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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5:04 PM

吱吱 -【九重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9 03:36 PM 編輯

【書名】:九重紫

【作者】:吱吱

【內容簡介】:

  竇昭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長了。她這些日子總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坐在開滿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擺動著兩條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饅頭似的乳娘正餵她吃飯……可當她真的回到小時候,人生又會有怎樣的不同呢?

  《九重紫》,講述一個重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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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04 AM 編輯

第一章 爭執

    竇昭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長了。

    老一輩的人常說,夢死得生,夢生得死。

    她這些日子總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坐在開滿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擺動著兩條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饅頭似的乳娘正餵她吃飯。

    有風吹過,垂落的紫藤花蔓擠在一起,累累疊疊的紫藤花籟籟作響,像群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小姑娘。

    她覺得有趣,笑嘻嘻地跑了過去,抓住一根藤蔓,順手就揪下了一朵盛放的紫藤花來。

    乳娘追了過來:“四小姐,乖,吃了這口飯,七爺就從京城回來了。到時候會給四小姐帶很多好吃的,還有好看的鞋襪……”

    她看也不看乳娘一眼,避開乳娘伸過來的銀勺,又抓住一根藤蔓揪下了朵紫藤花。

    耳邊就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怎麼?四小姐又不聽話了?”

    乳娘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就轉身曲膝朝著說話聲的方向行了個福禮,恭謹地喊了聲“七奶奶”。

    她則捏著紫藤花沖了過去:“娘親,娘親……”

    娘親溫柔地抱住了她。

    她獻寶般地把手上的紫藤花攤給母親看。

    春日的陽光照在母親髮間的赤金步搖和大紅色遍地金通袖襖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母親的身上,彷彿鍍上了一層金箔,刺得她眼睛發澀,而母親的臉,則熔化在那一團金色的光暈裡,讓她看不清表情。

    “娘親,娘親……”她強忍著眼中的酸澀,高高地仰著頭,想看清楚母親。

    母親的面孔卻越發地模糊起來。

    有個小丫鬟跑了過來,歡天喜地地稟著:“七奶奶,七爺從京城回來了!”

    “真的!”母親即驚且喜地站起身來,提起裙子就朝外奔去。

    她邁著兩條短肥的小腿啪啦啪啦地追了過去:“娘親,娘親!”

    母親卻越走越快,眼看著就要消失在春光中。

    她急起來,衝著母親雀躍的背影大聲地嚷著:“娘親,娘親,爹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了個女人!她會奪了您的正妻之位,逼得您走投無路,自縊身亡……”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至關重要的話反反復復地在她的腦海、舌尖徘徊,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響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身影漸行漸遠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她心急如焚,四處亂竄地找著母親。

    白光中,有群爭吵不休的大人。

    她跑了過去。

    一邊扒開人群,一邊焦灼地問:“你們看見我娘親了嗎?你們看見我娘親了嗎?”

    他們都只顧著吵架,沒有一個人理睬她。

    母親,到底去了哪裡?

    她茫然四顧。

    突然看見一個槅扇上鑲滿了彩色琉璃的花廳,廳門半掩,好像有人影在晃動。

    難道母親躲在那裡?

    她欣喜地跑了過去,“吱呀”一聲就推開了槅扇。

    半截大紅色遍地金的湘裙在空中搖晃,裙裾下,露出兩隻腳,一隻腳上只穿著雪白的綾襪,一隻腳上穿著大紅色繡鴛鴦戲水的綾面繡鞋……

    她厲聲尖叫著,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醒來。

    入目的依舊是熟悉的八角宮燈,靜靜地立在牆角,瑩瑩地散發著明亮又不失柔和的光華。

    屋子裡悄無聲息,大丫鬟翠冷正坐在床頭的小杌子上打著盹。

    竇昭深深地吸了口氣。

    原來那尖叫聲也是在夢中!

    她強壓下心底的驚惶不安。

    自己這一病,家裡人仰馬翻,特別是幾個貼身服侍的丫鬟,日夜輪值,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想必是累極了。

    竇昭沒有驚動翠冷,望著牆角的燈光,情不自禁地想起剛才的夢來。

    母親死的時候她才一歲十一個月。什麼也不記得了。要不是後來母親的忠僕妥娘找到了她,她連母親到底是怎樣死的都不清楚,又怎麼會知道這些細節?

