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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1:37 AM

三月果 -【新唐遺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13 03:01 AM 編輯

【書名】:新唐遺玉

【作者】:三月果

【內容簡介】:

  成為農家女?附贈嚴厲老娘一位——親自教學,搗蛋就要被掃帚打屁屁;

  書蟲大哥一個——腹黑天性,以逗弄自己為樂;

  調皮二哥一枚——挨揍不斷,專門負責「活躍」氣氛。

  但是,請問,一家之主的爹,您閃去哪裡了?

  算了,沒有爹,還有娘,兩個哥哥傍身旁,日子照樣過,長安任我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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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1:4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2-5-9 11:35 PM 編輯

序章 故事 第一章 遺玉

  春暖花開的季節,早起的鳥兒立在枝頭,一邊輕唱著晨歌,一邊好奇地打量著樹下今天早上才出現的紙箱,猜測裡面那蠶寶寶一樣的一團是什麼東西。

  「吱呀」一聲,樹邊的大鐵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拿著一把大掃帚走了出來,將門前簡單清理了一下,書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叫了半天,想要提醒她樹下多出的東西。

  女人的注意力最終還是被吸引了過來,她轉身兩步走到樹下,從那小紙箱裡抱出了一團東西來。

  女人輕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又不知道是哪對狠心的父母,既然不要,那生來做什麼?」

  說完輕輕揭開手中襁褓的一角看了,嘴裡嘀咕著:「又是個女孩子,這可不好送出去,現在來領孩子的,全是要小男孩兒。」

  女人熟練地一手摟了那剛剛滿月的女嬰,一手拎著掃帚進了大鐵門,從裡面將門關上,年久失修的院牆因為這小小的震動微微打顫,連帶著門側一塊模糊不清的字牌也抖了抖,上面幾個黑體大字依稀能辨——春天孤兒院。

  這個被人丟棄的女嬰長到兩歲的時候,才能完整地念出自己的名字——遺玉,一塊被父母遺棄的玉。

  小遺玉並不聰明,在阿姨給他們講故事書的時候,經常會問一句話——聽懂了嗎?孤兒院裡的孩子許多都很機靈,會大聲地回答——聽懂了!

  小遺玉不會,因為她聽不懂,往往阿姨講到小兔子在賽跑的時候睡著了的時候,她卻在努力地回想著——阿姨開始講故事的時候,說是小兔子跑的快呢,還是小烏龜跑的快呢?

  所以回答「聽懂了」的孩子都分到一顆水果糖,遺玉卻沒有,雖然她也很想吃甜甜的水果糖,但是她不想騙阿姨,她是真的沒有聽懂。

  直到有一天遺玉考上了大學,她依然有很多聽不懂地時候。但是這個時候地她,可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在別人喊著「聽懂了」的時候。傻傻地大叫著「聽不懂」了。她會閉上嘴巴。然後靜靜地把這個聽不懂地地方拿筆記下來。等到有了時間就拿出來看,直到弄明白為止。

  遺玉承認自己智商不高。她花了比別人多出幾倍地時間去看書、去做題,卻僅考上了一所名不見經傳地本大。

  但卻她沒有想過復讀。因為她知道自己能夠考上這所學校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所以也就規規矩矩地去申請了助學貸款,又接受了孤兒院贊助方一千塊錢的獎金。開始了她的大學生活。

  別看遺玉這人記性不好。死勁兒了學習也只是個中流水平,但她卻很勤奮、又有上進心。因此入學第一天選舉班幹部地時候,她第一個站了起來。笨笨地介紹了自己,稀里糊塗地當上了班長。

  做了班長的遺玉更勤快了,跑前跑後跟著輔導員老侯安排工作,每天除了上課看書寫作業,其它時間全搭到「班務」上了,大一的瑣碎事情最多,又都是新鮮人,難免做什麼都磕磕絆絆的,也虧是她有股子拗勁兒,才能跌跌撞撞,一連兩個學期,給自己所在的班級捧了優秀班集體的狀子回來。

  因為是孤兒,遺玉性格多少又有點小孤僻,但她和同班同學相處的卻都不錯,只因凡是她答應下來的事情沒有給人做不到的,久而久之,同學們都親切地喊她「班長大人」,以示對她的尊重。

  就在遺玉滿心以為她能在這個崗位上長期勝任下去,幻想著任滿四年憑著班長的身份混個學校安排的工作名額時——大二的班委大改選把她打趴下了。

  和她一起競爭班長職位的是一個叫做陳瑩的漂亮女孩兒,遺玉一年裡沒同她講過幾句話,倒不是因為她那認生的性格,而是人陳瑩根本不愛搭理她,她也不是那喜歡主動搭話的人,幾次都被人家笑著一語不發的模樣擋了回來,之後就再沒過交流了。

  六比二十九!班裡一共三十五個人,她還自己扔了自己一票,結果照樣被打趴下了。多悲劇啊,除了她自己的那票,全班就五個人投了她!這下子畢業工作分配沒戲了,長相普通又沒有一技之長的遺玉,覺得自己畢業以後的人生慘淡了。

  更悲劇的還在後面——遺玉當上了副班長,副班長是什麼東西,她以前不明白,可是上任了半個月以後,她悟了!

  副班長就是——學校裡組織班委去聽各種沒營養的報告,副班長去。報告又臭又長,上面長篇大論的某某領導最喜歡把一個簡單的可以用十個字形容的道理翻來覆去延長到兩個小時以上的演講。

  副班長就是——輔導員老侯把工作交待給班長陳瑩,班長陳瑩再轉告給副班長,副班長沒黑沒夜地做完了,班長陳瑩順利接收了勞動成果,然後就被老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表揚了。

  副班長就是——學校週末組織大掃除,班長親點的衛生委員溜號了,副班長被班長留下了,一個個打電話聯繫班裡同學來幹活,被人背後罵地連打了半個小時的噴嚏,還要拎著拖把將整個五樓的走廊拖一遍。結果週一開大會時候,得了衛生評比第一名的本班班長被校長喊到主席台上當著全校同學的面表揚了。

  副班長就是——在班長同學領導下、堅決擁護班長利益的四五個女生組成的「三八」小團體,說些副班長衣服好醜,副班長每天中午吃兩個大饅頭,副班長兩條褲子換著穿了一個學期之類的話,副班長還愣是忍住不能生氣,尤其是班長當著同學們的面遞給自己狗不理包子的時候,更要笑著接過來,還不能忘記說謝謝!

  遺玉是傻子麼?很明顯她只是記性差了一點,資質平庸了一點,長相一般了一點,她的情商還是很正常的。

  這麼明顯地被人利用了,她心裡能不清楚麼?

  可是清楚了又能怎麼樣?不幹了?換了別人也許早就摔桌子撂板凳,大吼著老娘不幹了,然後一拳揍翻班長同學。

  但遺玉不會,人家班長陳瑩既溫柔又漂亮,人緣好的不得了,她要是欺負了陳瑩同學,肯定會被全班同學一天一口吐沫呸死。她是隨遇而安慣了,只想著有始有終地做下去,所以從沒去給陳瑩製造過半點麻煩,老老實實地當她的副班長,勤勤懇懇地學習和工作。

  直到有一天,畢業了的遺玉穿梭在人才交流中心的時候,才開始後悔起來——早知道找工作比想像中還要難上十倍,當初就該狠狠揍丫的一頓,搶了她的畢業就業直通車票,還讓她做牛做馬地勞苦三年——

  「啊啊啊!有人掉下去了!」

  「啊啊啊!血啊血啊!

  「啊啊啊!摔死人啦!」

  遺玉渾身劇痛的當口,還不忘在心裡念叨著:下輩子絕對不再做傻子!



第一卷 初至 第一章 趕上穿越

  「老白,你手腳利索點啊。」

  「說什麼廢話呢,要不你來?」

  「好好好,你手別抖,趕緊給她塞進去。」

  好痛,誰在說話?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一根被壓麵機碾過的麵條一樣,是誰在掐她?

  「行了,大功告成!咱們走,小黑。」

  「啊?不跟她交待交待啊?」

  「交待什麼啊?又不是咱倆的錯,這上面出的簍子,整出來個沒有魂魄的女娃子,咱們好不容易從別處揪個八字合適的魂魄頂上,也算公德一件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對了,那東西你給她吃了嗎?」

  「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好了,趕緊走,她馬上醒了,到時候看見咱倆又是麻煩。」

  遺玉緩緩地張開了略顯沉重的眼皮,只來得及瞄見一黑一白兩道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驟然消失不見。

  她慢慢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抬眼環顧了一下四周,觸目所及儘是一片青黃的麥田,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隱隱群山,背後一輪初升的紅日,而她此時正背靠一株老樹,坐在田壟間。

  這是哪?遺玉伸手揉了揉有點發疼的後腦,仔細回想一下,似乎之前她正在人才交流中心的招聘會上找工作,由於人太多又懶得擠,她就靠在三樓天井的欄杆上等一起來的朋友,沒想到那欄杆竟然突然斷裂,一下子她就從三樓栽了下去,當時只覺得渾身劇痛之後身體就慢慢飄了起來,低頭再看地上卻是倒在血泊中的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對了,她從樓上摔下來死了!然後呢?

  好像她是被突然出現的兩個自稱是黑白無常的傢伙給強行拉走了,而周圍的人好像根本就看不見他們一樣,只是圍著自己的屍體小聲議論著。那兩個穿黑白西裝的傢伙拉著她走了好久,只是半路上她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覺。

  可是……遺玉抬手看了看沾了泥土的黑乎乎的小爪子,又瞄到裹著灰藍色單襖的小短腿兒,晃了晃套著淡黃色復古布鞋的小腳,再往嘴巴上抹一把,全是黏糊糊的鼻涕和口水。

  誰能告訴她現在是什麼狀況?人死了不是該去投胎麼?或者下地獄或者上天堂什麼的……但為什麼她卻變成了一個小孩子!還是貌似古代人的小孩子!

  遺玉皺著眉頭開始在大腦裡思索,只覺得腦部微微刺痛了一下,一些朦朧的畫面變如潮水般湧入了自己的腦海——小小的村莊、眉眼間儘是憐愛的古裝婦人、衝她傻笑的小男孩、總是埋頭書中的小男孩、同情的目光、嫌惡的目光……

  遺玉很鬱悶,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現實和剛才的那些記憶片段清楚地告訴她,現在的情況無疑是近年來網絡上頻繁發生的穿越事件。沒想到前天還在和朋友開玩笑想來次穿越之旅去清朝揍一頓慈禧老妖婆,就這麼快等來了現世報。

  雖然她在現代是一個了無牽掛的孤兒,但是也不想穿越到嚴重缺少人權的古代社會啊。今年剛剛大學畢業她,資質平庸,面臨殘酷的就業競爭,連工作都還沒找到,就被送進了穿越大軍中,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遺玉大學念的是漢語言文學,成績一般,本想畢業以後找個辦公室文職工作舒舒服服的當她的小白領,沒想到一場意外竟然把她送回了古代。

  好在不算聰明的她最大的優點就是環境適應能力強,而隨遇而安對於一個穿越人士來說乃是必不可少的基本素質之一。已經有點認清現實並且認命的遺玉,緩緩平復下有些驚慌的心情,一邊拿衣服袖子去抹淨小臉上的鼻涕,一邊考慮現狀。

  動了動小短腿後暗自鬆了口氣,還好是個女的,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麼面對多出來的東西。雖然穿越並非她所願,但是本來已經死去的她能夠重新開始一段生命,也算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具身體的記憶,但是她想起來那些畫面就好像是在看幻燈片一樣,不光是因為這是別人的記憶,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具身體原來是個弱智!還是那種不會說話,大小便失禁的類型……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她才順利佔了她的身體穿過來的?

  雖然她不是學歷史的,但中國文學也好歹和中國歷史沾點邊,從這具身體的記憶片段中得知,新皇今年剛剛登基,改號貞觀。那這裡似乎就是中國歷史上最繁榮和強大的朝代唐朝。

  可是在現代的時候她也看過一些有關穿越的現象解釋,如果她來到的是原本時空歷史,那根據外祖母悖論來說她的存在是不成立的,所以大概她現在應該是在一個和唐代極其類似的年代才對。

  但不管這裡是真唐代還是假唐代,她能夠在意外中活下來,已經是現在最大的好消息了。

  好不容易擦乾淨了黏糊糊的小臉,她又開始發愁,這麼一大片農田半個人也沒有,這小女孩的記憶裡也沒有回家的路,難道要她一直坐在這裡傻等?萬一這孩子是自己偷跑出來的,那還不知道她家裡人猴年馬月才能找來。

  「咕嚕」一聲肚子響讓她糾結了,等人不要緊,但是餓肚子那可就難受了,但願這小孩的家人不要找的太久。

  剛這麼想著,就聽見遠處一陣呼叫聲,抬頭看去,只見整齊地田壟上一個半大的孩子衝她直直地跑過來,一路也不知踩壞了多少麥穗。

  「啊……小玉!」小孩跑到她跟前,一手叉腰喘著粗氣,一手拉上了她的小胳膊,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嚇死……嚇死我了,我……我不是讓你……在村口等我麼……你怎麼跑到田裡來了?」

  遺玉想了想沒張口,畢竟她現在是一個到了四歲還不會說話的小女孩。男孩子說話帶的一點關中口音和小女孩記憶裡的一個人重疊起來。眼前的小男孩比她高上不少,穿一身粗布衣裳,一頭黑髮在頭頂被一根布條紮起,由於運動變得紅潤的小臉看上去八九歲的樣子,被太陽曬得有點發黑的小臉倒是可愛的很,儼然叮噹小正太一枚,這應該就是她的二哥盧俊了。

  「走,咱趕緊回家,要不等娘從市上回來了,知道我跑出來玩還帶著你,肯定要拿大掃帚掃死我。」

  盧俊轉拉她的小黑爪子,她躲避不及果然抹了他一手的鼻涕,只是他似不在意地又捏了捏她的小手,兩人遂沿著窄窄的阡陌一前一後地朝著山那邊走去。

  出了田地大概又走了十分鐘有餘,才在一處小坡上看見不遠一處村莊,外有幾棵綠樹環繞,當中由兩根木柱蓋上茅草頂搭成一面大門,一圈木柵從兩面散開,村莊背靠著剛才她在田間看到的纍纍青山,看上去整個村落倒是乾淨利落,大概二十餘戶的樣子。

  遺玉現在的身體還小,走了這麼久的路難免覺得累,眼看著就要到了卻是覺得眼皮打顫雙腿發麻,不由地小步子慢了下來。盧俊卻突然鬆了拉著她的左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說:「嘿嘿,才發現你今兒這麼乖!累了罷,二哥抱你回去呀。」

  遺玉楞了一下,直到男孩邁開步子穩穩地朝前走,她才動了動有點僵硬的身體順從地趴到男孩的懷裡,雙手不由環著對方脖子在後面扣著。

  從發現穿越到認清現實,那被她忽略的不安,直到被這個身體的親人抱起,似乎有了消散的跡象。這讓她想到小時候自己走路累了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停在路邊休息,看著別的孩子靠在親人懷裡的樣子,那時候還會想像是什麼感覺。現在她似乎有些體會到了,為什麼被抱著的孩子都會笑的那麼開心,是因為被關係著吧。

  從一開始她就全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穿越這件事,完全沒有想到被她佔了身體的小女孩又會何去何從,只是現在被對方的親人給予感情,淡淡的愧疚之感才萌生出來。

  但是對現在這種狀況她也無力改變,如果讓她選擇作為這個小女孩繼續活下去或是把身體還給對方,她肯定不會謙讓的。她能做的也只是祝願那個小女孩一個好的歸宿不再痴傻,至於過多的內疚也只是兔死狐悲而已,畢竟她還沒有善良到成全別人犧牲自己的程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2:06 AM

第一卷 初至 第二章 體味親情

  遺玉被盧俊抱著又走了一段路進了村莊,趴在他懷裡的她悄悄打量著這座小村的內部。幾乎每家門前都有塊不大不小的院子,有的起了一層低低的土牆,有的僅用一圈籬笆圍起來,裡面則是空蕩蕩的幾間房子平頂蓋瓦,還有些茅草搭成的牲口棚。三兩婦人聚在村路邊一面做些手上活計一面打量路過的他倆,她們的穿著打扮都差不多衣服的顏色只只是白黃灰三色。

  被那些婦人或是同情或是嫌惡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的遺玉把腦袋朝盧俊肩上壓了壓,後又想到自己的年紀覺得這種舉動委實有點丟人,遂又把頭抬了起來只是不去對視那些婦人。

  突然,抱著她的盧俊停在了一處農家小院的門前不動了,直到她感覺到不對勁才扭頭去看,一眼就見到一個模樣清爽的灰衣婦人立在院子門口。

  這婦人本來正橫眉豎眼地瞪著男孩,但看到遺玉注視的目光,那眼神變如冰水入春一樣化了開來,眉眼之間儘是溫暖,這個婦人就是她的娘親,人稱盧二娘。

  要說這盧氏也是個稀罕人,她是四年多前從關中地帶搬到這個蜀中名為靠山村的小村莊裡的,盧氏當時帶了兩個孩子還懷著七個月的身孕,稱自己是死了丈夫又被婆家趕走的寡婦。她先是買了村長家的一戶現成的房舍,也就是他們現在住的這個小院。又置辦了三十畝村邊的閒田並請了農人幫著種地收糧,一年也夠個溫飽。

  遺玉記憶中有許多盧氏繡帕子或是納鞋底的畫面,還有她教導兩個兒子讀書識字的樣子。一個普通的農家婦人又會刺繡又能唸書識字,還能自己教育兒子,實在是了不得,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家竟然攆了這麼個多才多藝的寡婦還能讓她帶著兒子走的。

  正在回想的遺玉被兩步走上前的盧氏從盧俊的懷裡抱了出來,一手拖著她的小屁股,一手扶住她的腰背,穩穩把她嵌在了自己懷裡,嘴上輕聲哄到,「玉兒回來啦。」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名字還是叫做遺玉,而且大概由於盧氏對她的夫家心存不滿,所以把自己的三個孩子的姓都改跟了自己,這個娘親確實十分強悍啊。

  盧氏抱她的姿勢到比那盧俊要好上許多,臉皮像來不薄的她也沒有佔了別人母親的感覺,倒是挺享受這種活了二十年也沒有過的親情,同剛才盧俊抱著她時候的感覺差不多,只是母親的懷抱要更讓她感覺踏實和溫暖一些。

  盧氏抱著遺玉進了院子又入了當中一間屋子,後面盧俊也低著頭跟了進來,她將遺玉輕放在了屋裡靠牆擺放的一張板床上,又踱步到院子手上拿了一把大掃帚回來,對著盧俊就揮了下去。

  盧俊到也硬氣,站在屋子門裡任她一下下打在背上,吭都不吭一聲,盧氏還一邊打一邊口中訓斥道,「我叫你看著你妹妹!你卻帶她跑出去!就這麼待不住?」

  她打了七八下,聲音亦帶上哭腔,「玉兒腦子不好使,你還帶她亂跑,你這種性子,把她弄丟了叫娘怎麼辦?」這麼哭著,手上力氣便短了幾分,又揮了兩下掃帚,她竟一屁股坐倒在門檻上,低聲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倒把那盧俊給嚇了個嗆,連忙不知所措地轉身朝他娘跪倒說:「娘您別生氣啊,是俊兒不好不該貪玩,您別哭了,還是打我吧!」見盧氏依然哭泣不止並不理會他,便又一手便蓋揚起狠狠蓋到了自己臉上又道「孩兒該死!」

  還沒等第二巴掌落下,就被盧氏連忙攔住一把抱在懷裡,一時間兩人竟忘了床上的遺玉,哭作一團。

  遺玉這才從眼前的家庭暴力劇場中回過神來,衝著眼前的一幕不知如何是好。畢竟是現在的親人,看著他們傷心成那樣心中也陣陣揪痛,一著急也不經大腦地就順口喊了一聲:「娘!」

  這一叫她倒是使了全身力氣一樣,聲音雖然沙啞卻是清晰的很,一下子讓還在哭泣中的二人一齊扭過頭看向她。他們眼中竟是似驚似喜,似惑似疑,剛才的讓人她心揪的氣氛也淡了下去。

  遺玉喊過之後就有點後悔,她雖然不打算繼續假裝痴呆,但也沒想著這麼快就「康復」啊。但是,看著那母子二人眼神中的喜悅,她的心又不自覺地軟了起來。算了,康復就康復吧,自己現在佔了人家的身子就要盡到應該擔負的責任。

  先反映過來的是盧俊,他一下子就從地上爬起向她衝來一把抓著她的小胳膊急聲說道:「小玉,你剛才是不是叫娘了?是不是啊?!」

  遺玉看了看他一臉緊張的表情,又偏頭見到盧氏正用那雙微微紅腫的眼睛直直盯著她,不由地心更軟了。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又開口喊了一聲娘。這下可真把母子二人高興壞了,盧俊抱住她就開始哈哈傻笑,盧氏也兩步躥了過來把她搶到自己懷中,側身坐在床上將她置於膝上,神情激動地衝她說:「玉兒,再喊一聲娘,喊娘!」

  遺玉就又順從地連喊了兩聲,竟激的她一把將她舉起,興奮地連聲叫道:「玉兒會說話了!玉兒會說話了!娘的寶貝會說話了!」

  看著盧氏發自內心的喜悅,遺玉鼻子開始發酸,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慢慢地充斥著她的胸口。雖然明知她不是為了自己這個來自千年之後的靈魂,但她還是感動了。她真心地希望這種感情是屬於自己的,無論她表現的再怎麼淡然,口中再怎麼說些親情無所謂的話,作為一個孤兒的她卻是始終悄悄地渴望著親情。現在就允許她自私地佔有這些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假裝一切都是屬於自己的。

  「小玉,喊聲哥哥!喊哥哥!」

  「對,喊哥哥!」盧氏又把她放在腿上坐了下來,盧俊湊在一旁,兩人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這讓活了二十年還要裝嫩的盧遺玉有點臉紅,但還是老實地喊了一聲哥哥。看著對方一下子咧到耳後的笑容,還有盧氏滿臉喜悅的淚水,她不由地跟著笑了起來。

  她真的覺得自己很慶幸,雖然從墜樓死亡後穿越到了古代,但是能夠擁有一直渴望的親情,怎麼能讓她不慶幸?時代的隔閡依然存在,但眼前濃濃的親情卻在擊潰她的心房,不管她是怎麼到了這個地方,既然上天讓她來到這裡,她就有資格作為這個女孩繼續活下去。

  這麼想著,之前那份愧疚也就更淡了,她雖然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但不喜歡鑽牛角尖,會為佔了別人的幸福而愧疚,但卻不會讓自己糾結在痛苦中。她的想法一向簡單,努力地讓自己舒坦地過日子,不去執著已經發生的事,她現在只想努力地去做好這個年代的「遺玉」。

  等到盧氏終於冷靜了一些,才又摟著她坐回到床上,語帶猶疑地詢問身邊的兒子,「這怎麼回事兒啊,被你帶出去跑了一趟回來就全好了?」

  盧俊傻呵呵地揉著後腦勺回道:「我也不知道啊,說了您可別又揍我,村東劉小胖喊我去田壟耍,我就帶著小玉一起去了。後來他罵遺玉傻子我一生氣就和他打了起來,沒留神遺玉就不見了。我那時候都快急死了,找了好半天才在咱家地裡找到她。唉,您別說,我帶她回來那會兒,她就比往日乖很多,不亂流口水還自己走路呢!」

  盧氏聽了她的話先是想發火,後又按捺住衝動皺眉想了好半天,才猶豫著扭頭一字一句對遺玉輕聲說:「玉兒,你能聽懂娘說話不?」

  遺玉想了想,認為現在既然不用裝痴呆了,索性也就做個正常小孩的樣子好了,反正她現在的年齡已經四歲了,也是能同人交流的年紀。於是她就對盧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能聽懂她說話,盧氏見她的反映又是一笑。

  「那玉兒記得以前的事情不?」盧氏繼續追問,看來她是怕自己的閨女一好,會把痴呆時候的事都給忘了,按說小孩子這個時候也沒多大記性,不過這個年代也沒什麼科學統計,遺玉便又衝她點頭。

  盧氏又是一陣興奮,還待再問些什麼,眼神卻突然一暗,對著遺玉的小臉漸漸發起呆來。遺玉雖然被她看的有點發毛,不過很快就又定下心來回望她,儘量讓自己的眼神帶著純真和無知。心裡雖然對裝嫩有些不舒服,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需這樣做,不管是為了擁有親人還是活下去。

  盧俊見她娘望著妹妹發呆,忍不住伸手扯了扯盧氏的衣裳,這才讓她回過神來,又扭頭吩咐他:「你趕緊去把你大哥尋來,告訴他這件好事,叫他先回來,你再趕著牛再慢慢往回走。」

  「唉!」盧俊樂呵呵地應了一聲後顛顛地跑了出去,屋裡盧氏又把遺玉按到自己懷裡好一陣稀罕。



第一卷 初至 第三章 一家四口

  過了好半天,盧氏的神色才恢復了正常,不似剛才盯著她看時又是熱切又是恍惚的眼神。遺玉暗自鬆了一口氣,便覺得頭暈犯睏起來,這麼折騰了好半天,身體年紀尚且幼小的她當然是撐不住打了個哈欠,盧氏見她模樣就另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抱她,一手還在她的背部輕拍,遺玉便想著她懷裡眯上一會兒也是好的。

  只是她剛閉了眼睛沒多大會兒,盧氏或是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竟然輕輕自語了起來:「孩子,這真的覺得像做夢一樣。你可知娘這四年來是頭一次這麼歡喜。當年懷你時吃了不少苦,不足月便將你產下,到你兩歲娘才發現你的不足。大夫們都斷定你是由於我孕時的大意所以必會痴傻一生。娘活了這麼多年,做事從不後悔,但唯獨在你身上嘗到了這後悔的滋味。是否娘當初真的太任性才害的你……天憐我兒,總算一切都過去了。」

  遺玉聽她自語,就想到以前有個同學說過,痴呆的人都是由於魂魄不全,更甚者有的是出生時少了魂魄投胎才會痴傻。雖然是迷信,但現在看來到像是有幾分道理,不然好好的人怎麼會被她一個未來的人給穿越了?說不定就是這孩子少了魂魄,才引她到來。她的胡思亂想倒也是應了幾分真,現在放下不提,以後自有說法。

  遺玉就這樣伴著盧氏的低語聲睡著了,只是不知過了多久,一向淺眠的她被突然響起的呼喊聲吵到,迷迷糊糊地剛睜開眼睛,就聽見盧氏輕微的制止聲,她便扭頭去看,只見一個小男孩正站在門口邊粗氣邊用熱切的眼神望向她。遺玉腦中一瞬間就浮出了一些關於他的畫面,想來這就是她的大哥盧智了。

  盧氏低頭見到遺玉已被吵醒,難免用責備的眼光掃了一眼盧智,他到是不怕盧氏,等回過氣兒來,先是快走到床前恭謹地衝盧氏喊了一聲娘,這才略帶緊張地又盯著遺玉看。遺玉看著他眉清目秀上的小臉,心道這又是一名唐朝小正太,看他樣子就知道他有多緊張自己妹妹。

  於是沒等兩人開口,遺玉就自覺地喊道:「哥哥。」盧智聽後一下子就樂了,但也只是略帶激動地應了她一聲,並沒有像盧俊那樣大呼小叫的。

  遺玉心道,這兩兄弟長相到是都不錯,可見盧俊是繼承了盧氏的爽利,盧智這清俊的小模樣即不似母親,那就是肖父了。這麼一來遺玉對自己的基因也就放了心,父母長相都算中上,怎麼著以後她也是個清秀小佳人吧?

  「瞧把你樂的!整天個書呆子樣,娘可真少見你樂成這樣!」盧氏心情極好地拿大兒子打趣,又伸手在他臉上擰了一把,盧智到仍是一臉淺笑不見羞惱,看的遺玉是手癢癢的很,恨不得也上手在他臉上來一下。

  這時,外面太陽已經升的很高,初春的溫度總是升的快,還穿著襦襖的遺玉難免有點發汗,伸手便拉了拉上面的衣服。這小衣針腳到還算的精細,只是這個年代還沒有扣子,衣服多是開襟左右合起用根腰帶紮了,看起來簡易的很。應該也只是鄉下這麼穿,不管是什麼朝代,特色的東西永遠都是出現在繁華的城市和上流社會,農民永遠是最簡樸的。

  盧氏見遺玉伸手扯衣服,就知道她是有些熱了,忙給她鬆了鬆腰帶略微敞開了一些衣襟,大概是怕她著涼,所以並不脫掉,又從懷裡取了一塊帕子沾了沾她鼻尖和額頭上的薄汗後輕輕在一旁揮著,倒也扇些涼風出來讓遺玉感覺不再燥熱。

  盧智在一旁詢問了盧氏事情的原委,本來他在山下放牛,正看書入迷時被盧俊找到,興奮的盧俊只隱隱表達出小妹神智清醒了,他便丟下牛給盧俊自己先跑了回來。

  等到聽完盧氏地解釋。盧智倒是反映正常,一本正經道:「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勞其骨。小妹遭了這麼些年地痴傻,現在才清醒,必是大難後福。以後風調雨順一生也是使得。」

  遺玉見他擺出少年老成地學究臉孔,心裡不禁悶笑。盧氏卻連口稱是,起身又在屋子一角地水缸裡舀了半瓢水弄濕了帕子,給兄妹二人擦洗了手臉地土灰,這才叨叨著去一旁小屋燒灶做飯。大哥本想幫忙起灶,但被她攔了陪遺玉,也就作罷。

  兩人見盧氏進了屋子裡地隔間做飯用的灶房,才回過頭對視起來。盧智看到痴呆了三年的小妹一改往常呆愣地樣子,白嫩地小臉上儘是嬌憨之態,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地小臉。

  遺玉則在被捏地一瞬間石化了。剛才她還想調戲人家來著,沒想到現在卻被反調戲了。又想到自己現在地身份,不由一梗鼻子在眼中憋出了兩泡眼淚出來。

  盧智見她吃痛地樣子連忙鬆了手。嘴上卻一本正經地說:「也不知怎地就想掐你一把。」

  「痛。」遺玉用語言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盧智聽她喊痛似是想起什麼,眼神暗淡了一下才緩緩開口說:「以前你總沒反應,我時常偷偷掐你,總盼著有天你能喊上一聲痛才好。」說完就扭頭把身子背對著遺玉不再吭氣。

  遺玉畢竟沒白活二十年,知道他大概是心酸忍不住想哭才有這樣的反應。又想想他剛才淡淡的話語,心中隱隱疼痛起來,這個孩子用他的方法在表達自己的感情,敏感如她,又怎麼會察覺不出他過去每每得不到回應的失望和對妹妹的心疼。

  遺玉對於那些善待她的人向來都很心軟,對這個大哥也不由生出了一絲親切之感,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又喊道:「大哥。」

  盧智背對著她的身影一滯,哽咽著回道:「嗯。」之後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靜了下來。

  直到盧俊從外面跑了進來才打破了這一室的沉默。他一進門就大喊了一聲遺玉的名字,然後跑到床前將她從床上抄了在屋裡轉起了圈圈,頓時嚇得她失聲尖叫。

  遺玉沒想到竟然還能體驗一把人體雲霄飛車,片刻驚慌之後就鎮定了下來。心想:雖然這盧俊還不到十歲,但是力氣卻大的很,雖然她不重但是也不是一般小孩子能掄的動的,可他玩鬧了一個上午卻還這麼有精神頭。

  盧智見他又耍瘋,忙在一旁訓斥了兩句,要他留神別把妹妹給摔著了。聽見幾人的玩鬧聲,盧氏也從灶房端了飯菜出來,吩咐兄弟二人去洗手,又摟了遺玉坐在灶房門口那張矮桌邊上,一手固定著她,一手去掀開了那手掌高的瓦罐,頓時桌上熱氣直冒,遺玉雖然也餓了,但是更多是對這古時候的農家小菜雖好奇,於是就探頭去瞧。

  只見桌上除了一個褐色的瓦罐外,就只有幾隻淺碗還有一盤窩頭,雖然簡單但聞起來倒是味兒香。兩兄弟跑進來坐桌邊也瞅了一眼,盧俊立馬眉開眼笑起來,似是今天的伙食還是不錯的。

  盧俊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衝著盧氏說道,「娘做悶菜啊,嘿嘿,聞著就香,饞死我了。」

  說罷也不等盧氏開口就一手取了身前淺碗上的一雙箸,照準那瓦罐裡撈了一把也不嫌燙地塞進嘴裡,另一手抓了一個窩頭啃了一大口,就這麼一口菜一口饃的吃了起來。

  遺玉看她吃相,又看菜色,知道是水煮菜一類的東西,然後就被盧氏夾著餵了一口菜,雖然沒有半點油水,倒也覺得確實美味,又順著盧氏的手啃了一口窩頭,只覺得挺硬,咬了一塊下來半天才嚼爛。

