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意千重 -【世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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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16 PM

第451章漸進

    涂氏和陸建立聽到林謹容說話,立時抬起頭來,眼里都帶了幾分光彩,可目光一掃,沒見毅郎,那光彩便又暗了幾分。涂氏直截了當地道︰“毅郎呢?我許久不曾見著那孩子了。”

    陸緘與林謹容還未開口,陸建立就道︰“他自有他的祖父母,豈能隨時往這邊跑”言罷將碗筷一放,命人收拾下去,示意陸緘和林謹容坐。

    “三叔父您好些了麼?”陸緘明知陸建立不好,卻也只得干巴巴地繼續問,“藥要吃好,再不然,另外換個大夫罷。”

    陸建立搖頭︰“就是這個樣子了,且慢慢將養著罷。”說著笑了起來︰“但願你六弟能夠高中,我也如當初你祖父一般的,聽著你中了進士便好了起來”

    陸緘有些心酸,道︰“一定會的。”不想再與陸建立說這個話題,轉而道︰“我打算後日就去太明府,特意過來問問叔父和嬸娘有什麼要帶給六弟和交代六弟的話。”

    涂氏立時道︰“你等等。我給他做了幾件衣服,做了些吃的。”本是要叫丫頭去取,又不放心,便親自起身去取。

    陸建立想了許久,終是輕輕搖頭︰“你和他說,放寬心去考,他還小,日子還長著呢,不要急。”

    涂氏已然到了門邊,想想又站住了,叫林謹容︰“阿容,你來幫我忙。”

    林謹容曉得她大抵是要趁機同自己講那茶肆的事情,便也不推辭,微笑著跟了她去。涂氏指著廂房里的十幾個包裹︰“這些都是給六郎帶去的,這是藥材,這是衣服,這是……”林謹容看得一個頭兩個大,忍不住道︰“用不著這麼多東西吧?”

    涂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是馬車拉著,船托著,又不要人提,又不要人背。”

    林謹容便閉緊了嘴。管他的呢,只要陸緘願意,與她何干?都到了這個地步,何必再看彼此不順眼?

    涂氏本來就有事要找林謹容,見她不說話,便又帶了幾分隱晦的親熱之意︰“下次人過來就行,帶什麼東西。”

    林謹容笑笑︰“這些藥材前些日子便托人買的,本就是特意為三叔父準備的。”

    涂氏沉默片刻,指指坐墩︰“坐吧。”

    林謹容依言坐了,涂氏忍了忍,輕聲道︰“聽說你的茶肆不打算開了,怎麼不開了?不是生意挺好的麼?多可惜。”

    林謹容便用早前打發林世全的話說給她聽︰“平洲的財力有限,在這里也掙不來多少錢,且看孝期滿後二郎去哪里,讓人把茶肆開到那邊去”

    涂氏就道︰“可有人要接手?”

    林謹容搖頭︰“沒有。”

    涂氏便鼓足勇氣︰“不如轉給我吧。你算算要多少錢。”

    林謹容道︰“三嬸娘怎會突然想開茶肆?您有空麼?您手下有合適的管事麼?那茶肆可不是買了茶扔里頭就可以的,事事都要傾力安排,精細無比才能留得住客人。”

    涂氏不高興地道︰“我自會找人。你就說你肯不肯吧。”

    林謹容不直接回答她的話,只站起身來︰“若您是要自己經營,我不會轉給您,因為您注定要賠錢,您手底下沒有這樣能干可信的管事。若您是幫人問的,讓她自己來找我。”

    涂氏不防她拒絕得如此干淨利落,氣得嘴唇發抖︰“你怎能如此待我?你不做了的都不給我,我們不好對你又有何好處?好歹我也是……”

    林謹容輕聲道︰“正因為您是,所以我才如此待您。您若是不高興,可以同二郎說。”

    涂氏氣得起身就走,林謹容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眼看著她怒氣沖沖地將簾子掀起來又摔下去,便立在廊下聽著。但聽涂氏道︰“二郎,我就問你一句話,是不是你們夫妻同心,就連不做了的茶肆也不肯給我做?”

    陸緘默了片刻,平靜地道︰“若您有那個本事,自是要給您做,但您沒有,還是好生照料叔父的好。我已然與諸先生說過了,此番六弟無論能中與否都讓他回來入先生的書院讀書,也好幫管著家里,您的心思還該放在他身上,把家里照顧好才是真正幫了他的大忙,而不是忙著開什麼茶肆。”

    涂氏的聲音里便帶了哭腔︰“你……”又喊陸建立︰“你看看……”

    陸建立淡淡地道︰“你聽二郎的就是了。沒有錯。”此外再無一言。

    涂氏便壓低了聲音,嗚嗚咽咽地抱怨了許多話。櫻桃雖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卻也想得著大抵是在指責林謹容,便問林謹容︰“奶奶您要進去麼?”進得屋里去,且看涂氏怎麼還有臉繼續背後說人壞話。

    林謹容輕輕搖頭︰“不必了,我就在這外頭站站。”這時候進去,不過是讓大家都尷尬。若是從前,她也就進去了,哪里管得涂氏或是陸建立、陸緘尷尬不尷尬。現在想法卻有些變了,覺得留點余地的好。涂氏不招人喜歡,陸建立卻不是個壞人,也好曉得好歹,陸緘麼,就更不用說了。

    果然聽得陸緘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接著簾子掀起,人就走了出來。林謹容立在廊下望著他微笑,陸緘臉上的怒氣便淡了下去,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林謹容吩咐涂氏的丫頭︰“把三太太要帶給六爺的包裹抱上送到我的院子里去。”一路上,林謹容不曾與陸緘提涂氏如何,只當這件事不存在,陸緘心里卻是極有數的,只認真交代她︰“她再不會和你提起這件事了。”想了想,又道︰“若是大嫂來問你茶肆的事,只管狠狠地敲她。”

    林謹容不由笑出聲音來,斜睨著陸緘道︰“月色如此美好,夫君你我二人難得擺脫那個小魔王,不如一起去園子里散散步如何?”

    陸緘看了她片刻,輕輕一笑,持定了她的手,吩咐一旁低眉垂眼不敢亂看的櫻桃︰“先回去吧。”

    夫妻二人手牽著手沿著花間小道,就著溶溶月色,慢悠悠地在園子里閑逛了一圈,盡說些知心話家常話。陸緘最愛說的還是日後的生活,林謹容只含著笑靜聽他細說,偶爾湊趣應和一句,一直到月上中天,算著毅郎該睡覺了,方才一同回去。

    過得兩日,陸緘啟程自去了太明府,林謹容帶著毅郎,安安心心地等著陸建新發招,等著呂氏來尋她做生意。要說呂氏也真沉得住氣,自涂氏被拒後,與林謹容相遇過好幾遭都不曾開得口。林謹容也不急,是狐狸總會露尾巴,她等著就是了。

    轉眼過了半月有余,秋高氣爽之際,陶舜欽與林謹音一家子收拾妥當,坐著馬車大包小裹地從清州經由平洲,前往江南去尋陶鳳棠。陶舜欽好幾年不曾來平洲,此番來了少不得四下拜訪一番故交友人,本擔心他支撐不住,誰想他一番忙亂下來,反倒精神了幾分。

    林世全從武義碼頭趕回來,把船的事情交代給林謹容聽︰“你要的船我賣好了,行船的是你在江神廟助嫁的那個錦姑的男人,姓熊,人稱水熊,水性在當地是有名的,人品也可信。我付了錦姑錢帛,言明日後就專請他家替你看船行船了。記得每個月讓人去瞧瞧,好付人家工錢,同時也看著些,莫讓他把船給放荒廢了,或是跑私活。”

    林謹容自是感激不盡。過得七日,她與陶氏一道將留兒、林慎之,並陶舜欽、林謹音一家子給送上了馬車。林慎之和留兒只知興奮,陶氏卻是傷心得直流淚,林世全再三保證一定會將他們平安送到陶鳳棠那里,有機會便使人帶信回來,明年一定將留兒帶回家,陶氏這才勉強止住了哭,催促他們走人。

    林三老爺則只有一句話交代林慎之︰“如果膽敢學壞,,抓回家來就打死了。”還重點強調,“這是你祖父的原話,不但要打死你,最先打死的就是你身邊的人,再把一家老小都發賣了。”嚇得林慎之的幾個長隨小廝都膽戰心驚,連連保證一定會看好林慎之。

    林謹容瞧著那幾個人的可憐樣,第一次覺得林三老爺也有點作用,最起碼不怕身邊人誘了林慎之去學壞。

    目送著林慎之、林世全等人的身影轉過街角,再也看不到之後,林謹容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來,進而便覺著整個人都沒了什麼精神頭,只想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些日子。于是在回了家後,便稱病躲在房里,開始細細謀算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恰在這個時候,呂氏終于找上門來︰“聽說二弟妹最近手里有些緊,想把鋪子轉出去,籌錢給大伯父並二叔謀缺起復。”

    不得不說,呂氏找的這個借口是十分漂亮的,但同時也向林謹容傳達了某種信息,陸建新果然暗里生事了。當下她也不客氣,歡歡喜喜地接待了呂氏︰“的確有這回事。不知大嫂要幫我介紹個什麼樣的人?倘使能成,少不得要謝大嫂。”

    呂氏掩口而笑︰“不是我說你,二弟妹,你也忒傻了。有錢拿去便宜外人,倒讓自家人都沒錢用,還要把鋪子給轉了。”

    林謹容好脾氣地聽著︰“我有時候是容易犯傻的。”

    呂氏聽她這樣說,倒不好再接著往下挖苦她,只道︰“你要我替你介紹什麼人?早前三嬸娘不是有這個意思,你怎地不肯與她?”



第452章名利

    林謹容照實回答︰“她沒那個本事。若是經營不善賠了錢,日後只怕不好再見面了。”

    呂氏笑笑︰“我說的這個人,是我娘家一個親戚,早前曾去過你的茶肆,覺著還不錯。恰好他手里有點閑錢,所以請托我來問問,你那些東西要多少錢。”仔細看著林謹容的神色︰“先探探你的口風,若是價錢太高,他就不開口了。”

    這是怕自己勒索她呢,林謹容心知肚明,仍是給了個高價。呂氏悻悻地道︰“那怕是不成了,他哪里有那麼多錢?”

    林謹容淡淡地道︰“若是真心,價錢可以商量,但若是抱著想撿漏的心來,肯定是不成的。不怕大嫂笑話,有的是人想要。我前些日子辦理義莊雜事時,就有好幾個人問。什麼都是現成的,拿過去就賺錢,其他哪有這麼方便的?”

    呂氏沉默半晌,道︰“自是真心實意的,你說個實價吧。”

    林謹容朝她伸出一根手指︰“一百萬錢,里頭的古玩字畫不少,名品花草也不少,茶具都是精選的,真是沒算高價。不信可以去看。”

    “這個數差不多了。”呂氏伸出五根手指。

    林謹容笑得一笑,只是搖頭,呂氏不高興地起身告辭自去了。

    春芽小聲道︰“奶奶,大*奶要是嫌貴不要了怎麼辦?”

    林謹容淡然道︰“要不要,全在她自己。我的東西就值這個價,少一文也不成。”呂氏那般害她,她真是怎麼收拾呂氏都不會內疚。

    到得午後,林謹容帶著毅郎午睡剛醒,便聽芳齡在簾外輕聲問櫻桃︰“不知二奶奶身子如何了?太太使我送點補身子的食材過來。又有幾句話要交代。”

    林謹容便出聲道︰“我這便起身了。”

    不多時,林謹容收拾完畢,讓櫻桃請芳齡進來,芳齡笑道︰“太太說,二奶奶若是身子好些了,便過去一趟,她有事要商量。”

    林謹容含著笑問︰“不知太太是為了什麼事?”

    芳齡猶豫了一下,小聲道︰“聽老爺說,將來也不知會去個什麼地方,萬一不幸去了苦寒酷熱偏遠之地,就他和太太兩個人,身子又不好,年紀又大了,可怎辦?”言罷微笑著告辭,“太太還等著奴婢回話的,奴婢先回去了。”

    林謹容道︰“姐姐先去,我這就過來。”

    櫻桃送了芳齡出去,春芽忍不住道︰“奶奶,只怕是不妙。二爺不在家,您要不繼續拖一拖吧?”陸建新那話聽著怎麼都不好聽,有些危險。要是他進一步發話說,讓林謹容帶了毅郎陪侍在他二人身邊,讓陸緘獨自去赴任,林謹容可就倒霉了。偏這還是正理,一點挑不出錯來,沒人能拒絕。

    林謹容沉著地道︰“不怕。”陸建新無非是變著法子想要錢而已。他不是擔心沒錢走動,被安排到苦寒酷熱偏遠的地方去嗎?給他錢他一準兒就不怕了。本來陸緘就不信他,看不起他,他越折騰越把陸緘折騰得遠,成,她就看他能蹦到什麼時候,總有一日,他要自食惡果。

    “身子好了?”林玉珍將毅郎抱在懷里,眼楮不敢看向林謹容,語氣有些低沉︰“前兩日,你公爹偶然與我提起來,道是若不小心去了個偏遠苦寒酷熱之地,我與他二人身邊也沒個小輩照料,身體又不好,可怎麼辦……”

    林謹容沉默地聽著,一言不發。

    林玉珍的表情就有些訕訕︰“我是真舍不得毅郎,可也不忍心你們母子分離。”

    這事兒還有誰比林玉珍更合適向她提出來呢?林謹容垂著頭道︰“公婆要兒女跟隨身邊照料伺候是孝道。這些年來姑母一直在家伺候祖父母,照料二郎與阿雲,煞是辛苦。我雖年少,卻也該跟著長輩學。”

    林玉珍便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你們有個兄弟姐妹的,我也不至于……”

    林謹容心道,若是有個兄弟姐妹的,也就不至于被這樣謀算了,卻也並不與林玉珍扯這個,抬起頭來望著林玉珍笑道︰“正好有事要與姑母說。今日大嫂替她娘家親戚來問我那個茶肆了。您也知道,我的錢基本捐干淨了的,如今手里只余那些田莊鋪子並首飾衣料,並無什麼閑錢。若是那茶肆能轉得手,想必我手里也要寬裕些,再湊些首飾錦帛,便可交與公爹幫二郎謀算,這樣公爹不必替二郎操心,便可省些錢下來專心謀算他老人家的前途,不至于因此去那苦寒酷熱偏遠之地。”呂氏給她多少,她就給陸建新多少——她寧願花這錢討清淨。

    林玉珍還知道羞,便道︰“總要給毅郎留一點,首飾錦帛什麼的,我還有,再不濟,同老太太借一些。但你也莫急,將來……等家里寬裕了總要還你,我們百年之後什麼都是你們的。你們父親好了,還愁你們不好?”言下之意便是轉賣茶肆的錢她就笑納了。

    林謹容卻不想讓陸建新認為這是找到了辦法,錢一不趁手就打主意朝她伸手,乃笑道:“姑母言重,當此時機總要盡力才是。若不是怕人笑話,讓人傳了不好聽的話去,有損家里男人的顏面,我說不得還要賣了余下的田莊……”

    話音未落,林玉珍就斷然道︰“不成人家一旦知道你賣田莊,還以為我們長房真的過不下去了。”

    林謹容便順著她的話道︰“姑母說得是,我也是這樣想的。我父母親那個脾氣,您也曉得,若是被人把那難聽話拿去挑唆,一犯糊涂,只怕不給我留情面,要上門來罵,到時候可怎麼辦?要丟死人。”頓了頓,嘆氣道︰“說來我們成親多年只得一個子嗣,真是不孝。”

    里屋傳來一聲輕響,林玉珍的眼皮就跳了跳,輕聲道︰“好了,就這樣吧,你的病才好,先回去歇著罷。若是你公爹謀得好缺,自不必要你隨侍,我們哪里又是不體貼人的?”

    聽得要走,毅郎乖巧地從林玉珍懷里下來,朝林玉珍行了個禮,四處張望找尋︰“祖父呢?孫兒給他行禮。”眼看著他就要往里屋去,林玉珍趕緊拉住他︰“里頭沒人,祖父在書房。”

    林謹容瞥了頗有些不自在的林玉珍一眼,朝毅郎伸手︰“走吧。”牽著毅郎走到院子中間,突然丟了毅郎的手,快步折身回去︰“我的帕子掉在太太屋里了。”話音未落,人已然掀了簾子。但見里屋的門簾晃了一晃,似是有人迅速躲進了里屋,林謹容唇邊含了些諷刺,笑眯眯地在適才自己坐過的地方撿了帕子,意味深長地看看林玉珍,再次行禮告退。

    待得她母子二人的身影真的出了院子,去得遠了,林玉珍方帶了幾分氣急敗壞道︰“人走了”

    陸建新板著臉從里屋走出來,陰沉著臉道︰“看看,就屬她名堂最多”

    林謹容那模樣分明就是什麼都知道,只不和自己明著計較而已,意思也明白得很,再逼她就要和林家人說,才不管誰的臉面。林玉珍漲紅了臉道︰“我什麼臉都丟干淨了。下次再有這種事,休要再找我我在娘家人面前丟不起這個臉”

    陸建新也有些火大︰“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她若是孝順,若是聰明,哪里用得著我腆著老臉張這個口?外人那里流水似的花用,自家人要做正事卻沾不得半點光,不曉得你三哥三嫂怎麼教養的女兒,主次不分,是非不分。還說她聰慧柔順,我就沒看出半點來”

    聽他提及自己的哥嫂,林玉珍也怒了,冷笑道︰“這些年想必你在你那幾個美妾身上沒少下本錢,現在該是她們出力的時候了。反正都是為了這個家麼?難不成我典賣我的首飾衣裳,她們什麼表示都沒有?”

    陸建新淡淡地道︰“不要你操心。我自有分寸,她把錢送來你只管收著就是了。”想了想,自去尋朱見福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

    過不得兩日,便有人傳言,有人想高價接手林謹容的茶肆,呂氏穩了些日子,終究忍不住,到底是把茶肆接了過去。付錢那一日,林謹容並不親自接錢,直接稟了林玉珍,讓長房的賬房過來點錢收錢,明確公開地向家族中人表示自己已然轉賣鋪子為陸建新的起復盡了力。

    這事兒到底還沒瞞住,陶氏知道了,借著上門來探老太太,便問林玉珍若是錢不夠使,她再借點過去。林玉珍自來最好臉面,哪里肯借?老太太知道了,自發給了陸建新些錢,陸建新問沒問小妾要錢,林謹容不知道,但此次交手,她出了血,陸建新卻也沒佔著什麼便宜。一個得利,一個得名。

    轉眼地里的莊稼熟了,要上秋賦,俞宗盛突發奇想,要將今春開倉賑災放的糧食全都收回來,填滿倉庫以防不時之需,同時還要支持朝廷同北漠的戰事,竟然想配五年的物品,強令民間繳納,還言倘使不是這邊去歲才遭災,便是要配十年的物品,這還是體恤民情了。與此同時,太明府那邊也傳來消息,陸繕到底未曾得中,陸緘馬上就要帶著他歸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18 PM

第453章擁抱

    陸繕不得中舉,陸家眾人雖有些失望,但也覺著不奇怪。這功名若是那麼好考,二房也不會一個子弟都沒混出來,天底下更不會有那許多苦讀一輩子,卻什麼都沒撈到的老書生。陸建新與陸建中為此特意去安慰陸建立,陸建立倒也想得開,直言道︰“早在意料之中,陸繕起步晚了些,又沒二郎有天賦,更無二郎那般刻苦,日子還長便著呢,不急。”

    涂氏卻是失望得很,她本來一心指望著陸繕此番能中,好叫她也揚眉吐氣一回,可得了這麼個消息,不沮喪都不行。再聽說林謹容把茶肆轉給了呂氏,心里更是一大個疙瘩,可林謹容雖則隔三岔五會領人過來照看一下,卻是從來不與她多言,更不給她機會,她就算是想表示不滿也不過是守著陸建立悄悄抱怨幾聲罷了。

    林玉珍本著自己不好過,其他人也別想好過的原則,借著要替陸建新籌錢跑官,決意要把荷姨娘、阿柔、小星等狠狠折騰一回。荷姨娘卻又賢惠,不等她動手,就主動把值錢些的首飾衣料送了過去,且是半點委屈的模樣都不見,絲毫不張揚,反而是阿柔與小星,日日強顏歡笑罷了。荷姨娘討了陸建新的歡心,卻讓林玉珍越發懷疑她是家底豐厚才能如此淡然,所謂全部拿出來都是假象,肯定還藏有更多的錢財,因此心中對陸建新暗藏怨恨不提。

    林謹容此時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突然增重的賦稅上頭。陸、林、吳三家是官戶,自然沒什麼大的直接的影響,可是下頭的佃戶和一般的人家卻過不下去了。只因這佃戶,自己沒地沒工具沒耕牛,不但要交一半的租子付給地主,還要按著人頭交納稅賦。更有那許多沒有什麼倚仗的商戶,被逼迫得苦不堪言。

    韓根站在簾下,語氣沉重地同林謹容匯報外頭的情況︰“賦稅太重,有些佃戶已然準備逃到其他地方去,明年春耕必將無人可用。原本除去正常的稅外,每交一石糧食還要再交二升為鼠雀耗,加耗之外又要再加一斗。再有義倉稅,丁口賦,有逃亡的便又加諸到其他沒逃走的人家身上去,一石正苗非三石不可了納,遠遠超出了規定的數額。再有徭役,簡直讓人咂舌。”

    林謹容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卻聽得韓根繼續道︰“這還不算,今秋的稅賦不在平洲收取,要支移到太明府去,再由太明府統一運往北邊。但又不要東西,須得折變成其他錢物,米價每斗只值五十文的,折成一百文,加上二十文的倉耗,若是不肯自己送去太明府,便再加腳錢二十文,如此,便成了一百四十文,已然是原物的近三倍,一年又要征收五年的稅賦,誰還敢留下來?馬莊頭已然嗓子都喊破了,還是留不住人,每每一覺醒來,便又空了幾家人。奶奶還得盡早拿出個章程來,不然明年這大片的土地就只有放荒了的。”

    “這個章程不好拿。大勢所趨,我一個人也沒什麼法子,有心無力。”林謹容苦笑不已。明年的春天誰還管得著這個?那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麼會亂,為什麼會從幾十個兵士嘩變演變成後來那個樣子,為什麼那些人沖進城以後,見到富貴人家便如同狼一樣的凶狠,刀子砍在人身上眼楮都不會眨一下,現在可算是明白了。

    人家不能活下去了,憑什麼他們苦死苦活種地,臨了卻流離失所,連飯都吃不飽,孩子都養不活?可惜她知道了也僅只是知道了而已。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她本以為自己懂得了很多事情,結果到現在才發現,她所不知道的東西還太多,這個世界遠比她所想象的更加嚴酷和恐怖。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和這些比起來,只不過是一片干旱的土地里微弱的一滴水,改變不了什麼。

    送走韓根,林謹容立即起身去尋陸建新,她那里壓抑著情緒激動地把這些事情說給陸建新聽了,陸建新也不過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知道了。”

    林謹容不由沉默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陸建新是做過官,管理過一方的人,他那些錢財是怎麼來的不言而喻,他如何會不知道?不知道的,聽到以後會覺得驚人嚇人的不過是她這個一直藏在深閨里的婦人而已。

    陸建新見林謹容沉默不語,明顯是另有思量,便用力敲了敲面前的幾案︰“你不會又想減免租子了罷?”林謹容還未回答,他便疾言厲色地警告她︰“二郎媳婦你小心了你可是錢財多得沒有地方放了?沒有誰家的日子好過,你再帶頭這樣做,是要逼其他人家恨你,恨二郎,恨我,恨陸家你若再自作主張,休怪我無情”

    毅郎見他疾言厲色地斥責林謹容,嚇得立即哭了起來,上前緊緊抱住林謹容的大腿不放,一迭聲地只是喊︰“娘娘”喊完了又大聲哭喊︰“爹爹爹爹”

    “你干什麼?嚇著孩子了有什麼不能好好的說?”林玉珍忙在一旁打圓場︰“阿容什麼時候說過要減租?去年就免了租的,現下家里正是要用錢的時候,若是明年再荒廢了地,可拿什麼來吃用?對吧,阿容?”

    林謹容將毅郎抱起來軟聲哄著,不願與陸建新再多說一句話。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說多少都是白搭,不如不說。若是佃戶全跑光了,荒廢了地,富戶們還能剩什麼?什麼都剩不下。她知道客觀來說減免租子容易犯眾怒,也知道她減免了也不起任何作用,但她就是不想看到陸建新那副嘴臉。

    陸建新見她倔強不語,冷笑道︰“傳我的話下去,這些日子不許二奶奶出門,更不許傳什麼減租的話下去,該收的租子一粒糧食也不能少”

    就這樣吧。林謹容沉默地抱著毅郎走出去。

    已是深秋,天氣已然黑得早了,不過酉正時分天便暗了下來,太陽早就滑下地平線,天邊只余幾絲光亮,反倒襯得陰暗處更加的黑。陸緘輕輕掀開簾子探頭進屋里去瞧,但見屋里黑幽幽的,燈也未點,人聲也聽不見半點,不由皺了眉頭看向立在簾下的櫻桃。

    櫻桃趕緊道︰“奶奶從太太屋里回來後就是這樣的光景,四少爺早前哭得乏了,回屋就睡著,奶奶怕吵著他,所以沒傳飯,沒點燈。也不知二爺今日回來,只當是要明後天才能到家的。”

    陸緘便揮手讓她下去,自進了屋。房里黑幽幽的一片,只有廊下的燈籠透過窗紙射進一點微光,空氣里帶著一股女人身上的甜香味和小孩子身上的淡淡奶香,又暖又香。陸緘小心翼翼地按著記憶摸進里屋,立在了床前。

    他聽見帳子里傳來細微的熟悉的呼吸聲,忍不住輕輕掀了帳子,伸手往里探去。手先觸到的是冰涼的青絲,接著又觸到一張溫潤的臉,“阿容……”陸緘湊近了,將自己有些冰涼的臉緊緊貼上那張臉,小聲道︰“你受委屈了。”

    林謹容的雙臂迅速纏住了他的脖子,抱著他的脖子無聲地哭了起來,眼淚迅速浸濕了他的衣領。陸緘有些手足無措,只能緊緊抱住她,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小聲道︰“莫哭,我回來了。”

    林謹容靠在他的胸前,哽咽著道︰“二郎,一定會亂非亂不可”

    “不怕,有我在。”陸緘適才已然聽芳竹、春芽、韓根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再加上路上的所見所聞,心里自然是有數的。對于林謹容的擔心,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憂慮,卻不肯再說給林謹容聽,平白增加她的憂慮,只含了笑道︰“先起來洗臉吃飯,我們慢慢地說。看,毅郎都給你吵醒了。別嚇著他。”

    林謹容回頭去瞧,果見毅郎側著身子趴坐在她身邊仰著頭看著他夫妻二人,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雙小眼楮微微閃著光。林謹容不由羞紅了臉,“哧”了一聲,低聲罵道︰“這壞家伙,醒了也不吱聲。”

    陸緘輕笑一聲,伸手去把毅郎抱起來,低聲道︰“他已經夠乖了。”毅郎小小軟軟的身子緊緊貼在他身上,將手牢牢抱緊他的脖子,輕輕喊了一聲︰“爹爹,你回來了。”

    陸緘心里頓時化作了一汪春水,將嘴唇貼在毅郎的頭頂上摩裟片刻,輕聲道︰“是,爹回來了。毅郎乖不乖?”說了才發現自己每次隔短時間見著毅郎,問的都是同一句話。

    毅郎不答,只緊緊貼著他,又伸手去拉林謹容,擺出了一副貪心的樣子,扯著父母不放手。

    林謹容心里一酸,腦子一熱,貼著陸緘的耳朵輕聲道︰“要不,我們設法把毅郎先送走吧。我怕,我舍不得我的毅郎受苦。”原本以為要一個人獨立完成的事情,現在卻因一個黑暗中的擁抱,讓她突然覺得陸緘也許會幫她,于是便帶了無數的希望和渴求。

    陸緘身子一僵,半晌無言。

    林謹容失望之極,慢慢從他身上滑下來,輕輕躺回床上,決意不再指望他。卻聽陸緘輕聲道︰“此事當從長計議。先吃飯,我再細細與你說。”



第454章天命

    陸緘喚進櫻桃等人來把燈點亮,擺上飯菜。先把毅郎交給豆兒和潘氏去吃他自己那份飯菜,打發走跟前伺候的人,接了林謹容遞過來的湯,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些︰“我在太明府那邊時聽說潛州又發生了民亂。我和太明府的好友算了一算,這幾年間,約有二十多個州相繼發生民亂,暴動者少則數十,中則數百,大則上千,處處蜂起,殺死的巡檢、縣尉約有五六十人。”

    林謹容垂著頭扒了一口飯︰“不知這個世道是怎麼了。”

    陸緘嘆了口氣,輕聲道︰“我從武義碼頭過來,原來住在山下的人,大半都跑上了山。盜匪橫行,行人結伴而行,根本不敢單身行路,就是白天也有人搶人武義附近有一家人,前些日子糧倉給人搶光了,連一粒糧食都沒剩還被燒了房子,殺死了人,一家老小哭得好不淒慘。”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他︰“所以,平洲這邊是遲早的事情……必須送走毅郎。家里人也要勸。”她再不用大概,也許之類的詞語,而是用了肯定的語氣。

    陸緘盯著搖曳的燭火低聲道︰“他們不會信的。我今日已然試探過他們的意思了,就連六弟跟我一路行來,都笑話我是多慮了。”陸建新更是直接斥為妖言惑眾,無稽之談。理由一成不變,守兵可不少,俞宗盛的雷霆手段在這里,這賦稅也不是就平洲這一片如此,好多地方都這樣,也不見得就亂到哪里去了。

    林謹容聽他的意思,似是真的與她一個看法,于是更加挺直了身子,道︰“那我們……”

    陸緘看看遠處歡歡喜喜吃飯,不時還同潘氏、豆兒撒撒嬌的毅郎,輕輕點了點頭︰“再仔細商量罷。”

    他信了她雖則陸緘能做出這個判斷更多來源于他平日的所見所思,也離不開她隨時敲邊鼓,可是作為一個男人來說,還自詡為有一定見識主意的男人來說,他能生出與陸建新等人完全不同的看法,敏銳地意識到危險,相信她,贊同她,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那麼沉重的擔子一直壓在她身上,現在終于有人可以和她分擔,林謹容又激動又難過,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呆怔怔地看著飯碗里的飯粒。

    陸緘見她只顧發呆,以為她是被嚇著了,便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上,憂慮地道︰“阿容?”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他笑,眼楮亮得猶如星子,笑臉猶如盛開的茉莉,素白雅致芬芳。

    “呃……”陸緘有些奇怪,剛才還那副模樣,怎地突然又換了張笑臉?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探林謹容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確定她還正常,便嚴肅認真地道︰“情緒起伏太大不利于養生。”

    林謹容“撲哧”一聲笑出來,替他夾了一塊豆腐︰“多吃點。”

    過不得兩日,毅郎便有些不大好,請大夫看了效果不是很好,林謹容便張羅著要給他請神求佛。林玉珍在平濟寺求了一道簽,請了老和尚解簽,道是犯了小人,頂好往南方尋戶八字相合的人家寄養方能平安茁壯。林玉珍疑慮重重,雖少不得請了人打聽,可也不曾就往江南推想。林謹容一是生恐引起她與陸建新懷疑,二是尚未說動陶氏,並不敢做得太明顯,便老老實實留在家里從旁偶爾給句暗示,煽風點火。

    與此同時,陸緘頻繁往來于各處,又去林家、吳家、諸丈夫那里,目的是想勸他們早作打算,諸丈夫自不必說,已然闔家都在準備搬遷的,林老太爺雖不明確表態反對陸緘的看法,卻也不配合他,只不過聽著便罷了,陶氏更是不放在心上,覺著反正林慎之、林謹音都在江南沒什麼可擔憂的,吳家則是見過他一次後就婉拒。他做得太突出,成了俞宗盛的眼中釘,肉中刺,便派人上門來請陸建新去新建起來的安撫使府喝茶。陸建新去得一趟回來,勃然大怒,鐵青著臉把陸緘喊去打了一頓板子,不許他再出門,更不許他再說要亂的話。

    竭盡全力還是這個模樣,自己反倒成了瘋子,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陸緘沒有其他辦法了,和林謹容商量︰“現在我和諸丈夫一樣被人看作是妖言惑眾的瘋子了,可我若不勸他們,于心不忍,我若再勸他們,我只怕還等不得那一日就要先給家里招禍。不如你帶著毅郎先走吧。”

    若是從前,林謹容一定毫不猶豫地抱著毅郎走人,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她又覺著不舍了。因為她突然不確定,那一年陸緘最後是否活了下來。陸緘見她沉默不語,卻又是另一種思量︰“當然,就這樣貿然帶著孩子走,萬一不曾發生匪亂,將來不好回來。就按著原來商定的法子,把你姐夫的八字拿給人算。我把珠子鋪交給父親,再去求求祖母,想來就不會太過為難我們,等過些日子確定無事我自來接你們。”

    可到底還沒等到他二人付諸行動,平洲這邊組隊同行的商船便在武義碼頭附近的江面上被搶,死傷數十人,貨物全被搶光,船被燒了大半,受損的商戶富戶一起到知州府、安撫使府中結隊請願,都是要求要剿滅山匪並江匪的。

    俞宗盛表現出十二分的強硬,立時同意了眾人的請願訴求,調動兵馬,預備剿匪。當然,國庫空虛,駐兵們的兵餉也很少,所以需要富戶們支援。因著此番也有陸建中的一船貨,陸建中少不得也跟著出了血。

    在這種時候,無論是有多麼完美的計劃都是不適宜出門的。眼看著入了冬,林謹容焦慮得半宿半宿的睡不著覺,即便是做了萬般準備,得到了陸緘的支持,她對未來也突然不確定起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前世掌握的東西實在是少得可憐,她竟然不知道當年俞宗盛是否真的派兵攻打了匪徒,更不知道最後戰局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離那個可怕的日子還有一個月有多,她虔心祈禱著。

    發兵那一日,乃是冬月初六,黃歷上說是諸事大吉。據言,官兵與眾匪徒激戰三天三夜,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捷報傳來的那一天,天上飄著小雪,ff8陸緘和陸建新被得意洋洋的俞宗盛派人“請”去安撫使府分享他勝利的喜悅。

    “一切盡在鄙人掌握之中,螞蟻安能撼動大樹?”俞宗盛故意以素酒一杯敬陸緘,當著眾人的面問他︰“敏行如今是否心安了?”不等陸緘回答,又語重心長地教訓他︰“年輕人,謹慎是好事,但謹慎過了頭便容易畏首畏尾,一事無成。”意思是陸緘膽小如鼠,又接著嘲笑︰“諸丈夫年紀大了,大冬天的搬家也真是辛苦。”

    陸建新很惱火,連帶著恨透了俞宗盛,暗自詛咒俞宗盛不得好死,怎奈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勉強忍著氣回了家,便對著陸緘大發雷霆,說是後悔當初不該把他送到諸瘋子那里去受教,害得自己當眾受辱。陸緘一言不發,隨便他去說。陸建新再有多大的脾氣,對著一截木頭也發作不起來,折騰到半夜,也只有無可奈何地放他回去。

    陸緘頂著小雪踏進房門,只見林謹容披著件素袍獨自坐在燈下做針線,背影單薄,神情專注,可見他進來,便立即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並且溫柔地擁抱了他。她溫暖柔軟的身子從某種程度上緩解了陸緘沮喪的心情——能夠自此解決了匪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就此證明了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笑話,並且這個笑話將伴隨他終身,卻也讓人著實沮喪。

    林謹容自是知道陸緘的沮喪從何而來,她溫柔地圈著陸緘的腰,小聲問他︰“二郎,當初你做這件事的時候,想必什麼可能都想到了的,明知道可能會這樣還去做,那才是真正的勇氣。”

    陸緘沉默片刻,綻放出一個笑來︰“阿容是想告訴我,只求心安嗎?”。

    林謹容點頭︰“盡人事知天命。你的目的是想讓更多的人避開災難,那麼無論如何,現在你已經做到了。”再也沒有任何理由說動旁人,似乎就連陸緘也在動搖了,她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獨立支撐的時候。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一步一步地來。

    然則,變化總是發生在不經意之間,命運的強大之處還在于,你按著記憶知道前面是個大坑,你應該繞開,可你卻不知道,在另一個方向,也有一個坑張著森然大口在等著你。

    次日,天將明時,雪才把房舍牆頭染白,火光就突然染紅了半邊天空,喊打喊殺聲由遠及近,仿佛是在夢里並不真切,又仿佛就在耳邊,不容半點逃避。林謹容從夢中驚醒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迅速抱起毅郎,不顧他哭鬧,麻溜地給他套上了衣服,然後看看日常就備在一旁備用的包裹,確定其無恙,大聲指揮被驚動的丫頭婆子︰“不要亂,先去探探是怎麼一回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異常,同時也很清楚的知道冷汗浸濕了她的里衣。

    賊老天,果然還是不肯輕易放過她,她這里只差最後一步,它竟然招呼都不打,一點提示都不給,就這麼在官兵剛打了勝仗的時候提前發動了。林謹容帶著一個古怪的笑容,看向匆忙走進來的陸緘,輕聲道︰“二郎,我猜是不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18 PM

第455章細雪

    陸緘安撫拍拍林謹容的肩膀︰“先別急,待我去看看。也許是上次那種情況也不一定。”他的表情看上去似是很平靜,語氣動作都很輕松,但他很清楚,同樣的事情不可能連續發生兩遍,官兵所謂的勝利多半有問題。

    此時天不過將明,外頭亂成一片,情況不明,自然不能輕易就出門亂竄。林謹容雖則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插了翅膀飛出去,卻也只得強作鎮定地背著眾人拿出夾層里縫了金珠的小襖,套在貼身里衣外,又在外面套上了早就準備好的粗布棉衣,穿上厚實不怕水浸方便行路的皮靴,打開妝盒取出黃色的粉末把臉涂得焦黃,用一塊青布包緊發髻,臨了,又塞了一把鋒利的剪子在懷里。

    把這一切都做妥之後,她方才叫外頭竊竊私語的櫻桃豆兒等人進來。眾人一看到她這副打扮,便全都傻了眼,潘氏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奶奶,這是怎麼了?要怎麼辦才好?”