    可見這全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聽了妥娘的話,想當然杜撰出來的!

    竇昭心裡就覺得悶悶的,透不過氣來的難受,忍不住翻了個身。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清晰和響亮。

    翠冷立刻被驚醒,想到自己值夜的時候竟然睡著了,惶恐地喊著“夫人”。

    竇昭安撫朝她笑了笑,道:“我口有點渴。”

    “我這就給您倒茶去。”翠冷一躍起來,長吁了口氣,放下心來。

    竇昭喝了口熱茶,問她:“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侯爺回來了嗎?”

    “剛過子時。”翠冷吶吶地道,“侯爺,還,還沒有回來。”顯是很忐忑。

    竇昭目光不由一沉。

    她是重陽節那天去姑姐——景國公世子夫人魏延珍府上賞菊時受了風寒,之後就有些發熱。剛開始,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包括竇昭在內。以為請了御醫吃幾副藥就會好的,誰知道幾副藥下去,病不僅沒見好,反而更嚴重了,十天前竟然臥床不起了,家裡的人這才慌了神,請大夫,做法事,拜菩薩,鬧得雞飛狗跳的,丈夫濟寧侯魏廷瑜甚至讓丫鬟隔著屏風支了張榻,每天晚上歇在那裡,服侍著她的茶水。

    昨天下午,廷安侯家的四爺汪清海來找魏廷瑜,兩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了良久,魏廷瑜藉口要和汪清海一起出去吃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汪清海字大河,和魏廷瑜同出公卿之家,從小一起長大,都喜歡騎射和蹴鞠,關係特別的好,常常一起結伴打馬球、蹴鞠、狩獵、賽馬。如果是平時,竇昭肯定不以為意,繼續睡她的安穩覺。可就在半個月前,汪清海的岳父、東平伯周少川因貪墨被皇上抄家奪爵,關進了詔獄,他正為岳父四方奔走,她怕魏廷瑜也攪和進去。

    “你讓二門當值的婆子去外院看看,侯爺是不是歇在了書房。”竇昭擔心地道,“如果侯爺不在書房,就跟大門當值的人說一聲,侯爺一回來就請他回上房。”

    翠冷應聲而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就急匆匆地折了回來:“夫人,侯爺回來了!”她說著,語氣微頓,又補充了一句,“侯爺剛從外面回來,一回來就直奔夫人的上房而來。”

    “我知道了。”竇昭掙扎著坐了起來。

    翠冷正想幫她重新挽個纂,魏廷瑜進了內室。

    雖然已過而立之年,因為喜歡騎射和蹴鞠,魏廷瑜並不像那些和他一樣生活優渥的公侯伯卿,或是因酒色掏空了身子而顯得精神萎靡,或是因養尊處優大腹便便而顯得臃腫癡肥。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俊朗秀雅,動作敏捷,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活力,神采反而更勝年輕的時候,乍眼一看,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

    看見竇昭披衣而坐,他詫異道:“你怎麼還沒有睡?”

    竇昭卻問:“汪四爺找侯爺什麼事?”

    “哦!”魏廷瑜目光有些躲閃,“沒什麼事,就是心中苦悶,找我喝喝酒……”

    “侯爺!”竇昭不由拔高了聲音,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魏廷瑜的話,“汪四爺是來找侯爺幫忙的吧?侯爺可曾仔細想過,那東平伯到底是為何下的獄?侯爺若是淌了這灘渾水,惹火上身會有什麼麻煩?侯爺就算是不憐惜妾身,婆婆年紀大了,幾個孩兒還小,侯爺也統統不管嗎?”

