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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1:05 AM

第四十五章

  「悍將什麼悍將!」顧九思衝到人群裡去,拉開從後面拉扯著柳玉茹的女人,怒了一聲,「都給我住手!」

  顧九思一個大男人,在一群女人中顯得特別扎眼,他這麼一聲大吼,大夥兒終於都停手了。

  柳玉茹這邊人少,一共就五個人,杜大娘卻是帶了十幾個姑娘,只是柳玉茹下得狠手撒得潑,氣勢上才沒輸下去,可雙方依舊拉扯得極為難看,柳玉茹頭髮被抓散了,衣衫也被扯得歪歪扭扭,顧九思一來,她更覺得難堪,可她卻不能泄了氣,打已經打了,罵也罵了,此刻若是退了,剛才的努力都白費了。

  於是她提著掃帚,看著旁邊的杜大娘道:「今日我一定要與你捋一個是非黑白,走,同我去公堂去!」

  「去什麼公堂!」

  杜大娘看見站在柳玉茹身邊穿著府衙官服的顧九思,立刻道:「我知道了,你這是找了幫手是吧?這又是哪裡勾搭來的野男人,來給你撐腰了是吧?」

  顧九思聽得這樣的話,皺了皺眉頭,冷著聲道:「我是她丈夫。」

  「喲,丈夫啊,」杜大娘聲音裡帶著嘲諷,「到不知是哪一個丈夫……」

  話沒說完,柳玉茹提了掃帚就要去打,顧九思卻不等柳玉茹過去,直接一把按住杜十娘,取了鐵鍊子就鎖上了。

  他動作極快,等杜大娘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顧九思拖上,他直接道:「走,跟我去縣衙。」

  「去什麼縣衙!救命啊,官兵仗勢欺人了!」

  杜大娘大喊起來,柳玉茹立刻道:「你要是心裡沒鬼怎麼不敢去?!你說你的姑娘用我的胭脂爛了臉,那我們就公堂對質去!」

  聽到這話,臉上帶著疙瘩的女子就往後退去,印紅一把抓住了她,大聲道:「夫人,她想跑!」

  「跑?心虛了吧?」

  柳玉茹冷笑:「要不是心中有鬼,你跑什麼!」

  「我……我內急不行嗎?」

  那姑娘抖了聲,印紅拖著她道:「我們店裡有後間,我帶你過去!」

  那姑娘哪裡敢被印紅單獨帶到花容店裡去?她趕緊道:「我不用了!」

  「既然是有冤情,就當找大老爺申訴。」旁邊顧九思已經聽明白發生了什麼,平靜道,「杜大娘,走吧。」

  說著,他強行拖著杜大娘,就往縣衙走去。

  柳玉茹帶著人趕緊跟了過去,杜大娘的人一看,也跟著過去。

  杜大娘就一路罵著,顧九思不為所動,冷著臉不說話,只是手鉗著杜大娘,沒有半分鬆懈。

  等到了縣衙,黃龍看見顧九思提著的人,就有些不滿了,不高興道:「你這是又惹了什麼事?」

  他也是杜大娘那裡的老客,杜大娘看見黃龍,趕緊亮了眼,高興道:「黃爺,您快救命啊!」

  「放了!」黃龍趕緊道,「你這是……」

  「放什麼?」周燁從後面走了出來,黃龍看見周燁,趕緊諂媚道:「周公子!」

  「方才我路過,瞧見這兩夥女子當街鬥毆,見著這位大娘被帶到了公堂來,就過來看看。陳大人呢?」周燁掃了一眼,「可還在?」

  黃龍連連點頭,就去將縣令請了過來。

  縣令一看見周燁,趕忙先行了禮,然後就開始升堂。

  杜大娘心裡有些慌了,就跪在地上開始痛哭。

  一群鶯鶯燕燕哭個沒完,所有人都開始頭疼。

  柳玉茹帶著人,跪在地上,捏著拳頭,也是委屈極了的模樣。旁邊人哭得驚天動地,柳玉茹這邊哭得梨花帶雨。來圍觀的人瞧瞧杜大娘,又瞧瞧柳玉茹,心裡就有了傾斜。

  縣令喊了幾次肅靜,杜大娘才停下來,隨後便開始審案,雙方把事兒都說了一遍後,縣令先瞧向杜大娘道:「那杜大娘,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她胭脂所導致的?」

  「我們買了她的胭脂,塗上就是這樣了,我樓裡的姑娘都能作證!大人,若是這事兒和她無關,我們也不至於鬧到這一步啊!」

  杜大娘聲淚俱下,縣令看向柳玉茹:「對於杜大娘的話,你有何辯解?」

  「大人,」柳玉茹吸了吸鼻子,聲音卻十分清晰:「民女覺得,杜大娘既然指責是我的胭脂導致的,就當她拿出證據來。證據有兩點關鍵,其一,他們需得證明那女子臉上的東西是胭脂所含成分引起;其二,他們需得證明,這個成分是我胭脂所包含,他們正確使用了胭脂。杜大娘目前的證據僅有人證,而這些人都是她樓裡的姑娘,不足為信。」

  縣令聽著,點著頭,柳玉茹繼續道:「故而,民女懇請縣令派人來查看這位女子臉上傷勢,先驗傷,確認是什麼疾症,隨後請他們拿出當時擦的胭脂,驗明成分。」

  「好。」縣令應聲道,「此言有理,來人,將大夫叫來。再將物證呈上來。」

  聽到這話,杜大娘頓時慌了,可事已至此,她們也不能臨時退縮,於是所有人只能靜靜等著。

  胭脂和大夫都被帶了上來,大夫先去給那臉上有疙瘩的女子驗了傷,隨後又將胭脂掏了出來,嗅了嗅。

  所有人都看著大夫忙碌,過了一會兒後,大夫回過身來,恭敬道:「回稟大人,情況已經明瞭。這位女子臉上的疙瘩,依照老夫的經驗,應當是河蝦過敏所致。」

  「你……你胡說!」那女子著急出聲,而那大夫面上不動,平穩道,「這女子臉上的傷,首先與河蝦過敏情形一致。其次,老夫在這女子身上聞到了藥味,而這藥味之中有兩位藥,便是最常用來治療這一病症的,可見這女子之前便知自己真正病因。」

  聽到這話,柳玉茹頓時放鬆了許多。

  而杜大娘卻是急起來,叫嚷著要罵。縣令怒道:「放肆!給我拖下去掌嘴!」

  杜大娘被這麼一吼,縮了縮脖子,總算是安靜了。而後大夫接著道:「而胭脂的成分我也看過,都是再溫和不過的材料,並沒有什麼成分不妥。」

  這話說完,什麼情況大家也都清楚了。而柳玉茹掃了一眼端著的胭脂盒,她皺了皺眉,站起身來。

  她低頭拿起胭脂盒,翻看了片刻後,不由得笑了:「大人,還有一點。」

  說著,她將胭脂盒放在端盤上,平靜道:「這盒胭脂,不是我們家的。」

  「你胡說!」那臉上帶著疙瘩的女人大吼出聲來:「這可是我專門拜託人買的!」

  「真是抱歉,姑娘,」柳玉茹平淡道,「我們家胭脂產量有限,每一盒都有編號在冊,這一盒的編號,我記得,是賣給了某位夫人。而這個盒子最初是裝『冬藏』這個顏色的胭脂的,後來改為了『秋分』。你看,這個地方有個缺角,就是這批貨的標誌。可是你這盒胭脂,裝的還是『冬藏』。所以,它是假貨。」

  這話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了。柳玉茹抬眼看向眾人,平淡道:「買不起真的,也別買假的,費錢是小,若是真爛了臉,那可就可惜了。」

  事情水落石出,誰都不敢再說什麼,杜十娘被打了二十個板子,由著人抬回去了。

  也到了顧九思休息的時間,顧九思和周燁告別後,就帶著柳玉茹回去。

  柳玉茹走在前面,顧九思走在後面,兩個人一句話沒說,顧九思就看著前面姑娘的背影。

  她頭髮亂糟糟,衣服也被扯得歪歪扭扭,完全沒了平時的精緻溫雅。顧九思看著她,不知道怎麼,心裡就有些難受,她走著走著,突然頓住了步子,背對著他,低啞道:「今日讓你看了笑話,嚇著郎君了吧?」

  顧九思沒說話,柳玉茹似是有些難過,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也知道那樣子難看,可我也沒辦法。同她講道理,她便覺得我好欺。我今日若不讓她們知道我不是個好欺負的,後面就還有的是人一波一波來招惹。」

  「我店裡人手少,她們人多。我個子小,她們潑辣。我若是再輸了氣勢,她們更覺得我好欺負。我知道你對我失望,可我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柳玉茹說著說著,就覺得有些鼻酸。她委屈得想要嚎啕大哭。

  她知道這樣做很難看,知道這樣做不體面。可是又能怎麼辦?

  秀才遇上兵,除了拔刀徹底堵住對方的嘴,她還能怎麼辦?

  她低著頭,小聲啜泣,抬手擦著自己的眼淚。

  顧九思聽著,他從背後走上前去,將她抱在了懷裡。

  「我沒覺得對你失望,」他小聲開口,安慰著道,「我覺著你可愛得很。」

  「你胡說。」柳玉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罵人了,罵得好難聽。我還拿掃把打她。」

  「打得好。」顧九思趕忙道,「我瞧見了,打得特別有氣勢,罵得也很有魄力。」

  「顧九思,」柳玉茹用手背抹著眼淚抽噎,「你不用安慰我的。」

  「我沒安慰你。」顧九思看著柳玉茹這麼哭,他忍不住低了頭,親了親她的臉,下意識就道:「真的,特別可愛。」

  柳玉茹僵住了,她突然就不哭了。顧九思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拉著她的手,溫柔道:「走吧,我們回家?」

  柳玉茹站著不動,她像個小孩子,似乎在耍著小性子。

  顧九思就蹲下身去,轉頭瞧她:「那我背你回家?」

  柳玉茹不說話,顧九思把她背起來。柳玉茹靠在他背上,扭過頭,看著旁邊巷子上的牆壁。

  顧九思背著她,走在路上,溫和道:「玉茹,見過苦難,被生活洗禮過,還保持著本心的人,才是最可愛的。」

  「其實啊,我一點都不關心你溫不溫柔,是不是有失儀態,我只關心你有沒有受欺負。」

  聽著這話,柳玉茹感受著這個男人背上的溫暖,看著月光下,他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我在的時候,當然是我保護你。可我不在的時候,我寧願你潑辣一點,也想你好好保護你自己。我來的時候,一路上什麼都沒想,就怕你吃虧,來了之後看見你這麼厲害,我心裡可高興了。」

  說著,顧九思轉頭瞧她,笑著道:「我家娘子真棒。」

  柳玉茹被他說著,有一種不好意思升上來。

  她趴在顧九思的背上,好久後,才小聲道:「謝謝你。」

  「謝謝什麼啊?」

  顧九思聲音溫和,柳玉茹小聲道:「謝謝你包容我。」

  顧九思愣了愣,片刻後,他慢慢道:「那我該同你說聲對不起了。」

  「對不起什麼?」

  「沒能替你遮風擋雨,還要你自己面對風霜。」

  顧九思說著,輕聲歎息,他自嘲道:「本該是替你面對這一切的。」

  聽到這話,柳玉茹輕輕笑了:「你能包容我去面對這一切,願意我變成一個一點都不美好的娘子,那就已經很好了。」

  「顧九思,」柳玉茹趴在他的背上,認真道,「說句實話,其實當大家閨秀,我並不快樂。我建起花容,我靠著自己掙錢,給大家發錢,得到大家認可,鬥贏杜大娘……我覺得,其實很幸福。」

  「大家叫我柳老闆,柳掌櫃的時候,我覺得比他們誇我說我文靜賢淑、是個賢妻良母,讓我更快樂。」

  「你有這個心就好了,」柳玉茹抬手,替他把落下來的頭髮捋起來,柔聲道:「你能想著盡力對我好,讓我永遠相信這世界上有許多好人,讓我一直保持這份內心裡的天真,我就覺得,已經足夠了。」

  畢竟這世上多少人,走到中年時,就已經傷痕累累。

  畢竟這世上多少人,還在少年時,便已經難以言愛。

  她這輩子,或許會變得潑辣,或許變得張狂,可是她還是希望,她的內心,能永遠溫柔,永遠明亮。

  顧九思靜靜聽著,他溫和道:「好。」

  他笑著出聲:「我會讓你現在當個很可愛的小姑娘,老了也是個很可愛的老太太。」

  柳玉茹沒說話,她抱著顧九思的脖子,她忍不住道:「顧九思,你討不討厭我?」

  「怎麼會討厭?」

  顧九思輕笑:「我覺得你很好,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

  「有多好?」

  柳玉茹忍不住問。顧九思愣了愣,片刻後,他的唇顫了顫,他其實不想說的,可卻還是說出口來。

  「想和你過一輩子的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1:09 AM

第四十六章

  這話把柳玉茹說愣了,她其實也不是頭一次從顧九思嘴裡聽到「一輩子」三個字,在他們離開揚州前,他也曾經和她說,讓她一輩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可是那時候的「一輩子」,和這一刻的「一輩子」,卻是既然不同的感覺。

  柳玉茹說不出是怎樣的不一樣,她只是覺得,這時候他說「一輩子」,她能清清楚楚知道,這不是一個草率又莽撞的回答。

  而顧九思背著她,在說完這句話後,覺得臉紅得發燙。

  他知道這話莽撞了一些,他自己說出來之前,都不敢相信自己會說這樣的話。可說出來了,卻又覺得,似乎是理所應當。

  柳玉茹有這麼好嗎?

  他有些疑惑問自己。可他卻發現,答案是——有這麼好。

  他從未見過一個姑娘,有她的冷靜、她的勇敢、她的善良、她的堅韌、她的執著。

  最重要的是,從未有一個人像她一樣,陪伴他走過生命裡那麼多艱難歲月。

  顧九思忍不住無聲笑了,他驟然意識到了這個女人的非同一般,無可替代。而柳玉茹見他沒說話,過了許久後,她才慢慢道:「你真想和我過一輩子啊?」

  顧九思低著頭,應了一聲:「想的。」

  柳玉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舒一口氣,還是應該有其他什麼的反應,她就是覺得,聽著顧九思說這句話,她內心就定下來了。她笑著靠在他的肩膀上,接著道:「那你要是答應和我過一輩子,以後又遇到喜歡的姑娘了,那你怎麼辦啊?」

  顧九思沒回話,柳玉茹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顧九思。」

  「嗯?」

  「如果你真遇到一個喜歡的姑娘,你別丟下我,你可以把她納進來,我保證不和她爭風吃醋,你別和我和離,好不好?」

  柳玉茹這話問得認真。

  放在過去,顧九思大概就是覺得,柳玉茹腦子壞了。

  可是如今他聽著,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心裡悶悶的,有那麼些難受。柳玉茹扯著他:「好不好嘛?」

  「再說吧。」顧九思低聲開口:「還遠著呢,瞎操什麼心?」

  兩人回到屋裡,顧九思給柳玉茹打了熱水。

  他以前是沒做過這些事兒的,現在家裡人少,他是唯一的男丁,打水、劈柴這些事兒就都是他幹。

  柳玉茹愛乾淨,每天都要洗澡,他就一鍋一鍋熱水煮給她。

  柳玉茹洗澡的時候,顧九思就在外室坐著,柳玉茹用水澆著背,同他漫不經心道:「等我再賺些錢,就將木南找回來,家裡還是得再有幾個男人來幫你做事兒,你要多花時間看看書,別做這些了。」

  顧九思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水聲嘩啦啦作響,他心裡有點亂。

  睡覺的時候,顧九思還在想著柳玉茹的話。

  他想同她過一輩子,可如果遇到了一個喜歡的人呢?

  如果遇到喜歡的人,就要和柳玉茹分開……

  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那還不如不要有喜歡的人。他就像現在這樣,一直和柳玉茹在一起。

  這個念頭湧上來,他覺得臉有些紅。因為他清楚的意識到,如果要和柳玉茹在一起,似乎和現在相比,就……就不該是這樣了。

  他該將她作為妻子來看待。

  他思索著,腦子裡不由自主就往後面想著,或許,其實他該試著,去喜歡她?

  顧九思覺得夜裡的呼吸有些不暢了,他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完全不敢再看柳玉茹。

  顧九思想著柳玉茹的事兒,第二天上崗的時候,還有些心不在焉。

  他進去之後,是例行公事的早訓,黃龍似乎說了什麼,見顧九思發著呆,他憤怒抬手,一巴掌抽在了顧九思頭上,怒道:「發什麼呆!聽到我說話麼?!」

  「頭兒,」顧九思趕忙道,「有什麼吩咐?」

  「吩咐,我敢吩咐你嗎?」黃龍冷笑,「和周大公子攀上關係的大人物,我說一開始就有人替你打招呼,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周大公子。」

  顧九思聽著,稍稍一想,就知道黃龍應該是為了昨天杜大娘的事兒和他發火。畢竟黃龍是杜大娘店裡的常客,昨天讓他當著杜大娘和一眾姑娘面前失了面子,黃龍自然是要記恨的。

  於是顧九思沒有說話,想著給黃龍罵完這頓就過了。結果黃龍瞧著他不說話,更是惱怒,指著顧九思的鼻子就道:「你別以為周大公子當靠山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了,你給我記住,我是你的頭兒,最後管你事兒的還是我!你不是很能耐嗎?很傲氣嗎?」

  黃龍怒道:「今天給我掃茅廁去!府衙裡的茅廁,全給你包了!」

  顧九思聽到這話,他臉色變了變。

  然而他想著月銀,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應聲道:「是。」

  見他溫順離開,黃龍的氣消了幾分。他冷笑一聲,隨後道:「德行!」

  說著,黃龍就帶著人去巡街,而顧九思來到茅廁面前,他從未見過這麼骯髒的活兒,可是他靜靜瞧了片刻後,卻還是拿了工具,開始打掃起來。

  黃龍回來時,顧九思剛剛打掃好茅廁,他不僅掃了茅廁,還把縣衙其他地方都掃了。他恭恭敬敬和黃龍彙報成果,黃龍臉上看不出喜怒,應了一聲,就讓他離開。

  顧九思行禮告退,這才出了縣衙。他剛走,一個年輕的官兵便上前去,給黃龍出主意道:「黃哥,您要是覺得還不夠消氣,咱們就找幾個人來,路上把他狠狠揍了,給您消消氣!」

  黃龍聽著這話,有些心動,可他還是遲疑道:「他畢竟是周大公子的人……」

  聽到這話,對方笑了笑:「一個養子,大哥你怕什麼?而且咱們又不是直接找他麻煩,巷子裡攔著,一個麻布口袋套上去,打了就打了,誰又能說是咱們打的?」

  「你說得是。」黃龍點點頭,隨後高興道:「你這就去安排!他剛出門,還來得及!」

  顧九思出了門,在街上逛了一圈,這才往家裡走去。

  走到一個羊腸小道,顧九思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巨大的網就從天而降,隨後便有人衝出來,一把將麻布口袋套在他頭上,而後拳頭就如同雨一般落了下來!

  顧九思幾乎是在對方出手的瞬間就知道是誰,於是還擊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變成了一個保護自己的姿勢。

  對方也只是洩憤,拳打腳踢了片刻後,他們便走了。這時候顧九思才將口袋取下來,他在地面上平躺了片刻,隨後站起身來,一瘸一拐走了回去。

  回到家裡,柳玉茹提前回來了,她正在打著算盤,聽著顧九思回來,她老遠道:「我最近新給外面發了一批貨,等這批貨款到了,我請你吃飯。」

  說著,她就聞到了房間裡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她嗅了嗅鼻子,隨後道:「什麼味道?」

  顧九思正換著衣服,聽到柳玉茹說這話,他有些尷尬。畢竟他一直和家裡說自己過得不錯,這味道太濃烈了,他撒謊都難。

  柳玉茹想了想,她放下書,站起身來,轉到了更衣室。

  顧九思正在換衣服,一回頭看見柳玉茹,他當場嚇了一跳。

  而柳玉茹目光則落在他身上的青紫之上,片刻後,她皺起眉頭:「誰打的?」

  「沒,我自個兒……」

  「誰打的?!」

  顧九思沒說話了,片刻後,他笑了笑,這笑容有些無力,可他卻還是要堅持著,自己這僅剩的驕傲。

  「我沒事兒。」他垂眸,平和道,「真的,沒事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1:19 AM

第四十七章

  柳玉茹有些惱怒。

  顧九思的樣子,她如何不知道他是受了欺負。可是他不說,她若再追問下去,也是傷了顧九思的顏面。於是她索性不問了,顧九思笑了笑,他起身去淨身洗澡,出來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姑娘家的香粉往身上扔了扔,抬手聞了聞,確定自個兒沒味道之後,才上了床。

  柳玉茹還在生氣,她背對著他,沒有說話,顧九思湊過去,用臉蹭了蹭她的背:「不生氣了嘛,我自個兒有辦法的。」

  說著,顧九思抬手用袖子去逗她:「來,你聞聞,香不香。」

  柳玉茹抬手將他的手打開,閉上眼睡了。

  顧九思無奈笑笑,也躺下來睡了過去。

  隔了一日,他天沒亮就爬了起來,早早去了廚房。廚房中印紅還在忙活,他清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印紅,可能為我備些點心,十二人分,中午送到府衙來?」

  印紅愣了愣,顧九思鮮少同她提出要求,她趕忙應聲道:「是,姑爺。」

  顧九思點了點頭,他提前出了門,到了街上找到虎子,他給了虎子一個饅頭,隨後道:「你可知城中哪幾家人家最張揚跋扈?」

  這問題簡單,虎子立刻數了一串名字,顧九思就開始仔細打聽,過了一會兒後,他差不多清楚了,確定了心理的打算,隨後同虎子道:「你去我娘子那領點吃的,分給你兄弟,別走前門,走後門。吃完飯找幾個人,幫我盯著趙嚴,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他今日行程來。」

  虎子得了話,連連應聲道:「是,您放心。」

  趙家是幽州軍中蔣席的手下,原先靠著蔣席的關係,在城裡做起了棉布生意,整個幽州軍的棉布多從趙家進購。但趙家之前偷工減料,給底層士兵的棉衣裡用的是最次的棉,被周高朗發現後,才特意讓周燁去揚州另外再買布料,因此和周高朗本就不對盤。這一次官府號召捐錢,顧家先捐了之後,有幾個聰明的富商也趕緊捐了一些,而這趙家仗著軍中有人,不過捐了五百兩銀。

  趙嚴是趙家的大公子,平時性情乖張,是這望都城裡誰都不敢惹的人物。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近來還在縱馬街頭,肆意歡歌。

  能在這時候還幹這事兒,這公子要麼腦子不大好,要麼就是對現在的情況還不知情。

  顧九思琢磨了片刻,見天色亮起來,便回了府衙。

  他臉上帶著青,完全沒有遮掩,黃龍等人瞧見他的樣子,頗為高興,早上拍了拍顧九思的肩,故作關心道:「喲,九思,臉怎麼青了?」

  顧九思笑了笑,不在意道:「黃大哥,今個兒怎麼安排?」

  打了顧九思這一頓,黃龍心裡舒服了很多,他也沒再為難顧九思,一起去巡街,中午回到府衙來吃飯,柳玉茹親自送了糕點過來,所有人瞧見柳玉茹,都是愣了愣,柳玉茹朝著眾人笑了笑,給每個人送了一袋水煙,隨後道:「我家郎君年紀小,還是小孩子脾氣,還望各位大哥多多照顧。」

  在幽州這地界,柳玉茹生得清麗溫婉,她這麼柔柔一低頭,這些粗人哪裡遇見過這樣的姑娘,趕緊都站了起來,頗有些緊張道:「沒事兒沒事兒,您放心。」

  柳玉茹笑了笑,這才離開。顧九思送著柳玉茹出去:「我說沒事兒,你還不放心。」

  柳玉茹朝裡看了看,歎了口氣,替他整了整衣衫道:「你過的好我就放心,凡事兒別太剛強,圓滑一些。」

  顧九思應了聲,瞧著柳玉茹走遠。

  他站在門口時,黃龍和其他人吃著柳玉茹送來的糕點,有個人看著顧九思背影,小聲道:「那顧九思真是個傻子,咱們打了他,他還給咱們送吃的。」

  黃龍瞪了對方一眼,沒多說什麼。顧九思在門口站了片刻,走了回來,大夥兒一塊糕點沒給他留,他也不甚在意,笑著道:「內子不放心過來看看,不過內子有些話也說得對,九思年紀小,有些事兒不太懂,如果有什麼做錯的,還想各位大哥多多提點。」

  說著,他舉了茶杯:「以水代酒,勞煩各位照顧了。」

  大家被顧九思這一番動作搞愣了,面面相覷了片刻後,其中一個吃著糕點笑著道:「九思,我瞧著你媳婦兒真好看,明……」

  「閉嘴!」黃龍開口,冷冷瞪了對方一眼,「你是吃了酒還是腦子有病,半點臉都不要了?!」

  黃龍站起身來,同顧九思冷聲道:「巡街去!」

  顧九思笑了笑,也沒多說。

  當天晚上,虎子到了顧家,將顧九思叫出來,同顧九思道:「九爺,黑狗今個兒在酒樓聽到說趙嚴明早要去城外踏青。」

  顧九思點了點頭,隨後又道:「近來流民增了多少?」

  虎子大概報了個量,顧九思又問了這些流民來的方向以及情況。

  他琢磨了片刻,虎子有些疑惑道:「九爺,我聽說黃龍欺負了您,您打算怎麼辦?」

  「哦,這事兒,」顧九思想了想,過了片刻後道:「虎子,你們有人敢偷東西的嗎?」

  「九爺,」虎子愣了,「您不是要我去偷趙嚴的東西吧?」

  「不偷趙嚴的,偷黃龍的。」

  顧九思淡道:「我會幫你擋著,不會讓你被抓的。不過最好還是不要你出面,找個流民,面生的,遮著臉來偷。」

  「這個行。」

  虎子點頭道:「我認識人,這事兒包給我辦。」

  顧九思應了一聲,隨後道:「到時候將黃龍的東西偷了,把他引到趙嚴面前去。錢可以自個兒留下,錢包別留了給人抓著把柄。」

  「明白。」虎子忙道,「九爺放心,會做得乾淨的。」

  「你幹完這事兒,就周府去,給周燁遞個信,讓他等會兒無論得了任何消息,都去找他爹,由他爹來定奪。」

  虎子雖然不明白顧九思要做什麼,卻還是點頭道:「明白。」

  顧九思見他少年老成的樣子,笑了笑道:「嫂子做飯好吃麼?」

  虎子抓了抓腦袋,不好意思笑笑,隨後道:「爺,您看要是我幹得好,以後您要發達了,讓我當您小廝行不?」

  顧九思被虎子逗笑了,他毫不在意虎子油膩的頭髮,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柔聲道:「你以後有更好的未來,別惦記一個小廝的位置。」

  虎子呆了呆,隨後就聽顧九思道:「回去吧,天晚了,你一個孩子,路上小心。」

  虎子低了頭,小聲道:「哦,行,九爺,您也早睡吧。」

  虎子離開顧府後,顧九思回了家裡來,他淨了手,給柳玉茹打了水,柳玉茹看著面前做事兒沉穩的男人,她抿了抿唇,想問問他白日裡如何了,又不好說。

  其實她也找人打聽了,知道他過得不好,自然也就猜到是誰打的了。

  可他不告訴她,自然就是不希望她知道,她心裡有些難受,但也說不出口,只能自個兒一個人生著悶氣。

  顧九思不知道她生什麼氣,只看她洗了澡出來,便自己倒在床上去。顧九思將她拉扯起來,替她擦著頭髮,有些哭笑不得道:「你這是生什麼悶氣?就這麼濕著頭髮睡覺,日後要頭痛的。」

  「我沒生氣。」柳玉茹悶聲開口。

  顧九思聽著她的話,瞧著她氣鼓鼓的臉,覺得面前的人可愛極了。

  他心裡有些癢癢的,他給她擦著頭髮,聲音平和道:「你不高興什麼,你同我說呀。」

  「沒什麼不高興的。」

  「玉茹,」顧九思歎了口氣,「你這什麼都悶在心裡的性子要不得。」

  柳玉茹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後面人給她擦著頭髮,她心裡對後面人的氣也起不來了,思來想去,錯的都是黃龍。

  她著柔弱,心裡卻是個剛強性子,等夜裡她躺在床上,心裡左思右想,終於決定,她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想出來法子,柳玉茹終於高高興興睡了。

  而顧九思在夜裡聽著柳玉茹的呼吸聲,他睜開眼,看著面前人唇邊似乎還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他不由得抿了唇。

  他猜測著柳玉茹生的就是自己被打的氣,如今睡過去,應當就是想到什麼好方法了。他瞧著面前人的睡顏,感覺這人像一隻耀武揚威的貓,讓人心裡歡喜極了,似乎也……

  顧九思臉有些紅,卻還是不得不承認。

  喜歡極了。

  他觀察著自己的內心,感覺著自己的心意,這樣是喜歡嗎?