    “稍安勿躁,大家別急,先聽我細說。”林謹容吩咐春芽給了她們些黃粉、散碎銀錢,讓她們回去把各自厚實的衣裳鞋襪穿上,然後指派她們去廚下做飯,自己則領著春芽幾個抱了毅郎圍坐在火籠邊靜候陸緘打探消息回來。

    此時陸家眾人已然全數被驚醒過來,四處亂成一團,朱見福領了一眾強壯的家丁拿著棍棒牢牢守著各處院門,聽到點風吹草動就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

    陸緘立在角門前,聽到角門處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便迅速拉開院門,長壽喘著粗氣從外面一頭扎進來,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煞白,斷斷續續地道︰“二爺,不好了,匪兵殺進來了。前邊街口處的軍巡鋪屋里只有一個老兵在,怎麼殺進來的都不知道,傳說是匪兵偽裝成官兵,弄開了城門……也有人說是前幾日就有不少匪兵偽裝成尋常百姓混進了城的,小的往其他街上掃了一眼,滿街都是亂麻麻的……”

    官兵根本不是大捷,而是大敗,捷報是假的倘使如此,平洲城內正是空虛之際,匪兵很容易就能得了手,平洲城危矣陸緘迅速做出判斷,疾言道︰“安撫使府和知州府有什麼舉動?守軍呢?”

    長壽倚靠在牆上喘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陸緘便不再問。這樣短的時間,這樣亂的時節,長壽能打聽到這點消息已經不錯了,哪里還能知道得那麼細?當下按了按長壽的肩膀迅速折身往里。

    陸建新由荷姨娘扶著從涵月樓上跌跌撞撞地下來,一見著陸緘就一迭聲地道︰“趕緊命人備車留不得了”

    陸緘呆了一呆,暗想此刻外面形勢尚不明朗,一家老小與其胡亂跑出去送死不如把大門看牢了,藏在家中更安穩些。正要開口相勸,陸建新已然大聲道︰“我讓你趕緊命人備車聽不懂?不要命了?”

    荷姨娘這個時候還有閑心勸陸建新︰“老爺莫急,急不來。”

    “閉嘴”陸建新怒吼一聲,對著陸緘怒目而視。陸緘沉默地朝身邊的長寧比了個手勢,然後不理陸建新,獨自上了涵月樓頂樓。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空將明未明,呈現出一種黯淡的灰白色,滿城狼藉。安撫使府和知州府的方向大火染透了半邊天,在離陸府不遠的地方,也就是平日的軍巡鋪屋上方沖起一股濃煙來,明顯是著了火。他明白陸建新為什麼會這麼著急了。如果軍巡鋪屋著了火,那就說明匪兵殺過來了,就算是僥幸抵擋得一時,也擋不住那火。這一片的房屋本就密集,一家著了下一家也別想逃開,就算是陸家老祖宗有遠見,還有院牆花木隔著,可也禁不住人從外頭扔火把潑油。

    陸緘飛快地從樓上奔下去,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敲擊在木質的樓梯上,在空蕩蕩的涵月樓里顯得急促又驚心。他聽見寒風卷著雪粒子砸在窗紙上,發出 啪的微響聲,又聽見房檐下掛著的銅風鈴瘋了似地亂響,發出一連串急促清脆的撞擊聲,最後,他聽見自己的心髒激動地在胸腔里跳著,似乎要沖破喉嚨口,從里頭跳出來。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祠堂前林謹容和他說的那個亂夢,又想起了自己在驛站里做的噩夢,看看,這天果然是下著雪的。

    冬天的花園草木干枯,枝頭積滿了碎雪,四處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模樣,陸緘飛快地從中穿過,他不沿著正常的路走,而是采取了最簡便的方式抄近路,樹枝上積下的碎雪紛紛落在他的身上,頭頂,又化成了雪水,他絲毫沒覺得冷,他跑得滿頭滿身的汗。

    他在院子門口遇到了陸繕,陸繕的身體單薄高挑,總是習慣性地縮著背,眯著眼楮,手里拿了一根手臂粗細的門閂,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處張望,眼神倉皇,故作鎮定。看到兄長過來,眼楮立即睜大了,努力地挺直了腰背,朝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二哥。”

    陸緘顧不上和他說其他話,只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大聲道︰“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去老宅。記住了,什麼東西都沒有命重要”

    陸繕的臉頓時慘白,握住門閂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上牙和下牙激烈地交戰著,一句話好不容易才勉強成了句子︰“二哥,怎麼樣了?”

    陸緘這才注意到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那樣的,陸繕太嫩。便扶著陸繕的肩膀直視他的眼楮,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沉著︰“情況不太好,這個時候外人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三叔父和三嬸娘這里要靠你了,你趕緊進去收拾東西,帶著他們往正堂里去,撿要緊的收拾,穿厚點,帶點吃的在身上。不要怕,也許到不得那個地步。”見陸繕的情緒稍微穩定了點,又鼓勵他<>你是男子漢了,一定能做到,萬一……記得先往老宅去。”

    陸繕困難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識地抓緊了陸緘的袖子,陸緘溫和地看著他,輕聲道︰“祖母,你嫂子和佷子,大伯父和伯母身邊都沒有人。”

    陸繕沉默地松開手,耷拉著肩膀目送陸緘走遠,眼看著陸緘就要走得看不見,他大聲喊道︰“哥哥你放心”

    陸緘回過頭來望著他笑了笑,迅速轉身繼續往前疾奔。中途遇到找過來的長壽,便吩咐長壽︰“去牽一匹馬,想法子去林家,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要出城,就往我們老宅去,你領路不必再折回來了。”

    林謹容以最快的速度帶著房里的丫頭婆子填飽了肚子,把毅郎也給喂飽了,又將饅頭糕點等物弄了一個包裹,低聲吩咐眾人︰“稍後肯定要集中到正堂里去的,倘使要一起走,便跟著,倘使不成,要去找自己的家人我也不攔著,也不會怪你們。若是覺著在城里沒問題,便留著,若是覺著不成,就去老宅。總之保命要緊。”

    潘氏眨了眨眼,默然流下淚來。林謹容心知肚明,塞了一個裝滿了碎銀銅錢的繡囊給她,輕聲道︰“你去尋你男人和孩子吧。若是大家都僥幸無事,將來你什麼時候回來都行的。”

    潘氏留戀地在毅郎額頭上親了一口,轉身快步離去。接著又有幾個粗使丫頭婆子悄無聲息地離開。

    春芽發急道︰“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奶奶怎地就自己亂了陣腳?”話音才落,就見芳竹急匆匆地從外頭奔進來道︰“奶奶,二爺讓您趕緊抱著四少爺一起往正堂里去。是匪兵殺進來了,府衙里火光沖天,就是街角的軍巡鋪屋也著了火,火只怕很快就會燃到隔壁。此番不比從前,只怕凶多吉少,家里已在備車馬了。”

    林謹容便將披風把毅郎包了,拿了他最愛的布老虎塞進他手里,笑道︰“毅郎乖乖的,咱們出去玩。”毅郎隱約知道有些不太好,卻也安安靜靜地伏在她懷里,牢牢抱著那只布老虎,並不吵鬧。豆兒伸手去接毅郎,低聲道︰“無論如何,奴婢總是要跟著奶奶,奶奶騰手去做其他事罷。”

    櫻桃則貼在林謹容耳邊輕聲道︰“奶奶,您先去,奴婢先把值錢的東西都掩埋了再過來。”

    林謹容嘆道︰“那些東西哪里有命寶貴?都走。”

    櫻桃猶豫了一下,垂眼應了。此時天上的細雪仍在不緊不慢地下著,風卻一陣緊似一陣,林謹容立在廊下側耳細聽,依稀聽得外頭嘈雜成一片。

    陸建新氣喘吁吁地指揮著方嬤嬤、素心等人︰“把這個埋到花壇里去。這個帶上,怎麼笨手笨腳的?”看看門口,又發脾氣︰“陸緘怎地還不過來?”

    荷姨娘一身素白,輕手輕腳地從外頭掩進來,低聲道︰“老爺,太太,二爺往榮景居去了,請你們先收拾了往正堂里去呢。說是一家子都先在那里匯齊了再商量著該怎麼走。”

    陸建新出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道︰“他既然去接老太太了,我就不過去了,我去安排其他事情。你們把屋里收拾好趕緊過來。”言罷從桌上提起一個沉甸甸的包裹來,示意林玉珍跟上︰“走,我們先過去。”



第456章破車

    荷姨娘眼看著陸建新頭也不回地走遠了,低低喊了一聲︰“老爺……”

    陸建新這才恍然驚醒過來,回頭一瞧,但見荷姨娘雙目含淚,泫然欲泣地看著自己,便微微皺了眉頭道︰“還不趕緊收拾?趕緊收拾好了去正堂”

    荷姨娘和小星、阿柔對視一眼,確定他不是要把她們給拋下不管,這才露出幾分笑容,迅速奔去收拾東西不提。

    陸建新與林玉珍快步往前走著,兩個人都胖,平日又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很快就走得氣喘吁吁,陸建新陰沉沉地看了方嬤嬤與芳齡一眼,皺著眉頭道︰“要不,你先往正堂里去,我去把這包東西收拾好就來。”包裹里全是金條,日後還要靠著這東西翻身的。

    林玉珍扶著一株樹木喘了口氣,道︰“你小心些。”

    陸建新點點頭,提著包裹自去了。

    林玉珍把手伸給方嬤嬤和芳齡,示意她二人扶著她往前走,心煩意亂地抱怨道︰“要是早點聽二爺的話,也不至于如此。”

    方嬤嬤心煩意亂︰“太太,這時候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的確沒用。林玉珍嘆了口氣︰“二奶奶和毅郎呢?怎麼不見她們?”

    芳齡小聲道︰“多半是先往正堂里去了罷。”

    林玉珍道︰“那我們也快些。”才剛要到正堂前,就聽得外頭山呼海嘯般的一陣巨響,仿似是有什麼東西猛烈撞擊。林玉珍嚇得臉色煞白,緊緊攥住芳齡的手顫聲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只見一個婆子哭號著從外面奔進來,喊道︰“不好了,賊兵在撞門,往里扔火把呢大太太不要去正堂了,直接去後面角門那里”

    林玉珍怔了怔,顫著聲音道︰“那其他人呢?”話音才落,就見一大群人從正堂里涌了出來,匆匆忙忙地朝著後頭擠去,依稀只看到前面打頭的是陸建中和宋氏,當下也不及細看里頭都有些什麼人,急匆匆便跟著一起往後頭走。

    行到半路,又看到沙嬤嬤、素心帶著幾個人用軟轎抬了陸老太太,步履匆匆地朝著正堂方向而去,陸建中喊了一聲,便又折身加入了隊伍。林玉珍糊里糊涂跟著走了一歇,才突然想起陸建新不知道要往後頭去,忙推了一把芳齡︰“趕緊去尋大老爺,讓他往後走。”芳齡的眼皮跳了跳,惶恐不安地應了一聲,飛速往後頭奔去了。

    林玉珍左右張望一回,不見林謹容母子,忙一把扯住身邊人︰“阿容他們呢?”她扯住的卻是康氏,康氏忙道︰“適才還看見的。興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馬上就會趕上來的。”

    林玉珍有些不安,又問︰“二郎呢?”再一看,也不見三房,由不得就多想了幾分,莫非是陸緘去尋三房了?

    卻聽康氏和和氣氣地道︰“大伯母莫急,因著剛才大門被人圍了,不能走,二伯適才叫了三郎一道,往後頭安排去了。”

    林玉珍這才出了口氣。緊接著又見陸繕與涂氏一道扶著陸建立急匆匆地走過來,身邊果然不見陸緘,便又開始擔心林謹容,罵道︰“平時她不是最機靈的麼?怎地這個時候卻不見?”隨手指了康氏身邊一個小丫頭︰“你去看看二奶奶。”

    誰想去送死?那小丫頭不想去,只管往康氏身後縮。

    林玉珍眉毛一挑便要發作,卻聽康氏道︰“來了,來了”回頭一看,果然看見林謹容與豆兒、雙全抱著毅郎步履匆匆地追上來,立時罵道︰“干什麼去了?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

    林謹容道︰“毅郎適才要小解。天寒地凍的,總不能讓他拉褲子里。”林玉珍也就沒甚可說的,甚至沒注意到林謹容的裝扮,只顧著焦慮地朝著來路看去,心想陸建新怎還不見來。

    林謹容也在回頭看,豆兒小聲道︰“奶奶,別看了,櫻桃這個小蹄子簡直不分輕重。都和她說不要管了,她還背著您折回去……”適才林謹容把芳竹與春芽都打發回去看她們自己的孩子,轉過頭來就不見了櫻桃和雙喜,想想也是跑回去了,只願人家不會為難她兩個小丫頭。

    林謹容正要開口,就聽涂氏一聲尖叫︰“什麼?馬車不夠?那怎麼辦?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東西,三老爺還病著呢”

    陸建中也在喊︰“不管怎麼說,總得先保證老太太的馬車吧?還有孩子們……”

    只聽得陸緘耐心地沙啞著嗓子道︰“這不是正門,馬車過不來,已然想盡法子了,只能是擠擠啦。”

    林謹容聽到陸緘的聲音,忙抬頭朝他看過去,正好陸緘也朝她看過來,二人的目光不過堪堪對上,就聽涂氏哭道︰“二郎,不管怎麼樣,總不能丟下我們你三叔父正發熱呢。”

    陸緘好聲好氣地道:“放心。”目光掃,不見陸建新,便又問:“父親呢?”

    林玉珍正不好回答,就見陸建新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荷姨娘緊緊扶著他的胳膊提著個小包裹陪在一旁,阿柔與小星兩個則互相扶持著走在後頭。

    陸建新才一到就看到一家子吵得亂紛紛的,不由怒喝道︰“外面大門就要破了,不忙著逃命還吵什麼?吃多了?”

    陸建中與一旁沉默不語的陸經對了個眼神,陰陽怪氣地道︰“大哥,這麼多人只有五張馬車怎麼辦?”

    “有馬車給你坐你還嫌不好?”陸建新冷笑︰“逃命要緊,塞也塞進去了先扶老太太上最好的車”又把林玉珍猛地一推︰“還不去伺候老太太?”目光落在林謹容身上,也不說話,只惡狠狠地使了個眼色,林謹容沉默地抱著毅郎跟上林玉珍。

    那邊陸建中見狀,連忙也推宋氏等人︰“還呆站著干什麼?快上車”話音剛落,元郎和浩郎就佔住了最近的那張車,緊接著宋氏登上了一張馬兒看著比較壯實的車,把呂氏、康氏等人也招呼上去,他們人最多,呼啦啦就佔了大半的車,大包小裹更是擠得滿車都是。

    “你們倒是都有地兒了。我們怎辦?”涂氏眼看只剩下兩張車,其中一張還是平日買菜用的老馬破車,像樣的那張則被陸經死死守在車門前,仿佛是把定了一樣的。而陸緘則在前面遣散不肯跟去老宅的僕從,叮囑眾家丁和要跟去老宅的僕從出去後要怎麼辦,吼得聲嘶力竭的,根本顧不上這里,想到自家又是最弱的那個,連車都搶不到,由不得傷心地哭了起來。

    “這不是還有一張麼?哭什麼?”陸繕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提著根門閂猛地擠上前去將陸經擠了個趔趄,黑著臉把陸建立安置上了車,又一把拽住涂氏,將她拖了上去。接著大聲吼涂氏的心腹丫頭︰“還不趕緊拿著三老爺的藥滾上來?”陸經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卻也沒說什麼,沉默地退到了妻兒的車前,提著把劍翻身上了馬。主子們都有地兒了,幾個比較有頭臉的僕婦丫頭便也提著包裹上了那輛破車。

    荷姨娘和阿柔、小星見狀,也挪動腳步到了老太太的車前,林玉珍把眼楮一瞪︰“後頭沒車了麼?這里擠不下了。”荷姨娘美麗的眼楮里頓時流出眼淚來,多的話也沒有,就是抓住車轅不停地小聲央求︰“太太……”

    還差一個陸建新沒上車,這麼多的人馬根本跑不起來,才出門只怕就要給人攔住。林謹容看著擁擠的馬車,不停咳嗽的老太太,愁眉苦臉、擔驚受怕的沙嬤嬤和方嬤嬤,驚慌失措,楚楚可憐,緊緊扶住車廂壁不肯松手的荷姨娘等人,干脆利落地抱著毅郎下了車。林玉珍怒道︰“你干什麼?”

    林謹容道︰“三叔父他們那邊人不多,我去那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哪怕這車是最好的,這麼多人擠一張車也跑不快,她不如與涂氏等人在一起還要合適些。陸緘走過來接過她懷里的毅郎,把她母子二人安置上了陸建立與涂氏的,吩咐陸繕︰“要讓馬車跑得快,稍後你得跟著我騎馬。”

    陸繕沉默地提著那根門閂接過了小廝遞上來的韁繩。這時候陸建新對著荷姨娘等人發話了︰“懂不懂規矩?若是不想去的便不要去了。”這話才一說出來,荷姨娘三人便立時飛快往破車奔去。

    只聽得朱見福在牆頭大喊了一聲︰“了不得了,趕緊走,賊兵發現這邊了,馬上就要過來的。”于是眾人亂成一團,福娘一聲哭喊起來,瞬間又被捂住了口。

    林謹容擔心毅郎受驚,忙低頭去看他,卻見毅郎緊緊抓住懷里的布老虎,一雙眼楮睜得大大的,緊緊抿著唇,小小的臉上滿是害怕,見她看過來方小聲道︰“娘……”

    林謹容笑道︰“我們要玩一個游戲,看誰的馬車最先到。毅郎要乖,不要怕,更不能哭。不然我們就輸了。”

    毅郎偷笑了一聲,看著豆兒小聲道︰“豆兒你也不許哭。”豆兒只管使勁點頭。

    前面隱約傳來一聲悶響,有人歡呼起來,顯見是門破了,陸建新趕緊坐上馬車,大聲喊道︰“趕緊走”又對著一旁的眾家丁道︰“護著馬車殺出去,到了老宅重重有賞”

    眾人應了一聲,陸緘又道︰“要怎麼走,從哪條街走,我都和你們說過的吧?都記得吧?”

    眾人又應了一聲。

    林謹容只覺得身子迅速往前一傾,馬車便已如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此時,天已然大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19 PM

第457章然諾

       “我的天我的天”涂氏嚎啕大哭,緊緊抱著陸建立,不停地喊︰“要命了,要命了。”陸建立面如金紙,喘著氣輕輕拍她的手︰“別怕,別怕。”又非常勉強朝毅郎笑了笑。

    毅郎緊緊貼在林謹容懷里,好奇而擔憂地看著涂氏和陸建立,又仰頭看向林謹容,低聲道︰“娘……”

    “噓……”林謹容努力抱緊他並保持平衡,馬車太過顛簸,她覺得她的腸子都要被抖斷了,不,被打成無數個結,又被使勁往兩邊拽,生疼。豆兒挪過來,一手撐住車壁,一手緊緊幫她托住毅郎,林謹容感激地看著豆兒,豆兒卻只是望著她輕輕一笑。

    後面這條街不大,平日住的多是陸家已然成家立業的下人,其中有跟著他們一起跑的,也有躲在家里不肯出來的,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的冷清,因此眾人也就更能分清楚自家的馬車和馬隊發出的聲音和身後傳來的,那種仿佛敲擊在心髒上,讓人害怕得要命的紛亂的腳步聲和恐怖的咆哮聲︰“站住”

    “快來人”

    “這邊有人跑了”

    “錢財都在車上”

    甚至還有人喊︰“前面的弟兄們這些人吃你的骨血,穿你們的骨血,還騎在你們頭上拉屎,你們真的要幫他們?何不替天行道,均平富?”這便是所謂的策反了。

    只聽陸緘在外頭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陸家沒有虧待過你們大伙兒不樂意跟著的不勉強,樂意跟著的將來不會忘了你們”

    陸建新惡狠狠的威脅聲︰“從來逆賊都是死路一條不為自己想,也為自己的子孫後代想想”

    涂氏發出長長的一聲哽咽,把頭往陸建立懷里鑽,眼淚鼻涕流了滿臉,牙齒不停顫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馬車仍然瘋狂地往前奔行著,林謹容顫抖著手指輕輕挑開車簾,她看到身後一群穿得五花八門的人提著明晃晃的刀槍,有人手里還拿著不曾熄滅的火把,太遠,她看不清楚這些人表情,但可以想見的猙獰。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人沒有馬匹。

    她才這樣想,就見遠處有一騎迅速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奔來,馬上一人,大聲吆喝著,如同旋風一樣地奔來,他手里高高舉著的刀迎著晨光,森寒冷厲。可以想象,倘使給他追上來,一刀砍下去,必然是一條人命。眼前一條身影一晃,是陸緘拍馬迎了過去,涂氏看得真切,“啊……”地喊了一聲,暈死在陸建立懷里。

    陸建立用力掐她的人中,眼楮也不眨地牢牢盯著外面。

    林謹容亦是把毅郎面朝懷里緊緊摟著,努力睜大眼楮,死死盯著陸緘。只見陸緘拉開一只彈弓,閃著黃光的彈丸流星似地飛了出去。

    馬車劇烈地一晃,林謹容坐立不穩,無奈松手,好容易坐穩了,就聽見車外傳來一陣歡呼。她閉了閉眼楮,在毅郎的頭頂輕輕落下一吻。接著她聽見陸緘啞著嗓子聲嘶力竭地道︰“再加把勁兒,他們沒有馬往東門走,官兵還守在那邊的只要出了這條街就好了”

    馬車繼續前行,林謹容再次掀起車簾,看到陸緘吼得脖子都紅了,雖然知道他看不到,她還是朝著他微微一笑。

    “噯……”涂氏顫悠悠地醒過來,張口就喊︰“我的二郎哦……”

    陸建立忙捂住她的口,低聲責怪︰“二郎好樣的,拿彈弓把那人打下馬去了。”

    林謹容也輕聲道︰“他們多數沒有馬,我們只管往東門走就好,二郎說官兵還守在那邊的。出了這條街就好了。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涂氏慢慢坐直身子,眼角眉梢有了幾分活氣,仿佛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其他人,輕聲而肯定地道︰“二郎不會弄錯的,他讀書都那麼厲害。他說我們能逃出去就一定能逃出去。”

    林謹容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低頭誇贊毅郎︰“毅郎好樣兒的,真乖,都沒有哭。”

    毅郎露出害羞的神色來,將臉貼上她的前胸,低聲道︰“害怕。”

    “不怕,咱們是在玩游戲那。你比三叔祖母還要勇敢。”這麼小的人兒,因為答應過她不哭不鬧,害怕了也沒出聲,林謹容熱淚盈眶,緊緊將毅郎摟在懷里,發誓一定要照顧好他,哪怕付出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涂氏聽到她這話,十分不爽,嘴唇動了動,到底也沒說什麼,默了片刻,費力地擠出一句話來︰“毅郎真乖。”

    毅郎回頭朝涂氏天真一笑,手俏皮地在臉上刮了一刮,隨即飛快躲入林謹容懷里。林謹容含著笑,輕拍著他背,低聲道︰“睡吧,睡吧。”

    還沒高興多久,馬車突然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有一條森冷的聲音從正前方傳過來︰“下車,把東西留下,人活。不聽,死路一條。”

    涂氏激動起來,緊緊攥住陸建立的胳膊,顫抖著聲音道︰“又怎麼了?又怎麼了?”

    陸建立沉默地示意坐在車簾前的豆兒掀開車簾。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前方街口處胡亂堆放一堆還在冒煙的木料等物,二十多個穿著官兵服飾,滿身血污的男人拿著各式武器堵在那里,當頭三人都騎著馬,正中那個又黑又瘦,手里卻提著個流星錘,一臉凶悍,狼一樣地狠狠盯著這邊。

    涂氏又要暈死過去,卻沒有人顧得上她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們這樣一大群人,坐著車馬,有家丁騎馬護衛,目標太大了,想想車里都會有很多財物••••••所以反倒不如當初林謹容和荔枝混在人群里更不引人注目。

    陸家人一片靜默。若是失了馬車銀錢,可以想象會發生什麼事,休要說是逃回老宅去,能不能平安出城都是一回事。

    片刻後,陸緘啞著嗓子道︰“我們不想惹事,車里也沒什麼財物,都是些老弱婦孺,還望高抬貴手。”

    那人怒喝一聲︰“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不想殺人”

    除非是能沖得過去,但是一群平日也算是養尊處優的家丁,還要護著滿滿幾車人,能夠拼殺過這些殺紅了眼的家伙,順利沖過去麼?林謹容並不看好。

    她不看好,其他人自然也知道。特別是那群人在遲遲沒有得到陸家這邊的答復,順手就拉了一個家丁過去一刀砍翻了,接著又把正在燃燒的火把狠狠朝陸老太太的馬車投擲過去之後,陸家人集體慌了神。

    陸建新最先喊出來︰“不要殺人,有話好說,什麼都給你們”接著他笨拙地從車里溜下來,打起車簾,探身去扶白發蒼蒼的陸老太太,哭得涕淚交流︰“我的老母已近八十歲的人了,可憐還要受這樣大的罪,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見他哭了,後頭車里的女人孩子頓時哭成一片。

    陸緘猛然喊了一聲︰“不急”

    陸建新狡猾地朝他使著眼色,表示他做得很好,口里卻道︰“休要激怒了這幾位軍爺。保命要緊,按著他們說的做。”

    那些人哈哈大笑起來,也沒解釋自己不是什麼軍爺,當頭那三人中一個青白臉皮的漢子將手里的刀指定了陸緘︰“怎麼著?還有什麼話要說?”

    陸緘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眼楮黑得深不見底,聲音卻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沉著冷靜︰“君子重諾,列位都是偉岸丈夫,我們若是放了車馬,交了財物,諸位是否可以真的保證我們安全無虞?”

    那幾個人對視一眼,使流星錘的那人淡淡一笑︰“我保證不傷人命。”

    不傷人,可難保女眷們不會受侵犯。陸緘嘶啞著嗓子道︰“不傷人命和不傷人是兩回事。倘使不能保證我們所有人平安無虞地出城,我們寧願闔家死在這里算了。”

    忽聽有人炸雷似地喊了一聲︰“我們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竟然是陸建中,提著把刀子站在後頭那張馬車上,激動地道︰“倘使女眷們失了清白,不是和要她們的命一樣的麼?不如一起死了的好。”

    那青白臉皮的漢子冷笑︰“我說我們能保證,你們就信?”

    有人不耐煩地啐了一口︰“和這些為富不仁的狗東西說這些作甚?我女人孩子還是活生生餓死的呢。他娘的,殺翻兩個就乖了”

    陸建新驚慌失措︰“噯,不要啊,有話好好說。”

    陸緘固執地問那使流星錘的漢子︰“我不知閣下的高姓大名,但閣下既然在這里堵截我們,便該知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們陸家在這平洲城中少說也有百年光景了,這多年,是否為富不仁想必都是知道的。減租,施粥,辦義莊,我們能做的都在做。列位倘是求財,我們給,現在就只求一個保證,休要傷人不然你們所謂的替天行道就是濫殺無辜”

    那漢子沉默許久,猛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厲聲道:“男人尿出去一條線,哭出來兩眼血,吐口唾沫是釘子!我宋如山說話算數,把財物留下,人過去!不要耍花樣,不然全砍死了!”



第458章壯士

    林謹容垂著頭,緊緊把毅郎抱在懷里下了車。豆兒沉默地把一只裝滿了金銀首飾的匣子扔給面前那個身上散發著濃濃血腥味的匪兵。那匪兵猶自不肯走,站在那里凶神惡煞地盯著林謹容看,豆兒怒道︰“什麼都在這里了,還要怎樣?”

    那匪兵目光在林謹容和豆兒身上掃了一遍,又落到毅郎身上,冷冷地道︰“是自己動手還是讓我搜?”他不信她們身上真的沒有金銀珠玉了。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那匪兵,淡淡地道︰“沒看見我人都穿成這個樣子了麼?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逃命?”