    “你也別總把我當三歲小孩似的。”魏廷瑜笑道,“東平伯不過是酒後說了幾句胡話,觸了皇上的逆鱗,這才被下了詔獄。別說是我了,就是滿京都又有誰不知道?你別擔心,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不會拖累你和孩子們的。”語氣頗為敷衍。

    當今皇上是通過宮變登的大寶,最顧忌別人私下議論這件事。所謂的東平伯酒後胡話,恐怕就因此而起。

    十幾年的夫妻,魏廷瑜的脾性竇昭瞭如指掌。

    他這麼說,竇昭更擔心了,非要魏廷瑜給她一句承諾不可:“……凡是與周家相關的事,你都不插手!”

    魏廷瑜被她說得怒意漸起,不悅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大河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現在有事,我坐視不管,那還是個人嗎?”。然後譏嘲道,“還好大河沒要我去求岳父,要不然,你豈不是要和我死人翻船!”

    竇昭的父親竇世英是翰林院掌院學士、詹事府少詹事,官不過四品,卻甚得皇上器重,常被皇上詔進宮去,給太子和諸皇子筵講。

    聽著這誅心之話,她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魏廷瑜見了不免心虛,低聲道:“你可知道大河找我做什麼?”說著,他不禁怒目圓睜,憤然道,“宋墨那狗賊,竟然把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收在了房中!”

    竇昭大驚失色:“那周夫人呢?”

    “也在府中。”魏廷瑜聲若蚊蚋,神色尷尬。

    竇昭倒吸了口涼氣。

    周夫人是東平伯的繼室,密雲衛指揮使曹捷的姪女,今年不過三十二歲,姿容出色,周家十三小姐和十四小姐是周夫人所出的一對姐妹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還未及笄,提親的人已經踏破了門檻。

    “他這樣棄德任力,逆行倒施,皇上也不管嗎?”

    魏廷瑜冷笑:“他弒父殺弟,皇上也不過是罰了他三年的俸祿,免了他的官職,讓他戴罪立功。你以為皇上會為了這件事責難他嗎?”

    竇昭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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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13 AM 編輯

第二章 分歧

    宋墨,字硯堂,英國公宋宜春的嫡長子,母親蔣氏,定國公蔣梅蓀胞妹,出身極為顯赫,五歲即請封世子。因母孝期間通房懷孕被御史彈劾被英國公趕出家門而不知所蹤。承平十三年,穆宗皇帝生病,就藩遼東五皇子遼王在生母萬皇后的說項下,回京都探病,發動宮變,射殺元后沈氏所生的太子,軟禁皇上,偷天改日,得繼大統。

    而早已成為大家只有在茶餘飯後閒聊時才被會記起的宋墨,以新皇心腹的姿態重新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他單身匹馬,提劍闖進英國公府,當著父親的面斬斷弟弟宋翰的四肢,讓父親眼睜睜地看著宋翰血流不止,哀嚎而亡,這才將父親的頭顱砍了下來。手段血腥,行事暴虐,京都嘩然。以至於這麼年過去了,他的名字能讓京都的小兒止哭。

    御史紛紛上書,要求皇上緝拿兇犯,以正視聽。

    皇上對宋墨略施小懲之後,把他關在了大內的西苑。

    六個月後,宋墨進了錦衣衛,成為北鎮撫司的一名小旗,從七品。

    一年後,宋墨升到了錦衣衛指揮使,正三品。

    京都的人私下都在傳,說宋墨是因為在宮變中射殺太子有功,皇上才對其格外垂青的。

    好像為了印證這句話似的,皇上在位十二年期間,不管他是中飽私囊、誣陷忠良、陰制諫官、沽恩結客、恃強凌弱、驕橫跋扈還是貪淫好色,宋墨都聖眷不衰,甚至有不少彈劾他的言官被皇上訓飭、削官、杖斃的。

    遇到了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件事,竇昭不由氣短,可若是任由魏廷瑜這樣下去,無疑於螳臂當車,害了全家,甚至是有可能連累親族。

    她喃喃地道:“周家倒了,還有曹家,哪裡輪得到你和汪四爺出面?別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於我看,還是慎重點的好……”

    沒等她說完,魏廷瑜已冷哼一聲,不齒地道:“我沒你那麼多的算計。我只知道,君子當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件事我管定了!”

