇家有功,二不是家室罕見,先儒後代,三不是文才撼動京城,讓人耳目一亮,四不是戰功累累,讓人能橫添一筆功勛。
這不管怎麼看,藺淑不過是個尋常女子。
不是蕭子鴻不能給藺淑添個名頭,但藺淑實在是還沒夠得到那身份。要是此回開了先例,今後別的男子女子鬧得轟轟烈烈,可都要鬧到他面前來,試圖來爭一個名頭了。
他身為帝王,到底是處理國家重事好,還是處理這種官員家中小私事好?
蕭子鴻搖頭:“該是沒的。”
姚旭心中知道,蕭子鴻說沒,基本上代表著上頭沒什麼大響動。否則平日閑聊提上一句,都會有人掛念著會不會這名頭就給添上了。
三人再吃了點,蕭子鴻到底還是太忙,很快便尋了個由頭和兩人告別了。
“我還與人約了事,你們也要早日將東西送回崇明,就此別過。”
匆匆來,匆匆離開。
姚旭看著蕭子鴻那模樣,心裡想難怪會和教主如此談得來。這兩人簡直天生一對,整日就掛念著那些個正事。
蕭子鴻離開了,雅間中就剩下姚旭和師華。
師華看了眼窗外。
現在才過午時,距離天暗下去還有一段時辰。
“禮可要先去送了?”師華提了一句。
送總是要送的。
要只是他自己的禮,臨時改意不送就不送了。可先生的禮,他還要親自去送。梁又鋒給姚旭挖了一個明晃晃的坑,而姚旭看見了,沒有避開。
“送,現在就去送。”姚旭扇著扇子起身,沒有多說什麼,朝外走去。
師華跟著起身,走在姚旭身後。
……
姚家上上下下都布置得極為喜慶。
大紅的燈籠掛滿了長廊屋檐,精巧的剪紙貼在了所有顯眼的門窗上。
面上是人人都笑顏如花,私底下每個人都覺得姚長青大抵是瘋了。
甚至有人覺得,若是哪一日姚家再多一位嫡子,那也不是不可能。
娶一個偏癱,說好聽點,那是用情至深。
說得現實點,一個偏癱如何掌管姚家的後院?
姚長青便是下一任姚家的家主,姚家但凡有人情往來,都是要姚家媳婦出面的。若是姚長青今後當了官,位置高了,姚家媳婦還要進宮去。
一個偏癱要如何進宮?
會不會惹來其她命婦不喜呢?
這就是個跛子,都比偏癱好得多。
眾人心中所想,姚長青不知道麼?
他都是知道的。
將喜服放在了床上,整理了屋子,他算了算成親的日子。
不遠。
成親的喜悅有一些,不過不多。
更多的是對藺淑的擔憂。
藺淑敏感多思,聽聞是大哭一場後才同意了這場婚事。他就怕她性子倔強,一旦決定了要嫁給他,就想要做好一個姚家媳婦該做好的事。
他願意直面宗族長輩娶她,她自然不會服輸。
猶豫再三,姚長青還是選擇換了一身極為普通的舊衣服。
姚家他再熟悉不過,七拐八拐來到一處矮墻,一個助跑翻身出墻。小時候經常幹的事,有些年不幹了,現在也沒生疏。
翻墻而過,姚長青走遠一段,四處張望看了看,想要尋一輛馬車,能夠帶他去藺家。
一輛馬車停在了他面前,姚長青擡頭看了眼馬夫,再看那普通不過的馬車,試探性問了一句:“可能去藺家?”