    那匪兵還要再說什麼,陸緘已然斜跨過來攔在他面前,直瞪瞪地看著他,大聲道︰“宋如山你說話不算數”

    宋如山正在那里和陸建新為馬車的事情討價還價,聞言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將過來,甕聲甕氣地喊了一聲︰“老梗”

    那匪兵冷笑了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抱著那只匣子走到涂氏面前,還未開口,涂氏已然痛哭流涕︰“都在這里,都在這里,拿去”頭上只剩一根綰發的素銀簪子,卻也不曾幸免得去,只落得披頭散發地蜷在陸建立身邊哭。

    林謹容默默地從頭上取下一根烏木簪子,示意豆兒遞過去給涂氏。豆兒才拿到手里,就有人看過來,看到是根木頭簪子,這才讓開了。

    陸緘睜大眼楮,拳頭握緊又放松。林謹容輕聲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什麼都沒命重要。”他們這麼一群老弱婦孺,拿什麼去和一群亡命之徒拼?別看這麼多的家丁,真到了那個時候,有幾個樂意白白送命?先前的話不過是給自己壯膽,不過是說著好聽,做著好看而已。

    突地聽得後頭一聲淒厲的尖叫,眾人齊齊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回過頭去瞧,但見荷姨娘被人從馬車上拖下來,發亂釵橫,梨花帶雨,驚恐地縮著肩頭,只管哭喊︰“老爺,老爺”幾個男人一言不發,團團圍著她上下打量。

    林謹容看到宋如山的眼里閃過一絲驚艷,隨後眼神就再也挪不開,陸建新神色莫測,由不得在心底最深處哀哀地嘆息了一聲。

    宋如山大步走過去,一巴掌推在離荷姨娘最近的那個漢子身上,罵道︰“呸看你那個熊樣兒走開”一雙眼楮死死盯在荷姨娘身上不肯放松,仿佛要烙出兩個洞來似的。猛地回頭對著陸建新大聲道︰“這女人不是你陸家明媒正娶的太太奶奶吧?”

    陸建新張大嘴巴,“啊?”了一聲。

    宋如山的眼楮里閃著熊熊火光︰“用她換馬車”

    陸建新的臉突地沉了下去,悲憤地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再說一遍?”

    宋如山鄙夷地道︰“不過是個姬妾下人罷了,算得什麼?也值得你什麼可殺不可辱?你剛才不是要盡孝,給你老母討要馬車麼?就是她,把她給我,我就給你馬車。”

    “老爺……”荷姨娘將雙手舉起來,微微仰著頭,擺出一個祈求的動作哀哀地看著陸建新。

    陸緘出離憤怒︰“你說話不算數”

    “怎麼不算數?我不會傷她難不成她是你的女人?”宋如山譏諷陸緘兩句又看定陸建新︰“是要盡孝和你quan家老小還是要美人,隨你。我可以派人送你們出城去,保你們平安出城,還可以讓你們留下手里的棍棒兵器和干糧。”

    “老爺……”荷姨娘站立不穩,搖搖欲墜。陸建新的表情陰晴不定,看看林玉珍,又看看陸老太太,仿佛希望有人替他作出這個決定。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林謹容把半邊臉藏在毅郎的小披風後頭,情不自禁地紅了眼。

    陸老太太垂著眼,喃喃念著**,只管轉動手里的佛珠,林玉珍擰著眉毛,面無表情地盯著正前方的一匹馬,二人都不肯看陸建新,更不要說給他什麼暗示。陸建新又看陸緘,又看陸建中等人,一臉的為難遲疑傷心。

    終是陸建中輕聲道︰“大哥,百善孝為先。”不過是個姬妾玩物而已,算得什麼,哪里能和一家子老小比?再說人家若真要搶,問他也不過就是問問,哪里當得真?

    陸建新眼里擠下兩滴淚來,雖未明確表態,其實表現得很明白。

    宋如山指定老太太先前坐的那張車,朗聲道︰“還是這張吧”想想又指指那張破車︰“這個算是搭給你們的”

    忽聽馬蹄聲響,有人從遠處奔來,大聲喊道︰“宋三哥,宋三哥,俞宗盛那老狗給汪二哥找到了,一刀砍下人頭來”

    陸家眾人聽得這血淋淋的話,全都挨挨擠擠成一團。

    宋如山大喜,猛拍了一下大腿,高喊了一聲︰“好這老狗害死我們多少弟兄,害死多少無辜人,現下也正好將他頭掛在牆頭風干那狗*日的知州呢?找到沒有?”

    “你要不要看看他的人頭?”有人冷冰冰地應了一聲。眾人抬頭去看時,但見一個青衣漢子拍著一匹馬慢吞吞地走過來,馬鞍上還吊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走一步,血就往地上滴一滴。

    涂氏“呃”了一聲,軟綿綿地暈倒在陸繕身上。孩子們都被大人面朝里擁在懷里,女人們嚇得哭不出聲ff8來,男人們無聲地擠在前頭,把女人孩子掩在身後,只能聽見陸老太太念往生咒的聲音,顫抖著,卻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人生一夢中,榮華總是喜。浮生能有幾,貧富一般窮。”林謹容的眼角由不得潮濕了,毅郎將手撫上她的臉頰,靜靜地看著她,林謹容含住他的小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卻聽她前方的陸緘“咦”了一聲,同時往前跨了一步。林謹容聽他的聲音里似是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忙抬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但見那高踞馬背上的青衣漢子也正冷漠地看著他們。那漢子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身上的衣衫穿得一絲不苟,額頭上明晃晃一個烙印,眼神冷厲如刀。

    是王立春看他好似在這群人里地位不低,說不定說話還能起作用。林謹容的心里由不得生出一絲希望來,指望王立春還記得當初陶舜欽的舊情,陸緘救了他一命的情分,高抬貴手,這一家子人就算過去了。可是王立春不過冷冷淡淡地從他們身上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自顧自地與宋如山等人說話,仿佛從來不曾見過他們,也不認識他們的模樣。

    不要說林謹容,就是陸緘也覺著仿若是一盆冷水兜頭淋了下來。王立春仿似是又換了個名字,王立春倘若想幫他,不用他多說,倘若不想幫,求也白搭。更何況,成與不成與匪首相識都不是什麼好事兒。陸緘垂了眼,握緊手里的彈弓。

    豆兒也認出王立春來了,但看到王立春的態度,林謹容和陸緘的反應,便慎重地垂了頭,一言不發。

    卻見那邊王立春猛地將兩個人頭扔在宋如山的腳下,淡淡地道︰“就這樣”

    宋如山一張黑瘦的臉龐顯得越發地黑,死死瞪著王立春。王立春一言不發,挑著下巴斜斜地看著他,一只手牢牢按在腰間的刀柄上,仿佛一言不合就隨時可能抽刀砍過去。

    “兩位哥哥有話好說,休要傷了自家和氣”那青白臉皮的漢子微笑著擠到二人中間去,一手推著一個,輕言細語地道︰“各讓一步,各讓一步。二哥重信諾,三哥這個也是人之常情,無傷大雅,無傷大雅。”

    王立春淡淡地道︰“男人尿出去一條線,哭出來兩眼血,吐口唾沫是釘子這話是你適才說的?你宋如山是男人吧?連褲襠里的東西都管不住,還想要弟兄們信你的話?”

    宋如山漲紅了臉,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使勁踢了那兩顆人頭一腳,憤恨地走開,翻身上馬,揚鞭而去。從始至終,再沒看荷姨娘一眼。

    “已然答應過的話就要兌現,誰要再動他們,就是和我汪立三過不去”王立春把刀拔出投到地上,看向陸家眾人,冷冷地道︰“快滾”目光從陸緘臉上飄過,半刻都沒有停留。

    陸建新長嘆了一聲,朝王立春抱拳︰“多謝這位壯士。”王立春看都不耐煩看他一眼,只沉默地撿起那兩顆人頭繼續掛在馬鞍上。

    青白臉皮的漢子嗤笑了一聲,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今日喊了壯士,明日便帶了官兵來殺。”

    陸建新再不敢發一言,示意下人去拉陸老太太早前坐的那輛馬車,青白臉皮的漢子冷笑︰“還想要車?滾後頭去,賞你們那輛破車”

    陸家人垂頭喪氣地把陸老太太扶上那輛破車,簇擁著破車往前頭行去。荷姨娘由小星扶著,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頭,行不多遠,突然“哈”地一聲笑了出來,聽得眾人毛骨悚然,以為她經過剛才的事情給嚇瘋了。回頭去看,卻見荷姨娘狠狠抹了一把臉,沒事兒似地埋著頭使勁往前走。

    雪停,風住,厚重的雲層被日光撕開一小條口子,寒涼刺目的日光照在沉默冰冷的平洲城門上,反射回來的光令林謹容的眼楮一陣刺疼。終于到了城門前。往前再行十幾丈遠,就能出了這個煉獄一樣的平洲城。可是,她突然不確定起來,往老宅逃,真的是最穩妥的選擇?還有林家人,此刻又是什麼樣的光景?有沒有遇到和他們類似的事情?但唯一讓人放心的,就是林家沒有荷姨娘這樣的大美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0 PM

第459章前途

    平洲城外的官道上一片泥濘,到處都是互相扶持著逃難的民眾,很多人衣衫不整,發髻散亂,滿臉倉皇。而所謂的官兵根本不見影蹤,也不知是被殺光了,還是逃走了。

    前路茫茫,天地之間唯有鉛灰色的雲層與枯敗的荒草,以及白茫茫的殘雪,幾只烏鴉停在光禿禿的樹梢上梳理著黑得發亮的羽毛,不時扯著嗓子發出一聲粗糲難聽的喊叫。

    陸家人麻木地拖動疲憊的腿腳,跟在那輛破舊的老馬破車後頭,一步一步往前挪動。馬車上坐著陸老太太和病著的陸建立、浩郎、福娘、力郎三個孩子,以及一些被翻得面目全非的包裹。老馬出門前沒來得及喂草料,每走一步就發出沉重的“呼哧、呼哧”的喘息聲,車 轆每動一下,車廂都要發出一陣讓人膽戰心驚並牙酸的怪叫聲,仿佛那車隨時都可能散了架。

    臉上涂滿了泥灰的荷姨娘盯著林謹容和豆兒的臉和裝扮看了一歇,輕聲道︰“還是二奶奶最聰明。”因著剛才她遇到的事,引得陸家眾女眷都膽戰心驚的,但凡年輕稍有容色的都把一張臉抹得髒兮兮的。可是抹髒了的臉始終引人注目,不似林謹容那般一臉菜黃病怏怏的模樣更自然。

    林謹容看了她一眼,並不吱聲,荷姨娘也沒打算要林謹容回答,蹣跚著繼續往前走。她平日里那雙纏得比常人更小,更窄窄更翹往往能引得陸家的男人們忍不住要多看兩眼的金蓮此刻讓她吃盡了苦頭,才不過行了沒多久,就已然步履蹣跚,走不動了,若非是小星扶著她,只怕她早就已經落了伍。

    林謹容就算是想讓人穿粗布衣裳,抹黃了臉,也要有人信她不是?早前陸緘說了那麼多話,一家子都把他當瘋子看,背里還嘲笑來著,這會兒倒覺著林謹容聰明了?豆兒聽荷姨娘剛才說林謹容那話,再看她望向林謹容的那眼神,心里本來有些不舒服,很想反諷回去,可看到荷姨娘那木的狼狽模樣,想到她剛才險些就落到匪兵的手里,心想她也許是被刺激得失了常性,終究是閉緊了嘴。

    林玉珍、涂氏、宋氏等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是上了年紀,二是也纏了腳的,三是本來就養尊處優,四是委實受了嚴重的打擊和刺激,故而都走不快。林玉珍和宋氏都是強悍的性子,哪怕是承受不住了,也仍然一滴淚都沒有,只麻木地由丫頭僕婦扶持著往前挪動,涂氏卻是邊走邊流淚邊喘氣,讓人看著就發急。

    陸繕忍不住發急吼道︰“有那哭的力氣,不如拿來走路”

    “你吼我……”涂氏癟癟嘴,一臉的委屈,眼淚流得更凶︰“你以為我想哭?”

    陸繕也沒法兒了,只好認命地蹲下去︰“我背你。”

    涂氏有一瞬的猶豫,可抬眼看看望不到頭的路,還是抹抹眼淚道︰“再走走再說吧。”

    陸緘帶了幾分欣慰地看著涂氏和陸繕,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手臂,讓懷里熟睡的毅郎能睡得更舒服些,暗自慶幸幸虧林謹容的腳不小,人也不嬌氣,不然這個時候怎麼辦?想到這里,他突然想起新婚之夜那個坐在婚床邊,故意向他炫耀一雙大腳,滿臉挑釁的姑娘,又想到是林謹容的建議讓陸繕變成這個樣子的。他忍不住輕輕喊了聲︰“阿容。”

    林謹容專心地走著路,那件貼身穿著、縫滿了金珠的夾襖,以及她和豆兒手里提著的干糧讓她很踏實。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認真,盡量不讓自己的靴子踩著污泥和污水——天知道要穿多久呢,得愛惜著才是。驟然聽到陸緘喊她,而且是用那樣溫柔的語氣,不由看向他︰“你餓了?”

    陸緘一被驚醒就一直里里外外的忙亂,此時已近正午,還不曾進得食水,想想也該餓了,正要掏個饅頭給他,卻見陸緘一雙眼楮黑幽幽的,唇角還帶了一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溫柔笑意,非常小聲地道︰“我不餓,我就是想,多虧得你當初頑皮,悄悄把腳放了。將來我們有了女兒,也不給她裹什麼腳。”

    “若有……我願她永遠不要遭逢亂世。”林謹容扯扯唇角,她這是用生命的代價換來的,當然她也不樂意給她的女兒纏什麼腳。

    陸緘看著前方,堅定地道︰“不會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行到正午時分,逃難的人漸漸多起來,不時能看到坐著馬車,牛車,騎著馬或者驢趕上來的人。辛苦走了半日,卻被人輕易就超越了,陸家人發酸的同時忍不住都羨慕起來,便都停下來歇氣,紛紛猜測這些人為何會有馬,為何會有車,是不是城里又發生什麼情況了?是不是官兵又搶佔了有利形勢?

    呂氏一雙鞋子早被泥水給浸透了,腳疼得厲害,聽其他人亂猜一氣,便有些後悔,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這樣就該死守著大門再等等才出來的,要不然也不會那麼倒霉,剛好遇到那群惡徒。又或者,他們要的只是錢財,把錢財給他們,別的不說,這種鬼天氣留在家里總比這樣好。”

    康氏忍不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和她多說,往前挪了幾步,刻意離她遠一點。

    宋氏煩躁地道︰“你出來的時候沒聽見大門破了?沒看見火把都扔進來了?死守,你去守?留家里?虧你想得出來”看那些人行事,陸家明顯就是注定要被宰的肥羊,哪能輕易逃得掉?她們今日的遭遇說不清是幸還是不幸,最起碼保住了一家老小,多留一日,誰能猜到會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她可不後悔跑出來。

    每個人都又餓又怕又累,火氣特別大,呂氏心里也有氣,丈夫又不在身邊,更是委屈害怕,可不敢公然與婆婆頂嘴,只能委屈地扶著元郎的肩頭紅了眼圈道︰“也不知道你爹爹怎樣了。”

    元郎扶緊她,輕聲道︰“一定不會有事的。”

    只聽陸緘使去打聽的小廝回來道︰“城里的情況更糟了,聽說東門也失守了,牆頭上掛了幾十顆人頭,再不許人出來,到處搜找官兵富ff8戶,燒殺擄掠,這些騎馬和坐車的人都不是住在城里的,而是住城外的,害怕了,所以拋家逃跑。聽說還有匪兵騎馬出來追的。”

    眾人齊齊嚇了一跳,不用人喊,全都不敢歇氣地拼命往前走。林謹容停住腳,往周圍的人群里看了一圈,看不見一個熟悉的面孔,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陸緘嚇了一跳,忙輕聲道︰“你怎麼了?這些話只是謠傳,當不得真的。”

    林謹容使勁抹了一把眼淚,輕輕搖搖頭。

    林玉珍卻是曉得她難過什麼的,眼里含了一大滴眼淚,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不要難過,家里人住得比我們離城門更近,興許等我們到了老宅,他們已經到了。”

    林謹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只管埋著頭拼命往前走。

    又走了約有半個時辰,叫苦聲響成一片,坐在車上的福娘和力郎冷得嚎啕大哭,陸建立燒得暈乎乎的。陸建新走得滿頭是汗,滿臉的痛苦,眼看著也是撐不住了,由不得帶了幾分火氣問朱見福︰“還有多遠?”

    朱見福不忍心地告訴他︰“老爺,從這里到老宅,坐車也要大半日,走路麼……”他看了一眼陸家的太太奶奶們,一群裹了腳,嬌生慣養的女人們能走多快?便給了一個模糊的回答︰“約莫天黑能到了?”

    陸建新惱火地將手里扶著的木棒狠狠杵了一下滿是稀泥的地面。想發脾氣,委實發不出來,接著他聽見自己的肚子嘰咕叫了一聲,他餓了。從清早被驚醒到現在,他粒米未進,滴水未進,早前生死存亡之際不覺得,此時才發現,真是餓了。這個念頭一上來,就控制不住地想吃的,然後就越發覺得餓,腿也控制不住地發抖,他四處逡巡︰“找個地方歇歇氣。”

    朱見福看看眾人的光景,嘆了口氣︰“前頭有個莊子,好歹能避避風,去那里打個尖,再看看附近有沒有農戶肯賣牛馬和車的。”

    眾人聽說有歇處,便又有了幾分精神。好容易熬到了那莊子外頭,卻見牆根下倒是坐滿了人,門卻是緊緊閉著的。且牆頭上站著一排壯漢,個個兒手里都拿著武器嚴陣以待。

    朱見福上前去問,那些人不由得冷笑︰“不許進去,要在這外頭歇氣倒是可以,主人家也給熱水,但不許靠近門,更不要想進去歇氣。”

    這種亂世,誰敢隨便讓人進自家的大門?朱見福嘆了口氣,勉勉強強給陸家人尋了個稍微干淨點的地方,厚著臉皮去問站在牆頭上的人討要熱水。

    林謹容把林玉珍扶到一塊石頭上坐下,給她拿了個軟些的饅頭和熱水,又去照顧才睡醒的毅郎。才帶著毅郎解決了大小便問題,喂了一口熱水,就見一個穿著灰衣的男子步履蹣跚地走過來道︰“這不是陸家的老爺們麼?小的是吳家的下人。”

    陸建新忙道︰“你們家怎麼樣了?你家主子們呢?”



第460章 落馬

    吳家那僕人不聽陸建新問還好,才一聽見,就哀哀地哭了起來︰“我家老太太沒了,大爺也被砍了一刀。”

    陸建新嚇得只是眨眼楮︰“怎會就到了這個地步?”

    那僕人哽咽著道︰“逆賊圍了宅子,扔火把,撞門。我家原本也有幾個得用的壯丁,大老爺一壁廂派人去找官兵求救,一壁廂仗著牆高門固,砍死砍傷了他們十幾個人,勉強頂到天亮。誰知後宅卻進了人,一把火燃起來就咕L了。那時節老太爺領了女眷和姑娘少爺們都在一處的,賊子可惡,幾只火把扔進去,見人就砍………………後來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好容易護著一家老小出了門,大爺背著老太太的,被逆賊從後頭追上來,小的親眼瞧見刀劈了下去,大爺和老太太都撲倒在地,老太太當時就沒了氣,大爺半邊背上全是血……”

    他口里說的這個大爺,指的是吳襄的長兄吳方。陸老太太聽說吳家老太太就這樣沒了,手里的念珠拿都拿不穩,閉著眼流著淚連聲道︰“作孽,作孽啊!”

    陸擷忍不住追問︰“後來呢?吳大哥如何了?其他人可好?”

    “人是搶出來了的,但現下不知究竟如何。其他人就還好吧,幾位爺們也不過受了點輕傷,不礙事。”那僕人喘了口氣道︰“小人隨著主子們出了街口,迎面又遇到官兵和匪兵廝殺,才曉得安撫使府和知州府都是破了的,指望不上了,主子們便想不如先設法出城去鄉下莊子里躲躲再說。可等到半路,遇到一群官兵殺出城去,說是平洲守不住了,他們要去最近的清州或者是代州報信,請兵來援助。又說鄉下也到處是暴動的流民,到處搶人放火的,讓家里人小心些。主子們便又有些猶豫…不敢去鄉下。”

    陸建中皺眉道︰“那你家主人到底哪里去了?你又怎會獨自在這里?”

    那人擦了一把眼淚︰“小人的渾家和孩兒走散了,小人稟明了主人要回去尋他們。主子們到底去了哪里卻是不知道,小人只是特意過來同諸位老爺太太說一聲鄉下未必去得,也是想問問現在平洲城里究竟如何了。

    陸經輕聲道︰“安撫使和知州都被砍了頭…我家也遭了圍攻,聽說是到處搜找富戶和官兵,亂得很。”

    那人一籌莫展,最終道︰“我只是個當下人的,想必他們不會為難我?”

    林謹容道︰“你一路行來,可看見林家的人?”照這人描述的來看,這群亂賊進了城後是有目標有分工的…一些人去攻打官府,一些人則是去圍攻富戶,想必打的主意是就算弄不過也不能空手而歸。陸、吳、林三家人里最弱的就是林家,陸家還能仗著奴僕多頂一陣子,吳家也有和亂賊廝殺的力氣,林家卻是毫無招架之功。由不得她不擔心難那人輕輕搖頭,見林謹容的眼楮瞬間紅了,便又改口寬慰道︰“好像是看見的…似是出城了罷。”

    雖則知道未必是真,林謹容和林玉珍的心里還是好過了些。送那人離去後,陸家集體陷入沉默中…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才好。究竟回不回老宅?老宅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光景?如果不去老宅,又該去哪里林謹容拼命回想著,當初陸緘為什麼會送她去江邊準備過江,而不是想著去鄉下老宅躲避?那麼多人為什麼會選擇去江邊?頭都想疼了還是想不出原因,當時只是知道跟著他走,跟著人流走,可是她不能不說,便鼓足勇氣道︰“我看不如過江吧?興許亂的不止是平洲?也不曉得會不會有援兵?”沒有人嘲笑她,卻也沒有人理睬她,只有陸緘理解地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我看這群亂賊的動向…多半還是從前那群反了的兵士領的頭,他們深知官府行事的規矩和方法,不好對付的。下頭那些賤民窮鬼,更是恨不得吃我們的肉,簡直禽獸一般的。”陸建新找了根木棍在地上畫起來︰“往這里去是清州,往這邊去是代州…兩邊得到消息派兵過來少說都要六七日的功夫,這六七日,便足夠亂了,該搶的都搶光了,該殺的也殺光了,什麼都不會剩下。清州,我們家自有產業,不用求人,代州也有親戚,不會見死不救,兩者都可以去,但我們沒有車馬,金錢也僅僅只剩各自貼身藏著的一點點,干糧更是有限,天氣不好,路上更不平安,很可能遇到亡命之徒,我們沒有辦法再擋一次了…………”

    林謹容聽陸建新這個意思,還是傾向于回老宅的多。果然陸建中接口道︰“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沒有車馬沒有干糧沒有厚衣裳,怎麼行遠路?指不定路上就出大事兒了!就算平安到達,萬一那邊也亂了怎麼辦不是自己撞上門去麼?二郎前些日子從太明府回來時不是說潛州也在亂麼?可見就沒個地兒安生的。行遠不如行近,我看不如就直接去老宅,那邊都是我們的族人,總不成他們還會幫著亂賊來害我們。要做什麼也好一起使力。看看這家人就沒逃不是?”

    陸建新把手里的木棍用力扔在地上,沉聲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咱們還是回老宅!老宅才整修過,有糧食有井水有柴火,把大門一關,足可守上年余,什麼都不怕!我就不信這群賤民還能比當年的大榮騎兵更厲害!”環顧四周,板著臉道︰“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再惹是生非,把那些小心思都收拾起來,互相護持著逃了命再說其他的!”又看向周圍還剩的幾房家人,許諾道︰“你們忠義,陸家的子孫將來不會忘了你們,但凡有我們吃的,就有你們吃的。”

    一席話說得眾人全都激動起來,冷的也覺著不太冷了,腳疼的也覺著不太疼了,病的也覺著病好了很多。

    陸建新便朝朱見福使了個眼色,朱見福便趁機道︰“趁著天色還早,你們與我去附近農家問問可有車馬一類的,若是能夠買了來,女人孩子們換換腳我們也能走快些,越早到老宅就越安全!”

    于是就有幾個強壯的家人站了出來,陸建新先從袖縫里摳出一塊碎銀,再看向陸建中︰“我們的錢財都被搶光了,二弟那里是否還有?”

    陸建中忍了忍,脫了靴子,從襪腿上縫的暗袋里摸出一塊金子遞給朱見福,叮囑道︰“一定要弄來。哪怕是老牛、安車也好。”

    沙嬤嬤過來道︰“老太太要方便。”才這樣一說,頓時眾女眷都覺著自己想方便了,可這荒郊野地的,到處都是人,能往哪里解決去?

    陸緘便把毅郎交給林謹容抱著,道︰“我去看看。瞧瞧是否能和主人家商量商量,行個方便。”也不知他是去和人家怎麼說的,那戶人家居然同意讓林謹容她們進去方便,但有要求,每次只能進去兩個人,不許多。

    涂氏就捂著臉驚恐地道︰“只許進去兩個人?要是他們起了歹意怎麼辦?”她頭發亂七八糟的,只靠林謹容給那只烏木簪子綰著,因還未除服,真上穿的也不是什麼好衣料,人的年紀也大了,又滿臉淚痕,眼楮紅腫,看著實在不好看。

    宋氏忍不住笑起來︰“三弟妹,你只管放心,沒人會對你怎麼樣的。”

    林玉珍只是輕蔑地嗤笑了一聲便上前去扶老太太︰“我先服侍老太太進去。”

    陸繕又羞又惱,恨恨地白了涂氏一眼。涂氏臉紅耳赤地把手放下來,低聲道︰“不是被嚇破膽子了麼?我是說,萬一這家人是想詐我們進去搶錢財怎麼辦?”

    “我們看上去很有錢?”陸緘忍無可忍,冷著臉低斥道︰“少說兩句省省力氣吧!”

    須臾,眾人解決了問題出來,就見朱見福過來並那幾個家人拉著一張破破爛爛的牛車,牽著一頭騾子並一匹油光水滑的大馬走了過來。先就把老太太車上的那匹老馬換成了騾子,道︰“騾子力氣大,這回可以多坐幾個人了,牛車也夠太太奶奶們坐的。”

    陸建新大喜過望,招呼眾人︰“趕緊上車!趕緊走!”

    女人孩子們全都手忙腳亂地爬上去,爭取給自己或者親近的人尋個好地兒,待得都坐齊了,陸建新作為當家人領頭人,順理成章地爬上了那匹大馬,又叫陸建中騎上那匹老馬,陸緘、陸經、陸繕幾個與朱見福等人一起步行,一家子浩浩蕩蕩地朝著前方走去。

    此番果然快了許多,女人孩子們坐在車上揉著腳,互相依靠著取暖,興奮地說著等到了老宅以後要如何如何。林謹容卻是憂慮得很,她總覺著賊老天似乎不會就這樣輕松就放過了她。

    果然才高興了沒多久,就聽得馬蹄聲從後頭傳來,震得地上山響。陸家眾人齊齊嚇得白了臉回過頭去瞧,但見幾個穿著官兵服飾的人縱馬飛奔過來,當頭一人揚聲喊道︰“軍情緊急,征馬來用。”隨即一鞭子朝陸建新抽過去,也不管會不會傷到人,一把扯住馬韁就往前頭去了。

    陸建新驚恐地大叫了一聲,仰面從馬上摔了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1 PM

第461章分歧

    事發倉促,變故來得太急太快

    陸家人看到陸建新落馬的時候,那幾個官兵已然跑遠了,甚至連傷人者的模樣都沒能看清楚。陸緘將陸建中拉下來,騎了那匹老馬追上去大聲喊道︰“你們是哪里的?”

    回答他的只有越來越遠的馬蹄聲。老馬“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跑了十幾丈遠就再也不肯往前挪動一步,只原地轉著圈,不耐地撩蹄子打響鼻。陸緘呆了片刻,挫敗地折了回去。

    陸建新已經被陸經等人放平了躺在地上,剛才那一鞭也不過是把他身上的綿袍給抽得開了花,不曾傷著皮肉,也沒見其他地方出血什麼的,就是臉色慘白,人事不省。可就是這樣完完整整卻毫無生氣的模樣最嚇人,陸老太太老淚縱橫,荷姨娘等人只管哭喊,林玉珍只管使勁掐他的人中,大聲喊道︰“老爺,老爺,你醒醒,你哪里不好了?”言罷又要去扶他坐起來。

    陸緘斷喝一聲︰“不要亂動”從馬上摔下來的人,不傷筋動骨很困難,陸建新沒有外傷卻人事不省,鐵定是有內傷的。若是這一亂動,動著了要緊的筋骨怎麼辦?

    林玉珍吃他這一吼,呆了一呆,正待要吼回去,卻見陸緘一臉的嚴肅認真,正撩起袍子蹲下去摸陸建新的脈門,又順著骨頭小心翼翼地檢查下去,就不敢多言了,只含了眼淚輕聲道︰“總不能讓他就這樣躺在泥地里……”

    林謹容扶定了她,低聲道︰“不會的,二郎會想法子的。”

    “天殺的,天殺的……”沒有死在反賊的手里,反倒死在一直抱著極大希望的官兵手里,若是陸建新就這樣沒了,長房可怎麼辦?她可怎麼辦?林玉珍絕望不安到了極點,靠在林謹容肩膀上無聲的抽泣,只覺得天地間一片昏暗。一只溫熱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輕輕晃了晃,她有些不耐,正想摔開,就聽見毅郎軟軟糯糯的,極其小聲的喊了一聲︰“祖母。”

    林玉珍抬眼去瞧,只見豆兒抱著毅郎站在一旁,毅郎一手牽著她的手,仰著小臉看著她,那雙又黑又亮,肖似陸緘的眼楮里滿滿都是毫不作偽的同情和憂慮。見她朝他看過來,還體貼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學著大人平日哄他那般的模樣,輕聲道︰“祖母乖,不哭……”

    這暖人心的小人兒林玉珍的眼淚洶涌而出,將帕子捂住了眼,伏在林謹容的肩上劇烈地顫抖起來。毅郎被嚇著,癟嘴要哭,林謹容忙柔聲道︰“噓……祖母擔心祖父太傷心了,毅郎再哄哄祖母罷?”

    毅郎眼里含著淚,憂慮地看看林玉珍,又看看林謹容,伸手要林謹容抱。林謹容輕聲道︰“你看,祖母需要人哄,娘騰不開手,需要毅郎幫忙呢。”一邊說,一邊示意他圈住林玉珍的脖子。

    毅郎默了片刻,終是伸手抱住林玉珍的脖子,將小臉貼上去,輕輕喊了一聲︰“祖母……”

    陸老太太被沙嬤嬤扶著顫巍巍地走過來,擦了一把老淚,鏗鏘有力地道︰“大媳婦,還不到你哭的時候”隨即問陸緘︰“二郎,你父親傷得如何?”

    林玉珍咬著牙擦了淚,疼惜地抱抱毅郎,站直了身子看陸緘怎麼說。

    他又不是大夫,哪里懂得?不過是摸摸骨頭斷了沒。陸緘嘆口氣,輕聲道︰“手臂和腿沒摸出什麼來,其他不知道。先想法子弄上車,再設法尋大夫來瞧吧。”

    眾人再度回到垂頭喪氣的狀態,光是拆車廂板把陸建新弄上車就要花不少時間。福娘幾個又冷又餓,拿了干糧出來卻又沒有水,他幾個都吃不下去,抱著各自的母親、祖母只是哭。毅郎也開始纏著林謹容碎哼,豆兒摸出一只橘子,先給了毅郎一份,又萬般肉疼地給了力郎和福娘一份。

    陸建中和陸經背著人嘀咕一陣後,陸建中上前問老太太的意思︰“母親,眼看著天快要黑了,又這般的冷,孩子們什麼都吃不下去,這樣拖下去非病不可,三弟也還在發熱。不如我們先趕著牛車走前頭,讓大哥往後頭坐騾車慢慢地來。我們一到老宅就尋了大夫來接,您看如何?”

    陸建中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平日大家誰吃過這苦頭?再說後頭也許還會有追兵,可是人多更安全,他們前頭去了,只剩了陸建新在後頭,不是更危險?但是這麼多人和一個不知生死的人相比誰更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陸老太太兩處為難,想了許久,終是使人把陸緘喊過去︰“二郎,你的意思呢?”

    陸緘沉默片刻,淡淡地道︰“那就你們先走吧。我帶著朱見福他們後頭慢慢地來。”

    陸建中見他面無表情的,由不得就有些心虛︰“二郎,這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也不想這樣。你放心,我一定把毅郎和你媳婦兒、還有你母親、三叔父、三嬸娘他們平平安安帶回老宅。一到地頭,我就尋了大夫折回來接你們我本來該幫著你安置你父親,怎奈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

    陸緘不待他說完就沉默地點點頭,自轉身去和朱見福商量怎樣才能用最輕巧最穩妥的方式搬動陸建新。

    陸建中揚聲道︰“噯……我說佷兒,你不是為這個生我的氣了吧?你不要這樣,我不是不想管,也不是不想幫,這一大家子人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玉珍突然暴跳起來指著陸建中的鼻子道︰“二叔這話說得真好聽你要真想管,就該是你留下,或者是讓陸經留下來幫二郎的忙才對而不是一門心思就想把你們一家子全都弄走你要逃命不怪你,但別這樣裝著去堵著旁人的嘴”

    林謹容趕緊去拉林玉珍︰“這個時候不是吵的時候。”

    他裝?陸建新可比他會裝多了呢。陸建中的臉漲成豬肝色,冷笑道:“大嫂不要這樣潑!這樣一大家子老弱病殘呢,我們父子倆個難道容易的?又不是不回來接大哥和二郎了!狀力和騾車都留給他們了,還要如何?兒子照顧父親天經地義,難道二郎不該留下來照顧大哥?”