  盧氏看她啃饃的樣子皺了皺眉,嘴上說道,「家裡也沒麵粉子了,我今天去市上錢也沒帶夠,明天再去一趟買些回來給你烙餅,娘先給你泡了飯吃,別再啃壞了牙口。」

  盧智聽見了盧氏的話,也點頭稱道,「是呀,小玉還小,倒是吃點軟麵好,這幾日先去市上買些回來,再過一陣子地裡收成了,送些去請人磨了粉子。」

  盧俊嘴裡含著東西連連點頭模糊地稱是,遺玉聽他們話裡儘是對自己的憐意,不自覺有點微微鼻酸,嘴裡的硬窩頭也頓時香甜了起來。

  遺玉一面吃著盧氏餵來的飯菜,一面趁機打量了一下這件屋子,總的來說是這間房子是土木混搭起來的,未經處理的木頭房梁和房柱都露在了外面讓人一眼就能看見。坑窪的牆面是沒有現代的仿瓷牆面光滑,但是這間屋到也整潔,飯桌是木質的矮桌,就在一進門的左手靠牆的位置,一家子坐著桌下鋪著的一張大大的蓆子上,並沒有板凳。

  桌前兩步就是盧氏進去造飯的灶房了,兩人肩寬的門洞,只上面垂下一條不知是什麼編成的門簾,看起來到是很厚實,能起到很好的遮煙作用。其它的家具也只剩一張搭在石頭檯子上的木板床,還有床邊一立一人高的舊木櫃的,大概是用來放衣雜的。

  這農戶的生活環境卻是簡陋,遺玉對此到沒感到失望,若是真讓她穿到了富貴之家,指不定還要面對什麼樣的勾心鬥角,還不如小農小戶來的安樂。現在環境不好不要緊,以後都會慢慢變好的。作為一個來自未來的人,最大的不適就是少了家用電器還有先進的生活用品,這會兒就突顯出遺玉的心理素質強大的作用力了,在她看來,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幾人就這麼著邊吃邊聊,後來遺玉想要自己動手,盧氏也不堅持,另取了一雙筷子慢慢教她使用,待她裝模作樣地學了一會後歪歪扭扭地夾了一口菜,盧氏便興高彩烈地依舊摟她在懷裡,隨她捯飭了。三人難免又對此連番讚歎,雖然她表面上帶著傻笑,但心裡卻不由鬱悶,二十歲的人了,使個筷子竟然還有這麼多人捧場。

  吃完午飯盧氏便哄了她去睡午覺,遺玉本就睏的要命,一覺睡到晚上都沒醒,晚飯是盧氏摟了她一口一口餵的,她哼哼唧唧吃了又被洗洗乾淨重新塞進被窩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2:19 AM

第一卷 初至 第四章 穿越福利

  遺玉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才醒,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的她首先看見的就是頭頂的木頭房梁,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女人和小孩的低語聲,她才知道自己並沒有做夢,而是真的穿越時空,變成了一個唐朝農家小姑娘,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有了親人。

  使勁用鼻子吸了一口空氣忍住了酸意,遺玉從有些硌人的板床上坐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大喊了一聲:「娘!」

  眨眼的功夫盧氏就從外面的院子跑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兩個小尾巴。遺玉把目光送他們三人臉上一一掃過,然後大大的綻放了一個笑容。

  「小玉你可醒啦!娘不讓我吵你。」盧俊撅著嘴跑到床邊坐了下來,有點委屈地跟遺玉抱怨。

  遺玉笑嘻嘻地看他,甜甜的喊了一聲「二哥」,一下子便讓盧俊喜笑顏開。又扭頭喊了盧智一聲「大哥」,眼尖的瞄見他的臉竟是微微紅了起來。

  「好了,給你小妹收拾下,娘去熱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遺玉隱約送盧氏的聲音裡聽到了一絲哽咽,但看她的臉上卻是帶著笑的。

  吃過午飯,盧氏領著三個小孩兒坐在院子裡的大石頭檯子上曬太陽,自己也拿了份繡活兒在做。遺玉一邊笑眯眯地應付著一旁哄逗她的盧俊,一邊去留神盧氏的手工。

  見她一手穩穩地拿著刺繡用的圓形繃子,一手針線在上面來回穿梭。遺玉看了甚是好奇,雖已知盧氏是會繡些東西的,但看見古代人真人做女紅到是頭一次,也不知道和現代的那些十字繡是否有什麼不同。

  於是她便往盧氏旁邊湊了湊,那布料瞅著到像是絹帛而不似他們身上穿的粗布,手帕大小的樣子被花繃子扣著,上面只起了個頭,有著點點翠綠罷了。但這會兒盧氏手指上下翻飛,幾股不同顏色的針線在白色的絹帛上來回穿梭,一陣功夫之後,那原本空無一物的玉白絹面上一角處就多了一隻翠綠的蜻蜓,雖然棉線的顏色不比現代的正規,但是這隻蜻蜓的樣貌全是無比生動,薄薄的翅膀似是輕輕震動,小到它的眼睛都可以清晰地辨別。

   盧俊見她分神不理自己,就拉了她的小手問:「小玉看娘做活啊?」

  遺玉回頭道:「嗯,好看。」這話到是沒假,現代人的服飾和小物件都是用機器印花,偶爾有個刺繡的地方也是用機器收拾的。要說她上大學時,也跟著朋友玩過一陣子的十字繡那樣簡單又帶圖樣的東西,可不比這正兒八經的秀藝,當時她就是做個手心大小的手機鏈也花費了一個星期有餘,到最後也只是依樣畫瓢而已。

  因此對盧氏這樣一時半會兒就繡了個圖形出來的手藝,她確實佩服地緊。再想想盧氏剛才的手法——遺玉突然楞住了。眼神還直勾勾地盯著盧俊,那呆呆地眼神嚇得他連忙伸手推了推她。

  「小玉你怎麼了!」

  遺玉這才回神,見到盧氏和盧智已經都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緊張的同盧俊一起看向她,不由地有點歉疚。知道他們這是怕自己再傻過去。

  「漂亮。」於是遺玉又用手指了指盧氏膝蓋上的東西。這才讓母子三人重新散開了眉眼。

  盧氏又重新撿起了繃子繼續繡她地東西,嘴上對著遺玉說道:「玉兒以後可不興這樣,嚇壞娘了。你要喜歡女紅,等年紀大點再學罷。娘親自教你,咱這份手藝可是你外婆祖上親傳的正經八百地蜀繡,是傳女不傳親的。」

  盧氏還在不停地和她嘀咕,遺玉雖然表面做出聆聽的樣子,但心裡卻是一片疑惑,腦中想的依然是剛才盧氏上下翻飛的手指。

  適才同盧俊講話時,她驚奇地發現盧氏剛才繡蜻蜓時的一針一線竟很清晰地印在她腦子裡,不同於穿越前記憶時的困難。這是怎麼回事兒?什麼時候她的記性變得這麼好了?

  按下心驚,她又悄悄瞄著盧氏做了一會兒的活計,直到發現無論幾次撇開眼去回想,都能大概能清晰記住盧氏的換線和入針的步驟,心下更是頓時轉驚為喜。暗道這穿越之後她一向拿不出手的記性還變好了不成?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記憶力的上升,於是迫不及待地想再找點別的事情試一試。

  眼見一旁的盧智手裡捧著一本線裝的薄皮書看的仔細,於是便佯裝好奇又湊過他那邊去,母子三人全當她孩童心性也不在意。而她卻快速地把盧俊手上的那頁文字大概掃了一遍,再微微撇開眼睛回想,卻是用了好大的毅力才按捺住激動的心情。

  她的記性真的變好了,盧智手上那本書全是繁體楷字,她雖然是學中國文學的,但對繁體字也只能算的上是看懂,畢竟在現代的時候她是一個資質平庸的人。可是剛才那百餘個字的一頁繁體文,她卻僅看過一遍就能大概回想起來那書上七分內容來。

  盧智見對面這小人兒湊到自己身邊竟也佯裝起了看書的模樣,雖然有趣的只當她對看書識字聲了興趣,不由抬頭對盧氏說:「娘,現在小玉也清醒了,要不您也教她識字吧,或者我教她?」

  遺玉這才收起了興奮的心情,又扭著小屁股坐到了盧氏跟前,目光卻還瞄著盧智手中的書本,心裡想著,自己這是活了二十年,腦袋第一次這麼好使,給美的不著邊兒了。

  盧氏摸了摸遺玉的小腦瓜,應聲道,「還是我教,你要放牛又沒空帶她,俊兒也不喜讀書,娘教你們倆都過來了,自然是得親自給你妹妹啟蒙的。現在玉姐兒才四歲,正是該認些個字的年紀了,我看她這回是真的好了,只防著以後不磕著碰著出什麼問題,怕是以後咱家又多個聰明的姐兒呢。」

  兄弟二人聽了母親的話都笑著應和,遺玉卻有些個納悶,就算放到現代也沒聽過鄉下的孩子有識字啟蒙之說,怎麼這一家卻是如此與眾不同?

  「唉,娘教的自然是好,比起鎮上的先生也是不差半點的。」

  「哥你又去鎮上私塾啦?」一旁的盧俊打岔,讓盧智神色繃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盧氏一眼,見她臉上依然帶著笑容,沒有半絲不滿,這才輕鬆一口氣緩緩回覆。

  「嗯,就是前個趕牛去了趟,想著再借本書來,只是沒成事。」

  遺玉看他提到「書」字雙眼就發光,又想到之前娘喊她書呆子,暗道這大哥果然是個好學之人,沒準現在好好讀書,以後還能謀個功名。唐朝是有科舉制度的,大哥只要有才學就有當官的前途,真混個古代公務員幹幹,全家也就脫貧致富了。

  盧氏聽了他的話,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抬頭便道,「智兒這論語可是讀完了吧,怎麼也沒的跟娘說一聲。借書還是別去了,鎮上那個先生我也見過,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你去借書肯定受他冷眼。待我明天去市上給玉姐兒買麵粉子,自然順路稍上本別的跟你。」

  盧智聽了盧氏的話,先是雙眼發亮,之後又似想起了什麼轉而搖頭,「不了娘,書本現在便宜的都要四十文呢,不如我多去借幾次,總能成事的。」

  盧氏搖了搖頭不再言語,遺玉看見她眼中似乎黯了下來,不由覺得心酸,想著自己家現在到底是不富裕,四十文錢一本的書大哥都不捨得買。家裡雖三十畝田地,但現在的糧食產量肯定不高,再看盧氏做繡活恐怕也是維持生計的一種手段,就是不知道現在的物價怎麼樣。

  眼瞅著一家子因為一本書錢黯然,她不由更擰著腦子去回想有什麼賺錢的主意好讓家裡生活環境更好一些,只是她大學念的是中文系的文學類,對經濟上的東西還真沒什麼大的印象,苦思之後懊惱地發現,竟是半點趕的上趟的主意也沒有。她唯一多的就是胸中一些現代人整理出來的優秀古代文章,但也沒有半點作用,難道要她這麼半點大個孩子去編書賣字不成?真到時候被人給當妖怪收了,哭都來不及,更別提她連繁體字還不會寫呢。

  不過還好穿越附送了一個好腦子,以後日子還長,不怕一家人過不上好日子。又想著等有了錢,一定買上一屋子的書給盧智讀,也不用盧氏再辛辛苦苦地做手工補貼家用了。

  一家子四口各存心思坐在農家小院中,享受著初春這半暖的日光度過了整個的下午。



第一卷 初至 第五章 適應新家

  遺玉穿越到唐朝已經有二十幾天,日子就在被盧氏看管、被盧俊看管、被盧智看管中度過。

  因新皇始登大寶,鄉野之間最近也暗地裡頻繁說道一些朝廷的事情,所以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東拼西湊,她已經完全確定了這個年代雖然是唐代,但是絕對不是她所知的那個唐代,儘管歷史極其雷同,但依然有所出入。

  大的時代路線並沒有改變,但細節部分卻差了很多,比如說當今聖上李世民竟然變成了高祖李淵的長子,玄武門之變竟然變成了高祖次子李建成起兵奪位後被太子李世民鎮壓的事件;隋朝依然是有個昏君隋煬帝,但這裡的隋煬帝卻卻不是大興土木我殘暴荒淫的隋煬帝,而是個阿斗一樣的人物,他任由外臣混亂朝政,才導致李淵起兵奪權。

  清楚了這一點後,她倒反而放下心來,時代的主軌同她已知的歷史還是一樣的。這是個相對和平的年代,從它的繁華到衰退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到不用擔心戰亂引起的民不聊生,畢竟她現在身處農家,作為社會底層自然是最容易在戰火中被犧牲的一部分。

  這幾日開始收成,盧氏總是帶著二兒子去田間監工,以免顧的那些個外村人偷奸耍滑昧自家糧食,每晚拿牛車拉了糧食回來,準備等到官府來人收糧再一起賣了。

  這個時候的農民種的糧食每年都有官府派專人來收,如果農戶想省點功夫,一般都是直接賣給官府換些銀錢,有的也寧願拉糧到別的地方賣給糧食鋪子多賺幾文。她家以往的產量都是直接賣給了官府,今年盧氏也只餘了一些打算去碾成麵粉子用來給遺玉當日常主食。

  家裡分工十分明確,兩個哥哥雖然都到了讀書的年紀,但盧氏本身底子不薄,讀書識字都是她親自教的,現在又多了一個遺玉。因盧俊本身就不喜文章,從去年起每逢雙日都在鎮上的一間小武館打雜順便學些拳腳,而盧智聰敏好學一點就通,因此每天早起去山邊放牛吃草順便看書自習。她家裡是有一頭耕牛的,這牛還很壯實,經常有些一個村裡的婦人來借牛做套車趕集去,盧氏也不含糊,雖然經常把牛白白借給他人,但也總托那些人幫忙買柴稍東西之類的。

  平日盧氏倒是不大外出,開始收糧之前都只在家裡做些女紅補貼家用。天氣逐漸變熱,盧氏也給遺玉脫了襖子換上了短襦,雖然是粗布但也透氣舒適,盧氏的女紅好的出奇,對作為新時代人類穿習慣了機器製衣的她來說,這自制的成衣雖然料子不好但樣式卻簡單大方。又留神了旁的村民穿著,愈發覺得盧氏不簡單,她的針線和手藝倒趕得上專業培養出來的繡娘了。想來之前她的夫家也肯定是有幾分本事的,不然怎麼能娶到盧氏這樣既會過日子又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婦人。

  雖然好奇盧氏的婚姻來歷,但遺玉更眼饞的是她那一手好繡工,要知道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蜀繡,她這個滿口關中腔的娘可是蜀繡一派的傳人,從四歲開始拿針線,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年的光景了,放到現代那可是媲美大熊貓一樣的存在了。

  話說前陣子遺玉就纏了盧氏教她針線。開始地時候盧氏怕她磨壞了手指不肯。但到底經不住她軟綿綿地撒嬌,應付地給了她繃子和針線教了她點簡單的東西。只等她過了新鮮勁兒自己放棄。

  遺玉剛開始刺繡那幾天卻是吃了些苦的。雖然學起來不費腦子,但是開始時難免把嫩嫩地指頭弄地又紅又腫。若真是換了其他四歲地孩童絕對會甩了針線不幹,不過這對擁有一個真正成人靈魂地她來說卻不算什麼,因為她深知在這個年代多一門手藝就多了份生活保障。

  作為一個孤兒。從小就是在別人的冷眼中長大的她,一直渴望有一天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一切,但是有些事情確實不是人努力了就有回報地。上輩子她就是由於資質地平庸,別人兩遍學會的事情她要花三倍地時間才能弄清楚,所以哪怕她拚勁了全力也只考上了一個三流的大學而已。難得她能重來一次,又擁有自己從前夢寐以求地東西。怎麼會白白浪費光陰和才能。

  直到盧氏震驚地發現她的小指頭磨出了繭子。遺玉只用小孩子的語氣天真地對她說:「玉兒想學。一定學好。」

  於是從那天起,盧氏便也認認真真教起她正宗地蜀繡,這個母親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女兒想學又有毅力學,那她就要用心教。一遍教不會就教兩遍,一直到教會為止。

  筆墨太貴,家裡的只夠盧智偶爾練字,盧氏就弄了些沙來撒在平滑的地面處,拿了樹枝給她講構圖。從花草起,遺玉見她雖然著筆沙土但也畫工整潔,十分驚奇。一般來說刺繡都是要花樣的,但盧氏現在只是繡些個簡單的小件去賣,對於沉浸蜀繡三十餘年的她來說,一些個簡單的繡工只是信手拈來罷了,她家傳這門繡藝本就不需要在繡底襯稿。但遺玉每每見她不帶圖稿地穿針引線就敬佩不已,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到達這種境界。

  其次是配色,由於便宜的棉線可選的色澤少,盧氏就總讓大兒子在山角採了各式各樣的花草回來教她辨色。

  最後也最重要的就是針法,正宗蜀繡講究的就是針腳的平滑和隱匿,針法更是四大繡類中最豐富者,細緻到一百三十餘種,成品以生動流暢為佳,比如她第一見到盧氏所繡的蜻蜓,看上去就像活物一般。

  由於穿越來自帶的福利,遺玉倒也很輕鬆地順應著盧氏的教育認字學繡,雖刻意減緩了進度但還是讓一家人嘖嘖稱奇,直誇她聰明。尤其是盧氏,每日在她學習之餘總用著欣慰喜悅的眼神打量她,似乎從不認識這個養了三年的女兒一樣,每每夜裡哄她睡覺也都喊些心肝肉,苦盡甘來之類的話,雖讓遺玉暗笑不已,但能哄盧氏開心,她還是很樂意的。

  起初遺玉還對沒有半點油水的飯菜不大適應,但是過了四五天吃慣了也就那個樣。盧氏的烹調手藝還是很好的,水煮菜也十分有味兒,大半個月前還買了麵粉回來每日給她單獨開小灶烙餅吃。兩個兄弟看著她吃麵餅很是眼饞,但也從不跟她爭搶,每每她試著推讓兩人也都拒不接受,這也很讓她感慨一番,愈發覺地對母子三人親密起來。

  至於那個據說得病死了的爹,遺玉雖然好奇但也不會去主動提及這個似乎被母子三人刻意遺忘的人,她畢竟穿過來不到月餘,現成的一家三口還正在慢慢適應中,死人就更別提了。

  這正是,一間牛棚一間屋,一頭牛地三十畝,一個老娘會教書,一哥喜文一哥武。這樣的日子卻讓她過的十分悠閒,少了就業壓力重新變成了小孩子,沒了開始的不適應,在一家人的關愛下,遺玉很是喜歡現在的田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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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2:34 AM

第一卷 初至 第六章 腹黑盧智

  這天中午吃完飯盧氏和盧俊去村外官府收糧的地方交租賣糧,家裡只留了兄妹二人。老大盧智在院子看書,遺玉也搬了小矮凳坐在院子裡一面曬太陽,一面拿著粗布練習繡工,畢竟家裡沒餘錢買了絹帛供她學習女紅,有幾塊舊布練手也是好的。

  遺玉眼睛盯久了繡面有點發酸,剛準備遠眺讓眼睛休息時,便看見院子門前走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婦女,手裡牽著一個比遺玉高一些的小女娃。

  那婦人見她抬頭看來,便扯了張笑臉出來衝她道,「喲,玉姐兒,在院子裡耍啊。」

  遺玉還是看著這個婦人,慢慢從記憶裡揪出來一個片段:那是十天前,自己在村路邊摟沙子時候,看見這個姓王的女人同另外一個婦女扯八卦時候,說盧氏勾搭她家那個叫李老實的男人。

  那個李老實她到是見過,來借過兩次牛拉車,笑的憨憨的,盧氏沒怎麼搭理她,只託他順路從鎮上稍上包糖果回來,給遺玉當零嘴吃。小小的飴糖塊兒比製作簡單的麥芽糖要貴上一些,但因為是純天然的所以味道還不錯,果子種類就更簡單了,味甜的打糕和她手掌差不多大一塊,吃一整塊她到頓便吃不下飯了。

  遺玉雖然也愛八卦,但是那是在八卦的主角是別人的前提下,自己老娘都被人莫名其妙地噁心了一把,她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應付眼前這人,於是伸手扯了扯身邊依然沉溺在書海裡的大哥。值得一提的是,她穿過來的第二天,盧氏去市上買了麵粉同時還是捎帶了一本詩經回來給盧俊,高興的他頭幾天天不亮就帶牛出去跑操,像打了雞血一樣,讓遺玉暗笑不已。

  盧智抬頭見著王氏牽著女兒站在自家院子裡,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對方扯著笑臉衝他道,「智哥兒,你家挑水擔子借我使下可好。」

  遺玉心想,原來是借東西來的,怪不得態度這麼好。這個時期農村的生活用品還是很貧乏的,比如菜刀之類的東西,這樣的小農戶一般是沒有的,一把菜刀至少要半貫錢,一貫錢是一千文銅錢,也可以換做一兩銀子,但偏遠地區很少有百姓使銀子的。

  他們家有三十畝中等田產,一畝也就有個一石左右的糧,十斗糧為一石,一斗可以賣十文錢,一石糧可以換一百文錢。家裡主要田產一年也就能收成三貫錢罷了。他們四口人一年至少吃十石糧食,再加上一些日常雜物,還有每十畝地五斗的稅收,一年能節餘個一貫錢已經是很好的了。

  再說這王氏說明來意,原本遺玉認為盧智會直接給拿了,沒想到她這大哥竟然歪頭想了一陣,反問道:「嬸子,我記得上個月你來我家借了半捆柴火還沒還,這次借了擔子不會又要十天半月的光景吧。」

  聽了他的話,遺玉不由地偷偷咧嘴,別看盧智平時只看書也不去玩耍而且話也不多,一副溫溫諾諾的好小孩樣子,實則是個機靈的,用現代話講就是有點腹黑。這麼簡單兩句話,提到之前王氏借去未還的柴火,好讓她心生羞愧,如果她臉皮不是極厚的,要麼就還了柴火要麼就不好意再借扁擔。

  只是沒想到這王氏還真是個臉皮厚道地,聽了盧智地話她也不見惱。嘴上卻不饒人,「不就是半捆柴火,你李叔平日可沒少往你家送柴。我可沒說過讓還吧?你現在和我計較這個?」

  盧智聽完她的話皺起了眉,想了一會兒又道。「嬸子,這可奇怪了,照你這麼說。我還經常看見我娘給李叔大錢兒呢,難道我該跟你計較這個?」

  「那是你娘托他買柴火,可沒白給!」

  「哦,原來如此。那李叔往我們家送柴不也是我娘花錢買了的,你從我家拿柴可從沒給過我娘錢啊。」

  遺玉看著他大哥清秀地小臉上地正經神色,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王氏臉上的硬扯出來地笑容也終於掛不住了。悻悻地回道,「我那是借行不,借東西要錢嗎?」

  「借東西大抵是不要錢的,但借東西不用還嗎?」

  遺玉看著盧智把王氏堵得啞口無言,難免把他現在的樣子同他平時笑眯眯的書呆樣比較,結果發現自己的大哥貌似有腹黑的潛質。

  最後王氏也沒借到扁擔,悶頭拉著她閨女離開了。盧智見人走了,又把書翻開開始一字一句地認真看了起來,就好像剛才把人冷嘲熱諷走的不是他一樣。

  傍晚盧氏回家做飯,遺玉兄妹二人一字未提下午王氏來過的事,到是二哥盧俊一臉坐不住的樣子,抓耳撓腮地圍著盧氏亂轉,看的遺玉很是新奇。她這二哥雖然是個外向的人,但也少見他這麼一副百抓撓心的樣子。

  盧氏在他的干擾下好不容易做好了飯端上桌,待到兄妹三人都坐好而盧俊依然巴巴地瞅著她,不由一巴掌賞在他後腦勺上,說了聲好好吃飯才罷。

  等到入夜,盧氏這才笑嘻嘻地推了幾個孩子去床上。家裡這樣木板床也很大,有個兩米寬三米長的樣子,下面是土石堆起來的到盧氏膝蓋高的檯子,上面用幾塊木板搭蓋著又鋪了層薄襦,四人橫躺著到也很寬敞,睡了四年大學硬板床的遺玉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相反盧氏每晚都抱著她睡覺,母親身上淡淡的麥田香味道還有被縟充分曬打後帶來的溫暖,都讓她極喜歡。

  盧氏睡在最外頭,遺玉在她懷裡躺在中間,靠牆那邊是盧智再過來是盧俊,幾人睡前總喜歡聊些閒雜,一家人和樂的很。

  盧俊躺在遺玉身邊眼巴巴地瞅著他娘,看的盧氏又是輕笑一聲,轉而衝著懷裡的遺玉輕聲說道,「玉姐兒,你精神好了之後還沒出過門,今年收成不錯,明天娘帶你去趕集呀。」

  「娘!我也去!」盧俊見他娘好不容易才提到了明天去趕集的事情,總算忍不住喊了一聲,遺玉這才明白他磨即了一個晚上到底為了什麼,想來唐朝雖然物質生活有了很大改善,但是人們平日娛樂活動實在乏味可陳,對於小孩子來說,趕集大概就和去遊樂場是一個級別的了,難怪他會興奮異常。

  盧氏摸摸遺玉的小腦瓜問道,「玉姐兒說帶不帶你二哥去啊?」

  好麼,倒是拿她逗起盧俊了。遺玉明顯感到盧俊盯著她的眼神一下子火熱起來,心想果然還是小孩子,便喃喃點頭說:「帶,大哥二哥都去。」

  盧俊聽罷一陣激動,衝著她的小臉就「吧嗒」親了一大口,她也不嫌棄被蹭的一臉口水,只覺得好笑。

  盧智聽到她提起自己,也一手撐起了腦袋扭過頭來對她笑道,「大哥不去,大哥在家看門,小玉去了要娘給你買果子吃啊。」

  多麼懂事的小孩子啊,遺玉心中感嘆,也知道這個年代一般家裡必需有個人看著門,雖然自己的村裡人不見得來拿些什麼,但外村也是有一些偷兒的。與其拜託鄰居看家,不如自家留下個人。

  盧俊聽到大哥這麼說,臉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那我看家,大哥去!」

  盧氏看他倆相互謙讓不由覺得欣慰,最後決定還是老大留下看家,老二一起去趕集。只是原本還異常期待的盧俊也沒了傍晚那會兒的精神頭,小孩子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盧氏也不去管他,幾人又聊了一會兒有關集市的事情,才慢慢睡去。



第一卷 初至 第七章 熱鬧集市

  第二日一早盧氏就起床收拾起東西,遺玉被她的動靜弄醒,就也從床上坐了起來。

  盧氏先是挪動到盧智那頭掀開了靠牆一角的被縟,又摳了一陣拿掉一塊三拳大小的活動木板,伸手朝裡面探了探扯出個布囊,又從裡面拿了一弔錢出來細細數了取些出來。遺玉之前就見她放過一次錢,心裡覺得她倒是挺會藏東西,兄妹三人都知道他們家的銀錢放在什麼地方,盧氏也從不避諱他們三個。

  今年家裡的農田賺了三貫餘錢,也算是豐收了。盧氏前天還一人給他們取了兩三個銅錢兒,遺玉拿到銅錢那天很是研究了一番。唐武德四年始鑄開元通寶,但是由於國家並不提倡大力發行銅幣,因此偏遠地區多使用一些地方私造的銅幣,這種行為也是被朝廷默許的。盧氏拿給她的就僅是地方私鑄的圓形方孔銅錢,大小類似現代的一元硬幣,厚度只有它的一半多點,重量也輕的多。且現在不光銅錢可以用來交易,以物易物的現象也大有所在,多是拿絹帛等物來換取物品的,一丈絹帛大約可抵一百餘錢。

  稍後兩兄弟也起了床,盧俊穿好衣服就跑出去給牛棚餵草了,盧智去收拾板車準備等下套牛車。現在也沒什麼交通工具,農人一般都是把農耕的牲口當作勞力拉車省些腳程的。集市開在城鎮附近,雖是每日都有,但每逢初一和十五都會有較大的兩次趕集,今日是十五,看好趕上大集,也難怪昨天盧俊那麼興奮了。

  遺玉自己撈出被窩裡盧氏昨晚事先給她準備好的衣服自己穿戴起來。穿越來第三日她就要求自己穿衣服了,盧氏見她手腳靈活也就放任她自食其力,等她穿好了再把頭髮給她紮起來。要說唐朝的服裝還是很有特色的,只是農家的小孩子為了玩耍和幹活方便也不做太多規矩,不然遺玉是應該在外面套上裙子的,倆哥哥也該穿深衣而不是上下分開了著裝。

  等她穿戴好,盧氏也已換上了一件土黃色的粗布短襦,下配一條及腳裸的灰色長裙,看起來雖然不比遺玉在電視劇上看到的那些唐朝人富麗堂皇的穿著,但是精在它剪裁和針腳的細膩和外觀上的簡單樸素。

  他們兄妹三人的衣衫都是盧氏在外買了葛布回來裁製而成的,布匹在這個年代是比較昂貴的,平民穿著的布匹顏色單調而且多為粗布,一個季度能有上一身衣服已經足夠。據說唐初時候平民一般都只能穿黃白兩色的衣衫,現在看來倒是不假,她看過家中的衣櫥,除了灰色就是黃白兩色居多。

  盧氏實際年齡也已三十有四,看上去到不大顯老,一雙大眼平時不笑卻也帶著幾分的威嚴,不像普通農戶婦人的小心樣子。她皮膚較白,雖說近幾日收糧挨了曬卻是只多了一絲健康的紅色,話說一白遮三醜,想來她年輕時候肯定也是個美人。

  家中並沒有銅鏡,一面鏡子的價格足夠他們吃上半個月的白麵。因此遺玉到現在也只從水影裡見過自己的長相,倒也算得上可愛,只是年紀還小帶著肥嘟嘟的痴態。

  等到村中雞鳴三遍時候一家人才打點完畢,盧智目送他們趕著牛車出了村子。家裡的牛很壯實,盧俊坐在前面趕著它小跑,也有一般自行車的速度了,一路十分顛簸,這時候大概還沒有普及官道,鄉下的路一般都是坑窪不平的,雖然是坐在盧氏的膝蓋上,但遺玉還是被晃蕩的有些頭暈,好在她現在的身體並不暈車。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路才逐漸平坦了起來,聽盧氏的話說,這就是要到了,再過了片刻,周圍趕車和步行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再看前面不遠處黑壓壓一片人群攢動的樣子,遺玉便知道這是已經到了。

  這裡是有專門幫忙看管套車地地方,看車地人是附近鎮上較有名聲大戶的家丁。只需要兩文錢就能一直放到正午。盧氏把牛車安置好。跨上帶來的包裹一手拉一個孩子就往集市裡面走去。

  等到擠進了人群,遺玉才總算知道了集市是什麼樣子。相當於現代的早市一樣。偌大一塊空地上雖然到處都是攤位,但擺放還算整齊,有的甚至搭起了簡易的草棚。商品種類也算豐富,吃穿玩樂一樣不少,雖比不得二十一世紀什麼都能找到地超市,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這樣規模地集市也算是很稀罕了。光看兩眼發光地盧俊就能知道,這裡對現在地人吸引有多大。尤其是小孩子。

  兩邊叫賣聲不絕於耳。濃濃地蜀音讓遺玉大感有趣,沿途地小玩意兒雖多,盧俊卻也沒一次嚷著要買。而她作為一個內在已經二十歲地成人自然也不會鬧著要東西,兩人跟著盧氏到了集市中一家搭了棚子地攤位前。

  攤主是一個二十餘歲地男子。坐在一張五六尺長的草蓆上,身邊擺著一些絹帛和棉線。看上去做的是女紅材料的生意。

  他看見盧氏走來。立馬眉開眼笑地直起身來,迎面就熱切地問道:「二娘來啦,可是又有活計要賣?」

  「嗯,幾方帕子還有兩個荷囊。」盧氏說著便鬆開了拉孩子的雙手,取了背上的囊袋摸索出一團用布包裹起來的物事遞給對方。

  那人連忙接過小心地掀開了一樣樣地出去擺在他旁邊的蓆子上,分別是四塊繡了花鳥的絹帕,還有兩個模樣精緻的荷包一樣的小袋子,遺玉見盧氏前陣子做這些東西,問後知道現在的人大多將一些錢幣隨身置放,但也有些富貴的喜歡使用荷囊收錢,就是類似荷包的東西。

  他仔細看了針腳和圖案,笑嘻嘻地對盧氏說,「一百文。」

  見盧氏搖頭那人又說,「一百五十文。」

  盧氏便蹲下伸手準備去收那幾個物件,那青年連忙伸手擋住,臉色一變苦笑道,「好了二娘,三百文可使得?」

  遺玉心中震驚,這幾個小件竟然也能賣到三百文錢?相當於三畝地一年的收成了,再看那攤上擺放的幾件東西,明顯的發現材料和之前她娘教習她時使用的不同,很可能是真正的絲綢,想到這裡她耳中就聽到了盧氏的笑語。

  「我這底料可是上等的綢緞,綵線也是一兩百錢的真絲,二娘我的手工自然是不用多說了。你倒是會算賬,我這麼六件東西你給我連本錢都不到,卻是欺負我只能易給你是不?」

  遺玉聽完暗想果然是用料不一樣,只是不知道娘到底哪買的這些個材料,也真是足夠捨本了。再她看來這幾個繡物拿到大城賣給貴人們,至少也能賺個五倍以上。

  年輕攤主撓頭苦笑,「二娘莫怪我麻纏,你以前都是從我這裡拿了普通材料回去做活,這次卻拿出這幾個玩意兒,只是不知道你這綢線是哪裡來的,你若告訴了我,我算你六百錢可好?」