  他也不清楚,可他遵循它,也不再打算反抗,他看著月色下姑娘瑩白的膚色,低下頭,小心翼翼吻在她的額頭。

  而後他覺得心如擂鼓,萬物都安靜下去。他靜靜感受著這種唇觸碰到肌膚的溫熱,片刻後,他直起身來,靜靜注視著面前的人。

  然後他輕輕笑了,他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就這麼睡了。

  第二天醒過來,他穿了衣服,柳玉茹高高興興給他繫上腰帶,顧九思知道柳玉茹有打算,他覺得好笑,不由得道:「今日你打算做什麼去?」

  「哦,就去店裡啊。」

  柳玉茹輕咳了一聲,覺得自己似乎高興得太明顯,便道:「今天不給你送糕點了,我有一筆大單子要接。」

  「好。」顧九思抿著唇,掩著笑,沒有多說。

  清晨去了府衙,一切沒有任何區別,大家分散開去巡街,黃龍依舊和顧九思一組。黃龍的態度比起之前好了許多,雖然也不怎麼搭理顧九思,但也不罵他了。只是巡街也無聊,黃龍便隨意詢問道:「我聽說揚州富庶,你們好端端的過來做什麼?而且一過來就把錢都捐了,你們家腦子有病?」

  顧九思笑了笑,倒也沒遮掩,一五一十將揚州發生的事說了。

  黃龍聽得有些驚奇,對於他們這樣的小人物,這些事兒都有些不可觸及,什麼謀反、起兵,都是掉腦袋的大事。黃龍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道:「那,那你回去了,你和你媳婦兒怎麼來幽州的?」

  「我們橫跨過了青滄兩州。」

  顧九思平靜出聲。

  「滄州不是已經到處都沒人了嗎?」黃龍說著他聽說的流言,「而且就你和你娘子那樣子……怎麼……怎麼過得來?」

  黃龍說著,打量著顧九思,顧九思看上去很瘦弱,完全不是那種亂世中能護住柳玉茹那麼漂亮一個女人的人。顧九思笑了笑,正打算回話,一個身影就忽地衝了出來,一把拽在黃龍錢袋上,隨後開始瘋狂奔跑。

  「喂!」

  黃龍連忙追上去,顧九思假作不知道發生什麼,回頭一擋,那人就跑開去,黃龍怒道:「有人偷我錢袋!你瞎了嗎!」

  顧九思立刻露出詫異的表情來,隨著黃龍就追了上去。

  那人身形極快,黃龍和顧九思在後面追,那人一路沿著小巷子就開始跑。

  顧九思跟在黃龍身後,手上迅速劃下一個瓶子。

  他開了蓋子,紅色的布塞上沾染了粉末,顧九思追上去,將粉末往黃龍身上輕輕一彈。隨後立刻將瓶子在袖中單手塞好放回衣衫之中。

  黃龍追著小偷,一面追一面罵,兩人衝出巷子來,追在路上,顧九思慢了半拍,隨後就聽一聲馬的驚叫,顧九思衝出來時,剛好看見馬發狂一般奔向了黃龍。

  黃龍下意識拔出刀來,一刀劈了馬腿,隨後翻身一滾,躲開了往前跌去的馬。

  然而騎在馬上的人卻當場滾落下來,周邊人趕忙去扶他,黃龍看清了來人,趕忙跪在地上開始磕頭,驚慌道:「趙公子!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求趙公子恕罪!」

  「你個王八蛋!」趙嚴從旁邊抽了鞭子,就朝著黃龍打過去,一鞭子抽在了黃龍身上,憤怒道,「你這條賤命居然敢傷我的馬?!」

  黃龍不敢說話,拼命磕著頭,趙嚴抬起鞭子還打算再打,黃龍閉著眼睛等著鞭子落在身上,然而只聽空中鞭子呼嘯作響的聲音,隨後就再沒了聲音。

  黃龍顫抖著睜開眼,就看見顧九思站在他面前,抓著鞭子,看著對面的趙嚴道:「當街縱馬,當交罰金五兩。妨礙公務、毆打朝廷命官,當仗二十、徒三年。」

  「你哪兒冒出來的混帳玩意兒?!」

  趙嚴愣了片刻後,猛地反應了過來:「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顧九思冷靜道,「隨我到官府去!」

  「九思,放開!」黃龍趕忙起身來,要拉開顧九思,焦急道,「這是趙老爺家的公子!」

  顧九思看了黃龍一樣,皺了皺眉,趙嚴看著兩人說話,拿著鞭子氣憤道:「好好好,你們一個砍傷我的馬,一個還想抓我坐牢,我到不知道,望都居然有了你們這麼厲害的兩個人物!給我打!」

  趙嚴怒喝一聲,同家丁道:「打死了算老子的!給我往死裡打!」

  話剛說完,趙家家丁一擁而上。

  陪在趙嚴身邊的都是趙家好手,烏壓壓十幾個人撲過來,黃龍完全放棄了反抗,然而這時候顧九思面色不動,抬手就是一拳砸了過去,黃龍就看見顧九思身形矯健,在人群中靈動如兔,拳猛似虎,以一當十,打得人熱血沸騰!

  黃龍有些腿軟,他看著這情景,咽了咽口水。

  片刻後,他猛地想起來。

  周燁!

  顧九思背後是周燁!

  黃龍也顧不得其他,趕緊去找人之了。

  而顧九思看了一眼黃龍去的方向,用鐵鍊鎖上那些人,動作翻飛之間,他圍著一群人繞著圈,最後一拉,一群人竟就已經被全捆了起來!

  趙嚴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拷在了最前頭,人群中爆發出叫好之聲,顧九思拖著趙嚴,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趙嚴竟從這張片刻前還老實方正的臉上看出了幾許嘲笑道:「趙公子,走吧。」

  黃龍一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總算到了周府。周燁提前得了虎子傳的消息,早就等在門外,看見黃龍來了,聽了黃龍的話,二話不說便道:「你等等,我去找我爹。」

  黃龍整個人都懵了,周家從來按著規矩辦事他是知道的,難道這一次,為著顧九思,竟然是要把周高朗搬出來?!

  而周高朗在房門裡,聽了周燁的話,他琢磨了片刻,便大笑起來:「聰明。」

  他高聲道:「你且等等,我找你范叔叔去。」

  周燁皺了皺眉,他思索著周高朗的意思,而周高朗即刻出門駕馬出去,趕去找到了范軒。

  范軒正在喝茶,周高朗進了門,高興道:「老范,有人給咱們送銀子了。」

  「嗯?」范軒抬頭,有些疑惑,周高朗來了范軒面前,高興道,「你不是還在愁那些富商不動嗎?之前我就說過,咱們直接把人抓了完事兒,你又怕留下不仁不義的名聲。拿著顧家敲打他們,他們假裝聽不懂,這次咱們就讓他們聽得明白。」

  「怎麼?」范軒挑了挑眉,周高朗高興道,「趙家那個大公子,當街縱馬,還毆打了官兵,現在被人拖到縣衙去了。」

  「竟有這樣的人物?」

  范軒是知道趙家在望都普通人心裡的地位的,以前他也琢磨過找個理由動這些富商,可要動,首先要有個說得過去的名,而且還要有一個敢動的人。

  如今這趙家飛揚跋扈,又是當街行兇,還被人直接拖到了官府,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只要動了趙家,有顧家捐錢保命在前,再有趙家在後,這望都的商家,也該懂事了。

  「就是那個顧九思!」周高朗高興道,「他特意來通知了燁兒,這事兒就是他一手佈局策劃。」

  「小小年紀,能有這等心思。」范軒沉吟了片刻,最後道,「既然禮都送到了門口,不收也不好。你過去看看情況,若是縣令處理不妥當,那也該給顧九思一個回禮。」

  「我正是這個意思。」

  周高朗點頭道:「我這就過去。」

  同范軒說完,拿了范軒的令牌,周高朗便找到周燁,直接往縣衙趕了過去。

  而這時顧九思已經將人拖到官府去了,縣令看見顧九思拖來的人,就眼前一黑,趕緊暈了過去,隨後稱病退開。

  趙嚴站在公堂上,看著顧九思冷笑:「找爺的麻煩,也不打聽一下爺是誰。」

  顧九思面色不動,他靜靜站著:「那咱們等著大人醒過來吧。」

  「那就等著,」趙嚴嘲諷開口,「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找死。」

  兩人這麼默默等著,外面擠滿了人。周高朗到了門口,讓人開了道,直接走了進去。

  「這是做什麼?」周高朗領著周燁走進來,看了一眼公堂,隨後看見趙嚴,他上下打量了趙嚴一眼,皺起眉頭道:「這是犯了什麼事兒?」

  「稟大人,」顧九思沉穩開口,「此人當街縱馬,差點傷人,府衙黃龍為求自保傷了他的馬匹,他便當街鞭打公差,被小人拿下,送來官府,聽候處置。」

  「哦,」周高朗點點頭,「那縣令呢?」

  「病了。」

  「病了?」周高朗冷哼一聲,看向一旁出來窺探情況的主簿,直接道,「既然楊縣令身體這樣不適,讓他不用來了。多大點事兒,老夫幫他審了。」

  說著,周高朗走到高堂上,施施然坐了下來,周燁從旁邊倒了茶,遞了過去,周高朗喝了口茶,抬眼看向趙嚴:「當街縱馬,還鞭打官差是吧?」

  周高朗轉頭看向顧九思:「按律當如何?」

  「罰五銀,仗二十,徒三年。」

  「寫的這樣清楚,還需要再審嗎?就這樣。」

  「周大人!」趙嚴有些慌了,他忙道,「你……這,這且等我父親……」

  「哦,還有你爹,」周高朗點點頭,抬頭道,「行,這位小哥,」周高朗看著顧九思,直接道,「你帶一批人,去趙家,把趙老爺帶過來。」

  顧九思恭敬道:「是。」

  「等一下,」周高朗似乎想起什麼來,「你一個衙役去請趙老爺,這不太合適。」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周高朗打算幹什麼,周高朗轉頭同站在一旁的主簿道:「楊縣令不是身體不好嗎?他身體不好這麼多年了,望都亂糟糟的,這樣吧,我看這個年輕人很好,很有幹勁兒,你去和楊縣令說,讓他把官印拿過來,自個兒好好養病,想養多久養多久,事兒就讓這個年輕人給他分擔了,如何?」

  主簿一聽這話,臉色就白了,哆嗦著道:「大人,這……這是不是草率……」

  「不草率不草率,」周高朗擺著手道,「我來之前和范大人說過了,你讓他別浪費我時間,趕緊把官印拿過來。」

  旁邊趙嚴聽著這一番對話,頓時慌了,周高朗范軒都摻和了進來,他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這是沖著他家來的!

  周高朗站起身來,朝著顧九思招了招手,平靜道:「你隨我來,同楊縣令交接一下。」

  顧九思應聲,跟在周高朗身後。

  入了後院,顧九思恭敬道:「大人此舉,會不會急了些?」

  周高朗輕輕一笑:「刀都露刃了,再藏著,又有什麼意義?」

  「本想等歇一陣子,給你個立功機會,讓你再入這官場。但你自個兒既然立了功,有了個順理成章升官的理由,我們也不會特意壓著。」

  說著,周高朗神色平靜:「我和老范不想學王善泉,可幽州比揚州更缺錢。如今梁王已經快入東都了,你可明白?」

  顧九思聽得這話,心裡動了動,他恭敬行禮:「大人放心,今日我入趙府,必定兵不刃血,為大人分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1:53 AM

第四十八章

  周高朗點了點頭,便讓顧九思站在門口,自己進了房間。

  不知他是說了什麼,片刻之後,便帶著官印回來,周高朗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隨後道:「你如今還未定制合適官袍,穿衙役的衣服過去,趙家的人也瞧不上你,回去換身衣服,明天帶人過去吧。」

  「那趙嚴……」

  周高朗擺擺手:「拖下去關起來就是了。」

  顧九思領了命,隨後退了下去。

  周高朗回去讓人將趙嚴收押起來,所有看熱鬧的人散開了去,顧九思便收拾了東西,打算離開。

  他剛直起身,就看見黃龍站在門口,他面上看上去有些猶豫,顧九思直起身,疑惑道:「黃大哥?」

  黃龍沒說話,似乎是想說什麼,顧九思笑笑:「黃大哥也要回家了吧?一起吧。」

  黃龍點了點頭,跟著顧九思往外走去,兩人走出縣衙,好半天,黃龍結結巴巴道:「原來,原來你這麼厲害的啊……」

  顧九思「嗯」了一聲,隨後道:「一點拳腳功夫罷了,沒什麼的。」

  黃龍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後,他才道:「今日的事兒,謝謝你了。」

  「本也是分內的事兒。」

  「九思,」黃龍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他開口道,「以前我對你有誤會,覺得你就是個靠裙帶關係進來的公子哥兒,所以對你多有刁難,今天我給你道歉,你才是真正的爺們兒。」

  「黃大哥哪裡的話,」顧九思滿不在意搖搖頭,「我在這裡任職,也是大哥多有照顧,九思感激還來不及。大哥平日的吩咐,都是為了磨煉我的心智,這一點我是明瞭的。」

  「不……」黃龍面露尷尬,「不是,九思,我以前真的……對你不好。」

  「怎麼會呢?」顧九思有些疑惑,隨後安慰道,「大哥對我挺好的。」

  「不是,」黃龍終於忍不住,愧疚讓他出聲道,「之前,你在巷子裡被打,就是我和其他兄弟幹的。」

  說著,黃龍又有些慌,趕緊道:「那時候我們不瞭解你,現在你想打回來就打回來,我絕對沒有怨言!」

  聽到這話,顧九思笑出聲:「我知道。」

  黃龍僵了僵,顧九思平和道:「那天你們一動手,我就摸到官服上的紋路了。我沒說穿,就是我覺得,我們之間其實只是有些誤會,而這個誤會也是因為我做得不夠好,所以我也沒說,就是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九思……」

  黃龍聽到這話,一時無數懊惱湧現上來。

  如果說顧九思明明知道是他們,那以顧九思的武藝,當時被打,完全就是讓著他們。而後他不僅沒有追究,還主動從家裡帶了點心分給他們,以求他們的接納。

  這樣純良一個少年,他居然這樣欺負他……

  黃龍心裡有些難受,他特別想回到過去,想去糾正自己犯下的所有錯。而顧九思看出黃龍的心情,他抬手拍了拍黃龍的肩:「黃大哥不要多想,誤會解除了,以後我還要多依仗大哥。」

  「你放心,」黃龍聽得這話,立刻保證道,「以後你就是我黃龍的兄弟,誰要找你麻煩,就是找我麻煩。」

  「得了大哥這句話,九思放心多了。九思閱歷尚淺,又在望都沒什麼親眷,以後還請大哥多多指點。」

  黃龍終於找到了一個讓自個兒心裡舒坦一些的方式,趕緊連連答應顧九思,恨不得整個人掏心掏肺,顧九思說什麼都應下。

  等到了分別時,黃龍還在信誓旦旦給顧九思打著包票,顧九思笑了笑,同黃龍告別。

  黃龍得了顧九思的原諒,心裡舒了口氣,他轉了頭,低頭往自家巷子走去,琢磨著明天怎麼和手下那批兔崽子說一聲,以後要對顧九思好一些。

  然而還沒考慮好,迎面就是一個麻布口袋,眼前頓時就變成了黑漆漆的一片。隨後一陣拳打腳踢就送了上來,黃龍驚叫起來:「誰!是誰!」

  柳玉茹不說話,她帶著雇來的人默不作聲的揍。黃龍驚叫連連,這時候顧九思還沒走遠,他聽到黃龍的叫聲,趕緊趕緊巷子,然後他就看見正帶著人暴揍著黃龍的柳玉茹。

  夫妻兩在巷子裡四目相對,雙方都愣了片刻,隨後顧九思給柳玉茹使了個眼色,大喊:「小賊哪裡跑!」

  柳玉茹皺了皺眉頭,狠狠瞪了一樣黃龍,終於帶著人趕緊撤退。

  顧九思小跑上來,打開黃龍腦袋上的麻布口袋,焦急道:「黃大哥,你可還好?」

  黃龍被打得暈頭轉向,他迷糊著看著顧九思道:「是誰……」

  「沒看清。」顧九思立刻開口,滿臉擔憂,「黃大哥,我帶你去看大夫吧?」

  「啊?」黃龍有些清醒了,他趕忙道,「沒事兒沒事兒。」

  他撐著自己站起來:「肯定是以前的仇家,做咱們這行仇家太多了,九思,不好意思啊,嚇著你了。」

  「怎麼會?」顧九思忙道,「黃大哥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黃龍擺著手,連忙拒絕:「不遠了,就在前面。我一個大男人送什麼送,你媳婦兒還在家裡等你呢,我先回去了。」

  顧九思寒暄著,口頭上送黃龍離開。

  等黃龍走遠了,巷子安靜下來,顧九思這才轉過身,有些無奈看著小巷轉角處,哭笑不得道:「出來吧,還躲著呢?」

  柳玉茹聽了這話,磨蹭著出來了。

  她帶來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她一個人,提了根棍子,看上去彷彿是做錯了什麼事兒一般,有些忐忑瞧著顧九思。

  顧九思打量了她片刻,忍不住笑道:「你怎麼就這麼皮呢?」

  「他欺負你……」

  柳玉茹小聲開口。

  顧九思有些無奈:「那你就帶人打他啊?」

  柳玉茹不說話,顧九思看著她孩子氣的模樣,心裡有點癢,他走上前去,握住柳玉茹的手,他想說點什麼,卻又被她的樣子逗得哭笑不得,最後拉上她,只能道:「罷了,先回家吧。」

  兩人手拉著手回了家,顧九思在屋裡換了一身素紗白袍,走出內間,看見柳玉茹坐在位置上看賬本。

  他見她看上去平靜了許多,便走到她身前,坐下來,猶豫了片刻後,才斟酌著道:「以後別這麼衝動了,你這麼打了他,以後他知道了,要結仇的。」

  「結仇就結仇,」柳玉茹打著算盤,小聲道,「他敢說什麼,我再打他。」

  這話說得像個孩子了,讓顧九思忍不住側目。他頭一次知道,柳玉茹也有這麼不理智的時候。

  她在他面前,永遠得體、溫柔、沉穩,然而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她卻衝動又聰明,讓人瞧著生不出半分責怪,只覺得可愛極了。

  顧九思一想到她今天提著棍子是為了他,他就覺得心裡又甜又高興。

  他雖然覺得柳玉茹手段太過直接了些,卻也生不出責怪,他瞧著柳玉茹一直板著臉,便走到她身邊去,半蹲下身來,抬手搭在她肩膀上。

  「好啦,」把她攬到懷裡,安慰道,「現在人也打了,仇也報了,你就消消氣。」

  說著,顧九思抬起她下巴,逗弄道;「來,笑一個。」

  柳玉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別和我說這些!」柳玉茹不高興道,「下次你也不准忍著!」

  「嗯?」

  顧九思有些疑惑,柳玉茹已經再顧九思面前丟了溫柔的假面,也不想再故作體貼,氣性來了,乾脆將算盤一推,就放話道:「下次要有人再欺負你,你就打他們。打完了回家,不幹了!」

  「不幹了怎麼辦?」顧九思看著面前氣呼呼的小姑娘,笑出聲道,「我一個大男人,我不幹活吃什麼?」

  「我養你啊!」

  柳玉茹抬頭脫口而出,話說完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了。

  柳玉茹也有些詫異,自己是何時竟有了這樣的念頭,覺得自己也有能力,養得了一個男人。

  顧九思不由得笑了:「柳老闆越來越厲害了。」

  說著,他湊過去,將頭靠在她肩膀上,含笑道:「不嫌我吃軟飯啊?」

  柳玉茹紅了臉,她低著頭,撥弄著算盤,故作鎮定道:「吃口飯而已,你又能吃多少?」

  顧九思低低笑了,他靠著柳玉茹:「你以往不是總說你靠著我,要我一定要考個功名嗎?」

  「那你考不上我能怎麼辦?」柳玉茹瞪他,「難道我還能休了你?」

  「怕了怕了,」顧九思笑著擺手,「我還是吃軟飯吧。不過娘子你看,這次我掙了個縣令回來,」他蹭了蹭柳玉茹:「有賞沒?」

  「縣令?!」

  柳玉茹愣了愣,隨後忙道:「你怎麼就當上縣令了?」

  顧九思笑了笑,他往邊上一坐,敲了敲桌子,頗有些得意道:「倒茶。」

  柳玉茹知道他這是要擺闊了,趕緊給他端了茶,做出了洗耳恭聽的樣子。顧九思把前龍後脈全都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范軒先拿顧家當成一面鑼,敲響了所有人。但大家不為所動,范軒必定就要開始找其他辦法。如今他正想著找哪隻出頭鳥,我給他送去了,他自然感激我。」

  「所以,黃龍那件事兒,你讓我別管,就是做了這樣的打算?」柳玉茹明白過來,顧九思點點頭道:「黃龍這樣的人,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他看我不慣,不過是因為我富家子弟出身落難,這世上誰不想著為富不仁?他算不上個特別壞的人,只是腦子不好使。」

  「打了他沒什麼用,日後咱們要在幽州生活,他這樣的人千千萬,難道個個都打了不成?把他這樣的人變成朋友,這才是生存之道。」

  「所以你被打了,你也不吱聲?」

  顧九思聽著,笑了笑:「我不僅不吱聲,我還要給他們送東西吃,說好話。等後來他們發現這都是我讓著他們,他們才更加良心難安,對我愧疚。」

  柳玉茹聽著,她面上神色有些複雜,顧九思看出不妥,放下茶杯,握住她手道:「你在擔心些什麼?」

  「郎君如此洞察人心,」柳玉茹也不避諱,歎了口氣道,「我心中難安。」

  顧九思笑了笑:「你放心吧,我算計誰,都不會算計你。」

  柳玉茹沒說話,顧九思瞧著她,眼裡滿是鄭重。柳玉茹忽地想起當初站在人群裡鞭打自己的少年,他那清亮的眼回眸一望,就讓她覺得,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信。

  於是她垂下眼眸,也沒回應,只是轉頭換了個話題道:「那你出了這個頭,豈不是遭趙家忌恨?」

  柳玉茹皺起眉頭,顧九思歎了口氣:「當官哪裡有不招人忌恨的?但是咱們不能一直在幽州這麼窩著。周高朗說是說等以後安穩了,給我一個位置,但他說這話,並不是認可我的能力,只是因為咱們顧家捐了錢,他得給我個好處。到時候估計就是給我一個虛職混個日子。」

  「我不想這樣。」

  顧九思垂下眼眸:「我答應過文昌。」

  他答應過楊文昌什麼,柳玉茹明瞭。他要實現自己的諾言,要護住家人,就得往上爬。怎麼會混個虛職就罷了?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拍了拍顧九思的手背道:「都好,你既然決定了,我都覺得是極好的。」

  「其實我其他不擔心,我如今只擔心一件事。」

  顧九思抬眼看向柳玉茹,柳玉茹輕輕「嗯?」了一聲,顧九思歎了口氣道:「你說我如今這樣的爪牙行徑,與當初王善泉又有何異?」

  柳玉茹聽著這話,過了許久後,她慢慢道:「九思,水至清則無魚。」

  顧九思抬眼看著柳玉茹,柳玉茹思索著,她組織著語言,儘量想將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說出來:「你得明白你最後想要什麼。如果你就想做一個好人,那你就當你的真君子就可以。可如果你想當一個有用的人,要實現某個目的,那你就要考慮你的底線在哪裡。」