    好像她鐵石心腸,為了自身安危,對周家母女的遭遇無動於衷似的。

    魏廷瑜的態度,深深地刺傷了竇昭。

    她冷笑道:“宋墨沒有成親,也沒有子嗣,他在剎什海的宅子裡美女如雲,堪比皇上的內宮,多是那些為了巴結他的官吏所送。我聽說過有女子在他家投繯自縊被從後門抬出來的,有女子要削髮明志被他送到庵堂的,也有女子因為被同僚或是下屬看中被他送人為妻為妾的,還有受不了他的淫威私奔出逃的,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女子被他大費周章捉回去的。你是不是打聽清楚以後再說!”

    魏廷瑜如遭雷擊,滯呆地坐在那裡,半晌都沒有動彈。

    竇昭也不理他,自顧自地翻身躺下。

    燭花劈裡啪啦響了幾聲,她聽到魏廷瑜在她背後小聲地道:“我,我這不是答應了大河嗎?總不好反悔吧?再說了,大河還邀了永恩伯他們,又不是我一個人。大家說好了明天一起進宮面聖,到皇上面前告宋墨的御狀。要是就我一個人不去……”

    竇昭漫不經心地道:“我不是病了嗎?”

    “是啊!是啊!”魏廷瑜歡喜地道,“我得在家裡照顧你!”

    竇昭失笑,正想再勸誡魏廷瑜幾句,免得被永恩伯幾個人一勸,又改變了主意,翠冷匆匆走了進來:“侯爺,夫人。廷安侯過來了!”

    “啊!”魏廷瑜不安打量著竇昭的神色。

    延侯是汪清淮是汪清海的哥哥。

    “避而不見也不好。”竇昭沉吟道,“他半夜三更來拜訪你,可見是有要緊事。你只要一口咬定要照顧我就行了。其他的,什麼也不要答應。”

    “好!”魏廷瑜得了主意,精神一振,去了外院。

    竇昭忙吩咐翠冷:“你快去看看,延安侯找侯爺有什麼事?”

    翠冷應喏退下。

    四更鼓響起時,魏廷瑜歡天喜地進了內室。

    “夫人!”他揚眉道,“你猜廷安侯找我幹什麼?”

    竇昭早得了信,但還是配合他笑著問道:“幹什麼?”

    “延安侯不許大河管周家的事,禁了大河的足,又怕我們幾個明天照計進宮,帶了禮品親自登門遂戶答謝呢!我們家,是第一家。延安侯還說了和夫人一樣的話!”

    竇昭笑道:“那就好。侯爺也可以安心了。”

    “難怪人說,家有賢妻,如有一寶。”魏廷瑜恭維竇昭,“還好有夫人,不然我就鬧笑話了。”然後他嘟呶著要把竇昭擠到床的內側去睡,還虛張聲勢地大聲嚷道:“我要睡在床上,我不要睡木榻。”

    這就算是賠禮道歉了。

    竇昭笑著讓出了床的外側。

    不一會,魏廷瑜發出了小小呼嚕聲。

    竇昭這些日子睡眠不好,想了想,推了推魏廷瑜。

    “什麼了?”魏廷瑜迷迷糊糊地睜了一下眼睛,又閉上了。

    “侯爺,我有話跟您說。”

    “哦!”魏廷瑜應著,半晌才懶洋洋地爬了起來,靠在了床頭,打著哈欠道,“你要說什麼?”

    竇昭吩咐翠冷把魏延瑜的貂毛大氅拿來給他披上,這才緩緩地道:“我想,把葳哥兒的親事定下來。”

    魏延瑜一愣。

    葳哥兒是他們的長子,今年十四歲。不僅長得儀表堂堂,而且聰慧過人,行事老成,很得他姐姐魏廷珍的喜歡,兩年前就開始話裡話外不停地暗示他,想把自己長女採蘋嫁給葳哥兒為妻。

    一個是濟寧侯府的世子,一個是景國公府的嫡長孫女,門當戶對,又是表親,他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親事了。只是每次不管是姐姐、母親,還是他提及,都被竇昭笑語晏晏地帶過,這件事就這樣曖昧不清地擱在了那裡。

    現在竇昭提起長子的婚事,魏延瑜不由神色一振,打趣道:“姐姐湊到你跟前說,你愛理不理的,現在你主動了,小心姐姐拿喬,給你個軟釘子碰。”

    竇昭笑了笑,等魏廷瑜高興勁過去了,這才道:“我想為葳哥兒聘宣寧侯郭海青家的長孫女為媳。”

    魏延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嘴角翕翕,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婆婆和丈夫的心思,竇昭又怎麼會不明白?