  盧氏想了想點頭道:「不怕你知道,這是我以前的嫁妝底料。卻是從未用過的,最近銀錢緊張所以裁了做些別的。」

  這青年攤主臉聽後雖然臉帶疑色,但還是點頭回道:「原來如此,這樣,你以後若還是有這樣的貨色,且都易與我可好?」

  見盧氏輕輕頷首罷,他才伸手從一旁取了錢罐子出來,扯出長長一串錢來仔細數了六段截下推給盧氏。

  盧氏又小心地點了一遍才把錢串子裝進自己的囊袋中,遺玉在一旁看著都覺得那一長骨碌錢實在太沉,暗嘆現在的交易果然十分不便。

  賺了這麼多半貫錢,盧氏顯然心情愉悅,拉著兩個孩子離開了這個攤子轉向別處,嘴上說道:「娘賣了些壓箱底出來,可是今年又多了些閒錢,你們兩個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就跟娘說,再帶份回去給你大哥。」

  遺玉剛才就聽她說到嫁妝的事,現在又聽她提到壓箱底不免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盧氏做這些東西的時候她是見了的,確實是拆了一件她從沒見過的衣服,料子是極好的,還有那些彩色絲線也給在教她配色的時候給她看過,裝在一個精緻的荷囊裡面被盧氏壓在家中櫃子的緊裡頭。

  如果這是盧氏的嫁妝,那她的家世肯定不淺,只是她喪夫之後被婆家趕走卻也沒回娘家而是流落鄉野之間,不是家道中落便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了。

  雖然好奇,但見盧氏高興她也不由被傳染了一份喜悅,探頭去瞧另一邊的盧俊,見他也是一臉喜色地來回打量著兩邊販賣的小玩意,於是便放下了心中的疑問專心在這熱鬧的集市逛了起來。

  盧氏買了燃燈用的桐油和雜物,又給遺玉買了些糖果之類的吃食,最後還又轉到收繡品的年輕小販那裡賣了些針線布匹之類。盧俊扭捏地提出想要一把小木弓,價格卻不便宜,需的一百五十文錢,最後竟也給買了。

  還有賣些女孩子戴的小玩意,髮繩一文錢買了好幾根,但是簪笄之類的最便宜都要十幾文,還是用木頭刻的。盧氏詢問了女兒,見她確實不打算要才作罷。

  其實遺玉對唐朝女子的服飾還是十分稀罕的,作為一個女孩子自然都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但前提是家裡有閒錢且頭髮夠長。她現在也僅三歲,頭髮長度至多在兩邊紮上兩隻羊角辮,盤髻是不夠的。只能等以後錢有了,頭髮也長了的時候再去臭美,因此她到也不著急,心裡清楚唐朝是以白胖為美的國家,胖子她不想當,安心做個小白妞到是可以的。大概繼承了盧氏白皙的盧遺玉小朋友,雖然餐餐不沾油水但也是白淨白淨的。

  盧氏還給盧智稍帶了兩本書,其中一本確是雜書上面還有些插圖,兩本書她磨了半天價也還是花去了百文錢。

  這一上午三人買了不少的東西,把之前賣繡品賺的那六百錢給花的所剩無幾,遺玉看著有些心疼,不過盧氏卻笑嘻嘻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逛到快近中午他們才拎著買來的東西去取了牛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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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2:52 AM

第一卷 初至 第八章 裁製新衣

  回到家後,盧氏去準備午飯,兄妹三人則整理了今天的收穫。事罷盧智拿著新得的兩本書十分仔細地坐在院子裡閱讀,盧俊則拿著他那把小木弓在一旁耍弄起來。

  這幾日糧食已經收完,播種的季節還沒到,盧氏清閒在家開始給他們做衣服,說是過年時候就沒給三個孩子做新衣,所以現在給補上。其實據遺玉所知,之前家裡經濟緊張,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具身體之前的主人因為生活缺乏自理,所以分割了家裡的不少勞力,盧氏沒少在她身上花湯藥錢,只是不見好轉罷了。

  小孩子的身體總是長的很快,遺玉早就發現兄妹三人的衣服有些短,沒想到盧氏已經存了給他們做新衣服的打算,兩兄弟聽說盧氏要給做新衣服都高興的很,而她在這裡生活了個把月也清楚一身新衣裳在普通人家裡確實很難得,雖然布料普通比不上她所知唐朝的綾羅綢緞,但因為是娘親給親手做的衣服,所以她也隱隱覺得期待。

  來這裡幾十天,從一開始的隱隱不適到現在的融入生活,雖然遺玉有時也會想起繁華的都市和豐富的娛樂活動,但是比起現在的真實農家生活,那更像是一場遙遠的夢,古代雖然生活條件苦了一些,但貴在所有人都在努力地過日子,想盡一切辦法營生,不像現代社會的那些人不愁溫飽卻對生活迷茫無依,混混度日。

  遺玉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她習慣了每天早起之後在院子裡伸展一下發育中的瘦小身體,雖然小胳膊小腿做起來什麼來都沒氣勢還經常逗得盧氏忍俊不禁。等到吃了早飯就在院子裡的練習書法,一根樹枝一地黃沙就是她的書案,條件是不怎麼樣,但是她卻清楚自己現在已經不會像前世那樣付出卻得不到回報了。下午是她做女紅的時間,上次從集市回來,盧氏便給了她一個新的小花繃還有一小塊練習的絹帛,要她認真繡一方手帕當成是功課。

  待她完成盧氏佈置的女紅功課時,兄妹三人的新衣服也全被做出來了。這次盧氏給兩個兒子做了套一模一樣的葛白深衣,樣式就和現代的一些睡袍差不多,深衣長及角落,兩邊對襟一合在腰間繫一根革帶,裡面套上一條長褲就可以穿出去了。盧氏在革帶上下了功夫,盧智的那條是白底上面繡了一圈蔥翠的柳條,而盧俊的就是黑底上面一圈嫩黃的迎春。兄弟二人這麼一收拾,頭髮再用新買的髮繩整整齊齊的綁起來,還真有她曾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唐朝小公子的模樣,一個眉清目秀一個劍眉星眸,隱隱能夠看出幾年之後的出色來。

  遺玉心道:別的孩子這個年紀還在拖著兩管鼻涕到處跑,她家的哥哥就已經是正正經經的小大人了,娘的教育方法果然太好,才把兩個鄉下孩子變得比那些個城裡孩子還優秀。

  盧俊見到她娘和妹妹一臉欣喜的表情,便微微有些害臊地問道:「怎麼樣啊?我這樣穿不怪麼?平時只見鎮上的先生穿深衣好看,我穿是不是不合適啊?」

  盧智撇他一眼,嘴角含笑接道:「你穿是不大合適,像是猴兒套上人衣,不如脫了好了,反正我們身形相似,只當娘給我做了兩身好了。」

  盧氏也在一旁稱道:「是啊,我看智哥兒穿著是比較俊些。」說完就看著盧俊憋紅了臉一副急惱的樣子笑了起來。

  「兩個哥哥都好看,都俊。」遺玉咧開小嘴衝著兩兄弟說道。

  「還是小玉好!大哥就喜歡看我笑話。我也覺得自己穿著挺好地,嘿嘿。」

  盧智見弟弟不再扭捏,便轉而對盧氏說道:「小玉穿了新衣才是真地好看。娘女紅好,做出的衣服總是好看地。」三人看著遺玉乖巧地小模樣都是眼帶愛憐。

  遺玉地新衣服是典型唐朝女子地上襦下裙,這是她得到地第一身比較正規地唐代女裝,看著盧氏欣慰地表情還有兩個哥哥臉上地笑容,她覺得現在很幸福。這件衣服寄託了一個母親的心血還有濃濃地愛意。穿在身上彷彿也帶著那股淡淡地麥田清香。

  到了下午,盧俊穿著新衣樂哈哈地跑出去找他地小夥伴炫耀去了,而盧智則小心翼翼地換下了新衣回到院子裡繼續看書。

  盧氏對遺玉刻意遲緩繡好地那塊帕子到是挺滿意地。誇了她地配色更對她地針法嘖嘖稱奇,這讓她心中更是大嘆穿越福利帶來地好處,如果不是天資地改變。別說盧氏地教導再仔細和專業,單是練習刺繡條件如此簡陋一項,換了旁人肯定很難有所進步。

  盧氏騰出一直手來點了點她的小鼻子,笑道:「得了新衣這樣高興啊,以後家裡有閒錢,娘就給你做,讓我的玉兒經常穿新衣服。」

  「娘不穿新衣服嗎?」

  「娘又不長個子了,穿什麼都一樣,我的小玉兒快快長啊,你長的越快,娘才能給你多做新衣服呀。」

  「嗯,玉兒會快點長大。」

  遺玉聽她說話心中有些發酸,她今天才知道盧氏竟只給他們兄妹做了衣服,自己卻還是只穿舊衣,心知她這全是推脫之詞,但也只能裝成似懂非懂的樣子點頭應下。在現代的時候,作為一個孤兒,她小的時候總是穿一些別人捐贈來的衣物,等到上了高中開始勤工儉學才能買件新衣服穿。可是到了古代,在這樣一家小農戶裡她卻能穿上親娘給做的新衣服,怎麼不讓她心生感動。

  她能夠這麼快地投入到古代的生活中,不僅是因為適應能力強,更多的是環繞著她的這份濃濃親情。如果以前她還對佔了這具身體而略帶愧疚,現在卻是真正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不管以前她是誰,那都已經成了過去,那二十年的生活在她心中已經看作是上輩子發生的事,現在她所需要做的,就是認認真真的和娘親哥哥們一起努力生活下去,做個好女兒、好妹妹,敬愛他們並且盡她的努力讓他們幸福。

  更何況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資質平庸的盧遺玉了,她仍然勤奮努力,但是擁有了渴望已久的親人和天份的她,卻不需要再逃避、哀怨、羨慕,她會好好珍惜這難得的新生。



第一卷 初至 第九章 鄰里相爭

  生活中總是不缺乏鬧劇,平靜的日子也需要一些意外來添色,才不至於乏味。這天,盧氏下田去看管雇工翻地,盧俊則照常去了武館,家中只留下兄妹二人。

  盧智同往常一樣坐在小院子裡看書,遺玉則在一旁練針法。

  「你們在做啥子呀?」

  遺玉聞聲抬頭看向門口,只見那裡站著一個紮著朝天辮的小女孩,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那個八卦婦女王氏那天來借扁擔時候帶來的小女孩,名叫李小梅的六歲小姑娘。

  「我在繡東西,哥哥在看書。」遺玉看王小梅眼神明顯瞅的是自己身邊的盧智,但見他半晌沒搭理人家,也就順嘴答了話。

  李小梅小姑娘今天十分無聊,爹娘都下地裡留她一個人在家看門,她想起來村上好久不見的盧家哥哥就想著過來看看。沒想到那個盧家的傻子妹妹也在,雖然聽說她現在已經不傻了,但是以前盧家小妹滿臉鼻涕口水的樣子在她腦海裡已經定了型,上次和她娘一起到盧家借東西又見到了這個傻小妹,雖然看起來是乾淨了點但也很難改變她心裡對傻子的基本印象。

  因為盧智對她不聞不問的態度,也不知道為何心中有些委屈的李小梅就把矛頭對準了搭了自己話的遺玉。

  「你不是傻子嗎?怎麼會說話啊?」

  遺玉糾結了,感覺這小姑娘不光長的不怎麼樣,說話也十分欠抽,但是她也不能和一個看上去才六七歲的小丫頭片子計較不是,於是不再答話,低頭繼續繡她的東西。但是她不在意不見得別人不在意,坐在一旁的盧智一聽見人小姑娘說到「傻子」倆字就從書海裡鑽出來了,抬頭一看是村裡平時喜歡跟著盧俊屁股後面跑的那個小女孩,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雖然是「熟人」,但盧智還是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一個提起他傷心事的人,於是他微眯起雙眼淡淡地問道:「你知道什麼是傻子嗎?」

  李小梅很想回答他的問題,可她雖然知道傻子不是什麼好話,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只能搖頭回答:「我不知道,什麼是傻子啊?」

  盧智聽了她地話重新低頭看書。口中答道:「不知道傻子是什麼地人就是傻子。」

  遺玉坐在一旁大汗。要說她平時不喜歡同生人說話地大哥那一開口簡直可以算是獨門暗器了。這麼大點地年紀就能殺人於口水之間,損人於無形之中。

  不過顯然李小梅小姑娘地智商還不達標,盧智都這麼說了。她還站在那瞪著眼睛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過了半天不見動靜的盧智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表情糾結了一下,似是感慨王小梅同學的智商太低,輕輕嘀咕了一句話,卻讓人家小姑娘「哇」的一聲哭著跑走了。

  「連我的話都聽不懂,不是傻子是什麼。」

  遺玉看了看哭著跑掉的李小梅又看了看埋頭書海地盧智,沒有來的覺得一陣溫暖盈入胸口。知道他這是為自己出氣,但她不希望因為她以前痴呆的事情讓有心結,畢竟剛才人家小姑娘也不是故意說她是傻子地。

  「大哥不生氣。」甜甜的撒嬌聲,習慣了裝嫩也就不覺得彆扭。

  「沒生氣。」沒生氣眉頭揪那麼緊做什麼?

  「小玉不是傻子,小玉會認字會針線,很聰明。」

  「嗯,我知道。」盧智終於把視線從書本轉移到身旁的小姑娘身上,見著她亮晶晶的大眼還有微微嘟起的小嘴,剛才的不快頓時不翼而飛。

  「大哥,小玉會一直這麼聰明的。」是啊,不管別人是否依然把她當成是傻子,但是這無法改變她現在是一個機靈可愛的小女孩的事實。

  「嗯。」盧智輕輕點了點頭,雙眼中綻放出溫柔的笑意,伸出一隻手輕輕掐了一下身邊小女娃白嫩的小臉,見她可憐兮兮的說了一聲「痛」才放開。

  然後兩人繼續各忙各的,直到一陣叫罵聲在小院響起,這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

  「你們兩個死崽子!做什麼欺負我們家小梅!」王氏怒氣騰騰地衝進了盧家的小院,一手叉腰一手直直地指向坐在院中的兩兄妹。

  遺玉眨了眨眼睛就扭頭看向一旁的盧智,見他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便忍住了疑問看向來人,想著是否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坐在家裡竟然也能挨罵。

  那王氏卻不等他們開口說話,就快步躥到兩人跟前,食指一點差點戳到了遺玉的小鼻子上,「我家小梅怎麼了就招你們罵!」

  盧智連忙伸手把遺玉拉到了自己背後躲開了王氏的唾沫星子,皺著眉頭仰頭看向王氏問道:「嬸子,你把話說清楚,我們做什麼了?」

  這一問王氏怒火更勝,張嘴便罵:「小兔崽子!你當我王桂香好欺負是怎的?罵了我女兒還裝傻!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哼,活該生了個傻子!」

  盧智聽她說完臉色陡然變冷,大大的黑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拉著遺玉往後退了兩步,輕聲說道:「鄉野潑婦,不識大體。」

  遺玉剛聽他話落,一片陰影蓋下,就見王氏的一手高高抬起照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盧智就要甩下,瞳孔一陣收縮,條件反射地讓小身子一轉狠狠擠開了前面的人,只等著生生挨上這麼一下。

  「王嬸子,我盧二娘的孩子還用不著別人管教吧?」這一巴掌到底是沒有落下,熟悉的聲音冷冷地響起,遺玉眼珠一動就看見那隻揮在半空的手臂被橫插進來的另一隻手緊緊地攥著,這只骨節分明青筋隱現的手總是在白日拿著繡花針穿梭在絹帛之間,到了夜晚又會用來輕輕拍哄她入睡,它為她縫製新衣調羹做菜,為她梳頭紮辮洗手擦臉,但此刻它卻也可以用來保護她。

  不知道為什麼,觸及盧氏那燃燒著怒火的眼睛,遺玉只覺得一陣安心。

  盧智之前被王氏突然的動作驚到,遺玉把他撞開是才反應了過來,待看見他娘,這才一把摟住了一旁的遺玉又後退了幾步,一言不發地立在一旁看著正在僵持中的兩個大人。

  「放手!你拉我做什麼!我今天就要教訓教訓這個小兔崽子——」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遺玉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老娘的暴力舉動。

  「啊!你打我!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王氏被猛地甩了個耳光,回過神來就撲向了盧氏。

  「啊!」盧氏輕巧地躲了過去,讓對方腳下一顛摔倒在地,然後她轉身走到牆邊拎了家中比遺玉還要高半頭的掃帚出來,劈頭就朝趴在地上的王氏身上打去。

  「啊!啊——停!不要!啊!別打!」遺玉偷偷嚥了一口唾沫,看著剛才還氣焰囂張的王氏被她娘追的滿院子上竄下跳,不由覺得後頸有些發涼。

  「大、大哥?」這不會出人命吧?

  「沒事兒,娘有分寸。」這掃帚至少揮了有二十幾下了還沒一次落空的,再看看那被打的人劈頭散髮的模樣,這還叫有分寸?

  盧智很生氣,換了平時他娘打幾下他也就上去攔了,但是今天不一樣,剛才被推開的一瞬他的心跳都差點停了。村東的劉二狗就是小時候被他爹賞了一巴掌,現在還是半個聾子。幸好他娘來了,不然那一巴掌就要落實在他小妹的臉上,萬一小妹變成聾子那可了得?

  想到這裡盧智本來就黑的臉色更是添上了幾分青色,眼瞅著王氏像只被鷹追的母雞一樣在自己眼前撲騰卻不出聲制止。

  就這樣,直到接到門外看熱鬧的村人通知的村長姍姍來遲,這才攔下了小院裡的這幕鬧劇。

  村長姓趙,是個年過六旬的老者,認得幾個大字,由於祖輩三代都在靠山村居住,所以在村中很有些威望。

  「咳,說說這怎麼啦?」趙村長挺了挺微駝的後背,看了一圈立在院子裡的幾人,又掃了院外看熱鬧的眾人,這才清了清嗓子詢問起事情的原委。

  「村長!盧二娘欺負人!你看我都給打成什麼樣兒了!」說實話,王氏現在的模樣確實讓人不敢恭維,原本梳理的還算整齊的螺髻早已鬆散無形,亂蓬蓬的頭髮上還掛著一些從掃帚上脫落的木叉,灰白的衣服上滿是黑黃的塵土,臉上還被掛了兩道淺淺的血印子,這麼一打量到是很有一副受害人的樣子。

  「二娘啊,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村長一看,這明擺了是挨打的比較吃虧,但具體經過還是要問清楚的,畢竟王氏嫁到他們村中也有七八年,那個不招人待見的性子他也很清楚。

  「村長,要不是我今天回來的及時,還指不定她怎麼欺負我的孩兒,您也知道我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的心頭肉,哪怕被別人動上半點,我也是不會輕饒她的。」盧氏到是依然面帶狠色地盯著王氏,那眼神凌厲的讓對方不敢同她對視。

  「村長您可不能聽她胡說!誰欺負人這不明擺著的事情?我可都被折騰成這樣了。」王氏雖然不敢去看盧氏,但嘴上依然強硬。

  「村長爺爺,」站在小院一角的盧智喚了一聲面帶難色的趙村長,「剛才我和小玉正在院子裡面玩耍,王嬸子突然就衝了進來辱罵我們兄妹,後來還要動手打人,幸好我娘回來了,我們兄妹才免遭毒手。我挨打不要緊,我就怕嬸子不知輕重打了我妹妹,您也知道她腦子才好,要是再被打出個什麼問題來,我們一家子可真受不了。我娘也是愛女心切,這才急紅了眼,村長爺爺不要怪我娘。」說著他就輕咬著嘴唇低下了小腦袋,似是壓抑著的哽咽聲低低地響起在靜悄悄的小院子裡,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遺玉也適時抬頭,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著趙村長,嬌聲問道:「爺爺,嬸子說我是傻子,還說我和大哥是小畜生,這是什麼意思啊?」看著村長老頭逐漸變了的眼神,還有眼裡對她的同情和一絲可憐,遺玉繼續維持著一副天真無知的表情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包括院外看熱鬧的還有院裡管閒事兒的。

  「桂香,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好好的跑人家裡鬧,還打人家的孩子,你都這麼大的人了一天幹的叫什麼事兒啊?」

  王氏一看本來還偏向她的村長一下子站到別人那邊訓斥她,不由失聲利叫道:「村長!我家小梅可是被這兩個小畜生給欺負的哭了一個早上,現在眼皮子還腫著呢,您可不能聽他們說這麼幾句就冤枉我啊!小梅!小梅過來,給你趙爺爺說說,這兩個兔崽子怎麼欺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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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3:07 AM

第一卷 初至 第十章 事了結仇

  這邊動靜鬧的太大,李小梅早就隨著看熱鬧的村人一起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門口,等到她娘喊她名字,這才挪著小步子走進了院子,又被王氏一把拉到身前。

  「我……我……我不知道。」李小梅看了看低頭站在一旁似是哭泣的盧智和仰著小腦袋用天真的眼神看著她的遺玉,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就說早上他們怎麼欺負你的!說啊!你這笨嘴孩子!平時不是挺能說的麼!就說他們怎麼罵你的,跟你村長爺爺說說,告訴他,是不是他們罵你傻子了?」王氏一看自己女兒呆愣的樣子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她就看不上身為寡婦的盧氏,因對方識字善繡又多了一分嫉恨,偏偏自家男人每次去盧氏家借牛回來還都帶著意猶未盡的傻笑,怎能不讓她惱火。平時她背地裡也沒有少說盧氏的壞話,尤其愛拿遺玉的痴傻作為平時閒談的笑柄,可後來遺玉竟然說好就好了。

  上次她藉口去盧氏家借扁擔,不但被盧智奚落,又看見遺玉一改往日痴態,儘是幾分類似盧氏的靈巧樣子,心中的嫉恨更重。今天中午她從田裡回來,看見自家女兒蹲在院子裡哭,問了個大概後就跑到了盧家準備藉著這件事撒氣,沒想到卻被盧氏反過來暴打了一頓,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面。

  眼瞅著只能靠她閨女說幾句話來偏幫她,卻不想李小梅更個愣子似的半句幫得上忙的話都說不出來,當下心中火氣猛然竄到了嗓子眼,揮手一掌就落到了自己閨女的臉上。

  「啊!」這一巴掌可是使了怒勁兒的,直接把才剛剛六歲的小姑娘一下子給慣到了地上。這一幕也驚呆了周圍的所有人,本來還在低頭裝哭的盧智和仰臉扮嫩的遺玉都傻了眼,只愣愣地瞪大了雙眼。

  倒是盧氏還算清醒,上前兩步摟起了趴在地上的哇哇哭泣的李小梅,輕哄了幾句後抬頭定定地望著王氏一字一句說道:「你對自家孩子且如此狠心,今日我真慶幸自己早歸,若是我家玉兒挨了你這一下,我定要你十倍還來。」

  甩過巴掌就開始後悔的王氏只能傻傻看著自己的女兒偎在盧氏懷裡哇哇哭泣,被那雙略帶紋路的雙眼盯的頭皮有些發麻的她,回頭去看四周,只見人人眼中都帶著一副嫌惡,儘是無聲的指責,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是卻發現自己的喉嚨隱隱發乾,卻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過了好半天,直到李小梅停止了哭泣,趙村長這才打破了四下的寂靜說道:「看在老頭子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吧,桂香你以後可要安分一些,凡事不要太衝動。二娘,你今天也是不對,以後有話好好說,切莫再動用你家那把大掃帚了。」他心中明了今天的事雖然兩邊都有責任,盧氏下手也重了,但是如果他幫著王氏說話,難免會給人一種欺負盧氏一個寡婦的感覺,因此也只能讓王氏吃個明虧,希望她能記著這次教訓,以後不要再惹是生非。

  盧氏也不言語,輕輕抱起了李小梅朝李家走去,王氏剛想上前接過自己閨女,但卻讓李小梅害怕地朝盧氏懷中瑟縮了一下,不由等在原地,直到院子周圍的人群散去,盧氏又一人折了回來她才回過神來。

  遺玉被盧氏和盧智拉著走向屋裡,進門前不由自主地扭頭掃了一眼正打算離開的王氏,卻驚心地看見對方盯著他們的眼中濃濃的恨意,心知這下算是真的結了仇。沒想到只是孩子之間的幾句戲言,卻讓大人給鬧到了現在這種地步,這場鬧劇雖然暫時結束,但想來以後王氏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單看眼神就知道日後她還會再來找事,到時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進了屋子。盧氏一聲不吭地抱起了遺玉坐在床邊,盧智卻站在了幾步之外地地方低頭不語。就這樣三人僵持了半盞茶的時間。直到遺玉忍不住在盧氏膝上扭動了一下身子。卻聽見她厲聲呵斥道:「跪下!」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到把遺玉給嚇愣著了。盧氏伸手輕輕拍了她的背脊,眼睛去望著已經聽話地跪在地上地盧智。

  「娘,孩兒知錯,孩兒不該為了一逞口舌之快,差點連累小妹。」

  遺玉看著盧智跪在地上,腦子還有點轉不過來彎,直到聽見他認錯才忙抓著盧氏的衣襟說道:「大哥沒錯,大哥幫我出氣!」

  盧氏只揉了揉她地小腦袋。而後依然滿臉正色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盧智,開口說:「你是個可教的,比你二弟強。咱們家以後多是要指望在你身上。我不怕你惹禍,但是你卻不能累及你妹妹。對俊兒我也是一樣的要求。」

  盧智聽後認真點了點頭,然後似是想起了什麼,正色對著遺玉說:「小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站在哥哥身後,切不可強出頭,知道嗎?」

  遺玉知道他說的是王氏伸手準備他們時她推了他一把的事,又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便乖巧的點了點頭,心中想卻是另外一回事,只是她不會明言罷了。

  「好了,你且起來吧,俊兒也快回來了,娘去做飯,你陪小妹玩一會兒。」盧氏看著兄妹二人互動,臉上又掛上了開朗的笑容,把遺玉放在床上便去了灶房。

  過了片刻盧俊便大叫大嚷地進了門,盧智倒是把上午的事情同他講了,出乎遺玉意料的是,平時瘋長造勢的盧家二哥這次卻沒什麼衝動的表現,只是詢問她是否被嚇到,見她搖頭就又尋了些別的話題逗她,似是渾然不在意上午發生的事情一樣。遺玉雖然奇怪,但是見到他拿來討自己歡心的野果也就暫時轉移了注意力。

  到了傍晚的時候,家裡來了一個意外之客。遺玉看著一臉賠笑地站在自家屋門口的中年漢子,不由覺得他的名字和人到是挺相配——李老實,果然看著很老實。

  「你有事嗎?」盧氏剛做好晚飯,冷不丁瞧見站在門口的人,眉頭一緊。

  「呵呵,我、我這是來給妹子你賠個不是。」李老實很憨厚地衝著盧氏傻笑,坐在蓆子上等著開飯的三兄妹頭仰著小臉看著他。

  「我曉得了,你趕緊回家吧,這都到了吃飯時候了。」言下之意是:我們家正準備吃飯,你該回哪就回哪去,別耽誤我們這頭吃晚飯。

  「妹、妹子,你就原諒我家那口子吧,她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也不懂得規矩。」

  遺玉眼尖地瞄到到盧氏端碗的手緊了緊,然後聽她正色開口:「李老實,我年紀比你大,以後切莫再喊我妹子,叫人聽到了端生些誤會出來。還有,今天的事情你也不用多說,只要你管好你家裡的不要再來我這兒找麻煩,我也不會故意和你們過不去。好了,請你回去吧,我們要吃飯了。」

  李老實聽罷盧氏的話後,本來還傻笑的臉上一下子全是尷尬,他連聲應是之後轉身快步離開了盧家小院。

  遺玉見人走了,也就回頭繼續吃飯,盧俊卻面帶不渝地盯了好幾眼李老實的背影,轉頭對盧氏說道:「娘下次和他說話就不需客氣,不怕他婆娘來我們家找麻煩,當我們家沒有男人不成?」

  「盧俊!」盧智厲聲呵斥了他一聲,盧俊立馬察覺自己失言,面色僵硬地住了口埋頭吃飯。

  盧氏對此沒有反應,只張羅著兄妹三人吃飯,遺玉看著她臉上並沒有什麼不妥,心下暗嘆一口氣,這真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娘外貌本就比實際年紀小上一些,氣質和才學上更是這鄉野間的男人不曾見的,難免招人,想來那王氏喜歡找自家麻煩恐怕就是佔了這一層的原由,轉念又想到剛才還覺得憨厚的李老實,現下只剩厭煩。

  至於盧俊剛才提到的話也是有道理的,在古代一家子沒有一個成年的男人確實是支不住事的,單說他們家收成時候就沒少往村長家裡送東西,只為了借勢不被旁人欺負罷了。還好他們家的兩個男孩子都比較早熟懂事,不然真不知道盧氏的日子該如何難過,好在再等幾年他們兩人長大一些,就可以替盧氏多分擔一些了。



第一卷 初至 第十一章 春去秋來

  遺玉在沒有空調沒有淋浴的情況下度過了來唐以後的第一個夏天,其實這個時候的盛夏也要比一千多年以後的夏天溫度低上很多,穿著一層單衣在正午的時候也只是有些薄汗罷了,據她估計大概最熱時候也不過三十五度。靠山村中並無水井,村人都是到後山一條小河挑水回來洗漱,平時洗衣也都是盧氏擔了到下游去。

  盧智和盧俊熱了就喜歡到河邊洗澡,鄉下半大點的男孩也不講究什麼禮法。但盧氏卻都是在灶房將水燒開才給自己和遺玉使用,更嚴禁遺玉到河邊嬉玩,一方面是怕危險一方面卻是以女兒家不易過多接觸冷水為由。

  家中灶房裡用一張草蓆子綁在房樑上,隔出了足夠兩人立足的地方專門放做沖涼,遺玉畢竟骨子裡帶著現代人的一些習慣,到了夏天更是不洗澡就睡不著覺,但挑水費事燒水廢柴,起初她也只是幾天洗一次,後來盧智發現她極易出汗又著實怕熱,因此盧俊每日都會挑夠滿滿一缸水,盧氏只要發現她身上汗多就會起灶燒水,然後仔仔細細給她淨身。只從這件小事就能看出盧家人卻對她有多嬌養,這卻是不像鄉下人養女兒了。

  遺玉本不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但來到盧家半年不光吃穿都緊著她來,兩個哥哥也總是哄她開心,娘親盧氏更是半點委屈都捨不得她受。因此她也就漸漸真的放下了以往種種,做起了一個無憂無慮又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每日認真習字學繡,時不時用些童言稚語哄哄一家人開心。

  及至秋季,農務開始繁忙,盧氏顧了人去翻地播種,遺玉卻開始籌劃著一項生財之事,說起來這個念頭的由來還要歸功於她二哥盧俊——前陣子被他背著盧氏帶到村後山的林子玩耍的時候,發現了一種和現代某種植物極其類似的東西,這讓她一下子就有了賺錢的主意。

  冰糖葫蘆,中國典型民間小吃,做法簡單材料便宜,按說它是出現在宋代以後的,想來這個時代尚未有人製作出來。遺玉大三功課輕鬆的時,曾和同一個寢室的另一個女孩子在學校門口租了一間小門面賣點心,最主要賣的就是各式各樣的冰糖葫蘆,因此對於她來說製作這種小吃絕對是得心應手。

  而她在後山小林子的灌木叢裡,發現的正是最早製作冰糖葫蘆的一種主材料——山楂,四處衍生的枝葉上覆蓋著細細的絨刺,隱藏在其中的小小的紅果,大如龍眼小似銅錢卻都泛著豔光。起初她還有些猶疑,待摘了仔細品嚐之後終於確認這種東西就是山楂,幾乎是在確認了這紅果的身份同時,遺玉就想到了酸甜開胃的冰糖葫蘆。

  靈感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冒出,苦思半年賺錢方法的遺玉總算找到了一種比較適合現在社會情況的商品。有了主意的她便隔上三五天都央盧俊帶她去小林子,守株待兔了半個多月才迎來了大面積的山楂成熟。

  當天她就纏著盧俊把個頭比較大的山楂給摘了幾十個回去,到了家給盧氏看見了原本只當兩兄妹貪嘴又尋野果吃。

  遺玉卻用了已經想好的說辭衝著盧氏撒嬌道:「娘,這果子好吃,就是太酸。」

  盧氏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他們捧了一衣兜回來的「野果」,隨即皺眉道:「我當是什麼,你們在哪摘的赤爪?」

  遺玉聽了卻是驚奇。心嘆她娘竟然還認得山楂。呆了一下之後只裝著不懂問道:「這野果娘認得?」

  「自然是認得地。我幼時積食你外婆總拿來給我開胃用。這赤爪是要煮了才能吃,且吃多了會胃酸,你們倆可別貪嘴吃壞了肚子。」說罷又拿眼睛去瞪盧俊,道:「是不是帶玉兒去後山了,也不怕狼把你們攆了!」

  盧俊後退一步撓頭傻笑道:「哪地事兒,我經常跑後山完也沒見過半隻狼啊,野兔卻有不少。等我弓藝練好了給小玉抓兔子回來,我們吃肉。」

  盧氏伸長了手拿食指戳了一下盧俊地腦門,道:「就怕兔子沒逮著,倒讓狼把你叼回去加餐了!」

  遺玉見兩人一來二去跑了題,便趕緊在一旁插嘴道:「娘,小玉吃了兩個,有些酸。娘給我弄點糖水沾沾吧!」

  盧氏自然是答應了,於是又把他們帶回來的山楂挑了十幾顆微微煮過,盛在碗裡兌了一些糖水端給他們兄妹三人吃。

  這個時候的食用糖是經由糧食發酵之後製成粘稠狀的麥芽糖,再冷卻之後形成琥珀狀糖塊。價錢也並不便宜,一小罐就需要五十文錢。平時盧氏給遺玉買的飴糖塊就是通過麥芽糖加工製成的,不過一小罐的麥芽糖足夠一家人吃上幾個月的,多是拿來兌些糖水喝罷了。