    林玉珍寸步不讓︰“你是想要他們父子死光了,你好連老宅都佔了吧?別忘了,你都是去我家避難呢從早上起來到路上都是二郎他們父子拿主意和人交涉,你們父子都做什麼了?這會兒倒嫌棄起來了。”

    陸建中氣得要死,卻又找不到什麼可說的,便委委屈屈地看著陸老太太道︰“娘啊,兒子不活了一片好心當作驢肝肺……”

    陸緘走過來,冷冷清清地道︰“二叔父不要鬧了。你們先走吧。”不等陸建中回答,又轉身對著林玉珍深深一揖,平平靜靜地道︰“母親不要難過了,都是一家人,吵了傷和氣。您老陪同著老祖母,帶著阿容和毅郎一起先走吧。兒子把毅郎和阿容交給您了,保重”

    沒有任何推諉和不平,陸緘表現得很平靜——自陸建新落馬之後,他很快就從焦慮激動變成了這樣一副冷靜的模樣,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十分有章法,半點不曾慌了手腳。林玉珍定定地看著他,輕聲道︰“那你呢?”

    陸緘抬眼看著她道︰“這里離老宅太遠,去老宅尋大夫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想先帶著父親折回去向先前打尖那個莊子里的人求救”不等林玉珍回答,就又輕輕拍了拍陸繕的肩頭︰“我把他們都交給你了。”

    陸繕悄悄看了遠處一動不動的陸建新一眼,又看看陸緘,欲言又止。

    陸緘笑笑,低不可聞地道︰“是我應該的。”

    陸繕的肩膀就耷拉下去,垂著頭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你放心。”

    陸緘不放心,可是他沒有其他法子,他不能丟下陸建新不管。他抬眼看著林謹容,看到林謹容把半張臉躲在毅郎的小披風後頭,恨恨地瞪著他,大滴的淚珠在她眼眶里直打轉。

    陸緘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朝著妻兒走過去,當著所有人的面,先摸摸毅郎的小臉,再將手放在林謹容的肩頭上,毫不掩飾他的愧意和心疼︰“對不起。毅郎交給你了。”

    林謹容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還是要分開嗎?即便是不去江邊了,還是要分開嗎?她不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陸緘的袖子,不肯放他走。

    陸緘的眼楮黑得深不見底,緊緊握住林謹容的手,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在驛站那次我很後悔。”當時她說,陸二郎,總有一天你會後悔這樣對我的。他真的後悔了,而且非常後悔。

    林謹容血紅了眼瞪著他,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解氣。

    陸緘堅定地把她的手拿開,無比認真地道︰“放心,我一定能回來”隨即大步走到陸建中和陸經面前,一揖到底︰“二叔父,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陸建中笑得很勉強︰“二郎在說什麼笑話?”

    陸緘看著他︰“我要二叔父發誓,一定會把祖母、我母親、阿容、毅郎還有三叔父一家人平平安安帶回老宅。真的老天不開眼,我不怪你們,若是你們自私自利,只顧著自己……”他從牙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我死也不饒你們不信等著瞧”



第462章 運氣

    “無理取鬧!”陸建中大怒,使勁一甩袖子道︰“你把我巔成什麼人了?我是那種自s 自利只顧自己的人?你祖母不是我親娘?你母親不是我嫂子?你兒子不是我佷孫?你三叔父不是我親兄弟?我不發這個誓!你這是在侮辱我!欺人太甚!”他就不發這個誓,陸緘又能把他如何?

    陸緘定定地看著他,臉s 越白,眼楮越黑︰“二叔父不敢也沒關系,我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的。”言罷轉身要走,卻聽陸老太太大聲道︰“老二,你跪下!”

    陸建中委屈地看著陸老太太︰“娘!”

    陸老太太板著臉,淡淡地道︰“二郎不能要求你發誓,我讓你發誓,可以麼?”

    陸建中即便是心里說了一萬個不可以,但當著他兒子兒孫的面,哪里又敢說不可以?當下委委屈屈地跪在陸老太太的跟前,舉了手對著灰濛濛的天空發誓︰“黃天在上,我陸建中發誓,一定盡力將家人……”

    陸緘打斷他的話︰“將老母、大嫂…………”

    陸建中恨他恨得牙癢癢,卻也只得磨著牙道︰“一定盡力將老母、大嫂、侄兒、侄兒媳婦、侄孫、三弟、三弟媳一起平安帶回老宅中,並帶人回來接大哥。但有s 心,違背了這誓言,叫我………………”正在猶豫間,對上陸老太太森寒的眼神,不由低了頭,微不可聞地道︰“叫我不得善終。”

    “好了!”陸老太太抬起頭來威嚴地看著陸緘道︰“二郎,好孩子,我們先走了!保重!”

    林玉珍走過去看看陸建新,望著陸緘輕聲道︰“小心一點,我們一起等著你回來。”至此時,她方相信陸緘早前說不會丟下他們不管是實話。

    陸緘用力點了點頭。

    林謹容抱著毅郎走過去,讓毅郎和他道別,又咬著牙道︰“你若不回來,我永遠也不原諒你。”

    風起雲低,夜s 自天邊升起,陸緘立在雪泥里眼看著坐在牛車上,緊緊抱著毅郎不錯眼地看著他的林謹容離他越來越遠,聽到毅郎突然大哭起來,聲音一向的響徹雲霄。

    這臭小子,不哭就不哭,一旦發作總是特別難哄,聲音還特別大,陸緘苦笑著翹起ch n角幾度控制不住想拔足追趕上去。

    “二爺,差不多了。”朱見福的聲音及時讓他回了神。

    陸緘抹了一把臉,輕聲道︰“走吧。”

    騾車“依依呀呀”地順著來時的路折了回去,迎面走來一撥又一撥的人,他回頭去看,只見陸家眾人的身影已然被湮沒在人群中,他再看不到林謹容母子。

    “二爺,二奶奶她們不會有事兒的還有韓根他們跟著呢。我渾家和小子也還不算笨。”朱見福挺佩服陸緘的,他沒想到平日看著文文弱弱,沉默寡言還能和陸建新時不時軟頂一下、硬頂一下的陸緘在這個關鍵時刻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果然關鍵時刻見人心,老爺這個嗣子沒選錯。由來的,對陸緘的態度就有了些微改變,從前他是因身份地位產生的巴結和討好,現在卻是有了由衷的欽佩之意。

    陸緘自是不知朱見福是怎麼想的,只憂慮地看著一直昏迷不醒的陸建新道︰“父親傷得不輕,也不曉得前頭那戶姓邱的人家可肯幫這個忙,有沒有好大夫。

    “二爺,有句話不是說的盡人事知天命麼?興許老爺等會兒就自己醒過來了,什麼事兒都沒有我們就可以去追老太太他們了呢。”眼看著那莊子臨近了,朱見福便吩咐跟著的另外三個家丁︰“等下二爺去求主人家,你們切記要做出斯文有禮的模樣來。別讓人看著就凶神惡煞的不敢放你們進去。”

    那幾個齊齊應了,陸緘整理了衣衫帽子自上前去與人交涉。此時天s 已然擦黑,莊子外頭並不似先前那般有許多的人圍著歇氣,只剩下零零散散幾群人圍了火堆烤火說話。陸緘繞開那些人走到後門處求助許久才有人打了火把順著樓梯爬到牆頭往外照,粗著嗓門不耐煩地道︰“要熱水往前頭去,後門不許過來,不然一石頭砸死了!”

    陸緘知道似這種時刻後門必然一定會有專人把守的,之所以這時候才肯搭理自己,不過是耐不住自己臉皮厚。卻也不氣,更不覺得被人拒絕了恥辱什麼的,只耐著性子賠笑道︰“這位大哥,我是白日曾求得莊主為家中女眷行方便的人,鄙人姓陸名緘,字敏行。因事想求見邱莊主一面。”

    牆頭上的火把又多了兩把,似是有人借著火光仔細打量他,但先前說話那人的聲音卻也沒因此就變得溫和一點,反倒更不耐煩了︰“你待要如何?已然給你行了方便的,還不知足?快走,快走!”

    陸緘生怕他不肯聽自己說話就直接走人,飛快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深深一揖︰“鄙人祖上也算是平洲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讀的聖賢書,也還薄有家產,無需擔心我是歹人,會行那不知恩不感恩的惡事,還望府上施得援手,救救我父親,鄙人感激不盡,他日必有重謝!”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們陸家我們是聽說過的,曉得是正經人家,你能為了老父折回來也是大孝,可圍牆外頭不只是你們一家,這個規矩不能破。一旦破了,便再不能拒絕其他人了,我們家底薄,人手少,經受不住的。大夫麼,這種鄉野地方能有什麼好大夫!”

    陸緘再三懇求,那人只是不肯,甚至都不肯去報給家主知曉,只推說夜深了,主人已然歇下了。陸緘已然絕望,卻聽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突地響起來︰“是哪個陸家?”

    陸緘眼楮一亮,忙把家門清清楚楚地報了一遍。

    那年輕男子沉吟片刻,道︰“你家有個子弟,早年曾把踏犁、秧馬引到平洲城來的,聽說這人後來考中了進士………………”

    陸緘也顧不得自謙了,忙道︰“正是區區不才。

    前年我因先祖去世回家守制,怎奈遇著這禍事,但求閣下行個方便。”

    只聽那人與身邊之人低聲說了兩句話,隨即就沒了聲息…就是牆頭上的火把也滅了。

    陸緘獨自在冷風黑暗里立了一歇,不見有人再搭理他,暗想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再耽擱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如前往其他地方去試試運氣。拿定主意轉身回去,朱見福等人還眼巴巴地等著他,一看他的神情就萎了。

    周圍幾個看熱鬧的游民袖著手蹲在火堆邊你一言我一語的道︰“今日有幾個軍爺去砸門,人家都沒理的。死心吧。”

    陸緘心里也不好受,問明陸建新還是沒動靜,人卻是還活著的,便道︰“我們其他地方踫踫運氣去。”

    主僕幾個有氣無力地趕起騾車…冒著冷風又往前行。待得行了約有一炷香時間,就聽後頭有人匆匆追來,壓著嗓子喊︰“前面陸家的哥兒略停一停。”

    來人卻是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小廝,笑道︰“陸二爺走得好干脆利落!倒叫小的好追。我家家主請你們回去哩。”

    陸緘大喜,頗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之感,立刻便叫人把騾車轉過方向來,那小廝忙道︰“不走這邊,走這邊。”一邊引路…一邊絮絮叨叨地道︰“本是不能壞了規矩的,外頭那麼多雙眼楮盯著呢………是我家少爺聽說是陸二爺本人,曉得府上一向行善…這才特為求了老爺,讓小的追出來,不好讓其他人瞧見的。”

    陸緘早前還暗自嘀咕他們願意留人也不肯說一聲,現在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少不得配合著悄無聲息地跟著那小廝繞了另一條路,從個角門把陸建新給送了進去。

    迎出來的是個年約二十許的年輕男子,自稱姓邱名振,是這莊主的次子,先利落地指揮下人把陸建新抬進廂房里去,又讓人安排陸緘等人食宿…抱歉道︰“早前就有心相幫,但家父說一不二,又當此亂時,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不得不仔細謹慎,亦不敢s 自做主…只好行著委婉之事,倒叫陸兄笑話了。”

    平洲城有名望的人家戶陸緘心里也是有數的,唯這邱家,真是不熟悉,陸緘應對了幾句,委婉地表示疑問。

    那邱振笑道︰“家父身體不好,喜靜,故而家中子弟忙時耕種,閑時讀書,不輕易出門。”把陸建新安置妥當後,須臾引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子出來,道︰“這是我家三叔公,略通黃岐之術,家父的醫藥全靠他老人家,若是陸兄不嫌棄…………”

    陸緘此刻死馬都要當做活馬醫的,哪里會不肯?何況這人說話多半是自謙,連忙作揖謝了︰“多勞老丈。”

    那邱老丈客客氣氣地受了禮,立時洗手閉門替陸建新檢查傷勢,過後只是搖頭嘆息。陸緘問得急了,也不過道︰“盡人事知天命。我看是摔了腰,後腦勺也腫了一大塊,不知道里頭怎樣,更不知能不能挺過來,端看他自己的運氣。”又道︰“我把丑話說在前頭,早前我所見過從馬上摔下來的人,缺胳膊斷腿的不少,更有從此癱了的。令尊年紀大了,又肥胖,且沒任何防備,摔得極重,只怕是凶多吉少的。萬一不成,你可不能怪我。”

    陸緘正s 道︰“救命之恩尚且未報,哪里敢行如此不義之事?老丈只管下手。”

    湯藥灌下去,金針刺將下去,天明時分,陸緘正昏昏y 睡之時,陸建新終于幽幽喘過一口氣來。

    陸緘松了一口氣,忙上前問他︰“父親,您哪里不舒服?身上可疼?”

    陸建新卻只是睜大眼楮看著他,喉嚨“赫赫”響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2 PM

第463章 萬幸

    牛車沒有頂棚,就露著,凍雨下來,直接就落到了人的發頂和身上,冰寒刺骨。陸家的女眷們沉默地擠成一團,互相依偎著取暖,天很黑,只勉強能看到樹梢上的殘雪反射出的冷光,遠遠能看見山野里有一盞燈火,卻那麼的遙不可及。

    林玉珍就坐在林謹容對面,但林謹容甚至看不清林玉珍的臉,她只能聽到福娘貓叫一般虛弱的哭聲和呂氏壓抑不耐煩的喝斥聲。再就是各式各樣,或沉重,或急促的呼吸聲和車 轆在泥地上滾動的碌碌聲。

    那匹老馬早就被套在了牛車上,和牛一樣慢吞吞地往前使著勁兒,然則也不能改變什麼——這種天氣下趕路,只以一張牛車拉著這麼多的老弱病殘,而且是摸著黑全憑對道路的熟悉而趕路,休要說速度,僅僅也就只是走著不曾停下來而已。

    陸建中和陸經、陸繕等人早就跟著家僕徒步而行,林謹容聽到陸經感嘆︰“幸虧這條路早前祖父一直喜歡讓人來修整,不然這會兒哪里敢那麼行路?指不定前頭就有個坑。”

    陸建中的脾氣很大,冷冷地道︰“也就是冬天,昨夜飄的是小雪,這會兒雨也小,不然你且等著,夏天才下過大雨的時候,大牯牛拉的牛車也能陷進去。”

    陸繕淡淡地道︰“二叔父的意思,是說其實祖父派人修這路不起作用?不該修?”他和陸緘、陸綸一樣,越到這後頭,越是敬重思念陸老太爺,即便是此刻不願意得罪陸建中,卻也忍不住要問這話。

    陸建中默了一默,不高興地道︰“我可沒這麼說。”

    他二人鬧了不愉快,其他人也不敢吱聲,于是又是一片沉默。

    毅鄯睡醒一覺,在林謹容懷里動了動手腳…輕輕喊了一聲︰“娘。”

    林謹容正在回想著當年的情景,猜測著再過幾日,即便僥幸到了老宅,她又會遇到個什麼樣的意外…毅郎該托付給誰………………驟然聽到毅郎這一聲,立時打起了精神,小聲道︰“寶寶醒了?”

    毅郎沒說話,只揪緊她的衣襟無聲地將臉貼近她的胸脯。林玉珍打起精神,摸索著伸手去探毅郎的臉,柔聲道︰“好孫兒,要小解麼?餓不餓?”

    毅郎習慣醒了以後都要發一會兒呆…聽到林玉珍問話,懶洋洋地動了動,並不出聲。

    林玉珍是曉得他習慣的,便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道︰“可要記得說。”

    毅郎卻慢慢坐直了身子,輕聲道︰“黑,豆兒點燈。”又聽見福娘哭,便抱怨︰“怎麼又哭了?哭也沒橘子了。”

    眾人聽見他孩子氣的話…都忍不住有些想發笑,康氏就逗他︰“毅郎,豆兒找不到燈…你去幫她。你家的燈放哪里的?”

    毅郎果然左右張望,隨即道︰“找不到。”

    林謹容將他往懷里攏了攏,輕聲道︰“我們不在家,在外頭呢,沒有燈。你看,咱們坐的牛車……”

    毅郎默了片刻,仲手去揪她的衣襟︰“爹爹呢?”

    一直舉著件外衣替陸建立遮擋著頭臉的涂氏湊過來道︰“你爹給你買好吃的去了。”

    毅郎當了真,認真地同哼哼唧唧的福娘道︰“別哭了,分你吃。”

    卻聽力郎突然從康氏懷里抬起頭來道︰“四弟,還有我。”

    毅郎爽快地應了…轉瞬又問林謹容︰“這是哪里?我們要去哪里?”就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了。

    陸老太太忍不住道︰“噯,這孩子,話麼這麼多?”

    林謹容怕毅郎話說多了傷精神,便低聲道︰“噓………………吵著曾祖母和三叔祖父休息了。”

    毅郎甜甜地喊了一聲︰“曾祖母,三叔祖父,我不吵。”得到那二人的回答後便安靜下來…可也不過片刻,就又道︰“娘,我要尿尿!”

    林玉珍立刻讓馬車停下︰“孩子們都去吧,弄髒了衣物可是自個兒受罪。”

    陸建中雖然有些嫌煩,倒也沒吱聲。

    林謹容剛把毅郎收拾干淨,突然聽到韓根壓低聲音喊道︰“有人來了!小心些。”隨即前方亮起一片火把來,雖然隔得還遠,不聞人聲,卻看得出火把少說也有十幾把,似是很多人的樣子。現在的人都是千方百計往前頭逃,可就沒有折回來的,能這樣明火執仗的,會是什麼好人?

    眾人頓時驚得連呼吸都停了。

    陸建中語氣急促地道︰“我記得這附近有片小樹林的,先往那里去躲躲!等這群人過去了又再說!”又嚴肅地交代︰“看好各自的孩子,別誤了大事!”

    等到女人孩子們藏好以後,陸建中只恐牛馬發聲泄l 行蹤,便又吩咐下人︰“把牛車拉到另一邊去!”

    呂氏恐嚇福娘︰“再哭就把你扔掉…………”

    林謹容忙抱著毅郎走的離她遠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溫和平靜︰“毅郎,我們要在這里一歇,毅郎困了就靠在娘的懷里睡覺,不要出聲,不要說話好不好毅郎道︰“為什麼?”

    林謹容有些頭疼︰“因為大家都累了,怕吵。”

    毅郎卻突然道︰“那爹爹來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林謹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有熱流控制不住地要從眼眶里沖出來。林玉珍把毅郎接過去,冷了聲音道︰“不會!你爹一準能找著我們,你若不聽話我們就告訴他。”

    毅郎這才安靜下來,林玉珍輕聲同林謹容道︰“你抱他半日了,歇歇罷。劇怕,他們一定沒事兒的,我們也不會有事兒。”

    樹林里又冷又濕,委實難熬,仿佛是過了一生那樣漫長,馬蹄聲,車 轆聲才近了,林謹容等人隔得遠,只能隱約看到路上一片通明,約莫是二三十號人,全是男子,都騎著馬,後頭還跟著兩張犢牛廂車,也不知道牛車里是什麼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是這些馬和這兩張犢牛廂車是陸家人自己的該有多好?可終歸不過是幻想。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走過去,半點聲息都不敢發出來。

    卻見道旁突然躥出個人去攔在了那群人的面前,大聲道︰“長壽!”卻是韓根的聲音。

    林謹容“呼”地站了起來,只見韓根已然回頭喊道︰“老太木!二老爺!是族里的人來接我們了!”

    即便是聽聞仙樂也不過如此,剎那間,眾人全都長出了一口氣,心里一直懸著的那塊石頭也穩穩地落了地,互相扶持著從林子里走出去,喜笑顏開。

    毅郎見大人們都在說話,忍不住小聲問林謹容︰“娘,可以說話了麼?”

    林謹容摸摸他的頭︰“想說什麼都可以說。”最起碼現在她的毅郎再不會挨凍受餓了。

    長壽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林謹容母子並林玉珍,忙忙地過來稟告林家的情形︰“老太爺夜里沒睡著,閑來無事就登樓看雪,結果最先看到了安撫使府燃起的火光,當下便使了人去查探,才知道反賊已然破了城……”

    就是這樣一個意外,讓原本就靠近東門的林家人有了充足的時間準備逃生,他們家男丁雖多,卻沒有陸家的精明與吳家的悍氣,更沒有那麼多的家僕可以供他們驅使,甚至為了節省開支養的牲畜都不多,所以林老太爺選擇熄滅所有燈火,分散家人,以最簡單的方式混雜在第一撥逃難的人里,官兵才一開門放人就出了城。他們甚至沒有和反賊對上面,很戲劇,也很幸運。

    長壽去了林府,只見大門洞開,人影都不見一個,好容易抓到一個偷東西的僕人才曉得林家人早出了門,便猜多半是出城了,這便追了出去……果然給他在城門外頭的官道上追上,林家人卻是打算去鄉下莊子里避難的,聽說陸緘使長壽過來邀約他們去陸家老宅,林老太爺很猶豫,不想去,還是林三老爺又吵又鬮又跳又叫的,林大老爺也說陸家老宅更合適,林老太爺別不過才答應去陸家老宅。長壽把他們送進大門就稟明族老們帶了族里的壯丁來接陸家人。

    林玉珍和林謹容百感交集,連連道︰“萬幸,萬幸。”

    長壽老早就注意到陸緘不在,可看著林謹容的模樣又不似是出了大事的樣子,便先把事情稟告清楚了才敢問︰“大老爺和二爺呢?”

    林玉珍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親切地道︰“長壽好孩子,你帶幾個人回去看看二爺和大老爺罷……”簡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太太和二奶奶放心。”長壽二話不說,立時叫了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跟上,那些人聽說是陸緘的事情,半點推諉都沒有,立時就打馬跟了上去。

    陸家的車隊就又繼續前行。只這回不同,露天的老牛破車變成了犢牛廂車,里頭墊得暖暖和和的,還有糕點等物,也再不用做賊一樣的偷偷摸摸趕路,而是光明正大的由著家丁族人護送著回去,累了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覺,再不怕冰冷的雪水會落到臉上,陸家人從地獄爬上了天堂。

    涂氏依偎著陸建新睡得打鼾,毅郎被放在她身邊也睡得手腳朝天,林謹容和林玉珍依偎而坐,明明疲倦到了極點,卻半點困意都沒有。



第464章 相依

    天濛濛亮,牛車停了下來,有人猛地拉開車門,喊道︰阿容!”正是陶氏的聲音。

    晨光里,陶氏的表情顯得格外的生動慈祥,看到車廂里或坐或躺的幾個人,由不得地將手捂住嘴低聲哭了︰“我一夜沒睡著………………老天爺開眼,總算是看到你們平安回來了。”又同陸老太太行禮︰“老太太,平安就好。

    陸老太太由林謹容和沙嬤嬤扶著坐起來,和顏悅色地道︰“叫親家太太擔心了。”

    陶氏由不得萬般不好意思。自己一家子老小都在人家的老宅窩著,還比主人家先到,主人家反倒這樣客氣,雖則是世代為親,但也委實是難得。正要說兩句客氣話,就見周氏和羅氏等人迎了出來,紛紛詢問路上的情形並表示感j 。

    那邊林大老爺也在和陸建中說話︰“當時看到火光,確定城破,便使了人去通知各家親朋好友,也不知道你們見著人沒有。”

    林大老爺這個話是特意解釋他們並不是不管其他親朋好友就先溜走了的,可陸建中看到林家這一大家子人本來就覺著有些那個啥,再想想當初林家人是怎麼幫著林玉珍和林謹容對付他的,就更不舒服,便不客氣地道︰“沒見著。”

    林大老爺就有些尷尬︰“興許是街上太亂錯過了也不一定。”

    陸建中接上去道︰“是呢,指不定被殺了或者跑了也不一定。”

    林大老爺找不到話可說,著實有些委屈,可再辯白,真是沒意思,反倒有些欲蓋彌彰的感覺,便怏怏地閉了嘴,不想再同陸建中多說話。

    林三老爺才沒那個自覺性,仰著頭四處找尋陸緘與陸建新兩個正主兒︰“姑老爺和二郎呢?說起來我們真要感謝他們,哪里去找這樣厚道的姑爺!我家老太爺都說不來麻煩你們偏他們那樣周到細致!不來都不好。”這話雖有些無恥,可到底點明了他們是怎麼來的——這祖宅的正主陸建新和陸緘都是林家的女婿,是他們盛情邀請林家人來避難的,其他人誰也說不起。

    林二老爺則嘆道︰“我適才四下看了看這房子嘖嘖………………多虧得二郎這孩子早前花了大錢重新整修過啊!我那妹夫和佷女婿真有遠見!”

    陸建中深呼吸,他才不和林家這群不要臉的窩囊廢跑得快一般見識!才剛把氣順過來,那邊陸老太太又使人過來把他叫過去仔仔細細交代了一番,說的無非是要他好生招待林家人,不得怠慢,讓人笑話,失了體面傷了感情之類的話。

    林玉珍則是一掃先前的沮喪和不安,高高仰著頭,大聲指揮迎出來的僕婦︰“伺候好客人!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雖則我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給誰沒臉,但也不能讓人笑話我陸家沒有規矩。”又吩咐林謹容︰“不但要招待好娘家人,也不能因為你二叔父、三叔父他們是自家骨肉就不把他們當客人,輕慢了事!”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威風模樣,更是明確點出除了老太太、大房,其他統統都是客人。

    林謹容不露聲色,卻能把老宅的每個僕婦和管事的名字都清清楚楚的叫出來有條不紊地就把各房人的食宿安排妥當,其間根本沒有要問其他人意見的意思。

    陸建中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大聲吩咐陸經︰“去請族老們來,商量一下大事。”內宅里她們婆媳要怎麼狂就怎麼狂罷,反正也不可能虧待他們,外面卻是陸建新和陸緘一日不回來,就是他和陸經說了算!最後還是要倚仗他們的。

    林謹容並不與他直接對上,仿似沒聽見般地進了內宅。此刻有陶氏等人幫著看顧毅郎,她是暫時沒有後顧之憂了正好一心一意地籌謀其他事情——既然是與親人團聚在一處,不用獨自去江邊等待死亡,她便不能浪費這機會,一定要竭盡心力利用周圍的所有環境為自己,也為毅郎爭取一個更好的結局!

    林謹容微微眯了眼打量著沐浴在晨光下的老宅,早前看著陰森恐怖的老宅現在看上去卻特別的厚實端凝無形之中給了她一種心安和力量。而她所最憎恨的那個和陸緘一起住的小院,此刻進去後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她似乎每一抬頭,都能看到陸緘坐在燈下看書的身影。

    躺著,她能回憶起陸緘從京城赴考回來後的那個雨天,他和她的手互相交握著緊緊貼在一起時的情形,那時候她還有許多不確定許多想法,甚至于有些隱隱的後悔……可是現在,她獨自躺在這張床上,卻懷念起當時的情形和感覺來。

    “睡夠了才有力氣,還有毅郎需要你,你不能就這樣認輸。”林謹容輕聲告訴自己,閉上眼沉沉睡去。再酲來已是午後,她認認真真地洗了個熱水澡,收拾得精精神神清爽爽地吩咐僕婦︰“去把韓管事請到太太那里去,我要見他!”又叫雙全去請林大老爺等林家男人過去。

    林玉珍的年紀大了,睡眠輕淺,早就醒了,正歪靠在榻上想心事,聽說林謹容來了,忙道︰“睡得可好?”

    林謹容點頭,循例和她問過安,方道︰“我適才使人去叫韓根進來。也讓人去請了大伯父,大堂兄他們一道過這里來。”

    林玉珍皺起眉頭︰“叫他們來做什麼?”叫韓根過來還有說法,叫林家男人來做甚?

    林謹容輕聲道︰“外頭的事情不能全交給二叔父和三叔,我們要能夠知道外頭的動靜,有什麼事我們不說要第一個知道,也不能最後一個才知道!韓根早前一直在這邊修整祠堂宗學老宅,打理莊子里的事情,和莊戶族人都很熟,與老宅里的管事們也處得極不錯,有些事情必須要交代他去做。”她頓了頓,輕聲道︰“旁人只靠得一時,靠不得一世,總得為毅郎多打算幾分。”

    若是不幸陸建新和陸緘二人真的回不來………………她們就再不能靠著這兩個男人了,必須要靠自己,必須要強硬起來保住自己娘三個的性命,並替毅郎守住這份家業。林玉珍的鼻子一酸,點頭認可了林謹容的話,只是擔心︰“韓根靠得住麼?”

    按理這人是陸老太爺精挑細選出來給陸緘的,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也不喜歡和其他人一樣總往她跟前湊,可吩咐做的事情卻都做得很妥當。但往壞里想,人心隔肚皮,誰能說清楚?林謹容卻不敢把這話說給林玉珍聽,只能用斬釘截鐵地語氣道︰“信得過!他是老太爺早前挑選出來給二郎做外管事的人!若是他都不能信,我們就找不到其他人可以信了。”

    “這樣就好!”林玉珍吸吸鼻子,打起精神︰“你又要叫你大伯父、大堂兄他們過來做什麼?”

    林謹容道︰“他們是客人,按理不該勞動他們,可今日的情形姑母也看到了,祖父自來清高,若是有些閑話傳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只怕是受不住,外頭下刀子都要走的。且這非常時期,陸家的男丁又少,林家人出來幫這個忙是正理,同時也就是幫自己!必須讓他們輪班跟著守宅子,否則只怕族人也會有看法。”

    林玉珍思忖片刻,道︰“你說得不錯,是該這樣。不能讓人瞧不起他們,不能給別人亂嚼舌頭的機會。”

    林謹容挨近了她,輕聲道︰“姑母,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一家人,只能彼此依靠。若是有什麼事兒您同我想法不一樣的,您多聽我說說再決定如何?”

    林玉珍紅了眼,好半天才慢慢伸手將她擁住了,輕聲道︰“為了我們的小毅郎……”

    方嬤嬤使勁擦著眼淚,同芳齡、豆兒互相使眼色,神情雖然哀傷,卻足有欣慰。如果這個時候姑佷二人還要和從前一樣的鬧,就真沒希望了。

    須臾,林大老爺並林亦之幾個過來,倒是沒多說什麼,進門就問︰“有什麼事要我們去做的,只管吩咐。

    林謹容請他們坐了,道︰“自是不會和列位伯父、哥哥們客氣的。”清清淡淡地把城里的恐怖情形說了一遍,又說起那奪了陸建新馬匹的幾個官兵︰“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緊急軍情,這樣的不管不顧。聽說其他莊子里也有流民結隊傷人奪財的,我只恐接下來會更亂。”

    林大老爺的神色越發嚴肅︰“那少不得要嚴加看護好家宅。不然就是白辛苦一場了。”

    說話間,韓根到了簾下。

    林玉珍先同他道了辛苦,按著和林謹容早前商量好的問他︰“早前二老爺請了族老們商量大事,不知都說了些什麼?”

    韓根道︰“是商量怎麼防御的事情。”言罷把他所知道的情況一一說來︰“………………派了人去那口大鐘旁守著,又安排了人日夜巡邏眺望,讓各家把自家的米糧柴火吃食等物收集好,一旦有動靜便躲進老宅里來。”

    林謹容聽完,覺著也沒什麼大問題,但就只恐守夜的人不夠警覺,便同林大老爺商量好讓林家子弟加入輪班巡夜的行列里去,又讓韓根借了林玉珍的名義去同族老說這事兒,表示林家人願意主動出一份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4 PM

第465章 因由

    傍晚時分,又飄起了小雨。

    林謹容疾步穿過老宅一道又一道的門廊,走進陸老太太和林老太太居住的正院。正院相比其他院子要稍微寬敞一點,庭院里還種了幾株梅花,只還不到花時,看不到那份熱鬧。

    才一掀開簾子,一股熱氣伴隨著孩子們的笑鬧聲就傳了出來。林謹容抬眼看去,但見林老太太和陸老太太一左一右坐在榻上,兩旁依次坐著宋氏、陶氏、周氏、羅氏等人,一旁陸、林兩家的孩子們正湊在一處玩得熱鬧。哪里還能瞧見昨日的倉惶!

    毅郎正和力郎蹲在角落里不知玩什麼,看見母親,立時站起來朝林謹容跑過去,牢牢抱住了她的腿,仰頭望著她笑,甜甜地喊了一聲︰“娘,你去哪里了?”