    可她也有自己的考慮。

    公公是突然暴病而亡的,當時魏廷瑜還不到弱冠之年,沒有打理庶務的經驗,婆婆性格溫和綿柔,外院的事一點也幫不上忙,全仗著魏廷珍的指點,這才度過了最初的慌亂。也因為如此,魏廷瑜也好,婆婆也好,有什麼事都喜歡問魏廷珍,由她幫著拿主意,時間一長,魏廷珍在魏家威名日隆,大大小小的事只要她開了口,魏廷瑜和婆婆沒有不同意的,以至於在魏家,魏廷珍的話比魏廷瑜和婆婆的話還好使。

    竇昭生母早逝,做姑娘時總有寄人籬下之感,最渴望的就是有個自己的家,又豈能容魏廷珍有事沒事在旁邊指手畫腳一番?

    剛開始嫁進來的時候,她什麼也不懂,因此很吃了些苦頭,暗地裡流了不少的眼淚。直到她先後生下二子一女,主持府中的中饋之後又接手了府裡的庶務,魏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富足,魏廷珍才略稍收斂了些。

    若是和魏廷珍做了親家,她既是兒子的岳母,又是兒子的姑母,以她一貫強勢的行事作派,兒子難道要一輩子被她壓在頭上?萬一是夫妻間有個什麼罅隙,豈不連主持公道的人都沒有?

    她是決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但她也知道,沒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婆婆和魏廷瑜是決不會答應她為兒子另選佳媳的。

    她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正巧重陽節去景國公府賞菊,景國公府的大姑奶奶和她打趣:“……嫂嫂到底心疼著弟弟,頂著我哥哥,非要把採蘋嫁到你們家去。要是依我爹爹的意思,採蘋就嫁到靖江侯府去了!”

    她這才知曉景國公府還有這樣的打算。

    竇昭當時靈機一動,想到了說服丈夫和婆婆的理由,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和丈夫坐下來詳談。

    現在夜深人靜,正是說話的時候。

    因而見丈夫目瞪口呆,她微微一笑,把景國公府大姑奶奶說的話告訴了魏廷瑜,並道:“景國公府的大姑奶奶不會無緣無故跟我說這些。只怕在採蘋的婚事上,姑奶奶和姑爺是有分歧的。這些年姑奶奶幫我們不少,她雖是景國公世子夫人,但景國公府現在當家的是景國公,若是因為我們葳哥兒和採蘋的婚事而讓姑奶奶被景國公嫌棄,那我們可就難辭其咎了!”

    百事孝為先。

    兒媳婦若被公公嫌棄,那還有什麼好日子過?被休都有可能。

    魏廷瑜臉色大變,責怪她:“你要是早些答應這門親事,也就不會弄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了!現在可怎麼辦好?”

    她幫魏廷瑜出主意:“要不,侯爺和婆婆商量商量?看這件事怎麼辦好?”

    “對啊!”魏廷瑜眼睛一亮,“我怎麼沒有想到!”也顧不得天還沒有亮,高聲叫了翠冷服侍他穿衣,“我這就去找娘。”

    婆婆年紀大了,睡眠短,這個時辰應該早醒了。

    竇昭並不攔他,叫了個小丫鬟幫魏廷瑜提燈籠,送他去了婆婆那裡。

    要是她估算的不錯,婆婆得了信,應該會立刻和魏廷瑜一起來找她想辦法。

    她小睡了一會,被翠冷叫醒。

    婆婆和魏廷瑜已經到了。

    沒等她開口,婆婆已急急地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又困惑道,“廷珍怎麼從來沒在我面前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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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5:4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9 03:40 PM 編輯