  「今日趙家之事,不是你去,就是別人去。你去,趙家的結局或許還會比別人去更好。我知道你想求善,可你覺得,是雙手清清白白站一旁袖手旁觀是善,還是雙手染血但讓那個被苦苦折磨的人死得更痛快是善?」

  「可是,若不是我,事情落不到趙家頭上。」

  「那也落到其他人頭上。」

  柳玉茹平靜道:「范軒缺錢,梁王要反,各州節度使都虎視眈眈,這都是已經確定好的事。范軒已經用顧家敲山震虎,錢沒到手,你以為他會退嗎?」

  顧九思沉默下去,許久後,他深吸一口氣。

  「我明白了,」顧九思抬眼瞧她,認真道,「我會儘量做我能做的,給他們一條更好的路。」

  柳玉茹笑了笑:「再想想辦法吧。其實這人的事兒,都差不多。我們做生意,賺的就是辦法錢。甲想要銀子,乙想要布,他們距離太遠,我們就想辦法解決距離遠的問題,給甲銀子,把布運輸過去,賣給乙,雙方都滿意,我們就賺這個解決了他們所有要求的錢。你想一想,有沒有什麼辦法,是能讓趙家好,也能讓范軒好的?」

  顧九思聽著,將柳玉茹的話放在了心上,他琢磨了片刻,抬手道:「你讓我想一想。」

  柳玉茹不敢打擾他,應了一聲,便起身來,回來自己桌邊。

  這些時日胭脂的出貨量越來越大,柳玉茹便開始增加了店裡賣的種類。不僅是豐富了胭脂的品種,還增加了唇紙、眉筆、香膏等等東西。每一樣東西,從外面的裝飾到所有原料,她都一手把控著,同時帶了幾個人,再同幾個外地商接觸,準備慢慢賣出望都。

  於是顧九思在一旁琢磨著柳玉茹的話,柳玉茹就坐著打算盤。

  整個房間裡都是啪嗒啪嗒的算盤聲,顧九思抬頭看了一眼,姑娘垂著眼眸,神色清亮,他突然就覺得安定下來。

  自己這一輩子,無論他是善是惡,是好是壞,這個人似乎都會陪伴在自己身邊。他走歪了,她會拉著他走回來。他摔下去,她會扶著他站起身。

  顧九思內心一片平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2:10 PM

第四十九章

  柳玉茹察覺到顧九思看著她,不由得抬頭道:「還沒想明白?」

  顧九思歎了口氣:「未曾。我本想,讓朝廷給他們打借條,日後朝廷給他們還款。可是他們不會信。」

  柳玉茹想了想,慢慢道:「他們不相信的原因,是因為如今范軒和周高朗自己都不敢說自己一定會贏,他們借的錢,輸了,誰會認這筆賬?」

  「你說得是。」顧九思苦笑,「那當真無法了。」

  「可借錢也總比搶錢好。」柳玉茹歎了口氣,「至少,若范軒和周高朗贏了,還會還錢給他們。」

  顧九思點點頭,沒有多說,柳玉茹見他還在愁苦,她便放下算盤,認真想著道:「如果要讓下一任朝廷,也認這筆債,那這筆債一定不能只是一筆債,而是一個方法,這個方法讓國家源源不斷有錢,所以下一任朝廷,必須償還上一任的債,然後才能將這個模式繼續下去。把一個朝廷當成一個債務人,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顧九思抬眼看著柳玉茹,柳玉茹自個兒琢磨著道:「而對於商人來說,這筆錢不僅僅可要朝廷背書從中獲利,還要能有其他法子賺錢,他們才覺得是雙重保險。比如說這筆債如果可以買賣,那商人就有了賺錢的法子。可是如果一個東西可以買賣,一定要它在眾人心裡有買賣的價值。一筆可能還不上的錢,」柳玉茹苦笑,「怎麼會有讓大部分人相信的價值?」

  「我以前遇到過一件事兒。」

  顧九思突然開口,柳玉茹抬眼瞧他,顧九思轉動著手裡的筆,靠在柱子邊上,吊兒郎當坐著道:「大概三、四年前,賭場有個人,他說有個商人專門放印子錢,官府關係很硬,和當時漕幫關係也極好,一百文錢給他,每個月都會有五文的收入,錢放著不動,也有錢。而且,他們給一筆親友費,你每帶一個人過來給錢,那個人每賺一百文,就會給你一文錢。於是每個人都拉他的親友過來,期初大家不信,可是他們按月發放,旁邊的人,的的確確每個月都拿到了錢,於是每個人都將錢放進去。我記得還沒有一年,我認識的人幾乎都在裡面放了錢,所有人都等著未來回款。」

  「後來呢?」柳玉茹趕緊追問,顧九思笑了笑,「後來有一天,這人突然就不見了。」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繼續道:「他根本沒有放印子錢,那時揚州富裕,哪兒來這麼多人借錢,他手裡拿著的錢,早就超出揚州借錢人要借的數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個東西能不能賣,根本不是看它本身有沒有價值?」

  「對。」顧九思點頭道,「第一個月,那自然是要看他自己的價值。可未來它能不能賣,全看大家覺得它能不能賺錢。而一旦老百姓願意一直賣這些債,也就是不斷有人進來賣,那哪怕換了個皇帝,也絕不會斷了這筆生意。」

  顧九思說著,有些激動道:「我得尋個法子,讓這個債更好買賣,然後按月給利息,所有人瞧著錢,這債自然就會一直買賣下去。」

  「對。」柳玉茹忙道,「你可以將這筆債分成長期債和短期債,大家自由選擇,長期債利息高,短期債利息低。利息按月發放,絕不拖欠。而百姓之間可以自由買賣,這樣一來,比如有人拿著3年到期的債,他還剩一年就到期了,可他急著用錢,他就會將這個債賣出去,而別人貪圖這個債三年後本息總和,就會出一個合適的價格買下來。」

  「一旦有了買賣,如果有人快速買,快速賣,那賺的就是這快速進出的錢,最後利息就沒有那麼重要,一定有人想要看準了時機快速買快速賣。」

  兩人腦子越轉越快,趕緊開始制定方案。

  柳玉茹在如何將商品賣出去這件事上,總有一套自己的法子,而顧九思在規則指定上,則是更加縝密熟悉。

  兩人琢磨了一晚上,直到半夜,才將東西做完。顧九思去寫摺子,柳玉茹撐不住睡了。

  顧九思將摺子寫完時,他瞧了瞧天色,決定去睡半個時辰,他小心翼翼摸著上了床,柳玉茹迷迷糊糊道:「才睡啊。」

  顧九思笑了笑,他看著面前的姑娘,他有種莫名的幸福湧現上來。

  一個人,如果生死與共給的是巨大的衝擊和感動。

  那麼愛一個人,則就是在平日的點滴和瞬間。

  顧九思低頭親了親柳玉茹,他抬手將人攬在懷裡,緊緊抱了一下,然後蹭了蹭柳玉茹的背,高興道:「嗯,睡了。」

  顧九思只睡了半個時辰,他便起身來,梳洗之後,他見天已有明色,他便早早先上了周府拜見。

  到周府時天已大亮,顧九思讓人先去稟報,沒一會兒,卻是周燁來開的門。

  「周兄這樣早?」顧九思挑了挑眉,周燁笑著道,「這話應當我問你才是。我聽聞你來了,便特意過來接你,是找我父親的吧?隨我來。」

  周燁說著,領著顧九思到庭院。顧九思將來意大概說了說,周燁連連點頭道:「你這個想法甚好,我也如此想很久了。」

  兩人說著,到了院子裡,周高朗正在打拳,他剛剛打完一套拳法,周燁便上前去遞了帕子,他拿著帕子擦汗,顧九思就靜靜候在一遍。周高朗擦完身上的汗,瞧了他一眼,笑著道:「今天不是去趙家嗎,大清早來我這兒做什麼?」

  「下官有一些想法,想要面稟周大人。」

  「想法?」周高朗笑了笑,隨後道,「行,書房裡說吧。」

  三人行到書房,下人關上了大門。周高朗從周燁手裡接過茶,淡道:「說吧。」

  「下官是來商量今日趙家一事。昨夜下官思前想後,總覺不妥,所以今日特意來問問大人,日後范大人與您的打算,是求一時之計,還是千秋之盛?」

  「何謂一時之計,何謂千秋之盛?」

  周高朗低著頭,擦著手,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顧九思打量著周高朗,斟酌著道:「秦以強國弱民之策,窮兵黷武,一統六國,卻二世則亡,此乃一時之計。」

  「那千秋之盛呢?」

  「漢休養生息,外儒內道,得千秋之盛。」

  聽這話,周高朗笑了:「漢也沒有千秋。」

  「因他未曾堅持。」

  「行了,」周高朗擺了擺手,「我明白了,你是來給趙家當說客的。」

  「下官不敢。」顧九思立刻道,「幽州缺錢缺糧,下官不會因婦人之仁耽誤大事。只是下官覺得,還有更好的辦法,不知可否一試。」

  顧九思抬眼看著周高朗:「我信大人並非短視之人。未來仁義之名,於范大人而言,絕不止千金之重。」

  周高朗沒說話,他看著顧九思,冷道:「你還真敢說。」

  顧九思立刻退身匍匐在地:「下官只是想為大人分憂罷了。」

  周高朗瞧著他,他似乎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後,他慢慢道:「那你有什麼辦法?」

  周高朗慢慢出聲:「我與范大人算不上個好人,但也並非窮凶極惡之徒。若有其他辦法,我們不會用最壞的辦法。」

  「大人,」顧九思慢慢道,「昨夜我苦思冥想,錢,大人自然是要要的,可是若直接強搶,未來這必定是大人洗不脫的污點,大人何不考慮借貸於百姓,其中保有利息?」

  「這個我們都想過。」周高朗立刻否決,「但他們不會信。」

  「大人且聽我說完。咱們這個債,我們要先決定借多少,比如說咱們決定借兩億銀兩,那我們將兩億銀分成兩種類型,一種是長期借貸,比如三年,這樣的借錢利息高;另一種是短期,比如三月,這樣利息低。我們將債款按一兩銀子一份均分成兩億份,大家按需購買。」

  「我們每個月還一次利息,大家就每月都能見到錢,百姓最初肯定是不會相信的,可若是身邊人都開始賺錢,就會心動,自然會入局買債。大家若是相信這債能賺錢,甚至會私下把它進行交換流通。只要這筆債的信用度建立起來,那不僅我們幽州百姓自己可以買,到時候十三州所有人,都會來買,到時候我們的錢就源源不斷來自於各地,甚至北梁都可以買。」

  聽到這話,周高朗陷入深思。

  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他思索著,慢慢道:「那我們拿什麼錢還?」

  「沒錢時,以債養債,但這是最沒辦法的辦法,因為大家會評估朝廷的能力。所以我們最好的方案,其實是發展國力。」

  周高朗抬頭看顧九思,此時此刻,顧九思已經直接稱「國」了。

  周燁在一旁面露震驚之色,顧九思卻是神色不動,彷彿完全不知自己說了什麼。

  過了很久,周高朗端起茶,抿了一口,隨後道:「繼續說。」

  「軍隊強盛,會維持一國之平穩,外無外敵,內政溫和,百姓就會覺得安定,有錢,也才願意花錢。百姓花錢,養活各行各業,各行各業自然興興向榮,百姓有錢,朝廷稅收就會增加。所以若是我們從百姓手裡拿的錢,能讓國家興盛,自然就有錢還。而且,若大人還不放心,咱們還可以專門有一批人來規劃這批錢的去處,官方經商,也未嘗不可。」

  周高朗聽著,許久後,他慢慢道:「此事,我與范大人商量一下。但趙家的錢,你今日需得要回來。他家張揚跋扈已久,不收拾一下,也是不行。」

  「下官明白。」

  顧九思趕緊行禮,周高朗點了點桌子:「摺子你放桌上,你先去做事兒吧。」

  顧九思聞言,將摺子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先退開去。

  他出了門,周燁便跟上他,忙道:「你怎麼想出這種法子來,我聽都沒聽過。」

  顧九思笑了笑,周燁歎了口氣道:「之前我也想去想個法子,總覺得他們這麼幹不是仁義之師所為。但是我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你這想法好。」

  「但未必能行。」顧九思感慨,「其實這個法子,實行起來風險太大,也是沒法子的法子了。」

  周燁點點頭,他突然道:「我如今才聽說,黃龍那些人欺負你了?」

  「小事。」顧九思擺擺手,周燁嚴肅道,「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地頭蛇,你有事兒需得同我說。」

  「這樣的小人都要勞煩周兄出手,」顧九思笑道,「那我也太沒用了吧?」

  周燁一時語塞,顧九思出了門,同周燁行禮,便上了馬車,徑直去了府衙。

  他一進門,就看見黃龍領著所有衙役站在院子裡,大家或多或少臉上都帶著傷,顧九思有些不自然輕咳了一聲,不用想他都知道,肯定是昨天柳玉茹打的。

  他走進屋裡,黃龍走上前來,認真稟報道:「大人,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顧九思謝過了黃龍,便點了人,往趙家走去。

  這一番動作搞得很大,路上人紛紛側目,顧九思一路大搖大擺去了趙府,敲響了趙家大門。

  他沒有硬闖,反而是站在門口,讓人恭恭敬敬進去稟報。家丁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不好,趕緊進了趙府。而這時候,趙家的家主趙和順已經一夜未眠,他坐在大堂裡,疲憊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管家出去,將顧九思引了進來。

  顧九思帶著人,一路走得很是輕鬆,走在庭院裡時,仿若閒庭看花,還同管家交流著庭院裡花草的修剪,儼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完全看不出是來問罪的。

  趙和順看著顧九思進來,他雙手攏在袖間,跪坐著沒說話。顧九思進門後,他抬起手,指了旁邊客座道:「顧大人,請。」

  顧九思行了禮,跪坐下來,旁邊侍女給她添了茶,顧九思端起來,抿了一口道:「雨後春前的金銀針,一兩千金,」說著,顧九思抬眼看向趙和順,笑著道,「趙老爺用這樣的茶招待顧某,顧某內心不安啊。」

  「不安的當是老夫。」

  趙和順聲音平和:「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顧大人,您今天上趙家大門,到底有何貴幹。」

  「留了一夜時間給趙老爺想,趙老爺還沒想明白嗎?」

  顧九思放下茶杯,手中摺扇輕輕敲打在手心,轉頭看著庭院外搖曳的花草,平和道:「趙老爺,你以為顧家來到幽州,散盡家財是為什麼?」

  趙和順沒說話,他眼裡帶著紅色血絲,他盯著顧九思,顧九思轉頭看向他,笑了笑:「趙大人莫不是還不知道揚州的事兒吧?」

  如今揚州發生的事兒,傳得再慢也傳開了。趙和順聽得這話,臉色驟然巨變,怒道:「他范軒膽敢如此?!」

  「為何不敢?」顧九思盯著趙和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趙老爺以為到了如今局勢范大人還有什麼不敢?」

  「趙老爺是不是不知道如今各方節度使在謀劃什麼?您不妨看看近來幽州財政支出,大批購進的是什麼。王善泉在揚州逼著商家募捐,你以為錢去了哪裡?各方節度使都開始徵兵徵糧,你以為是為了什麼做準備?」

  「趙老爺,趙嚴如今還在獄中,你如何選,自個兒還不清楚嗎?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趙和順神色冷下來,他抬眼看向顧九思:「那他范軒給我什麼?」

  「他給顧家什麼,」顧九思輕笑,「那就給你們什麼。」

  「區區縣令之位?!」趙和順怒了,顧九思搖了搖扇子,「趙老爺別誤會,這個縣令的位置,可是在下自個兒掙的。范大人不是賣官的人。」

  「欺人太甚!」

  顧九思看著趙和順的模樣,沉思了片刻,終於道:「趙老爺,同出商賈之身,我明白您的想法,可我勸您一句,順勢而為才是最重要的。您不需要像顧家一樣把錢全捐出來,但是范大人要的數,您得給。給不足,到時候那就是一個更慘的顧家。至少我還有一個落腳之地,您就未必要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貴公子在牢獄裡待久了也不好。而且,」顧九思合上扇子,探了探身子,「我私下同您透個風吧,范大人也並不是真的就要做盡做絕白白拿這個錢,他會想辦法公平交換的。只是說,換出來的東西,您不能選,如此而已。」

  「什麼東西?」趙和順抬眼,顧九思退回原來的位置,笑著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趙大人,今日您看,是我強行徵銀,還是大家體面一點,您自願捐贈?」

  趙和順黑著臉,咬著牙,顧九思低頭笑出聲:「看來大人是想去見見公子了,來人……」

  「范軒要多少?」

  趙和順終於出聲,顧九思給了個數,隨後他道:「您今日一時湊齊,不要緊,先給個定金吧。我就在這兒等著。」

  趙和順一甩袖子,站起身,吩咐了人去抬銀子。

  而後他回到堂屋裡來,他站在門口,雙手攏在袖間。逆著光,看著顧九思道:「顧九思,你這樣行事,早晚要造千刀萬剮。」

  顧九思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趙和順嘲諷:「自古當刀的人,哪一個有好下場?商鞅車裂晁錯腰斬,」趙和順走到顧九思身邊,淡道,「年輕人,你且等著吧。」

  顧九思沒說話,他將最後一口茶喝完,隨後道:「趙老爺錯了,在下不是刀,在下只是臣。」

  趙和順抬眼看他,顧九思神色平淡:「天下百姓之臣。趙老爺,今日固然是我逼你,但來年,你或許會感激我呢?」

  說著,顧九思放下茶杯,神色輕鬆笑了笑,站起身來,朝著趙和順恭敬行禮:「在下告辭。」

  顧九思走到院子裡,看見黃龍清點了銀子,他親自點完銀子,便帶著錢回了府衙,交入了倉庫。

  而後他將趙嚴仗責二十,讓人大張旗鼓送了回去。

  趙嚴一回去,整個望都城的富商都惶惶不安。大家各自籌謀,顧九思當夜就下了命令,嚴守望都。

  他做完這些事兒,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覺得空落落的,他提著燈,有些茫然走在路上,最後去了花容門口。

  他穿著官府,就坐在了臺階上,將燈放在臺階邊上。黃龍有些猶豫道:「大人,要不小的替您守著,等夫人回家吧?」

  顧九思擺了擺手,笑道:「王大哥,我等我家娘子,您先回去吧。」

  黃龍聽著不免笑了,知道這是年輕人之間的情趣,便退了下去。

  黃龍走了之後,顧九思就坐在門口。他抬頭瞧著星星,在這安靜的夜裡,突然就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他像一個漂泊了一天的亡魂,終於找到了落腳處。他忍不住微笑,等了一會兒,柳玉茹笑著和人說著話開門出來,一開門,就看見顧九思坐在門口。

  他還和以前一樣的姿勢,但身上卻穿了官袍,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提著燈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溫和道:「忙完了?我來接你。」

  旁邊姐妹都低聲笑開,印紅高興道:「夫人,我們先走了。」

  說著,大傢伙兒就小跑著離開。柳玉茹被她們鬧得紅臉,她輕咳了一聲,不自然走到顧九思身前:「今天你不是要去趙家嗎?這麼忙了,還來接我做什麼?」

  「我想你了。」顧九思直接開口,柳玉茹愣了愣,她轉過頭去,不敢看他:「突然說這些做什麼?」

  顧九思低笑,他看著她的眉眼,感覺這個人在這世間,有種超脫而出的乾淨。

  她溫柔的照耀他,給他所有往前走下去的勇氣。

  柳玉茹感覺他長長注視著他,忍不住回頭瞧他:「怎的了?」

  話剛說完,顧九思突然伸手,他將她抱在懷裡,死死抱緊。

  「玉茹,」他忍不住出聲,「別離開我,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那是自然的啊。」柳玉茹輕笑,「你不休了我,我又怎會離開你?」

  顧九思沒說話,他抱著她,他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他感覺平和喜悅,但卻仍舊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小不甘。

  他想要更多,可他卻又不知,柳玉茹還有什麼更多,能過再給他。

  他已經得到得足夠多了,再貪心,便是貪婪了。

  他感覺擁抱是他獲取力量的方式,他抱夠了,終於才放開她,然後他拉了她的手,拿過她手裡的東西,提著燈,高興道:「走,回家。」

  柳玉茹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她明顯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於是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陪他手拉手,走在這青石路上。

  她瞧著身邊人,穿了一身藍色官袍,但走起路來,卻還像個孩子似的,她忍不住輕笑:「你都當官的人了,放穩重些。」

  「穩不穩重不重要,」顧九思回頭瞧她,「俊麼?」

  「俊不俊有什麼關係?」柳玉茹挑眉,「你一個大男人,天天關注容貌,你又不靠這張臉吃飯,不覺得羞愧嗎?」

  「我羞愧什麼?」顧九思一本正經,「我主業是吃柳老闆的軟飯,兼職當個縣令,我不把我主業做好,那才該當羞愧!」

  柳玉茹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她哭笑不得,抬手掐了一把顧九思道:「顧九思,你這二皮臉。」

  顧九思嗷嗷大叫,偽作劇痛道:「柳老闆,手下留情!饒我一條小命!」

  「顧九思,」柳玉茹被他逗笑,掐他的動作全然沒了力氣,「你這麼大個男人,我能把你怎麼樣?」

  「話不能這麼說,」顧九思一臉認真,「普通女人自然是不能怎麼樣的,但您可是能打一個縣衙的女人。」

  柳玉茹僵了僵,她不自然輕咳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放了手,她不說話,彷彿在尋找什麼回應,顧九思趕緊抬手攬了她的肩,笑著道:「你別想多了,你為著我做這些,我高興得很。」

  柳玉茹低低應了一聲,顧九思瞧著她,他其實就不明白,她在外面能帶著人打一個縣衙的人,怎麼在自個兒面前,說句話就害羞,一個動作就低頭。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她打杜大娘,揍黃龍,以及那十幾個衙役臉上的傷,他完全不能想像,這是柳玉茹能幹出來的事兒。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柳玉茹奇怪道:「你歎什麼氣?」

  「我在想,」顧九思有些遺憾道,「我一向自詡聰明通透,凡事看得清楚明白,可在你身上,我卻發現,我就是個糊塗蛋。」

  「嗯?」

  「若是有人同我說,你欺負了他們,我當真是不敢信的,我就覺得是他們欺負了你,他們找了你麻煩。」

  柳玉茹忍不住笑了:「我去春風樓找你麻煩、逼你讀書的時候,你忘了?」

  「那也是我讓著你啊,」顧九思忙道,「不然就你那性子,能欺負誰啊?」

  柳玉茹憋著笑,顧九思低頭瞧了她一眼,刮了刮她的下巴。

  「揍人也揍得可愛,瞧著就是被欺負的。」

  柳玉茹忍不住了,捂著肚子笑出聲來。

  顧九思看著她大笑,他也忍不住彎了嘴角。

  他突然就覺得,所有放棄的,所有努力的,所有誤解的,都有了意義。

  他當這個官,他髒這雙手,其實都是為了面前這個姑娘。

  他想要她,富貴榮華,平平安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2:19 PM

第五十章

  趙家的錢完完整整送了過來,這件事做完,整個望都富商戰戰兢兢。

  望都暗潮流湧,所有人都做著最壞的準備,一面清點白銀,一面四處聯絡。

  虎子把每日這些富商行動的路線交來給顧九思,顧九思暗中給了虎子錢,虎子如今幾乎是整個望都流浪漢的頭。顧九思看著這些富商的行跡,皺了半天眉,歎了口氣道:「明瞭了,多多幫我看著些夫人。」

  柳玉茹對這一切也有察覺,她先是無形中發現自己身邊的乞丐流民多了些,每日都跟著,似乎是在放哨。

  於是她咬了咬牙,花了錢聘請了幾個人來做了保鏢,同時時時刻刻打聽著城中的動向。

  她的生意越發好起來,柳玉茹就每天加大了出貨量,在不遠處的安陽又開了一家分店,她時不時往來於安陽和望都之間,每天忙著店鋪的事兒。她有時忍不住問顧九思:「范軒和周高朗怎麼個謀劃,如今還不給你消息嗎?」

  顧九思應了一聲,隨後道:「他們或許還在想吧。」

  范軒和周高朗商量了很久,過了將近十幾日,他們終於才給了顧九思消息。

  那天是范軒親自來的,他同顧九思將他的計劃再確認了許久,將所有條理都理順後,終於道:「你這個法子太險,但的確是個辦法。你可以在望都想試一試。若是望都可以,那我們就推下去。」

  「是。」顧九思舒了口氣,這個結果,已經比他原先想的要好得多。

  「不過,這個法子既然試行下去,望都必須要有成效。今年年底,望都交上來的稅賦,必須滿這個數。」

  范軒提筆落了一個數。

  八百萬。九十萬石。

  大榮一年稅收八千萬兩白銀,十萬士兵一月糧草需三十萬石。幽州有近200多個縣,而范軒則是要望都一個縣,就拿出一國十分之一的稅收,十萬軍一個季度的糧草。

  顧九思靜靜看著這個數,范軒放下筆,淡道:「我需要這麼多銀子,這個數不能加上你們顧家捐出來的。你若是能籌齊,你用什麼辦法我不管,望都我交給你,你放手去幹。整個望都,兵防財政,我統統交給你,若你能成,」

  范軒抬眼看著顧九思,神色鄭重:「戶部當有你的名字。」

  顧九思抿了抿唇,過了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道:「下官明白。」

  送走了范軒,顧九思站起身來。

  他已經早早準備好,就等著范軒這一句話。范軒前腳剛走,他後腳立刻造訪了望都各大世家。

  如今方才是九月,距離年底還有三個月,而如今望都稅收不過二十萬兩,顧家捐了加上趙家捐出來的,也不過七十萬。富豪大商,大家手裡拿著的多是土地,現銀根本沒有多少。就算是顧家號稱揚州首付,身家可抵一年大榮稅收,可大多也是土地握在手中,最後能帶來幽州的,也不過八百萬白銀。如今要湊足八百萬,若不傷及商家根本,又談何容易?