    “娘在做事啊。”林謹容牽了他的手走到眾人面前,一一行禮請安後,方同陸老太太稟告︰“老太太,適才二郎使了人來回信,道是他們已然平安到了我們早期打尖歇息的那個莊子,莊主很好,不但收留了他們,還給公爹請了大夫,只公爹傷勢有些重,暫時還不能移動,先停留兩日,等公爹傷勢平緩些,再由長壽他們護送著回來。說與老太太知曉,好教老太太放心。”

    陸老太太忙道︰“傷勢有些重?”雖則早就知道陸建新傷勢不會輕,但親人往往是抱著美好的願望,希望奇跡能發生,一睜眼就什麼事都沒了。

    陸緘寫來的信里雖沒有明說,但林謹容能看出陸建新是不太好的,高熱不斷,口不能言,基本都在昏睡之中,還不能判斷是否就脫離了危險。可當著老太太的面不能細說,便語焉不詳地道︰“是,大夫說公爹年紀大了,又肥胖,毫無防備,所以摔得有些重。不過大夫是極好的人也醒了。興許將養些時日就好了。”

    陸老太太撫著心口出了一口氣︰“老天保佑。”林家女眷們紛紛恭喜並寬慰,陸老太太高興過後卻很清醒,又問林謹容︰“怎不見你婆婆?”若是陸建新真的沒事兒,林玉珍才應該是第一個跑來和她報喜的人,林玉珍不見,來的是林謹容,那就說明多少有些問題。

    林謹容不慌不忙地道︰“剛到老宅瑣事太多,很多事情都要母親拿主意。”

    陸老太太沉默良久,輕聲道︰“知道了,去幫你婆婆的忙吧,她年紀也大了,擔驚受怕的,昨日苦頭也吃得多。”

    林謹容行禮退下。

    陸老太太又打起精神陪林老太太等人用飯說話,林家眾人卻都看出她是強顏歡笑才等用過了飯就知趣地告辭出去。那里人才一走,陸老太太臉上兩行老淚就流了下來,沙嬤嬤大驚︰“老太太您這是何故?既然大老爺已然覓得良醫,又有好心人收留照顧,康復指日可待,休得如此傷懷傷了身子骨,反倒不美了。”

    陸老太太嘆道︰“你也同我裝糊涂!我曉得的,老大多半是不好了。”沙嬤嬤正待要勸,陸老太太起身拿了念珠顫巍巍走到佛像前跪下,道︰“萬幸二郎平安,只求老大能保得性命。不求富貴永年,但求闔家能平安逃過這一劫。”言罷閉了眼虔誠地誦起經來。

    沙嬤嬤想了想也跟著她跪下一起誦經求佛。

    林玉珍冷漠地看著面前的荷姨娘、阿柔、小星等人,一直看到這三人受不住了,方道︰“你們覺著我家待你們如何?”

    荷姨娘不吭聲,阿柔輕聲道︰“回太太的話,老爺和太太待婢妾們恩重如山。”

    林玉珍嗤笑了一聲︰“恩重如山的是你們的老爺,我呢說不上,但最起碼我沒對你們非打即罵吧?衣食周全吧?”

    三人聽這話不好,匆忙跪下去低聲道︰“太太待婢妾們一直很好。”

    林玉珍也不耐煩和她們多說,只道︰“我便要告訴你們,老爺此番傷重,要在外頭將養些日子才能回來。非常時期,男丁經常會在宅子里出入。”目光從荷姨娘臉上掃過,冷厲地道︰“誰要敢不守規矩,給我惹事兒,休要怪我無情!從犯一樣不輕饒!”頓了頓,“從即日起,你三人便在院子里不必再出來了!”

    荷姨娘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是!謹記太太吩咐!”言罷折腰一拜。小星和阿柔自來柔順,哪里又有多話可說,自是應了,與荷姨娘一道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林玉珍便命方嬤嬤︰“把院門上鎖,鑰匙你拿著,除了送飯送東西的婆子以外不許人進去!”陸建新傷重的事情瞞都瞞不住的,這節骨眼上再出點什麼差錯,長房就完了。

    方嬤嬤沉重地點點頭,要勸林玉珍兩句,卻見林玉珍輕輕揩了揩眼角,背過了身,因見林謹容掀簾進來,便朝林謹容使了個眼色,悄悄退了下去。

    林謹容也不多言,只上前扶林玉珍躺下,神色若常地回話︰“姑母,老太太那里已然稟告過了,內宅、外宅俱都安康,今夜是大堂兄與三叔一道巡夜。”

    林玉珍輕輕點頭,低聲道︰“阿容,你說你公爹能好起來麼?”

    混亂之前的事林謹容還能說出點因由來,現在卻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但好話卻是會說的︰“一定能,姑母放寬心,好生將養,別公爹那里好了,您倒把自己給拖垮了。”

    林玉珍嘆了口氣,看著黑幽幽的房頂不說話。

    林謹容便陪在一旁坐著,召僕婦進來分派各項事宜。事情說到一半,卻見朱見福家的掀起簾子來,露了個臉使了個眼色便又退了回去。林謹容心中有疑,便尋了個借口出去。

    朱見福家的臉色青白,上牙磕下牙,聲音抖成一片︰“二奶奶,大事不好了!”

    林謹容饒是再有心理準備,也忍不住死死攥住她的手才能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什麼?好好說。”

    朱見福家的哭喪了臉道︰“大榮發兵了!”

    林謹容眼前一黑。原來是這麼個因由!當初拼命往江邊逃,就是這麼個因由!然而這時候再去想當初已然沒了任何意義,最緊要的是不能亂了陣腳。林謹容穩住神,板了臉冷厲地道︰“消息確切麼?誰傳來的消息?到哪里了?清州那邊的情況如何?”

    朱見福家的本來心慌意亂,見她如此神態,少不得強忍著定了定神,輕聲道︰“是二爺那邊使人來傳的信。這會兒正在和二老爺他們回話呢,想來不會有假。
清州那邊的情況卻是不清楚。”

    莫非昨日把陸建新給弄翻的那幾個官兵就是去送這個緊急軍情的?林謹容正在思忖間,就聽林玉珍在里頭高聲道︰“怎麼了?”緊接著人就走了出來,慘白著臉道︰“是不是老爺他…………”說著就有些搖搖欲墜。

    林謹容忙扶住她輕聲把經過說了。林玉珍半天沒說話,許久才哽咽道︰“怎麼一茬接著一茬的,就沒個安定的時候?若是平洲沒亂還好,現在可怎麼辦?怎麼辦?你公爹和二郎還留在那里動彈不得呢。”難道繼續逃?怎麼逃?逃往哪里去?

    林謹容一顆心也跳得咚咚亂響,卻曉得自己這個時候絕對不能亂,便竭力保持冷靜,輕聲道︰“姑母莫急,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樣一大家子人呢,總有法子的。先聽前頭他們怎麼說,我這就使人去把傳信的人叫進來仔細問問。”

    林玉珍也沒法子,只得聽她安排,可人卻軟了,靠在迎枕上就起不來。

    林謹容便吩咐朱見福家的︰“去把人帶過來。”

    朱見福家的領命去了後,芳齡帶人送了飯食進來,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該用飯了。”

    不管怎麼難,總要吃飯。林謹容正要勸林玉珍起來用飯,忽見林玉珍猛地坐起來,焦慮萬分地道︰“毅郎呢?快把他帶過來!”一邊說,一邊就要下榻往外走。

    林謹容給她嚇得手里捧著的湯都差點沒灑了。仔細瞧去,但見林玉珍滿臉的焦慮,眼神惶恐不安,分明是有些不太對勁,嚇得忙把碗放了,一把拉住她,急急道︰“姑母,您要去哪里?”

    林玉珍回頭狠狠瞪著她︰“你問我要去哪里?我自然是要去找毅郎!你趕緊讓人收拾東西!”

    林謹容垂了眼道︰“包裹還沒打散,也沒什麼好收拾的,要走就能走。關鍵是怎麼走,全家一起走,還是我們自己走,公爹和二郎他們又如何?等,還是不等?”

    林玉珍一下子就怔住了。

    林謹容輕聲道︰“毅郎現在同我母親、豆兒在一起,和力郎他們玩得高高興興的,不會有什麼大礙。帶過來,興許還會被我們嚇著……所以姑母,等把事情弄清楚了,我們再決定如何?說走就能走的。我和您一樣的著急。”

    林玉珍定了定神,胡亂點頭︰“你扶著我,我們一起去問問你二叔父他們是怎麼打算的!”

    林謹容看她這樣子是片刻都等不得的,只得扶了她往外頭去尋陸建新等人。



第466章 分道

    正堂里,休要說是陸家的族老們,就是林老太率和林大老爺也被請了去旁聽。

    陸建中一臉凝重,畢恭畢敬地同林老太爺行禮︰“您老見多識廣,這事兒還要請您老拿個主意,給大伙兒說說才是。”

    “大伙兒不必太過于慌張。”林老太爺倒是不推辭,清清嗓子大聲道︰“我聽剛才報信之人說的話,大榮雖則背信棄義、不宣而戰,卻應該只是派了小股騎兵騷擾試探,並不是派了大隊兵馬來襲。且清州沒亂,守軍還在,那就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清州一日不失,大榮蠻子就不能長驅直入。”雖說現在平洲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總比大榮蠻子打進來的好。眾人都曉得林老太爺早年一直為官的,更兼他早前在逃難過程中表現出來的敏銳,覺著他的見識自是不薄,因此一顆騷動不安的心終于算是安定了些。

    陸家老祖公的看法卻不一樣,顫巍巍地道︰“可當年大榮的騎兵卻繞到了我家這里的,還圍了這老宅好些天!”林老太爺淡淡地道︰“我是說暫且不必慌張,還沒到該慌張的時候。當此時,大榮不過是試探,倘使朝廷應對不當,平洲繼續亂下去,便要另作打算了!”

    陸建中急道︰“那依您看來,到底會不會……

    嗯?”他不敢把話說得太明,只把手使勁往下一比,意思大家都明白。

    林老太爺嘆了口氣,目光沉沉地看向門前隨風轉動的那盞燈籠,輕聲道︰“誰能說得清楚?內憂外患啊。

    眾人的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不知是誰道︰“那我們難道就這樣坐著等?不是說已然有人往武義碼頭那邊趕,忙著要渡江的麼?我們是不是也打算一下?去得晚了只怕連船都找不到。”

    于是房里議論聲嗡嗡嗡地響成一片,都是在說逃走的事情。林老太爺是外人,自不好多嘴,便只捋著胡子獨自沉思。

    陸家老祖公喝了一聲︰“吵什麼?!讓人生生看了笑話。”

    房里安靜下來,陸建中賠笑道︰“老祖公,大家伙兒都是為族里著想,是走是留,總要有個打算的。”

    老祖公顫抖著手指往虛空里點著︰“拖家帶口的,什麼都在這里,能逃到哪里去?你們就知道大榮蠻子一定能打過來?紅不見黑不見就想著要逃,別蠻子還沒過來,先就自個兒折騰掉半條命!”

    陸建中卻是不想留在這里了,他想去太明府,便正色道︰“老祖公,茲事體大,還當從長計議才是。”他代表了很多人的心聲,便有不少人附和他。

    老祖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將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道︰“當年老祖宗守得住,今日也守得住!反正我是不走的。”

    林謹容扶著林玉珍在廊下聽到這里,林玉珍不由氣憤道︰“這個老糊涂!早前你祖父說是不必驚慌,他非得說是大榮一定會過來︰現在人家說要逃,他又不許逃。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不過是排外而已,在陸家人眼里,林家人始終是來避亂的外人,幫忙可以,斷然沒有做主拿主意的可能。林謹容不想和林玉珍多說,只豎著耳朵繼續聽。
卻再聽不見人說話了。

    許久,陸建中方咳嗽了一聲,道︰“事關全族的生死存亡,大家不能只坐著不說話,還是要拿出個章程來的。到底是走是留總要有個主意,請暢所欲言。”

    就聽椅子輕響,林老太爺沉聲道︰“你們商量族中事務,我們不便久留……”陸建中挽留了兩句,也就由著他們父子出了正堂。

    林謹容忙吩咐朱見福家的在外頭守著聽消息,自己扶著林玉珍迎上去︰“祖父,大伯父。”

    林老太爺見到她二人,不由微微皺眉︰“怎地跑到這前頭來?要知道什麼不可以讓下人來打聽?叫人看到倒要說我林家的女兒沒規矩。”林大老爺忙道︰“她們也是記掛著大姑老爺和二郎。”

    林老太爺便不再多言,只順著長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你們婆媳是怎麼打算的?”林玉珍咬了咬唇︰“二郎那邊使來的人說的是,他父親情況有些危急,不能挪動……”

    林老太爺淡淡地道︰“那你們就是要再等等了。”

    林玉珍心煩意亂,又想等,又害怕︰“若是戰事真的起來,能夠早點走是最好的,但不能把二郎父子單獨留在這里,何況就憑我們兩個婦道人家帶著毅郎,也不好走。”

    林老太爺看向林謹容︰“阿容你呢?你如何打算的?”

    林謹容不答反問︰“不知祖父是怎麼打算的?”

    林老太爺沉默許久,輕聲道︰“等個一兩日吧,倘使事情惡化,二郎他們沒回來,陸家人也不肯走,你們兩個就帶上毅郎隨我們一起走!先過江再說。”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林謹容反倒不慌了,不等林玉珍開口,就先道︰“既如此。還該先使人去備下船候著才是。”她那張船並不大。真還不夠林家一大家子坐的。

    林老太爺就安排林大老爺︰“你去辦好這件事。”言罷掃了林謹容和林玉珍一眼︰“你們兩個現在這樣很好。”

    身後一陣腳步聲響,朱見福家的趕了上來,道︰“吵崩了,有些人要走,有些人不肯走,現在也沒弄出個鼻程來。”林玉珍不耐煩地道︰“二老爺怎麼打算的?”朱見福家的為難之極︰“不知道,二老爺一直沒表態。三爺倒是說,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若是想逃,便該早作打算,不要磨磨蹭蹭反倒誤了最佳時機。”

    林謹容就知道,二房要與他們分道揚鐮了,倘使她們不走,這老宅便只會剩下三房與她們,外圍的族人留下來的也只會是少數。那麼,這個宅子還能按她和陸緘之前想象的那樣牢固麼?

    果然將近二更時分,便有人來喚她與林玉珍去陸老太太那里商議這事兒,陸建中毫不隱瞞他的態度︰“我們已經商量過了,左右城里的家業鋪子也毀得差不多啦,總留在老宅里給大嫂添麻煩也過意不去,我們決定去太明府尋大郎,明日就啟程。”眼看著林玉珍道︰“大哥和二郎不在,三弟又病著,老太太自是由我們來照顧,不知大嫂是怎麼個打算法?”

    林玉珍只覺得心里涼幽幽的,陸建中這個話不但沒有邀請他們跟去太明府避難的意思,更是明里暗里都在擠兌大房,她若是有幾分骨氣,便不該死皮賴臉地說什麼好話。當下冷冷地道︰“二叔你要去自去,不用管我們,我們自有打算。老太太”她看向一直閉著眼楮轉動念珠的陸老太太,聲音親切誠懇了幾分︰“婆婆,您老若是想留在這里,兒媳自是不會不管您老人家的,若是想與二叔他們一起去太明府走走,也由得您。”

    陸老太太停下動作,看向一旁哭得眼楮又紅又腫的涂氏和陸繕,輕聲道︰“你們是怎麼打算的?”涂氏捂著臉輕輕啜泣起來。陸繕低聲道︰“回祖母的話,父親病得太厲害,燒得神志不清,這種情況趕路是要他老人家的命。若是大伯母不嫌我們,我們暫時不想走,想再等等看看。”

    這孩子雖然從前不討喜,後來也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可在逃往老宅的路上卻是關照她們不少,林玉珍和顏悅色地道︰“好孩子,你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伯母若是要走,也不會丟了你們不管。”

    “謝大伯母。”陸繕便朝林玉珍行了一禮,退到涂氏身後。

    陸老太太這才看向陸建新,輕聲道︰“好,我隨你走。”

    林玉珍和林謹容大為奇怪。她們本以為,陸老太太會留下來與她們一道的,可既然老太太想走,也理解。陸建新也有些小訝異,隨即吩咐素心︰“替老太太收拾東西,宜早不宜遲,明早我們就走。”言罷假惺惺地看向林玉珍和林謹容等人︰“若是不成,來太明府我們也會好生招待你們的。”

    林玉珍淡淡地道︰“不勞二叔掛心了。我自有去處。”

    陸建中笑了一笑,招呼二房的人離開︰“都去收拾東西養精神,明早要趕路。”又問林玉珍︰“要同大嫂借幾輛車。再煩勞二侄兒媳婦讓廚房備點干糧。

    林玉珍恨得牙癢癢,猛地把頭扭開不肯多看陸建中一眼,林謹容忍了忍,輕聲道︰“好,二叔父放心。”

    二房的人依次婁出去,康氏從林謹容身邊經過的時候,伸手輕輕撫了她的肩膀一下,低聲道︰“對不起。”康氏一個小媳婦,能做得什麼主。林謹容搖搖頭,微微一笑︰“平安。”

    康氏眼里涌出幾點淚花︰“你也是,保重。”等到二房的人都走光了,陸老太太示意林玉珍和林謹容、陸繕坐到她面前去,不緊不慢地從懷里m 出一串珠子來,約莫有二十余粒,粒粒都有大拇指頭那麼大,圓潤晶瑩,非同一般。陸老太太將那珠子絞成兩半,一半遞給林謹容,一半遞給陸繕,輕聲道︰“出來倉促,沒帶出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這珠子還是當年老太爺給的聘禮,你們兩房人拿著,將來也好有個依仗。”

    林玉珍忍不住流淚道︰“老太太,我們……”

    陸老太太搖搖頭︰“我明日要出遠門,可憐這把老骨頭,得歇著了,去吧。”眾人只得退下。

    沙嬤嬤替陸老太太梳頭,越抖著聲音道︰“老太太,您真要去太明府?不等大老爺了?”

    陸老太太淡淡地道︰“我隨老二去,也給老大和老三減輕負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1-11 12:05 PM 編輯

第467章 等待

    車伕將車輪上好了油,該釘牢的地方也釘牢靠了,僕婦抱了許多乾燥鬆軟的被子鋪墊在牛車裡,又將廚房趕製出來的乾糧塞滿了車廂的縫隙。再沒有什麼可以做的,林謹容扶著雙全的肩頭折身往裡走。轉過幾道長廊,豆兒牽著毅郎迎面趕上來,毅郎看見她就癟著嘴委屈地撲到她懷裡。

    正當午後初晴,天空湛藍,白雲如畫,陽光把毅郎的頭髮照成金黃半透明的顏s ,仿若是春天裡柔軟的小草一樣,長在了林謹容的心裡。

    林謹容輕輕撫摸著他的發頂,柔聲笑道︰「怎麼了?」

    毅郎不說話,只將頭緊緊埋在她懷裡。

    豆兒道︰「才醒來就哭著要您。這兩日也不知是怎麼的,總有些不安,睡著睡著就會驚醒,也比前些日子愛哭。」

    具體說來,毅郎出現這種狀況是在前兩日二房悉數離去,他再看不到力郎和福娘之後。也不知他小小的心裡是否也充滿了不安?林謹容將他抱起來,低聲問他︰「毅郎怎麼了?是不是沒人和你玩?你可以和舅舅家的哥哥姐姐們玩啊。」

    豆兒低聲道「他並不是很喜歡和幾位舅爺家裡的孩子們玩。早間有孩子搶他的玩具,他一下子就往人臉上抓過去了,之後再不肯和人家玩。」林家的孩子和毅郎年齡差不多的也有兩三個,可到底不是很熟,玩在一起小矛盾不斷。

    不管日後如何,毅郎都必須學會和各式各樣的人交朋友才是,林謹容看著毅郎的眼楮道︰「毅郎,他們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和力郎、福娘一樣的親…你要大度點,好好待他們,他們才會好好待你。」

    也不知毅郎聽懂她的話沒有,只管胡亂點頭,牢牢抱著她的脖子不肯鬆手。林謹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毅郎太小,不能表達心裡的想法,但他肯定能察覺到大人之間這種緊張不安的氣氛。她原本想著′多讓他和陶氏接觸日後才能盡早適應,現在看來還是要多陪著他才是。便吩咐豆兒︰「去把毅郎的東西搬回我房裡吧,和太太說,還是我來照顧他。」

    毅郎這回倒是聽懂的,也不說話,就小心翼翼地親了林謹容的臉頰一口,將臉靠在她胸前,一動不動。

    林謹容抱著他一直往前走…低聲道︰「不知你爹爹能不能趕回來?」自二房離開伊始,外頭的族人走了大半,包括說不走的老祖公在內,現在剩下的人多是些窮得沒法子的,或者是家裡有老人病人各種困難的。也有看到他們沒走,想再等等看看的。

    可清州那邊卻再沒有新消息傳過來…他們只知清州那邊住在城外的人已有很多舉家朝著江邊去了。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把大榮騎兵形容得凶神惡煞,恐怖至極,原話是這樣說的,「以為他們在東邊,絕不會過來,可他們悄無聲息地就出現在你家門前,連孕婦和嬰兒也不放過……」

    林老太爺再坐不住,決意明日一早便要舉家離開,依著陶氏的建議去尋陶舜欽一家子。陸建立的高燒總算是退了下去…現在就在等陸緘與陸建新。林謹容從早上醒過來開始就一直處於一種焦慮狀態中…那一年她沒有等到陸緘,這一次她能不能等到?

    毅郎有些沉,林謹容很快就覺得手軟,換了個姿勢…繼續輕聲和毅郎說話︰「毅郎,將來你會長成什麼樣的人呢?」聽不到毅郎的回答,她又說︰「倘使娘不在你身邊,你也一定要勇敢堅強,孝敬家裡的長輩,自己能養得活自己,真正可以稱作是男子漢大丈夫。」

    溫暖的日光照在毅郎身上,曬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依靠在母親溫暖馨香的懷裡,聽著她溫柔的絮叨,毅郎只覺得舒服之極,眼皮打架,挪了挪小身子,靠在林謹容肩頭就睡了過去。

    林謹容苦笑一聲,選了個日光充沛的地方坐下來,由著他去睡。庭院裡除了她與毅郎,雙福與朱見福家的以外,再看不到旁人。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如玉的青石地面反射著光芒,幾株幹得快要枯死的菊花匍匐在牆根下,一隻隨時裝滿了水預備火災急用的大缸邊沿停了一隻飛鳥,正將頭一點一點地啄著缸沿,絲毫沒有怕人的跡象。

    倘使不是遇到這樣的事情,這個冬日的午後將會何等的愜意舒適?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也不會來,她已經盡了力,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這樣緊張。林謹容輕輕舒了口氣,在毅郎的小腦門上親了一口,全身放鬆地靠在牆上,以一種最舒服的姿勢享受著最後的輕鬆與舒日影西斜,涼風漸起,豆兒走到她身後輕聲道︰「奶奶?」榫林謹容驚醒過來︰「是不是二爺回來了?」

    豆兒輕輕搖頭︰「是太太讓您過去商量事情。」

    林謹容看了看天色,又看看空盪盪的院門,默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毅郎遞給豆兒。才不過動了動酸軟的手臂,毅郎便驚醒過來,在豆兒怦裡牛皮糖一樣地扭動,朝林謹容伸著手臂哭喊︰「娘,要抱,要抱!」

    豆兒試圖和他講理︰「毅郎不乖,你娘剛抱了你那麼久,手都疼了,你不心疼她麼?」

    毅郎卻不和她講道理,只管扯開嗓子哭,且是真的傷心,眼淚狂飆。林謹容只好將他又接了過去,慢慢朝著林玉珍的院子去,只希望她走著走著,就突然有人從身後喊她,告訴她陸緘回來了。

    「二郎他們怎麼還不來?按著路程來算,他們中午時候就該到了的,現在天都要黑了,仍然不見影子。」林玉珍煩躁得很。

    林謹容輕聲道︰「興許是公爹不好移動,路上要走得慢一些。不然,我再使兩個去接他們。」

    林老太爺道︰「不是已然派了兩撥人去的麼?現在人手緊張,外頭又亂,沒幾個肯心甘情願跑這一趟的。不要太為難人,再等等罷。」

    林玉珍無言以對,只沉默地伸手將毅郎接過去。

    林老太爺便同林謹容說話︰「我剛才使你二伯父去看過了,車馬準備得很妥當。

    林謹容擠出一個淡淡的笑,想多說兩句話都沒有心情。

    林老太爺曉得她婆媳掛懷陸緘和陸建新,便道︰「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倘使他們來不了,必會使人先回來與你們報信,既沒人來報信,便說明已在途中了。多則天黑就一定會有消息的。」

    林謹容相信陸緘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不會讓她們掛懷,一定會派人來報信告知平安與否,她怕的就是他遇到了不可預測的變故。她想,那一年,她是死了,那陸緘呢?

    正在沉思間,就見陸繕滿頭大汗地趕進來,又氣又恨地道︰「二嫂,請來的大夫悄悄跑了!還偷了我們一頭驢子!」

    林謹容沉默半晌,輕聲道︰「跑了就跑了吧。」人家也有家室也要逃命的,沒道理死死拽著人家。

    牛車緩慢地移動著,比徒步前行快不了多少,晚風吹過林梢,太陽像一顆血紅的蛋黃緩慢卻堅定地朝著山巒下方沉了下去,霧靄漸起,群山漸漸籠罩在夜s 朦朧中。

    陸緘輕輕吐出一口氣,眼看著那口氣盡數變成了白霧,由不得詛咒這鬼天氣太過於冷了些。陸建新死人一樣地躺在車廂裡,明明身上動不得,眼神和表情卻格外的憤怒,喉嚨裡發出一串意味不明的聲響。

    朱見福趴在一旁低聲勸陸建新︰「老爺,您一定要挺著,再疼也忍忍。很快就到老宅啦。」他曉得陸建新的心思,陸建新還指望著邱老丈能幫著把傷病治好,不要變成廢人,可現在不但不能治療,還得忍受長途顛簸,叫人怎麼不憤怒?可實在沒法子,大榮蠻子打過來了,逆賊也隨時出城騷擾,邱莊主一家人也要離開,總不能死賴在人家不走。若不忙著趕去和家人匯合一起趕往江邊,最後只怕結局更悲慘。

    陸建新朝著朱見福的臉憤怒地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轉動他唯一能動的頭惡狠狠地瞪著陸緘。朱見福嘆了口氣,默默退到一旁。

    陸緘遞了塊帕子給朱見福,並不勸陸建新,只淡淡地對上陸建新的眼神,沉默地和他對視。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陸建新卻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問陸建新,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地方沒做好?什麼地方沒做到?你還要怎樣?

    陸建新突然害怕起來,他怕陸緘把他扔在半路上不管了!他非常明白自己在逃難途中將會給人帶來多麼大的麻煩,他不想被扔在半路上,又冷又餓又疼沒人管。他一著急,一股熱流便浸濕了他身下的褥子。

    陸緘微微皺了皺眉頭,平靜地讓牛車停下來,指揮人幫陸建新換衣服被子褥子,等到一切都弄好以後,天色已然黑盡。陸緘這才輕聲道︰「你放心。」

    陸建新閉了眼裝死。他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他這一生算是完了,繁花似錦的前程,煙雨朦朧的江南,美麗的荷姨娘,都將再和他無緣。他這一生,只能無條件地依靠陸緘了。



第468章 賊襲

    夜已深沉,林謹容從陶氏的房裡出來,沉重中又帶了幾分輕鬆,她算是把在江南置產的事和毅郎都交託給了陶氏,同樣的,陶氏也抱著一樣的心情,告訴她自己在林家院子的什麼地方埋下了一箱子珠寶首飾,萬一自己有什麼,便將什麼給她和林謹音,什麼給林慎之。

    亂世之中,她們只是天地間脆弱的蟲子,不知道朝陽升起之後自己是否還能存活於天地之間,唯有依托彼此才能放心。林謹容看向天邊,天空墨一樣的黑,這是一個沒有星月的夜晚,她等待的那個人還沒有回來。

    林謹容回到房裡,毅郎已經睡著,豆兒盡職盡責地守在一旁,坐在燈下給毅郎縫k 子,見林謹容進來,並不停下,繼續飛針走線︰「太太要帶姨娘們走麼?」

    林謹容疲憊地坐下來,輕聲道︰「太太問過她們了,她們表示要跟著太太走。丫頭婆子都能走,沒理由不帶姨娘走。」用林玉珍的話來說,就算是為了毅郎,這個惡名她也不願當,雖然說這個話的時候萬般不甘心,不耐煩,但行為卻是很理智冷靜的。

    豆兒把線頭咬斷,笑道︰「太太現在終於肯聽二奶奶勸了。」

    如今在陸家,林玉珍和她就是最親的人,林玉珍信她,當然也就肯聽她勸。林謹容扯扯嘴角,勸豆兒︰「快去睡,一早就要起床上路的。」

    豆兒遲疑地看著林謹容,輕聲道︰「二爺他們………………」

    林謹容仰面倒在chu ng上,微不可聞地道︰「沒有任何消息。」就連送信的人都沒有。豆兒的心一直往下沉,正要去勸林謹容,就見她又笑起來…語氣輕鬆地道︰「還有一整夜呢,說不定這會兒就到村口了。我只是想,他們如果能早點到,也可以休息休息,不要弄得那麼趕。

    豆兒便順著她的意思說些寬心的話︰「是,二爺做事情自來妥當,奶奶睡罷,也許一覺醒來二爺已經在身邊了。」

    林謹容打起精神…起身打發她去睡,雙全從外頭提了熱水進來,眼眶紅紅的,林謹容曉得雙全又是在想櫻桃和雙喜,只能摸摸雙全的頭,輕聲道︰「吉人自有天相。」

    豆兒把雙全擁著出去,小聲道︰「城裡還有芳竹和春芽她們呢,不會不管的。櫻桃鬼精靈……」

    雙全含含糊糊地道︰「她要是真聰明就不會跑回去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這場動亂不要發生,如果可以,她希望無辜的人不要牽扯其中,死的只是那些罪大惡極的人,但她知道不可以,她沒有那個本事和力量。林謹容盯著跳動的燈火看了一歇…倒頭挨著毅郎睡下。

    許久不曾做過的夢又潮水一般地襲來,只這次冰冷刺骨的江水變成了清涼寺裡的溫泉,林謹容夢見自己如同一條游魚,靈巧地在溫暖的江水裡游曳,天空飄的不是雪,而是暖和的冬陽。一個浪花打過來,感受不到令人窒息的氣息,反倒如同絲綢落到頭臉上一樣的柔軟舒服透氣,林謹容看見自己輕輕鬆鬆地游到更遠處…回頭看著岸邊站著的人笑…她可是會游水的,她怕什麼!

    林謹容得意地笑起來,一直到把自己笑醒。鼻端傳來熟悉的臊味兒,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褥子更是一片濡濕…她長長嘆了口氣,起身將睡眼朦朧地看著自己的罪魁禍首毅郎提溜到一旁,招呼豆兒進來幫她換被褥。

    「難怪得我夢見在清涼寺的溫泉池子裡鳧水呢,誰知卻是他的尿衝到了我身上!」這個小插曲令林謹容輕鬆了幾分,所謂境由心生,她的確和從前不太一樣了,噩夢也能做出喜劇的效果來。同豆兒說完又問毅郎︰「為什麼不喊?」

    毅郎並無什麼反應,只顧閉著眼呼呼大睡,林謹容掀起被子,在他的光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罵道︰「臭兒子!」毅郎小豬似的哼哼了兩聲,朝著被子深處爬了兩爬。

    「鐺鐺………………」沉悶悠遠的鐘聲劃破夜空,響徹整個陸家老宅,「奶奶!」豆兒全身的汗毛林立而起,驚恐地看向林謹容,只願自己是聽錯了,或者是敲鐘的人弄錯了。

    林謹容有一瞬的失神,隨即把毅郎抱起來低聲道︰「快把衣裳穿好,東西帶上吧,還和上次出城一樣的。」

    不多時,就有人敲響院門,語氣雖然有些慌張,卻還能把話說清楚︰「二奶奶,奴婢是陸有家的,六爺使奴婢來同各房各院的主子們報信,有賊人來襲,六爺已然開了側門放族人進來,並和舅老爺一道安排了人手看護老宅,請奶奶放寬心,休要害怕,賊人斷然輕易進不來的。也要請奶奶出去幫置一下族人。」

    「好,讓六爺放心,我這就出去安排。也請他和舅老爺們保重。」林謹容大聲回答。自二房人走後,陸家老宅的防務便是由著陸繕與林家男丁協同做的,有事情需要與陸家族人商量便由陸繕出面,陸繕雖然年輕稚n n,卻肯問,做事也很認真負責,改變看得到。

    她不是一個人,有什麼可怕的!林謹容命豆兒看護好毅郎,帶了雙全,點起幾個孔武有力的僕婦,趕到角門邊將火把燈籠點起來,把聽命趕到的奴僕聚集在一起,有條不紊地一一分派了任務。

    興許是這些日子大家都是提心吊膽的,睡得並不踏實,所以聽到鐘聲反應都很快,角門不過開了盞茶的功夫,就湧進來大半。才進來就有陸家老宅的僕人將他們分別引入燃起火盆的房裡,有水有食物,雖說不上舒適,但也不受罪,於是眾人的恐慌漸漸平息下來,老年人開始講古論當年。林謹容也弄清楚了外頭的情形,來的卻是一股不知從哪裡躥來的匪賊,並不是什麼大榮的蠻子騎兵從天而降。

    又過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林謹容命人閉緊角門,推了早就準備好的石條牢牢封住。陸家老宅四處燈火通明,男丁們都拿了趁手的武器林立牆頭,緊張地盯著外頭的動靜。

    林謹容聽到馬嘶聲,人的喊叫聲,又聽到林大老爺立在牆頭怒斥賊人,也聽到陸繕略顯稚嫩的聲音在鼓舞族人,還聽到院牆外頭的人在嘲笑陸家的男丁們連箭都沒有,說要圍死他們,然後得到陸家男人們回敬了無數的彈丸和石子。

    林老太爺巍然坐在陸家的正堂裡,聽著人們回報外頭的情形,有條不紊地發出指令,憑著他多年為官的經驗,把一眾人管得服服帖帖,齊心合力地頂住了第一波攻擊。

    老宅就像是盤踞在黑夜裡一尊牢不可破的城堡,火把扔不進去,大門後封上沉重的石條後堪比院牆一樣的牢固。賊人開始放火燒外頭的房子,並大聲威脅,人心有浮動,林謹容陪著林玉珍,鄭重同族人許諾,陸家老宅的房間和糧倉一直都會對族人開放,絕不會讓他們挨餓受事畢,林謹容躲到陰影裡,仰頭看著天邊發呆,陸緘和陸建新這個時候都沒來,是不是遇到了這群賊人,已然遭遇不測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焦躁絕望無力,卻又覺得有一股澎湃的力量生生支撐著她,她就像是一根被削尖了的竹籤,被牢牢地釘在地上,叫她想倒也倒不下黑夜裡,馬兒發出沉重的呼吸聲,拚命往前掙,試圖將陷入坑裡的牛車拉出來。陸緘滿頭大汗,指揮著長壽等人拿著現砍下的樹枝做成的木桿插入到牛車下,喊著號子︰「一、二、三,使勁!」

    牛車發出一陣暗啞的怪叫聲,總算是困難地往前動了動,陸緘大喊一聲︰「再加把勁兒!」眼看著旁邊一個家僕步履蹣跚,半步都走不動的樣子,便將人推開,接了人背著的繩子,和眾人一道用力,盡量平緩輕和地將牛車拉了出來。饒是如此小心,牛車仍然劇烈地振動了一下才算是停穩,陸建新發出一聲憤怒的嗚咽。

    陸緘連安慰他的心情都沒有,只憂慮地看向陸家老宅的方向。這條路一直都還算平整,突然間就多了這麼大個深坑,且是個人為地用木條竹蓆泥土做了偽裝的深坑,不能不讓人心生懷疑,挖坑的人究竟是衝著哪裡去的。畢竟這條路唯一通往的地方就是陸家老宅。

    長壽使勁擦了一把汗,後怕地看了看被坑弄得斷了腿,不停嗚咽的牛,低聲咒罵道︰「娘的,也不知是什麼生兒子沒屁眼的缺德鬼做的缺德事。這坑要再大再深點,一張車都掉下去了。」又慶幸地道︰「多虧得沒有突然躥出幾個剪徑的強人來。也不知挖這坑是做什麼用的?」

    陸緘輕聲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朱見福看看天色,不確定地道︰「怕得有三更了吧。」其實把牛車從坑裡弄出來沒花多長時間,反倒是尋找趁手的工具花了不少時間。

    陸緘道︰「繼續趕路吧。」

    卻聽一個家僕驚訝地喊起來︰「二爺,您瞧那邊!」

    陸緘抬眼看去,但見陸家老宅的方向,天空不一樣的明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6 PM

第469章 虛驚

    陸緘的心直往下掉,恨不得兩肋生翅,直飛到老宅外一探宄竟。昨日林謹容派去送信的人告訴他,陸建中與陸經已經帶著老太太並一部分家僕于前日離開老宅去了太明府,族中的青壯年和家產豐厚,擁有大部分家僕的族人也去了大半。也就是說,現在老宅里只剩一群老弱f 孺,還有就是人生地不熟的林家人。他想想就覺得害怕,覺得絕望。

    陸建新也聽到了那聲驚叫,滿臉倉皇地想抬起頭來看看,卻終歸是無力動彈,只得發出一聲焦急的咕噥聲。陸緘收回目光看向他,輕聲道︰“父親,老宅興許出事兒了,很可能是被逆賊圍了。我們必須要走快些,走到老宅附近我尋個地兒給你藏著,我去看看情況如何。”

    陸建新先眨了眨眼,表示同意,轉眼卻又後悔了,“嗚嗚………………”地表示反對。既然被逆賊圍了,他們這幾個人就算是趕到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白白送命罷了!