馬夫楞了下:“……啊?可我們是要去姚家。”
姚長青忙退後一步:“我以為是……實在冒犯了。”
他還以為是路邊拉人的馬車,還想著怎麼這馬夫穿著如此有精神,料子看著不普通。現在想想,恐怕裡頭坐著的人不普通。
再遮掩自己容貌已是來不及了,姚長青吿歉兩聲,忙準備尋路跑走。
“姚長青。”馬車裡傳來略帶熟悉的聲音,連名帶姓叫了他的名字。
姚長青微楞。
馬車簾子被扇子掀開,裡面姚旭微微俯下身子,露出他那和姚長青極為相似的容貌:“上車。”
姚長青瞪著姚旭片刻。
姚旭挑眉。
姚長青醒悟過來,忙手腳並用爬上了馬車,坐了進去。
姚旭吩咐:“去藺家。”
頓了頓,他問坐到他旁邊拘謹的姚長青:“藺家在哪裡?”
“北居賢坊。”姚長青回話。
馬車重又動了起來。
姚長青這會兒對著姚旭,眼內很是復雜:“……兄長。”
姚旭應了一聲。
姚長青看向馬車內另一個坐著的女子:“嫂……”
看見師華頭上還是未婚女子的發型,忙憋回了自己的話:“見過姑娘。”
師華朝著姚長青點點頭。
姚旭哼了一聲,“唰”一下打開自己扇子,搖了搖,一副很是自在的模樣:“都快要成親了,這會兒去見人?”
姚長青低聲應了。
也是兩人的模樣和以前幾乎沒多少差別,又長得像。
多年後相遇,竟是讓姚長青一眼就認了姚旭。
而姚旭認出姚長青,自然是猜的。姚長青聲音變了,以前還很是軟糯,現在這聲音變得低沈了不少。能在這會兒姚家附近,試圖想要去藺家,沒坐姚家的馬車的,想來只能是偷跑出來的姚長青。
姚長青應了姚旭的話後,對自己鼓了鼓氣。
如今的他懂了嫡庶之差,可到底對兄長還是有年幼時情分在的。
“我要成親了。”姚長青開口,“兄長可有娶妻?”
姚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9章
姚旭覺得自己和姚長青僅有的一點兄弟情義岌岌可危。
他甚至覺得今後都不想來京城了。
在崇明教誰會管他娶不娶妻這種事情?
誰會?
啊?
啊!
一來京城,先是蕭子鴻,再是姚長青。姚旭覺得但凡他上了姚家的家門,碰上姚常林,心裡頭窩火同時也要被提上一句。
這些凡夫俗子。
氣著還得憋著的姚旭覺得自己都馬上要位列仙班了。
他拉扯了一下唇角,虛偽說了一聲:“天下未定,何以成家。”
搭配上他現在用來降火的扇子上大咧咧的“二當家”三字,可謂是諷刺意味十足。
姚長青這才註意到了這三個字,呆了呆,沒有理解什麼是“二當家”。
他不知道這些年姚旭在外頭經歷了點什麼,看上去似乎和他全然不一樣。
姚旭比他年長了幾歲。
姚家還有一個嫡女,年紀比姚長青大,和姚旭同年。
姚家這嫡女早已嫁人,夫家在朝中也有點名望,一樣還是世家子。與他們倒是間隔遠了不少。為人母,孩子都好幾歲了。
但姚長青卻覺得,姚旭和她也不一樣。
不是高了一輩的不同,而是氣度的不同。
對!