  盧智嘗了一顆後對盧氏說道:「前幾日就聽二弟說這果子有多酸,只是小妹喜歡吃的,我這也是頭次吃,想必是摻了糖,味道卻也酸甜可口。」

  遺玉也捏了一顆放進嘴裡,這煮過的山楂糖水就多了一些甜味,但是知道冰糖葫蘆滋味的她總覺得這味道不倫不類的,心裡覺得還是要生山楂沾了熬過的糖漿才算正味。她現在更好奇的是盧氏是如何認得山楂這種東西的,聽著不像已經有了糖葫蘆這種小吃,但不知道這東西是否已經普及。

  因此接下來兩三天她就拐彎抹角地套了盧氏一些話,這才放下心來。原來山楂在這個時候是不常見的,只有各別地方的人家拿來給小孩子開胃用,全當是偏方,市面上更沒有把這東西當成是商品販賣的,連藥店裡也不見有賣的。

  後來幾天遺玉就開始想著法子竄倒盧氏給她整治那幾顆山楂,偏她又不能擺明了告訴她怎麼製作冰糖葫蘆,因此直到又過了小半個月,盧氏才根據她稀奇古怪的要求製成了名義上的第一串糖葫蘆。

  遺玉拿著這串糖葫蘆仔細打量了一番,山楂是野生的,雖然過酸但卻好在個頭大,用一根吃飯用的箸子串了六顆。糖皮是家裡的糖塊兌水熬成黏糊狀再澆到山楂串上,放在洗乾淨的木板上冷卻變硬後就算製成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只覺得糖皮在齒間碎開,夾雜著山楂的酸味漸漸融化在口中,雖然和真正的糖葫蘆味道有些差別,卻也好吃極了。

  「味道如何?」盧氏看著自己閨女眯著眼睛享受的小模樣笑著問。

  「嗯,好吃,娘嘗嘗。」遺玉壓下了激動的心情舉起了手中的冰糖葫蘆遞到盧氏面前。

  盧氏張嘴咬了一顆下來,嚼了幾口之後驚訝地看著遺玉道:「果然好吃,酸甜適宜,沒白費娘耽誤這麼大功夫,可是合你心意了?」

  遺玉使勁兒點了兩下小腦袋,隨即去找兩個哥哥獻寶。

  盧智嘗過之後讚不絕口,剩下幾顆到是在遺玉的同意下都進了盧俊的肚子。

  遺玉見兩人稱好十分滿意,覺得這冰糖葫蘆還是很符合大眾口味的,因此也就放下心來開始琢磨怎麼提醒自己娘親去做這冰糖葫蘆生意。

  還沒等她想出怎麼鼓動盧氏,到了晚飯時候盧智卻先把這事兒提了出來。

  「娘,你今天給小玉做的零嘴,我倒覺得是個稀罕物。」

  「呵呵,你小妹嘴刁的很,娘都弄了好幾天才做出來她想要的那個樣子。」

  「娘,市上還沒有買這個的,我問過二弟這赤爪後山倒是還有不小的一片,而且我看娘做起來這串子也不麻煩,這幾日家中清閒,不如做上一些拿到外面去賣?」

  盧氏聽完盧智的話就低頭陷入了沉思,遺玉則在一旁暗嘆自己大哥的腦袋太好使,由他主動提出來到是比自己旁敲側擊來的快一些。這個時候家庭手工業佔小民經濟的額外收入的主導地位,大部分小農家庭都是依靠種田織布營生,也有像盧家這樣做些女紅等手藝活賺外快的,其他的就是一些市面上流竄的小商小販了,他們大多是掌握一門製作工藝的,比如她上次逛集市見到的賣自制飴糖和糕點的、賣小孩子玩意兒的、還有賣自制髮繩和木簪的等等。

  因此見到新鮮玩意兒到也不難聯想到販賣一途上,只是盧智的腦子確實轉的比較快,能夠立刻從糖葫蘆這種新鮮事物上聯想到商機罷了。

  過了好半天,盧氏才抬頭對盧智說道:「你說的不錯,雖然今年家中尚算寬裕但難免以後拮據。明天我要先和你二弟一起去後山看看,如果此事可行我們就早做準備。」

  盧俊在一旁聽的懵懵懂懂,倒是遺玉也要裝作一副迷茫的表情出來,其實心中早就大大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一早母子兩人就去了後山查探,等回來後盧氏終於拍板準備做這熬糖紅爪的生意。她又同盧智商量了一下具體事宜,吩咐了兩兄弟一些事情後,幾人就分頭行動起來,就連遺玉也爭取到了一份摘山楂的活幹,這下家中半個閒人也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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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3:23 AM

第一卷 初至 第十二章 冰糖葫蘆

  田裡已經播了種,還有些閒雜之事也用不著盧氏整天守著,一家四口這會兒全在家裡忙著別的事情。

  遺玉盤了小腿兒坐在院子裡看盧俊削竹籤,這是從後山砍來的老竹,他正在小心把劈開的竹片削的平滑,用作串糖葫蘆用。讓遺玉感到十分好奇的是他手裡那把看起來就很鋒利的巴掌大的小刀,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使用這東西,這把小刀看質地類鐵,刀鋒薄而光滑,刀柄上還刻著細密的花紋,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不過這東西哪來的?

  「爹給的。」正低頭認真削木棍的盧俊是這樣順嘴回答她的,不過話剛落就被一旁盧智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小眼神甚至比那精緻小刀還要鋒利上兩分。

  盧俊立馬感覺到一股寒氣衝著自己而來,抬頭就看見自己大哥那凌厲的眼神,這才察覺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臉上唰地一下變白後連忙回頭去看裡屋,直到確定盧氏還在灶房裡面洗山楂後才鬆了一口氣,但回頭又對上了自家小妹一對亮晶晶的眼珠子,不由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地說:「啊、這……這是……這是別人爹給的,對、這是別人爹給的!」

  事實證明腦袋和力氣成反比的盧俊確實不是一個會撒謊的小孩子,遺玉要想裝成相信他話的樣子實在是項技術活,在這個一把菜刀普通人家都買不起的年代,誰的爹會送給別人兒子這麼一把做工精美的鑲紋小刀?這個爹不是太有錢就是腦袋被門給夾了。

  遺玉糾結了一下,還是放過了她可憐的二哥,倒不是因為她不好奇,她實在是好奇死了,但表達自己好奇心的前提是能夠經得起對面盧家大哥冷到極點的眼刀削片的,雖是針對盧俊,卻難免殃及了她這條池魚。

  「二弟,不要對小妹說些奇怪的話,知道嗎?」盧智終於停止了對自己弟弟的精神壓迫,淡淡開口說道。

  「知道了。」盧俊得到特赦,連忙點頭。

  遺玉心中有些遺憾,還是沒能打聽出一點兒她死去那個爹的事情。這個家對於他們三兄妹的那個死去的老爹是有一種禁忌存在的,照理說,作為娘親的盧氏應該經常對孩子們回憶講述他們父親生前的事情才對,可是盧氏從來都沒有提過她前夫的事情,就連她偶爾旁敲側擊一下腦袋比較直的盧俊卻都是以對方守口如瓶告終。

  雖然就她的情況來說,這麼大點的孩子不提爹很不正常,以前腦袋痴呆的時候也就算了,可是現在清醒了也從來不鬧著問爹的事就有些不合常理了,但她還是不準備在盧氏面前提起那個大概早就投胎轉世的有緣無份的爹爹,因為從各種推斷上來看,對於盧氏來說和那個爹有關的事絕對不算是什麼快樂的回憶,甚至是痛苦的,她一點都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好奇讓這個疼她愛她的女人傷心。

  在她出神的功夫,盧智卻用一種晦澀難懂的眼神悄悄地觀察她,在他心裡,小妹神智清醒後家裡真的不一樣了,在過去的幾年一家人都籠罩在她先天不足的陰雲下,直到她變好之後他們才不用暗自傷心,娘也總算不用強顏歡笑。等到再過幾年他考過院試、鄉試之後家中的條件就會更好,他一定要讓娘親和弟妹都過上好日子。

  盧俊削好了整整三十根長短粗細類似地竹棍。盧智拿到灶房仔細洗了,幾人就開始串那些洗地紅豔豔地山楂。等到把它們都串好。盧氏才起灶燒火準備熬糖,這糖是她昨天專程又跑了一趟集市買地,整整一罐子的麥芽糖塊倒了一半進鍋裡。隨著溫度地上升慢慢化開變成琥珀色的黏稠汁液,直到糖面開始起鼓泡她才拿大勺子舀了,轉身均勻地撒在一面兩尺見長一尺見寬的木板上。這木板是托村上一個木匠給做地。用地是密度較大地樺木,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昨晚還用河水泡了一晚上。木板上並排放著六根山楂串。盧氏一手將糖漿從左到右自上而下淋在它們身上。一手轉動著給這些盈紅色地飽滿果實裹上一層細密晶瑩的外衣。

  盧俊在一旁嚥了嚥口水。雖然他這兩天沒少吃盧氏試做的糖葫蘆,但只要一看到還是覺得口水直流。遺玉則滿足地看著那層糖衣漸漸凝固,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地成就感,雖然是偷師前人之技,但她總算能憑自己幫這個家做點事了。這和她用第一次用賺來地錢給孤兒院買了一批新文具用品的感覺是一樣。

  等到糖漿完全凝結成晶體,盧氏才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從水板上揭了下來。轉手插到了事先準備好地糖葫蘆架上。說起來也巧,昨天盧氏讓兄妹三人給這小吃起名字,盧俊給起的什麼糖紅串、赤爪串、糖赤爪之類地都被盧氏否決了,最後還是盧智地話被盧氏採納。

  「這吃食外裹的糖衣類似冬季冰晶。六顆一串到像是幾個首尾相連地葫蘆,不如就叫冰糖葫蘆吧。」盧智淡定地開口後,正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啃咬的遺玉差點被噎死。再看到盧氏點頭表示贊同後,她不得不懷疑這是否也算是歷史糾錯能力地功勞。於是雖然被提前製作了出來,但冰糖葫蘆還是使用了它原先的名字。

  這糖葫蘆架子倒是和以前地有所不同。乃是盧氏拿植物地藤莖密密編制起來又折成四指寬,外貌像是一個臉盆大的倒扣鳥巢。裡面填了一些破舊地衣物,外面裹了一層白色地布。把糖葫蘆地尾端從表面插入,交纏地植物藤莖可以保持它們直立不倒。

  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傍晚做好的糖葫蘆可以放上一夜也不怕壞,第二天寅時不到盧氏就起了床,喊上了盧俊收拾好東西就套著車就出了門,到了傍晚時候兩人才回來。

  縣城雖然路遠,但是購買力強大,大人和小孩子見了這吃食都覺得稀罕,嘗過之後更是讚不絕口,因此三十串糖葫蘆半下午的時候就賣完了。後山林子裡的野山渣還有不少,盧氏就這麼連著賣了整整七日的糖葫蘆才把後山給摘空,價錢也從一開始的五文漲到了二十文,到最後竟然淨賺了三貫餘錢,可把一家子人給樂壞了。

  盧氏賺了這麼一筆橫財,也就毫不吝嗇的又給家中三個孩子各添了一套新衣,就連她自己也做了一身。遺玉的繡活也已有模有樣,兩個哥哥的腰帶都是她親手繡的,雖然花樣簡單,但還是讓兩兄弟高興不已,直誇自己妹子手巧。

  遺玉也為自己總算能稍微幫到這個家庭一點而感到高興,如果不是有什麼天災人禍,後山的山楂明年正常產出,那麼他們家每年就能多出來三貫錢的收入,盧氏是個精打細算的,改善生活的同時也會注意存儲,只是幾年之後盧俊要參加科考的話,這點錢顯然就不夠了。

  遺玉心裡盤算著如何再找些其他的水果代替山楂繼續做糖葫蘆,於是在秋後的一天就喊上了從武館回來的盧俊又跑到了後山,準備好好探查一番。

  深秋的溫度較低,盧氏也給孩子們換上了比較厚的衣服,遺玉上輩子就不是個怕冷的主,到了這輩子也是極易發熱的,等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她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山間又有風吹過,本想稍解衣服涼快一下的她最後還是老老實實拿袖口擦了汗,省的到時候生病還要盧氏到鎮上去買藥,話說回來,自從她穿越到了這裡,到還真從來沒有生過一次病。

  盧俊這會兒正在攀爬一棵樹葉發黃的老樹,大概是想摸幾顆鳥蛋回去加餐。遺玉則站在那已經被摘完了的山楂叢前,一手輕捏著自己肉肉的小下巴望著眼前僅餘幾顆乾瘦山楂的樹叢,一手輕輕揉搓著身前一叢樹枝上的棱狀綠葉,思考著怎麼在來年讓這野山楂多產一些果子。

  「嘶——」小孩子的皮膚是很嫩的,遺玉不小心就被山楂枝上細小尖利的倒刺扎破了手指,瞬間食指尖上便滲出一顆緋紅的血珠,她雖然因為學習女紅之前手指起過一陣子薄繭,但入夏以後就開始恢復,現在更是不見一絲粗糙,白白嫩嫩的小手讓盧氏驚奇了好一陣子。

  遺玉拇指壓在傷口下端輕輕一擠,那滴血珠字就順勢滾落到了一簇山楂枝上面,她把有些輕微刺痛感的指頭輕輕含在了嘴裡,吮了兩下只覺得微微的甜腥味兒在齒間泛開,她略微一愣,心裡奇怪這血味兒竟然還帶股子香甜,難道是小孩特有的?

  沒等她想明白自己血味兒的奇怪,眼前的一幕使她陡然瞪大了雙眼——手臂長短的山楂枝綠意漸濃,原本被摘的光禿的結果實部位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冒出了一顆顆山楂果來,三兩呼吸的功夫,值麼一簇枝葉上竟然結出了十幾顆龍眼大小圓潤飽滿又鮮紅欲滴的山楂。

  遺玉深吸一口氣,略微使勁咬了一下仍然含在口中的食指,刺痛的感覺讓她清楚地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眼花。隨後她小心翼翼地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摘了一顆山楂放到嘴邊咬了下去——酸酸甜甜的味道不是做夢,上好的山楂味在她唇齒間縈繞,眼前幾串火紅的山楂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呆樣。



第一卷 初見 第十三章 堪比唐僧

  遺玉吐出口中幾顆小小的山楂籽兒,在震驚中努力思考剛才那一幕發生前後的經過:她在想事情,手被刺破了,放嘴裡用口水消毒,最後本來摘禿的山楂就長出來了!

  血,是她的血!手背刺破後血流到了那簇山楂枝上,然後山楂就長出來了。想通以後的遺玉覺得有點頭蒙,真是她血的作用的話,那可就真是事兒大了,雖然已經有一大半確定,但她還是打算再驗證一次。

  扭頭望了望仍在不遠處的大樹上奮鬥的盧俊,見他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於是她便伸出剛才被劃破的食指,使勁兒擠了一下,本來已經不再溢血的指尖又冒出了一滴緋紅的血珠,她伸直略微發抖的小手輕輕把那滴血抖落在了另外一簇樹枝上面。

  直到聽到身後盧俊的喊叫聲,她的鬆開了被牙齒咬的發疼的下唇,看著眼前兩簇接著火紅果實的枝葉,心中說不出是喜多一點還是俱多一點。她的血竟然真的能催生這山楂,換而言之也可能催生別的植物,滴在山楂上面是這樣,滴在人身上呢?難不成那人也能起死回生不成?!這究竟是何緣由她一點都想不明白,如果仍舊歸功於穿越的福利,那這一項也就太可怕了,血液變成了這樣,她還算是個人嗎,不是成了和那個有名的活體長生不老丹唐三藏一樣的東西了?

  她必需要冷靜點,也許沒有她想像的這樣可怕,只是催生一下植物而已,不見得有人家唐僧那樣長生不老的特效,可是——誰能解釋一下眼前這顆山楂樹周圍那些原本被摘光的結果部分,正緩緩冒頭的小圓球是什麼東西!只不過是兩滴血而已,這些山楂都瘋了嗎?有必要整顆樹都給她來個第二春嗎?

  「小玉!過來呀!你快過來!」盧俊的聲音再次想起,強忍住心中忐忑的遺玉轉身跑向盧俊爬上的那顆大樹,雖然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血出了什麼毛病,但是她已經暗自決定無論她血液有什麼特殊用途,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想想唐僧和他的幾個徒弟被妖怪虐了一部又一部,她就渾身發毛。

  「小玉!你看!」盧俊從樹枝中探出自己那顆小腦袋,頂著不復之前出門時整潔的髮型衝她咧嘴一笑,一直手直直地伸出來,眼神好的她略微踮起腳尖,一下子就看見了他手裡蜷縮著的白色小鳥。

  「這上面有個鳥窩,裡面就剩下這隻小鳥了!」遺玉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盧俊三躥兩跳滑下樹蹦到她跟前後,一下子抽搐起來,雖然她比較喜歡看書而不是電視,但不代表她沒有看過動物世界,對方雙手捧到自己面前正在獻寶的,那隻羽毛發白的小鳥——無論從腦袋還是嘴巴來看,都像是一隻幼鷹!

  現在不是秋季嗎?老鷹不用遷徙的嗎?老鷹什麼時候喜歡把窩搭在小山林的樹枝上而不是懸崖峭壁了?最重要的是,這鷹孩子的爹娘哪去了!

  內心複雜的遺玉低下頭努力平復自己的表情,再抬頭對上帶著一臉「誇獎我吧」的表情的盧俊,克制住揪著他耳朵讓他把人家孩子放回去的衝動,撇了小嘴可憐兮兮地說:「哥哥把它放回去吧,要是等它家人回來看不到它該傷心了。」趕緊把這鷹崽子放回去!不然等會兒人家爹娘來了還不啄死我們倆!

  「不是啊,你看!這小鳥受傷了!」盧俊聽了她的話後一臉焦急地回答道。

  「啊?」這下換她傻眼了,小心翼翼接過那隻小鷹把它微微發抖的小身板翻過來一看,果然在它的腹部有一道一寸大小的明顯裂口,傷口已經結痂,乾結的血液成塊兒狀黏在它雪白的羽毛上面,一對漆黑的小眼睛略帶警惕地盯著她,受了這麼重的傷還這麼有精神真是奇怪。

  「你看,它傷地好重哦,我們帶回去讓娘給看看好嗎?」

  「好。」遺玉裝作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看頭頂地山峰。又低頭瞄了一眼仍在審視她地小鷹,心中嘆了一口氣。表面上卻是開開心心地同意了盧俊的話,在她看來這隻鷹大概是在山上地鷹窩裡遇到了襲擊,這才跌跌撞撞飛落到了這山外圍地小林子裡。想來它地傷口都結痂了父母還沒找來,大概也已經成了一隻孤鷹了。前世苦嘗二十年孤兒滋味地她自然心中對它憐惜,於是就和盧俊帶著這隻受傷幼鷹回了盧家小院。

  盧氏正坐在院子裡面做活。看見兩兄妹回來,便停下手上地活計盯著兩人瞧了一會兒,就皺眉問道:「俊兒,你又帶遺玉去後山做什麼?」

  早在山楂摘光以後盧氏就嚴禁兩兄妹到山林去了。雖然在這村子住了幾年也沒野獸來鬧過,但她就怕那山林子深處突然冒出來什麼厲害東西傷了自家孩子。無奈盧俊是個閒不住的,總愛趁她不在時候帶著遺玉亂跑,就算兩個孩子都是有分寸的,但也架不住一時腦熱跑到深山裡去了。

  遺玉見盧氏面色微慍,搶在盧俊答話之前開口說:「娘!你看我們撿了個小鳥回來!」這招轉移話題雖然使的不算高明,但勝在她幼女的身份還有對方的疼愛,於是盧氏也就沒再繼續追問盧俊,只招手喚了遺玉上前來,細看了她手裡的那隻「小鳥」。

  「這鳥長的挺怪,哪撿來的?咦,怎麼傷成這樣?盧俊,你是不是又爬樹套鳥窩了!」

  遺玉見盧氏並沒認出這是隻鷹,剛想鬆口氣,沒想她聲音陡然一提又扯到了盧俊身上,只能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要知道盧氏真想訓斥兒子的話,總是能找到理由的。

  「娘」盧俊把亂糟糟的小腦袋垂下,只喃喃喊了一聲就不再吭氣了,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經驗之談,只要她娘在氣頭上,那可萬萬是不能頂嘴的,多說多錯,不然幾句罵就要換成是掃帚加身了。

  遺玉心知他寧願挨罵也不會把自己供出來,更不會告訴盧氏其實是她求了他帶自己去山林子裡的,於是連忙搶在盧氏發飆之前插話道:「娘,小鳥好可憐哦,它會不會死啊?」

  盧氏原本準備好的斥詞被噎在喉間,扭頭看了看一臉可憐兮兮,五官都揪在一起的小女兒,低聲嘆了一口氣,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幼鳥。她哪裡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是在替兒子開托,只是她實在看不得她傷心的表情罷了。

  於是盧氏把繃子放好,起身給這傷鳥清理了傷口,又取了一塊乾淨的布條捆在它腹間,期間這幼鷹還掙扎了幾下,但被盧氏一個扣指敲在腦門上後就安靜了下來,就連原本桀驁的小眼神在看向盧氏也多了幾分畏懼。

  完事之後盧氏把小鷹交到遺玉手裡,又繼續坐在院子裡忙她的事,盧俊看到她娘並沒有接著訓他的打算,也就樂呵呵地拿了自己的小弓跑出去找小夥伴玩耍了,屋裡只餘遺玉一人坐在飯桌前擺弄那隻小鷹。

  大概是躺在桌子上不舒服,它略微扭動了幾下小身子,拿一對黃底黑瞳的小眼睛直直地盯著遺玉的眼底,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看出它隱藏在倔強之下的驚怕和委屈,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頭一次知道孤兒院的孩子和外面被父母抱著的孩子有什麼不同一樣,羨慕別人有父母又對自己被父母拋棄而心酸委屈,在外人的注視下又害怕流露出自己的負面情緒,害怕看到人們的同情。

  遺玉想到自己童年的記憶中只有牆皮脫落的房間還有高大牢固的孤兒院牆,空氣中那潮濕的霉味似乎現在還能記起,不禁有些失神,原本輕輕撫摸小鷹羽毛的手指一不小心戳到了對方的傷口,隨即手上猛然一痛,她差點驚叫出生,強忍著已經衝到了嗓子眼的聲音,回神後她連忙扭頭去看院中盧氏,見她沒有察覺,這才瞪了一眼剛才狠狠啄了她一口的小鷹。

  雪白的幼鷹此刻正張著它烏黑的喙,小巧的舌頭順勢舔過擦在了喙沿的血漬,遺玉見到那絲鮮紅這才想起了似乎被她遺忘到了腦後的事情,又見這幼鷹舔乾淨了那點紅色之後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她心中定了定,接著一瞬不瞬地盯著它看,過了好半天都沒見它有什麼奇怪的反應,然後她就小心翼翼地挑開了纏在小鷹傷口的布條,不顧對方反抗仔細看了看,確定血痂還是那樣,傷口也沒有長好,最後她碰了一下那裡,見這小東西又想咬人後才大概確定,自己並不是唐僧之類的奇怪東西。

  她也清楚在確定血液對動物沒有效果之後,心中還是隱約有一絲遺憾的,人性本身就有貪慾,想要得到更多是一種天性,不過更多的還是慶幸吧,畢竟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而她暫時只想對自己的親人負責而已,她的心不大,需要的能力足夠她保護她愛的人就行了。

  雖然幾乎確定了自己的血對動物沒有作用,但是遺玉覺得自己當務之急還是早點研究出來自己血液奇怪的用處為好,算是多一份籌碼,也少了一份不安定因素,把身邊未知的東西掌握起來,才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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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3:37 AM

第一卷 初見 第十四章 心結解開

  遺玉這幾日很是煩惱,自從家中多了一隻幼鷹以後,她的除了練字刺繡外的日常生活又多了一項任務,那就是給小鷹晴空找吃的。眾所周知鷹是肉食動物,前幾日盧氏拿了粟米餵牠,晴空寧死不屈的樣子才讓遺玉想到了對方的伙食問題,家中本無閒錢,一個月也難得吃上一次肉食,更別提是一隻鳥了,最後還是盧氏提出如果他們要養這隻「鳥」就必須負責抓蟲子給它吃。

  遺玉還是十分想留下這隻被盧智取名為晴空的小鷹的,但卻在捉蟲一事上犯難,女孩子多數都怕蟲類,她雖不大害怕但也對近身接觸這些東西敬謝不敏。想要找兩個哥哥幫忙,大哥不願意浪費時間在這種「小事」上,二哥一聽還要找蟲子立馬支持盧氏把晴空放回山林,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堅持認為捉蟲子餵小鳥的舉動太過幼稚,遺玉聽了他的原因後,實在不忍心告訴他餵小鳥一事在他的日常行為之中還算是比較不幼稚的。

  於是最後捉蟲餵鳥的任務還是落在了遺玉身上,這會兒她就正在跟田地裡的幾隻蚱蜢奮鬥,遠處盧智靠在一棵大樹下看書,家中的大黃牛在他附近低頭挑草吃。

  遺玉輕手輕腳地蹲在田壟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雜草叢中,直到看準了那有些稀疏的草叢間一抹黃綠竄過,便飛快地扣下雙手,無奈這隻蚱蜢輕功實在了得,兩條小細腿輕輕一蹬就在她的兩座五指山落下之前逃的無影無蹤。

  她喪氣地回頭看了一眼悠閒無比的盧智,深吸兩口氣沒能壓下心中的煩躁,於是一屁股坐在了草叢裡,上半身後仰平躺了下去,睜著一雙大眼看著頭頂的天空開始發呆。

  沒有工業污染的天空是蔚藍的,是與上輩子她看過的夾雜著灰黃的藍色截然不同的清澈,如果不是那幾團雲紗的襯托,幾乎要讓她產生自己是在看海的錯覺。這幾日她總是心神不寧的,好像自從知道了自己與其他人大不相同的血液之後,她就開始變得浮躁了,從帶回晴空那天後她試著實驗了好幾次,結果都不約而同地證明了她的血液確實對植物有著比催生劑還強的作用。

  家中小院牆角的兩棵雜草都在「喝」她拿水稀釋過的血後猛躥了半截高,更別提現在後山林中的山楂樹了。

  總的來說一滴血拿一碗水稀釋之後作用會弱上七成,但就是這剩下的三成澆灌在十幾棵山楂樹的根部,也都在兩天之內讓它們重新長出了果實,看來稀釋後的血液仍然有作用,只不過是延緩了植物生長的速度罷了。盧氏在知道後山山楂重新長出之後先是吃驚,後直覺將這種現象歸屬於該植物的特殊性上去了,家中除了遺玉以外的三人都對此十分欣喜。

  此時離他們停止賣糖葫蘆已經有半個月了,但由於工具都是現成的,盧氏昨日興高采烈地去集市買了兩罐子糖回來,又重新開始搞起了食品加工,今天一大早就帶著不用到武館去的盧俊跑去了縣城,算來那些山楂也夠他們賣上幾日了。

  由於血液的特效,她也算找到了一條讓自家發家致富的捷徑,按說她應該感到高興才是,無奈人總是患得患失,一旦擁有了,就會擔心什麼時候會失去,這幾日她思前想後實在是想不出萬一哪天她的血就沒了作用,那豈不是從白白歡喜一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想的太高了,摔落時候也會更難爬起來,於是這原本的好事就變成了她煩惱的根源。

  陷入沉思的她耳中傳來幾聲「哞哞」牛叫,緊接著就是一陣慢慢靠近的腳步聲,耳邊草叢一陣摩擦聲之後,她的右手邊躺下了一個人,同她一起仰視著一碧萬里的天空。

  過了半晌也沒見對方說什麼,遺玉想了想首先開口問道:「大哥?」

  盧智嗯了一聲,接著用小男孩特有的清亮嗓音對她說:「我看你抓了半晌一隻蟲子也沒捉到,今天晴空恐怕要比昨天吃地還少了。」

  遺玉聽了他地話偷偷撇了一下嘴,然後埋怨道:「大哥二哥都不幫忙,自然抓的少,晴空吃不飽就怪你們好了。」她倒是難得對兄長使下小性子。感覺還不賴。

  「那就讓它怪我們好了,你若真煩了做這個,我還是會幫你地。」

  遺玉立馬精神了不少,一骨碌從草地上爬了起來。對著依然躺在地上的盧智說:「大哥這可是答應我了,說話算數!」說完伸出右手翹起一根小指就要同他打勾。

  盧智那雙漂亮的眼睛閃了閃,伸手同她勾了兩下後又問:「這可是高興了?不用再虎著小臉了吧?這幾日我看你愁眉不展的樣子可是難過的很呢。」

  遺玉臉色頓時有些發紅,沒想到她這幾天心情不好竟都帶在了臉上,連盧智這麼半大個孩子都看出來了,雖然尷尬但她還是忍不住回嘴,「小玉哪有不高興。」

  盧智沒有答話,扭頭又去看天空,就在遺玉還以為他生氣了的時候,他緩緩開了口,「你就算是不高興,我也是開心的,因為你會哭會笑才真的是好了,現在我就總想著咱們一家子就這樣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在這村裡過一輩子,也是使得的。你不要生哥哥們的氣,是娘看你不開心以為你整天在家練書刺繡悶的,又見你不愛出去和人玩耍,這才想找些旁的事情給你做。」

  遺玉被他的話弄了個迷糊,呆呆看著他望向天空充滿稚氣卻又堅定的表情,好半天腦袋才終於轉過來彎,只覺得鼻頭一酸眼眶已經濕潤,她連忙重新躺倒在草地上以免被盧智看到。

  她實在沒有想到一向老成的盧智難得有這樣「童真」的話出口,但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句卻有效地解開了她的心結。

  她一直想的就是怎麼樣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卻忽略了「好日子」的概念,她對自己的血液患得患失,卻沒曾想過就算沒有這些特殊的能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又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有什麼渡不了的河。

  盧氏和兩兄弟並不知道她的靈魂實際是個成人,只憑著本能去關注她的生活,雖然對她來說,這種「課外」活動並不需要,但是其中所蘊含的關心卻讓她連骨頭都覺得暖暖的。

  她又有什麼好害怕好擔憂的?上輩子最渴望的親情就在她身邊,哪怕下一秒她又變成那個平凡的遺玉,他們也不會拋棄她,這樣就足夠了。

  遺玉偷偷抹了兩把眼淚,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煩惱了好久的東西竟然都是庸人自擾罷了,她悄悄挪動了一下自己的小腦袋貼在盧智的小肩膀上,同他一起抬頭看天空,只覺得蒼穹之上碧空如洗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最後盧智還是幫她捉了一小袋的蟲子,足夠晴空吃上幾頓的了。

  兩人中午熱了些昨日的剩飯吃下,照常在院中各忙各的,遺玉的蜀繡基本針法已經都掌握了,只剩下較難又比較傷神的幾種盧氏暫時不準備教給她,但就是這樣,她現在繡出來的一些個小東西也可以夾雜在盧氏的繡品中拿出去賣了。當然這些都不是她的真實水平,依她現在的實際進度,雖做不到盧氏那樣的信手拈來,但多虧了好記性,她依樣畫瓢的本事卻是練了個十成,足以以假亂真。

  傍晚盧氏回來,帶給遺玉一把嶄新的小梳子,木質的料子上面刻著簡單的流紋,形似一枝迎春,數一數共有二十根圓頭梳齒,因為是把新梳所以還帶著淡淡的木香味,遺玉第一次得到這樣精緻的東西,喜形於色地擺弄了好半天,這份開心是不摻水分的,女孩子哪有不喜歡這種精緻的小玩意兒的。

  盧俊見她樂呵,也就在一旁湊趣,說些不要錢的便宜話,這類諸如「以後二哥有本事了,給你買一百根繡花針」、「以後二哥賺錢了,每天都讓你穿新衣服」、「等二哥長大了,買間糖鋪子只供你一人吃」的話遺玉聽多了也就從一開始的感動變成感嘆。

  「小玉,等二哥武藝學成,就去跑江湖賺大錢,到時候給你買上一大箱子的木梳!」她真不知道自己要那一箱子的梳子做什麼用,梳汗毛用嗎?