    陸緘沉默地看著陸建新,自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怕自己把他給扔到一旁不管了,更怕單獨留在一旁會遇到危險。陸建新惜命,比任何時候都更惜命。惜命不是錯,可是老宅里不但有他的結發妻子林玉珍,也有他的親兄弟……

    陸緘把臉轉開,裝作不懂陸建新的意思,語氣堅決地吩咐其他人︰“大路再不能走了,走另外一條路,從這里往前頭再走幾十丈遠,下大路,穿過一片地,就可以轉到另一條道上,一直通到老宅後頭。”他記得的,那條道的盡頭,是老宅的一道暗門,小時候他和陸紹、陸經、陸綸他們曾經從那里偷偷逃出去玩。

    陸建新反對無效,只得閉緊了嘴…任由陸緘帶著他一直下了大路,轉入到一片麥地里。麥地不平,拉車的牛又換成了馬,每動一下…車廂就要劇烈地抖動一下,陸建新忍受不了,憤恨地吼了一聲。

    陸緘命馬車停下來,取了所有衣物被褥鋪在陸建新的身下,又示意朱見福和長壽坐上馬車仔細扶著他的身體,自己咬著牙選了相對平緩的地勢命令馬車繼續前行。一行人沉默地在麥地里行了約有兩盞茶的功夫,才又轉上了另一條道…路況雖不是很好,但始終比麥地里好得太多,只在轉道時,饒是萬般小心,車輪還是磕在地埂上,導致車廂又劇烈地晃了一晃。

    陸緘掀了簾子探頭去看陸建新,邊走邊低聲同他報備外頭的情況︰“父親,這回算是上路啦…再不會像剛才那般顛簸了。以剛才的速度,最多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可以趕到老宅。我記得那附近有座荒廢的土地廟,我把您藏在哪里…讓老朱他們幾個陪著您。”

    陸建新“呵呵”地怒吼著。

    “知道了,父親放心,我一定會設法不讓母親她們受苦的。等弄好我就來接您。”陸緘毫不懷疑,倘使陸建新能動能說話,一準兒會打到自己身上,罵自己不孝,是逆子畜牲。

    陸建新吼得更凶,雖然看不見,但朱見福還是知道他這會兒是在對著自己發脾氣,示意自己阻止陸緘。朱見福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二爺,老爺也急呢,好像是要您先帶兩個人騎馬往前頭去瞧,讓老奴後頭趕車跟著來?”

    陸建新的聲音猛地拔高,隨即又低了下去,改為嗚咽。

    陸緘沉默片刻…輕聲道︰“不了,走快些就好。”言罷猛地將車簾放下,就到老宅以後各人該做些什麼,發出一連串的命令。

    離陸家老宅越近,天空就越亮,明顯是房子著了火。眾人沉默地埋頭趕路,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們都有家眷留在老宅,都恨不得趕緊飛過去才好。陸建新自陸緘沒有順著朱見福的意思騎馬先走之後就一直保持沉默。

    又走了約有盞茶功夫,一人一馬鬼魅般地突然出現在道路正中,來人背對著光,並看不清面容,卻能看出身材很魁梧,手里還斜斜握著一柄長桿大刀,一人一馬一刀只往道路中間那麼一插,就給人一種森寒的壓迫感。

    他們甚至沒有聽見來人的馬蹄聲響,這人絕對不好纏。陸緘低喝一聲,車立時停下,所有人都摸出隨身攜帶著的武器,以車為憑仗面對外圍,靜默地等待著最佳出擊時機。

    狹路相逢勇者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長壽喘了口氣,大叫一聲,勇敢地高高舉著手里的刀率先沖了過去。來人只是將刀輕輕一晃,就將長壽砍翻在地。

    不過發生在一瞬間。

    陸緘甚至沒能喊出來,更沒能阻止長壽,就看到長壽倒在了地上。他血液深處隱藏的那股血氣悍氣油然而生,熱血直沖上腦門,他什麼都沒想,就紅了眼大吼一聲︰“和他拼了!”話音未落,人已然舉著刀沖了上去。

    主人都不怕,他們還有什麼可怕的?拼命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還手就等著死。眾人齊齊發了一聲喊,全都跟著陸緘撲了上去。來人卻提著馬韁急速往後退了幾步,大吼了一聲︰“都不要命了麼?長壽你倒是吭聲氣啊!難道爺用刀背輕輕就把你給磕死了?”

    這聲音!這語氣!說的這個話!陸緘吃了一大驚,及時剎住,仰頭看向來人,借著天邊傳來的亮光,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雙熟悉的眼楮,一張坑坑窪窪的,恐怖的臉!

    “二爺,小的沒事。”先前趴倒在地的長壽笨拙地爬了起來,仰頭看著來人,一臉的驚恐。呆怔片刻後,連滾帶爬地朝著那人撲過去,死死抓住韁繩,顫抖著聲音道︰“是您麼?五爺?是您麼?您是不忍心看到我們受苦受難,所以特意從陰間趕回來救我們的吧?”

    陸緘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抽氣聲和磕牙聲。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滾!”來人一扯韁繩,馬兒不安地刨了刨蹄子,險些把長壽拉了個趔趄。長壽死皮賴臉地拽著韁繩,苦苦哀求︰“五爺,不管您是人是鬼,快幫幫我們吧。”

    “你是五弟?你沒死?”陸緘一步一步地朝著來人走去,倘使不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來人不是那樣說話,他真不敢相認。

    陸綸看著他,雖則百感交集,卻答不出一句話。

    “是熱的,是熱的!”長壽抱住了陸綸的大腿,狠狠摸了兩把,激動地向陸緘宣布︰“二爺,五爺的腿是熱的。馬兒也是熱的,會喘氣。”

    “你才是冷的,你才不會喘氣!”陸綸踢了他一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同陸緘說起老宅那邊的情形︰“來的大概得有一百來號人,一半的人有馬,圍了老宅,燒了外圍族人的房子。所幸他們安排了人值夜,也早定了章程,大鐘一響就全都利落地躲進老宅里去了。我看到林家大老爺和六弟帶著人立在牆頭和匪賊斗呢,可精神著,並無大礙。”

    他們做得超乎他想象的好,陸緘一直懸著的那顆心就穩穩地落在了xi ng腔里。眾人發出一陣歡快的低呼,全都有了興致︰“五爺,您這是怎麼回事?”

    陸綸仿似不曾聽見,並不回答,只道︰“撕了衣服將馬蹄子包起來,休要讓賊人聽見馬蹄聲響,泄了行蹤!”言罷低聲同陸緘道︰“我帶了幾個朋友來,原本想等到天將亮時再從後頭沖殺過去,可我們人太少,我便想著從這條路繞進去尋到那道暗門,和宅子里的人連上話,兩邊一起夾擊,必能解圍。誰想過來就聽到你們的車聲馬蹄聲,便過來一探究竟。”虛虛指了指車廂︰“大伯父如何了?”

    陸緘聽他不問車廂里是誰,而是直接就問陸建新如何,便知他趕到這里不是一兩日的功夫了,只怕是得知亂了便趕回來的,心中又激動又感動︰“不太好,但無性命之憂。”忍了忍,小聲道︰“五弟,是你敲響的鐘吧?”

    陸綸並不否認︰“是。聽說亂了,心里放不下你們就來了。”自嘲般的笑了笑,輕聲道︰“來的那日,剛好看見他們離開。”

    他指的他們,自是指陸建中與陸經他們,陸緘曉得他未曾開懷,便換了個話題︰“能看到你真好。

    你二嫂若是見著你一定會高興得哭的。”並不問陸綸為什麼死了又活了,為什麼又變成這個樣子,只將手放在陸綸的肩頭上︰“以後和我們一起?”

    陸綸答非所問︰“這里不能久留的,打退匪賊以後就趕緊過江吧。好了,前頭不能再過去了,隔不多遠就有賊人巡查的。”不等陸緘回答,就又指指前方悄無聲息地迎上來的兩道黑影︰“我的朋友來了,你們跟著他們走。二哥我倆徒步走過去,我掩護你從暗門里進老宅,舉燈為號,晃三下我便知道了,等到鐘響便開門往外殺。”

    陸緘將把匕首牢牢扎在腰間,按著兒時的記憶,藏在陰影里左轉右轉,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摸到了那道門前。陸綸與他一道利落地將看著好似嚴絲合縫的青石磚取下來堆放在一旁,露出隱藏在後頭的一道木門——這是老宅最隱秘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更是逃生之地。



第470章 靈犀

    黎明前,乃是最黑暗的時刻,也是人最疲倦,最容易睡死的時候,往往很多事故和突襲就發生在這一刻。

    林老太爺不顧自己高齡,帶人提了涼水大聲呼喝著走了一圈,每當看到有人不精神,便將涼水浸透的帕子遞過去讓他們擦把臉,提醒他們逆賊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開始第二b 攻擊,讓他們仔細各個隱蔽的角落,當心有人翻進來。

    的確也有人想翻進來,可陸家老宅的院牆太高,且牆沿越往上越往外傾斜,他們找不到那麼長的梯子,也不好攀爬這樣古怪造型的牆。但始終一邊是最多逢年過節殺只雞的民,一邊是刀口上舔血的匪,心理感受不一樣,旁的不說,每當那粗大的木柱撞擊上大門的時候,里頭的人就會忍不住膽寒,控制不住地擔心那大門會承受不住,轟然倒塌。

    林謹容曉得這不會是一個短期活兒,不能只靠著男人們,男人們就算是鋼鐵也需要休息的。與其讓女人們閑著瞎擔心,不如讓她們也參與進去,別的不能做,拿幾把菜刀柴刀什麼的分班次沿著內牆巡查一遍也是好的。

    說做就做,她當仁不讓地做了第一輪巡查的領頭人。當她領著女人們高舉著火把,煞有其事地沿著內牆巡查到一半時,雙全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老太爺在前頭。”

    林謹容抬眼看去,但見林老太爺站在院子正中,表情嚴肅地看著這邊,少不得硬著頭皮迎上去︰“祖父。”本以為最少也會被不輕不重地說幾句,誰知林老太爺不過是輕輕說了一句︰“很好,百事小心要得林老太爺說一句好,何其艱難。林謹容垂著眸子立了片刻,轉身帶著眾人繼續前行。

    老宅後園有一處小院特別陰暗,平日里人跡罕至。據聞,里頭關死過好幾個不忠不義的惡奴…每當夜深之時便會有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從里頭傳來,即便是膽子最大的奴僕也不敢輕易從外頭經過,更不要說是進去閑逛。

    可恰恰的,那處院子依著院牆而建…想要從順著內牆巡游個遍,不能不進去巡查一通。

    外頭不知情由的族人還好說,幾個深知內情的僕婦卻是不肯往前走了,陸有家的把林謹容喊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道︰“二奶奶,前頭這個院子不要進去了。”

    林謹容自是聽說過這個傳說的,說她不敬鬼神…說她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她是一個曾經歷經生死又回魂的人,對于某些不可知的東西更是抱著一種虔誠的恐懼。可她再不是有人可以依靠,可以閑閑地歪在燻籠邊調香弄茶的女人,她是母親,是女兒,是兒媳…是主母,更是一個丈夫不在身邊,遙遙不知歸期的女人…她只能靠自己。

    林謹容板了臉,淡淡地道︰“閉嘴!男人們死都不怕,我還怕這個?”劈手奪過陸有家的手里舉著的火把,挺直肩背,步伐堅定地朝著前頭走,聲音擲地有聲︰“願意的跟我來,有鬼有神都沖著我來!不願的不勉強!”

    眾人一陣沉默,雙全第一個跟了上去,清脆地道︰“奶奶,什麼鬼比得上外頭的匪賊更嚇人?上刀山下火海…奴婢總是跟著您的。”

    陸有家的站了片刻,咬了咬牙,大步追上去大聲道︰“二奶奶您都不怕,難道我們就比您少生了個膽子的?我男人孩子還在牆頭站著呢!”

    林謹容回頭看著她笑︰“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盡力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人多膽壯,眾人仔細搜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紕漏,剛松了口氣退出院門準備離開,就聽見院子某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呃………………”陸有家的嚇得打了個隔,一雙眼楮翻著白,驚恐地看著林謹容。

    林謹容高高舉起一根木棒,兩股戰戰,強忍著恐懼示意眾人將院門圍起來,厲聲喝道︰“誰在里面?”

    那聲音頓了頓,一片靜默。眾人全都握緊手里的武器和火把,屏聲靜氣地豎著耳朵聽。不多時“”地聲音再度傳來,所有人都聽見了。

    林謹容往前逼近一步,詐道︰“我看到你了,趕快出來,饒爾不死!”一面說,一面示意人去報信。

    陸緘費力地從一堆雜物中間爬出來,才爬出來就聽到他妻子虛張聲勢,色厲內荏的恐嚇聲,忍不住抿了嘴笑,高聲喊道︰“是我!”只聽外頭靜默了片刻,林謹容不確定地道︰“速速報上名來!”聲音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氣勢。

    “陸緘,字敏行,家中行二,有個兒子小名毅郎。”陸緘雖猜著外頭定然不止林謹容一個,但重逢團聚和知道她們平安無虞的欣喜令得他情不自禁地就想逗一逗林謹容。外面一陣靜默。

    陸緘理理衣衫摸黑出去,但見院門口林謹容舉著個火把,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看著他,身後還跟著一群提著菜刀、柴刀、門閂的女人,不由奇了︰“你們深更半夜地跑到這里來做什麼?”隨即很快明白過來,不由贊賞地看看林謹容,嚴肅地對著眾人道︰“你們辛苦了,不必擔心,很快就能把事情解決的,我們一定能打退匪賊!”

    借著火把的光,眾人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來人的確是陸緘無疑,欣喜之余,便都生出無數的疑問來,他是怎麼進來的?!陸緘不等她們開口相詢就問林謹容︰“現在主事兒的是誰?是外祖父麼?馬上領我去尋他老人家,有緊急事情。”

    林謹容示意陸有家的帶著其他人繼續巡查,讓雙全奔去同林玉珍報信,自己則獨自領了陸緘往前走。夫妻二人一前一後行到無人處,陸緘猛地將林謹容摟進懷里,胡亂朝她臉上親了兩口,沙啞著嗓子低聲道︰“我真高興。”

    林謹容被他勒得氣都喘不過來,又被他臉上的胡茬戳得臉頰生疼,卻絲毫不覺得不舒服,只用力反抱回去,踮起腳顫抖著親在他的嘴唇上,輕聲道︰“我也很高興。我很想你。”

    陸緘恨不得把她揉進懷里去,只此刻時間地點都不對,容不得他兒女情長,便又使勁摟了摟方松開手,輕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我,不然不會特意領人來接我。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林謹容本來大喜之後頗有些憂傷感觸的,還沒來得及憂傷就給他逗得笑了,忍不住使勁在他腰間的軟肉上掐了一把,低聲道︰“你真是陸二郎?”可想想,卻又覺得真是巧了,莫非真如陸緘所說,她和他心靈相通?

    “如假包換。”陸緘急速拉起妻子的手在嘴邊親了一口又放開,快步往前走︰“我有幾件緊要的事要先告訴你。”

    林謹容也就收斂了其他心思,靜心聽他細說,當聽說陸綸還活著,並且帶了人趕回來幫他們的時候,她心中的驚詫與喜悅簡直無以言表,既為了陸綸,也為了她,她只能含著淚,雙手合十,虔誠萬分地對著虛空里的神靈道了一聲︰“謝天謝地。”

    陸緘見她如此歡喜,實在不忍心把陸綸已然毀了容的事情告訴她,可又覺著,倘若不告訴她,她稍後見著陸綸大驚小怪的豈不是讓陸綸傷心?便又斟字酌句地道︰“五弟他和從前有些不同,你稍後見了不要太驚奇。”

    林謹容急道︰“怎麼個改變法?”莫非是殘了?

    陸緘指指面頰︰“毀了,全是麻子。”雖則陸綸本人沒有表現出一點在乎的樣子,可他想到陸綸幾乎失去了一切,日後不但可能會被女子嫌棄,還會過著與從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就忍不住心疼。

    林謹容沉默片刻,輕聲道︰“也沒什麼,什麼都沒有好好活著更重要。和臉比起來,好手好腳更重要。

    陸緘想想,低聲道︰“也是,什麼都沒有好好活著更重要。”

    所有人對陸緘的突然出現都驚詫莫名,林老太爺卻很精明,深知這大概有關人家的家族秘密,半句多話都沒有問,就正事與陸緘仔細商量妥當,便一一安排下去。

    事實證明,當遇到凶悍不講理的人之時,只有比他更凶悍,更不講理才能戰勝他。牆外的一群匪賊是匪賊不假,但他們遠遠還沒到活不下去要同人拼命的地步,所以在他們的首領被一個提著大刀的麻臉男人一刀砍飛了腦袋,牆里牆外的人不要命地砍殺出去之後,他們退怯了林謹容抱著毅郎,與林玉珍一道,陪著林家的女眷們站在正堂前,看著泛白的天際,聽著牆外的喊殺聲,心里明白,新的一天到來了!在不可觸摸,不可確定的命運面前,她終于往前踏進了一步。

    清晨,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日光懶洋洋地把陸家老宅高聳的牆頭鍍上了一層淡金色,林謹容站在即將啟程的馬車前回頭看著陸家老宅,低低道了一聲再見,只是再見,不是永別。再回頭,她望著不遠處湊在一起說話的陸緘、陸綸、陸繕兄弟三人微微一笑,拉起毅郎的手朝他們揮了揮。

    陸緘抿嘴一笑,輕輕一磕馬腹︰“走吧。”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著武義碼頭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7 PM

第471章 騙子

    紅日氤氳了半邊江面,晚風狂勁寒涼,把江邊瑟瑟如雪的蘆葦吹得此起彼伏。林謹容立在江神廟前,將手按住面幕,朝急匆匆從江神廟里趕出的婦人喊了一聲︰“錦姑!”

    已然作了婦人裝扮的錦姑聽到喊聲忙朝林謹容看過來,看清楚是她後,臉上頓時綻放出一個燦爛之極的笑容,小跑著奔過來行了個禮,笑道︰“二奶奶,果然是您。”眼看到陪在林謹容身旁的陸綸,認出這個是先前來替林謹容傳話要船,被她毫不客氣地打發回去的大麻子臉,由不得微微有些窘迫,也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

    “這是我家小叔。家里行五。”林謹容含笑打量著錦姑,見她早前蠟黃憔悴的臉s 已然變得白胖許多,身上穿的雖是粗布料子,卻有七成新,便曉得她的日子過得不錯,乃笑道︰“日子還好過?他對你還好?孩子可好?”

    “五爺好。”錦姑同陸綸行了個禮,回答林謹容︰“家里都好,多謝二奶奶了。”言罷有些尷尬緊張地道︰“並不是有意要害您親自跑這一趟,只因早前林三爺說過這船必須給您留著,不得輕易給外人使用的。若是尋常日子,您使個家人過來說一聲就好,可這些天實在不一樣,每天每時都有人到處找船要過江,甚至于那霸強的還想搶船,更不要說那些騙船的,我們前兩日就差點沒被人給騙了。幸虧得我家那口子多長了個心眼,才把那騙子給戳穿了,接著又有人想搶船,他便害怕了,與他兄弟日夜守在船上…我這里也是走不開,便斗膽請您親自走這一趟了。”

    “你們做得很好。”林謹容看看煙火繚繞,擠滿了人的江神廟,回想起當初,由不得多了幾分感慨,聲音不知不覺就壓低了︰“早前我使人來與你們說過的那兩張船也沒有問題罷?”那日林老太爺使了林大老爺派人來尋船,是她與林大老爺說,可以到這里來尋水熊辦這個差…當時給的回話是沒有問題,可留下看船的家僕今日卻遍尋不著。

    錦姑正s 道︰“既是答應過二奶奶,就不會有問題。”頓了頓,有些遲疑地道︰“只是府上派來的那位管事,前兩日與一個騙子合伙兒要騙船過江,被我家那口子把牙齒給打掉了………………”

    “有這樣的事?難怪得今日遍尋不著他!”陸綸不由大奇,問錦姑︰“可知人躲到哪里去了?”

    錦姑見他們絲毫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便笑道︰“不知…約莫是與那騙子一起罷。說來也是他蠢,那騙子告訴他,主人家遇到匪賊出事兒了,大榮蠻子已經殺到了平洲城,再不走就遲了,他竟就信了。

    只我家那口子是認死理的…不見到正主兒怎麼也不肯走,三言兩語不和就動了粗……”

    騙子果然無處不在。林謹容道︰“打得好!由得他去罷,也不用再找了。錦姑,要煩勞你稍後領我們去船上,今夜我們就住在船上,明日一早出發。”她吃夠了那年在江神廟里等船的苦頭,此番她就算是要過夜也要在船上過!想走就走,誰能奈她如何?若是真的那麼倒霉,非得遇到水匪…她也認了。

    錦姑笑笑︰“那好…請二奶奶等等,我這就收拾了來。”

    林謹容喊住她︰“錦姑,你們家可有什麼打算?若是沒有,不妨帶了你養父與孩兒和我們一起過江罷?”

    錦姑只含了笑謝她︰“多謝二奶奶美意…待小婦人與我當家的商量過才好回答。”

    到了錦姑這個年紀,該做什麼心里自然有數,林謹容也不勉強,含笑應了︰“左右要明日才動身的,你們慢慢商量。也無需擔心過了江沒有生計,像你們這樣守信實在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愁。”

    這個話錦姑愛聽,笑眯眯地與林謹容告辭,自去準備不提。

    陸綸陪了林謹容往回去通知林、陸兩家的人準備登船,林謹容看著蒼茫的江面,亂紛紛的江神廟,忍不住喊了陸綸一聲︰“五哥…………”

    陸綸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警惕地道︰“你要做什麼?我說過的,現在我不想成家。”根據他的經驗,自林謹容嫁入陸家之後,每當不喊他“五叔”或者是“五弟”,而是鄭重其事地揀起兒時那聲“五哥”,便是有事相求或是要對他提要求的時候。

    這人一路上被陸緘、陸繕、林玉珍、涂氏、陸建中等人的熱情給嚇破了膽。林謹容回想起眾人得知陸綸不但死而復生,還帶人來幫他們擊退匪賊時的那種復雜表情,由不得發自內心的笑了,輕聲道︰“你不想成家,我自不會勉強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會告訴毅郎事你如父。我和你二哥的家永遠都是你的家。”

    陸綸=不敢看林謹容,只把眼看著遠處髑風起伏的蘆葦,兩條蟲一樣的濃眉蹙起來,又緩緩放平了,輕笑一聲︰“我記在心里了。”

    林謹容竭力穩住j 動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動作顯得更平靜些。陸綸,你知道嗎?我們原本都是該死的人。你死在一杯毒酒下,我死在面前這浩浩蕩蕩的江水里。可是今天,兩個該死的人都沒有死,而是在這江邊充滿希望地等待著新生活,怎不叫人心生喜悅!

    因著武義碼頭的旅店早就停了營業,林、陸兩家的人馬就停在江邊某個避風平緩的地方,早有人起灶燒起熱水準備晚飯。空氣里到處彌漫著煙火氣和食物的香氣,還有不知愁的孩們嘻嘻哈哈地追打著從大人身邊、馬車牛車的空隙里鑽來鑽去,玩得不亦樂乎。

    陸綸自去尋陸緘與林大老爺說登船的事情,林謹容則走到乘坐的牛車前,隨口同迎上來的朱見福家的笑道︰“我看大伙兒都挺歡喜自在的,倒不像逃難的了。”

    “那是,這才逃過一劫,又到江邊了,眼看著再無大礙的,怎能不歡喜?”朱見福家的滿臉堆笑,欲言又止︰“二奶奶………………”

    朱見福才剛因陸建新的事情立了大功,怎地她轉眼間就這樣小心起來?林謹容奇道︰“想說什麼只管說。”

    朱見福家的低聲道︰“大老爺不要我家那口子伺候了。”

    “怎會這樣說?大老爺親口說的?”林謹容聽陸緘說過,自是曉得朱見福是怎麼得罪的陸建新。

    朱見福家的輕聲道︰“那到沒有。”陸建新口不能言,又不能動作,哪里能說什麼,只不過是朱見福貼身伺候他方便的時候故意折騰人罷了。

    朱見福伺候了他多年的,自是曉得是個什麼意思,少不得有些忐忑不安。

    “誰不知道朱管事多年來一直都是老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輕易離不得的?”林謹容嚴肅地道︰“大老爺一下子成了這個樣子,心里是不好受的,脾氣不好也正常,還請大伙兒看在太太、二爺和我的面上多擔待些。你們辛苦,太太、二爺和我都記在心上的。等過了江,姨娘們方便了,自然要安排大管事去做外頭的事。”

    朱見福家的本來也就是想得林謹容一句準話,聞言不由定了心︰“二奶奶客氣,伺候主子本來就是下人該做的,說什麼擔待不擔待?”言罷歡歡喜喜地退了去。

    “毅郎,咱們要坐船啦。”林謹容將毅郎摟入懷里親熱了片刻,正要領他去探望陸建新並林玉珍,就見陸緘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不由奇道︰“你這是和誰生氣呢?”

    陸緘道︰“想必你適才也聽人說了,有人騙了你大伯父派來看船的管事,欲騙船家送他過江?”

    林謹容點頭︰“是有這事兒,你怎地也知道了?”

    陸緘冷笑道︰“這騙子,不但騙你娘家的管事,還騙了人家的女眷。現下被人家拿了現行,聽說他姓陸,是我陸家的族人,便尋到這里來要我給個說法。”

    “這誰啊?”林謹容吃了一驚,又隱隱有些預感,只等陸緘替她證實這騙子是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陸緘正要開口,就聽外頭一陣嘈雜,有人大喊道︰“陸二郎!小肚雞腸的陸二郎!冷血無情的陸二郎!你憑什麼敢說把我除了族譜?你算老幾?什麼時候輪到你作主了?你見死不救,趕盡殺絕,會遭雷劈的。”恰恰正是陸績的聲音。

    陸緘大怒,下車迎上去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亂賊惡徒人人得而誅之!將你除了族譜算是便宜你!若是太平之時,必將你送官嚴辦!”

    林謹容掀起一角車簾看出去,只見陸績頭發散亂,衣裳破碎,一臉的泥和血,滿臉猙獰,瘋子般地朝著陸緘這邊掙過來。正在玩鬧的孩子們看到他,齊齊嚇得哭著亂躥。緊接著,陸綸黑著臉過來,一把提著他衣領,像抓只小雞仔似地將他提在手里,揮起擂缽似的拳頭照著他的鼻梁就是一拳。

    陸績“呃”了一聲,頭軟軟地耷拉下去,陸綸拖死狗一樣地把他扔到一旁立著的幾個陌生人跟前,大聲道︰“給你們了,這種品行敗壞之人就算是打死了我陸家也不會吱一聲!”

    那幾個陌生人面面相覷,猶豫不決,陸綸不耐煩地道︰“要不要?剛才不是還哭著喊著要公道麼?這會兒又蔫種了?”

    後頭擠上一個年輕男子來,滿臉戾氣地冷笑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氣了。”手一揮,那幾個人便將陸績拖了去。

    林謹容放下簾子,在毅郎的額頭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第472章 行船

    風平浪靜,一彎新月從江面冉冉升起,淡黃色的月牙兒猶如春天里嫩黃色的葉芽,被江面的波光盪滌了幾遍後,落到人眼里新鮮又可愛。

    林謹容立在船頭看著遠處江邊忽明忽暗的篝火,輕輕往身邊的陸緘靠過去,陸緘不動聲色地往她身邊走了一步,悄悄握緊她的手,與她緊緊相依。彼此的體溫透過衣裳傳遞到彼此身上,暖得心底一片溫柔熱氣。

    “今夜月s 很美。”陸緘暗里把玩著林謹容的手指,在她掌心里輕輕撓動,面上的表情卻再正經不過。

    林謹容含了笑有意無意地往他身上蹭了蹭,輕聲道︰“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獨賞。”

    一路上地勢狹窄,人多事雜,休要說親熱,就是獨處的機會都沒有什麼。似二人這般單獨看看月亮什麼的,還是見縫插針擠出來的。陸緘的心里猶如有幾十只小手在撓,抓得他癢得難受之極,林謹容挨著他蹭那兩下,蹭得他更是想抓狂,忍不住捉了林謹容的手遞到牙邊咬了林謹容半是撒嬌,半是驚訝地低叫了一聲,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你干什麼?叫人看見了。”

    看她裝得………………陸緘恨恨地瞪了林謹容一艱,道︰“你就這樣故意整我。”

    “我就整你怎麼了?不服氣你也整回來。”林謹容忍不住笑起來,指著波光粼粼的江面輕聲道︰“噯,那天晚上久等你不至,我便又做了當初那個夢。所不同的是,夢見江水是熱的,正奇怪呢,就聞到一大股子尿騷味兒,原來是你兒子尿到了我身上。”

    陸緘默了默,低聲悶笑起來。

    林謹容仰頭看著他,只覺得他真是好看極了。

    “我可真嫉妒他。”陸緘收了笑容垂眸看著她…輕聲道︰“以後再不要做那樣奇怪的夢了,你看,我此刻就在你和毅郎的身邊,斷然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林謹容看著他的眼楮…輕聲道︰“我信你。”可是你還有其他的責任,就像我一樣,也有屬于自己的責任,所以我雖然相信你,但我不再盲目的,絕對的依賴你,我依靠我自己。

    陸緘溫柔地撫了撫林謹容的發頂…低聲道︰“阿容,你真讓我安心。上天待我不薄。”

    林謹容鄭重地道︰“上天待你確實不薄。待我們都不薄。”

    “你累不累?”陸緘把披風脫了披在她的身上︰“我們再多站會兒。”雖然倦極,但他此刻只想與她多呆一會兒。

    “本來是累的,但陪著你不累。”林謹容示意他把披風穿回去︰“我不冷,我身上穿得很多。”她拉他的手去m 她穿在棉襖里的那件縫滿了金珠的小夾襖,炫耀道︰“指甲蓋大小的珠子就有好些粒。雖比不過祖母給的那個難得,但一家子吃喝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你從家里出來就一直把這件夾襖穿在身上?”陸緘捏了兩把,又提著她的衣領試了試…看著她欲言又止。

    “是啊,怎麼了。”林謹容見他神色古怪,似有責怪之意′由不得抱怨道︰“干什麼這樣看著我?你想不到也就算了,我這樣周到還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難道一家子不吃喝的?你爹就養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呢。”

    她穿著這件實沉沉的夾襖神態自若地t ng過了匪徒的盤問搜查,又徒步從平洲城里走出來,一直走到了邱家莊外,不曾喊過一聲累,不曾l 過一點端倪,就連他這個做丈夫的都不知道她做了這麼一件事。陸緘揉了揉額頭,低聲道︰“今晚睡覺時脫下來。”

    林謹容不贊同地看著他︰“我脫下來你替我穿著?這是什麼時候?財不l 白,要隨身攜帶知道麼?”