  然而事情終究要去做,顧九思最先造訪的是姚家,姚家是望都商家大頭,在望都土生土長,家中子弟遍佈望都官場,便就是范軒,也要給幾分薄面。

  顧九思上門之後,姚家態度倒也不錯,顧九思將他的想法給姚家說完,姚家猶豫了片刻,終於道:「我明白顧大人的意思,」他歎了口氣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顧大人為我等費心了。」

  姚家開了頭,後續顧九思還沒上門,就有幾家陸陸續續上前來,買了顧九思的「幽州債」。

  顧九思將七百三十萬的債分成兩份,其中六百萬長期債,這些是強行要求商家購買的,幽州一共近一百戶商家,根據家中財力情況購買。而剩下一百三十萬短期債,則被顧九思放在了市面上去,公開售賣。

  他專門在府衙裡開闢了一個房間負責賣「幽州債」,短期幽州債沒有購買的限制,一文錢也能買,前三個月購買的人,不僅利息高,而且介紹親友過來,親友的一部分利息也會放在他的賬上。

  這樣一來賬變得特別麻煩,顧九思不得不專門找一個人來打理這些賬。

  柳玉茹瞧著,便領著人先在顧九思那裡坐著理賬。

  第一個月人不算多,柳玉茹一面理賬,一面摸索著提高效率的方法。她將所有人給了牌子、紙契和編號,分類記錄在檔。

  柳玉茹管著短期債,顧九思就每天跑去商家那裡說服他們買長期債。

  半個月過去,柳玉茹的短期債賣得不多,大多是一些無聊的小百姓拿個幾十文、一百文來買著玩。而顧九思在最初幾家交完之後,也啃上了硬骨頭。

  梁家背後是幽州軍系的人物,所以無論顧九思如何說,他們都假裝聽不見。

  顧九思第三次上門時,梁家的大公子用著純正的幽州話,不耐煩道:「你這個揚州的鄉巴佬怎麼就聽不懂人話?你要錢是吧?你再給我找麻煩,我讓你小命都沒有!」

  這樣的話自然是嚇不到顧九思的,只是他也察覺用軟的,對於梁家來說可能不太有用。

  他夜裡回了家,在床上輾轉反側。柳玉茹見他睡不著,便拉著他的手道:「郎君莫要憂慮了,」她溫和道,「你上任也有一段時間了,總該有點鐵血手段。」

  顧九思抿了抿唇,柳玉茹靠在他胸口,輕笑:「我知道你心軟,你若當真心軟,就再歇歇。再過些時日,第一個月的利息發放到百姓手裡,短期的債就會賣起來了,我給你想辦法。」

  顧九思沒說話,他看著靠在胸口的姑娘,他心裡動了動。溫香暖玉在懷,他自然是會有其他心思。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當這種心思起來,他就覺得被什麼壓下去,他覺得有些齷齪,他更享受柳玉茹這麼靜靜靠著他,他內心平靜又溫柔、明亮又清澈的那種平和。

  於是他抬手抱著她,過了許久後,他歎息了一聲:「罷了,我明日再想想辦法。」

  第二日他再上了梁家,梁家便乾脆關了大門,顧九思在門口站了許久,有些無奈,終於是回了縣衙。

  他新上任,除了催錢,還有許多條例要修,於是他又在府衙了忙了一天。等到下午時分,陽光暖洋洋落在屋裡,他突然感覺有些心悸,抬頭看向窗外搖晃著的草木,有些恍惚。

  片刻後,黃龍從外面匆匆忙忙趕緊來,焦急道:「大人,不好了。」

  顧九思抬眼,有些茫然,就聽黃龍道:「夫人去安陽的路上被人劫了!」

  顧九思的筆微微一顫,墨落到紙上,染開一片惶恐。

  柳玉茹在安陽開了新店。

  她本來是不打算出遠門的,但是新店開起來了,終究還是要去看一趟,於是她特意請了鏢局的人,又帶上了許多壯漢,這才上了路。

  她挑的是白日,想趁著大白天匆匆打個來回,至少摸清楚安陽的情況。

  誰知道哪怕是這樣周全的部署,對方卻是完全不懼,從山上幾十個莽漢打馬下來,和鏢局的人一陣廝殺,人仰馬翻之後,只留柳玉茹和印紅兩個女子在馬車裡。

  印紅瑟瑟發抖,柳玉茹臉色發白,但也是故作鎮定。她捏緊了自己的衣裙,強作冷靜道:「諸位壯士若是求財,在下馬車上並無太多,不如讓在下派人去取。」

  聽到這話,所有人大笑出聲,一個男人用刀挑了簾子,看了進來。

  柳玉茹抬眼看去,對方看上去二十不到,長得頗為英俊,帶著一種北方人獨有的陽剛爽朗,一條刀疤從臉上貫穿,讓他英俊的面容顯得有些猙獰,看得滲人。

  「喲,」對方轉頭同身後人道,「是兩個女的,咱們收穫不小啊。」

  印紅和柳玉茹聽得這話,頓時臉色煞白。對方伸出手來,先去拖印紅。印紅尖叫起來,柳玉茹一把拉住印紅,印紅又踹又踢,一面哭一面驚恐叫道:「夫人救我!救我!」

  柳玉茹顫抖著手,沒有放開印紅,那壯漢嗤笑出聲,猛地用力,就將兩個姑娘直接扯了出來。

  柳玉茹和印紅從馬車上被拖著摔下來,周邊人騎著馬,開始圍著她們轉。

  這種被徹底包圍的感覺讓兩個人心生絕望,只是柳玉茹強逼著自己鎮定下來,她抓著印紅的手,顫抖著聲道:「莫怕。」

  那刀疤男人聽到這話,嗤笑出聲來,他一把攔上柳玉茹的腰,在柳玉茹驚叫聲中,將柳玉茹扛到肩上。

  「夫人!夫人!」

  印紅尖叫著撲過去,旁邊另一個男人將印紅一把扯到懷裡,所有人吹起口哨,那刀疤男將柳玉茹往馬上一甩,隨後就帶著人、夾著馬領著柳玉茹進了山裡。

  柳玉茹發現掙扎和尖叫只會讓這群人更興奮,於是她咬住牙關,逼著自己不說話。

  而印紅則在其他人的逗弄下驚叫連連。柳玉茹聽著身後印紅的尖叫聲和求饒聲,她控制著顫抖,咬著下唇,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拼命分析著形勢。

  這批人來了沒有要財,直接帶走了她們,明顯是為了要人。她的命,如今也就是對顧九思更重要,所以這批人極大可能就是那些想逼顧九思的人派來的。

  那這批山匪,要麼是收了對方錢財,要麼是對方自己家裡培養的人。

  柳玉茹分析著對方,而對方見她久不說話,笑著道:「若不是你方才說過話,我還當你是個啞巴。」

  柳玉茹低頭不語,對方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瞧他,他盯著柳玉茹打量著,柳玉茹盯著他,震驚的目光裡帶了一絲害怕,對方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忽地笑了:「你這姑娘膽子倒是大得很。我叫沈明,你叫什麼?」

  柳玉茹盯著他,用無聲反抗,對方「嗤」了一聲,隨後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花容的老闆柳玉茹嘛。」沈明說著,回頭看向背後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道,「熊哥,你媳婦兒特喜歡她家胭脂是吧?」

  「對。」熊哥憨厚笑起來,「我前天才去給她買回來,她想要的都斷貨了。」

  柳玉茹聽著他們閒聊,覺得他們也不算窮凶極惡之徒,她心裡稍稍安定了些許。她琢磨著打探消息,沈明也毫不避諱她,就和後面人閒聊起來。

  柳玉茹聽出來,他們應該是常駐這附近一片的山匪,沈明是小頭目,他們頂上的老大應該是一個叫虎爺的人。

  柳玉茹被他們帶到山寨上,沈明把她和印紅都綁了起來,關在柴房裡。

  等周邊人都散開,只有沈明一個人給她們端飯過來時,柳玉茹終於開口道:「沈公子,那些給你錢的人,我能給雙份。」

  聽到這話,沈明愣了愣,片刻後,他突然大笑起來。

  柳玉茹皺起眉頭,她不明白沈明笑什麼。

  過了片刻後,沈明擦著眼淚道:「不好意思……我頭一次聽到人家叫我公子,我覺得有點好笑……」

  柳玉茹:「……」

  她突然有點絕望,她感覺自己遇到的,是一個完全不能談判的對象。

  而沈明在擦完眼淚後,他輕咳了一聲,讓自己顯得嚴肅一點,接著道:「那個,你知道誰給我錢?」

  「望都城裡的那位,」柳玉茹一臉胸有成竹,好像已經知道了是誰,只是故作神秘一般,平靜道,「他不過就是想拿我威脅九思。但是九思要做的事情其實對他們並不是不好,他們以後會感激九思。您不過就是求財,我可以保證,我能給的,一定比那位多。」

  沈明沒說話,柳玉茹抬眼看著沈明,他正拿著一隻油膩膩的雞腿,認真的啃著。

  柳玉茹覺得有些窒息,她忍不住道:「您聽我說話了嗎?」

  「啊?」沈明回神,輕咳了一聲,點頭道:「聽過了。」

  「您意下如何。」

  「挺漂亮的。」

  「嗯?」柳玉茹有些懵,沈明瞧著她,目光裡全是欣賞,十分認真且坦然道,「我發現你說起話來比不說話漂亮多了。說真的,你是我這麼十九年來見過最漂亮的姑娘,也很有氣質。反正你也回不去了,要不跟了我吧?」

  說著,沈明往後一靠,頗為自豪道:「跟了爺,保證不虧待你。」

  柳玉茹聽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頓時被氣紅了臉,捏緊了拳頭,她不敢嗆聲,只能咬牙道:「我已經許人了。」

  「哦,那個顧縣令嘛,我知道。可有用嗎?」沈明攤了攤手,「你都被我搶回來了,名節也沒了,你就算回去,顧九思還認你?」

  聽到這話,柳玉茹臉色煞白,沈明靠近她,眼裡全是笑意:「就算他認了你,以後一輩子,他都會記得這件事。要是你後面剛好在這陣子再懷個孩子,他更是要思索一輩子,這個孩子是誰的。」

  說著,沈明似笑非笑,語氣裡帶了幾分遺憾:「多委屈啊,是吧?」

  「他不會……」柳玉茹出聲,聲音裡帶著顫抖。沈明靠回去,打量著柳玉茹,他似乎很喜歡看人痛苦掙扎的樣子,他撐著下巴,從容道:「既然不會,你抖個什麼勁兒?」

  「我家夫人是怕你!」印紅裝著膽子大吼出聲,沈明冷眼掃過去:「有你說話的份?!」

  印紅被這麼一吼,頓時氣勢就弱了,縮了回去。沈明給柳玉茹分析著利弊:「說句實話,其實綁你這事兒呢,也不是我決定的。你和我說什麼錢不錢的,我也不在意。我今年也快二十了,我娘老催我找個媳婦兒,我瞧來瞧去,就瞧著你還算順眼。主要是長得好看。」

  說著,沈明又看了一眼柳玉茹,柳玉茹覺得有些屈辱,扭過頭去,沈明接著道:「我這個人呢,武藝好,會說話,脾氣也不差,對媳婦兒很好,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買什麼。而且也沒那些腐朽文人的老一套想法,你過去嫁過人我不介意,我就瞧上你這個人了。你回去不現實,就算顧九思帶人把你救了,可你回去了,別人怎麼看你?就留在山上,咱們快快樂樂過一輩子,不挺好嗎?」

  「我夫君不是這樣的人。」柳玉茹看向沈明,瞪著他道,「他不會介意這些,他一定會來救我,你說得他都能做到,我憑什麼要和你過一輩子?」

  沈明愣了愣,看著面前姑娘認真道:「他長得比你好看,武藝也好,脾氣也特別好,對我也很好,我想要什麼他都買給我,能花一個月的月俸給我買胭脂,你能嗎?!」

  一個月的錢買胭脂……

  沈明沉默了片刻,終於道:「你那臉是什麼《山河圖》之類的超大畫布怎麼的,一個月能用這麼多胭脂?!」

  柳玉茹愣了愣,隨後怒道:「你個土賊,胭脂買來要用完嗎?!」

  「那幹什麼?」沈明一臉懵逼,「不用完你就買,你這簡直是個敗家娘們兒。」

  柳玉茹被氣懵了,印紅在兩人吵架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得特別淡定,她扯了扯柳玉茹袖子,小聲道:「夫人,別吵了,他傻的。」

  聽到這句話,柳玉茹回過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脾氣,同沈明道:「沈公子,您若是做不了這事兒的主,不妨將我的話轉告給寨主。他想要的東西,都好談。」

  「放心吧。」沈明歎了口氣,「這事兒你談不了,你啊,保住自己小命就不錯了。」

  沈明和柳玉茹說著話時,顧九思站在院子裡。

  他穿著一身素衣,髮冠鑲玉,神色平穩。

  虎子急急沖進來,忙道:「九爺,查出來了,是黑風寨動的手。」

  顧九思點點頭:「問好周大哥,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虎子應聲道:「大公子已經按您的吩咐,帶了兵馬往梁家去了。」

  「嗯。」

  顧九思應了一聲,過了片刻,芸芸焦急進來,拿了一張紙條同顧九思道:「公子,您等的紙條來了,就是用箭射在門口,沒找到是哪兒來的人。」

  顧九思毫不意外,他從芸芸手裡接過紙條,紙條上內容很簡單:

  獨身來黑風寨。

  看見上面的內容,虎子立刻道:「九爺去不得,這就是他們的陷阱,這明顯是讓您去送死的啊!」

  顧九思沒說話,片刻後,他卻是說了句。

  「她應當沒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2:25 PM

第五十一章

  沈明是專門看管柳玉茹的。

  他說原本不是他,但他覺得柳玉茹這人有意思,就專門留下來看管柳玉茹。他把外面的人罵走之後,轉頭回來同柳玉茹道:「你得謝謝我。」

  他坐在柳玉茹對面,嘴裡叼了根草,認真道:「要是沒有我呢,你和這個小丫頭,可能就要被糟蹋了。」

  柳玉茹不說話,印紅忍不住道:「你就不糟蹋我們了?!」

  「印紅!」柳玉茹一把抓住印紅,恭敬道,「沈公子,這丫鬟不懂事,張口胡來,您見諒。」

  「見諒見諒,」沈明笑眯眯看著柳玉茹,彷彿是能看出一朵花兒來一般:「我聽說你打南方來,你們南方的姑娘,是不是都你這樣的?」

  「什麼樣?」柳玉茹有些疑惑,沈明比劃著道,「唔,文縐縐的。說話聲音又溫柔又好聽,又有禮貌又漂亮,但又不覺得軟弱,瞧你這眼神,」沈明感慨著,「冷靜得很!」

  柳玉茹被沈明這麼誇著,面色不動。

  這麼交流一番後,柳玉茹已經確認,印紅說得對,這人是個傻的。

  但傻子有傻子的好,至少在這時候,比起面對外面那些露骨看著她們的大漢,沈明讓她覺得要安心很多。沈明看她不找痕跡看了一眼外面,知曉她是擔心著外面的人,便靠著柱子,叼著草道:「放心吧,我同他們說了,我要娶你做媳婦兒,他們不會動你的。不過他們要知道你不當我媳婦兒,那可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印紅聽著,有些害怕,她往柳玉茹身邊縮了縮,柳玉茹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彎了彎上半身道:「那多謝公子了。」

  「那就以身相許啊。」沈明直接開口,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道,「你現在不答應,我就天天問你,早晚你會答應,所以你不如現在答應了,咱們明天就拜堂成親,省了這麼多鳥事。」

  「沈公子,」柳玉茹猶豫著道,「這成親一事,您這麼草率嗎?」

  「我已經很鄭重了。」

  沈明立刻道:「你看其他人,都是直接看上了,長得好看就扛回來了,我把你扛回來,還在認認真真和你培養感情呢。」

  柳玉茹:「……」

  「不過你要是嫁我,你一定是這個寨子最好看的媳婦兒,我可有面子。」

  沈明說著,已經開始幻想著柳玉茹當他老婆所有人豔羨的樣子,他忍不住笑出聲。柳玉茹和印紅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對方,三人就這麼僵持著,沈明站起身去,將門窗都給關上,隨後回來,躺在地上道:「來睡吧,我守著你們,有什麼聲音我會發現的,別擔心。」

  柳玉茹和印紅點點頭,但有些不敢睡。沈明看了她們一樣,又看了看旁邊的草堆,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哦,我知道了,嫌草紮人是吧?」

  說著,沈明走邊上,把草垛子認認真真壓了壓,隨後把自己的外袍給鋪在了草垛子上,隨後同柳玉茹和印紅道:「行了,來這兒睡吧,將就著行了。」

  柳玉茹恭恭敬敬道了謝,讓印紅睡了過去。沈明有些疑惑:「你不睡?」

  柳玉茹平和道:「現下還早,尚無睡意。」

  「你平時什麼時候睡啊?」

  沈明和她聊起天來。柳玉茹想多打探些消息,便輕輕應了時間,沈明感慨:「這麼晚啊,忙些什麼啊?」

  「鋪子裡賬多,」柳玉茹解釋著,想了想,她為了表明一下自己已經成婚的身份,隨後道:「而且,夫君事務繁忙,我也是要等著他回來的。」

  「你會一直等著他回來睡覺嗎?」

  「自然是的。」

  「你會等著他回來吃飯嗎?」

  「當然。」

  「他要是死了,你會一直記得他嗎?」

  柳玉茹看著沈明亮晶晶的眼,有些奇怪,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自然會。」

  「那太好了。」沈明拍手道,「以後你嫁給我,我應當會很幸福。」

  柳玉茹:「……」

  「你少不要臉了!」印紅忍無可忍,她直起身來,看著沈明,怒氣衝衝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照照鏡子吧!」

  「我照鏡子做什麼?」沈明理直氣壯,「我長得已經很帥了。」

  說著,沈明就開始繼續和柳玉茹討論他們成婚的問題,柳玉茹壓著性子,開始打探著他的過去。

  她大約知道,他以前應該算個遊俠,不在望都這邊活動,後來認識了熊哥,被熊哥帶來了黑風寨,因為武藝高強,就在黑風寨當了個小頭目。他有兩個原則,第一不殺好人,第二不欺婦孺。在這黑風寨裡,算是一股清流。但他熱愛劫富濟貧,也給黑風寨創造了很多經濟收入,因此混得不錯。

  而這黑風寨,他雖然沒有多說,但從信息來看,應當和望都城內某些官員關係千絲萬縷。

  以前好幾次城中百姓都要求剿了黑風寨,但是官府都置之不理,唯一有一個縣令決定剿匪,結果剿匪前就暴斃在家中。

  從此之後,縣令完全不敢管這黑風寨。

  柳玉茹靜靜聽著,心裡不由得對顧九思有了幾分擔心。

  沈明看出來,他忙道:「你不用擔心,等他死了,你嫁我就行了。」

  這次不用印紅開口了,柳玉茹先開了口:「閉嘴!」

  沈明揉了揉鼻子。

  嗯,有點委屈。

  顧九思得了黑風寨的信,他將黃龍和虎子叫過來,吩咐著道:「周大哥去圍剿梁家,保證梁家不能和黑風寨通信,所以他那邊的兵力要護住望都,我們動不了。如今我們一共就兩百可用兵力,黑風寨有五百悍匪,且佔據地形之利,我們占不了便宜。」

  「的確是這樣。」黃龍猶豫著道;「要不我們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顧九思打斷他,果斷道,「黃大哥,你別怕,我已經研究過黑風寨的情況了。他們雖然人數眾多,但都是天南海北來的人,一群烏合之眾,都是各自為政。他們行事作風差別很大,咱們只要打好一個開頭,不需要我們多強,他們自己會亂。」

  「所以重點在於開始。我會先上山混入他們中間,想辦法製造適當的攻山時機。他們山上應當有很多機關,你現在去農戶家中買十頭牛來,到時候在牛尾巴上綁上鞭炮,等我在山上發了信號,你們就點燃鞭炮,在山下用長矛逼著牛上山。牛上山後,會先觸發他們的機關,他們搞不清楚情況,一定會先消耗一波武器,你就可以看出他們有哪些機關。」

  「明白。」黃龍點點頭,顧九思又將虎子叫過來,「你去城裡找流民和乞丐百姓,帶著人去圍著山,人帶多點,和他們說,他們只需要在山下按規矩喊出聲來,去的人都賞一個饅頭,到時候如果有山賊跑下來,抓到一個逃跑的賊匪賞一兩銀。到時候黃大哥開始攻山,你就在下面製造聲勢。」

  「明白。」

  虎子應聲。

  「但在我發信號之前,你們離遠點,不要讓人發現。」

  所有人集體點頭。顧九思沒再說話,他讓所有人下去,開始換衣服。

  他在衣衫裡穿了護甲,手臂上綁了匕首,又帶了許多藥瓶放在袖中,最後穿了一身雪卷雲紋路白色華服,外籠銀紗,頭戴玉冠,摺扇在手中一握,看上去便是一個清雋溫雅的讀書人。

  顧九思做好了準備,剛一出門,就看見蘇婉和江柔站在門前。

  蘇婉眼眶通紅,江柔走上前來,握著顧九思的手,抿了抿唇,卻是道:「無論如何,玉茹都是玉茹。」

  顧九思愣了愣,片刻後,他猛地反應過來江柔是什麼意思。

  柳玉茹去了這樣的山寨,會經歷些什麼,所有人都難以想像。他去之後,會看見什麼,也不敢多想。可江柔這句話卻是同他說,無論看見什麼,柳玉茹永遠是柳玉茹,是他顧家的兒媳。

  他一想到可能發生的事,他內心就感覺到彷彿是利刃劃過,又疼又恨,他冷著聲,果斷道:「這是自然。」

  「母親、岳母,二位放心,我和玉茹都會好好的。」

  顧九思說了這句,便轉身大步出去。

  馬已經備好在門外,顧九思出了門,翻身上馬,同黃龍和虎子囑咐了一句:「你們別跟太近。」之後,便翻身打馬而去。

  他的馬很急,一路狂奔出了望都城外,直接去了黑風寨上。

  柳玉茹和沈明還在聊著天,柳玉茹旨在打聽消息,沈明旨在培養感情,兩人真嘮著嗑,就聽外面有人敲著門道:「沈哥,完事兒沒?老大說顧九思來了!」

  柳玉茹眼睛頓時亮起來,印紅聽見顧九思的名字,猛地警醒,沈明愣了片刻,卻是道:「這麼快?」

  「沈哥,」外面人有些著急,「快點啊。」

  「行了行了。」

  沈明大聲道:「馬上了。」

  沈明說著,便站起身來,抓了柳玉茹。

  他瞧著柳玉茹的模樣,猶豫了片刻後,突然就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隨後就去扯柳玉茹衣服。

  柳玉茹驚叫出聲來,沈明慌道:「做個樣子,做個樣子!」

  柳玉茹緊緊抓著衣服,眼裡有些紅紅的,這麼一折騰,倒的確有了幾分被蹂躪的樣子。

  沈明從地上撿了衣服,披在柳玉茹身上,隨後抬眼看向印紅道:「還不動手,要我來?」

  印紅恨恨揉了自個兒的頭髮,拉了拉衣服,沈明嗤笑了一聲,手搭在柳玉茹的肩上,同柳玉茹道:「我方才是同那些人說我要你的,這才把他們罵走,你這麼清清白白走出來,我不好交代。」

  柳玉茹沒說話,她緊緊抓著自己衣服,低聲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沈明將她護在懷裡,讓印紅跟著自己,走出了大門。所有人用曖昧的眼神看著他們,其中一個道:「沈哥厲害啊,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是兩個。」

  柳玉茹輕輕顫抖著,沈明瞪了說話的人一眼:「再胡說八道嚇到我這小娘子,我撕了你的嘴。」

  所有人哈哈大笑起來。

  沈明帶著柳玉茹和印紅上了正堂,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坐在正上方虎皮之上,他穿著黑色大氅,帶著碧玉扳指,面上臉色有些過於蒼白,看上去有幾分陰冷。

  沈明帶著柳玉茹恭恭敬敬叩見了對方,隨後道:「鷹爺,人帶來了。」

  「辦了?」鷹爺露出笑容,沈明低著頭,平靜道,「辦了。」

  「好,」鷹爺輕輕鼓掌,「我倒要看看,顧大人瞧著這份屈辱,要怎麼辦。」

  鷹爺站起身來,抬眼看向前方道:「到門口了?」

  「到了。」

  「走。」鷹爺揮了揮手,卻是道,「領著這小娘子,我們去接顧大人。」

  聽得這話,柳玉茹面色有些白,她腳步微微一頓。

  她要去見顧九思,這樣見顧九思?!

  顧九思看見她的樣子,會怎麼想?就算……就算他一貫開明,可哪一個男人,又容得下這樣一根刺?