  盧智在一旁冷笑道:「跑江湖?你想跑到哪裡去?不要娘和妹妹了?」

  盧俊被他大哥笑的心裡發毛,嘴上卻順口道:「我帶著娘和妹妹一起去還不成嗎?」

  「帶他們一起去?你就不怕她們遇到危險嗎?」

  「怕什麼!我盧俊現在武藝已然小成,算的上江湖二流的高手了,再過兩年,那就是天下一流!」

  恰好盧氏從院外洗了菜進屋,聽見兩人對話,路過時候順手就給了盧俊後腦一記鐵砂掌,連頭也不回地走進灶房,盧俊沒留神結結實實挨了這麼一下,驚叫之後鬱悶地揉著發疼的腦袋,抬頭就見盧智笑意中更添幾絲嘲諷。

  「武藝小成啊,二流高手,未來天下一流。」盧智又撇了他一眼,轉身掀了簾子進灶房幫盧氏做飯去了。

  一直在一旁看熱鬧的遺玉終於忍不住卡在喉間的笑意,她不敢去看似乎已經石化了的盧俊的表情,只是憋著勁兒邁著小短腿衝到了院子裡才笑出聲音,總算是給她二哥留了半點面子。



第一卷 初至 第十五章 秋旱襲來

  盧氏在冬季來臨前再次摘光了後山林的山楂,製成糖葫蘆轉手又淨賺了兩貫錢,不過這點收入卻不到兩日就給花了個精光。她找村中最好的木匠打了一張兩人坐的書桌,又添置了十打上好的麻紙,在屋子向陽的窗戶處給盧智收拾出來一塊專門寫字看書的地方。

  就連遺玉也享受到了用筆墨紙張練字的待遇,蜀中地區寫字用的紙張最好的就是麻紙,雖然縣城裡也有賣南方特產質地更細膩一些的藤紙,但價格也要貴上不少,就連這二等的麻紙十打百餘張也花去了三百來個錢。

  白鷹晴空在傷好之後就被遺玉提出放回了山林,臨別的時候這扁毛畜生好歹也算是通點人性繞著遺玉頭頂飛了兩圈才衝進深山。

  為了準備過冬,盧氏提前將三個孩子的冬衣準備了出來,當遺玉試上她改大的襦襖之後才發現自己忽略的又一個問題,儘管盧氏巧手地將舊衣和新布改在一起,即合身又整齊,但是它們卻都僅是較厚的布料而已,根本就沒有半點棉花的影子。

  遺玉差點就忍不住詢問盧氏有關棉花的事,只是仔細想後就知道了這大概又是這個怪異朝代同她所認知的唐朝類似的地方,棉花種植尚未引進,人們冬季還只是依靠疊衣禦寒,好在遺玉現在的體質並不十分怕冷,也就不大害怕即將到來的冬天。

  至於棉花確實是個好東西,似乎是從外邦引進來的,中國地大物博,肯定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裡也生長著這種東西,只是不為人所知而已。

  今日以來氣溫乾燥,大半個月沒有下過一場雨,原本村人引水灌溉的小河乾了一半,無法順利流進田間。農田裡的糧食剛剛發苗,麥田更是面臨越冬的關鍵時期,一旦返青苗過弱,來年十有八九要面臨饑荒。

  這日盧氏給兄妹三人做好午飯,村長就派來人來通知集合商量這件事的解決辦法,為此事煩惱了好幾日的盧氏也顧不上填飽肚子就跟人去了村長家,這一去到了傍晚時候才回來。

  村民們商量的結果是大家兵分兩路,一部分人負責挑水給田地灌溉,一部分人負責疏導堵塞的土渠,明日一早在村前集合。

  盧俊聽了盧氏的轉述之後自告奮勇地要去幫忙挑水,盧智也表示希望出力,但盧氏最終只答應帶了盧俊去,並言自己到時候會請人幫忙。

  於是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帶上工具出了門,家中又剩下手無縛雞之力地一對兄妹。直到中午兩人吃了午飯也不見人回來。

  半下午的太陽曬的人渾身懶洋洋地。遺玉拎著小竹凳蹭到盧智身邊坐下,直直盯著正在看書的他,企圖引起他地注意力。可惜對方感到她的靠近,卻連頭都不抬一下。

  最近遺玉愈發覺得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下降了,原本對她體貼有加並且還算小心翼翼地大哥似乎是她地錯覺,現在就連偶爾享受一下他的溫言細語地待遇也變得屈指可數了。僅比起總受欺壓的二哥盧智來說要好上一些。

  不過這會兒她確實有事要求盧智,也就不會使那小孩子的性子。老老實實地開口道:「大哥,你別看書了。咱們——」

  「餓了灶房鍋裡有大餅。」

  「小玉不餓,咱們——」才吃過午飯不到半個時辰而已,她怎麼會餓。

  「渴了就去倒水喝。」

  「也不渴,我說咱們——」

  「沒事的話,就去繡你的花。」

  好吧,她確定自己是打擾到對方看書的興致了,但是他就不能等自己把話說完嗎!遺玉氣急地一把抽出盧智手上的書本,待他終於捨得看她一眼後,大聲說道:「咱們去田裡看看娘他們吧!」

  盧智面無表情地從她手上拿回書,輕輕撫平被她抓皺了的紙頁,反問她,「去看他們做什麼?」

  「當然是去幫忙了。」

  遺玉老實地回答,這幾天晚上被盧氏摟著睡覺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對方根本沒怎麼休息好,今天又是要去幹體力活,她確實很擔心盧氏。

  「你挑的動一擔水嗎?」

  遺玉搖頭。

  「你拿的動鋤頭?」

  遺玉再搖頭。

  「沒事幹的話,你還是去繡花吧。」一句話說完,盧智又重新翻開書本找到剛才他沒看完的那一頁繼續研讀。

  遺玉就這樣被涼在了一邊,她實在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心裡清楚盧智不理會她的要求一方面是不想她去添亂,一方面是怕她過去被人使喚著幹活。

  但是她這次是真的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早在看開了擁有的特殊能力之後她就打算要儘可能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合理運用它,幫助家裡農田增產是她能想到最直接的一件事情了,可惜一直都沒有正當理由實施自己策劃好的方案。

  直到昨天盧氏把村長的安排說給他們聽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於是今早盧氏走後她就悄悄在灶房背著盧智忍痛放了十幾滴血又兌了水盛在小竹筒裡,只等到了田間再伺機加入到澆灌的水源當中去就好了。

  她算好了所有的步驟,卻忽略了最關鍵的地方——盧智根本不讓她出門!

  「大哥,小玉雖然幫不上忙,但是想去看看娘,小玉很擔心,娘昨晚都沒睡好,一直給小玉掩被子。」

  遺玉無奈之下只好使了苦肉計,背在身後的一隻小手狠狠按了一下上午放血的那根手指頭,小鼻子一抽嗓子一噎就嗚嗚地哭出了聲,金豆子更是順勢掉了下來,沒有作案的另外一隻手可憐兮兮地去揉眼睛擦淚水,只是小腦袋抬是不是,低也不是,即怕眼尖的盧智看出來自己表情不對又怕他看不見自己的眼淚,達不到目標效果。

  好在盧智一聽見她哭就合上了書本,小小嘆了一口氣後,伸出一手去扶著她的小肩膀另一手去抓她擦淚的小手,輕聲哄她道:「好了,小玉不哭,看你眼睛都紅起來了,不許揉了,大哥又沒說不帶你去。」

  「嗚嗚嗚小玉擔不動水」

  「盧俊能擔得動就行。」

  「嗚嗚嗚小玉舉不起鋤頭」

  「盧俊舉的起來就成。」

  於是兩刻時之後,兄妹二人出現在了靠山村前的田壟間,一眼望去就見稀稀拉拉不少人都正在糧田中忙活。

  遺玉掃視了一圈之後才看見了包著皂白頭巾正在十幾丈外的田裡彎腰澆水的盧氏,剛想撒開丫子跑過去就被身後的盧智一把拽住,遺玉回頭疑惑地看著他,只得到了一句話。

  「不要跑,走過去。」

  遺玉當他擔心自己跌倒,也就老老實實地走到了盧氏跟前,卻在離她還有七八步的時候停了下來,不是她不想上前去,只是看到盧氏的表情實在不大美好,她恐怕根本就不歡迎自己和盧智的到來。

  「娘。」遺玉弱弱地喊了一聲,餘光瞄到走到她身旁的盧智,不著邊際地蹭到他的身後才覺得盯在她身上的凌厲目光弱了一些。

  「你們來幹什麼的,添麻煩嗎?看看這裡都忙成什麼樣了,還來添亂!盧智!我怎麼交待你的?」盧氏果然生氣了,田裡的情況確實不大好,村中比較老到的農民都斷言明年收成不會好,心情欠佳的盧氏見到兩個不聽她話跑出來的孩子自然不會給什麼好臉色與他們看。

  「娘說讓我們不要亂跑。」

  「那你怎麼不聽娘的話!還帶著小妹到田裡來,你覺得自己長本事了可以不用聽娘的話了嗎?」

  「娘,我們很聽話沒有亂跑,我們走過來的。」

  「……」盧氏本來還嚴厲的表情一下子就扭曲了。

  遺玉不由一臉敬佩地看了一眼她大哥,心道恐怕全家敢挑娘語病的只有他了,她偷偷瞄著盧氏糾結的表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同情,暗道最近被盧智噎得說不上話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難道是少年叛逆期到了?

  她在一旁胡思亂想,也沒注意後來兩人說些什麼,回神的時候盧智已經幫盧俊挑水去了,盧氏看她又莫名其妙地發呆也沒再多念叨她,轉身繼續澆水去。

  見盧氏確實不打算讓她幫忙,她便在取得對方首肯之後就去找土渠的水源了,由於乾旱河水變得乾涸,盧氏也不怕她在河邊出什麼事兒,這會兒水源處的大人也多,總不至於讓她一個小孩子遇到危險。

  遺玉小跑到了離大片農田不遠處的小河邊,果然看見不少人聚集在那裡,有的正在重鑿土渠,有的卻是來回挑水,看了一圈也沒見到盧智和盧俊,她也沒再刻意去找他們,一個人靜靜走到河邊通水處。

  實在是大人們都太忙,原本以為要廢不少功夫的遺玉實際上很容易就把掛在腰上的一筒稀釋了她血液的水倒進了淺淺的渠口,這裡經過村人一上午的開鑿已經重新通了水,一指深的水面盈盈流動著,緩緩將清水送向各家的田間。

  遺玉很清楚她血中奇特的作用,知道經過這樣的稀釋後,雖然不能讓大傢伙的田地都像後山的山楂樹一樣瞬間成熟,但想來明年也不至於青黃不接。

  儘管她大可以多放一些血進去讓靠山村的田地大豐收,但是在這種氣候下的豐收未免太過扎眼,引來外人的猜疑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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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3:59 AM

第一卷 初至 第十六章 偶憶往事

  遺玉在水源上動了手腳後沒多大會兒功夫,村長就宣佈了土渠已經成功拓深並疏通的消息,村人們又各自檢查了自家田間灌溉的情況,這才紛紛拿上工具返回村莊。

  遺玉也被盧氏派來找她的盧俊拉上,跟著大部隊回了村子。

  一路上倒是見了不少生面孔,因她經常待在家裡不出門玩耍,知道的也就是自家小院附近的幾乎人家,其餘的人卻是不大認識的。

  這會兒就有一個很面生的中年婦女拉著盧氏說話,遺玉在一旁聽著他們閒扯,雖然能懂,但還是不大習慣他們濃重的蜀音,可笑的是盧氏操著一口關中腔竟然也能和對方聊的火熱,真懷疑她們能否聽清楚對方說些什麼。

  「二娘啊,一會兒叫你們家小玉到大姐家耍去,柱子和春桃好歹比旁的孩子懂事些,你也不用擔心誰把你閨女欺負了去。」

  「好咧,進村直接讓她上你家,晚飯前叫她回來就行。」

  「瞧你說的,大姐家還能缺孩子一頓飯不成?」

  「那好,就讓她吃完晚飯再回來罷。」

  於是一刻之後,遺玉坐在了牛大嬸家寬敞的小院子裡,身前是一塊三寸厚的石板,上面放著一些小孩子用泥巴捏成的奇形怪狀的東西,還有一把雜草和幾顆石塊。

  對面是一個綁著兩根小辮子的圓臉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正十分嚴肅地盯著她看,小嘴一張一合地說道:「我這會兒是我娘,你這會兒是我,曉得賽?」

  遺玉嘴角抽了抽勉強點了點小腦袋,如果可以選擇,她真想現在就回家,可是來之前娘已經交代了她,不吃完晚飯不能回去。

  「春桃,把菜去洗了。」小姑娘裝著很忙碌的樣子一邊擺弄著手裡的軟泥。一便指著石板上的一把雜草對遺玉說道。

  遺玉暗自嘆了一口氣。伸手抓起那把野草問道:「去哪裡洗?」

  「瓜娃兒!腦殼喬地唉!你和麵罷。」小姑娘把手裡的泥土放在石板上,裝作生氣地樣子訓斥了遺玉兩句,然後伸手奪過她手裡地野草轉身進了屋子。

  她看著那團越看越像便便地東西,正在猶豫著是否要下手去捏兩下意思意思,就聽見屋子裡傳來了牛大嬸的悶著嗓子地斥罵聲。

  沒多大會兒功夫,剛才還老氣橫秋的小姑娘就拖著兩管鼻涕淚奔了出來,坐在她身邊嗚咽著,時不時還打上個響嗝兒。

  她見對方可憐兮兮的樣子,頓了頓,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方乾淨的小手巾靠近那張沾滿泥巴並且分不清鼻涕和眼淚的小花臉,一邊輕輕擦拭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春桃姐,咱們兩個還耍不?」

  「嗚嗚……」

  「春桃姐,你別哭了呀,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嗚嗚你、你會唱歌?」

  「嗯。」遺玉見小姑娘雖然小鼻子還是一抽一抽的,但總算不再掉眼淚只是微微抽著小鼻子,於是鬆了一口氣,心道這個孩子還算是好哄的。

  她最怕看到小孩子哭了,不知道為什麼一遇到這樣的場景就覺得心裡酸酸的,很容易就想起曾經那個在孤兒院的角落裡一個人哭泣的自己,那個時候卻根本就沒有人有空去安慰她。

  「你唱罷,我、我不哭了。」

  遺玉點點頭,給她輕輕哼了一首盧氏晚上哄她睡覺時唱的關中童謠,春桃小姑娘聽完以後不但不再哭了,反而興奮地纏著她教了自己,等對方終於能把這首歌歪七扭八又五音不全地唱上一遍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稍後她在牛大嬸家吃了晚飯總算能回家去了。

  離開之前小春桃還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小手,覺得「玩」了這一下午比繡上一天花還要累的遺玉,只想著趕緊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於是只能勉強答應了對方明天一早還來找她玩,這才讓小春桃高高興興地放她離開。

  第二天一早盧氏就下地去了,盧俊因為雙日要到武館去也早早出了門,盧智一向醒的比較早就在窗前練字,只剩下年紀小身體尚且貪睡易睏的遺玉還賴在被窩裡面,屋門大開著,新鮮又帶著寒氣兒的空氣不斷竄進房內,由於少了盧氏的體溫床上的暖氣兒漸漸稀少,等到被窩發涼,她迷迷糊糊地醒了。

  伸出小手揉開被眼屎黏住的眼睛,又坐在床上迷瞪了一會兒,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後停在盧智挺的直直的背上。

  「大哥。」遺玉十分喜歡自己現在的聲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濡甜,早上起來的時候由於喉乾,更是軟軟的帶些無力感,奶聲奶氣的。

  「嗯,去洗洗臉然後吃飯,灶房鍋裡給你溫著。」盧智也不回頭,繼續一筆一劃地練他的字。

  遺玉應了一聲後,快速從床上爬了起來穿戴洗漱好,又吃了早飯,這才披著頭髮拿了小木梳走到盧智跟前等著,待他最後一個筆勾完,她才伸出小手遞過梳子和髮繩。

  盧智放下毛筆,身子往裡面移了移好讓她在自己身邊的蓆子上背對著自己坐下,動作熟練地把她的頭髮理順,然後在頸後鬆鬆綁了起來。

  經過大半年的時間,她的頭髮也長了不少,總算不用在腦袋兩邊扎兩個小辮子,可以從後面抓成一把了,但是由於小胳膊太短,老是弄不好頭髮,於是每天給她梳頭就成了盧智的任務,畢竟家裡除了遺玉也就屬他最閒了。

  「好了,過來把這張字摹一遍。」盧智摸摸她的小腦袋,把他剛才寫好的大字推到遺玉手邊,又從一旁抽了張乾淨的麻紙出來,將沾好墨的毛筆遞給她。

  遺玉把梳子揣進懷裡,乖乖地在桌前盤腿坐好,在他的指導練了一張字,又聽他講解了幾則論語後,被要求背誦前天教習過她的一段千字文裡的內容,可還沒背完就被找上門來的小春桃打斷了。

  小姑娘站在屋門口雙手叉腰,一臉氣憤地質問遺玉:「小玉,你早上怎麼不來我家耍,昨天你應了我的。」

  盧智看了看小春桃又看了看自己妹妹,開口說:「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剩下的晚飯前再背。」

  遺玉十分希望他大哥能再嚴厲一些,她寧願背一上午的千字文也不想玩過家家順帶哄孩子,昨天唱了一下午的歌,到現在喉嚨還不舒服。但是看著小春桃一臉渴望的的表情她還是沒有忍心開口拒絕,畢竟昨天晚上她卻是答應了要陪對方玩。

  只是她堅決不會再同小春桃一起玩過家家了,於是取出自己的小繡筐拉著她坐在飯桌前的蓆子上,打算給她找點找點別的事情做,自己也順便繡完還差一點就完工的繡活。

  春桃見了繃子綵線這些東西只覺得很稀罕,小孩子都是喜新厭舊的天性,她也沒再提讓遺玉陪她玩昨天的遊戲或是唱歌什麼的,相反老老實實地跟著遺玉學使針。

  遺玉撿了一塊她練手用的次等布塊上了繃子遞給她,又手把手教她縫了幾針之後就任由她自己鼓搗了。

  明日是十五,盧氏要到集市上去採購,遺玉手上攢了三塊手帕,兩塊繡花,手上這塊繡的是一幅鯉魚穿蓮,也算是蜀繡圖形中比較常見的東西,最難的配色部分已經在盧氏的指導下完成了,只剩下一些簡單的修飾和收尾,她打算今日做完,明天讓盧氏一起拿到集市上去賣了。

  遺玉並不喜歡冒尖打眼,但畢竟要和家人朝夕相處,有些事不是想蓋就蓋得住的,比如說她一首詩看上兩遍就會背,一種針法練上三天就能上手等等這類小事,腦子一根筋的盧俊當然是看不出來什麼,盧氏和盧智卻都早早發現了自己女兒(妹妹)的神志清醒之後越來越特殊的表現。

  盧氏不奇怪是因為她愛女之心過於深切,她只當這是老天爺賜給她女兒痴傻四年的賠禮,盧智不奇怪那是因為他本身就聰明過人,假想一個天天吃饅頭稀飯的人看見吃魷魚海鮮的會羨慕嫉妒,可是一個拿魚翅剔牙燕窩漱口的人看了就不會覺得稀罕了。

  「小玉,你看我繡的小草像不像!」

  遺玉停下手中遊走的繡花針,側身去看小春桃手裡的繡布,之間上面歪歪扭扭用幾根線拼成一根狀似是草的東西,昧著良心誇獎了幾句,又見小春桃甜甜的笑容後,不由自主伸手飛快地在對方的小臉蛋兒上捏了一下。

  「啊!小玉你做什麼捏我啊!」小春桃被她的行為嚇了一跳,胖嘟嘟的包子臉頓時皺成一團,圓圓的眼睛一眨一眨,水汪汪的。

  遺玉看著看著,突然有點明白盧智為什麼老是喜歡掐她的臉了——欺負蘿莉就是心情舒爽啊。

  「春桃姐你長的真好看。」這是她的心裡話,小姑娘卻是很可愛,說是好看並不假。

  「我哪叫好看啊,我家隔壁的香香姐才叫好看呢。」香香?遺玉在腦海裡尋找有關這個人的記憶,只記得好像是一個跟盧智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夏天的時候在村口老樹乘涼她曾經遠遠的見過,不過沒怎麼看清楚長什麼樣子罷了。

  八卦之心一起就想仔細詢問,可沒等她開口就見小春桃又是一臉認真地看著她說:「小玉你也長的蠻好看,以後你肯定和香香姐一樣好看。」

  遺玉看到小姑娘烏黑的眼睛珠子倒映出自己的小臉,不但沒有因為對方的誇獎而高興,反而心中一片酸澀。

  上輩子長相平凡的她也曾羨慕過那些漂亮女孩子的肆意,還記得大一時候她自薦成了班長,雖然成績再努力也無法做到拔尖,但凡是同學提出的或是輔導員要求的都會全力以赴。

  可大二改選的時候還是被班裡一個長相出眾又性格溫柔的女孩子給頂替掉了,她也氣憤過也傷心過,明明對方工作學習上都沒有自己認真,但偏生人家生了個好腦袋又是一副好皮相,自己只能含笑退讓。

  後來三年作為副班長的自己不但負責雙份的工作,一旦對方出現失誤卻都是她去料理事後,耐人尋味的是她得到的不是感激,反而是背後中傷。

  慢慢地她的傷心和嫉妒反而變淡了,如果她得不到人們的認可是因為她不夠努力也就罷了,偏偏只是因為人天生無法改變的客觀因素在作祟。想通以後她也就學會冷眼旁看別人的喜怒哀樂,不再用自己消極的心理去襯托那些「主角」的人生,但成為她人人生中的舞台背景卻始終無法避免的。

  只是意外身亡之後她竟遇到了穿越,變換了時空和身體,能夠重新經營自己的人生是她不曾敢想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愈發相信自己將會有段不一樣的人生,以前種種漸變浮沉往事,今非昔比,她這一輩子絕不打算再做任何人的背景。

  要知道,不喜歡光彩照人的活著的人,不代表就自甘平凡。



第一卷 初至 第十七章 有兄如此

  過了幾日竟然下了一場難得的大雨,飲盡秋雨之後的糧田果然情形大好,經驗老道的農民都預言明年就算不是豐收也絕對不會饑荒,靠山村民們臉上又帶上了笑容,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田產無異於命脈。

  人們只當是先前應急之策並著這場及時雨挽回了糧田,就連遺玉也不十分清楚這裡面到底是她血液的作用大一些,還是自然和人力的作用強一些了。

  盧氏總算不用擔心明年收成,臉上不似前些日子般愁眉不展,但每日還是要專程跑到田地裡去看上一看才能安心。

  就這麼又過了半個多月,天氣真正冷起來了,早上起床對遺玉來說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她雖然不大怕冷,那也是和上輩子的體質相比,真同習慣了冬日不穿棉衣的盧家其他三個人來說,今年冬天對她來說確實是一次心理素質的考驗。

  盧俊不用去武館的時間大多都用來去後山撿柴了,遺玉跟著去過兩次後來實在受不了滿身大汗後又突然冷下來的感覺,也就天天在屋裡待著繡繡花看看書,小孩子的日子總是單純又無聊的。

  此外,小春桃成了她家中的常客,開始時只是纏著遺玉教她繡東西,後來盧智也時不時教她認上幾個字,牛嬸因為這件事還專門往她家裡送了五六個雞蛋來,要知道這個年代的鄉下人雖然不至於忍饑挨餓,但是想識字唸書那可是難上加難。

  且不說能否交的起一個月二百錢的學費,靠山村連著附近幾間村子也只有傍著張鎮那一間小私塾。遺玉陪盧氏去武館給盧俊送吃食時也曾路過那裡一次,那是比她家這間屋大不了多少的屋舍,稀散地擺放著三四排桌子,總共也就有十來個學生。

  那教書的先生頗有勢利眼又帶一些酸氣,雖然有幾分才學,但是收的只是些張鎮上家境殷實又有名望的子弟,附近村莊也有幾個祖上能和一些文人雅士扯上關係的人家能把孩子送了進去。

  遺玉多了小春桃這麼一個玩伴,雖然兩人心理上有著一段不可踰越的年齡代溝,但讓遺玉自己都奇怪的是,兩人竟然還算相處愉快。

  對於她多了這麼一個小朋友,盧氏是所有人裡面表現地最高興的,其中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就在遺玉滿懷期待地準備迎接她在這裡地第一個新年的時候,村裡出事了。事件地主人公正是以前小春桃對遺玉提到過地那個香香姐,一個十三歲地漂亮小姑娘。

  臘月二十二,祭灶地前一天晚上。吃罷晚飯的一家人正坐在院子裡烤火。燒地通紅地松木枝劈裡啪啦的爆著小小的火花,熱氣熏得遺玉小臉通紅。但只有先把身子烤暖了,等下洗洗臉躺到被窩裡才不會覺得冷。

  遺玉烘著小手,心想等天氣暖和了就多幫她娘繡點複雜的東西出來,明年冬天一定要讓她娘買上個火盆子放屋裡去。

  突然,遠處漸漸響了女人怒罵地聲音,盧家四口都聞聲抬頭去看。雖然月光並不明亮,但由於多數人家都在院子裡烤火,在這漆黑地夜色裡還是能隱約看到遠處的人影。

  似乎是誰家出了什麼事兒。吵鬧聲越來越大,盧氏皺著眉頭望了一會兒,然後就對三個孩子交待了一下。起身朝那邊出去了。

  又過了半刻的時間,那吵鬧聲竟然又變成女人的嚎啕哭聲,火堆前坐著的三兄妹不約而同地都從竹凳上站了起來,跑到了院子門口。

  哭聲越來越大,夾雜著謾罵,盧智拍了拍盧俊的肩膀說:「我去找娘,你們倆在院子裡看著火。

  就在他抬腳要走的下一刻,遺玉反射性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盧智扭頭看了一眼她,又對盧俊說道:「我帶小玉一起去,你就站這兒等著。」

  見盧俊心不甘情不願地撇了撇嘴點頭應了,他才反手拉著遺玉一起朝那出事的地方走去,他的步子越走越快,遺玉也只能邁著小腿一路跟著他小跑起來。

  到了那地方,只見鬆鬆散散十幾個村民圍在一間院子外面,於是盧智拉著遺玉又朝前走了幾步繞開擋住他們視線的村民,這才看清小院子裡正發生的事情。

  一個年近四十的農婦正坐倒在地上捶腿嚎哭,口中一刻不停地罵著,她身邊蹲了兩個婦人正在勸慰,眼前卻站著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雙手插在袖口裡一臉的不耐,很明顯就是她嘴裡罵的那個人。

  「你這個畜生!嗚嗚……把我們一家往死裡逼啊,你是想要她的命嗎!你這個作死的東西,我怎麼養了這麼個沒人性的……」

  遺玉不明所以,輕輕扯了扯盧智的手,小聲地問道:「大哥,娘呢?」

  盧智沒有理會她,左右看著周圍,在夜色裡尋找盧氏,只是這兒滿共也就那麼十來個大人夾雜著幾個孩子,哪裡有盧氏的身影。

  「你倒是說話啊!那張鎮的鄭立是個什麼東西連我都知道,香香被他買去可怎麼活啊……嗚嗚,你、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咱們給就是,讓他們把賣身契還給咱們……」

  那邊哭的熱鬧,盧智卻因尋不到盧氏心裡焦急,顧不上那麼多,拉著遺玉就朝人家院子裡走,剛邁兩步就聽那青年終於開了口。

  「誰給錢,你給?哼哼,咱們家有幾個錢我還不清楚。再說了,我這是送香香去享福呢,那鄭公子可是張鎮長的小叔子,香香給他做了房裡人,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你也就等著以後享福就行,在這兒跟我鬧什麼,也不嫌丟人,還不如去勸勸哪個死心眼的丫頭片子。」

  「你還要不要臉了,你妹妹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你就真狠心送她去給人做奴婢!你說!你就說你到底欠了人多少錢!」遺玉一邊被盧智拉著朝前走,一邊扭頭去看,就見看見那婦人一下從地上趴起來躥到青年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嘶喊道。

  「成,我說了你要真能拿的出來,我就落個臉子去把香香的賣身契要回來。」

  「你說!」

  「連本帶息一共二十貫,您去給我取來罷。」

  遺玉深吸一口涼氣,進屋前最後一眼就見到那婦人癱軟在地,身後兩個剛才還在勸她的婦人也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二十貫錢,他們一家子一年不吃不喝只靠地裡的糧食也要七年才能存夠,還必須年年豐收。

  遺玉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耳中就聽盧俊低低喊了一聲「娘」,扭頭就看見盧氏正坐在一進屋的拐角處一張蓆子上,她的身旁是小春桃的娘牛大嬸。

  牛大嬸懷裡摟著一個哭的發抖的姑娘,由於背對著他們倆,看不見面目,但想來就是那個香香了。

  盧氏聽見盧智的聲音抬頭看了他們倆一眼,並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示意他們等著。

  遺玉被盧智拉著在離她們三人稍遠的蓆子上坐下,院中這才又響起了哭聲,還有那青年男子嘲諷的說話聲,兩者清清楚楚地傳進屋子裡,她抬眼就看見盧氏臉上愈發憤怒的表情。

  「你說你這麼做傻不傻,你真死了你娘怎麼辦?替你哥還一輩子債,等老了又沒人將養她……」牛大嬸輕輕拍著小姑娘,嘴裡說些安慰的話,不多大會兒懷裡的人就沒了哭聲,似乎是睡過去了。

  盧氏這才用眼神向牛大嬸告辭,輕輕起身帶著兩個孩子回家去了。

  三個人出奇地沉默了一路,直到走到自家院子門口,聽見盧俊大嗓門響了起來。

  「娘!出什麼事兒啦?」

  盧氏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只吩咐他把院子裡的火熄滅了,就拉著遺玉去給她洗臉了。

  後來直到睡覺盧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也沒再問什麼,遺玉心想定是盧智在外面交代過他什麼。她其實也想問,雖然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卻還是想聽聽盧氏說點兒什麼,只是盧俊都不去觸她娘眉頭,她自然也不會搶著往槍口上撞了。

  於是一家四口就這麼安靜地睡了一夜,第二日天剛亮遺玉就被盧氏叫醒催著穿衣起床,在吃早飯的時候終於開了口。

  「娘和你們商量個事,你們看看成不成。」

  遺玉心頭一動,大概有些明白她是起了什麼心思,隨著兩個兄長一起點了點頭,之後盧氏就把那香香,也就是劉香香家裡的事給他們說了。

  這劉香香的大哥劉貴,也就是昨天晚上遺玉看見的那個沒正行的青年,兩年前因其父病死,不得已在張鎮簽活契做了鎮長家的家丁。

  這張鎮長年過五十,家裡只有一個病歪歪的正室,兩個妾卻是得寵的很,其中一個叫柳娘的妾,娘家僅有一親兄姓鄭名立,因自己妹妹得了這門親也就跟著搬到了張鎮。這位鎮長小叔子原本是外地一個流氓,什麼偷奸耍滑吃喝嫖賭的事情都好上那麼一點,尤其佔一個賭字。

  劉貴被張鎮長派著跟了鄭立一陣子,別的東西沒學會,這個「賭」字卻沾了個透,從今春起逐漸把手頭上的一些積蓄花光不說,漸漸連往家裡送月錢都不按時了,後來更是變本加厲地從家裡拿來賭。

  前陣子他跟著鄭立跑了一趟青陽縣的大賭坊,一下輸了一大筆,賭坊是個什麼地方?你沒錢就借給你,只要你繼續賭就成,但還錢的時候卻要翻倍的,於是一貫變兩貫,兩貫番四貫,直到賭坊再也不願意借錢給劉貴的時候他已經欠了人家二十貫錢。

  還不出來人家就要他剁指頭,一根手指一貫錢,連腳趾都算上也才剛好夠,但劉貴怎麼可能真讓人剁了他的指頭,最後求了陪他同去賭坊的鄭立,答應了把自己妹妹賣給對方才讓他躲了過去。

  不知道他前幾天怎麼哄了劉香香簽了那賣身契,直到前天下午鄭立派人來靠山村送了信,讓劉家收拾收拾東西明天把閨女給人送去,這才讓劉香香的娘親趙氏知道有這麼回事兒。

  無奈劉香香的爹死的早,家裡只有她娘趙氏一個人扛著,親哥哥逼她去給人做奴婢還債,原本滿懷待嫁之情的她,心寒之下昨晚就跑到村後找了棵樹準備上吊自殺,好在被路過的牛大嬸發現才給勸回了家。

  至於那劉貴卻不知道為何,昨天大晚上又從張鎮趕回了靠山村,恰逢牛嬸送回了劉香香又讓趙氏知道她女兒尋過死,這才逮住兒子鬧了昨夜的一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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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4:12 AM

第一卷 初至 第十八章 村民籌錢

  聽完盧氏的講述,遺玉心中感慨,同樣是沒有爹的人家,她就有娘疼有哥管的,劉香香卻被自己的親兄長當成是財物般轉手就給了別人。

  「娘也不怕你們年紀小,聽了這些個不該聽的事情髒了耳朵,但凡是個人總是要做錯事情,可是那劉貴就不只一個錯字了得,智兒、俊兒,你們兩個是我一手教大的,從沒經過旁人的手,娘很清楚自己孩子是個什麼性子,也不怕你們將來會像那豬狗不如的東西一樣。」盧氏說到這裡頓了頓,眼中已經帶上了十分的慎色。

  「娘打算從家中取五貫錢出來,做個先,好讓村長發動全村人籌錢,給劉家把香香的賣身契給贖回來,咱們村子裡也有二十七戶人家,每家再湊上個一貫半貫的也就夠了,只是這五貫錢卻是明年收糧以後用來給你們兩兄弟蓋間屋添些家具的,娘讓你們做個主,是要新房子,還是挽救一個和你們並無關聯的可憐女子。」

  盧氏話一說完,就盯著兩兄弟等著他們答話,她心中也是忐忑,這筆錢其實說什麼她都是要借出去的,只是借此考校兩個兒子的人品,希望不要讓她失望才好。

  「當然要借!香香姐不能嫁給流氓!」盧俊昨晚並沒有去劉家湊熱鬧,剛才聽盧氏講完劉香香的事情就有些憋不住話了,若不是氣氛太壓抑,他恐怕早就跳起來咋呼了。

  遺玉一臉古怪地看著盧俊憋紅的腮幫子,不知為何覺得他激動的樣子十分可疑。

  盧智等盧俊發表完意見這才緩緩開口說:「房子咱們夠住就行,暫且不急,還是救人要緊。」

  盧俊趕忙在一旁襯映道:「對對對!大哥說的對,咱們家房子又不是不能住了,等以後再蓋也不遲,娘,咱們趕緊去給劉家送錢罷,晚了香香姐就該嫁給壞蛋了!」

  說到「嫁給壞蛋」幾個字的時候盧俊的牙齒都在嘎嘣嘎嘣地響,遺玉這才恍然大悟,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不對勁了,原來盧俊那副表情竟然就像是別人活活搶了他老婆一樣!