第三章 苦澀

    “姑奶奶話已經說出了口,怎好食言?”竇昭笑道,“正好前兩天郭夫人託人給我傳話,想和我們家結親,所以我才想,不如為葳哥兒聘了宣寧侯的長孫女,主動解了這結。也免得姑奶奶得罪了家翁,日子艱難。”

    婆婆不住地點頭,一改往日的溫吞,果斷地道:“就照你說的行事。郭夫人和你私交甚好,她家的長孫女又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品格、相貌也算得上是萬中挑一,配得上我們家葳哥兒。事不宜遲。你這兩天就托個人去郭家提親好了。”話說出口,意識到竇昭還臥病在床,忙改口道, “算了,這件事還是我親自來好了。你就好生歇著吧,萬事有我呢!”然後拉著魏廷瑜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商量著葳哥兒訂親的事去了。

    竇昭心中微定,吩咐翠冷:“你去請了世子爺來見我!”

    有些事,得和葳哥兒交待一番才行!

    翠冷應聲而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有種人去樓空後的冷清與孤寂。

    竇昭倦上心頭,竟然睡著了。

    朦朦朧朧的,聽到一番喧囂。

    “……好姐姐,我不是要在這裡撒潑放刁,我是擔心夫人的病。”胡姨娘尖細的聲音刺耳地傳到了她的耳朵裡,“府裡的人都在傳,夫人病得快不行了。我就想討個準信。”她說著,如喪考妣般地嚎啕大哭起來,“夫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三爺可怎麼活啊!我還不如和夫人一起去了的好……”

    魏廷瑜有四房妾室。蕤哥兒四歲之後,她們陸陸續續為魏廷瑜生了四男四女。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竇昭的兩個兒子都大了,她並不介意這些妾室為魏家開枝散葉。

    這些孩子有出息了,將來也能助葳哥兒和蕤哥兒一臂之力。

    這胡姨娘就是頭一個生下庶子的。

    她那時還年輕,因此很得意了一陣子。

    竇昭也不做聲,連著幫魏廷瑜納了兩房相貌極其出眾,精通百家歌曲、雙陸象棋的妾室。

    這正對了魏廷瑜胃口。

    他日日夜夜與兩個姨娘廝混在一處,哪裡還記得她?

    胡姨娘這才恍然,只要竇昭願意,她想讓誰得寵就能讓誰得寵,想讓門庭冷落誰就會門庭冷落!

    她遂洗盡鉛華,低眉順目地巴結起竇昭來。

    竇昭又給魏廷瑜納了房擅長琴棋書畫的妾室。

    幾位姨娘知道了竇昭的厲害,從此沒誰敢做張做致,喬模喬樣。

    她們乖順,竇昭自然不會為難她們。定下章程,姨娘們四季的衣裳首飾,庶子女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安排得好好的,比一般大戶人家的正室、嫡子女差不到哪裡去。幾個姨娘定下心來,討好竇昭,服侍魏廷瑜,生兒育女,家裡倒也清靜太平。

    “姨娘胡說些什麼呢?”翠冷惱怒地喝斥著胡姨娘,“怎麼總是捕風捉影,說些不搭調的話?侯爺和夫人說了大半夜的話,夫人剛剛歇下,你難道想把夫人吵醒不成?”

    “不是,不是。”胡姨娘忙不迭地解釋道,“我,我就是傷心……恨不得能替夫人得了這場病……”

    她說得情真意切。

    竇昭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如果她死了,最多一年,魏廷瑜就會續弦,自有如花美眷和他琴瑟和鳴;葳哥兒是濟寧府的世子,沒有了生母,還有岳家幫襯;至於蕤哥兒和女兒茵姐兒,有葳哥兒這個世子胞兄,也不會吃虧;只有幾個姨娘,兒子還小,容顏日漸褪色,沒有個依靠!

    “就算是這樣,姨娘也不應該在夫人的門前大吵大鬧。”勸胡姨娘的是管溫和又不失嚴厲的聲音,“要是幾位姨娘都和你一樣,那家裡豈不是要亂套了!這大清早的,姨娘應該還沒有用早膳吧?不如回屋用了早膳,等會夫人醒了再來……”

    是朱氏的聲音!