好似姚旭是謀士,而他還是學子。
姚長青尋找了這點差異,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何姚旭看著和年少時氣度全然不同了。他想問問姚旭這幾年遇到了什麼事,又想起以兩人現下的情況,他怎麼問都不太對。
剛第一句話就問錯了的。
姚長青又呆了會兒。
其實也就是姚長青現在遇到了姚旭,換成幾年前兩人相遇,恐怕不論是兩人間的話語,還是兩人間的動作,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平和。
還帶著點詼諧。
而姚旭就見這姚長青呆呆傻傻的模樣,開始懷疑起來當初摔下馬的到底是藺淑,還是面前這姚長青。
他給姚長青扇了扇,早春的冷風凍得姚長青一個哆嗦。
“想什麼呢?”姚旭不是很懂現在少年的想法。
姚長青張張嘴,又閉上,不知道要怎麼說。
姚旭輕嘆口氣,微微起身拉開了馬車的暗格間。
這馬車上每個人坐的位置下都是空的,專門用來擺放東西。姚旭將那古樹也塞在了下頭。
他取出了那包得有點喜慶的盒子,遞給了姚長青:“先生讓我拿給你的禮。”
姚長青雙手接過,放在了自己腿上。
這禮有點重。
“裡面是翡翠和金子打造的一個古樹擺件。”姚旭說了一下,讓人有了個概念。
這擺件有個文雅的名字,不過姚旭沒講,姚長青也沒問。
姚長青明白這個擺件的意思。
古樹長青,對應的正是他的名。
“謝過先生。”姚長青很是誠懇。
姚旭點頭。
三人重又陷入了無人開口的境地。
姚旭和師華一道坐在馬車裡的時候,也不怎麼說話。姚旭自得其樂,偶爾和師華說兩句,就算沒得到應聲也很有樂趣,而師華看看窗外,偶爾閉目養神,聽聽姚旭說話,也不算無聊。
多了姚長青後,反而三人之間顯得古怪了起來。
姚長青不知道在想點什麼,不怎麼開口。
姚旭見姚長青在,也不怎麼開口。
師華話不多,也不開口。
於是馬車裡安靜得很,最響的還是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
好在馬車很快就到了地,停了下來。
駕車的教徒,姚長青眼中的馬夫,機靈得很,沒有停在藺家的門口,而是選擇隔開了一點的地方暫時停了車。
馬車普通,也沒什麼人註意他們。
姚長青起身,猶豫了起來。
他抱著這東西去藺家好像不太妥,可不抱著這東西去藺家,留在這裡,豈不是還要讓兄長等著?
姚旭見他又不下車,又起了身子,明白過來,幫他選了:“快去快回。等你最多一個時辰。”
“謝過兄長。”姚長青放下了那禮,匆忙下車。
進藺家,姚長青肯定也要翻墻或者是走後門。
姚旭也沒去看人怎麼進去的,等人走了,微鬆了口氣。
他一樣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姚長青。
師華少見姚旭這樣。
她想了想問:“要看書麼?”
為了消磨時間,其實他們兩個在馬車上都塞了書。兩人都是識字的,選了兩人都沒怎麼看過的,輪著看,都看完了還能說兩句。
人是空的,若是沒有瑣碎的事,沒有看過的書,沒有見過的景,沒有學過的東西,那便沒了話。
姚旭點了頭。
師華拿出了兩本書,兩人人手一本,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就在馬車裡看了起來。
而駕車的教徒,姚旭便讓他隨處去逛逛,看著有趣的就買點回來,回頭帶回教中也好。
他們去姚家,別的教徒也都趁著這點時間,正在京城裡極為難得的逛一逛。
外頭兩人在看書,裡頭姚長青真的沒敢翻墻進藺家。
他是走了後門,悄悄讓人傳了話。
傳話的人再悄悄將他給帶了進去。
姚長青見到躺在床上的藺淑,抿緊了唇,走近了兩步。
藺淑見了姚長青,眼內是歡喜的,話卻是低聲埋怨:“你怎麼現在來我家呀?”
閨房裡可不能隨便進的,尤其還是在成親前頭。
姚長青蹲在了藺淑床邊,微微仰頭看著藺淑:“我怕你想這想那,想多了給想岔了。見著了我的人,有什麼想知道的,就能直接問我。”
藺淑伸手推了推姚長青:“我哪裡有想多?”