  那劉香香她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卻是聽說長的漂亮,盧俊也十一歲了,這年頭的小孩子都早熟的很,要說有個暗戀對象也不奇怪,似乎劉香香比他還大上兩歲,也不知道盧俊是看上人家姑娘長的漂亮了,還是因為喜歡歲數大的。

  遺玉知道自己想的遠了,連忙又把思緒拉扯回來,又見盧氏把目光轉向自己,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映過來她的意思,於是連忙點頭應聲道:「大哥二哥說的對。」

  於是一家人就此拍案。盧氏當下就分配了任務。

  「我先去村長家裡同他商量籌錢地事,盧智你去趟劉家知會她們娘倆一聲。讓她們在家裡等著。」

  「好。」盧智起身離開了。

  「盧俊去你牛大嬸家喊上她到村長那裡找我。」

  「嗯!」盧俊也連忙跑了出去。

  盧氏轉身待走,卻被一雙小手給扯住了衣角,回頭就見遺玉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娘,那我呢?」

  「你看家。」說完就掰開她的小爪子出了門。

  這下家中就只剩下了遺玉一個「閒人」,本來就因為劉香香一事而心情沉悶的她,更是輕易地被盧氏的一句話打擊到了。

  盧氏到了村長家把籌錢的事說了,趙村長當下就答應了,那劉家的趙氏也是他本家的一個親戚,算起來要叫他一聲叔父的,能幫襯的他當然也不會推辭。

  靠山村裡住著的二十來戶,雖然有王氏那樣不著調的,但大多是都是性格淳樸的,同劉家關係好的早就存了幫上一把的心思,關係不好的看在村長的面子上也不會推辭過去,更何況還有盧氏這麼個先例在,人家同劉家本也說不上幾句話的寡婦這個時候都把錢拿了出來,其他人就不好不出力了。

  於是村長帶人挨家挨戶地找過去的時候,多的都答應拿一貫出來,少的也願意出個三四百錢的。

  趙氏又求盧氏給她記個帳,於是一行人來到盧家小院裡,盧氏拿了紙筆坐在院子裡,誰來送錢就給誰寫記下一筆,等到正午的時候錢已經湊了大半,只餘幾戶男人不在家的尚且拿不了主意,需等到中午才行。

  出過錢的人也都沒有散去,二十餘人擠在盧家的小院子裡,有蹲在牆籬處閒等的,也有湊在一起說閒話的,遺玉坐在屋門口看著他們臉上各式各樣的表情,心裡有些不同尋常的感覺冒了出來。

  原本在劉香香一事上,她只是拿著一種旁觀的態度,她雖然並不是個狠心的人,但畢竟靈魂曾經做過二十年的現代人,信息業的發達讓她看多了世態炎涼,社會環境使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不得不對於不關己身的事情表現出一種淡淡的冷漠。

  可是看著眼前這群由以為能夠幫助劉家拜託困境的村民,她卻有了一種置身其中的感覺,她也算是這群人中的一員,她的親娘正在全力幫助那個命苦的小姑娘,她不再是看熱鬧的人和圍觀者了。

  只是,真的等劉家把錢還回去以後,劉香香就能擺脫這厄運了嗎,那個叫鄭立的人就真的願意把到手的美嬌娘再推出去?

  一直以來,她似乎忽略了這個時代的本質,那是比現代更多一分的殘酷,這個社會三六九等分級嚴重,金錢和權利的作用更是突顯,不像二十一世紀雖然人們勢利,到底還是有法律道德的大帽子壓在頭上。

  鄉野之地,律法道德的限制更是薄弱,別說那劉貴真的是欠了人家錢才拿妹妹去抵債,就以劉香香的長相來說,除非避不出戶,不然早晚是會遇到這種事情的。

  這個時代的女人想要自保,太難,平凡一些的還好,但凡有上幾分姿色的,又身世貧苦的,誰能擺脫命運的試探?

  肩頭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遺玉扭頭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大哥,眼中的迷茫尚未散去,只一眼就能讓人看出她心中的不安來。

  盧智略帶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遺玉搖頭,無法告訴他自己只是突然明白了些事情,不願意去多想卻不得不再次審視這個社會,因而心口發悶。

  「是被昨天的事情駭著了?」

  她老實地點了點頭,卻知道自己不只是被嚇著了這麼簡單,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把這個社會看待的太過美好,缺乏了一種危機意識,只是因為從天而降的親情就被幸福砸暈了頭。

  「不用怕,大哥才不會讓你遇到這種事。」

  看著盧智稚嫩小臉上認真無比的表情,她心中一陣苦澀,這個孩子雖然聰明懂事,但畢竟年紀小沒出過門,盧氏又持家有道沒有讓孩子們吃過什麼苦,因此他並不瞭解這個不平等的社會殘酷的一面,有些事情不是不想遇到,就可以避免的。

  現在的生活是很幸福,可是想要更自在地活著,就必須要有自保的手段,權利和金錢是最直接的,大哥盧智是肯定會參加科舉的,這個朝代的科舉制度發展的也已經相對完善。

  據她所知每年朝廷都會舉行常科考試,科目又具體分為明經、進士等幾十種,而進士一科又是其中最容易出仕的。

  常科的考生有兩個來源,一個是生徒,一個是鄉貢。由京師及州縣學館出身,而送往尚書省受試者叫生徒;不由學館而先經州縣考試,及第後再送尚書省應試者叫鄉貢,鄉貢經由司供舉薦入長安應試者又通稱舉人。兩者最終都要參加尚書省舉的禮部試,也就是所謂「春闈」。

  那張鎮鎮長就是鄉貢出身的舉人,只是沒有通過長安「春闈」,因此便無緣出仕,可依然回鄉混個了鎮長做。

  單從他身上就可以看出,這個年代參加科考是多麼容易出頭的一件事,依盧智現在的情形來看,四年後能應試時,隨便也能考個舉人回來了,至於「春闈」出頭也未嘗不是沒有可能。

  但在這個年代供應一個科考生可要比上輩子供個大學生難多了,大學生只要是能考上去國家就給貸款補助,再不濟也有個社會捐款之類的,可是這時候的考生就算考上也不一定能得到舉薦入「春闈」的資格,前後就算不用拿錢通路,也要上下打點一番,就他們家現在這個情況,因盧氏胸有筆墨省去了上私塾的一項費用,雖不至於供應不起盧智,但也是相當困難的。

  還是沒有錢啊,因為沒錢所以劉香香被親哥哥拿來抵債,因為沒錢所以乾旱讓以糧為生農民夜不能寐,因為沒錢所以盧氏閒事也要一針一線地做活,因為沒錢所以一件衣服改了四五遍還要繼續穿,一塊肉能讓一家人興奮地吃上好幾天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血液異能,要好好利用這一項而不被人發現,其實也不是一件難事,她對此已經有了打算,本想再等自己長大幾年,可是劉香香一事卻如當頭棒喝,讓她難免考慮著是否要把此事提前更好一些。

  腹中「咕嚕」一聲悶響,遺玉這才覺得餓了,抬頭看了看正盯著她額頭出神的盧智,又看了看院子裡依然沒有散去的人群,嘆了一口氣起身去灶房找吃的。

  早上的窩頭還剩下一個,她墊著腳尖從灶台上的碗裡取了掰下一小塊來放進嘴裡嚼了嚼,已經習慣了窩頭獨有的乾澀,反而能從中品出一些香甜來。

  就在她待在灶台前小口小口吃著窩頭的時候,院中卻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她皺眉嚥下最後一塊,拍了拍黏在指頭上的屑渣,然後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第一卷 初至 第十九章 劉香香

  遺玉走到屋門口,就看到院子裡多出了幾個人,穿著一樣的灰色布衣,顯然不是本村人,這三個人正在和趙氏爭執,仔細聽了兩句便知曉他們卻是那個鄭立派來接劉香香的。

  趙氏當然不肯,本來就算沒有村民們給籌錢,她也是想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現在既然能把錢還上,當然不會讓人把她女兒帶走,於是雙方就起了爭執。

  「我不是說了會還錢嗎,你們趕緊走,我才不賣女兒!」

  「大娘,我們也只是被鄭少差來做事的,還不還錢的我們怎麼能做主,這劉姑娘我們肯定是要接走的,你若有事再自己找鄭少說去,別為難我們這些做事的呀!」

  其中一個長著倒三角眼的灰衣男人一邊搖頭一邊無奈地說著,然後就越過趙氏準備去拉被她隔在身後的劉香香,卻被趙氏一把推開了,他退了幾步之後方才站穩,緊接著就一改剛才那副客氣模樣,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對身後另兩個人大聲說道:「拉走!」

  幾個膽大點的村民見這副情形,連忙上去攔了,那兩人上前去抓劉香香的男人,竟也沒能越過他們去。莊家漢子雖然沒有武藝在身,但多的就是力氣,七八個人當下就把三人給圍了,任由他們推搡也不讓他們過去。

  「做啥子這是,快起開!」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劉貴大喊著遠遠跑了過來,頭髮亂糟糟的,衣襟也沒有合好,一看就是剛剛睡醒的模樣。

  「走開走開!」劉貴進到院子裡就是伸手去拉那幾個本村男人,村人見他這模樣先是一呆,下意識的都退了兩步讓開了,那三個人趕緊從人群裡擠出來。

  「劉貴兒!你們這裡了不得喲,還要圍了我們打一頓不成。咱們可都是給鄭少爺做事的,你老實跟哥哥說了,你這妹妹到底還讓不讓我們帶走了?若是不讓,那我們哥幾個就回去請了鄭少爺親自來接你妹妹?」

  「嘿嘿,說這些個做啥子,我妹妹那可是簽了死契的,以後生是鄭少爺的人,那死了也是——呵呵,塊過年了說這個不吉利噻。」劉貴一改昨晚那副皮臉樣子,略微有些諂媚地對那三角眼男人小聲解釋著,後又回頭衝著一院子的人吼道:「這是沒事幹了是不,大晌午的不在家好好吃飯,都跑出來管起別人家閒事來了!」

  村人站在一邊看著他臉色變來變去,都是瞪大了眼睛,這些老實的莊稼人,沒見過這種賣了親妹妹,還能厚著臉皮立著的東西。

  趙氏聽著他地話,早在一旁快要氣暈了過去。那劉香香卻是一反常態的平靜,站在一旁扶著她娘冷冷地看著他哥哥的嘴臉。

  「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鄉親們這是在幫我們,錢籌夠了我就去把香香的賣身契給贖回來,休要再說些死啊活啊地混話!」趙氏勉強提起一口氣斥責了他兒子,但顯然效果並不理想。那劉貴並不理會她,反而對著劉香香說起了話。

  「香香啊,你就說哥哥從小也待你不薄,爹死以後哥一人撐著這家,可少了你一頓吃喝。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哥被人拉去給廢了?跟著鄭少爺有什麼不好,雖然是個奴身,但你長相這麼俊,還怕他對你不好麼。你不是喜歡頭花胭脂,只要跟了他,以後這些東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劉香香卻不答話,只是先前冰冷的眼神帶上了幾絲痛苦和困惑。

  「劉貴!」趙氏一旁聽了突然臉色難看起來,聲音陡然提高,「我都說了錢湊夠就把賣身契贖回來,你妹子是不會給一個地痞無賴當奴作妾的,你少在那裡哄騙她!」

  「我哪裡哄她了,在這窮地方待著就是對她好了?嫁給個只知道種地的黃毛小子就是她好了?」

  「你、你要是今天敢讓他們把香香帶走,我就當沒生過你這麼個東西!」

  劉貴神色複雜地看了趙氏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嘴巴張了張卻沒再說話,往後退了兩步又對一旁的三個灰衣男子說道:「趕緊帶走罷。」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又怕再被人圍住,最後那三角眼咂了咂嘴看了看劉貴後,對著護在劉香香身前的趙氏說:「大娘,我這兒跟您說句明白話,您兒子欠了鄭少爺可不只那二十貫,你們一時半會兒是湊不齊的,還是老老實實地讓我們把人帶走罷,要是把鄭少爺惹急了,拿著那賣身契去縣城衙門告了你們,就不只讓你們抵個女兒出來那麼簡單了。」

  趙氏聽了他的話一下子就愣住了,片刻後才沉著嗓子問了劉貴,「你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不是二十貫麼,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說到最後幾個字,那聲音中的顫抖再難掩住。

  劉貴的神色終於帶上了一點歉意,喃喃報了一個數,趙氏耳尖聽見了,只覺眼前一黑,便向後倒了過去,就連她身後的劉香香也被劉貴的話驚在原地,沒來得及伸手扶住她娘。

  牛氏一直在一旁看著,幾次想要插話都強忍住了,但等到趙氏昏倒便再難忍住,兩步上前一巴掌就呼到了劉貴的臉上,然後衝著他跟前使勁兒「呸」了一口口水,轉而扶住趙氏,劉貴大概先是被他娘給嚇到,後又被牛氏一耳光打暈了,只愣在原地動也不動。

  盧氏趕忙上前同牛氏一起把趙氏抬進了屋子裡,留下外面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遺玉到底沒有聽見劉貴報的那個數字,有些迷茫地看著依然站在原地的劉香香,看著她先是呆愣後是震驚,一臉的掙扎之色顯現在那張漂亮的小臉上,說不出地讓人心揪。

  村民們見到盧氏暈倒都傻了眼,直到那三角眼男人上前拉了劉香香準備離開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直被盧氏按著不能發作的盧俊早就憋紅了眼睛,又看那幾個「壞人」要帶他「香香姐」走,趁盧智不備就躥了過去,猛地撞開對方,攔在劉香香身前。

  「不許帶香香姐走,你們這群壞蛋!」

  盧俊的叫喊聲讓還在發愣的村民們回過神來,於是一群人再次圍了上去,不管怎麼樣,趙氏就算昏倒了,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外人把自己的村裡的小姑娘帶走的。

  兩方再次僵持起來,當事的三個劉家人,卻一個暈了,一個不說話,一個只顧低著頭。

  突然,那三角眼男人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四周圍著他們三人的村民立馬都向後倒退了兩步,遺玉隔著人縫眯眼看了,原來是把匕首,雖然不怎麼鋒利的樣子,但到底是件武器,連菜刀都不怎麼買的起的村民立刻就退縮了。

  這個冷兵器時代,一把小刀對他們這些鄉下人來說,無異於遺玉穿越前,人們面臨槍支的感覺,是很容易讓人感到膽顫,並且心生畏懼的。

  「哼,真當哥幾個是不敢和你們動手怎麼地?」那三角眼男子把匕首在胸前輕輕揮了揮,村人再退兩步,院子裡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夠了,我跟你們走。」

  劉香香清脆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遺玉這是頭一次聽見她說話,再看她時只覺得這個小姑娘似乎做下了什麼決定,臉上的掙扎和猶豫全換成了之前的平靜。

  恰好牛氏從屋裡走出來聽見她這句話,愣了愣然後急聲喊道:「香香,可別說渾話!」

  「我腦子清醒著,嬸子,」劉香香咬著下唇看了一眼牛氏,然後對那三個來接她的人說道:「你們在這等我一下,我交代些事情就同你們走。」說完也不等他們答應就朝著牛氏這邊走來。

  牛氏待她走到跟前,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扯進屋子裡,又伸手拽了遺玉進來,「哐當」一聲把門帶上,就連小跑過來的盧俊都沒能擠進。

  她一進門就壓低了嗓子對劉香香吼道:「你這傻丫頭,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遺玉見劉香香臉色不變地搖了搖頭,然後衝著牛氏彎腰深深拜下,不等對方去攔,又轉身對著坐在床邊看顧她娘的盧氏也拜了一拜。

  「兩位嬸子,香香這裡同你們賠個不是,再托你們以後有事能照應我娘一二。」

  盧氏也聽見了剛才劉香香在外面應下的話,默不出聲地受了她一拜,然後才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可是想好了?」

  劉香香鄭重對地點了點頭,只是遺玉眼尖地看見她緊握的拳頭從一進屋就沒有鬆開過。

  盧氏又是一嘆後,扭頭再不說話。

  劉香香便轉身又對著一旁的牛氏說:「牛嬸,我是想明白了才這麼說的,您也不用再勸我什麼,香香是您看著長大的,什麼性子您也清楚,且我大哥這次實是欠的多了……」最後她有些晦澀地張口說了一個數目,遺玉在一旁聽著陡然瞪大了雙眼。

  牛氏聽她說完,先是呆住,然後又直直看了她好久,等到眼圈發紅,這才堪堪撇過頭去低低應了一聲,便再不言語。

  幾人沉默了不大一會兒,院子外面響起了那三角眼男子的催促聲,劉香香默默走到床前,對著尚躺在上面依然昏迷地趙氏跪下,「碰碰碰」磕了三個響頭,便直起身子,走到屋門口。

  遺玉就站在那裡,藉著從一旁窗戶透過的亮光看清了她臉上苦澀的笑容。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劉香香挺直了背脊,在村民們地注目下,跟著那三個灰衣男人走出了盧家小院。

  盧俊見到這情形,當下就慌了,只是還沒跑出去兩步就被一旁盯著他的盧智拽住了。

  「香香姐,你去哪!」他衝著劉香香的背影大喊,又不敢使勁掙脫盧智,眼淚都急地掉了出來。

  劉香香聽見他的喊聲,身形頓了一下,然後才緩緩轉身看向院子,似乎在群找人群中喊她的那個人,午後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面部模糊起來,只是她的聲音卻脆生生地傳過來:「香香姐去過好日子了,盧俊你記得告訴姐姐的娘親,香香姐這是去過好日子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遺玉站在茅屋前看著她在日光中越走越遠的背影,心中一片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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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4:26 AM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章 青陽縣

  原本還讓遺玉倍感期待的新年,後來只是平平淡淡地過了,這裡的春節和她前生不盡相同,一樣有著最古老的風俗,卻也不似她想像中的嚴謹。

  盧俊自從劉香香離開靠山村之後,就蔫兒了一陣子,遺玉在一旁看著他為自己初戀神傷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回想那天半下午的陽光,還有劉香香那句充滿了不明意味地交待。

  但等到村口第一枝迎春綻放的時候,盧俊又回覆到原來的活潑狀態,大概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容易傷心也容易恢復。

  農曆三月天氣回暖,年初也只下了一場雪,化雪那幾天遺玉差點被凍得起不了床,為這她沒少遭盧智的調笑。

  田裡情況很好,靠山村民多數種的都是春麥,秋末播種春末收穫,因此再過兩個月,就又到了收糧的時候。

  遺玉想到去年她就是這個時候穿過來的,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在這裡待滿了一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正不斷在她身上發生著,讓她難免為自己的經歷而唏噓。

  她到底還是沒有把使用血液異能發家致富的方案提前,找了個冠冕堂皇藉口說服自己,只當是想著再長大幾年才好行事,至於還有別的原因卻被她深埋在了心中。

  遺玉卻是不知道,她這一決定反倒救了自己一命,由於穿越時陰差陽錯讓她有了這種能力,卻不見得是件好事,本她那日一次放了十幾滴血救旱就差點出事,若她近年來冒然就放血大量使用,必定會再死一回,這卻是後話了。

  不過年後,遺玉還喊了盧俊一起陪著去了一趟後山,又趁他不注意時給那裡的十幾棵山楂樹澆灌了用水稀釋過的血液。在別地方動手腳太過顯眼,這山楂已經被她整的一年熟了兩次,現下再熟個三次、四次也不會讓盧氏覺得過於奇怪。

  夏季來臨前,遺玉終於有了機會出一趟遠門,盧氏打算到縣城賣一批質地上好圖案又複雜的繡品,不知道為什麼竟打算帶遺玉一起。

  本來一聽出門就喜歡湊熱鬧的盧俊,也因前陣子賣糖葫蘆往青陽縣跑地勤了,這次並沒有鬧著要跟。

  於是五月底地一天清晨,盧氏雖沒有如賣冰糖葫蘆那幾日般寅時就起床準備,但也是雞鳴頭一回就起了床。自己穿戴好才給仍睡地迷迷糊糊的遺玉套了衣服,直到將她抱上盧俊套好的牛車出了門都沒能讓她清醒過來。

  遺玉是在路上被顛醒地,牛車跑得也不快,盧氏有心早點到縣城,手裡的小鞭子也就輕輕朝它身上揮了兩下。雖不至於疼痛,倒讓它加快了幾分腳步,就算遺玉是窩在盧氏懷裡的還是能感覺一陣晃蕩。

  「娘,到了麼?」她睜開眼睛,抬頭只能看見盧氏白潔的下巴。

  「沒那,還睏不?」

  盧氏爽朗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背後是母親身上特有的暖香氣,她小腦袋挨在盧氏懷裡蹭了蹭,撒嬌道:「不睏了,晃的厲害了,睡不著。」

  盧氏摸摸她的小腦袋,輕聲笑了,道:「你二哥不是說以後有本事了買馬車給你麼,回去催催他。」

  遺玉頓時笑出聲音,想起自家二哥的一堆「空頭支票」來。

  盧氏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乾糧和水袋,兩人邊吃邊聊,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青陽縣城門口。

  盧氏趕著牛車進了縣城,通行時候因這黃牛還多交了五文錢的過路費,遺玉這才知道進城是要收取費用的,就連她這麼大點的孩子也要交上五文錢才讓帶進去。

  進了城,盧氏就下車走到前面牽著牛走了,依舊坐在板車上的遺玉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城門正對的是一條能容納十人通行的寬闊街道,道路中間有一條用石板鋪成延長的路面,佔據這街道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地方則都是早已經被來往路過的人踩實的土地。

  大道兩旁是一間間的店舖門面,多是一層但也有個別的兩層建築,依舊是木石混搭的,不過從外觀上來說卻比張鎮上的精緻幾分,所有鑲嵌木料地方都被均勻的塗上了朱色,石料部分也有講究,凡事牆面都是一樣大小的石磚,不見一塊突兀的。

  這些商舖都已經開門迎客,各式各樣的招牌掛在門樑上,店名讓人一目瞭然,如那買布匹的都叫「某某布店」,那賣糧食的叫「某某糧行」。

  沿著這條青陽縣城的主幹道,越往前走人越多,遺玉一面仔細打量各式各樣的店舖,一面瞄著周圍人的穿著打扮。

  比起靠山村和張鎮的人來說,這裡的居民衣著明顯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女子是標準的上襦下裙,梳的是疊擰旋髻,戴的是翠釵玉環。男子則深衣革帶,頭上包著各種深色襆頭,腳上踏著深及小腿的長靴或是布履。

  不似鄉下男女如何都擺脫不去的幾分怯懦,這城裡的人個個斂容昂首,尤其看著像盧氏這樣明顯是從外地趕來的農婦的時候,面上似乎都多一分傲氣和輕視。

  遺玉暗自撇嘴,心道若她真是個原裝的鄉下小孩也就真怯了,可她身體裡的靈魂卻在科技發達物資充盈的現代社會生活了二十年,哪怕生活並不富裕,論眼界別說這裡人,就算是都城長安恐怕也沒幾個能比的上她這個穿越人士的。

  又前行了大概十餘長,回頭已經看不清楚城門,但前面卻還未到盡頭,這條街卻是長的很,只是盧氏再沒繼續直走,到了不知是第幾個路口的時候,她扯著牛頭進了路東的一處橫道。

  進了這小街,道路便狹窄起來,雖盧氏牽著牛車儘量靠邊走,但畢竟是佔了大半的過道,還是讓其他過路的人感到了不快,不少都向她們娘倆投來不善的眼光。

  盧氏目不斜視地繼續朝前走,在一處掛著「霓雲衣鋪」的店前停了下來,把牛脖子上的套繩扯過拴在店門口的一棵一人合抱的青楊樹上,然後才挎上背囊從車板上抱了遺玉下來。

  「娘,我自己走。」遺玉被她抱著扭了兩下之後說道,盧氏也不反對,就把她放了下來牽過她的小手,進了這「霓雲衣鋪」。

  進門就見一張半人高的褐色木質櫃檯擺在靠牆邊,櫃檯那頭站了一個方臉的濃眉男子,手上拿著把木尺正在測量櫃檯上鋪展的靛青色的衣服。

  「李掌櫃。」盧氏走到櫃檯前兩步處站定,然後叫道。

  那李掌櫃抬頭見是盧氏,便咧嘴招呼道:「喲,盧娘子來啦。」

  盧氏含笑點頭,又上前一步取下肩上囊袋放在了櫃檯上一邊空餘的地方,解開袋口,李掌櫃伸手在那裡翻看著。

  遺玉站在一旁有些無聊地打量店內的擺設,就見櫃檯左邊的空地上有四五張矮案,個個都有半丈長,上面擺放著疊的整整齊齊的一摞摞成衣,有的還攤開在桌面上,其中一張矮案上卻是些精緻的配件,如一些錦繡荷囊和鑲玉革帶之類的。

  盧氏是在去年秋天賣糖葫蘆時認識的這位李掌櫃,當時她在街邊叫賣,這李掌櫃給兒子買東西時,就見著了盧俊衣上精細的刺繡處,詢問後就拉了盧氏這門生意,收購她的手工繡品,有時也托她做些精細的物件。

  一對母女模樣的客人進來的時候,遺玉正盯著一張矮案上的展開的石榴色女裙看,因而沒注意到那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瞥向自己娘倆時鄙夷的神色。

  那小姑娘見遺玉「呆呆」神情,嘟著小嘴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娘親,說道:「娘,咱們不在這裡買罷。」

  「怎麼還沒看就要走,不喜歡這裡?」

  小姑娘搖搖頭,又拿眼神瞥了一眼遺玉母女,道:「就是不想在這裡。」

  遺玉早就聽見這嬌嫩的小聲音,又聞她們對話,瞧見那小姑娘看自己時的眼神,哪能不明白什麼意思,這是看不上眼她們那。

  「兩位客人要買什麼還是裡面看罷,我這小店裡的成衣多是用上好錦緞由手藝精巧的繡娘製成,如有別的需要,客人也可以留下個尺寸和住處,等做好了我們給您送上門去。」

  盧氏正和李掌櫃談價,見他突然停住去招呼自己身後的客人也不生氣,只回頭去看,就見一對穿著打扮不凡的母女正站在門口處看著她,準確來說是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閨女。

  她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眉,然後扭頭對李掌櫃說:「您先招呼客人罷,我等會兒也行。」說完就拉著遺玉向旁邊移動了兩步讓開來。

  李掌櫃點點頭然後繞出櫃檯來迎上門口那對母女,又把兩人請到到那幾張矮案前面一一介紹過去。

  那小姑娘也沒再開口說要離開,兩人看了一陣子,挑了幾件東西到櫃檯結完帳,走到門口時,遺玉才又聽見那嫩嫩的小聲音。

  「真討厭,鄉巴佬。」鄉巴佬這種稱謂到不是只指鄉下人,大多說的卻是一種行為粗鄙又惹人厭惡的人,在這個時代顯然是別具侮辱性質的一句話。

  盧氏臉色變了變,遺玉皺眉,連那李掌櫃臉上也有些掛不住,等她們走遠才略帶歉意地招呼盧氏:「盧娘子,就按剛才你說的價罷,我取錢給你。」

  說完避開盧氏的眼神,轉身取了幾串錢出來,當著她的面數了數,然後推了過來。盧氏一言不發地收好了錢後,同那掌櫃簡單告辭一聲,就帶著遺玉離開了。

  遺玉並沒被剛才的事情打擊到什麼,她做孤兒的時候受多了旁人的白眼,這點程度在她看來暫且還不夠級別,只是她看著盧氏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心中難免有些難過和心疼。

  經過這麼久的相處,她大致可以推測出盧氏之前不論是在婆家還是在娘家,生活條件肯定都是不錯的,儘管做了幾年的農婦,可畢竟由奢入簡難了一些,算起來她也僅比自己多過了四五年的窮苦日子,就算能適應,心裡畢竟也會想起從前錦衣玉食的生活。在鄉下的時候還好,到了城裡遭人白眼,她肯定會心裡不舒服。

  遺玉想要安慰她,但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纏著她指著街上比較新奇的東西問來問去的,好轉移她的注意力,卻沒多大效果。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一章 母女談話

  母女出城的時候已是午時,早上只吃了一些乾糧的兩人難免腹中飢餓,好在出城前盧氏稍帶了兩個饅頭,配著尚餘下半壺的清水,也能勉強果腹。

  這青陽縣城的物價就是貴,雜面饅頭都要三文錢一個,由於在「霓雲衣鋪」發生的不愉快的事情,盧氏後來也沒有心思再帶遺玉在這縣城裡逛,只買了一些回去要用的雜物,就趕著牛車帶她離開了。

  遺玉坐在板車上,一言不發地吃著有些發黃的饅頭,早上來時的那種喜悅已不翼而飛,想到從進城就不斷被人拿有色的眼光打量,她雖不會放在心上,說全然都不在意也是假的,尤其是想到盧氏可能因此不高興,就更不舒服了。

  就在她偷偷查看盧氏神色的時候,盧氏也時不時瞥上她兩眼,遺玉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要開口安慰卻又知道有些話自己現在的年紀根本不適合講,於是兩人沉默了大半段路,

  終於等到進了一片稀鬆的樹林時,盧氏緩緩張嘴問她。

  「玉兒,是不是覺得城裡不大好?」

  遺玉終於等到她主動開口,連忙老老實實地回道:「嗯。」

  「是不是被別人那樣看著,心裡難受?」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盧氏的問題,難道要告訴她,自己難受的不是別人的眼神,而是怕她想起以前的生活感到傷心?