  柳玉茹想要轉頭就逃,沈明察覺她的意圖,一把攬住她,低聲道:「別亂來。」

  柳玉茹微微顫抖,她讓自己鎮定下來,勉強跟著一群人走到了城樓上,然後她就看見顧九思駕馬走在山路上,朝著黑風寨大門遠遠而來。

  他就一個人,手裡拿這一把扇子,一人一馬,看上去從容瀟灑,似如踏月賞花,若是再高歌一曲,更是應景。

  「你說他能打?」沈明狐疑看了一眼柳玉茹,嘲諷道,「就那身板?你說他會讀書我信,他能打?算了吧。」

  柳玉茹沒說話,她心跳得飛快。

  她說不清此刻什麼感覺,既覺得面前人太傻,怎麼這種情況還一個人過來;又覺得害怕,還安排自己以這副模樣見他;還有幾分暗暗的期盼,這個人來了,必然就是來救她的。

  她對顧九思似乎有一種盲目的信任,總覺得無論如何,這人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沈明轉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顧九思一眼。

  顧九思老遠就看到柳玉茹站在城樓,她身邊站著個男人,身上披著對方的外袍。

  顧九思捏緊了韁繩,他感覺呼吸都幾乎停下了。

  有種莫名的暴怒奔馳在身體之中,可越是這樣,他越要自己冷靜。

  如今這樣的局勢,他只要走錯一步,可能就是將柳玉茹和他置於險境之中。

  於是他面上帶著笑容,駕著馬,在整個黑風寨的審視下,從容來到山寨門前,勒馬停住。

  鷹爺身邊人上前一步,大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顧九思抬起頭,瞧著眾人,唇角含笑,意態風流。

  「望都縣令顧九思,」他朗聲開口,聲如清泉擊石,玉珠落盤,月光落在他白淨的面容上,他目光落在柳玉茹臉上。他神色裡沒有嫌棄,沒有厭惡,就像過往一樣,帶著平和的笑意與溫柔,隔著人群靜靜瞧著她,說出那句:「得鷹爺來信,為求妻子平安,特來拜見。」

  柳玉茹突然就平靜了。

  所有惶恐不安,在那眼神之下,都消散開去。她靜靜站在城樓之上,注視著他。

  她一點,都不害怕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2:31 PM

第五十二章

  「你倒是真敢來。」鷹爺看著顧九思,神色複雜。顧九思笑了笑,「鷹爺如此盛情,在下怎能辜負?且開了大門,讓在下進去見見娘子吧。」

  「好啊。」鷹爺似是高興,「就怕你見到了,不知道該是叫沈夫人,還是叫娘子了。」

  顧九思面色不動,依舊帶笑,卻冷了眼。

  黑風寨寨門大開,顧九思翻身下馬,由著人領進門去。

  所有人看著顧九思,顧九思搖著扇子,完全沒有半點殺傷力的模樣,一路進了大堂。

  大堂中央,鷹爺坐在正上方,沈明和柳玉茹坐在左手邊上,柳玉茹低著頭,她有些不敢去看顧九思,顧九思向所有人恭敬作揖,言行舉止像足了一個普通書生。

  所有人憋著笑,鷹爺吃著青豆,用筷子點著沈明身邊的柳玉茹道:「顧大人,喏,您夫人在那兒呢。」

  「在下見著了,」顧九思含著笑,卻是同鷹爺道,「勞煩鷹爺給在下賞個座,喝杯水酒吧。」

  「水酒?」鷹爺冷了臉,「你以為,你還有命喝酒?!」

  「在下為何沒命?」顧九思打開扇子,輕搖著道,「梁大人不過就是覺得,在下礙了他的事兒。可在下能礙事兒,也就能成事兒,在下乃范大人親命的縣令,以衙役之身直接跳為官身,諸位就這麼動了我,我怕各位,後患無窮。」

  「當然,」顧九思正色道,「在下說這些,並非威脅。諸位若是怕這個,也不會打了綁了在下家眷還預謀殺人的主意。在下只是想著,與其大家兩敗俱傷,不如合作處事。鷹爺不妨去問問梁大人,他有沒有這個打算。」

  鷹爺沒有說話,他盯著顧九思,顧九思神態鎮定,似乎完全不懼。鷹爺心裡有了些遲疑,片刻後,他終於道:「給他一張桌子。」

  所有人看向顧九思,顧九思謝過了鷹爺,隨後卻是看向柳玉茹,淡道:「玉茹,過來。」

  柳玉茹聽得這話,趕緊站起身來,沈明卻是一把按住了她,頗有些緊張看向了鷹爺。

  顧九思回過身來,他目光落在沈明按在柳玉茹的手上。鷹爺笑著看著顧九思,顧九思抬眼看向鷹爺道:「我以為黑風寨還算英雄豪傑聚集之地,不曾想,竟是要用強逼的手段,卻留一個女人的麼?」

  「話不能這麼說。」鷹爺拍了拍手上的渣滓,笑著道,「夫人方才同小沈情意綿綿,如今一時不捨也屬常事。這女人嘛,當然是要人護著的,誰有這個能力,誰護著這女人,自己護不住,又怎麼能怪別人呢?」

  柳玉茹聽得這話,氣得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不敢多說話,咬著牙關,顧九思掃了周遭一樣,點頭道:「我明瞭了。」

  話剛說完,所有人就見顧九思身形突得向前,手中摺扇在手背一轉,便如刀刃一般削向沈明的手!沈明驚得瞬間收手,而也就是這片刻,顧九思手往柳玉茹腰上一攬,就將人攬到了懷裡,隨後護著柳玉茹,頭也不回往鷹爺給他準備好的位置走過去。還提了聲道:「承讓。」

  沈明怒喝出聲來:「你這混帳!」

  顧九思拉著柳玉茹坐下,將手往柳玉茹身上一搭,腳往桌上一踩,手中扇子「唰」的張開,瞧著沈明笑著道:「自己護不住,又怎麼怪別人?」

  沈明面色斑斕,他盯著顧九思手中的扇子,他是看出來的,就顧九思剛才的速度,哪怕真的再較量一次,他也贏不了。

  顧九思將目光從眾人身上收回來,從桌上取了杯子,在嘴裡嘗了嘗後,確認是水且沒什麼東西後,他放到柳玉茹唇邊,溫和道:「他們有沒有餓著你?」

  柳玉茹有些慌亂,她不敢說話,就著顧九思的手將水喝了下去後,才稍稍鎮定了些,小聲道:「沒有。」

  顧九思點了點頭,她下午被擄走的,現在也就才夜裡,再餓也餓不到哪裡去。

  他稍稍打量了她片刻,就將她衣服整理好,將沈明的外套剝了,讓她將他的外套穿上。然後頭髮用手捋順,最後還給她戴上了一根簪子,溫和道:「從家裡給你帶的。」

  他帶的是那支鳳尾墜珠的簪子,斜斜插在柳玉茹頭上,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十分惹眼。

  周邊人瞧著顧九思完全沒搭理他們,自顧自收整著柳玉茹,眾人一時有些拿不住這個人在故弄什麼玄虛。旁邊鷹爺等了一會兒後,忍無可忍,嘲諷道:「顧大人,一位殘花敗柳,犯不著您這麼關心,您年紀小,怕是沒怎麼見過女人吧?」

  聽得這話,柳玉茹捏著拳頭,她眼睛紅了,扭過頭去,然而顧九思卻是握了握她的手,平靜道:「這是我夫人,鷹爺,要是您還想和我好好談,就注意言辭。」

  「梁大人不想給錢,但是范大人如今是鐵了心要錢的。今日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梁大人如果真的不想交錢,那只有兩個法子,第一是他反了范軒,第二就是他得靠我,給他做出一筆假的賬來。」

  所有人靜下來,沈明眼裡帶了嘲諷,他看著顧九思,顧九思抿了口水,淡道:「我可以把他的錢讓其他人承擔,這樣他不用交錢,也不會被范軒追究。可我做事兒是有要求的,我的要求,我要和他面談,今日要麼你放我回去,我去望都找梁大人。要麼你讓梁大人過來,若是我們談不攏,我始終在山寨之中,你們再殺不遲。」

  鷹爺沒說話,他摸著手上的扳指。

  梁家的人負責守城,一旦城裡有任何動靜,就會提前來通知黑風寨。如今城裡沒有消息,也就不用擔心顧九思帶人過來佈局。

  顧九思如今如此信誓旦旦,大概是因為他有十足的把握說服梁大人,而他說的的確也是梁大人如今憂慮的事。鷹爺左思右想,終於將人叫過來,吩咐人去了城裡。

  場面安靜下來,鷹爺不說話,其他人也就不敢多說,就剩下顧九思和柳玉茹閒聊,顧九思同她說著他今天辦公的事兒,又同她說知道了幾家酒樓味道不錯,等回去了帶她去吃東西。

  柳玉茹就小聲應著,顧九思知道她緊張,就說話逗著她。

  旁邊人看得一臉漠然,誰都不明白,明明大家給顧九思擺的是鴻門宴,怎麼感覺彷彿都成了他的舞臺,他在盡情表演著自己和娘子如何恩愛。

  這裡許多人和沈明一樣是還未成婚的,有些人看得牙癢,就連鷹爺也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道:「顧大人,適可而止得了,女人哪裡這麼慣著的。」

  顧九思抬頭笑了笑,平和道:「我一貫這麼慣著的。」

  鷹爺想刺他幾句,但又想到顧九思的話,怕自己壞了主子的事兒,一時忍了下去。

  於是氣氛變得異常詭異,在這群土匪的地盤上,顧九思一個人將小廝呼來喚去,添茶倒酒加菜,最後甚至抬頭問了鷹爺一句:「鷹爺,你覺不覺得有些悶?要不找人唱個歌跳個舞吧。」

  「這寨子裡,哪裡有唱歌跳舞的?」

  沈明僵著聲道:「顧大人喜歡,自個兒來一段倒是不錯。」

  「話哪兒能這麼說?」

  「也是,」顧九思點了點頭,隨後站起身道,「空等無趣,不如咱們找點樂子吧。」

  所有人盯著顧九思,顧九思卻是看向沈明道:「聽說這位小哥身手不錯,不如試試?」

  看著顧九思的笑,再看旁邊有些緊張的柳玉茹,還有沈明鐵青的臉,所有人就知道了,這是顧九思衝冠一怒為紅顏,來找沈明麻煩了。

  沈明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便道:「好,你別後悔。」

  「九思……」

  柳玉茹拉著顧九思,顧九思拍了拍柳玉茹的手,他彎下腰,親了親柳玉茹的臉,面上似是安撫,然而靠近柳玉茹耳邊,他卻是小聲道:「等會燈一滅,往屏風後面躲過去。」

  柳玉茹僵了僵,不再說話,顧九思直起身來,轉頭看向站在對面的沈明。

  他估算著時間,如今黃龍和虎子都應該已經部署好了,就等著他了。

  他握著扇子,朝著沈明恭恭敬敬作揖:「得罪了。」

  「受死吧你!」

  沈明暴喝一聲,就提著大刀朝著朝著顧九思衝來,顧九思絲毫不懼,迎面就朝著沈明而去,他手中彎身躲過沈明的大刀,隨後就用扇子直點沈明眉心。沈明朝著鷹爺的方向疾步退去,顧九思節節緊逼,然而也就是那一瞬之間,顧九思忽然整個人方向一轉,另一隻手上飛鏢朝著房間裡的燭火直接甩去,同時撲向了鷹爺,在整個房間黑下來的那片刻,將扇子抵在了鷹爺脖頸上,低聲道:「別動。」

  而柳玉茹也是在房間黑下來的瞬間,就立刻朝著屏風的方向衝了過去。

  黑夜裡根本看不見人,只聽見所有人怒喝的聲音,柳玉茹貓著腰沿著牆壁,根據燈滅之前的路線摸到了屏風之後,然後就再不敢動彈。

  只聽瓷器落地的聲音,隨後就有人道;「迷藥!」

  「快出去,捂住口鼻!」

  大堂裡亂糟糟成了一片,沒了片刻,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鷹爺和顧九思、柳玉茹三個人還留在屋中,以及剩下一些來不及出去暈倒在屋子裡的人。

  這時候顧九思和柳玉茹的視線差不多適應了光線,顧九思同柳玉茹道:「玉茹,從我懷裡將響箭拿出來,站在窗口放了。」

  柳玉茹沒有遲疑,她趕緊到顧九思身邊,抬手摸到顧九思衣服裡面。

  這個人的手探進來,顧九思心中有了那麼幾許怪異,他讓自己刻意忽略了這份異樣,只是用刀架著鷹爺的脖子。

  柳玉茹走到窗口,放了響箭,快速跑到顧九思身邊來。

  外面的人已經開始結集,柳玉茹去地上的人群裡將印紅拖了出來,就放在身邊等著,然後她抓了一把刀,靠在顧九思身邊,瑟瑟發抖。

  顧九思察覺柳玉茹發抖,他平淡道:「山下有五千兵馬,莫怕,周大哥一會兒就上山了。」

  「五千兵馬?」

  鷹爺喘息著:「你騙誰呢?山下有五千人我不知道?」

  「梁家被斬了你都不知道,你還知道山下有五千人?」

  顧九思輕笑起來:「你也太看得起自個兒了。」

  聽到這話,鷹爺整個人都僵了,片刻後,他怒道:「不可能!梁大人可是幽州軍中老將!」

  「范大人還是幽州節度使,周高朗是幽州第一猛將,梁輝算什麼?」

  「顧大人,」鷹爺感覺到脖頸上刀鋒的涼意,他忙道,「有話好商量!」

  「鷹爺,」顧九思歎了口氣,「你辱我妻子,你以為,還有得商量?」

  鷹爺臉色一白,顧九思平淡道:「就算是為著她的名節,今日你黑風寨上下,也一個都別想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2:39 PM

第五十三章

  聽到這話,鷹爺立刻明白,今日顧九思怕是不會善了。

  他拼命思索著要如何回應,而這時外面已經開始組織進攻,只是他們剛往裡衝來,顧九思的扇子就往鷹爺脖子上更進了一步。鷹爺立刻感覺到扇子劃破肌膚的銳痛,他驚恐出聲:「不要進來!」

  這時外面傳來有人驚慌失措的大喊:「官兵打上來了!」

  「多少人?!」

  沈明率先出口,來的人搖著頭道:「不知道,好多……好多人的樣子!」

  所有人面面相覷,其中有人道:「這怎麼打得贏?老鷹討好他主子惹的禍,怎麼能讓我們擔著?」

  所有人七嘴八舌說起來,沈明在旁聽著,嘲諷笑了笑:「做事兒的時候不說話,出了事兒就來埋怨人了,有這樣的道理?」

  「那你說怎麼辦!」

  對方怒喝出聲來:「難道還要和他們打不成?」

  「你怕什麼!」

  有人接著道:「咱們有機關有本事,打就打,怕什麼怕!」

  所有人鬧哄哄亂成一團,有人暗中悄悄開始下山跑去,山下砍殺聲震天響起,顧九思就躲在黑暗之中架著鷹爺,讓柳玉茹依靠著。

  顧九思時刻觀察著四周,柳玉茹業不敢鬆懈,僵持了許久之後,聽得山下砍殺聲越來越近,鷹爺咬了牙道:「顧大人,你是否當真要趕盡殺絕?」

  「那就得看看你打算怎麼做了。」

  顧九思聲音平穩:「鷹爺要和我交易,就得有交易的本錢,不知道鷹爺打算用什麼,買你這條命?」

  「我有錢,」鷹爺急促道,「我有很多錢。」

  「你死了,錢也是我的。」

  「我還知道梁大人許多消息!」

  鷹爺連忙開口,顧九思挑眉:「哦?比如?」

  「梁大人有一個金庫,」鷹爺趕緊道,「我知道地址。」

  「還有?」

  鷹爺拼命想著能說的,和顧九思編排著。

  而外面已經吵了起來。

  「擒賊先擒王,」有人大吼著道,「他們是來救那顧九思的,我們把顧九思綁了,他們就不敢上山了!」

  「鷹爺還在裡面……」

  「這時候了,管什麼鷹爺!」大漢吼著道,「走,去抓顧九思!」

  有人煽動,一批人看著山下逐漸逼近的官兵,咬了咬牙,終於決定衝進去。

  鷹爺聽見外面人用帕子捂在口鼻之上,隨後就滾了進來。

  顧九思一看這些人,就知道他們已經放棄了鷹爺,手起刀落,直接將鷹爺的頭砍了下來,隨後將柳玉茹和印紅往角落裡一拉,擋在了兩人面前。

  他站在兩人身前,提了搶回來的刀,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柳玉茹給印紅嗅了解藥,印紅好了許多,卻還是靠在柳玉茹身邊,軟綿綿靠著,害怕道:「夫人,好多人。」

  「沒事,」柳玉茹安慰著印紅道,「姑爺在。」

  聽著這聲姑爺在,顧九思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那些人結集衝上來,顧九思護在柳玉茹身前,抗住了一波又一波衝撞。

  沈明觀察著局勢,在暗處一言不發。

  他掃了一眼大堂裡的柳玉茹,她還抱著印紅,瑟瑟發抖,顧九思被他們車輪戰得有些疲憊,卻仍舊沒有退開一步。

  他猶豫了片刻,旁邊有人在外面商議道:「只要抓住那兩女人,顧九思就束手就擒了。」

  「可他擋在那兩女人面前,「有人著急道,「找不著機會下手啊。」

  「拿火把來。」

  說著話得人咬牙道:「燒,燒得沒辦法了,他們自然會出來。我倒要看看,他一個人怎麼護住兩個女人!

  沈明聽著,皺了皺眉頭,這時候熊哥跑了過來,焦急道:「小沈,快走吧,官兵要打上來了,大家都走了。」

  沈明點點頭,正打算離開,就看對方拿了火把火來。

  沈明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手,將對方的火把抽出來甩開,隨後大聲道:「柳玉茹,他們要點火!」

  說完之後,沈明一腳踹開對方,轉身跑去。

  柳玉茹被這一聲喊愣了,顧九思反應極快,立刻道:「水!」

  柳玉茹趕忙起身,去拿了茶壺來,兩人倒了水在布上,捂住口鼻,就等著別人來找他們的麻煩。

  誰曾想只聽見外面傳來咒駡沈明的聲音,而後便是一片兵荒馬亂,顧九思握緊刀,護在柳玉茹身前,許久後,黃龍一腳踹開大門,大喊了一聲:「大人!」

  聽到這聲大喊,顧九思反應極快,趕盡將他放在柳玉茹身上的外套取下來,讓柳玉茹蒙在腦袋上,隨後道:「等一會兒你別讓人看到。」

  柳玉茹咬牙應了聲。

  顧九思這才站起身來,擋在她身前,回了黃龍一句:「我在這裡!」

  黃龍這才發現了顧九思,趕忙走過來:「大人……」

  「去找輛馬車。」

  顧九思趕緊吩咐:「就停在旁邊,別讓人靠近這屋子。」

  黃龍愣了愣,但他沒想追問,應了一聲後,便推開出去。

  黃龍前腳剛走,柳玉茹便忍不住問了句:「結束了嗎?」

  顧九思在這話裡聽出顫抖,他趕緊回過身去,將柳玉茹抱在懷裡,低頭親著她的頭,安慰道:「好了好了,都結束了,你別怕了。」

  柳玉茹舒了一口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被顧九思低頭吻著,心裡驟然升起了幾分難堪。印紅藥效讓她有些發睏,靠在一旁迷迷糊糊,柳玉茹看了一眼印紅,忍不住,抓了顧九思的袖子,有些委屈道:「我……我沒事。」

  「沒事沒事。」顧九思沒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安慰道,「沒事了。」

  「我……」柳玉茹憋了半天,終於還是紅著臉道,「我……我沒讓人碰我……」

  柳玉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有些尷尬道:「那個沈明……是個好人……他……」

  顧九思愣了愣,片刻後,他終於明白了。

  他抱著柳玉茹,一時有些呆愣,他內心突然有些慶倖,這種慶倖讓他腿腳發軟,他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只覺得那情緒裡混雜了一些,他說不出的複雜。那不僅僅是作為家人或者朋友對待一個人劫後餘生的態度,甚至還帶了幾分他也說不出的意外歡喜。

  他呆了很久,柳玉茹有些忐忑,忙道:「你別不信,你信我,我……」

  「我不在乎的。」

  顧九思突然開口,柳玉茹有些茫然看他。而後她看見顧九思認真的眼:「你說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擔心你有沒有受欺負,能不能平平安安回來。」

  「其它的不重要。」顧九思聲音有些啞,「不管你經歷什麼,你永遠是柳玉茹。你不用同我解釋,只要你沒受欺負,那就足夠了。」

  柳玉茹看著顧九思的姿態,她鮮少見他這麼認真的模樣,她抿唇笑了笑:「若是我真受了委屈呢?」

  「那我就給你討回來。」顧九思看著她,眼裡帶著冷光。

  「所有欺負你的,我都會給你一筆一筆,乾乾淨淨討回來。」

  柳玉茹沒說話,顧九思見她低著頭,忙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沒受欺負。」

  「你又這麼肯定?」柳玉茹抬頭笑了,「萬一我說假話呢?」

  「你說假話,我也不傻啊。」顧九思理直氣壯,「裡面的衣服都沒扯開呢,你能吃什麼虧。」

  聽得這話,柳玉茹臉頓時通紅起來,她扭過頭去,小聲埋怨顧九思:「你瞧什麼呢!」

  「沒,」顧九思有些委屈,「我沒瞧見什麼,我就是隨便一瞟……」

  兩人說著話,黃龍站在門外,恭敬道:「大人,馬車備好了。」

  顧九思應了聲,趕忙起身來,自己將馬車拉了進來,隨後幫著柳玉茹把印紅抬了上去,然後讓柳玉茹進了馬車。

  「等會兒別出來了。」

  顧九思吩咐道:「處理完了,我帶你回去。」

  柳玉茹點了點頭,顧九思牽著馬打算出去,柳玉茹突然道:「九思,」她有些猶豫道,「這些人,你打算怎麼辦?」

  顧九思沉默著,過了好久後,他才開口道:「他們看了你的臉。而且這些年來在望都邊上為非作歹,也罪有應得。」

  柳玉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道:「沈明這個人,算不上壞,也救了我們。」

  話說到這裡,她也不再說深,是留是殺,端看顧九思的意思。顧九思點了點頭,拍了拍柳玉茹的手:「放心吧,我會處理。你睡一覺就好了。」

  柳玉茹應了聲,進了馬車,就不再出聲了。

  顧九思牽著馬車出來,這時候黑風寨的人正被一一抓回來。

  黃龍清理的是還沒來得及跑的,而虎子在下面攔截著逃跑的。虎子還沒把人送上來,大家都在等著周燁帶著軍隊過來。在軍隊過來之前,他們不敢讓這些人聚在一起,意識到他們人數並不多。

  顧九思瞭解了一下情況,黃龍按著他的法子開始攻打黑風寨,一開始這些人就怕了。

  畢竟來這裡的人,許多都是投奔著鷹爺身後的背景,這樣正大光明攻打,還因為虎子帶人虛張聲勢,大家以為人很多,於是紛紛逃竄。

  逃兵不足為懼,幾乎是來一個抓一個。

  這一行如此順利,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天快亮前,周燁終於帶著人到了。周燁來了,虎子也就將逃跑的人押到了黑風寨。

  土匪都被老老實實捆在一起,周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終於道:「打算怎麼辦,要押回官府嗎?」

  「不了。」顧九思掃了一眼,冷靜道,「就在這裡,挖個坑,全埋了吧。」

  聽到這話,眾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求饒的叫駡的成了一片,周燁也是忍不住勸道:「九思,這樣做有損陰德……」

  「這德我積不起。」

  顧九思果斷道:「動手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12:49 PM

第五十四章

  周燁面上有些猶豫,似是不忍。

  他雖不是士兵,卻也是自幼軍中長大,坑殺降兵這種事,有些超出了他的個人底線。顧九思看出他面上猶豫,深吸了一口氣道:「周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要殺他們,不是為了我自個兒鬥氣,我是為了未來,你明白嗎?」

  周燁神色動了動,顧九思接著道:「今天這事兒,你以為就梁家摻和著嗎?如今是整個望都城的人都在看著你我如何處置,你我的態度,就是范大人和周大人的態度。我之前一直不肯下手,哪怕我知道他們已經動了心思,我也只是讓人多加防範,我總以為,這件事會有轉機,我以為我對他們示好服軟,就能得到他們的諒解。如今一個月馬上就要過去,很快利息就會到他們手裡,我以為只要錢到他們手裡,他們就能明白,我並非騙他們。」

  顧九思深吸了一口氣,他捏起拳頭,轉過頭去,面上有些痛苦:「可是結果呢?」

  「我不動手,他們就真當我好欺,今日我來的路上,我無數次想過,若當初我以王善泉那樣的雷霆手段,他們還敢如此嗎?!」

  「周大哥,我從不覺得這天下都是壞人,」他轉眼看著周燁,神色平靜,「但我也不覺得,天下都是君子。人都有善惡,趨利避害貪婪自私這都是人欲,我今日我若不殺他們,望都的那些富商看見,個個有樣學樣怎麼辦?如今開戰在即,你難道要周大人和范大人一面在戰場打著一面還要提防著後院起火嗎?」

  聽得這話,周燁神色一凜,他深吸一口氣,應聲道:「我知道了。」

  他轉過頭去,同眾人道:「就這麼辦吧。」

  周燁咬牙:「所有人就地處決,還有逃竄在外的,全都緝拿回來,一個不能放過。」

  聽到這話,在場頓時鬼哭狼嚎成了一片。

  顧九思面色冷然,他逼著自己看著,看著面前人一排排立著,看著士兵手起刀落,周邊哭聲罵聲交織著,仿若人間地獄。

  他的手微微顫抖,而柳玉茹在馬車裡,聽著外面的聲音,過了許久後,她也覺得有些發冷。

  所有事兒她都聽得真切。

  她聽出來是顧九思下令,這樣的顧九思讓她有些害怕,可她卻也清楚知道,顧九思做這一切,是因著什麼,為著什麼。

  前些時日,他還在徹夜難眠。她勸他要鐵血手腕一些,他還是心軟。

  只是這世間總是超出他們的想像,他們以為,顧九思每日不過上門而已,再如何,也頂多只是將顧九思削了官、或者打一頓,哪裡想到就能走到這直接擄人的地步?