姚長青總算是笑了笑:“那就是我想多了。”
藺淑被逗笑。
“我想你要做姚家媳婦了,今後要忙很多事。”姚長青說的事,其實沒有一件是想多的。他要是不想,姚家人也會早一步想到,被別人早先想到了,他們兩人就會受制於人。
藺淑點點頭,淺笑著:“我知道。”
她耳廓都紅了,沒想到自己即便這樣,還是能進姚家的門。
今後不管是遇到什麼事,只要有姚長青陪著,她都不會怕的。
家中這兩年,都教過她如何管家。
她娘這幾天也總是在和她說那些個事。
姚長青朝著她笑:“誰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打他。”
藺淑乖乖點頭。
兩人又多說了幾句,姚長青才敢問藺淑:“傷口好了麼?”
藺淑從馬上摔下來,除了偏癱了,身上傷口不少。
路上總是有點石頭碎屑的,輕易透過了衣服,弄傷了藺淑。
“還有印子,不過娘說多擦幾回膏藥就沒事了。反正,我現在也不覺得疼。”她腿上的傷口再大,她今後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姚長青應聲:“嗯,我聽大夫說,你這樣子要每日請人捏一捏,活血。以後我一得空就幫你捏。”
藺淑耳廓上的紅點點蔓延到了臉上:“你在說什麼呢?”
姚長青也羞了。
他們兩個以前從未說過這種話。
“我,我先回去。你好好養身子,風風光光嫁給我。”姚長青都有點結巴了,“我,我兄長還在等我。”
藺淑聽見這話,詫異:“兄長?”
姚長青就是姚家的嫡子。
他兄長不是早就離開家了麼?
“嗯。但是……成親那天應該不會在。”姚長青有些許低落,“他提早將禮給我了。”
藺淑是知道姚長青的。
姚長青對著自己的兄長,還是帶著仰慕的情緒在。他兄長自小就聰慧,可惜有姚長青在,連科考的機會都不會有。
若要在朝中當大官,科考是第一出路。
其它不論是那種,都沒有科考出的人能走得更遠一些。
藺淑安撫了一聲:“兄長一定是不想讓你和他,因為家裡頭的事鬧個不高興。”
姚長青知道。
他點點頭,起了身子:“那我回去了。”
藺淑朝著他笑:“嗯。”
等人走遠了,藺淑臉上的笑才淡下。
她靜靜坐了會兒,才和自己身邊過來給她擦身的婢女低聲說了一句:“他怎麼就那麼懂我呢?”
婢女跟著低聲安撫藺淑:“小姐人好,值得的。”
藺淑的眼淚當下就忍不住了,又一次掉落下來。
……
姚長青出來後,匆匆回到了馬車上,才用了半個時辰。
他看著面前兩人一人一書,同時看向他的樣子,意外覺得他兄長和身邊的女子很是登對。
不過他不能說,會毀人清白。
姚旭見了人,也沒收起書:“怎麼那麼快就出來了?”
姚長青拘謹回話:“沒見著人擔心得多,見了人覺得人還好,就放心了不少。”
“嗯。”姚旭應了話,“成親後要懂事些,別像姚常林那樣。”
見自己兄長直接連名帶姓叫自己父親的,姚長青還是楞了下,隨後胡亂點了腦袋:“嗯。”
姚旭想了想,還是說了一聲:“今後在姚家遇到了事,送信到崇明州崇明教。”
姚長青聽著“崇明教”,後知後覺明白了過來:“……二,二當家。”
姚旭笑了起來,帶著點倨傲:“崇明教二當家,姚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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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長青反應了過來,猛然睜大了雙眼。
難怪。
“我還想著……”姚長青忽然臉上帶了一點點的笑,“我還想著今後兄長的孩子來京城,我能幫著照料一點。”
因為那時候,他必然在姚家能說得上話了。
結果沒料到兄長還沒成親,還已很有權勢了。
他要抓緊,不能讓兄長甩下太遠。
“我今年秋闈,會考中的。”鄉試結束後次年春闈,隨後就是殿試。這回要是不中,就要等三年才成。倉促是倉促了點……
可姚長青是姚家請了頂好的先生教的。
秋闈後中舉,其實就算是有了當官的資格了。
“知道了。”姚旭聽著外面教徒回來,“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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