  「你這孩子,每次娘問你些正經的,你都不答話,還要娘去猜你心思,倒是像——」盧氏的話突然卡住,遺玉眉頭一跳,大概猜到她後面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唉,娘知道你總是會難受的,我第一次帶你二哥來的時候,他還與人吵了一架,那會兒……」

  盧氏把話題轉移到了盧俊地身上。慢慢說起了她第一次帶盧俊進城地時候。盧俊因為別人一句鄙夷鄉下人的難聽話,而與人產生爭執地事情。

  「咱們這些小村人,那些城裡人看不起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也不要為此事難過。咱們堂堂正正地賺錢過日子就行。不需去在意別人地眼光。」盧氏說罷看著遺玉,神色已經有些恍惚。

  遺玉瞅著她雖然盯著自己,但卻漸失焦距的雙目有些心慌,又聽她喃喃自語道:「若不是……你們兄妹也不用遭人白眼……」

  她聲音很小。又斷斷續續,遺玉只聽見她最後反覆地一句話似乎是「對錯」之類地字眼。從大半年前就存在腦海地疑雲再次升起。

  她努力克制住想要知道真相的衝動,真正融入到這個家庭以後她唯一一件到現在都覺得遺憾的事情,就是這件全家人似乎都知道,只除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她也不能因為自己的在意,就讓盧氏傷心,因為盧氏和兩個兄長都在盡力隱瞞她這件事,既然他們不想讓自己知道,那她就不能給家人徒增煩惱。

  哪怕他們之間有這麼一個「秘密」,他們始終還是最親密的一家人。

  剛好牛車行到一處顛簸的地方,兩人俱是一顫,一個抬頭一個回神,視線又對在一起。

  盧氏神色逐漸溫柔起來,一手拉了拉牛身上的套索,一手去輕輕撫摸遺玉的頭髮,道:「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些以前的事情來,雖你還是個孩子,又神志不清了幾年,但娘總覺得你似乎有些什麼不同於他人的地方,你雖聰慧不及智兒,活潑不比俊兒,但有時卻比你大哥還像是個小大人。」

  遺玉聽她說完,先是一愣,然後回給她一個甜甜的笑容,道:「小玉只是覺得腦子裡什麼都很清楚,才不像大哥那個書呆子那,像個老頭子一樣。」

  她也知道自己掩飾過的行為舉止必定會讓盧氏生疑,並沒想過完全裝作天真不知事務的孩童,既然盧氏提出了,也就說明對方並沒有太在意她的「早慧」。

  「你這話可不要讓他聽見,難保他尋了你的短處笑話你。」盧氏失笑。

  遺玉不滿地嘟嘟嘴,想起盧智那小鬼的腹黑模樣又暗自打了個冷顫,不再對盧氏講盧智「壞話」,然後將話題轉移到比較好欺負的盧俊身上。

  今年糧食成熟的比以往早上半月,靠山村人都十分激動,因為收成竟比去年還要多上兩分,盧家的三十畝地也比以往多賺了半貫錢。

  遺玉因此纏著盧氏在院子裡整出了一小片菜圃,一丈長六尺寬的地方,盧俊幫著翻了地又擔來田裡的土給整治了一番。

  家人只當她是看著別家院子裡種些菜苗眼饞,也就由著她去了。但實際上遺玉拿這一小塊菜圃卻是大有用處,她放下前陣子焦慮的心態專心想過之後,還是決定等這種情況穩定幾年之後,再開始大規模使用自己的異能,而在那之前擺弄些植物給一家四口的生活添些趣味還是可行的。

  若說村裡糧田收穫之前,她還對大範圍內使用自己稀釋過的血液是否能產生作用而疑問的話,這場豐收就已經解開了她的疑心。

  她家三十畝地在村中算是多的,同她上輩子所知的計量單位有些不同的是,這裡糧田大概五百平米就算做一畝地,每二十畝又為一公頃,全村農民共二十多公頃糧田,多數種麥少數也夾雜玉米之類。

  儘管今年豐收也有去年秋天那場大雨和人們疏通土渠的作用,但遺玉卻清楚,受過旱的糧食能比往年更豐收,絕對是被自己鮮血所刺激的。

  只是三四滴鮮血,依然對這二十來公頃土地上的植物產生了作用,這樣一來大規模使用稀釋血液的問題迎刃而解,她也不用再擔憂以後因為要發家致富,逼得自己大出血了,要知道雖然只是在指尖上扎個小針眼,對女孩子來說還是很疼的一件事。

  不復一開始發現自己異能時的擔憂和患得患失,現在她是興奮並著對未來的憧憬的。

  在詢問過盧氏之後,她仔細地挑選三種連對方也不清楚作用的植物種下——薄荷、蘆薈還有蒲公英,這三樣分別是她從後山小林和村外的小河邊發現的物種,是在現代比較常見且她又熟知的植物。

  她從它們的生長地小心地各將其移植了一部分在自己的小菜圃裡,先是每日細心澆水照料,並不急著催生它們,直到那幾根蘆薈有些狀況不妙,才給它們使用了幾滴兌有她血液的清水,果然這蘆薈後來居上,長勢比那蒲公英和薄荷好上了許多,實驗之後她才慢慢給三種植物都澆了那特製的植物「營養液」。

  夏季到來後,她的小菜圃裡的三樣東西都已經進入了成熟期,盧氏對此十分稀罕,誇獎了她幾句之後就開始詢問她。

  「起初你擺弄這些,娘還笑話你都不知道施肥那,現在卻都長成了,你還真有幾分瞎玩的本事。」

  「小玉哪有瞎玩,娘,這綠葉子的草吃起來一股清涼味道,麻麻的可好玩了。」遺玉順帶著把薄荷向盧氏指了出來。

  果然盧氏立刻起了興趣,當下就摘了一片薄荷葉下來,因她從沒見遺玉在這上面施肥,也就用手指卟捏了幾下便含進嘴裡。

  「喲,這是什麼東西,這個味道!」盧氏驚訝的眯起了眼睛,又把嘴裡的葉子吐了出來,也不嫌髒,捏在手上仔細看了。

  「小玉也不知道,在河邊玩時找見的,以為會長出來花那,卻還是葉子。」

  盧氏皺起眉頭,道:「這都忘了說你,也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吃就敢瞎嘗,你怎地什麼都往嘴裡放,膽子比你二哥都肥了。」

  遺玉撇撇嘴,小聲回道:「您剛才不還是往嘴裡放。」

  盧氏耳尖聽見了她的嘀咕聲,頓時氣笑了,搖頭道:「你這孩子,越大越喜歡頂嘴了,娘平日不管你,怎地一淘起氣來還不讓人管了,你給娘聽著,以後這不認識的東西玩玩就罷了,要再胡亂吃,娘可就要罰你了。」

  遺玉連忙搖了搖小腦袋,道:「娘,這薄荷我都嘗好幾回了,也沒見身上有不舒服的呀,您想啊,夏天這麼熱,要是這東西能吃,我們拿它泡水喝,涼涼的多舒服,二哥也不用老喝冷水解渴,挨您罵了。」

  盧氏聞言舒展了眉頭,又揪了一片薄荷葉子下來,問:「你叫它薄荷麼,是哪兩個字。」

  遺玉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只能伸手在地上給盧氏比劃了幾下,道:「義薄雲天的薄,荷塘秋色的荷,因為這葉子長同娘教我繡花時候的荷葉一樣綠綠的很好看,但又小又薄,所以我就叫它薄荷。」

  她一面瞎謅,一面又想到這時代的古怪,她既是學中國文學史的,自然是清楚成語一說是從南宋起始的,可在這個地方卻已經有了大量的成語詞彙,從一年前她開始學寫毛筆字起,盧氏和盧智就開始教習她一些慣用的成語及其解釋,同她那個時代所知道的竟然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有些典故出處不一樣罷了。

  「喲,前幾日才學會的成語,就拿來跟娘顯擺那,不過你這名字取的也算貼切。」盧氏見她聰慧可愛的樣子,也就消了剛才那份薄怒,伸手點了點她的小鼻子說道。

  遺玉嘻嘻一笑,然後說:「娘您放心罷,這東西就長在河邊,若是有毒,咱們平日飲水時就發現了,哪還等到今日。」

  「就你聰明。」盧氏想了想她的話,覺得有八分道理,於是便不再這一事上繼續說她不是,反倒興致勃勃地扯了幾片薄荷葉子下來回屋裡打算試一試她說的泡水喝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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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4:45 AM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二章 三年之後

  盧家小院現今已不復三年之前木籬茅屋的簡陋,從一間屋擴建成了三間,原本的主屋被隔成兩間,西間是盧氏和遺玉的臥房,東間是堂屋還有灶房,院中又另蓋了一間夯土牆繞樑嵌木框的房子用來讓盧氏兄弟兩人居住。

  三年來盧家靠著田裡收成和糖葫蘆生意存了不少銀錢,前年又修整了新院多蓋了一間房子,還多有結餘。頭髮已經長長的遺玉終於不用再綁著兩根小抓揪到處跑了,盧氏每到有餘錢的時候都喜歡到集市上買些女兒帶的便宜物件來給她打扮。

  坐在主屋的窗前練字,遺玉梳著整齊的雙丫髻,露出光潔飽滿的小額頭,綁成蝴蝶結狀的鵝黃色髮帶因為她低頭而從兩腮垂下,白嫩的小手穩穩地執著毛筆,一筆一劃地照著桌上一本字帖臨摹,自從家中經濟好轉,每日練字已經成為她的習慣。

  手腕輕移,在最後一筆也完成之後,將毛筆暫擱置在外觀樸實的硯台邊上,伸手拎起麻紙頂端兩角一面,仔細查看今天練好的這張楷字,一面輕輕念出聲音:

  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肅肅兔罝,施於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肅肅免罝,施於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最後一字音落下,她又細細品味了一番這篇《兔置》的含義,難免想到每次盧智念這首詩歌時發亮的眼神,想來男兒都是有一顆報國之心的,雄心壯志生來就是男子特權,她大哥正值少年,雖比起二哥盧俊來說已經冷靜不少了,但到底是充滿了表現欲的年紀。

  盧俊今年夏天在武館正式上工做了大師兄,十三歲的他生的身強體壯,個子比所有同齡孩子都高上一頭,面容上不笑時也少了兩份稚氣,儼然已經是個俊朗的少年郎了,大概是因為鄉下女孩子總拿男子是否有力氣做農活為好男人的標準,他竟比飽讀詩書的盧智還更受村中女孩子喜愛一些,前幾日已經有人找上門同盧氏商量起了他的婚事,遺玉很難認同這個年代早婚早育的風氣,還好盧氏也不知道為什麼,拒絕了上門說親的人。

  「小玉,你在家嗎?」院中傳來一聲喊叫,遺玉聽到這個聲音暗自發笑,連忙收好已經乾掉的紙張,掀起席簾走了出去。

  院中站著一個瘦瘦的高個兒女孩,見到遺玉出來,立馬咧嘴一笑,說:「我當你不在家呢!」

  遺玉但笑不語。引著她進了堂屋,兩人坐在蓆子上說話。

  說來人地關係真實這世界上最複雜地東西。這個高個兒女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幾年前同盧家有過不快地王氏的女兒李小梅。

  兩年前王氏不知從哪聽說盧氏靠著刺繡賺了不少錢,於是就上趕著自己女兒去了盧家求著盧氏教她女紅,自己卻不出面。儘管盧氏是個厲害的,對小孩子卻狠不下心來。家傳地繡工是不便教授外人,但她還是挑揀了一些旁的簡單易懂的針法教了一些給李小梅,後來遺玉手藝見漲,盧氏就直接把李小梅轉手交給她了。

  遺玉內心畢竟是個成熟地大人,又知道這李小梅只是腦子比較直,並不像她娘一樣是個喜歡找事地主,自然也不會因為前事和她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且小春桃也在她這裡學繡,再多一個也沒什麼差別。

  她就認真教了對方可以外傳地針法。偶爾她也同小春桃一起認些字,一來二去三個小姑娘就熟了起來,算是村中這個年紀裡關係最為要好的了。

  「小梅姐,你兩手空空地來,難道不是為了學我的新花樣,倒是準備蹭一頓午飯麼?」坐下之後,遺玉才發現李小梅並沒有帶來她的刺繡工具,心裡清楚這肯定又是王氏給出的主意,為了佔她家一兩塊布的小光,這種現象也已經屢見不鮮了。

  但她清楚眼前這個臉色發紅的女孩並不是自願這樣做,因此打趣了一句之後便不再多言,起身從一旁的樺木矮櫃裡取了繡筐出來,挑出一塊質地柔軟的絹帛遞給對方。

  「不用這麼好的。」李小梅看了她手上的底布沒有伸手接,抿著嘴唇輕輕搖了搖頭。

  遺玉也不堅持,雖然她知道如果李小梅沒有拿回家一塊絹帛必遭王氏一頓狠罵,但既然對方堅持要維護那份單薄的尊嚴,她也不便說破,畢竟每個人都有一份不可碰觸的底限。

  遺玉坐在蓆子上給一塊普通的繡布上了繃子,又挑好了線,一點點向對方解說今天要教給她的鯉魚圖,因為圖案比較複雜,遺玉事先讓盧智繪好了一張水墨鯉魚圖出來,此時拿給李小梅看,也讓她條理清晰了不少。

  雖然沒有遺玉這樣好的記性,李小梅在刺繡上卻是難得的有天份,只學了兩年就有模有樣的了,遺玉見她既肯下功夫又有這方面的喜好,於是偷偷背著盧氏教了李小梅幾樣家傳蜀繡中不大緊要卻十分有用的針法,諸如散針、打子之類的。

  「小玉,這圖是你畫的嗎?真好看!」李小梅細細地看了這張鯉魚圖,抬頭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

  「不是,是我大哥畫的,我哪有這本事,字還沒寫好那。」她確實不大喜歡畫畫兒,比起書畫皆通的盧智差了不少。

  「呀!是盧智哥畫的,難怪這麼好看!」

  遺玉看著李小梅每次聽到盧智名字後變得發亮的眼睛,搞不懂為什麼盧智對她態度並不怎麼樣,這小丫頭還會對他有意思,只能將其歸結於沒有理智可言的少女情懷。

  在她看來兩人之間實在沒什麼那方面可能,倒不是她看不上李小梅,就是王氏也斷然不會同意自己女兒嫁到她的對頭家中,似乎前幾日她還聽說王氏在附近趙鎮裡找了一戶殷實人家準備讓小梅嫁過去,男方品行還好,就是一條腿有些坡所以耽誤了幾年婚事,年近二十還未成親。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做活,不知不覺已近中午,遺玉看看外頭天色心中盤算著中午吃些什麼好,後院的母雞今早下了兩個蛋,一會兒可以央盧氏做個蛋羹給他們兄妹嘗嘗。

  李小梅又做了一會兒便拿著東西回她家向王氏交差了,遺玉也收了東西,去院子裡抱了柴準備生火等下做飯,入春時節溫差總是較高,早上被凍的打冷顫,這會兒等她添柴生火開始燒水時光潔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遺玉比起三年多前長開了一些,雖然臉蛋仍舊是圓圓的像一顆小蘋果,但眉眼卻已有了三分麗色,不似當地女孩略微粗糙的長相,她五官要精緻上許多,但也不豔不雅的,總的來說就是一個「俏」字,尤其是一對眼稍略微長的大眼,笑時好似兩枚勾玉,凝眸卻如一對垂星,下眼瞼上兩條晶瑩的臥蠶更讓那雙烏黑的眸子明媚許多。

  鍋中的水燒到一半,盧氏就掀起簾子進了灶房,見到那小人兒憋紅了小臉正想要把昨天打掃時放歪的水缸推正,連忙上前攔下,攆她出去玩耍等開飯,遺玉故意裝成生氣的樣子撅著嘴晃蕩出去了,耳中聽著盧氏的笑罵,抬眼就看見坐在飯桌前蓆子上拿著一卷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盧智。

  「怎麼,又把你趕出來了?」

  「啊嗯。」

  「怎麼,還生氣那,你也要體諒娘,她只是擔心你把灶房給燒著罷了。」

  盧智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低著頭的遺玉並不準備搭他的話,於是便伸手在她圓嫩的小臉蛋上掐了一下,遺玉吃痛抬頭去看他,只見那張愈發清俊的少年面孔上笑意清晰起來,卻讓她看了牙癢癢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越長大家裡人反而越喜歡拿她打趣,由於盧俊在趙鎮武館做了「三師兄」後心性成熟了不少,大家開玩笑的對象竟然漸漸換了人,偏她還只能生生地憋著。

  遺玉知曉自己說不過他,「哼」了一聲就轉身去院子裡照看她的小菜圃了。自從三年前她開始擺弄這些植物,家人從一開始的不在意到後來的看熱鬧和現在的明顯期待。

  因這小小的一片菜圃,可讓盧家的小日子多了許多趣味,那薄荷葉子泡的茶水既清涼又潤喉解渴,盧智最喜歡在唸書之後喝上一碗。

  蒲公英的鮮嫩莖葉洗淨之後壓碎和在麵裡烙出來的餅帶著微微的清香,這是盧俊現在最愛吃的主食。

  蘆薈葉擠出的汁液塗在臉上既能防止乾裂又能潤滑肌膚,盧氏前年春天在她的安排下發現這東西還可以治療皸裂並且有美白效果之後別提多高興了,雖然她不用整日風吹日曬,但到底是經常下地的,又有哪個女人真的不怕自己變老變醜的,就算是個寡婦也不外乎如是。

  後山林子裡到真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植物,後來她又分別移植了一些其它的物種,都是棵株較小又有著特殊作用的,盧氏見她真能弄活這些個東西,也就沒了一開始看熱鬧的心思,轉而支持起她這一項「愛好」來。

  據朝廷相關規定,年滿十四歲又尚未參加過「童試」的各州學子,可於正月通過附近州縣的解試,及第之後再入京拜司供,經由舉薦後便可入四月份的「春闈」參加禮部試。

  貞觀五年,秋後就滿十四歲的盧智終於可以參加明年的科舉。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三章 禍端漸顯

  離靠山村最近的一座小鎮,名叫張鎮,最早時候它並不是叫這個名字,只因十年前一名張姓舉人舉家牽來鎮中,又捐錢修了鎮上唯一的一座橋,那橋取名張橋,而這張舉人因此做了鎮長以後,這個小鎮自然就被人稱為張鎮了。

  張鎮長現今已年過五旬,家中正室去年病逝只餘兩個妾侍,卻始終沒能生出一個兒子來,直到前一陣子張家中來了一個落魄道士一語言中關鍵,說是這張鎮長——張繼賢本就命中無後,因此無需再做念想。

  張繼賢本就是個頗信命理之人,見了這位「道骨仙風」的道長又聽他語帶玄機自就信了十分,只好吃好喝地供著以求一個破解之法。

  那道士白吃白喝了半月有餘,才給這張家指了一條「明路」,說是必需要張繼賢娶一八字帶火的寡居婦人才可得償所願。張鎮長深信不疑,當下請了鎮上一有名的王姓媒婆,許下重金委託她給四下打聽符合這種條件的婦人。

  話說這王媒婆和靠山村到有些淵源,她的一個本家侄女就是嫁到了那個小村子,兩家之間逢年過節頗有些來往,因此沒少從她侄女那裡聽說靠山村內的閒事。其中最常講的就是一個帶著兒子被趕出婆家後又生了個傻子閨女的寡婦盧氏。

  她被張員外委託尋找八字相合的寡婦,首先就想到了靠山村的盧氏,張鎮上符合條件的寡婦也有兩人,只是在這鎮中居住多聽聞了鎮長家內院的閒事,又有誰會願意結這門親的。

  況且那盧氏聽著也是個會過日子的,能夠育有兩子一女又是個好生養的,真對了八字再說給張員外的兒子少不了要加些酬金。

  於是這王媒婆領了差事之後第二天就借了一頭花驢騎著朝靠山村去了,到了靠山村她並沒有直接找上盧氏家門,而是先尋了自己的內侄女王氏商量。

  王氏本來見了自己姑媽挺高興的,但聽她說完來意心裡就起了揪,這門親事卻是極好的,給一個舉人出身的鎮長老爺做繼室對於村婦來說,可是提著燈籠都尋不著的好事。但是這好事要落到了盧氏頭上那就讓她不忿了,憑什麼那麼一個被婆家趕出來又拖兒帶女的寡婦能有這等姻緣?

  王媒婆看出自己侄女臉色不對,就問:「可是有什麼難處?我瞧這門親挺好的,怎麼她還能不答應?」

  王氏也不拿自己親姑媽當外人,當下就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卻換來王媒婆一陣嗤笑。

  「我當是怎麼回事,原來是你看不得人家享福。不過你卻是不知道,這富貴人家地繼室可是好當的麼。且不說那張鎮長人品,單說他家那兩個妾就是出了名的難纏人物,當初正室還在就被那兩個媚子氣地整日離不開湯藥,這位爺又因寵愛妾室對此不聞不問。鎮上不少人都知道那張繼賢地大老婆就是被兩個妾給作死的。真要是嫁了進去,承不了香火都是小事。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那大戶家裡養出來地妾給使了絆子,連命都說不準什麼時候搭裡面了。」

  王氏聽完她的話卻皺起了眉頭,她本就和盧氏結有梁子,看不過對方好也是正常。可借了這件事去毀人,她也還是有些猶豫的。

  王媒婆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又拿眼神打量了一下王氏,問道:「怎麼,又不忍心了?」

  見王氏搖頭卻不答話。她已猜到七分自己侄女地心思,話鋒一轉,又笑道:「扯得遠了,這要事成也需得知她八字才行,那盧二娘地八字也不知是否配那。不如這樣,你們村長那頭應該是有底子在地,你且去問了,回來我們再做打算。」

  「也好。姑媽在家等我罷,我去去就回。」話說到這份上,王氏雖猶豫卻也不好推辭,便應下了。畢竟未測盧氏八字之前,說什麼都言之過早。

  王氏到了村長家後,才知道趙村長因帶盧智到青陽縣所以出門去了,她便藉口要替自己閨女李小梅酬謝盧氏授藝之恩打探了那盧氏的生辰,村長媳婦本就是個嘴上不大把門的,三言兩語後就尋了存在家裡的戶籍底子給那王氏查了。

  再說王氏回到家中,因那王媒婆因是個做紅事的人,僅聽了那生辰後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劃拉了兩下,面上已帶了三分喜色。

  「這盧氏卻是個火旺之人那。」王媒婆喜道。

  這邊王氏聽了卻說不上心裡是個什麼滋味,要說她和盧氏結怨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盧氏對自己女兒又多有照顧,但眼瞅著盧家現在村中的日子越來越好,甚至比他們這些原住的居民還紅火幾分,她眼紅之餘怎會輕易放下心中積怨。

  王媒婆測出盧氏八字,驚喜之餘心中也鬆了口氣,似乎預見那大筆賞銀進了自己口袋,可抬眼再看自己侄女的仍是猶豫不決的神色,卻是微微攢眉,這門親因兩地間隔,事成前還必須要在這邊有個自己人照應不可。於是她思量了一番,對著尚帶的猶豫王氏道:

  「桂香,你還怕那盧二娘吃了虧麼,唉,我剛才只想著應些你的心思,卻是說的有些說的大了,其實她嫁過去也不是什麼壞事,耳聞她也是個有心眼的,但凡不是太蠢,又真替張老爺留了後,怎地會沒有好日子過,那可是一鎮之長的夫人那。」

  王姑媽說完看了看王氏已經變得鬆動的神色,眼珠子一轉又道:「怎地,我記得那盧二娘不是還曾打過你一頓麼,你倒是不記仇,還替人家打算。」

  王氏聽完她的話後臉色一白,想起自從幾年前和盧氏鬧了一場之後村裡人總是在背後說她閒話的事情,又揣摩了一陣她姑媽前後的話語,狠狠心告訴自己:事真成了那也是給盧二娘做了好事,改嫁給鎮長做正房夫人,不比當個寡婦強麼。

  王姑媽見王氏終於點頭答應,頓時臉上笑出了十幾層粉褶子,聲音也軟了下來,「這樣最好,這事辦不成也就你姑媽我弄了個沒臉,辦成了卻少不了你那份酬金。」

  兩人達成共識之後,又商量了片刻,便一起出門去了盧家。

  待她們走後沒多久,一直躲在灶房裡偷聽的李小梅才慘白著一張小臉探出了半邊身子來,看著她娘和姑婆兩人遠去的背影,咬緊了下唇。

  到州縣參加解試的名額是需要鄉鄰保舉推薦的,所以今天一早盧智同趙村長一起去了青陽縣。因登記需要用到戶籍證明,遺玉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見到了自家的「戶口本」——在這裡叫做「手實」的一張薄紙。

  上面條理清楚地記載了他們一家四口的性別生辰,家中田產幾畝房屋幾間,以及從何時何地轉籍到這青陽縣轄區的,最上頭的戶主的名字自然是她娘盧氏,旁邊還用紅印蓋了一個小小的「女」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女戶了。

  這個年代人們轉籍是不需要你在原來的戶籍所在地開證明的,只需要你在當地住下並且購買了田產,就可以申請辦理一份手實登記入當地的籍冊,成為該地方居民。朝廷政策對女人較為寬鬆,寡居或者年過三十尚未婚配者都可以申請辦理「女戶」,享受到每年稅收減一分的政策。

  當朝在稅收上實行租庸調製,每年五月按家中男丁人口收納,並且徵召年滿十五歲的男子參軍,地方戶籍管理部門是會在這個時候更新一次籍冊的,這時轉籍的家戶自然也就會因沒有按時交稅服役而被消去在該地的戶口,避免了三年一次人口統計上的較大誤差。

  如果認為可以借此逃役那就大錯特錯了,在這個年代,沒有戶籍證明的人不單單是黑戶那麼簡單,一旦被人告發就會直接發配到國土邊區,作為流民登記在冊,不僅後代朝廷永不錄用,還要被打上賤民的印記,所以移居別洲的唐朝子民都會很自覺地辦理手實。

  盧俊和趙村長出門後,家中就只剩下盧氏和遺玉,兩人坐在堂屋圍著火盆趕製盧俊盧智的新衣,依著盧智的本事一家人都不認為他會在解試中落榜,盧氏早就安排好讓盧俊向武館請了假,等解試放榜之後陪同盧智入長安參加春闈。

  因盧智報考的是常科中進士一科,春闈前需得拜訪長安司貢以獲舉子名額,穿的太過寒酸難免遭人白眼,所以盧氏一個月前得了年前最後一筆賣冰糖葫蘆的錢後,就在縣城給他挑了最好的錦綢和絲線,憑藉這自己的手藝,怎麼著也要給他置辦兩身在長安城也穿的出氣派來的衣服不可,順帶也讓陪考的盧俊佔個便宜。

  盧智對此一笑置之,雖不打擊他娘的熱情,但也沒表現出贊同來,只專心溫習他的功課,等待著應試。

  火盆裡的碳燒的差不多了,盧氏就將手裡的衣物放在了一旁的蓆子上,準備去灶房再拿些木炭來,剛起身就從只掩了半扇的門裡看見院子門口站著的兩個人,再一瞅便認出了其中身穿灰藍布衫的王氏,另一個眼生的婆婦卻不知是誰。

  雖然她不大待見王氏,但都上門了又不能往外趕,只能走出去迎上正往她家院子裡走的兩人,抬眼掛上一絲客套的笑容,卻沒等她開口,那細眉濃妝婆婦就搶了先。

  「喲!這就是盧二娘罷,嘖嘖,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那。」

  盧氏看著她一張口臉上就換了一副表情,那眉眼扯出奇怪的笑容,臉上的白粉一笑之下似是抖落了一些下來,看著她的眼神更是奇怪,不像是打量人倒像是貨物,不由微微攢眉。

  「你是?」

  那婆婦這才微微收斂那副誇張的表情扯了一把身邊的人,王氏卻是有些抹不開臉面,勉強壓下心中看見盧氏就不爽快的感覺,咧出一個乾乾的笑容對盧氏說:「二娘,這是我本家住在張鎮上的姑媽。」

  「哦,原來是王夫人。」盧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王氏。

  「瞧你喊的,我哪敢稱夫人那,你隨桂香一道喊我姑媽就成。」

  「我還是喊您一聲王大娘好了。」

  那王姑媽便順勢應下才說道:「二娘,今天過來卻是有件好事要講予你聽,你看咱們還是進屋去說罷。」

  盧氏點點頭,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將二人請了進去。

  遺玉坐在火盆邊,剛才院中的對話她已聽到,見著跟在她娘身後走進屋子的兩人,猶豫了一下後還是禮貌地叫了兩人。

  「王嬸,婆婆。」

  那王姑媽一進門就瞧見了坐在火盆邊拿著花繃子穿針引線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粗錦蘿綠色的及胸襦裙,外套一件鵝黃綢面的半袖短襖,胸前垂著兩根黑亮的麻花辮子,各繫一根草綠色髮帶,白嫩的小臉上一雙靈動十分的桃花瞳正俏生生地望著她。

  好一個天生麗質的俏丫頭,王姑媽在心中讚歎,片刻後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有些古怪地向遺玉回了個點頭禮,扭頭問盧氏:「二娘,這、這可是你女兒。」

  見盧氏點頭後她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埋怨地瞥了一眼王氏,暗自怪她竟然騙自己人家閨女是個傻子,這模樣這眼神的小丫頭若是個傻子,那恐怕整個趙鎮都找不出來一個好的了。

  王氏被她姑媽盯了一眼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才想起自己雖告訴過她自己幾年前挨打的事情,但卻始終沒提過人家閨女早就神志清醒,當下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強忍住沒有露出太過尷尬的神色來。

  且不說盧氏能否看的出二人之間短暫的互動,向來擅長察言觀色的遺玉一眼就看出了兩人間這短暫的不自然,再一聯想盧氏為人,不難猜出她肯定是對這王姑媽說了自己不少「好話」,心中嗤笑,但面上還是做足了乖巧懂事的工夫,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禮後,就進灶房取木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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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4:57 AM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四章 盧氏發飆

  且說三人坐下後,那王姑媽並不急著提她的來意,而是把目光繞著身處的這間屋子環顧了一週,從橫樑到屋頂,再至桌案席櫃,最後才落在了眼前將要燃盡的火盆子上。

  盧氏看著這王姑媽打量的眼神和王氏偷瞄她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煩悶來,見兩人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輕咳一聲之後,問道:「方才在院子裡說要講與我聽的事是?」

  王姑媽把定在火盆上的目光收了回來,雙手扣在臉前呵了一口暖氣,一股煙白的哈氣冒了出來,她並沒回答盧氏的問題,反而道:「二娘,你這屋子夠清冷那,冬天光燒這木炭火盆可是不夠暖和,晚上可還睡的過去?」

  盧氏淡淡答道:「我是個不怕冷的,家中孩子也沒那麼嬌氣。」

  王姑媽臉色微變,又道:「怎地不見你那兩個兒子,我聽桂香說了,那可是現今這靠山村裡數一數二的好兒郎了,二娘有福氣,這兩個小夥聽說都是極其孝順的,以後找了媳婦,你可是少不了要享福喲!」

  「借您吉言。」

  「喲,這是給誰做的衣裳,這、這料子可是極好的那。」見盧氏油鹽不進的樣子,王姑媽心頭微覺不妙,順手拿起先前被盧氏放在一旁蓆子上只餘袖口處尚未縫製好的衣衫,似乎是想找些話題,可摸了兩把那料子卻愣了愣。她雖耳聞盧家並不十分寒苦,沒想到真個見了卻是另一番景象。

  從剛進門看見那小丫頭的衣著到現在手上這料子可都不是什麼窮苦人家穿起的,暗道這小村落裡的一個寡婦手頭竟還是有幾個錢的,等她得了這門好親自己說不定在這邊也能撈上幾個。

  盧氏見她不談正題,反而拉些偏的歪的來講,不由隱隱有些不耐,臉上雖未帶出,但說話的語氣就不那麼好了:「王大娘,您有事且直說罷,我這裡還有活兒要做。」

  一直坐在一旁陪襯的王氏聽她語氣漸變,剛才進門時那種彆扭勁兒頓時不見,習慣性地撇了撇嘴道:「料子卻是好料子,就不知人是否有福氣穿。」

  村中誰不知道盧家的大兒子過來年就要參加縣中解試,趙村長還誇那盧智是個有舉人底子命的,明年肯定能夠高中。王氏一看那衣服樣式,就猜出這大概是給她那「舉人」兒子做的,心中嫉妒盧氏有個能給她爭臉的兒子,說話時難免就把積壓已久的酸氣露了出來。

  盧氏當然不是個願意受氣的主。等她話音一落就直起了身子,語氣比起剛才更加冷淡:「你要是真沒的事做來找我閒扯這些個,就請回罷。我這屋既小又凍地,別再病著二位。」

  王姑媽聽了自己侄女的話就暗道她不著調,見盧氏準備攆人,連忙收了個財迷地心思,偷擰了一把坐在她身邊待要張口地王氏,用眼神示意她正事要緊,又一把拽著盧氏地胳膊輕輕將她往下拉扯。打著圓場道:「二娘這是做什麼,剛進門就把我們往外趕麼。趕緊先坐下,我這就講了那好事給你聽。」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盧氏真是被勾起了一些好奇之心,就順勢坐了下來。卻再也不看一眼憋氣地王氏。

  「二娘,你可知那張鎮上的鎮長張繼賢老爺?」

  盧氏點頭,她是知道有這麼個人。卻不明白這王姑媽要說地事和那張鎮長有些什麼關係。

  「那他家中現今尚無正室在房,你可知道?」

  盧氏聞此心頭一跳,已有些不大願意繼續聽她說下去了,但王姑媽卻不等她答話,就又自顧自地開了口。

  「這張老爺可是個好歸宿,雖說是武德年間的舉子,但到底有功名在身的,家中又有良田十傾,房子是這張鎮中蓋的最氣派最寬敞的——」

  「王大娘!」盧氏直直打斷王姑媽的話,而後聲音略帶僵硬地說:「這等好事我不想聽,且請二位回罷。」

  王姑媽被岔了話,先是一愣而後又聽盧氏直白的送客之言,心中雖然升起一股不妙來,但還是強打起笑臉,接著道:「二娘,我這話還未說完,怎地你就不想聽了。」

  「不用講了!這話我聽不起!我盧二娘雖是個寡婦,可卻沒想過這輩子再改嫁給誰,你且歇了這心思尋旁人去罷!」盧氏到這時候怎會還不明白今天這二人的來意,她心中氣惱,便直接把話攤開來講。

  王姑媽心頭的不妙之感得到落實,由於驚訝和不解,臉色再不復剛才的強笑,來前她本以為自己什麼都打算好了,可她真是沒有想到盧氏在看透她的來意後,會這麼直接就拒絕,這可是成為一鎮之長夫人的機會,眼前這麼個弱質無依的婦人竟會拒絕!