    陸緘有想把她那粉白的臉頰捏住了使勁搓揉兩把的沖動…勉強按捺住了︰“這江上有江匪,倘若……”都想討個好彩頭,他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卻希望林謹容能明白他的意思,主動點。

    林謹容一聽是這麼回事,輕輕松松地道︰“我知道…保命要緊麼。到時候我脫了就是。”休要說這個,就是棉衣棉裙吸了水也沉得很,都要脫了的,她才沒那麼傻。

    陸緘明顯對她不放心,試圖說服她︰“這不比在陸地上。”

    林謹容偏就不給他︰“我自己有數。”

    他就是怕她沒數。陸緘苦口婆心的︰“你要實在擔心,把它給我,等過了江我還你。若是少了一分一毫,日後我也設法還你。”

    “二哥、二嫂。”陸綸與陸繕一道踏著月s 從甲板上漫步走過來,看到他二人好似在爭執什麼,生恐會鬧得不開心,少不得過來打岔。

    林謹容笑道︰“你們兄弟三人慢慢說,我得回去了。”言罷俏皮地朝陸緘擠擠眼,徑自快步離去。

    陸緘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換了張臉與陸綸與陸繕商量︰“雖說明早就要啟程的,但夜里也要警醒些,上半夜我帶了人守,下半夜你們守,絕對不能有任何岔子!”見二人都應了,方又叮囑陸綸︰“一定要招待好你的朋友們。可惜出門在外,休要說好酒好肉,就是好茶也不能招呼他們喝一杯的。”

    陸綸不在意地道︰“他們都是粗人,只看心誠不誠,並不看重這些虛的。”從懷里掏出一卷青布遞給陸緘,壓低了聲音道︰“把這個交給船家,明日行船的時候掛在船帆上方,約莫可以保得一路平安陸緘對著氣死風燈打開了瞧,卻是三塊邊角縫了白布的三角形旗子,樸樸素素的,並無什麼特殊之處。

    陸繕好奇地道︰“五哥,這是什麼?真那麼管用?”

    陸綸淡淡地道︰“這是橫行這片江面的江匪之一青白幫的旗子,凡是掛了這旗子的船,與其他江匪井水不犯河水。”

    陸繕微微變了神色︰“會不會被人看破?”

    陸緘鄭重其事地將旗子收起放入懷中貼身藏好,平靜地道︰“看不破最好,但看破了也就和沒掛旗子是一樣的,沒什麼損失。回去睡,下半夜來替我。”

    “是。二哥。”陸繕乖順地應了一聲,縮著肩頭轉身往回走。陸綸用力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你挺直!”打得陸繕一個趔趄…敢怒不敢言地去了,方回頭看著陸緘討好地笑︰“二哥………………”

    陸緘瞥了他一眼︰“說吧,想說什麼?”

    陸綸輕聲道︰“明日我和我的朋友送你們過江後,就不再同你們一起去江南了。我提前與你說清楚…到時候就不再同長輩們告辭了,不要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陸緘雖然早從他的行止言談中猜出了些,但此刻聽他這樣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還是忍不住難過,卻曉得他再不是從前的陸綸,沒有人和事再能留得住,默了半晌方低聲道︰“你日後怎麼打算?”

    陸綸仰頭看著天邊那鉤冷月…微微一笑,豪氣萬千︰“我要折回來和我那幾個朋友一起殺大榮蠻子去!”

    人各有志,陸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綸卻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二哥,你不必為我的臉難受,我這樣更自在,最起碼現在北漠那邊的人認不得我了。”

    他不這樣說陸緘還好些,聽他這樣說了陸緘更難過︰“原本是這樣,但你這一l 面…少不得又要引起人家的注意,只怕你還和他們煩不完。”

    陸綸微微慘笑︰“不,那邊的規矩便是如此…我毀了陸五郎的臉,他們就再不能識得我陸五郎。不然我便是殺了他們,他們也找不上我。”

    江湖上的規矩奇奇怪怪,陸緘不是很懂這個,但他只能選擇相信陸綸。兄弟二人圍了個小火爐,就著一壺濃茶湯,一直說到半夜時分陸繕來換班方才散了。

    清晨,江邊的蘆葦和灘涂上凝了一層白霜,太陽出來照在上頭刺目的白。船即將起錨,包括林謹容在內…所有人都陷入到莫名的緊張里。

    陸緘看看桅桿最高處迎風招展的青白兩色三角旗,一聲令下︰“走!”三艘船一字排開緩緩駛入江中,迎著朝陽向著江對面駛過去。

    午後,船已平穩行到江中,除去早前曾有幾艘小船不緊不慢地跟了一段時間又自行離去外,並不見任何異動。按水熊的話來說…若無意外應該能在天黑前平安到達江對面了,于是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林謹容便有了閑心帶毅郎出艙透氣︰“這是船帆,這是桅桿……”毅郎快樂地牽著她的手,將身子靠在她腿上,自顧自地嘰嘰喳喳說個不休︰“江里有魚,抓了煮給祖父吃!讓祖父也出來看江看船帆!”

    林謹容蹲下去與他四目相對︰“祖父病了,不能出來看江看船帆,毅郎進去說給祖父聽好麼?”

    毅郎扭了扭身子,推脫道︰“不去。娘說。”

    陸建新的脾氣暴躁得很,毅郎幾乎每次見到他他都在發脾氣。雖然不能動,話也說不清楚,但憤怒的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並瞞不過小孩子的眼楮。

    林謹容也不勉強毅郎,只柔聲道︰“祖父之所以總在生氣,是因為他生病不舒服,毅郎要多寬慰體諒他才是好孩子。”

    毅郎不答,抬眼看著立在遠處甲板上朝這個方向張望的陸緘笑,弓著腰大聲喊︰“爹爹!爹爹!”

    林謹容看著陸緘甜甜一笑,比了個手勢,告訴他那件夾襖她還穿在身上。陸緘瞪了她一眼,又被毅郎給喊得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熊大嬸 於 2012-10-23 05:46 PM 編輯

第473章 今夕

    面浮起一層霧靄,江風一陣猛似一陣,船終于霏岸,林謹容感謝水熊︰“此番多虧了你,從此後這船是你們的了,你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水熊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名字聽著威猛,卻是個精瘦的體型,性情也爽快,見林謹容把船送他也不推辭,只鄭重其事地向林謹容行了個禮,說了兩句吉利話。

    陸綸沉默地幫著眾人將行李搬到岸上,悄無聲息地折身離去。等到眾人發現他和他的朋友不見了的時候,他已經又坐上了水熊的船。林謹容還好,男兒志在四方,陸綸若是能夠實現他的將軍夢也是件非常不錯的事情,陸繕就不一樣了,站在那里看著遠去的船流了淚。

    林謹容推毅郎︰“去哄哄你六叔父。”

    毅郎本來看到陸繕哭了就好奇得很,才得了這句話就湊過去探著頭看陸繕,還體貼地拿了自己的零嘴塞給陸繕,拍著他的手道︰“別哭啦。”

    陸繕給鬧了個大紅臉。陸建立低聲斥責他︰“都要成家立業的人了眼淚還這樣的淺,倒叫你佷兒看笑話。”

    涂丘替他遮掩︰“他這是手足情深,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為到此傷心處。”

    陸建立也就不再說他,只道︰“去幫著你二哥做事,他一個人哪里忙得過來!”

    陸繕這才疾奔過去幫著陸緘先把陸建新弄上雇來的馬車,又招呼下人把行李裝車,與準備各奔前程的族人告別。

    林玉珍瞅了空子愁兮兮地同林老太太訴苦︰“這脾氣也太糟糕了些。什麼都看不順眼,任何聲音都聽不得,嫌飯食不可口,嫌湯藥太冷太燙太苦,一個不滿意就把嘴里的吃食全都吐出來......日後可怎麼辦林老太太淡淡地道︰“他不是養著三個姨娘麼?如今不比從前,可沒那麼閑錢養閑人白吃飯,主母要有主母的風範•姬妾要盡姬真的本分!二郎和阿容要做的事情那麼多,你幫著他們分憂教好毅郎才是大事!”

    林玉珍想了想,瞬間回過味來。

    林老太太嘆了口氣,摸摸獨女的手︰“我是真不放心你那性子。要不你同二郎說•與我們一起去投奔陶家吧,把房子買了挨著,兩家人也好有個照應。”

    林玉珍堅決地搖頭︰“不,陶家雖然忠厚仁義,但到底隔山隔水的,不能再給人家添麻煩了,我們就跟著阿容和二郎走。”頓了頓•輕聲道︰“二郎那時候都沒扔了他父親不管,我想他從前說的話都是真的,阿容,也極能干懂事的。”

    林老太太也不好再勸,看向正眉眼飛揚的同林謹容、周氏說話的陶氏,輕聲道︰“她倒是個有福的。”

    林聖珍看著不遠處扶著陸建立上車的涂氏撇嘴道︰“三嫂倒也罷了,那才是個真正有傻福的。”

    全家老小集體脫困,無一傷亡•林老太爺心情極好,施施然走過來,插話道︰“你若能想得開•也不是沒福氣。”

    因著江對面的亂事,旅店里客滿為患,還是陸緘精明,高價尋了個經紀臨時租借了私人的宅子,才算是把兩大家子人給安置了下來。

    因著早前都忙著逃命,一直處在高度緊張中,眾人早就疲乏不堪,洗上熱水澡和吃上新鮮可口的飯菜後,就全都累趴下了,就連動一根手指頭都嫌累。陸緘便與林大老爺商量︰“不如在這里修整些日子•一是好讓老人孩子病人恢復元氣。二是也要先派人去同陶家姐夫說一聲,要租房還是買房的也好讓他們有個準備,免得去了讓人措手不及。”

    林大老爺又沒什麼急事,本身也帶了些年紀,自是沒什麼意見,只是覺著陸緘大方包了林家人的花用讓人過意不去•便委婉地把意思表達到︰“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兩家都是在逃難,帶出來的財物都不多,你還要再謀起復的,還是各分各的罷,我讓你大表哥來同朱見福把賬結了。”

    陸緘笑笑︰“錢是阿容給的,她說孝敬娘家的長輩們。長輩們不接,她要傷心的。”見林大老爺還要再說,便起身告辭︰“不然大舅自去同她說罷,我先告辭啦。”言罷果真快步去了。

    林大老爺拉他不住,正在感嘆間,周氏從里間出來道︰“你糊涂了!四丫頭對我們好,不就是盼著我們對她母親兄弟好,盼著有事兒的時候娘家人能給她撐腰麼?日子長得很,記在心里就是了。”頓了頓,低聲道︰“再說了,現在我們真是手緊得很,不能坐吃山空的,等安定下來還要設法尋個營生,不要總腆著臉靠親戚才是正理。”

    林大老爺嘆了口氣,也只得受了。租來的院子本屬于當地一個敗落了的大戶,景致十分幽雅,但因剛起了這宅子主家便敗落了,故而當地人都傳說這宅子風水不好,賣不出去,只能租給外地客商用。可恰恰因為這個原因,倒便宜了林謹容等人,林謹容輕輕松松便尋了個幽雅的院子,由著僕婦們打掃一回,簡簡單單布置了一下,燒起炭火來,竟然也有了幾分溫馨。

    三下五除二把毅郎從頭到腳洗得香噴噴的交給豆兒去照料後,她自己也解了頭發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才把頭發擦干就聽見門輕響了一聲,緊接著陸緘披著件家常夾袍走進來,頭發還滴著水呢,不客氣地往她面前一坐,當著雙全的面一本正經地道︰“幫我弄弄。長寧那個笨蛋,竟給我弄得打了結。”

    林謹容自他進來開始一顆心就揪著的,見他這副模樣,心里更是有數,便打發雙全拿了梳子帕子過來,也不打發雙全下去歇息,慢悠悠地弄著,直到陸緘頻頻朝她使眼色,雙全也站在那里打瞌睡方才忍了笑打發雙全︰“累了一天啦,卻洗洗歇息吧,和大家伙兒說,都辛苦了,明日不必起早,都好好休息一下。早飯往外頭去買。”

    雙全如奉綸音,歡天喜地的應了,正要退出去,又聽陸緘淡淡地吩咐︰“和豆兒說,讓她帶了毅郎先睡,就不要等著伺候了。”

    雙全尚且年幼,啥都不懂,乖乖巧巧地應了退下,還細心地把門給關好。才聽見雙全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上,陸緘就急速起身,飛快地將門給關死了,轉過身來看著林謹容,低低喊了一聲︰“阿容…”

    林謹容心里猶如有好些只小鹿在跳,弄得她心煩意亂,手s 腳軟,便只握緊了梳子半垂了頭低聲道︰“干嘛?”

    陸緘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將她摟入懷中,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林謹容手里緊緊握著梳子,含糊不清地道︰“你不梳頭了?嗚嗚……你頭發還滴著水呢……嗚嗚......”

    “啪嗒”一聲輕響,梳子掉在了地上,陸緘一口吹滅了燈,將她抱起來坐在一旁的條桌上擠進去緊緊貼著她,緊接著手就從她的衣領間探了進去,游魚似的游遍了全身,林謹容全身都似被點了一把火,又濕又麻又軟又熱,氣喘吁吁地歪在他懷里,還不忘擠兌他︰“你此番想清楚啦?不會半途而廢了吧?”

    話音未落,就覺著胸前一涼一熱,接著s 麻刺痛的感覺瞬間自前胸侵襲到了靈混深處,她忍不住輕哼一聲,一把抓住陸緘的頭發,將他拉得更近。

    “想清楚了,人生得意須盡歡,莫要總是後悔才好。”陸緘得到鼓勵,動作越發孟浪,折騰好一歇,忍耐不炷了,將林謹容的手拉過去放在他腰帶上,低喘著氣道︰“替我解開。”

    林謹容嗔道︰“黑燈瞎火的我看不見,自己解!”

    陸緘磨了磨牙,低聲威脅︰“你會後悔的。”

    林謹容交笑︰“怎麼個後悔法兒?”

    陸緘不說話,黑暗里林謹容只聽到的聲音響,再來陸緘拉住她的手覆了上去,聲音嘶啞地道︰“你說我會不會半途而廢?”

    手下一片火熱滾燙,銳不可擋,林謹容咬了咬唇,低不可聞地道︰“我怎會知曉?”

    “我這便讓你知曉!”陸緘舔在她的耳垂上,將她分開壓了下去,林謹容交交顫顫地喊了一聲︰“疼。”

    陸緘便又停住了,輕輕試探了一番,只覺入手濕潤幼滑,甘甜如mì,由不得笑了一聲。林謹容給他笑得惱羞成怒,扯住他的頭發道︰“你笑什麼?”

    陸緘不答,挺身而入,只幾個來回就令得林謹容說不出話來,只管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咬緊了唇。陸緘越弄越得趣,將她翻了個身,讓她撐著條桌,自己在後頭掐住她的腰用力,弄得那古舊的條桌“吟吟哦哦”差點沒散了架。

    林謹容反倒緊張起來︰“小心著些……”孝期未滿,還未除服,要是不小心有了身孕,陸緘的前途就算是完了。

    “不要你操這個閑心。”陸緘身下一用力,林謹容輕輕嘆息了一聲,腳趾頭並腳掌縮成了一團,眼前瞬間綻開無數朵桃花,只能不斷地低喊︰“二郎……二郎……”

    陸緘動作不停,得意地咬住她的耳垂,低聲道︰“可後悔了?”



第474章 惜福

林謹容坐在燈下慢吞吞地梳理著長發,瞟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陸緘道︰“你還不走?”

    陸緘半閉了眼微微而笑︰“翻臉不認人,這便要趕我走了?”

    林謹容將頭發綰起,過去替他將頭發梳理整齊,輕聲道︰“不是怕留久了讓你挨罵麼?我還想夜里有個人暖腳呢。”

    陸緘挑起眉頭︰“反了!人家分明都是妻子給丈夫暖被窩的,我倒成了給你暖足的。”

    林謹容含笑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你不願意也可以的,反正我有個小火爐,毅郎可是巴不得天天和我一起睡的。”她眉間含了幾絲慵懶,笑容恬美寧靜,眼里氤氳了一層朦朧溫柔的水汽,嘴還微微有些紅腫,正如春月下盛放的杏花。

    陸緘不錯眼地看了她片刻,將她拉入他懷中,搓揉了幾把,輕聲道︰“怎麼辦?我還不曾盡興。”

    林謹容弓起膝蓋擋住他︰“去!沒熱水了,你總不能讓我用冷水。”

    “真不想動。”陸緘眼看無望,只得四肢攤平躺在床上,望著帳頂嘆氣︰“阿容,明年我們再生個兒子吧。”

    林謹容不反對,只是輕笑︰“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你等著瞧。”陸緘磨蹭許久,不情願地披上衣衫慢吞吞地去了。林謹容舒舒服服地躺在chu ng上,含著微笑吹滅了燈。她人生里最重要的那道坎已經過去了,至于前世陸緘最後到底有沒有回來找她,已經不重要,她不想再追究,人生有無數個可能,潮水起起落落,太陽每天都會升起落下,沒人控制得了。她只需要知道,他說過的話其實很算數,她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走好今後的每一步,過好今後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她確信,那個噩夢以後再不會出現在她的夢里了,因為她已經徹底戰勝了它,並且戰勝了自己。

    一夜北風勁,一夜好夢眠。

    “這天底下就沒有過不去的檻。”林謹容一邊給林玉珍梳頭,一邊輕聲勸她︰“昨日請的大夫不好,等到了新家,我們再替公爹好生尋位大夫,不拘針灸也好,湯藥也好,總要盡最大的努力。”

    林玉珍輕輕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道︰“你們安安心心的做你們的事情,你公爹這里不要操心,毅郎我也會替你照看好的。”共同歷經危難生死,她對林謹容仍然說不上喜歡,卻曉得和陸緘一樣的可以依靠。正如林老太爺所說,惜福之人才能有福。

    林謹容自然能聽出林玉珍的意思,投桃報李︰“等過些日子安定下來,我們再使人給阿雲送信報平安,讓她有空的時候帶了孩子來看您和公爹。”

    林玉珍沉默許久,輕聲道︰“恐怕不太容易,阿雲她,過得不太如意。”在這個晨風輕揚,日光燦爛的冬晨,她終究選擇把埋在心里,輕易不肯為外人道的話說給林謹容聽︰“金家老不死的為人太過刻薄嚴苛,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穿衣打扮,吃喝用度都卡得死死的,輕則喝罵,重則體罰……”

    陸雲想出門上香都極難,更不要說是與女眷們弄個詩會花宴交往什麼的,想千里迢迢回娘家那更是痴心妄想。她本就是個不服輸,心氣傲的,自要拿出渾身解數與金老太太斗法,之前婆媳之間各有輸贏,難分伯仲。等陸雲懷了身孕,便又傲了幾分,金老太太卻立即塞了兩個美貌通房進去,金趁于本就不少通房,並不把這當回事兒,坦然收了,氣得陸雲半死卻又無可奈何,便又想先忍著氣生了兒子再說。

    怎奈頭胎生的竟又是個女兒,金老太太便流露出想停了金趁于通房避子湯的意思來,陸雲怎能受得住?肯定要收拾金趁于的姬妾,金老太太趁機抓了她的錯處,強令她帶孩子回老家學孝道學規矩,生生關了近一年,一直到陸建新給金趁于的上司寫信求動其夫人轉圜,才又放她隨金趁于到任上。

    林玉珍忍不住拭淚︰“老妖婆的那顆心也不知是怎麼長的,怎地這般惡毒!我真後悔,當初就不該把她嫁得那麼遠,她一個人孤身在外,就是有了委屈也沒個說處去處。即便是有什麼事,隔山隔水的,我們也要很久才能知道。”

    難怪得林玉珍一直諱莫如深,林謹容從來不喜歡陸雲,也不關心陸雲過得怎樣,見林玉珍傷心,少不得寬慰她︰“其實只要姑爺心里向著小姑,興許會好很多的。”

    說到這個,林玉珍更傷心了,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要是她和姑爺像你和二郎一樣的好,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不是不知道,她從來就看不起……那又是個愚孝不知好歹的……生生將我花一樣的閨女兒折騰這模樣。早前就是那般光景,如今你公爹成了這模樣,只怕更是眼里無人了。”

    那就真的沒法子了,她既看不起金趁于,還想金趁于怎麼護著她?娘家再強,日子還是要自己過,誰也代替不了。林謹容擰了帕子給林玉珍︰“如今孩子都生了,還是勸阿雲想開些,過日子麼,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其他也莫擔心,公爹病了還有二郎在。等安定下來,叫二郎寫封信去問。”

    林玉珍擦了擦淚,叮囑道︰“你可不許和別人說。”

    林謹容曉得她好面子,鄭重點頭︰“您放心。”

    忽聽隔壁陸建新屋里一陣慌亂的響動,婆媳二人便都起身往隔壁去,但見陸建新恨恨地瞪著眼,呼哧呼哧喘粗氣,衣襟和被子上全是潑了的粥。小星和阿柔倉惶地拿著帕子到處擦,荷姨娘滿臉的殘粥,忍著淚跪在地上。

    林玉珍頭疼地嘆了口氣︰“下去洗洗吧。讓阿柔和小星在這里收拾就可以了。”

    荷姨娘緩緩行了個禮,風擺蓮花一樣地姍姍走了出去。

    林玉珍嘆了口氣︰“老爺,不吃東西身子怎會好起來?你嫌她們伺候得不好,我便替你打發了如何?左右她們青春年少的……”

    荷姨娘走到門口的腳步就猛地一頓,就是小星和阿柔手上的動作也緩了一緩,全都豎起了耳朵。

    卻見陸建新憤怒地吼了一聲,眼楮要吃人似地瞪著林玉珍,緊接著又瞪向林謹容。林謹容莫名其妙,怎地又瞪上她了?轉眼卻又按著陸建新的邏輯明白過來,陸建新一準兒是不同意放走這幾個姨娘,還認為這個主意是她攛掇林玉珍的。自己成了這個模樣,還要變著法子的折騰人,看看陸建新那刻薄貪婪狠毒的模樣,林謹容連多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只淡淡地瞥開了眼。

    陸建新人成了這模樣,心里頭卻明白得很,立刻敏感地看出了林謹容的不屑之意,便嗚嗚吼著,以目示意要她過來伺候他,林謹容站了片刻,準備過去接受,他恨她,不喜歡她,她自來都知道。只有一次機會,就看陸建新聰明不聰明,要做到哪一步。

    可才往前跨了一步,就被林玉珍攔住了︰“你公爹讓你趕緊去做你的事呢。”

    陸建新憤怒地吼了起來。

    林謹容詫異地看著林玉珍,林玉珍半點不搭理陸建新的憤怒︰“一大家人要吃喝,毅郎也離不開你,快去!”

    林謹容也就承了她的情︰“姑母想吃什麼,我使人去弄。”

    林玉珍道︰“兵荒馬亂的,能有什麼好的?不要麻煩了。”

    林謹容正色道︰“只要您想,只要能弄來,我一定會想法子。”

    這回報來得這樣的快。雖然做得太明白了些,但林玉珍心里卻更踏實了——親生的兒子兒媳有時候尚且靠不住,何論嗣子嗣媳,陸建新已經成了這模樣,想怎麼解氣就怎麼亂來,可是她還要活下去,還有陸雲也離不開陸緘。當然,為了名聲是不會把他們怎麼樣,可是真心的和假意的能一樣?這些話林老太爺和她說過很多次,她這些日子才算是真正有些明白了。林玉珍也就不客氣︰“說起來,這些日子疲于奔命,嘴里淡得很,我就想吃幾個新鮮果子。”

    林謹容含笑道︰“這好辦。我馬上去安排。”

    待林謹容行禮退出,林玉珍端了已然換洗干淨的荷姨娘送進來的藥坐在榻邊喂陸建新喝藥,陸建新覺著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對,恨得要死,含了一口藥湯正要故伎重演,林玉珍道︰“這是何苦呢?你不吃藥就好不起來。到了這個地步,還是惜福比較好。”

    陸建新更怒,把頭扭開看向荷姨娘,表示要荷姨娘喂他,林玉珍心里不是不難過,卻又有幾分憤恨,便放了碗起身往外走︰“你們幾個好好伺候好老爺,出了事兒我唯你們是問!”

    荷姨娘認認真真地道︰“太太放心,婢妾一定把老爺伺候好。”待林玉珍去了,便端了藥碗吩咐小星和阿柔︰“你們先下去吃飯再來換我。”

    小星和阿柔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老爺,婢妾把門窗關好,仔細吹著您。”荷姨娘仔仔細細地把門窗關好了,端起藥碗走到陸建新面前,溫柔一笑︰“您喝藥麼?”

    陸建新示意她靠過去,她搖頭︰“再給您咬我一口啊?不成。您不喝藥,太太不會放過我的。太太要您惜福呢,如今家里窮,這藥和飯食可不能浪費。”言罷捏住陸建新的鼻子,陸建新憋不住,張開口大口呼氣,她趁機利索的把湯藥灌了進去。

    陸建新嗆得眼淚都流出來,荷姨娘溫柔地拿起帕子替他擦著嘴,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慢點,慢點,身子不好不要逞強。”又貼近了陸建新的耳朵道︰“昨日那位大夫說您再好不了啦,您要再故意拉在被子里,我就讓您捂著,記住了?”

    陸建新的眼楮陡然睜大。

    荷姨娘打了個呵欠︰“要惜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5:45 PM

第475章新家

    過得大半個月,陶鳳棠接到信親自領著林慎之來了,與眾人唏噓一回,特為單獨跑去見林謹容,什麼都不說就先對著她一揖到底。

    林謹容含笑側身躲了,道︰“大表哥這是做什麼?幾年不見,一見面就這樣的客氣,是想嚇死我麼?”

    陶鳳棠已然蓄了短髭,比之從前更有了幾分沉穩威嚴在里頭,此刻卻也給她逗得笑了︰“口無遮攔,什麼死啊活的,不許瞎說。”

    林謹容親手給他端上熱茶︰“舅舅和姐姐,鳳舉,兩個外甥都好?這回這一大家子投奔你們去,著實要給你們添不少麻煩。”

    “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若非情不得已,誰想離鄉背井?”陶鳳棠嘆了口氣,正色道︰“家里人都好,父親的病果然如同你說的一般,換了個地方有其他事情分散精力,當真就好了許多。”說到這里,忍不住又朝林謹容作揖︰“四妹妹,多虧了你,不然此刻我只怕抓天無路。那日得知平洲、清州亂了,我們一大家子人那個後怕我們想想,當初也是你讓我來江南做生意,這才掙下這一行家業的,不然這會兒只怕也是倉惶得很。我父親還在感嘆你著實有遠見,噯,和我說說,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啊?”

    林謹容故作驚訝︰“什麼遠見啊我也不過是心疼舅舅和姐姐,瞎貓踫著死老鼠了”抿嘴一笑︰“說到當初,那不是我一心就鑽到錢眼里去了,就想著欠了舅舅和表哥那麼多人情,想讓你們多掙點錢麼?”

    陸緘走進來道︰“不說這個了不論如何,如今總算是皆大歡喜。”言罷便拿了其他話打岔,陶鳳棠也就忘了問剛才的事情,轉而歡歡喜喜地同他說起來︰“老太爺的意思是要另外買個宅子住在一邊,還要買地什麼的,但最緊要還是幾位表兄弟讀書的事情。我父親的意思,是把我們閑置的一個宅子借給他們用著,不該浪費的錢就不要浪費了……”

    陸緘輕輕搖頭︰“最好還是按著外祖父的意思做,他老人家性情嚴謹,不肯輕易為了這種事欠人情的,鬧得他不高興反倒不美。”

    陶鳳棠道︰“那是。你們真不與我們一起去?”

    陸緘道︰“我們去信州。當初阿容曾托林三哥在那里開了個鋪子,也有房地,林三哥已然啟程來接我們,多半過不得兩日便要到達的,我們去那里更好。”

    陶鳳棠點頭︰“既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你們了。”忍不住又感嘆了一聲︰“真不知道四妹妹當初是怎麼想的啊,這時候才發現這樣的周全。”

    陸緘沉默片刻,輕聲道︰“也許是福氣吧。”接著陸繕與林慎之一道走進來,四人就搬家安置和日後的打算高高興興地暢談起來。

    這回陶鳳棠總算是不能再追著她問她所謂的“遠見”了,林謹容舒了口氣,輕手輕腳地退到後頭去安排晚飯不提。

    過得兩日,陶鳳棠、林慎之帶著林家一大家子與林謹容等人依依惜別,登車而去。再接著,林世全也帶了荔枝的丈夫卯仲一道趕來接林謹容去信州,林謹容直截了當的邀約三房與他們一起去信州,涂氏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林玉珍難得的沒有吱聲,也沒做出任何不耐煩或是鄙夷的意思來。

    說起平洲這場亂,林世全也是心有余悸,可當聽人說到水熊那條船的時候,由不得深深的看了林謹容一眼。林謹容本就心懷鬼胎,少不得往陸緘身後躲,另外尋些事來打岔,只恐林世全也會如同陶鳳棠一般的來問她這個事情。林世全知道她的事情太多,可不比陶鳳棠那般好瞞,可林世全卻從來不曾就此問題提過只字半句。

    待得林世全修整了兩日,陸緘看了個好日子,退了租賃來的宅子,與陸繕一起帶了一家子老老小小再次啟程前往信州。一路上自不必說出門在外的各種不便之處,臘月初,總算是闔家平安到了信州。

    信州是真正的江南水鄉,河湖交錯,小橋流水,白牆青瓦靜立如美人,細雪也好,微雨也罷,無論從哪里看過去都是一幅美麗的畫,一首優美的詩。

    站在自家精致整齊的院落面前,林謹容抱著迎上來的荔枝百感交集。陸家一眾人等則是難掩驚詫復雜之情,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陸緘,率先就把陸繕抓去做事情,含著笑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這是林謹容辛辛苦苦掙下的產業,是她自己的妝奩,沒人能白吃飯。陸繕遲早都要成家立業的,他就趁此機會教教陸繕該怎麼當家管事。

    林世全在一旁看了一歇,覺著沒什麼可擔心的,便同林謹容告辭︰“這些日子就是留兒一個人在家,我得去看看她有沒有放火把宅子給燒了。順便預備宴席給你們接風。”

    林謹容送他到門前,低聲道︰“謝謝你,三哥。”

    林世全神色復雜地看著她︰“這個話就不要說了。誰謝誰還不一定呢。”

    林謹容趕緊閉嚴了嘴。

    “稍後使人來接你們。”林世全望著她一笑,瀟灑離去。

    林謹容有氣無力地朝他揮揮手,回頭對上陸緘含笑的眼神,忍不住地想,陶鳳棠表示過疑問,林世全表示過疑問,只有陸緘沒有問過,他是真的沒有懷疑過,還是不想問?但這個問題,她永遠都沒有勇氣問陸緘,也就注定不得而知。

    自林世全家里回來,林謹容把早就發困的毅郎安置妥當,伸了個懶腰走到燈下與豆兒一道給陸緘春袍。陸緘漫步進來,怪聲怪道:“怎地這麼急?同你說了好多遍,外頭成衣鋪子裡買兩件就是。”

    “瞧二爺說的,二奶奶不是嫌外頭衣衫做得不好麼?”豆兒抿嘴一笑,起身避出去讓他夫妻二人說話自在。

    陸緘見豆兒去了,膽子就大了起來,上前挨著林謹容坐了,劈手將她手上拿著的針線活奪下來扔到一旁︰“要做也白天閑了做,我又不等著穿,把眼楮弄壞了看你以後怎麼辦。”

    “怎麼辦?最多就和三叔父一樣的眯著眼楮看人唄。”林謹容瞟了他一眼,道︰“當初變著法子的問我要,嫌好嫌惡的,又不是沒剪過袖子,現在卻來和我說心疼,嘖嘖,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陸緘瞪她︰“說過不提當初的。”

    林謹容也就一笑︰“好,不提,咱們不提。”陸緘便挨著她蹭了過去,在她耳邊輕輕吹氣︰“我記得,你小日子剛過?”

    林謹容立時挑起眉毛來︰“我就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說得這樣難聽,半點情分都沒有。”陸緘涎著臉去咬她的耳垂︰“從上次到現在,我忍了好久啦。我記得這個時候怎麼著都不會有事兒。”

    “你還想怎麼著?”林謹容按住他︰“孩子還在里頭睡著呢。”毅郎最近越發的鬼精靈了,實在是不好應付。

    陸緘不假思索地道︰“讓豆兒把他抱出去”

    “這會兒你嫌他煩了?”林謹容白了他一眼︰“你是想告訴豆兒我們要做什麼吧?”