  柳玉茹聽著外面的慘叫聲,覺得他們彷彿是再一次站在了滄州,再一次被那些流民圍著。

  她抱著印紅,咬著牙,只聽外面聲音漸小,許久後,顧九思撩起車簾,同她勉強笑了笑道:「無事了,我們回家吧。」

  他面上還帶著血,臉色有些蒼白,他的笑容勉強又溫和,像是他的世界裡最後一份溫柔。

  柳玉茹呆呆看著這樣的顧九思,顧九思垂下眼眸,卻是說了句:「別這樣看我。」

  說完,他便放下簾子,這時黃龍跑了過來,小聲道:「大人,少了兩個人。」

  顧九思皺起眉頭,他抬頭掃了一眼,仔細回想了片刻,隨後冷下臉來:「沈明。」

  他抿了抿唇,思索了片刻後,隨後道:「你找虎子一起,把山封了,在下面等著,遇見人了你別動手,你打不過,悄悄跟著,叫人來通知我。他們有兩個人,如果只出來一個,一定要留人等著另一個。兩個一起抓。」

  黃龍應了一聲,顧九思看了看天色,同周燁打了聲招呼,讓周燁收拾殘局之後,自己駕著馬車下了山。

  他不敢在路上多做停留,馬車打得飛快,他領著柳玉茹入了望都,隨後便讓芸芸等人上來,將印紅抬了進去,然後自個兒站在邊上,抬手遞給柳玉茹,柳玉茹便當著蘇婉和江柔的面,漂漂亮亮下了馬車。

  看見她無恙,蘇婉和江柔頓時放下心來。

  柳玉茹笑了笑,溫和道:「娘,婆婆,放心吧,我沒事兒的。」

  「那就好……」蘇婉含著淚,她不敢多問,低頭道,「你平平安安回來,就行了。」

  「先別多說了,趕緊叫大夫過來。」

  江柔忙招呼著道:「將燕窩端上來,房裡趕緊備水,少夫人回來了,該做什麼做什麼。」

  所有人忙活起來,顧九思站在柳玉茹邊上,看著她和所有人打著招呼,過了一會兒後,他終於道:「娘,玉茹也累了,讓她先回去吧。」

  「是是是,」江柔高興道,「趕緊先回去休息。」

  顧九思拉著柳玉茹回來房裡,大夫過來,先給柳玉茹看了,給她開了幾幅壓驚的方子後,這才下去。

  柳玉茹在大家關照下喝了燕窩,禮貌性送著所有人離開,等大家走後,房間裡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顧九思坐在桌邊,他一直沒動。柳玉茹有些疲倦,她看著顧九思,好久後,她拍了拍床,溫和道:「郎君,你過來。」

  顧九思回了神,忙起身來,走到柳玉茹身邊道:「玉茹,怎麼了?」

  「睡吧。」柳玉茹瞧著他,神色溫柔,她讓開了床,同顧九思道,「你也忙了一夜,睡吧。」

  顧九思應了聲,他轉身道:「我先洗洗。」

  柳玉茹拽住了他的袖子,她盯著他,認真道:「你累了,休息吧。」

  顧九思頓了頓,他似乎是再也偽裝不下去,平靜的神色上露出疲憊,他脫了外衣,掀了被子,躺在柳玉茹身邊,而後他握住柳玉茹的手,平和道;「睡吧,我陪你睡。」

  兩人都有些累了,柳玉茹主動伸出手,抱住面前這個男人。

  顧九思頓了頓,片刻後,他側過身來,將柳玉茹攬進懷裡。

  這個人進入懷裡那瞬間,他的手終於不再顫抖了,他們兩靜靜相擁,顧九思睜著眼,有些茫然看著前方,慢慢道:「玉茹,你別怕我。」

  「我不怕。」柳玉茹輕聲開口,她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平和道,「你怎麼樣,我都不會怕。」

  「我聽說你出事的時候,我特別後悔。」

  他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彷彿是失了魂一般,平靜道:「我一路在後悔,我怎麼不早點動手,我為什麼要和他們講什麼仁義,為什麼要總顧著他們?」

  「我已經選了這條路,就註定是要遭人怨恨的。他們恨我怨我都無所謂,為什麼要找你的麻煩?」

  「玉茹,」顧九思聲音裡帶了哭啞,「我怕啊。」

  「你聽見你出事了,我真的怕。」

  「我不是沒事兒嗎?」柳玉茹溫和出聲,「以後咱們吃一塹長一智,我們會越走越順的。」

  「九思,」柳玉茹聽著他的心跳,慢慢道,「你沒來的時候,我也特別怕。我怕好多事情,我怕自個兒出事,怕自己受辱,怕你見到我討厭我,怕你以後被別人議論嫌棄我……」

  「怎麼會?」顧九思被她的話說笑了,「你怎麼擔心這些無聊的事兒?我說了,我不在乎的。」

  「我在乎。」柳玉茹認認真真看著他,「我總希望,你心裡的我是最好的我。所以在你面前當潑婦我會擔心,我名節有損我也擔心。」

  柳玉茹的眼裡落著他,她言語裡沒有絲毫遮掩,似乎完全沒有女子的羞澀,她的手掛在他的脖子上,瞧著他,彷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撩動人心的話,只是道:「我就希望你覺得,我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顧九思呆呆看著她。

  他看著面前人精緻的面容,他感覺自己心跳變緩、變重,所有呼吸清晰可聞,他慌亂又欣喜。

  柳玉茹見他只是愣愣看著自己,忍不住將頭埋進他胸口,小聲道:「你怎麼都不說話,好歹回我一句啊?」

  「我……」顧九思咽了咽口水,他抱著柳玉茹,有些無所適從,好半天,他才道,「我……我覺得你就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真的?」

  「真的。」顧九思慢慢鎮定下來,他一隻手壓在自己頭下,看著面前人,柔聲道,「我一想到你,就覺得,為你做什麼都可以。」

  柳玉茹抿了唇,她壓著心裡的歡喜,小聲道:「你不騙我?」

  「不騙你。」

  看見她笑了,顧九思突然覺得,這世上所有事兒都拋諸腦後。他的愧疚,他的害怕,他的掙扎,都在慢慢遠去,他目光落在這人身上,就覺得這人是這個世界,他柔聲道:「你說什麼,我便做什麼。」

  「那你開心點。」

  柳玉茹抬頭看向他:「你要是什麼都聽我的,那就答應我,第一要對自己好一點,第二開心點,第三別懷疑自己,第四喜歡自己……」

  顧九思聽著她一條一條數著,忍不住笑了:「那你呢?」

  「嗯?」柳玉茹枕在他臂彎,抬眼看他,那茫然的樣子讓顧九思心頭發暖,想是被春光照在心尖,他瞧著她,「說的都是讓我對自己好的事兒,那我對你該怎麼好?」

  「已經夠好了。」

  柳玉茹見是這個問題,她伸手抱著他緊了緊:「你對我這樣,我知足。」

  顧九思眼裡帶了歉意:「玉茹,你跟著我,受苦了。」

  「哪裡有。」柳玉茹笑起來,「不跟著你,我就不能當柳老闆,也不能被人疼。你看哪家娘子能像我一樣造次的?」

  「大家都是吃飯只能吃幾口,坐只能坐在凳子邊上,睡要比夫君睡得晚,醒要比夫君醒得早……算起來,我的日子已經好得很了。」

  「可是讓你遇險……」

  「那不是你讓我遇險。」柳玉茹握住他的手,認真道,「是那些壞人讓我們遇險。九思,你不能把所有罪過都往自己身上攬。你得明白,你就是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人不是萬能的,我們只是盡力生活,但不能每次出事兒都覺得是我們做得不夠好。我沒有你這樣的良善,九思,我活在這世上,就是努力的生活,在我活下來之餘,我才能想到為別人做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饒人。你選了一條本就是善惡難辨的路,你要入仕,要為百姓做更多事,那你就註定要做一些違心事,你只要盡了你的力,做到你能做得最好,那就夠了。」

  「我能理解梁家的反抗,可我不能接受。若今日你殺這些山匪,你就覺得難安,九思,那就把官辭了。」

  她看著顧九思,神色平和:「我不求你大富大貴,也不求你封侯拜爵。這條路不適合心底純善的人走,你不用完成楊文昌的遺願,你就在家裡,繼續當你的顧公子,幫我打理一下賬就好,好不好?」

  顧九思沒說話,他看著柳玉茹的眼。

  他內心掙扎著,他幾乎就答應了柳玉茹。可是在他開口前的瞬間,顧家當初奔走竄逃、楊文昌血濺法場、滄州流民暴亂的畫面在他眼前一一閃過。

  他開了開口,卻突然發現——

  「我做不到。」

  他沙啞出聲:「讓我就這麼看著這世間動盪至此,我卻置之事外,我做不到。」

  柳玉茹笑了:「你明白就好。而且,你也無法置之事外啊。」

  柳玉茹歎息:「人一輩子,總會遇到這些事兒的。九思,咱們不是聖人,我們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自個兒心安。」

  「若是有罪,日後無間地獄,咱們倆一起去。」

  柳玉茹笑了笑:「到時候,我給你作伴。」

  顧九思沒說話,他看著柳玉茹的眼,她這麼平和說著身後事。

  以前她總同他說的是這一輩子如何,他總覺得,那是因為這一輩子,她已經沒了選擇。可是如今有選擇的時候,她卻還是選擇了他。

  他不想去深想這是不是意味著什麼,他只是回想起他衝到黑風寨裡,見到柳玉茹的第一瞬間。

  在那一瞬間,他無比真切的意識到——他這一輩子,容不得第二個男人,出現在柳玉茹的生命。

  過去他許諾的什麼放她走,讓她遇到真愛之類的話,在那片刻都成了狗屁。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他這輩子要柳玉茹,下輩子要柳玉茹,他顧九思活著的、死了的所有時光,他都要這個人。

  她是他妻子,就一直是,永遠是。

  他怕這樣瘋狂的念頭嚇到柳玉茹,於是他克制著所有情緒,溫和笑了。

  他抬手將柳玉茹的頭髮放到耳後,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好,」他溫和道,「這些話,你都記好了,別到奈何橋上,又不認帳。」

  柳玉茹抿唇輕笑:「你才不認帳,我何時不認帳過?」

  「你說過的話,你都認帳?」

  「認帳。」柳玉茹點頭道,「信用是商人之本。」

  「那就好。」顧九思低下頭,他握著她的手,溫和道,「那我就放心了。」

  兩人說著話時,沈明躲在山洞裡,認真觀察著外面的情形。

  熊哥受了傷,他在旁邊自己給自己包紮,他腿上中了一刀,行動不便,他一面處理傷口,一面低低喘息著道:「小沈,你走吧,憑著你的武藝肯定沒事兒,別讓我拖累你了。」

  「不行。」沈明扭頭道,「我得帶你走。」

  「是我害了你,」熊哥苦笑,「本以為帶著你來到這黑風寨,能給咱們求條生路,誰知道卻是條死路。當初應當聽你的,不該來這兒……」

  「別說這些了。」沈明冷靜道,「當初你在滄州救了我和我娘,我不會丟下你。」

  「我也就是隨手一救,」熊哥歎息道,「你報恩已經報得夠多了,你走吧,別管我了。」

  「他們現在沒動靜了,」沈明看了外面,走到熊哥面前,同他道:「現在他們應該還在山下等著我們,我背著你下山,等會兒我把你藏起來,我先出去把他們引走,你就趕緊走。」

  「小沈!」熊哥焦急道,「為我搭上這條命不值得,你娘還在等著你……」

  「老子的命值得不值得要你說?」沈明瞪了他一眼,隨後背上他,熊哥拼命掙扎著,沈明立刻道,「別逼我綁你!」

  熊哥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終於才不再掙扎,他背著熊哥,看了一眼外面,貓著腰順著草堆過去。

  到了山下,他匍匐在草堆裡,果然看見虎子帶著人在等著他。沈明想了想,讓熊哥趴在草堆裡,他小聲道:「按計劃,你去我娘那兒等我。」

  說著,沈明便站起身,他小心翼翼出去,趁著虎子的人背對著他的時候,他趕緊小跑開去。

  然而所有人彷彿是沒見到他一般,沈明咬咬牙,故意摔了一跤,終於出了聲響。

  大家看著他,趕緊道:「追!」

  沈明一路狂奔,他一邊打一邊跑,士兵見幾個人制服不了他,便趕緊叫人,一時間所有人都追著沈明,沈明便開始瘋狂逃竄。

  熊哥咬了咬牙,他撐著自己的腿,忍著疼,狂奔出去。

  黃龍帶著人在前面,一面追著沈明,一面道:「趕緊報告顧大人!」

  沈明意在引開人,讓熊哥逃脫,所以他也不忙著打,只是飛快的跑著。

  但是時間稍微長些,他便比不上騎馬的官兵,於是被人團團圍住。

  沈明啐了一口,抽出刀來,打定了主意和同歸於盡,砍得一個是一個。

  馬圍著沈明團團轉,然而沈明武藝非凡,一個人纏鬥在中央,和大家僵持著。

  虎子在一旁看著,琢磨了片刻,叫了幾個頭髮花白、跟著過來混飯的老者,同對方道:「我聽說黑風寨的沈明有兩不殺,不殺婦孺,不殺老幼,等會兒我撲上去,要是他不動手,你們就趕緊上。」

  所有人點頭,虎子摸了摸胸口昨夜穿上的護甲,咬了咬牙,貓著身就撲了過去。

  他雖然已經年近十四,但身形十分瘦小,看上去也就十二不到的模樣,沈明驟然遇見這麼個孩子撲過來,下意識就拉著人甩開,怒喝了一聲:「不要找死!」

  虎子見狀,給旁邊使了個眼神,頓時老的小的就撲了上來,沈明臉色大變,刀在手中又轉了刀背,拼命將人甩開,怒道:「走開!」

  然而也就是這麼片刻之間,旁邊士兵就將長矛抵在了他脖子上。

  沈明終於不動了。他提著刀,喘息著看著馬上的士兵,眼裡全是嘲諷。

  「非得用這麼下作的手段。」

  他啐了一聲,怒道:「真是朝廷一條好狗!」

  「沈爺,」虎子笑眯眯道,「還請放下武器,我家九爺想請您喝杯茶。」

  「呵,我吃他的爛茶!」

  「就算您不想去,」虎子朝著旁邊揚了揚下巴道,「也陪著那位爺去吧。」

  聽到這話,沈明下意識看向旁邊,臉色巨變,熊哥已經被黃龍抓了起來。沈明面色不太好看,過了許久,他突然一笑:「行啊,找我喝茶是吧?走啊。」

  顧九思一覺醒過來,木南就來通報說沈明抓到了。

  柳玉茹賺錢之後,他們家也陸陸續續把以前散了的家僕找了回來。

  顧九思聽了木南的話,點了點頭,轉頭看著還在睡著的柳玉茹,他抿唇笑了笑,抬了抬手,讓木南遞了旁邊的劍來。

  他用劍割開了袖子,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出門之後,他先去洗漱,而後換了一套衣服,接著去了柴房。

  柴房被臨時弄成了一間牢房,沈明和熊哥被關在裡面,顧九思一進去,沈明便笑起來。

  「喲,顧大人,」沈明開口道,「怎麼就你來?柳小姐呢?印紅呢?她們不來見見我啊?」

  聽到這話,顧九思笑了。

  虎子正準備上前說話漲個氣勢,誰曾想顧九思抬起手,扇子一張,「啪啪」就在沈明臉上扇了個來回。

  所有人都被這兩巴掌扇愣了,顧九思搖著扇子,笑著道:「說,」他笑眯眯道,「繼續說,我看你嘴硬一點,還是臉硬一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1:06 PM

第五十五章

  沈明是懵的。

  他這輩子沒被人扇過巴掌。他挨過刀,中過箭,被人拳打腳踢,卻從沒被一個男人扇過巴掌。

  等沈明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人按在了椅子上綁著,熊哥在另外一邊,因為是傷患,所以特別待遇。

  顧九思坐在桌邊,讓人端了茶,拿了從黑風寨搜出來的成員名單,一臉閒適模樣道:「你們兩似乎這三個月才出現在黑風寨?」

  沈明不說話,顧九思轉過頭,同正在給熊哥包紮的大夫道:「大夫停止包紮吧,就這麼流血流死了好了。」

  「對!」

  沈明一聽這話,便老實了,咬牙道:「三個月前來的。」

  顧九思點點頭,開始做筆錄:「打哪兒來?」

  「滄州。」

  顧九思的筆頓了頓,片刻後,他應了一聲道:「以前的職業?」

  「街頭混混。」

  「遊俠!」熊哥忍不住開口道,「大人,沈明他是個好人,他以前是去名門正派專門學過武的,後來回了鄉里,因為鄉里一個鄉紳糟蹋了一個閨女,他動手把人殺了,後來逃了出來。他只是衝動些,沒做過惡啊!是我害了他……」熊哥往前要掙扎著過來跪下,旁邊大夫淡定按住他,寬慰道:「別激動。」

  熊哥也來不及管旁邊人的聲音,只是道:「大人,滄州沒糧食了,那兒都是人吃人,我們沒有辦法,才來了幽州。幽州也沒個能討生活的地方,我才想著去黑風寨。沈明他沒殺過人的,他只是搶點銀子……」

  「沒殺過人?」顧九思嘲諷開口,沈明挑眉,坦蕩道:「殺過啊。你們這種狗官,我見一個殺一個。」

  「小沈!」熊哥著急道,「你少說兩句。大人,沈明下手都是講分寸的,他講道義的啊。」

  沈明被熊哥一吼,扭過頭去,沒有多說,顧九思轉頭看著熊哥道:「這三個月來,黑風寨一共作案兩次,一次是搶了趙家運輸的一批貨,你們幹的?」

  兩人不說話。顧九思心裡有了底,隨後他道:「聽說沈公子不殺婦孺老弱,我倒想問問,怎麼在我夫人這事兒上,您就破例了呢?」

  「你夫人漂亮唄。」

  沈明脫口就來,顧九思頓住記錄的筆,抬眼看著沈明,眼中滿是冷意。

  「不是,顧大人,這都是誤會。」熊哥趕緊道,「我這兄弟是從來見不得這些事兒的,但鷹爺下了吩咐,這事兒我兄弟不做就得其他人做,要是換一個人,夫人可真就要去了半條命了。我兄弟也是為夫人著想,想著能救就救。我兄弟沒碰夫人一根手指頭啊!您看,最後我們也是早早跑了的,我這兄弟就為了提醒你們和寨子裡的人動了手,這才下山晚了的啊。」

  顧九思抬眼看著沈明:「真的?」

  「假的。」沈明冷笑,「要殺要剮趕緊的。」

  「家裡父母還在吧。」

  顧九思聲音平靜,沈明不說話了。顧九思將筆放下,把記好的口供拿起來,吹乾之後,放在一邊。

  他看著面前的沈明,兩人對視著,顧九思猶豫了一會兒。

  這樣一個人,殺了有違他的本性,無論如何,沈明救了柳玉茹和他,這是實實在在的。當時若不是沈明出手,外面的人一把火燒起來,他的確要被逼著出了屋子,還能不能護住柳玉茹就說不定了。他始終不是曹操這樣的梟雄,也做不出「寧我負天下人」的事。

  可若留下,他出去胡說八道,對柳玉茹名節又有損。

  顧九思思索著,沈明就靜靜等著顧九思最後結果。

  過了許久後,顧九思終於道:「大娘幾歲了?」

  「關你屁事兒。」

  「你不想活,大娘總是要活的。」顧九思開口,沈明僵了僵,顧九思朝著熊哥揚了揚下巴:「他也想活。」

  「有話就說。」沈明知道顧九思是要說些其他的什麼,僵著聲催促。顧九思猶豫許久,終於還是道:「你身手不錯,可以留下給我打個下手,一月兩銀,月休三天,如何?」

  沈明愣了愣,熊哥驚詫片刻後,趕緊道:「快謝謝大人!」

  「你從滄州過來,不就是想給家裡人求條生路,」顧九思靠在椅背上,轉著筆,垂著眼眸,「想求條生路,就得收著脾氣,忍自己過去不能忍的,容自己過去不能容的。總不能一輩子像個小孩子一樣,嘴巴上嚷嚷著頭掉了碗大個疤,你的頭不值錢,你娘呢?」

  沈明抿緊了唇,顧九思見他心動,也不耗心神。他站起身來,淡道:「黑風寨就剩下你們兩個,你要留下,你和這個人就發誓將玉茹去過黑風寨這事兒爛在肚子裡,否則我夫人失了名節,」顧九思冷了眼,他抬眼看著沈明,冷聲道,「我就要了你們全家的命。」

  「你不說我也不會亂說。」沈明僵著聲。

  顧九思點了點頭,起身走出去:「給你一天的時間想想,要骨氣還是要命。要骨氣簡單,我馬上送你和你黑風寨的兄弟團聚。要命你就找人同我說,我會給你安排事兒做。」

  說完之後,顧九思便出了門。

  他剛出門去,就看柳玉茹站在門口,她似乎是有些擔心,見著顧九思出來了,她看了裡面一眼,隨後道:「我聽說你把沈明抓回來了。」

  聽到這話,顧九思看了一眼門裡,心裡有那麼幾分不舒服。

  但他面上不顯,手攏在袖子裡,點頭應了一聲。

  「審得如何?」柳玉茹猶豫著出聲,顧九思抬眼看她,直接道:「你是想問如何處置吧?」

  「這也是要問的。」

  「殺了。」

  「啊?」柳玉茹有些詫異,顧九思挑眉,似笑非笑:「怎麼,不妥?」

  「也……也不是。」柳玉茹磕磕巴巴道,「你這麼處置,總有你的道理。但……我……我就是瞧著也……也不是太壞的人……吧?」

  那個「吧」字出來,柳玉茹也有些不確信,她偷偷瞟他,想從他臉上看出幾分情緒,揣摩著自己的話說得對不對。

  顧九思看著她這一副做賊的樣子,也不知道該氣該笑。過了許久,他歎了口氣,卻是道:「算了。」

  「嗯?」柳玉茹有些茫然,顧九思微微彎了彎腰,將臉探到她邊上去,指了指自己的側臉道:「親一口,就算了。」

  柳玉茹被這個要求驚到了,她呆呆看著面前的顧九思,顧九思見她不動,皺眉道:「不樂意?」

  說著,他直起身來,雙手攏在袖間,轉過身去,冷著臉道:「那就罷了。」

  「哎哎哎,」柳玉茹見他不高興,雖然也不知道他說的『算了』是算個什麼,她還是一把抓住了他,顧九思頓住步子,回頭瞧她。柳玉茹扭頭看了看邊上,似乎是有些害羞,見旁邊沒什麼人,她朝他招了招手道:「臉,過來點。」

  顧九思沒想到柳玉茹真的會應這個要求,他其實也只是隨口一提,給心裡找個痛快。誰知道面前這個姑娘,卻是拽著他的袖子,緊張看著周邊,像是做賊一般,小聲道:「快啊。」

  聽到這話,顧九思方才那點不快全都煙消雲散了去,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也有些緊張,可他卻還是故作鎮定,微微彎了腰,將臉湊了過去。

  柳玉茹踮起腳尖,輕輕親了他的側臉一口,隨後低下頭去,小聲道:「不生氣了吧?」

  顧九思看著柳玉茹的模樣,他抿起唇。他覺得心裡像是開了花似的,嘴角壓都壓不下去。他抬手拉了柳玉茹的手,笑著道:「就這樣吧,饒他一命。」

  「也不用的。」柳玉茹趕緊道,「他要是以前真是大奸大惡,你也不用饒,只要罪罰相等就好,最重要還是你怎麼想。」

  「我怎麼想?」顧九思翻了個白眼,「我想他去死。」

  柳玉茹聽了,她頗為遺憾道:「那就殺吧。」

  顧九思被柳玉茹的口氣逗笑了,他挑了挑眉,忍不住道:「你是真覺得可以殺,還是哄我開心的?」

  「為了哄你開心,殺了也是可以的。」

  柳玉茹一臉認真。

  他聽這話,心裡終於徹底放下了,整個人樂得不行。他突然覺得自個兒和沈明計較,實在是有失身份。畢竟,柳玉茹已經是他媳婦兒,他每天想抱就抱想親就親,沈明充其量也就是個排著隊的愛慕者,柳玉茹這麼好,有幾個喜歡的人再正常不過了。

  這樣一想,顧九思心裡那點彆扭終於沒了,他輕咳了一聲道:「罷了吧,他人還不算壞,就是腦子傻點,留下來還是能用的。」

  這話在柳玉茹意料之中,她抬手挽住顧九思,靠著顧九思道:「放心吧,我不會跟他跑了的。」

  「這種問題我完全沒在意過。」顧九思立刻反擊,「就他那樣的能從我手裡拐人?!我借他一百個腦子也不能!」

  「這麼有信心啊?」柳玉茹壓著笑,「人家小沈,雖然腦子不好使,但長得還是很俊的。」

  「你是腦子壞了還是眼睛瞎了?」顧九思瞟了柳玉茹一眼,「有病治病,費用我出,別耽擱。要說俊,他能比我俊?」

  「唔,」柳玉茹認真想想,隨後道,「各有千秋,那刀疤很有個性。」

  聽得這話,顧九思也不走了,他雙手捧著柳玉茹臉,認真注視著她,眼裡全是惋惜惋惜,感慨道:「以前能看上我嫁給我,明明眼神還是挺好的,怎麼年紀輕輕就這麼瞎了呢?」

  柳玉茹笑得整個人都軟了,抬手用團扇拂開他的手。

  顧九思見她笑得花枝亂顫,便將手環在她腰上,怕她摔著。

  懷裡的姑娘高興,他也就高興起來,這麼靜靜瞧著她笑,感覺整個秋日都變得溫柔又綿長。

  他覺得這個人,像是他一生的歸宿,一世的回家路。

  任這世上刀光血影,卻仍有這一方天地,安然如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1:15 PM

第五十六章

  顧九思血洗黑風寨一事傳出去後,整個望都城都驚了。

  黑風寨在望都城外屹立已久,從未有一個縣令能夠成功剿匪,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黑風寨說是山匪,實際是望都城貴族手裡的刀,誰想動誰,價碼給得足,黑風寨就幫你毀了對方那樁生意。

  誰都想有刀,於是所有人都護著,當然黑風寨背後,還是有一顆不可言說的大樹,過往大家都揣測著這顆大樹是誰,然而在黑風寨被剿滅不久後,梁家也因謀反被滅的消息傳了出來,這事兒就不言而喻了。

  顧九思審完了沈明,從柴房裡走出來,黃龍便走上前來,同顧九思道:「大人,縣衙裡來了好多商戶,都是來買幽州債的。」

  「來了多少?」顧九思洗著手,聲音平淡,黃龍報了一下,顧九思沉默片刻,心裡就有了數。

  梁家昨晚動手,自然不可能是他一個人,一定是竄通了許多商家,蓄謀一起。

  今日來這些人,必然是知道了消息,急急趕來表忠。如今梁家屍骨未寒,還在清點家中財產和安排剩下的人的去處,這些人知曉了結局,被顧九思雷霆手段所懾,自然不敢再繼續下去。

  顧九思嘲諷笑了笑,他低下頭,洗著手,平靜道:「今日來的這幾家,要他們將家產全用來買幽州債。」

  黃龍愣了愣,之前顧九思一直是秉持著半自願原則,很少這樣強求。今日上來,卻就是要人用家產全買?