  這邊王氏一看盧氏拿了臉子出來,卻再也坐不住,全然忘記自己這趟過來的目的,直直從蓆子上站了起來俯看著盧氏道:「哼,急敗什麼,也不見得就是你了,雖說生辰八字配的上,但你當隨便一個拖兒帶女的寡婦就能做鎮長夫人來著。」

  尚在驚訝中的王姑媽一聽王氏開口就知道不妙,再看盧氏已經完全變黑的臉色,忙再次伸手扯了一把王氏,卻不料對方更加口快:「姑媽您別拉我,讓我把話說完,不然她還真當自己真是個稀罕人了,若不是看著是個能生養的,想著能給張老爺添個兒子,用得著找這麼個不明來路的麼!」

  這話說的卻是難聽至極,將女子名節都扯了進去,因此王氏話音弗落,兩道厲喝同時響起:

  「桂香!」

  「你給我滾!」

  王姑媽和盧氏一起喊出聲,一個是一臉懊惱,一個則是一臉憤怒。

  盧氏喊完也不等她們再反應,就伸手去推了兩人,想把她們攆出門去。王氏一見她都動手了,自然也不肯吃虧,反扯住盧氏伸過來的一隻手腕,兩人中間夾著那王姑媽,就這麼鬧了起來。

  一直在一旁灶房豎著耳朵偷聽的遺玉,早在盧氏大喊出聲時候就躥了出去,趁著三人還在推搡的時候,拎著院子裡那把一人高的大掃帚跑了回來。

  進門舉起掃帚就朝正對著她的王氏和王姑媽兩人後背拍去,嘴上一邊喊著:「不要欺負我娘!」手上的力氣卻沒少使,雖說她只是個年近九歲的孩童,但勝在這掃帚棍子夠長掃帚苗子夠硬,挨上一下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王氏前幾年曾經被盧氏一頓掃帚打怕過,心中陰影下連反抗都沒想過,只顧著躲避,卻累及她身旁的王姑媽也一起跟著她倒霉。

  遺玉三兩下就把兩人嚇到了一邊去,盧氏這頭得了空閒,抬眼看見遺玉尚舉著那根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大掃帚一副滑稽的樣子,心情突然大好,略微提高聲音喊了遺玉一聲後,衝她伸出了一隻手。

  遺玉聽到盧氏的喊聲,連忙回頭,默契地將手裡的「武器」轉移到對方手上。

  盧氏雙手握住了掃帚棍子,心中豪氣頓生,緊接著也不等靠在牆邊得了喘氣功夫的二人回神,雙手一揮又向她們掃去。

  「出去!你們給我出去!」

  遺玉看著她娘像攆雞子似的把人給趕了出去,剛才躲在一邊偷聽時候壓抑的怒氣得到緩解,走了幾步靠在門框上看著外面的情景「咯咯」笑了起來。

  暫且不說那對因發洩了心頭怒氣而神清氣爽的母女,這頭王氏和王姑媽一路上被看見她們的村裡人指指點點,灰頭土臉地跑回了李家小院。

  從兩人走後就一直坐在屋子裡胡思亂想的李小梅看見她們這幅模樣回來,吃了一驚後,也不知她們那主意是否打成,心中仍然忐忑。她同遺玉兩年交好,又多受盧氏照顧,自然不願意見著自己娘親和姨婆合謀去害人家。

  王氏一進門就大叫晦氣,支了李小梅去倒茶水,也不顧一身土灰就坐了下來,口中唸唸有詞地罵著盧氏一些難聽話,待王姑媽重重咳嗽了兩下,才發現自己竟然把她涼到了一邊,趕忙又起身把她扶了過來坐下。

  王姑媽卻是使勁瞪了她一眼,稍後接過李小梅遞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熱水,順了順氣,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沉思。

  王氏也不是傻子,看了她姑姑臉色不對,這會兒喝了熱茶又冷靜下來仔細一想,確實是那會兒自己話多了,她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只認為自己全是被盧氏那個樣子給氣的,才說了幾句不經腦子的話。

  可她又知道自家這個姑媽的脾性,雖然面上是帶著七分善色的,可實際卻上卻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就怕因為今天的事情連帶自己一起被她埋怨上,連忙收了心思說起軟話來。

  「姑媽,您不打緊罷,剛才那瘋婆子可有打痛您?」

  這王姑媽卻看都不看上她一眼,更別提回話,王氏卻是不知她心思,咬咬牙,又道:「姑媽您彆氣了,今日這事都、都怨我要爭一口氣也不看個時候,可是我一看她那張狂模樣就氣不過來,要不、要不我再過去同她好好說道說道?」

  王姑媽總算拿眼角斜了一下王氏,開口恨恨說道:「你還好意思說人家,你說說你剛才是個什麼樣子!若不是你在一旁三番五次地瞎摻和,人家能把咱們攆出來麼,去之前我怎麼同你講的,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唉,我這次算是丟大人了,做媒說親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被人拿了掃帚棍子給打出來的,這口氣叫我怎麼咽的下去!」說完又想起盧氏拒絕她時那堅定的神態,好不容易有些緩解的臉上神色重新變得難看起來。

  「對!咱們也不能白挨一頓打,剛才是一事情急我沒反應過來,要不咱們再找她去?」

  「這個不忙,你且告訴姑媽句實話,這盧氏同娘家和夫家人可還有聯繫?我先前看著那模樣可算是衣足食飽,怎地一個寡婦有這能耐?」

  「沒有啊,這都在一個村子裡過了那麼些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有什麼親戚來往我還不知道?就這麼四口人沒旁的了。」

  「如此倒真是個無依無靠的,那這事就好辦了,你且容我想想……」

  王姑媽話畢也不理會滿頭霧水的王氏,只漸漸眯起了眼睛盯著自己手上那尚冒著熱氣的茶碗,神色不復再盧家那副好說話的模樣,反倒帶上一股陰厲。直到碗中茶水變涼,她才謹慎地吩咐李小梅到外面守著門,待門緊緊闔上之後,轉身小聲地同王氏交談起來。

  兩人都不知道,一直守在外面的李小梅靠著門邊,偷偷將她們的密談聽了個一字不落。

  小半個時辰後王氏才笑嘻嘻地開門走了出來,喊李小梅抱柴起灶做飯,卻自始至終都沒注意到自家閨女低垂的腦袋下掩蓋著的青白面色。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五章 夜深驚聞

  那天王氏姑侄到盧家說媒的事情,盧氏後來交代遺玉不要對她兩位兄長提起,盧智臨考在即,遺玉就算沒有得了她娘的指示也是斷然不會拿這件沒能說成的事去亂他心神,於是兩兄弟就被隱瞞了這段烏龍事件。

  後來直到盧智考完瞭解試,王氏和王姑媽也沒有再去過盧家,這也讓本來還有些不大放心的盧氏和遺玉暫時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專心地等待青陽縣放榜的日子。

  二月初一,盧氏寅時三刻就起穿戴好去起灶做早飯,後來兄妹三人也陸陸續續起了,都梳洗好後,盧俊去院子裡餵牛,盧智則接過了盧氏做飯的活,好讓她去幫遺玉梳頭。

  卯時一刻,一家四口吃罷早飯鍋碗刷好,院子打掃乾淨、菜圃裡澆過水、雞也餵過之後,盧氏拎上囊袋同盧智一起「哢哢」兩聲將兩間屋子落了鎖——盧家人要去青陽縣看榜了。

  盧家的大黃牛比起幾年前強壯有餘也穩健不少,一路拉著四個人小跑也不見吃力。

  盧俊坐在前面趕著牛車,車上盧氏一邊同盧智打趣,一邊還不忘摟緊靠在她懷裡因起的過早這會兒開始犯迷糊的遺玉。

  「智兒,可有擔心今次榜上無名?」

  「娘放心,兒子怎地也要讓您做那兩身衣服派的上用處才是。」

  「這要是中了,初八就要往長安去了,娘給你準備的衣服也不曉得夠不夠穿。」

  「夠的了,入試到春闈放榜滿共也就三個月,屆時無論如何是要歸家的。」

  說起來,雖對盧智才學很有把握。但真當一家人擠在青陽縣城衙門口的人群中等待放榜地時候,臉上神色最為輕鬆地卻還是盧智本人。就連兩世為人的遺玉此時也不免心中犯揪。

  「俊兒。你力氣大眼神也好,等下那張榜的出來,你且擠到前面去仔細尋了你大哥名字。」盧氏交待盧俊道。

  「唉。我一準把大哥名字從榜上找出來。」盧俊應聲道,說完還怕盧氏不放心,又補了一句:「您就放心罷。上面有沒有大哥的名字,我都給他找出來!」

  「渾說!上面怎麼能沒你大哥名字。」盧氏這會兒本就有些緊張。再被盧俊這麼一攪合,就怕起萬一來,巴掌便毫不留情地落在他後腦勺上。「若是上面沒你大哥名字,那必是你看花了眼!」

  「我怎麼會看花眼那,我眼神兒最好了。要是真沒大哥名字,那肯定是他沒考上——哎喲,娘您又打我!」

  兩人這邊鬧著,那朱漆衙門大門卻在這時被慢慢推開,八名灰衣衙役小跑出來開始喝令四周民眾散開,等到在衙門一旁的牆面前餘出七八步的空地之後,又有一個身穿深棕官服的縣衙主簿手捧一托卷從門內走了出來,由兩名衙役護著到了那面牆前站定,才將手中榜書交由兩人一起展開,張貼在了牆面上。

  等到那主簿又在衙役的護送下退回衙門口,才高喝了一聲:「探榜!」

  本來攝於官府威嚴不敢上前的民眾這才一股腦地蜂擁而上,盧俊順勢就躥進了人群裡,盧氏卻一手拉著遺玉一手拉著盧智反朝後退去,只剛那主簿話音一落身邊擁擠一陣,現在人都跑到前面去了,母子三人頓時四週一空。

  「怎地還不見回來,找個名字這樣難麼!」三人剛退到衙門對面客棧前的一棵老樹下,盧氏便開口道。

  「娘,二弟才剛剛擠進去。」盧智嘆了一口氣,任由盧氏攥緊了他的一隻手。

  「是啊娘,人這麼多,二哥哪能這麼快出來。」遺玉插嘴道,她倒是沒有盧氏這樣擔心,對盧智的能力她是九分信任的,剩下一分也只是擔心有什麼意外而已。

  盧氏聽了他們的話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只是微踮著腳尖,雙目直直地瞅著張榜的那邊,似乎這樣就能讓她從那一大群人中尋出盧俊的身影來。

  遺玉看著街對面擁擠的人群,耳中嘈雜的聲音裡尚能分辨出幾聲尖叫和哭喊,難免想起自己高考後在孤兒院門口的小報亭裡用公用電話查分數的事情,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情大概也是同眼前這群學子一樣,心中充滿了期盼和擔憂的,等知道結果之後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娘!」尚未到變聲期的盧俊,音色清亮,在這喧鬧的街上第一時間傳到了遺玉的耳中,緊接著她只覺身邊人影一晃,盧氏已經快速衝了過去,一把扯住剛從人堆裡掙扎出來的盧俊。

  「怎麼樣!尋著沒!」本就被人群擠的七葷八素又被各種氣味熏得五迷六道的盧俊,被盧氏這麼猛地一扯,別說是答話了,方向還找不著呢。

  「你倒是說話啊!有沒有看見你大哥名字!」盧氏這會兒也顧不上她小兒子尚且衣髮繚亂,見他呆愣地樣子只恨不得再賞他一巴掌鍋貼才好。

  樹下的遺玉和盧智見此連忙上去攔了,盧智道:「娘,容二弟喘後氣先。」

  「娘!」好不容才緩過氣的盧俊,衝著眼前一臉期待之色的三人,嘴巴一咧露出一口在遺玉常年監督下潔白發亮的牙齒,高聲道:「娘!兒子跑的可是最快的了!誰都沒能把我擠開去!」

  遺玉見到他二哥這幅傻樣,眼角一抽撇過頭去,果然下一刻就聽一聲悶響伴著盧俊地哀嚎響起。

  「叫什麼叫!趕緊說!」雖然見他樣子心中已放下八分,但還是想親口聽到實信兒的盧氏一巴掌蓋了過去。

  「嗷!娘您又打我!」盧俊後腦一疼臉上帶了三分委屈,但又見盧氏大眼一瞪,生怕再挨上一下的他連忙搶聲道:「有有有!有大哥名字,還是最前面呢!哈哈,我一去就看見了」

  只說到這裡,後面他邀功的話卻是沒人再聽了,盧氏一把攬過身邊已經同她一樣個頭的盧智,大笑道:「好兒子!娘的好兒子!」

  「我就知道大哥一定能中!」遺玉也在一旁笑眯了眼。

  一家人在這邊樂呵的時候,那頭人群中卻是被抬出來了好幾個暈倒的人,有是因為名落孫山而受不了打擊的,有的卻是因為榜上有名而激動的,但不管怎麼樣,各州縣的解試也都已經正式結束了,上榜者可以準備著進京拜訪司貢,沒上榜的就只能等來年再試了。

  盧家四口回到家後,不少鄰里都前來打聽了盧智解試的結果,聽聞他得中之後不管心中怎麼想,面上卻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趙村長甚至還跑回家殺了一隻公雞送來,言語上對盧智也不同以前那副看待孩子的態度,反而多了幾分敬意。

  村中似乎因為盧俊即將入京趕考一事,氣氛變得略顯怪異起來,可盧氏卻暫時沒功夫品味這其中隱含的意味,她正忙著替盧智盧俊兩兄弟準備細軟,因這次實是兄弟二人第一次獨立遠行且時日過長,饒是在盧氏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兄弟二人的一應衣物銀錢都準備妥當也是四天後的事情了。

  二月初六,盧智入京趕考的前一天晚上,除了憨吃信長的盧俊外,盧家另外三個人這夜都沒有睡好,盧氏睡不著,半夜便起身去了院中,又遇見同樣從屋子裡出來的盧智,兩人就在院子裡交談了起來。

  遺玉早被盧氏翻身的動靜惹醒,在她出去半晌也不見回來後,疑惑之下汲著鞋子準備出去看看,卻沒想走到門口就聽見了母子的談話聲,她本不想偷聽,確認盧氏無事,待要重新回到床上時,從盧氏口中蹦出的一個字眼卻讓她雙腿如生根般紮在了原地。

  「你爹恐怕是認不出來你的,不用擔憂,好好參考就是。」

  「認出又能如何,不是已經同我斷絕了父子關係麼,想必他現在多的是兒子罷。」

  「你、你不要這麼說,你爹他也不是那種人。」

  「不是哪種人,不是因為一個陰險女人就拋棄妻子之人麼,不是因一個私生子就要殺了嫡子之人麼!娘,您知道有些事兒子不能忘、不會忘、也忘不了。」

  「唉,你這孩子,娘就這麼一說,本想讓你寬些心思,卻反而惹你急了。」

  「娘,兒子沒有,兒子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您放心,您丟掉的殊榮,兒子一定會重新給您一份更高的。」

  「傻孩子,娘又是看重那些的人麼,若是的話,又怎麼會——好了,不說這些個了,娘交待你的事,到時你且聽話去辦了早點去睡罷,明天好趕路。」

  盧氏又輕聲安撫了盧智兩句,兩人便分頭回屋去了。盧氏上了床,將遺玉身上的被子蓋好後才闔上眼睛想著心事慢慢入睡,直到她呼吸逐漸平緩起來,遺玉才小心翼翼地扭過頭,睜開在漆黑的夜裡顯得錚亮的雙目,神色複雜地看著盧氏隱約的面龐。

  她一直知道全家人隱瞞著她的秘密同那位「爹爹」有很大關聯,因為藏的嚴實,這竟是她近五年來頭一次這麼具體地「聽」到他的事,原來她那位「爹爹」竟然沒有死,她娘也不是寡婦!

  什麼是斷絕父子關係,什麼是拋棄妻子,什麼是要殺親子!原來這秘密的背後竟是這樣沉重的包袱,難怪家人從不對她提起,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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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2-5-4 05:09 AM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六章 流言四起

  第二日,盧家四人皆是早起,只是比起以往吃早飯時的輕鬆愉悅,今晨的氣氛略微帶著一絲因離別產生的感傷,雖然知道兩兄弟早晚都會回來,但盧氏和遺玉面對較以往豐盛的早餐還是有些食不下嚥。

  盧氏在飯桌上難免又一次交待兩兄弟一些注意事項,這些話最近三天兄妹三人都沒少聽,但卻沒一人對此表示過不耐之態,盧智更是每每正襟危坐,如臨聖諭地諦聽盧氏的嘮叨。

  「到了青陽縣,與人合租馬車時候,切莫放亂了行囊。」

  「是。」

  「到了長安若是天熱,也不要貿然就減了衣服,出了汗再吹風就容易受涼,耽誤了正事就不好了。」

  「嗯,兒子曉得。」

  「需得找家清靜又安全的寺院借住,香火錢不要省,若是嘴饞出門吃肉,也把腥味洗淨再回去。」

  「是。」

  「找好住處不要四處亂逛,先到禮部交換了文書,貼身收好。」

  「是。」

  「娘給換的那小袋碎銀你要時時檢查是否還在身上,一旦丟失切莫慌張,盧俊的護腕裡尚縫有一些應急錢。」

  「娘,兒子會留神地。」

  「拜見司貢時候儘量謙和,咱們是沒有錢送禮。但人品才學只要佳好,諒他們也不敢瞞弄你歲小。」

  「兒子知道。」

  遺玉低頭扒拉著碗中的湯飯。耳中是盧氏地叮囑、盧俊地應聲以及盧俊呼啦稀飯的聲音,腦子裡卻又忍不住回想起昨晚那段讓她震驚的對話。

  她前後揣摩了一整夜,從那了了幾句閒談中大概整理出了一條較為清晰的思路:盧氏的夫君是京都長安人士,因著一女子同其私生子,對嫡長子盧俊下了殺手,遂盧氏懷著身孕帶了兩個兒子逃到外地,閉口不談當年之事。

  她知道自己的猜測也許誤差很大,但能夠肯定的是,那個「爹爹」當年絕對做了傷害她娘親和哥哥的事,昨日盧俊的聲音依稀還在她耳邊迴蕩,那靜謐的夜裡包含著恨意無奈淒涼不解等等負面感情的聲音,不似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應該有的。

  一直都十分好奇的秘密真的被窺破後,她反而覺得心情沉重起來,似乎那個親爹在長安還有些來頭,也不知道這八九年過去,可還會記得他們母子三人,倘若盧智真在機緣巧合之下見到那人,又該如何自處?

  原本還對盧智去長安應考愉悅和激動的心情這會兒卻變成了擔憂,她抬眼偷瞄著盧智那仍帶青澀的清秀面龐,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就此事多說半句。

  「玉兒怎地了,飯都放涼也沒見你吃兩口。」盧氏叮囑盧智的時候還不忘去照看小女兒,見她只拿了竹箸在碗中攪和卻沒吃幾口的樣子,不由抽神詢問。

  「娘,小玉捨不得大哥。」遺玉被發現自己的態度有些不自然,連忙掛上一絲可憐兮兮的表情望著盧氏。

  「小玉乖,大哥又不是不回來了,我不再的時候,你要聽娘的話不可頑皮,知道麼?」盧智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圓臉,笑道。

  「哪個頑皮了,小玉最聽話了,大哥亂講!」畢竟做了五年的孩童,遺玉脾性上自然是多了些童性,撒嬌耍賴的本事倒養出了幾分。

  「哈,行,你最聽話,大哥回來一定會帶些京都的小玩意兒給你耍。」

  遺玉搖頭正色道:「只要大哥早日歸家,一路順風,小玉不要什麼。」

  「好,娘的玉兒說的好,一路順風,早日歸家。」盧氏見她又拿出那副小大人的模樣,被她的話語觸動內心,一手便輕輕放在她的髮上撫摸。

  「娘,就到這裡罷,不用送了。」盧氏和遺玉將兄弟兩人送至村口外兩里地後,盧智終於開口道。

  「好、好,那你們兩個且上路罷,我們不送了。」盧氏聲音略帶哽塞,只是強忍著沒讓淚水湧出,遺玉也心頭難受,一手揪著她的衣擺垂著腦袋不去看兩位兄長。

  盧智輕嘆一聲,上前兩步擁住盧氏,口中輕喚著「娘」,這也讓她再難忍住懸在眼眶中的淚水。

  盧俊卻不顧這悲傷氣氛,哈哈一笑,一把將遺玉撈到身邊,抬手舉在空中,逗她道:「小玉莫不是也要哭鼻子罷,來給二哥哭一個,哥可好久未見過你掉金豆子啦!」

  本來還抑鬱的遺玉聽了他這句話,當下就伸出兩隻小手去擰盧俊的腮梆子,氣道:「二哥壞,笑話我!」

  「哎呦!疼疼疼!小玉乖,快撒手!」盧智怕自己手重傷了她,也不敢反抗,直至她掐地心情舒暢鬆開手了,才小心翼翼將她重新放回地面。

  兩人這番打鬧讓那頭的兩母子憂傷的心情被沖散不少,盧智甚至還有了說些風涼話的心情。

  「你且讓她出出氣罷,你走以後,家裡可沒人讓她欺負了。」

  遺玉氣結,什麼叫沒人讓她欺負?她有欺負過盧俊麼,說到欺負人,全家加起來都沒盧智一個人在行。

  「好了,娘也不麻纏了。」盧氏上前分別給兩個兒子整理了一下衣著,臉上又換上了笑容。

  「你們且去罷。」

  盧智盧俊聞言點頭,又深深看了她們母女一眼,才一同扭頭朝遠處走去,逐漸消失在了前方一片樺樹林中。

  「玉兒,咱們也回罷。」盧氏直到再也看不見兩兄弟的背影,才拉著遺玉的小手朝回走。

  「娘,您別傷心,哥哥們很快就回來的。」

  「娘才不傷心,這兩個鬧心的走了,只餘你一個乖寶,娘還輕鬆不少那。」

  「哦,原來剛才娘哭鼻子,竟不是傷心,而是高興那。」

  「你這孩子,倒敢拿娘打趣了。」

  在遺玉地刻意調解下,盧氏走到村口時臉上已經不見剛才那股郁色,反而同她討論起了一些蜀繡花樣兒上的事情。

  因盧智此次進京,盧氏將二十餘貫錢全換成了碎銀給他帶在身上,家中儲蓄現今已經所剩無幾,雖說春末即能收糧,另有賣糖葫蘆的收入,可母女二人還是商量著買些好料的做幾個大的物件拿去青陽縣「霓雲衣鋪」賣些銀錢,好等盧智歸家後能有多餘的現錢用來在以後的吏考中周轉。

  走進村道,首先察覺到不對勁的是遺玉,雖她不喜出門,這條村道幾年來也走過不下百餘回,路邊幹完活湊在一起說閒話的婦人也是常見的了,但是今天這些農婦們的扎堆行為卻讓她感到怪異。

  主要是那不斷投向她們母女兩人的打量目光,讓她心頭不快,倒不是她們的眼神中有什麼惡意,只是那種偷偷看上一眼,你眼神一過去她們就慌忙撇開的樣子,讓人疑心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盧氏也感到村中氣氛的詭異,不著邊際地瞥了幾眼一路偷看她的婦人們,面上卻沒顯露出什麼來,拉著遺玉前行的腳步快了兩分,兩人回到家後,身上少了那些怪異的目光,才覺得自在了些。

  二月天氣依然寒冷,盧氏進門就去弄了火盆,遺玉坐在蓆子上回憶著剛才那些婦人臉上的表情,想要揣摩出些道道,這時,一個人卻急匆匆地進了盧家小院直直步入門扉未掩的堂屋。

  「小玉,你娘那!」來人卻是村中的牛氏,遺玉的手帕交小春桃的娘親,這個平日脾性爽朗的婦人此刻臉上卻掛著滿目的焦慮。

  未等遺玉答話,盧氏就端著火盆從灶房走了出來,看見牛氏先是一愣,而後笑道:「怎麼這會兒過來,再晚些可趕上吃午飯,家中母雞剛好下蛋,卻是知道你要來蹭飯罷。」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小玉,你且先回屋裡去,」牛氏突然頓住,扭頭對正在一邊豎著耳朵準備聽她話的遺玉說道。

  遺玉看了她娘一眼,見她點頭,就聽話地回了裡屋,簾子落下後,卻又輕手輕腳地靠在門框後面,打算偷聽她們是要說些什麼秘密。

  牛氏壓低了的嗓音依舊清晰地傳到她的耳中,「二娘,你跟大姐說句明白話,你可都想好了?」

  「想好什麼?」盧氏的聲音帶著疑惑。

  「你、你現在還想瞞我這個,你真要改嫁麼!」

  「什麼!」盧氏聲音陡然提高。

  「村中這幾日已傳遍了你要改嫁的事,也就我今上午才剛剛知道,這不就問你來了。」

  「是哪個說我要改嫁的?」盧氏一字一句咬著牙問道。

  「我是上午在地裡時,聽幾個婆娘在說閒話,問了之後才知道你這事情,二娘,你可真想清楚了?雖說這事並非沒有前例,但你到底還有三個孩子,盧智又進京科考,這要是真改嫁了,名聲上卻是不大好聽的。」

  「大姐,你且告訴我,她們可有說我要改嫁於誰麼?」盧氏聲音似乎平和了一些。

  「咦?不是說張鎮的張老爺麼?你——二娘,你怎麼地了,臉色這樣難看?」

  牛氏說完這句話,屋外便沒了動靜,又過了片刻,盧氏壓抑的語調才再次響起。

  「大姐,我從說未過要改嫁的話,也從未存過改嫁的念頭,這定是別人在我背後造謠生事,若你說聽到的是我同那張鎮長的閒事,我卻是大概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

  「啊?」

  牛氏飽含訝異的一聲之後,盧氏再難自制,當場拍案而起,道:「不行,我這就去找那個亂翻閒話的混賬去!」



第一卷 初至 第二十七章 誰在說謊

  盧氏此時心中卻是驚憤交加,她原以為年前那件糊塗事算是過去了,真沒想到她剛剛把兒子送走,就又起了這回子荒唐事。

  當日她明明就已嚴詞拒絕了那王媒婆,且還是用掃帚將她們打出去的,誰知過了這幾個月,竟有這樣的流言傳了出來,她腦子一轉,只前後一想,便已知道了是誰在她背後造謠。

  那天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遺玉自然是不會到處亂說,剩下就只有當事的王氏和她姑媽兩人,且當日談事時是在屋內,也排去了被人偷聽去的可能,只能是那王氏四處碎嘴了。

  認定是王氏所為之後,她再難抑制怒氣,也沒來得及好好思量一下王氏這麼做到底是為何,就奪門而出,朝李家去了。一旁牛氏卻是傻眼,她倒不糊塗,看盧氏前後反應就知道其中必有貓膩,等反應過來後王氏已經跑了出去,於是她也拔腿跟上,打算同去看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牛氏前腳離開,一直躲在裡屋的遺玉這才掀起簾子出來,她剛才聽了牛氏的話也是一時憤怒無比的,但等到盧氏發怒後卻又冷靜下來,仔細琢磨起這件事的不對之處。

  她是個心思細膩的,不像盧氏外表精明其實腦筋比盧俊彎不了多少,她見盧氏衝動地跑出去就知道她必是找那王氏去了,雖然心中也認定這件事必是王氏所為,但是她疑惑的是王氏為什麼要這麼做?

  只是為了毀壞她娘的名聲麼,可是她娘是肯定不會嫁給那個張鎮長的,到時謠言肯定不攻自破,若是王氏真的僅是為了敗她娘名聲才背後搗這種鬼,也像是她那種沒有腦子的女人做出來的事,但讓遺玉憂心的是,這謠言傳播的日子,怎麼就剛好趕上盧智放榜進京前後?若是放榜之前,不能確認盧智是能中的,那還說的過去,可若是放榜之後,知道盧智要進京趕考,王氏才開始散播這謠言,那就值得深慮了。

  但願這只是巧合,那王氏也根本不是有那種心眼的,好歹也在一個村子裡生活了幾年,遺玉很清楚對方的性子,就是一個喜歡紅眼嫉妒心強又小氣愛貪便宜的女人,可是——遺玉腦中閃現過一張塗滿白粉,笑時讓她渾身彆扭的人臉來。

  眉頭一跳,遺玉連忙去尋了鑰匙,將屋門鎖好後快速朝李家跑去。

  且說從王氏跑出去,到遺玉跟上,中間也不過半碗茶的功夫,李家小院子裡現在卻已經站了好些村民,多是午間回家做飯的婦人,漢子們卻是不大湊這個熱鬧的。

  遺玉跑過去地時候,正從人縫中看見盧氏揮掌去豁王氏的畫面,只是這巴掌卻沒能落下,而是被一旁王氏地男人李老實給攔下了。

  盧氏憤憤掙開李老實地手。也不看他一臉為難地表情。只單單衝著王氏道:「王桂香!你給我閉嘴!」

  「我憑什麼閉嘴!你敢做就不敢認麼。不讓我說,我偏要說!這會兒鄉親們都在,我且再說一遍,好讓大夥兒都聽清楚了,你是個什麼樣地人!」王氏仗著自己男人護著。膽子便肥了幾分,也不用怕盧氏跟她動手。口中便大聲嚷嚷起來,惹得四周沒將剛才事情聽清楚地村民們都豎起了耳朵。

  盧氏咬牙道:「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盧氏卻是不再攔她,反而退到了一邊。指著四周地村民們對王氏道:「你倒是說說。把你剛才地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再說一遍!讓大夥看看你是怎樣污我青白地!」

  王氏也不因她地話氣惱。上前一步對著四周的人說道:「大夥兒且幫我評個理。看看這事是誰不厚道!不少鄉親也都知道我有個在張鎮做紅事的親姑媽,那在張鎮也是有名有號地媒人,四里八鄉地夫妻,經她手的沒百件也不下五十了。這卻是年前地事情了。那日我姑媽來尋我,說是有樁好親要尋個適當人。那男方正是張鎮地張老爺,說要尋個體面又擅持家務的寡居人,且不說這改嫁事宜是否適當。我因小梅多受那盧二娘照顧,想著真能成事,那張老爺有房有田又有家底,嫁過去地又是做正妻。可不就想著借此能幫上盧二娘一把?」

  說到這裡,盧氏在一旁冷哼了一聲,強忍了沒去打斷她這番鬼話。四周村民也開始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卻也沒一個人打斷王氏的話。

  「說到這兒,有人要說我給寡婦說親不厚道了,你們暫且聽我說下去,若那盧二娘真是個貞烈的也就罷了,她不答應,我還能怎樣?可她那日表面上拒絕,並將我同我姑媽攆走後——這事也是有人看到的,是不?」

  王氏突然打住,看了一下四周,直到確有幾個記得當日之事的婦人點了頭,這才滿意一笑,又道:「可她哪裡是真的不願意,當晚就又偷偷摸摸尋了我來,且仔細向我打聽了那張老爺的身家事務,我一一與她說了,她又反口央我替她結這門親,我本氣她白日與我沒臉,但到底我王桂香是個恩怨分明的,就應下了。」

  「你胡扯!」盧氏聽她講到這裡,再難忍耐,終於不等她再講下去,上前又要去打她,卻被李老實擋住挨不著那王氏半點。

  王氏見盧氏跳過來,面上一驚,但等到自己男人攔住了,才又放下心來,繼續快速對四周村民道:「卻沒想這盧二娘剛才突然找到我家!劈頭蓋臉對我就是一通狠罵,我開始還摸不清這是為哪般,待她口口說我冤枉於她,這才知曉,她竟是要毀親!」

  「王桂香!你這個滿嘴瞎話的!」盧氏思想裡畢竟是個保守的古代人,儘管這個朝代對女子行為較為寬鬆,可辱及名聲和婦譽的事情,對女人的傷害還是巨大的,若盧氏答應改嫁又毀親一事被落實,那就不是遭人白眼那麼簡單的下場了,起初她肯讓王氏大放厥詞,實是因為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不相信大家會聽她的一面之詞,但現在聽她編的如此繪聲繪色,連周圍的村民都給她虎了過去,看著她們望向自己開始變化的眼神,卻讓她心中猛然一抖。

  於是她也再顧不上男女之別,伸手就去推了攔在王氏身前的李老實,她必須制止王氏繼續說下去,兩人遂鬧了起來。

  「娘!」一直在一旁按兵不動的遺玉看到這裡,連忙擠上前去摟住盧氏的腰,制止她繼續同那男人糾纏下去。

  「妹子,你別急啊,這事也不是聽她一人說了就算的,」早先跟著盧氏跑出來的牛氏將才也只是在一旁睜著大眼看了兩人鬧去,畢竟是牽扯婦譽的大事,她也不好插嘴,可同盧氏交好的她也不願意眼見盧氏吃虧,看她開始慌不支事,忙也上前攔了。

  盧氏被牛氏制住,卻是讓遺玉得了個閒,她遂鬆開摟著盧氏的雙手,此時也顧不上自己尚是個年近九歲的女童,側了身子,視線越過李老實看向王氏。

  問道:「王大嬸,年前那天你和一個婆婆去我家時,我也在,可是你說晚上我娘又去找你,卻是明擺了亂講,我清楚記得我娘沒有去找你的。」

  王氏翻了個眼子,道:「你個小孩子,腦袋又壞過,哪記得清楚。」

  「那你說我娘來找過你,總該有人見著罷。」

  「那時天色已晚,又黑又凍的,誰個夜裡在外面晃蕩,專注意我家這邊的。」

  「那就是沒人見著了。」

  「哼,你個小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套我話那,我可告訴你,我這頭是有證人的,你娘來尋過我,說過什麼話,我可都有人能夠作證。」

  遺玉見王氏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心頭暗道不妙,還想開口就被她搶了去,「小梅!趕緊過來,跟著你這些大娘大嬸們說說,年前你爹去縣裡幹活那幾天,你姑婆來家那天晚上,你盧嬸子是不是來找過娘,她走後是不是娘還同你商量著怎麼與你姑婆提這事的?」

  她這一喊,遺玉才注意到人群中那道瘦高人影,只見李小梅慢慢走了出來,只小心瞥了她一眼就趕忙把頭扭過去,卻是不敢看她,遺玉心驚,知道這是心虛的表現。

  果然就聽見她細聲細氣地開口,雖然她聲音小,但一直關注著情況的村民們都立刻收了議論聲,轉把視線投向李小梅,只等她為這事情給大家個明白信兒,「我我那天晚上確實有見過盧大娘來家、來家尋我娘,問那個張鎮長的事情,還、還央我娘找我姑婆給她說親她走後,我娘還同我、同我商量怎地跟我姑婆說道這事」

  村民們聽了她的話,本來還疑慮八分現下頓時就信了十成,李小梅這孩子也是大家看著長大的,雖然有個不著調的親娘,但到底是規規矩矩從沒撒謊著賴過的,再說了,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心眼,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還敢說假話不成。

  就連還拉著盧氏的牛氏,聽完李小梅的話,臉上也帶了兩分疑色看向面色發青的盧氏。

  這會兒全村人都不再注意那個說完這段話就低頭緊咬下唇的小姑娘,反而一個個盯著盧氏,只等著看她到了這個份兒上可還有什麼好辯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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