    陸緘頓時泄了氣,可又實在不甘心,便提議道︰“我們去散散步?你去幫我收拾收拾我的房間?對,我那被褥不知怎地,總是覺著某個地方不對勁,你去替我看看。”

    林謹容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喚豆兒進來看著毅郎,自己跟了陸緘出去。陸緘的書房就在隔壁院子里,不過十幾步路就到了,此時明月初生,萬籟俱靜,幾枝盛放的臘梅在窗前默默吐露著芬芳,不知是誰家的少年郎在吹笛,悠悠婉轉,聽得林謹容一陣恍惚,正要發表感言,就覺著頸邊一陣,卻是陸緘開始動作了。

    林謹容將手推開他的下巴,低聲道︰“聽聽這笛聲。”

    陸緘不滿,將手捂住她的耳朵︰“有什麼好聽的?等下個月除了服我吹給你聽,比他吹得好太多。”

    林謹容笑道︰“我看你如今最愛就是自賣自誇了。”

    “我看你如今最愛做的就是折騰人了。”陸緘懶得與她多說,直接將她抱起來扔到床上剝了個精光,肆意胡為起來。林謹容圈著他的脖子,只覺得整個人仿似在水波里蕩漾,上上下下,來來回回,起起伏伏,變不完的花樣,說不出的美妙滋味。因見陸緘分外賣力,少不得也盡力迎合著與他相親相愛一回。

    少傾事畢,陸緘額頭上還有汗,心滿意足地望著林謹容一笑,林謹容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懶怠地翻了個身,輕輕打了個呵欠︰“好冷,我不想挪窩了,你過去睡。”

    陸緘默然躺了半晌方不情不願地低聲嘀咕著起身披衣。林謹容待他把衣服鞋襪都穿好了,方才坐起身來含笑道︰“回來,還是我回去比較好。”

    陸緘氣急,拿眼瞪她︰“你早就打算自己過去的吧?”

    林謹容不承認︰“哪里,我剛才真是動不了,只是突然想起來這樣不太好……”

    陸緘捏捏她的鼻子,嘆了口氣︰“年齡越大越小了。”

    時光匆匆,轉眼孝期滿了,陸緘正準備進京謀職,突然來了位很久不曾見面的客人。



第476章 春日(結局)

    正逢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的時節,林謹容右在新家的小閣樓上,看到一艘烏篷船順流而下,穿過家門前的石拱橋,停在了門前的碼頭上,一個穿著青衣的鼻子手里握著一把油紙傘,帶著一個十來歲的童子輕飄飄地下了船,站在她家門前,仰著頭往上看。

    正當午後,日光把他微微仰起的臉照得分分明明,風把他的青布袍子吹得飄起又落下。他其實還年輕,不過是二十六七的年紀,人也其實長得很清秀,可眉眼間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寂寞。

    林謹容手里舉著的那枝紅梅掉到了地上,隨即不顧一旁荔枝的嗔怪,提著裙子“蹬蹬蹬”沖下了閣樓,朝著陸緘的書房跑去︰“二郎,二郎,快出奔迎客!”

    陸緘正低頭寫信,聞言匆忙放了筆抬頭道︰“誰來了?看你這模樣,莫非是陶家或者是林家來人了?”

    “不是。”林謹容跑得微微氣喘,含了笑道︰“我剛才想把閣樓布置出來,方便在那里曬太陽看看書分分茶做做針線活兒,正想將紅梅插了瓶,就看到有船順河而來,停在家門前,你猜不到船上下來個什麼人。”

    陸緘道︰“猜不著,莫非是楊茉?不是說她這段日子不方便出門的麼?”

    林謹容抱定他的胳膊笑道︰“猜著一半了,再猜!”

    陸緘猛地想到一個人,心里又是喜歡又微微有些發酸,便只是搖頭︰“我又不是千里眼順風耳,哪里猜得著?猜不著,猜不著,不猜了!”

    林謹容見他不配合只得道︰“是吳襄啊!”

    “是他啊!那我得趕緊去接他。”陸緘露了個笑,看向林謹容︰“莫非你打算跟著我跑到大門口去迎接客人?快去準備茶水飯食!”

    林謹容輕輕一拍手︰“是了,他遠道而來,我還得讓人去收拾屋子才是!”言罷一溜煙去了。

    陸緘在原地立了片刻,大聲道︰“來人,備水與我梳洗!”匆匆忙忙換了件七成新的新衣服,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方快步迎了出去。

    吳襄已然被人迎了進來,正獨立在園子里觀賞一株盛放的老梅火紅的梅花襯著他的青衣,憑空讓人生出煢煢而立的孤寂感。陸緘所有的小心思頓時蕩然無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茂宏?”

    吳襄回頭看著他微微一笑︰“敏行。”

    二人對視片刻,同時上前一步,伸出拳頭撞在一起連口里說出來的話都是一樣的︰“見到你真好!”不勝唏噓。

    林謹容快快樂樂地把飯食備好才猛然想起來,吳襄的祖母去世了,他還在孝中,不能用葷,便又撤了,讓人重新做了一桌精致的素飯菜。待得領著人送過去,陸緘已然帶著吳襄見過了家里的長輩,領了毅郎出來跪拜。

    毅郎行禮畢好奇地交握著兩只白胖的小手,仰著頭看著吳襄︰“伯父從哪里來?我怎麼沒見過您?您家是哪里的啊?他們說您坐船來的,我也坐過船,很大的船。”

    陸緘忍不住沉了臉︰“沒規矩!”

    吳襄並不以為意,揉揉毅郎的發頂笑道︰“你這個兒子的x ng子誰也不像他和誰都這樣自來熟的?“也不是,興許是看你面善,所以話特別多。”林謹容從外面進來,含了笑與吳襄見禮︰“吳二哥,見到你真高興。”想問吳襄他的長兄如何了,卻不敢問只得道︰“家里都好?”

    吳襄含了笑默默打量了她一番,輕聲道︰“都好。現下都在華亭,

    縣住著呢,我家那邊有鋪子,我大哥的傷養得差不多了也沒什麼大礙,就是祖母她老人家……不得歸鄉。”

    林謹容嘆了口氣道︰“節哀。”

    吳襄灑脫地一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旁的倒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她老人家興許很疼,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受那個罪。”

    林謹容給他說得鼻子發酸,趕緊掩飾過去︰“想必是餓了,先吃飯,酒也是素酒,不礙事的,你們慢慢聊。來了就多住些日子吧,我去給你收拾屋子。”又吩咐毅郎︰“給你吳家伯父行禮告辭。”

    毅郎不想走,正要找借口,林謹容就輕輕咳嗽了一聲,偷眼瞧去,只見林謹容的臉s 難看得很,立即見風使舵,像模像樣地給吳襄行了個禮,笑道︰“伯父,你在我家多玩幾天啊。”

    吳襄啼笑皆非,蹲下去看著他道︰“好。不過我喜歡吃糖,你可舍得?”

    毅郎扭著手指猶豫片刻,嘻嘻笑道︰“你問我爹爹!我管不了。

    幾個大人不由哈哈大笑,倒沖散了幾分傷感之意。

    待得林謹容母子走了出去,陸緘招呼吳襄入席,二人就別後之事說了許久,席間的菜都換了冷了幾回,一直到月上中天還在喝。

    素酒雖淡,喝多了仍然醉人。林謹容心中牽掛,少不得做了醒酒湯親自送過去,行到廊下,卻聽見吳襄道︰“二郎,你還記得當年毅郎剛出生時你給我寫的那封信麼?”

    陸緘默了默,好半天才道︰“記得。”只聽吳襄突地笑了一聲,道︰“二郎,不是我笑話你,你有時候委實有些小心眼的。你那個信啊,寫得,責嘖”

    “你喝醉了吧?我不和你計較。”陸緘有些惱羞成怒︰“不是你莫名其妙送她什麼金瓖白玉梅花簪,我會那樣說?你自己做事不地道!”吳襄哈哈大笑起來︰“二郎啊二郎……”陸緘有些粗魯的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借酒裝瘋!”吳褒低聲道︰“我告訴你因由你還記得那一年,阿容和你定了親,坊間突然傳言說她做生意如何如何,你們不得不提前成親的那件事麼?是我。當時都聽人家說誰誰怎麼厲害,我不忿,就多了一句悄,說是阿容做的,原意是覺著這件事是好事,她有才有能,可不曾想後來竟給有心人傳成了那個樣子。過後我很後悔,卻沒有勇氣和她承認錯誤,只好借著我表妹給她送添妝禮的機會送了她那對簪子可沒想到一句謊話要用十句去遮擋……”

    原來是這個因由。林謹容淡定地聽著,豆兒卻是恨得牙癢︰“吳二爺腦子里少根筋吧!”

    林謹容笑了笑,命雙全將醒酒湯送進去,並把她的話傳到︰“素酒雖淡,仍然會醉人,二位爺把該說的話說完就少說兩句醉話,早點歇下吧。”回到房里,林謹容也不等陸緘,先行洗了躺下,才躺下沒多久,就聽見雙全在外頭給陸緘行禮問安,索性閉了眼裝睡。

    “你睡著了?”床微微一沉,陸緘挨著她躺下來,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腰。

    林謹容淡淡地道︰“洗了再來。”

    陸緘討好地道︰“洗過了,洗了才敢來的,不信你聞聞?你才讓人送了醒酒湯去,我們就散了。”

    林謹容“哼”了一聲,並不多話。

    陸緘便摸黑從她身上爬過去,翻到她對面與她面對面的躺著,自言自語地道︰“剛才和吳襄說了好多話。,…

    “嗯哼。”林謹容倒理不理的。

    陸緘的手很自覺地往她衣襟里鑽︰“他在華,亭,縣那邊相看了個姑娘,是當地的望族,原本之前就稟告了家中要行聘的,怎奈遇到了那件事。這回要等他出了孝才能議了。”想想又加了一句︰“他好像挺滿意的。”“那就好。”林謹容聽到這個倒是真的高興起來了,按住陸緘的手︰“我好像聽到你們說什麼白玉梅花簪?”“恩啊。”陸緘含糊不清地敷衍了一句,道︰“咱們恐怕得派人去接祖母過來。”

    已經過去的事情,點到為止,林謹容本來也無意非得和他爭個明白,便順著他的話頭問他︰“行啊。前幾日母親也在與我說起祖母來,說是二叔父他們信也不寫,也不知道祖母在那邊過得可如意。既然想接,便去接吧。只是好生生的怎會突然想起這個來?”

    陸緘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不露聲色地松了口氣,低聲道︰“吳襄告訴我,前些日子陸經領著三弟妹和力郎搬到了華,亭囁,打算獨自單干準備親自跑海運。”

    林謹容奇道︰“那是為何?原來不是好好的麼?”二房可是一直抱成團一致對外的。

    陸緘趁機挨近她,小動作不斷︰“你記得祖父特意留給五弟的那個鋪子麼,就是那個鋪子惹的禍。”原來陸綸寫信去太明府要他的鋪子,陸建中不給他,他倒也沒強求,陸紹、陸經兄弟卻為這個鋪子打了架。現在生意不好做,那鋪子是最掙錢的鋪子,誰都想要,陸紹攻汗陸經毒殺親弟,用心惡毒,說不敢和陸經共處在一個屋檐下。

    陸經一氣之下便鬧著要分家,鬧了兩個多月,陸老太太就說,那就分吧,再下去要成仇了。陸建中雖然不得已分了,卻氣得病了,到現在也沒能起身。

    林謹容聽完,靜靜地道︰“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去接祖母過來。”有陸老太太和林玉珍做個伴,倒也不錯。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把房里的陳設浸染上一層淡銀色,陸緘摟緊了林謹容,輕聲道︰“母親同我說了,不拘我起復後會去哪里,都讓你和毅郎陪我一起去,多生幾個孩兒才好。家里有她,不用擔心,只是有空別忘了回家看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5-9-29 01:21 AM

出書版番外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一艘畫舫輕輕巧巧地穿過朦朧的煙雨,闖入杏花疏影裡。七歲的孩童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盤膝坐在船首,微眯了眼愜意地觀賞著煙雨江南的旖旎風光,手上不忘持一根青竹釣竿,裝模作樣地將清脆的聲音吟誦了一首《憶江南》。聽得身邊艄公小廝齊聲稱讚,忍不住眉眼飛揚,洋洋自得。

  陸緘撐了一把青布大傘,漫步從船艙裡走出,停在他身後,默然看了半響,淡淡扔下一句:「今日的晚飯便指望著你釣魚釣蝦了。」

  他的模樣可愛到了極點,陸緘卻是看得太多,全不似外人那般容易受迷惑,只是低問黯然看著他:「你既知曉,何故還要裝模作樣地賣弄?你這做長兄的是給弟弟當表率?」

  毅郎眼見父親面無表情,曉得是認了真的,一雙生動漂亮的眼裡頓時汪上淚來,扔了釣竿抱住父親的膝蓋軟軟哀求:「孩兒錯了。」

  陸緘皺眉:「又要哭了?」

  毅郎可憐兮兮地眨巴著眼睛,眼淚將流未流的:「那不是孩兒知錯了嗎?」

  「知錯便只有哭泣一途?」陸緘的頭很大,這孩子不知是怎麼長的,太會充分利用自身的先天條件,他卻看不慣。樣貌是爸媽給的,僥倖長得比別人好看了幾分,是該感到幸運,卻不能以此為傲,更不能以此為武器。想到這孩子太過古靈精怪,將來只怕會急功近利走了歧途,他的臉色越發冷了幾分。

  毅郎慣會看臉色,立時收了眼淚,牢牢抱住父親的膝蓋,哭喪了臉小心翼翼地哀告:「孩兒便是裝模作樣,也不過是孩童在調戲玩鬧,孩兒還小……」說到這裡小嘴卻是真正委屈地嚷了起來,兩滴豆大的淚珠也吧嗒砸了下去。

  「嗚……」一開了頭,便再不顧他裝出來的「名士」風範,仰面朝天張口號哭起來:「娘啊……」順便將鼻涕眼淚糊了他父親一身。

  一旁的艄公,小廝,僕婦俱都捂著嘴偷笑。

  牙尖嘴利,撒嬌耍潑。陸緘皺起眉頭,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正自煩他鬧,忽聽得船艙處傳來一陣響動。

  但見一個肥肥白白的孩童好奇地站在艙口探頭往這邊看,微張的小嘴上還掛著一滴亮晶晶的口水,見他看過來,忙扇動長長的睫毛,將一雙明亮的眼睛討好地彎成了月牙兒,口齒清晰地喊了一聲:「爹爹。」隨即一臉好笑地對著正在號啕大哭的毅郎揮了揮肥白的小爪子,「哥哥。」

  毅郎正是自尊心空前強盛的年齡,聽得這聲喊,忍不住又羞又惱地瞪了胖墩兒一眼,收淚板臉很凶地呵斥:「誰讓你出來的?在下雨呢,趕緊進去!弄濕了鞋襪看我收拾你!」

  胖墩兒還是有些畏懼長兄的,當下趕緊低著頭將穿了大紅虎頭鞋的胖腳飛速往裡縮了又縮,確認自己是站在乾燥的地方後,方又抬頭看著父兄繼續把眼睛笑成彎月亮,不忘熱心地將胖爪子放在鼻尖處提醒他哥哥:「哥哥,鼻涕。」

  「……」毅郎惱羞成怒到極致,幾乎忍不住就要翻臉了,只礙於面前杵著一個惹不起的惡人,只能含著淚使勁用目光朝弟弟射刀子,輕輕吐了一句,「胖墩兒,閉嘴。」

  頭上不輕不重挨了一巴掌,陸緘蹲下去與他對視,冷笑:「你還挺會欺負弟弟的,這個哥哥當得真正好。」

  他哪裡欺負過胖墩兒了?毅郎忍了忍,越發委屈,剛放開嗓子準備大哭,又對上弟弟同情的目光。這目光令得他窘迫無比,那聲驚天動地的大哭硬是號不出來,他拼命忍了淚,死死咬著嘴脣,只顧一頭撞在陸緘懷裡,憋得全身顫抖。

  陸緘對著那在懷裡蹭來蹭去的毛茸茸的小腦袋,到底忍不住,幾番想要將手撫上去,又硬生生收了回來,冷著臉將他推開:「你自己去反省還是我陪你去?」

  「唔……」毅郎流了滿臉的淚,漲紅了臉用力抽泣著,「孩兒……孩兒自己去……」手仍然牢牢抱著陸緘的膝蓋不放開,眼神哀憐無辜如小狗。「爹爹,您原諒孩兒這遭吧?孩兒再不敢了。」

  這孩子,這麼大了性子半點不變,還是一如既往的倔強黏人。可他已然大了,再不能由著他使小性兒,不然就是害了他,陸緘硬起心腸:「我看你絲毫不知悔改,放開!我數三聲你若不能進去思過,我便親自送你進去。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毅郎便飛快地鬆開了手,利索地從甲板上跳將起來,大步流星衝入船艙裡,途經幼弟身邊不忘惡作劇地輕輕擰了幼弟粉嫩白胖的臉頰一把。

  胖墩兒倒也不和他計較,只將手背擦了一把嘴上淌下來的口水,抬頭看著陸緘笑得蜜似的甜,張開手臂甜糯地拖長了嗓音喊一聲:「爹爹抱……」

  陸緘對著幼子倒是不似對毅郎那般嚴厲,微笑著將傘遞給身邊的人,走過去俯腰將幼子抱起來,柔聲道:「正郎怎地跑到這裡來了?你娘呢?」

  正郎將沾滿了口水的胖手圈住他爹的脖子,往船艙裡指了指:「娘睏。」

  陸緘見他肥白可愛,忍不住在他鼓出的包子臉上揉了揉,笑問:「你早飯吃的什麼?這樣的沉?」

  正郎認真思索起來,想了許久方露出幾分笑臉:「飯!」再掰掰手指,「肉!」接著一臉的迷茫,說不出來了,於是一臉的慚愧。

  「我的正郎老實,你們就這樣欺負他,」林謹容立在艙門前看著他父子,臉上帶了幾分疲倦憔悴,眼神卻柔得幾乎要滴下水來。

  正郎立即拋棄了父親,朝母親伸手:「娘,要抱抱。」

  林謹容笑笑,走過去在他的胖臉上親了一口,柔聲道:「娘不舒服,抱不動你。」

  「既不舒服,怎的不躺著?」陸緘嗔怪地道了一聲,將正郎放下,伸手扶住她,「帶你出來本就是為了讓你散心,你倒來操心。」

  林謹容將正郎牽在手中,跟他緩步住裡走,朝著一旁緊閉的艙門努努嘴,壓低了聲音道:「哭得那般山搖地動的,我總得出來看看是怎麼回事,他又幹什麼好事了?」

  不同於之前在毅郎面前的嚴肅,陸緘眼裡浮出幾分笑意來,小心扶了妻子坐下:「還不是瞎頑皮。」

  林謹容聽他說完事情經過,忍不住大笑:「委實太過頑皮,是該收拾。」

  陸緘有些擔憂:「小小年紀便如此裝模作樣,若是不壓著,年紀大了未免浮誇。」毅郎早慧,反倒讓人更加操心。

  林謹容道:「是被家裡人寵過頭,也被下頭人吹捧得過了些。可他天性純善,沒什麼要緊的,有你看著,我放心。」陸緘這端方沉穩的性子正好壓著毅郎,她是不怕的。

  陸緘便道:「說起來,諸先生家的小五郎只比他大三歲,卻是沉穩多了,更不要說是和他陶家大表哥相提並論。我看他的性子也該磨磨了,這次回去便該給他套上嚼頭了。」說到這裡,便又看著次子感嘆,「這孩子憨厚,大度非凡。」

  林謹容憐愛地摸摸正郎的大頭,輕嗔:「憨厚大度自是極好,可難免被你們這班人捉弄。」

  正郎抓了一塊糕點喂在口裡,無憂無慮地靠在母親懷裡歪來歪去,兩腳交錯著將一雙虎頭鞋踩來踩去,一臉的幸福滿足,聽到父母提起他,抬頭對著父母又是討喜地一笑,一雙眼睛照例彎成月牙兒,臉頰上也擠出兩隻酒窩,真正又甜又香,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陸緘忍不住微笑:「看看,憨嗎?也憨得太過討喜。你當初是把毅郎當成眼珠子似的,可何曾會讓他這樣不分時候地又胡吃海塞還在你懷裡來回打滾?他這個樣子,只怕是誰都想多讓他幾分的。」

  話音未落,就有人委屈地道:「我有他這樣大的時候已經在學規矩了。他這麼胖,還由著他亂吃。」卻是毅郎扶著門框,眼眶紅紅地看著這裡,一臉的羨慕委屈。

  陸緘不由皺了眉頭:「這麼快就反省好了?站沒個站相!」

  毅郎立即站直了,使勁擦了一把眼淚,嘟著嘴道:「反省好了,是來認錯的。」

  陸緘也就命他進去:「那你好生說給你母親知曉,你到底犯了什麼錯。」

  毅郎眨眨眼,晶瑩的淚珠不停歇地滾落出來,卻不敢太過造次,用力擦了一把眼淚哽咽道:「孩兒不該沽名釣譽。」

  沽名釣譽,還真是沽名釣譽。陸緘和林謹容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笑意,竭力忍住了,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繼續。」

  毅郎年紀尚幼,還不會說什麼大道理,只道:「為人要腳踏實地,那般是賣弄虛浮,斷不該的。以後再不會了。」眼覷著那裝瘋賣傻,在母親懷裡滾來滾去吃得又香又甜的憨貨,羨慕委屈得眼淚又稀裡嘩啦流了滿臉。

  這孩子性子好強,太過反而不美,林謹容也就探手將他拉入懷裡,替他擦淚:「既是玩樂,便該有玩樂的心態,而非炫耀賣弄。你是浮誇了。長此以往,將來對你可不好。我也不一定非得求你金榜題名,但你一定得做個踏踏實實的人。」

  也只有他娘會這樣說,其他長輩都是巴不得他金榜題名的。毅郎真心實意地圈住林謹容的脖子,低聲道:「娘,我錯啦。」又輕輕觸觸陸緘的胳膊,越發小聲,「爹爹,孩兒錯了。」

  陸緘點點頭:「有錯就改善莫大焉,總是為了你好。領你弟弟下去玩,你娘有些不舒服。」

  毅郎擔憂地摸摸林謹容的額頭:「娘,您還沒好嗎?」

  林謹容一笑,將額頭頂頂兒子的額頭:「沒有大礙,歇歇就好。」

  毅郎懂事地先拿帕子將幼弟的臉擦乾淨後方牽了他的手往外走,不多時外間便傳來兄弟二人無憂無慮的嬉笑聲。

  陸緘側耳聽了片刻,滿意地道:「他們兄弟倒是親善。」伸手去抱林謹容,「在我身上靠會兒。」

  「毅郎縱然跳脫了些,卻是很小就能幫我照顧正郎。我是放心的。」林謹容躺到陸緘懷裡,將手抓住他的衣襟低頭望著他輕聲道,「我好像是又有了。」

  「當真?」陸緘先是一怔,隨即笑得眉眼彎彎,忘乎所以地在她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將她摟了又摟,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柔聲道,「辛苦了。」

  「奶奶該喝湯了。」有丫頭前腳剛跨進艙門,後腳就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林謹容鬧了個大紅臉,掙紮著要掙起身來:「都怨你。」

  陸緘面上也有些發熱,卻是半點看不出來,鎮定無比地將她再次抱入懷裡,回頭呵斥丫頭:「越發沒規矩了,不曾通傳就敢往進來。」轉過來低聲安慰妻子,「老夫老妻了,怕什麼。」

  林謹容也就安心地趴在他懷裡,含笑看著窗外的煙雨杏花曼聲道:「我此番想要個女兒,不知你意下如何?」

  陸緘拍拍她的背脊,笑道:「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不拘男女,平安就好。」左右誰也決定不得,是老天爺的事情。

  「女兒好啊,貼心孝順。」林謹容充滿了憧憬。

  陸緘摸著下巴呆了片刻,突地冒出一句:「那將來出嫁時你可別哭。」

  「……」林謹容啞然片刻,道,「你可想得真遠。」

  陸緘一笑,轉而道:「難得偷閒,不如去遠一點吧。」言罷招呼下人,「只管住前頭去,天黑再回府。」

  畫舫平平穩穩朝著前方駛去,遠山含黛,杏花煙雨,正是一片靜謐幽雅的景態。

  青呢小轎慢悠悠地在知縣衙門前停下,早有得力的內管事,早前的豆兒,現如今的長壽家的領了丫頭婆子含笑迎出,先從陸緘懷裡接過已然熟睡的正郎,喜滋滋地同林謹容稟告:「吳家來了信,吳家二奶奶上月得了個千金。」

  「是嗎?」林謹容喜悅地笑起來,同陸緘使了個眼色,看看,才說要個女兒,吳襄便趕在頭裡了。

  陸緘也高興:「好生準備一下賀禮,毅郎和正郎出生他可都是備了厚禮的。」

  林謹容笑道:「那還用你說!」

  毅郎厚臉皮地靠過來湊熱鬧:「我也有東西要送吳家小妹妹。」

  林謹容逗他:「你送什麼?」

  毅郎想了片刻,笑道:「我的金銀之物都是父母給的,我便送她一隻自己做的竹笛。」

  本想說,小毛孩兒你送什麼竹笛,可見林謹容頻頻朝自己使眼色,也就不再多言,只讓他趕緊去睡:「不早了,早些去歇著,從明日起五更起床,跟著你周師傅紮馬步,過兩日毛先生到了課業便要加重。你是長兄,說不得要給弟弟們帶個好頭。」

  「是。」毅郎愁苦地摸摸鼻子,唉聲嘆氣地行了個禮,拖著腳步離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他爹說的是給弟弟們帶個好頭,可他明明只有一個只知道吃和玩、睡和笑的弟弟,「們」,這個字怎麼來的?他疑惑地看成向他爹和娘,只見他爹板著臉,一本正經地端著架子,眼睛卻亮亮的,還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娘,便搖搖頭,嘆了口氣,回身繼續往前走。

  看來他又要添弟妹了。他有些悵惘,片刻之後又高興起來,又多了一個可以戳臉的小東西,正郎那吃貨想必不能再裝癡裝憨了。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柳枝飛揚,天空如洗,荷花池裡茶葉青翠豐茂,蓮花盛放,清波與肥美的紅魚交相輝映,風一吹,滿鼻清香,令人好不愜意。

  林謹容抱了六個月大,小名阿魚的女兒坐在涼亭裡納涼,身邊團團圍著再次做了長兄的毅郎和剛升級做了二哥的正郎。正郎微張著菱角小嘴,傻兮兮地看著母親懷裡安靜睡覺的粉團兒妹妹,仍然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樣。

  林謹容看得分明,微微一笑,輕輕捏捏他的胖臉,柔聲道:「正郎可是想妹妹了?給你摸一下。」

  正郎立時來了精神,趕緊靠過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粉團兒的臉,借機就膩在了母親身邊,將頭靠在母親懷裡使勁蹭,一臉的委屈。

  毅郎在一旁看得好笑,免不得拍拍他的大頭,把他往自己的懷裡拉,半是捉弄半是安慰地道:「又眼紅了吧?來來,我教教你怎麼做兄長。」他很寬慰,終於有個人和他一樣地糾結了。

  「我會的,不要教。」正郎不肯老老實實窩在哥哥懷裡,使勁往外擠,力圖再次擠回林謹容懷裡,胖壯的小身子剛擠出一半去,又被毅郎拉了回去,老實不客氣地在他額頭上彈了一個暴栗,教訓道:「讓著妹妹些,她大了才肯認你是哥哥。」

  正郎正委屈著,恰是兜著豆子找不到鍋炒,被他彈了這一指,少不得借機發作出來,卻也不是大哭,只將兩滴清亮的眼淚掛在腮邊,咧著嘴瞟著他哼唧。

  林謹容最清楚兩個孩子的心思不過,少不得將懷裡的小嬰兒放在小床上,笑道替次子騰了個地方:「過來。」

  正郎趕緊快步奔進娘親懷裡撒嬌撒癡,面上委屈著,卻不忘示威地瞟哥哥一眼。

  小屁孩兒。他才不耐煩和個小屁孩兒計較哪。毅郎暗自鄙夷了弟弟一番,起身接了丫頭遞過來的酸梅湯,笑眯眯地雙手奉給林謹容:「天熱,母親消消暑。」又摸摸正郎的頭,替他擦了淚,柔聲道,「哥哥帶你去玩。」

  豆兒等人少不得盛讚一回:「毅郎真正再懂事不過。」又笑正郎,「正郎真是要向哥哥學習呢。」

  正郎年紀雖小,卻也懂了事,知道是在批評自己不對,不由有些窘迫,但母親溫暖芬芳的懷抱遠勝過其他一切誘惑,索性一言不發,轉過身將頭埋在林謹容懷裡,撅起屁股對著他哥,做出一副打死也不出來的倔模樣。

  毅郎眼饞得很,奈何他已八歲整了,再不能隨便趴在母親懷裡做這種小孩兒情態的,於是忍不住訓誡弟弟:「妹妹還小,你不能和她爭娘的。想當初我也沒和你搶。」好吧,雖然一直很想,或者也曾經搶過,可是他一直都記得自己是長兄,要忍讓懂事。

  正郎嚎啕大哭,緊緊摟住林謹容的腰不鬆手,小嬰兒被吵醒,迷茫地睜著眼到處看了一回,不耐煩地咧著嘴跟著湊上了熱鬧。

  兩下裡都在哭,好不熱鬧,毅郎有些傻眼,匆忙向母親辯白:「我不是想弄哭弟弟吵醒妹妹的。」話音未落,只見母親溫柔一笑,也將他摟入懷裡,贊道:「小孩子都愛哭,不是你的錯。都是我的好孩子。」

  毅郎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從母親懷裡掙出,懂事地趴到小床上去哄妹妹:「阿魚不哭不哭啊。」

  小嬰兒性子好,一哄,很快緊緊攥了哥哥遞過去的手,揮舞著小胳膊小腿咯咯笑了起來。毅郎早不得多了幾分興奮:「娘,阿魚她好乖!輕輕一哄便不哭了。」

  正郎哭得累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便縮在母親懷裡偷偷打量妹妹和哥哥。林謹容含了笑問他:「適才為何要哭?有什麼不能好好地說,非得要哭?真是眼紅你小妹妹了?」這都大半年了還不能適應,若非是早前太寵了些?

  正郎只作不曾聽見,問得急了,突地抬頭看著天邊驚呼:「咦!好大一隻白鳥!」

  林謹容含了笑捏住他的小耳朵:「我叫你裝癡裝傻!」

  正郎白玉般的耳朵變成胭脂色,也突然想起他哥和妹妹來了:「哥哥,妹妹在笑!」言罷推開母親的手,使勁往小床邊擠,「妹妹,妹妹!阿魚,阿魚!」

  毅郎瞥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只默默給他挪了個地兒,不忘隨時教導他:「輕點!這裡不能摸!給你摸摸腳吧。」

  林謹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拿了扇子走到一旁倚在亭柱上笑看湖水裡紅魚嬉戲玩鬧,只覺流年似水,似水流年。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天空瑰麗,晚風帶走了最後一絲熾熱,陸緘辦完公事回到後宅,面上雖然疲倦,眉眼間卻充滿了滿足喜悅:「都好?」

  林謹容忙上前幫他換衣服,笑道:「都好。」

  毅郎忙著上前匯報自己今天的功課,正郎則忙著把他抓的蟲和搜集的石子拿過去炫耀。嬌兒賢妻,諸事順爽,神仙也不過如此而已,陸緘的心情舒爽到了極點。一一安撫完畢兩個兒子,俯身抱起正在吹泡泡的女兒,笑道:「適才得了信,孩子們的七舅這便要進京赴考了,但願他得償所願。」

  林慎之走的和陸緘一樣的路,前番中舉後,成績不過中游,次年便不曾赴京參考,而是四處遊學,苦讀不已,只盼著能一飛沖天。可到底是年輕了,林謹容是憂慮的:「他一不及吳襄有才,二不及你刻苦迫切,怕是有些難。」

  陸緘一笑:「他此刻不過二十出頭,再耽擱一回又算得什麼?這種事不但要真材實料還要運勢的,只要有韌性總有成功那一日,安之,安之!」

  林謹容也就將此事暫且放在一旁,轉而同他說些瑣事:「早前太明府來了人,想托我們居中說合,讓五弟妹帶了小老八去住些時候。」

  陸緘不由皺起眉頭來:「也做得太過明顯了些!早前鬧到那個地步,五弟寫信去要祖父留的鋪子也不肯給,如今五弟捨生入死才得了這個校尉,他們立即就變了臉,叫人心裡怎麼舒坦得起來?我看這事兒咱們不必理睬,由著五弟夫婦自己拿主意才是。」

  林謹容含笑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又安撫他,「休要多想,總歸五弟求仁得仁,有出身,有兒子,有人疼,大榮那邊的戰事也平了,也算過得。」

  「啊……」魚兒不滿她爹總把她橫抱著,大聲抗議起來。

  「哦……小魚兒不急不急。」陸緘忙將女兒豎抱起來,抱她出門閑遊,毅郎給正郎使了個眼色,雙雙奔去做了尾巴,纏著陸緘問東問西,「爹爹」,「爹爹」喊個不停。

  林謹容一笑,吩咐下人:「準備擺飯。」

  天將明,下起了小雨,打著窗外的芭蕉,響個不停。林謹容睜開眼,輕輕吐了口氣,翻身抱住身邊的陸緘,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柔聲道:「二郎,該起身了。」

  陸緘翻身抱緊她,眼睛尚未睜開,唇便親了上去,纏綿許久方起身穿衣洗漱,臨別不忘交代一句:「持家辛苦,且回去再睡會子。」

  「知道了。」林謹容仰面躺在床上,懶洋洋地體貼微笑再微笑。清州,平州戰火消停,老宅、義莊都在重建中,丈夫體貼,兒女俱都健康聰慧,婆家安靜娘家和諧,俱都豐衣足食,這日子,便這般過下去吧。

  江南,當真是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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