  顧九思見黃龍愣住,他抬眼看去:「黃大哥?」

  「是,」黃龍趕忙應下,他點頭道,「大人,我這就去辦。」

  等黃龍走出去了,顧九思就站在架子邊上洗手。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泛了紅,帶著疼,他才終於停下來。

  好久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直起身去了府衙。

  府衙裡商戶都等著他,顧九思見了這些人,朝著所有人行禮,大家忙站起身來,慌張回禮。

  顧九思看了一眼今日坐著的人,卻是之前沒動的硬茬全都來了。顧九思嘲諷笑了笑:「我的意思,想必諸位都明白了吧?」

  「大人……」那些商戶猶豫著道,「給幽州捐錢,我們義不容辭,可是這個數額……」

  顧九思抬眼,坐在首位的李姓商戶輕咳了一聲道:「大人,其實您這麼賣力,錢入的也是這望都庫銀的口袋。大家不如打個商量,您讓我們少點,我們讓您多點,您看如何?」

  顧九思聽著,嘲諷笑了笑:「我顧家捐了多少錢,你當我看得上眼的得是多少?」

  聽到這話,所有人面色不太好看。

  他們再富,也不可能比當年的揚州首富更富。顧九思這種能把家當說捐就捐的人,要拿錢財打動他,的確太難了。

  顧九思揚了揚下巴,黃龍懂事的關上了房門,房間裡就留下了顧九思和這些富商,顧九思將茶杯放在桌上,淡道:「大家也不用多想了,以往我總想著,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可既然諸位不領情,那就官走官道商走商道。你們夥同梁家找我的麻煩,想必就是做好了準備。」

  「大人……」所有人著急出聲,顧九思抬手,止住他們的聲音,「不用解釋,你們有沒有做我心裡清楚。大家都是商戶出身,你們心裡想的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讓你們買幽州債,不是坑你們騙你們,你們不信我,警惕,我都能理解。可是禍不及家人,你們有事兒沖我來,找我家裡人麻煩,這是我的底線。」

  顧九思抬眼看著所有人:「做了事兒就的人罰,其他的商戶,我不會強搶。但你們就聽明白了,要麼認罰,要麼就全給我和梁家作伴去!」

  所有人僵著臉,顧九思直接道:「黃龍,拿紙筆來。」

  說著,顧九思靠在椅背上,轉著手中的筆,一一掃著每個人道:「寫封信回去,今日大家就在這裡歇息吧,什麼時候,錢到位了,什麼時候,人就到位了。」

  沒有人敢說話,大家都清楚知道,此刻的顧九思的確已經是盛怒至極。他可以忍他們的嘲諷羞辱,可以忍他們的懷疑揣測,可是他卻絕不能忍自己的家人因他受到傷害。

  黃龍將紙筆發給所有人,大家面面相覷,顧九思在上方,打開了近日的卷宗,淡道:「大家慢慢寫,我陪著大家一起辦公。」

  作為一個縣令,望都整個縣,上到財政殺人,下到丟雞找狗,全都由顧九思一人來操辦。顧九思每天的事兒多得不行,還好他看東西速度快,百姓遞過來的訴狀一目十行,他將其按照重要性排序歸類,然後分別準備了處置方式。

  大家看著顧九思的樣子,咬了咬牙,終於是將信寫了出去。

  寫出去後就等著家裡籌銀子,銀子不夠,糧食布匹馬匹……又或是未來軍中訂單,這些東西抵押來湊。

  顧九思就這麼忙活到了夜裡。柳玉茹見他還不回來,便讓人去問問,印紅從木南那裡得了消息,回來同柳玉茹將情況大概報了,柳玉茹靜靜聽了,隨後卻問道:「木南可說姑爺有什麼異樣嗎?」

  印紅想了想,隨後道:「木南說,今日姑爺洗了很久的手,手都洗紅了。」

  柳玉茹愣了愣,過了片刻後,她輕歎了口氣道:「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他心裡想必還是難過。」

  如今已經是深秋,夜裡有些冷,柳玉茹想了想,讓人燉了碗甜湯,隨後便穿著大氅,提了燈,帶著甜湯去了縣衙。

  夜裡同往日起比起來有些異樣,周邊人神色匆匆,似乎都在著急忙著些什麼,柳玉茹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多說。

  到了縣衙門口,柳玉茹也沒去請顧九思,她就是站在門口,靜靜等著。

  等到了半夜,她在馬車裡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顧九思這才送走了最後一個商戶,忙完走了出來,出門便瞧見柳玉茹的馬車,靜靜停在一邊,掛著「顧」字的牌子在馬車前被風吹得輕輕晃動。

  顧九思笑了笑,他忙走到馬車邊上,印紅打著哈欠,看見顧九思走出來,趕忙道:「姑爺……」

  顧九思抬起手,止住了印紅的話,他掀起簾子,就看見裡面睡熟了的柳玉茹。

  他抿唇笑了笑,朝著周邊人打了手勢,小聲道:「走吧,別驚到她。」

  吩咐完後,他輕手輕腳上了車,坐到柳玉茹邊上,將人輕輕放到他腿上靠著。

  柳玉茹睡得迷糊,她隱約睜了眼,又覺得很舒服,沒有再管。

  顧九思坐在位置上,將外衣給她蓋上,用手指梳著她的頭髮。馬車噠噠回去,他瞧著這個人,覺得月色裡都帶著柔情蜜意。

  你說這些感情是如何產生的呢?

  他自己回想起來,都很難明晰,到底是在哪個點,哪個界限,這份感情就這麼悄然變了質。從最開始只是想著負責、覺得這個姑娘不錯,就變成了生死與共,然後到了今天。

  閒暇時的溫情,關鍵時的獨佔,他對這個女人的感情,無一不是走在了愛情的極致上。

  覺得她哪兒哪兒都好,便哪兒哪兒都不想放手。愛極了,喜歡極了,想將她一個人獨佔放在身邊,也是自私極了。

  顧九思瞧著她的側臉,一看就入了迷,就覺得這人眉目張開來,怎麼看都是雕刻的美玉,筆繪的仙子。

  一不留神就看回了家,等馬車停下來,顧九思才察覺,忍不住有那麼幾分臉紅,想著還好柳玉茹睡著了,要是醒了知道自己居然能這麼看一路,不得埋汰死他。

  他小心翼翼將人打橫抱起來,往臥室裡走去。

  這樣大的動作,柳玉茹終於醒了,她迷糊睜眼,看著顧九思道:「郎君?」

  「睡吧。」顧九思知道她要問什麼,笑著道,「到家了,我抱你過去。」

  柳玉茹應了一聲,她睏得緊,可她還是想多說說話,便伸手攬著顧九思的脖子,闔著眼,迷糊著道:「我給你煮了甜湯,去接你了。」

  「我知道呢,」顧九思聽著她這麼掙扎著他說話,心軟成了一片,他輕聲誇讚道,「謝謝娘子。」

  「你別難過。」柳玉茹低聲道,「我給你帶了香膏,記得擦手。」

  顧九思愣了愣,便知道今早上的事兒是傳到柳玉茹耳裡了。

  他心裡是說不出的動容,他未曾想著,這麼一個細節,就能讓這人猜到了自己的心。

  他抱著姑娘,突然就覺得有些眼酸,少年長成,總是棱角盡蛻的過程。有的人蛻得圓潤和善,有的人卻只能生生折斷,鮮血淋漓。

  他啞著聲,應了一聲,抱著柳玉茹到了床上,柳玉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慢慢緩了過來。這時候顧九思已經梳洗好,讓人打了洗腳水進來。

  他將洗腳水放在柳玉茹身前,柳玉茹自己脫了鞋襪,顧九思看出她還犯著睏,便撩了袖子,走到她面前來,將手探進水裡,搓揉在了她的腳上。

  柳玉茹猛地驚醒,下意識就將腳縮回去,顧九思一把抓住她的腳腕,看見了這皓足染著水珠,在燈光下如晨間荷葉,露珠搖搖欲墜。

  他一時覺得目眩,呆呆看著那手中握著的小腳,心跳驟然快了。

  他目光移不開,他從未覺得,有人僅憑著一雙玉足,就能有這樣的魔力,讓人像是陷入了某種幻境之中,奇異的感覺升騰而上。

  顧九思就盯著那雙腳,那目光如同火一般,灼燒在柳玉茹身上,柳玉茹紅了臉,結巴著出聲:「郎……郎君……」

  聽得這一聲喚,顧九思才驟然回神。

  他抬眼看向柳玉茹,卻是不敢多說什麼,他突然發現柳玉茹看不得了,瞧著哪兒,都覺得異樣。

  那唇色盈透,似是帶了水漬,引人品嘗。

  那脖頸纖長,膚色在燈火下似是帶了流動的光,讓人恨不得沿著那光一路追隨而去,用唇在上流連。

  而再往下更是胸有溝壑,腰藏曲江。

  顧九思深吸了一口氣,他逼著自己低下頭去,將目光落在水上。他怕柳玉茹察覺他的異樣,他覺得柳玉茹對他的評價太對了。

  他當真太過孟浪了。

  怎能有這樣的念頭呢?

  他低著頭,怕自個兒目光裡那些齷齪東西被人發現,讓柳玉茹不喜。他故作鎮定,笑著將柳玉茹的腳拉回水裡,柔聲道:「可是害羞了?」

  「喚印紅來吧……」柳玉茹紅著臉,心跳得快,她總覺得面前這顧九思和以往有些不一樣,可她又說不出有什麼不一樣來,讓她又怕又有些……

  說不出的喜歡。

  而這種喜歡藏在心裡,有些太深了去,她自個兒也沒察覺。這種喜歡,不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欣賞或者單純喜歡的情緒,更像是所有人都不會說出來的、刻在人骨血裡的、一種女人對於男人、男人對於女人的本能。

  她只覺得身上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太害怕了,她說話聲都忍不住打了顫。

  顧九思聽出來,他頓了片刻,最後還是道:「我讓她去睡了,我來吧。」

  說著,他笑了笑,那笑容瞧不出半分旖旎,俱是溫和道:「你來等我,給我煮湯,我就給你洗腳,給你擦手,好不好?」

  看著顧九思的笑容,柳玉茹心裡那份怪異散開了些,此刻顧九思已經用手擦著她的腳了,再多說什麼,也是矯情,於是她只是道:「那明天早上我給你做桂花糕,幫你穿衣服。」

  「好。」顧九思笑著應聲,「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

  柳玉茹聽得這話,心裡安心又高興。

  她是生意人,向來不信那些沒有付出就有回報的故事。

  在她心底裡,所有的禮物都標著未知的價格,只有明碼標價的交換才讓她心安。

  她低頭看著坐在小凳子上為她洗腳這個男人。

  他這模樣其實一點都不帥,和他在外那些風流公子、威嚴官爺的模樣都不一樣,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笨拙的替她按著腳,看上去甚至帶了種說不出的老實,可是她就覺得特別平穩安定。

  柳玉茹靜靜瞧著他,而顧九思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他目光都落在她的腳上,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做出什麼逾矩的事兒來,惹得她討厭,可他又總有那麼幾分衝動。於是他替她擦著擦著腳,就忍不住用了力氣。

  帶著繭子的手指擦拭在柔嫩的腳背上,柳玉茹也不知道怎麼,就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覺得有那麼幾分羞恥,便低聲道:「好了吧?」

  「嗯?」顧九思抬了臉,柳玉茹便瞧見面前的人,漲紅了臉,眼裡還帶了幾分水汽,那一貫豔色的眼角眉梢,更是帶著中說不出的誘人。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卻是笑了,乾淨俐落將帕子撲在懷裡,將她的腳抱進來壓了壓,替她擦乾了腳。

  「好了。」

  他放開她的腳,只是放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那手指就順著小腿一路劃到腳腕,惹得柳玉茹輕輕戰慄了一下。

  她更覺得羞惱,趕緊上了床,背對著顧九思,徹底睡了。

  顧九思倒了水,又回了浴室。他在浴室待了很久,似乎又洗了一次澡,這才出來。

  柳玉茹躺在床上,她看著黑漆漆的夜裡,突然忍不住想。

  其實,她和顧九思……應當算夫妻了吧?

  在顧九思心裡,她應當算他的妻子,他不會再想著什麼放她離開了吧?

  她其實很想問,可是又不太敢。她怕問出口來,顧九思還是以前的答案。

  當初她聽著這答案承受不起,如今更是承受不起,若她付出這麼多,顧九思還是這麼說,她大概……

  大概會很難過。

  柳玉茹想著,垂下眼眸,她裹著被子,歎了口氣,乾脆不想了。

  顧九思從浴室走出來,他似乎有些疲憊,他躺在床上,將柳玉茹攬進懷裡。

  他身上沾著水汽,有點冰涼。柳玉茹抿了抿唇,她想了想,回過身去,主動伸出手,抱住顧九思。

  「九思,」她小聲詢問,「你不會丟下我吧?」

  「我丟不下你,」顧九思聽著她的話,歎息了一聲,他捋開了她的頭髮,柔聲道,「柳老闆,你可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小貓小狗,也不是小孩子,你不依附我,又有什麼丟得下丟不下得說法。」

  「你該問的是,我離不離得開你。」

  「那……」柳玉茹結巴著道,「你離……離……」

  她不敢問了。

  她又羞澀,又害怕,顧九思等著她發問,見她半天開不了口,他低笑出聲。那聲音如寶石落在絲綢之上,華貴中帶了幾分暗啞,撩得人心發癢。

  他的手扣入她的指縫,他們的手交扣在一起,他的頭輕輕觸碰著她的額頭,他們靠得很近,呼吸都交織在一起。

  「離不開。」

  他瞧著她的眼睛,他漂亮的眼裡帶著無奈、帶著寵溺、帶著歡喜、帶著似乎是要讓人沉溺其中的深情。

  他往前探了探,附在她耳邊,小聲道:「你是我的命,我離不開。」

  他的話帶著熱氣,噴灑在她耳邊,柳玉茹心跳飛快,她突然覺得還好,她是在床上問的這話,若是站著問的,此刻怕是站都站不穩了。

  顧九思這人,當真是生來就帶了種骨子裡的風流浪蕩,就算是說句話,也能說得人軟了骨頭。

  她分不清是自個兒的問題,還是顧九思的問題。

  她就是雙手環著顧九思的脖子,紅著臉不說話。顧九思瞧著她的模樣,知道她是害羞了,低笑出聲來。

  他其實也不好意思說更多了,他就將人往懷裡攬著用力抱緊。

  他原想著,他只是想讓他離她近一些,想擁抱她,想用這個動作,去表達他那些未曾說完的感情。

  然而在感受這個人的溫熱與真實之後,他突然發現,這人不僅是他的命,是隨時隨地能要了他的命。

  於是他往後退了退,不著痕跡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低頭親了親柳玉茹,柔聲道:「睡吧。」

  說完,他就側過身去,背對著柳玉茹。

  柳玉茹愣了愣,她緩過來,這才反應過來顧九思說了什麼。

  她覺得心裡高興極了,哪怕顧九思此刻背對著她,她也覺得歡喜。

  她像一隻黏人的貓兒,想要討好面前這個人,於是整個人貼上去,環手從背後抱住了顧九思。

  「九思,你真好。」

  她用臉蹭了蹭顧九思的背,顧九思在暗夜裡,感受著身後人的曲線和柔軟,聽著後面人慢慢深沉下去的呼吸。

  他睡不著。

  他就盯著面前的櫃子,仿若對方是他的死敵。他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

  他為什麼受這種罪?

  他為什麼,不能勇敢一點,上進一點,再往前努力一步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1:44 PM

第五十七章

  顧九思就這麼盯著牆,僵著身子,盯了一晚上。

  睏到不行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他其實是很想轉過身做點什麼的,可是理智卻告訴他,他如今不該做這些。

  他時至今日才明白,自己對柳玉茹是怎樣的情誼,可柳玉茹對他,卻未必如此。

  他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麼,柳玉茹都不會拒絕。可不會拒絕,並不意味著,她心甘情願如此。

  柳玉茹這個人吧,骨子裡面始終有那份規矩,那份責任。她理智又內斂,同他在一起,從一開始就是規矩大過了情愛的。她知道他是她丈夫,這輩子她都不會變,因此無論他要做什麼,她喜歡不喜歡,都會說喜歡,都會受著。

  可他瞧得出來,他的觸碰,她是害怕的。她心裡有著猶疑,只是強作鎮定。

  他怎麼捨得讓她受這份委屈?也無法容忍這份感情裡有這樣的瑕疵。

  他同柳玉茹還有如此漫長的一生,他相信這一生裡,柳玉茹一定會慢慢愛上他,真誠的接納他,他們會成為對方生命中作為愛情最美好的存在,不是親情也不是責任,就是相愛。但如果他們開始於還未確定這份感情的現在,這會是他一生的遺憾。

  顧九思一覺睡醒過來,晨起的敏感讓他有些不適,他趕忙起身去,梳洗一番後,他這才冷靜下來。他讓人備了早點給柳玉茹,自己端了早點去了柴房看沈明。

  熊哥被人帶著去照看,沈明坐在柴房裡,看上去有些虛弱。

  顧九思將早點放在沈明面前,站起身道:「想好了嗎?」

  「為什麼不殺我。」沈明冷靜開口,「我聽說黑風寨的人,你都殺光了。」

  「你罪不至死,又救了我們夫妻兩次,殺你不妥。」

  「那你為何不放了我?」沈明抬眼看他,顧九思平淡道,「我不放心你到處亂跑,萬一嘴上不把風,毀了我夫人名節,這怎麼辦?」

  「而且,」顧九思掃了他一眼,平和道,「你武藝至此,放你出去,我也怕你走了歪路,為非作歹。」

  「跟著你就不是為非作歹?」沈明嘲諷開口:「你們這些朝廷狗官,誰又是好的?」

  「沈明。」顧九思靜靜看著他,「你可以跟著我,你若覺得我做得不對,你也可以殺了我。」

  沈明愣了愣,顧九思坐下來,淡道:「你有什麼問題,大可問我。」

  沈明沒說話,過了許久後,他直接道:「不問了。」

  「嗯?」顧九思抬眼瞧他,沈明平靜道,「你說得是,你要是個狗官,我一刀劈了你就是。」

  顧九思笑了笑,沒說話,他喝了口茶,吩咐了外面人進來,給沈明鬆了綁。

  柳玉茹醒來時,沈明已經打理好了。

  柳玉茹這一覺睡得好,顧九思見她進了院子,忙問她:「怎的醒了,再睡一會兒吧?」

  「睡得久了,」柳玉茹笑笑,「來陪你吃飯吧。」

  說著,她目光落到沈明臉上,她有些詫異,隨後卻又露出平和笑容,朝著沈明點了點頭。

  沈明有些尷尬,他朝著柳玉茹行了個禮,就匆匆轉身走了。

  顧九思瞧了他一眼,又看了柳玉茹一眼,走到長廊上,拉著柳玉茹去吃飯,他狀似無意道:「沈明以後就留在我手下做事兒了,你身邊也沒個可靠的人,要不我把他派給你,你用著吧?」

  柳玉茹聽著這話,狐疑瞧了他一眼,見顧九思滿臉平穩,沒帶半點情緒。

  她想了想,點頭道:「行。」

  顧九思腳步頓住了,他抬眼瞧她,目光裡似是有些委屈,他就這麼盯著她,也不說話,柳玉茹憋著笑,繼續道:「我就讓他當隨行的小廝,和印紅一樣,日日跟著我。」

  聽到這話,顧九思勾了勾嘴角:「想得美。」

  說完,他便轉過身去,似是不大高興,進了飯廳。

  蘇婉和江柔正說著話,見兩人進來了,江柔正要說話,就看顧九思「哐」一下坐下來,就開始飛快吃東西。

  柳玉茹施施然入座,同蘇婉和江柔道:「娘,婆婆,吃飯吧。」

  顧九思將桌上弄得叮叮噹噹作響,誰都下不了筷子,唯獨柳玉茹像是毫不受影響一般,旁邊江柔和蘇婉瞧著,面面相覷,柳玉茹見兩位長輩半天不下筷子,她突然出聲:「顧九思。」

  顧九思動作僵住了,她生意很平和,臉上帶著笑,顧九思心裡突然有點發寒,被關柴房的經歷不知道為什麼貿貿然湧現在了腦海裡。

  柳玉茹淡道:「好好吃飯。」

  顧九思不敢說話,只是坐直了身子,也不作了。

  兩人吃了飯,顧九思回了屋裡,他坐在床上不動,柳玉茹去拿官袍,等將官袍拿來了,顧九思還坐著不動,柳玉茹笑著道:「郎君,過來換衣服。」

  「不去了。」顧九思往床上一躺,似是生氣道,「今個兒我病了,不想去縣衙!」

  柳玉茹聽著笑了,她坐在顧九思邊上,用團扇輕輕扇著扇子:「郎君哪裡不舒服?可是熱了?」

  「我心裡病了!」

  顧九思悶頭出聲,柳玉茹抿著笑:「怎麼病的,說來聽聽?」

  「柳老闆看上新歡了!」顧九思探出頭來,豔麗的眼裡滿是委屈,「要厭舊了!」

  聽到這話,柳玉茹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九思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一副「我絕對不和你說話,我就等著你哄」的模樣背對著柳玉茹。

  柳玉茹團扇敲著他,笑著道:「你怎的這樣幼稚?你自個兒試探我,還不讓我回兩句嘴不成?」

  「我不管。」顧九思悶著聲,「你要讓他當你隨行小廝,我生氣。」

  「那不是逗你玩兒嗎?」柳玉茹給他搖著扇子,好好哄著他,「我怎麼可能讓他當隨行小廝?我一個婦道人家,讓人瞧見了,多不好聽啊。」

  「你就是怕人瞧見,別人瞧不見你就讓他當了!」

  「顧九思,」柳玉茹哭笑不得,「你沒完了是吧?我還沒說你怎麼想著這麼試探我,是不是不相信我呢?」

  這話出來,顧九思愣了愣,柳玉茹歎了口氣,接著道:「你心裡始終不相信我和他清清白白……」

  「不是不是,」顧九思趕緊道,「我怎麼可能懷疑你!」

  「那你怎的這樣問我?」柳玉茹神色哀怨,「你心裡還是有了結。」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顧九思三句連忙開口,隨後他蹭過來,靠著柳玉茹,有些委屈道:「我瞧見你看他對他笑了,你就不能誇誇我,給我吃顆定心丸嗎?」

  「好好好,」柳玉茹覺得面前人像極了個孩子,忙道,「誇你誇你,你最好你最棒。那沈明哪兒比得上你一根手指頭?你把人給我幹嘛啊?你自個兒留著,讓他離我越遠越好。行了吧?」

  顧九思面上明顯不滿意,可他也不敢再作了,哼哼了兩聲後道:「勉強就這樣吧。」

  說著,他終於才直起身來道:「行了,我要去縣衙了。」

  柳玉茹笑著給他穿了衣服,顧九思低著頭看著她在他面前忙活。他感覺這個人雙臂展開,環住自己,將腰帶從自己腰上環過,又重新繫上,他就低著頭,一直瞧著她,眼睛眨一下,似乎都怕吃了虧。

  等她將他最有一顆扣子扣上,給他戴上官帽,她靜靜打量了他片刻,笑著道:「我家郎君,就是俊得很。」

  「俊得很,那不做點什麼?」

  顧九思開口就接,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彎下腰,將臉湊了過去。

  柳玉茹瞧見他的動作,便知道他的意思,她抿了唇,親了親他的臉。

  顧九思抬手壓在自己唇上,盯著她道:「這裡軟,你試試。」

  「顧九思,」柳玉茹瞧著他的動作,頓時紅了臉,她團扇輕拍了過去,小聲道,「別不要臉。」

  顧九思輕而易舉握了她的手腕,接了她的動作。他上前一步,手扶在她的腰上。

  他的手掌很大,蓋了她大半個纖腰,溫度從他們接觸的地方浸過來,顧九思抬起另一隻手,放下了簾子。

  房間裡頓時被隔開,顧九思貼著她,她想退,他扶在她腰上的手卻止住了她的動作。

  柳玉茹臉燒得通紅,她小聲道:「你……你這是幹嘛啊?」

  「真的軟,」顧九思低著頭,在她耳邊輕喃,用只有他們兩的聲音道:「我帶你試試,嗯?」

  柳玉茹心跳得飛快。

  她其實也不知道,顧九思是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這種轉變來得突然,卻也在意料之中。她早知他們是要有這麼一天的,她心裡有些害怕,卻也不敢拒絕。

  顧九思打量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低下頭。

  他故作老沉,卻終究只是新手。溫軟的唇貼上去,他輕輕壓著,碾著,啄著,一下接一下,溫柔又青澀。

  柳玉茹紅著臉,閉著眼,整個人瑟瑟發抖,像一株含苞的桃花,看得人心生憐惜。

  顧九思覺得這想像中的感覺與現實的確是不一樣的,現實來得更銷魂,更迷人。

  他不自覺將她壓在柱子上去,他不敢做更多,只覺得能用唇這麼與她貼著,再輾轉一二,就已經是極樂了。縱然他想要更多,卻也不敢往前,他自個兒怕,也怕驚了對方。

  他算著時辰,克制了自己,察覺到柳玉茹一直屏著息,這才將唇挪開,然後死死抱住柳玉茹,用身體緊緊貼著她。

  他離開後,柳玉茹才得以呼吸,而後就被這炙熱的胸膛壓了上來。

  她聽著他飛快的心跳聲,小聲道:「你……你這是做些什麼呀……」

  那聲音貓兒似的,撩得人心癢。

  「我去府衙了。」

  顧九思聲音有些啞:「你要不再歇歇吧?」

  柳玉茹聽著他說正事兒,慢慢鎮定下來:「不用了,我鋪子裡事兒多,我還要去看著。」

  「嗯。」

  顧九思應了一聲,他捨不得放開,就這麼一直抱著。

  柳玉茹也不敢動。

  好久後,她才聽顧九思道:「玉茹。」

  「嗯。」

  「會慢慢習慣的。」

  他沒頭沒腦這麼一句,柳玉茹在他懷裡抬起眼來。

  顧九思低頭瞧她,啞著聲道:「慢慢習慣我,把心交給我,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1:51 PM

第五十八章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知道適可而止,替她整了整衣衫,便笑著道:「我走了。」

  說完便領了人,風風火火走了出去。

  等顧九思走出去後,柳玉茹才慢慢回過神來。其實她是有些不明白顧九思意思的,她已經許了他一輩子,還不算將心交給他嗎?

  他想要再多,可再多的……

  柳玉茹心裡有些忐忑,她垂著眼眸,暗自思襯著,她也給不了更多了。

  她心裡琢磨著,印紅走了進來,笑著道:「夫人今日不去鋪子嗎?」

  「去呀。」

  柳玉茹趕忙道:「好幾天不去,我怕那些死丫頭要造反。」

  印紅抿唇笑起來,也沒多說。

  柳玉茹收整了衣衫,便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她就看見沈明規規矩矩站在馬車邊上。

  他換了一身衣服,戴了半邊面具,遮了他臉上的疤痕。柳玉茹愣了愣,就聽他道:「大人叫我隨行。」

  柳玉茹看了一樣旁邊的印紅,印紅輕咳了一聲,小聲道;「姑爺說他拳腳功夫好,沈明跟著,他才放心。」

  柳玉茹輕歎了一聲,她明白,這一次黑風寨的事兒,的確是把顧九思嚇怕了。如今顧九思身邊又沒有個拿得出手的人,沈明的確是他唯一能放心下來保護她的人了。

  柳玉茹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便上了馬車。

  到了店鋪裡,柳玉茹先清點了賬,花容步入了正軌,柳玉茹給每個人做了詳細分工,於是所有事兒井井有條,哪怕她不在鋪子裡,也不會有什麼岔子。

  這樣的模式,方便她將花容複製下去,安陽的店鋪開起來了,雖然才是幾天,但從進賬上看,也算不錯。芸芸瞧著,小心翼翼道:「少夫人,要不要再著手準備下一家分店?」

  芸芸跟著柳玉茹和蘇婉過來,她尚年輕,就在這鋪子裡做著事兒。姑娘人機靈,又對這些貨物敏感,待了一陣子,柳玉茹就將她提成了掌櫃。

  柳玉茹聽了芸芸的想法,她瞧著賬,想了想,她搖了搖頭道:「先把安陽的鋪子穩定下來,買一百兩銀子的幽州債。」

  「一百兩?」芸芸愣了愣,這對於店鋪來說,並不是個小數目。柳玉茹點點頭道:「放心買吧,沒事兒。」

  沒了幾天,幽州債第一個月就到期了,記得這事兒的人上門來領錢,顧九思特意將領錢的地方設置在了府衙門口,長長的隊伍排著。

  一個月千分之五的利息,有些人的錢都不夠一文,但要麼記在賬上,若是不願記帳,就用米給它量出該有的份額,領回家去。

  可是這樣量出來的米的分量很少,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記帳,然而卻也確信了,這幽州債的確是發錢的,統統回家去同家裡人說了。

  至於城中大商戶,顧九思則是直接讓人將錢抬了過去。

  他們買的數額巨大,例如有一家買了近一百萬的,當月便有五百兩的利息。這些錢送到商戶手裡,所有人都有些懵,萬沒想過,顧九思竟當真是還錢的。

  這樣發錢下去,隔了兩日,便又有許多人回來,買了許多幽州債。這幽州債基本在商戶手裡,只有一百多萬在市面流通,第一個月之後,百姓拿到錢,又得知只要親友買,自己也能得錢,於是爭相推廣。

  第二個月時,市面上的幽州債便已經賣完了。顧九思八百萬湊齊,而這時候那些被顧九思逼著買了幽州債的商戶,就將長期的幽州債拿出來售賣。如此一來,幽州債便開始如同貨品一樣,小範圍流通起來。

  顧九思籌得銀子,心裡高興,而柳玉茹便每日打聽著幽州債的價格,遇到高買的,就將手中的幽州債出一部分出去,低賣的,又買一部分進來。

  她還專門準備了一個冊子,記錄著每日幽州債的價格。每天顧九思回來,就看見柳玉茹坐在房間裡,小算盤打得啪啪啪響。

  顧九思忙完了錢的事,必須開始處理整個望都的行政事宜。

  望都雖然只是縣級,卻是整個幽州的首府,幽州所有商政名流,達官貴人都住在這裡,顧九思每日往上要管殺人命案,往下要管丟狗走雞,往左要管財政農商,往右要管城建教育。他之前一心撲在錢上,這些也就是隨便管管,如今總算騰出手來,他就得好好管。

  於是他每天忙得完全不著地,回家來以為能看見柳玉茹安睡等他,誰知道每天回家,他驚訝發現,自己娘子比自己還忙!

  他每天回家,柳玉茹在打算盤。

  洗完澡,柳玉茹在打算盤。

  他擦乾了頭髮,躺在床上,把衣服拉開,叫柳玉茹:「玉茹。」

  柳玉茹抬眼看了一眼,冷靜又果斷開口:「你先睡,我還得再算算怎麼買才划算。」

  顧九思:「……」

  錢財蒙蔽了柳玉茹的雙眼,讓她對所有美色視而不見。

  有一日顧九思終於忍不住了,他頗有氣勢坐在床上,認真道:「玉茹,你忙好生意就好,幽州債沒有多少利息,你為此熬壞了身子不值得。」

  柳玉茹抬頭瞧他,一臉認真道:「郎君此言差矣,幽州債很賺錢的。」

  顧九思有點發蒙,年五厘的利息,怎麼賺錢?

  柳玉茹知道顧九思在錢這事兒上不敏感,便直接給他結果:「郎君,我之前投了一百兩本金進去,如今快速出手,高賣低買,已翻了兩倍了。」

  兩倍,一百兩。

  他當衙役時,一月二兩的俸祿,現在當了縣令,增到一月八兩,外加炭銀布匹和一石米粟,和老百姓比可說是不錯了,但在一百兩面前……

  這是他十年薪水,柳玉茹就在家撥弄算盤,兩個月不到就掙到了。

  顧九思陷入了沉思,後面的「我養你,你趕緊來睡」全都咽入了口中。

  他發現——養不起,這個娘子,真的養不起。

  因著柳玉茹忙著賺錢,顧九思其實也是在百忙之中強撐著想要撩一撩,被這麼一拒絕,他便完全歇了其他心思,只在每天早上出門時,無論如何都要柳玉茹親親他。

  最初柳玉茹親他的時候,總是紅著臉,親了兩個月,終於可以做到臉不紅心不跳的親了。

  商人總是有著超出朝廷想像的法子。

  幽州債作為商品流通還沒有超過一個月,竟就有人開始炒賣。柳玉茹是其中之一,但她也不過就是一個小蝦米,手中握著幾十上百萬幽州債的那些富商門見了機會,趕緊就將幽州債想盡辦法鼓吹,往其他州賣過去。

  而這個時候,梁王謀反一事,終於傳來了定論。

  東都淪陷,大榮改朝換代。皇室子孫四處逃散,梁王血洗東都。

  各地紛紛舉事,藩王自立,節度使擁兵為王,從大榮元德盛世到如今四分五裂,不過十幾年光景。

  梁王攻入東都的消息傳來時,顧家正在吃飯,虎子走了進來,將消息報給顧九思,顧九思頓了頓碗筷,下意識看向江柔。

  打從在望都定下來之後,江柔就想盡辦法打聽著東都的消息,她那哥哥還在東都牢獄之中,如今梁王稱帝,按理來說,江尚書也應該出來了。

  然而所有人都高興不起來,等虎子走了後,顧九思垂下眼眸道:「娘,差人去和舅舅說一聲,與梁王斷了吧。」

  江柔沒敢說話。

  她那位哥哥向來是個有主意的,若是能斷了,早就斷了,又怎麼會走到今日?

  「先找人去探探消息。」

  江柔歎了口氣:「能勸就勸,勸不了,也無法了。」

  說著,江柔勉強笑道:「吃飯吧,別煩心這些。」

  大夥兒吃了飯,江柔站起身走了回去,柳玉茹和顧九思一起回了屋裡,柳玉茹察覺顧九思情緒不大好,她忍不住道:「你在擔心舅舅?」

  顧九思回了神,他歎了口氣,點頭道:「我舅舅他這個人……其實對我還可以。我希望他能好一點。」

  「那你……」柳玉茹試探著道,「有沒有考慮去投靠梁王?」

  顧九思聽了,他淡淡瞟了柳玉茹一眼:「我腦子有坑嗎?」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停住步子,看著天邊明月:「梁王之所以能夠攻陷東都,不是因為梁王強勢,而是因為大家都指望著梁王當著這個出頭鳥。沒了正兒八經的皇帝,梁王這個逆臣,誰都能扯個大旗去打,你說他能撐多久?」

  「咱們家不能淌這趟渾水。」顧九思垂下眼眸,「只願最先打倒梁王進入東都的能是范軒,這樣咱們或許還能救下舅舅。」

  「放心吧。」柳玉茹握著他的手,溫和道:「會的。」

  顧九思抬頭看著柳玉茹,他輕輕笑了笑:「玉茹,」說著,他握著她的手,似是有些靦腆,低頭道,「其實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柳玉茹愣了愣,她知道這人又是在說好話哄她。

  現在他就是這樣,整天撿了時候,就甜言蜜語的灌,從來沒有見過哪家郎君,這麼沒事兒就來哄人開心的。

  柳玉茹也不知道是該教育一下他當個正經人,還是應該鼓勵他再接再厲,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輕咳了一聲道:「我還有事兒,先去瞧賬本了。」

  顧九思:「……」

  柳玉茹轉身先進了房裡去瞧自個兒今日的收益,顧九思站在長廊上,對月無言。

  木南端著燉湯走了過來,瞧著顧九思搖著扇子看著月亮,不由得道:「公子,您站這兒做什麼呢,夫人呢?」

  顧九思把扇子合上,歎了口氣。

  「去賺錢了。」

  木南愣了愣,過了片刻,他聽顧九思悠悠詢問:「你說,她是愛我,還是愛錢?」

  木南輕咳了一聲:「公子還是想開些吧,您以前說過的,不開心的時候,就多花點錢就好了。」

  說著,木南笑著將燉湯往前舉了舉道:「這碗湯裡都是名貴補藥,一碗就值半貫了,您喝了,也開心些。」

  顧九思聽到「半貫」,心尖顫了顫。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花錢了。

  一個人心疼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他自個兒賺錢那時候開始。

  顧九思瞧著那碗他自己根本喝不起的湯,過了好久,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想到,」他感慨出聲,「我最終還是走上了靠臉吃飯的路子。」

  木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22 02:00 PM

第五十九章

  對於柳玉茹沉迷賺錢這事兒,顧九思無可奈何。

  顧九思睡了一夜,他清晨醒來,他頗有些哀怨看了一眼睡在身邊的柳玉茹,琢磨了半天,終於總結出來。

  感情這事兒,不能勉強,隨緣隨份最好。總之人是他的,他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只是心裡總有那麼幾分不甘,早上顧九思瞧著柳玉茹給他繫腰帶,他面露愁容,唉聲歎氣。柳玉茹察覺出來,於是今日她主動踮腳親了親他,顧九思見得柳玉茹主動,立刻伸手攬了柳玉茹的腰沒放手。柳玉茹瞧他,笑著道:「郎君這是做什麼?」

  「培養感情。」

  顧九思答得正兒八經,柳玉茹被逗笑了,她抬手擋了顧九思蹭上來的臉,笑著道:「哪兒有這樣培養感情的?」

  「那怎樣?」

  「當是花前月下,月老廟前,山盟海誓,互許終生。」

  沈明的聲音從外面插了進來,顧九思和柳玉茹一起瞧過去,沈明往門口斜斜一靠,刀在手裡一抱,拖長了聲音道:「顧大人,有人找您。」

  「找什麼找,」顧九思拉下臉,黑著臉道,「你給我滾出去,把人給我轟出去。」

  「好。」

  沈明一口應下,轉頭就去轟人,顧九思叫住他:「等等,」說著,顧九思放開柳玉茹,輕咳了一聲道,「誰來了?」

  「哦,好像是范軒。」

  說著,沈明轉身道:「我去轟人。」

  「等等!」顧九思趕忙叫住他,沈明腳步不停,顧九思急著道,「你給我站住!別冒犯了大人!」

  顧九思追著沈明出了院子,柳玉茹和屋內丫鬟對視了一眼,俱都笑了起來。

  沈明領著顧九思進了前廳,范軒、周高朗、周燁等人正在前廳賞畫。周高朗同范軒聊著顧九思大廳裡掛著的一副山水圖,顧九思到了門口,頓了步子,整了整衣衫,這才進去,恭恭敬敬道:「見過兩位大人。」

  說著,又朝著周燁行禮道:「見過周兄。」

  「哦,顧大人,」范軒轉過身來,抬手讓顧九思起來,坐到了椅子上,又招呼著所有人坐下後,轉頭同顧九思道:「聽說你如今已經將望都今年需要籌備的銀子都籌備完了。我覺得十分驚奇,所以特來問問你經驗。」

  顧九思應了聲,明白這是范軒來問幽州債的情況,他將事情來龍去脈同范軒說了一遍後,范軒點頭讚賞道:「能想出這樣的法子,還能推行得了,顧大人果然非同凡人。」

  說著,范軒想了想道:「那你覺得,這幽州債推行到整個幽州如何?」

  「大人,」顧九思平穩道,「這一次幽州債之所以能發行,第一是強行逼迫富商購買了大部分,第二則是望都富饒,能有這麼有錢人。若是放到其他縣鄉,怕是大家吃飽都不容易,哪裡又來錢買幽州債?而且,幽州債最關鍵的不是發行,而是未來怎麼還。今日我們發了幽州債,許期三年,每月償還利息,我們要保證幽州債的信用,這樣大家才會一直信任它。信任成了習慣,朝廷就會常年有這一筆借款,等以後,我們無需在幽州推行,而是大人能管多大,我們就發行那一份就好。所以當務之急,不是讓各縣都來嘗試,這樣一來,朝廷借了這麼多銀子,日後若是還不上利息,就等於毀了這事兒。今日富商為何不願借錢於朝廷?那是因有管仲前車之鑒,咱們不可如此,應有個長久之計。」

  范軒思索著,點了點頭。

  他抬頭打量了顧九思一眼,慢道:「這事兒既然是你提出來,你執行,我也就不多加干涉。如今關鍵也不在此事之上,現下梁王已攻入東都,我們也需得去東都救駕。若是能得東都,到時必然要與各方已經自立的藩王節度使僵持,得有個長久打算。你那三十萬石糧草,可有著落了?」

  顧九思聽著這話,面色沉了沉,他抿唇道:「下官會儘快。」

  「最遲年底,」范軒點著桌子,慢慢道,「我得見著糧食,否則心中難安。」

  「下官明白。」

  顧九思聽出敲打,立刻應聲。范軒見了他的樣子,笑了笑道:「不必緊張,你如今已經做得很好,我也不過就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做到更好就是了。」

  說著,范軒瞧著牆上那幅山水畫,卻是道:「這畫出自何人之手?」

  顧九思愣了愣,他看了一眼,這畫應當是柳玉茹之前畫的,他見柳玉茹畫的好,便掛在了廳裡。他有些臉紅,忙道:「內……內子畫的。」

  「竟是夫人?」范軒愣了愣,隨後贊道,「夫人胸有溝壑,非一般女子啊。」

  顧九思聽得范軒誇柳玉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比誇自己還高興了些。

  他頓時笑起來,應聲道:「確是如此,內子若為男兒,必為俊傑!」

  聽到這話,旁邊周高朗沒忍住,突得笑出聲來。

  顧九思這才察覺,自己竟是不自覺就誇起柳玉茹來。

  周燁有些無奈,覺得平日看著聰明的人,怎麼一提自己媳婦兒,就渾身帶著傻氣。他輕咳了一聲,同范軒道:「范叔叔,顧大人與夫人情深義重,愛妻心切,這才……」

  「好事。」范軒點著頭道,「男兒對自個兒家裡如何,就瞧得出人品。會對家裡人負責,也就會對其他事兒負責,顧大人愛妻,這是極好的,我作為同僚,也十分欣賞。」

  得了這話,周燁放下心來,顧九思和周燁跟著范軒周高朗在家中逛了逛,聊了一會兒後,這才送著三人離開。

  三人走後,顧九思在門口,吩咐木南去準備了茶酒,等了一會兒,便見周燁去而復返。周燁有些疑惑道:「你怎的還站在這兒?」

  「不是等著你回來嗎?」顧九思笑眯眯開口。周燁有些詫異:「你又知道我要回來?」

  「猜著了。」

  說著,顧九思領了周燁回到院中道:「走吧,酒已備好,喝一杯。」

  周燁笑了笑:「你以後改名叫顧半仙算了。」

  顧九思搖著扇子點頭:「倒也是個出路。」

  周燁同他到了院子,兩人坐下來,周燁這才道:「我替你探了消息,其實幽州如今兵糧是足夠的,再多也只是儲備,如今范叔叔只是想試試你。」

  顧九思點頭,周燁繼續道:「你也知道,范叔叔現在手下武將主要就是我義父,剩下的以馬昌為首,領了一批人,和我義父分庭抗拒。而謀臣之中,也有張鈺、曹文昌、陸永等人。其中陸永主要負責管理錢糧,但他年紀已經不小了,范叔叔如今已經在謀劃著給他培養一個後繼之人。這次你要是能拿到三十萬石糧食不錯,如果拿不到,那也無妨,你心裡不要有太大壓力。」

  顧九思聽著,他分析著周燁的話,拱手道:「謝過周兄提醒。」

  「哦,還有。」周燁笑了笑道,「我月中便要娶妻了,你陪我一起接親吧。」

  聽得這話,顧九思愣了愣,隨後忙道:「恭喜恭喜,怎的這樣突然?」

  「也不算突然,」周燁無奈道,「原先母親定下的親事,本來其實該是明年的事兒。但如今戰亂,姑娘家裡沒了,前些時日投奔了過來,母親覺得這麼住在家裡不是個事兒,便說先將親事辦了。」

  顧九思點了點頭,卻是道:「你可見過?」

  周燁臉色微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見過了。」

  「如何?」

  「挺……也挺好。」周燁不好意思出聲。顧九思見周燁的模樣,便是笑了,舉杯道:「那恭喜周兄了。」

  等送走了周燁,顧九思站在門口,歎了口氣。柳玉茹正打算出門,聽見他歎息,便出聲道:「郎君怎在此駐門歎息?」

  「你要去鋪子裡?」顧九思回頭瞧見柳玉茹梳整規整,柳玉茹笑了笑:「是啊,郎君與我同行?」

  顧九思點了點頭,他伸手拉過柳玉茹,與她一起走到馬車面前,扶著她上了馬車。顧九思又接著走了進去。兩人進屋之後,柳玉茹才道:「你剛才歎什麼氣?」

  「就是有些感慨,」顧九思露出惋惜神色來,「覺得周大哥的日子,過得不大容易。」

  「如何說?」

  顧九思將周燁的情況說了說,柳玉茹有些奇怪:「娶妻是好事兒,你怎的感慨起他不容易來?」

  「這女子家裡人都沒了,」顧九思提醒她,「若是他乃周高朗親生的大公子,他母親又安能讓他娶一個這樣毫無背景的女子?如今他在軍中幽州官場中,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周高朗義子,卻一直只是打打雜,沒有實權。而如今又娶了這麼個女子,無非就是他母親想告訴別人,這個兒子毫無野心。周大哥的母親,在忌憚他啊。」

  柳玉茹愣了愣,聽明白顧九思的意思,她不免沉默下來。

  顧九思的確是比常人敏銳的,不過幾句話之間,已經摸透了周家那些不為外人所知的情況。柳玉茹平日和望都城中女眷交道打得多,周燁家裡的事兒,自然也是知道一二。

  周高朗一共一妻一妾,加上周高朗一共三子兩女。按照他這個身份,在當下已經算得上是不好女色了。而這三子之中,除了周燁,便是一個嫡子,一個庶子,而這兩人,嫡子不過十三歲,庶子不過十歲,與周燁年齡差距甚大。周高朗向來將周燁視若親子,若周夫人再不壓制一二,周燁有個其他什麼心思,這兩個孩子又怎是對手?

  周夫人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對於周燁來說,養父沒有忌諱,親娘卻有了猜忌,這無疑是讓他十分痛苦的。

  柳玉茹歎息了一聲:「周大哥自己會想開,他既然沒同你說這些,你別當自己明白。」

  「我知曉。」

  顧九思點點頭,他想著,突然高興道:「哦,還有,今日范大人誇你畫畫畫得好。」

  「他如何知道我畫畫好?」柳玉茹有些疑惑,顧九思笑了笑,將范軒來家裡的事兒說道起來。

  柳玉茹聽得了這來龍去脈,最後關注點卻是落在:「所以,你年末得湊出三十萬石糧食來?」

  顧九思點了點頭,琢磨著道:「范軒準備出兵,到時候糧食便是最重要的了,戰場上一個兵得至少三個後勤才能供給,十萬軍隊,也就有四十萬人在戰場上,後面農耕勞作的人更少。滄州來得這些流民,我打算都安置下來,到郊外去將荒地開了,種下糧食,今年種,明年才有得吃。」

  「那這三十萬石,你打算如何?」

  柳玉茹皺了皺眉頭,聽出顧九思避開了這個話題,顧九思見她追著不放,歎了口氣道:「你別擔心,我想辦法。這三十萬石,重在考驗,不在數目,比起最後結果,范軒怕是更在乎我是怎麼弄到糧食的。所以咱們不能拿著幽州債籌集的錢在幽州境內買糧,這從整個戰局上來說,對范軒並沒有什麼幫助。可到底要怎麼籌……我再想想。」

  兩人說著,便到了府衙,馬車停了下來,黃龍在外面道:「大人,到了。」

  顧九思點了點頭,起身道:「我先去辦事兒,晚上回家。」

  柳玉茹應了一聲,心裡還琢磨著,顧九思下了馬車,片刻後,他突然回頭,掀了簾子,露出帶著明亮笑容的臉,柔聲道:「記得想我。」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放下簾子,她聽得外面人叫顧九思的名字,顧九思應了一聲,疾步跑去。

  柳玉茹捲起車簾,看見顧九思的背影,他穿著藍色的官袍,看上去似乎比記憶中又高了些,少年氣中夾雜了些許說不清的沉穩,柳玉茹靜靜瞧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眼前,她還望了許久,直到印紅喚了她的名字,她才想起來——哦,該走了。

  放下簾子後,柳玉茹琢磨著,怎麼就看一個人背影都能看呆了呢?

  她心中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便從邊上拿了芸芸做的銷售記錄來,細細盤算著,花容冬季又該推出些什麼新奇東西。

  她一面琢磨著,一面到了店裡。

  花容依舊是平日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芸芸將她和專門負責調配胭脂香膏等產品的師傅聊後的結果和柳玉茹說了,隨後同柳玉茹道:「這些時日,有許多外地客商慕名而來,到我們這兒拿貨,他們拿貨的數量都很大。」

  「我知道。」柳玉茹點頭道,「賣到其他地方的吧。」

  「昨個兒我遇到一個從揚州過來的,」芸芸斟酌著開口,聽見「揚州」二字,柳玉茹手上動作頓了頓,她抬眼看向芸芸,芸芸猶豫著出聲,「他同我說,他是替他娘子來買,揚州那邊,咱們的貨價格要翻三倍有餘不說,還有人偽造仿冒。」

  柳玉茹皺起眉頭。

  她一直打探著揚州的消息,知曉近些日子,揚州已經是平穩了。王善泉將揚州局面攪了個翻天覆地,過去的首富顧家倒了,與王家結怨的許多家也都是花錢買命,苟延殘喘。然而揚州商貿發達,生意總是要做的,日子總是要過的,有人倒下,自然有人起來,於是一時之間湧現了許多新貴,這些人大多與王善泉有瓜葛,或是親眷,或是朋友,或是狗腿,總之如今揚州,已是王家天下。

  柳玉茹沉默片刻,終於道:「你同給我說這些,你是如何想?」

  「我想著,」芸芸小心翼翼道,「咱們賺錢是小,但若讓人砸了招牌,始終不好。夫人就算現在無力開店過去,也得想個辦法,讓人有法子從一個確定的渠道買到咱們的貨。」

  柳玉茹聽著芸芸的話,點頭道:「你說得極是。」

  說著,她想了想:「你讓我想想。」

  這樣一想,就想到了夜裡,柳玉茹其實明白,要讓人有確定渠道買到花容的貨,要麼就是她把店開過去,要麼就是她指定一個商家,只讓對方賣。

  讓她將店開到揚州,那是不可能的,一旦開到揚州,勢必就要時常過去打理,時日長了,難保王善泉不發現。

  若是指定一個商家,指定誰,怎麼做,都是需要看過商議的,那也意味著,她必須去一趟揚州。

  如今再去揚州,自然和當初逃難時不大一樣了。一路從官道讓護衛保護著過去,安全問題倒也不是大事兒,只是……

  柳玉茹猶豫著,她終究只是一個女子,這樣獨身一人四處闖蕩,始終還是太過出格。她不知道顧九思心裡怎麼想,更不知道江柔會如何想。

  但事情掛在了她心上,到家裡時,她還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顧九思瞧見了,以為她是累了,自告奮勇要給她卸髮。

  柳玉茹頭上的髮飾不多,但顧九思怕扯著她,下手又細又慢,他一面拆卸著柳玉茹頭上的髮簪,一面隨意和她聊著天道:「我今日想了,這三十萬石糧食,還是要去外面買才合適。咱們增發一批買糧食的幽州債,我再組織個商隊,去產糧多的地方買這三十萬石。」

  「你打算去哪兒買?」

  柳玉茹聽到這話,心裡頓時快了起來。

  顧九思沉默了片刻,他握著柳玉茹的頭髮,垂下眼眸,許久後,他沉著語氣,開口道:「揚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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