    竇昭心頭一震。

    朱氏是她為長子千挑萬選的乳娘,品行純良,寬厚和善,對葳哥兒比對親生的兒子還耐心、細緻。最難得的是她還很負責。葳哥兒有錯,她從不因為自己是乳娘就對其放任自流,總是細細地教導他,督促他改正。以至於竇昭生下次子之後,把蕤哥兒屋裡的事也交給了她打理。自己則騰出手來,全心全意地打理著魏府的庶務。

    這樣做的後果是兩個兒子對她雖有敬畏順從之心,卻沒有孺慕之情。

    竇昭悔恨不已!

    先是以榮養的名義將朱氏送到了濟寧侯府位於西山的別院,然後親自照顧兩個兒子的飲食起居,過問他們的學業功課,說動魏廷瑜親自教兩個兒子騎射……

    但這一切都太晚了。

    朱氏行事光風霽月般磊落坦蕩,沒有任何可讓人詬語之處。十歲的葳哥兒和九歲的蕤哥兒不但記事,而且還懂事了。她這樣做,不僅沒讓兩個兒子和她親近起來,反而在她面前更沉默了。

    她知道,兩個兒子這是在怨她送走了朱氏。

    可誰又知道能理解她做為一個母親與子女生分的痛徹心扉?

    或者應了女人最了解女人哪句話,朱氏隱隱感覺到自己對她有心結,去了田莊之後,從未曾主動聯繫過葳哥兒和蕤哥兒,更不要說這樣沒經示下就私自回府了。

    朱氏來幹什麼?

    竇昭思忖著,聽見外面一陣低低的驚呼:“乳娘,您怎麼來了?田莊到京都的路坑坑窪窪,您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叫府上的馬車去接您。”

    少年清脆悅耳的聲音,是兒子葳哥兒。

    自己病後,孩子們每天都來侍疾,她心疼孩子,怕過了病氣給他們,只讓他們如原來一樣晨昏定省,這個時候碰到,應該是兒子來給她問安。

    他是濟寧侯府的嫡長子,從小被當成繼承人培養,加之有魏廷瑜這個先例在前,竇昭對他比一般公侯家的孩子更為嚴厲,隨著年輕漸長,他行事越發穩妥,得到不少長輩的稱讚,竇昭為此曾暗暗得意不已。

    像個孩子似的大驚小怪,這是她那沉著內斂的長子嗎?

    竇昭做了一件她自己素來鄙視的事。

    她披衣起床,隔著窗櫺窺視朱氏和兒子。

    或許是怕吵著她,朱氏壓低了聲音:“……聽說夫人病了,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不用擔心,我給夫人請個安了就走。”然後問他,“你這些日子可好?我聽二爺說,你和景國公府的幾位公子去狩獵,打了幾隻錦雞?”

    葳哥兒很慚愧,不滿地喊了聲“乳娘”,打斷了朱媽媽的話。

    朱媽媽呵呵地笑,輕輕撣了撣葳哥兒纖塵不染的衣襟,感嘆道:“我們家世子爺長大了,也跟侯爺一樣會騎馬打獵了,這次打的是錦雞,下次肯定像侯爺一樣,能打個狍子回來。”

    她微揚著下頷,神色間充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

    葳哥兒一愣,然後有些羞澀卻滿心歡喜地笑了起來:“乳娘,您在田莊過得還習慣嗎?乳兄還好嗎?要不要我跟家裡的管事說一聲,把乳兄調到京都來管鋪子。我現在已經開始幫著母親協理庶務了。當年乳兄算術比我還好,到鋪子裡當個掌櫃綽綽有餘……”

    “胡說八道。”朱氏微笑地訓斥著葳哥兒,眼底卻有著藏也藏不住的慰藉,“府裡的事自有慣例和章程,他雖是你的乳兄,可也是服侍你的,升與不升,自有夫人做主。你是濟寧侯府的世子爺,可不是尋常百家的家的孩子,做什麼事要多想想才是,不能因為和自己的喜好就壞了規矩……

    “知道了,知道了!”葳哥兒不耐煩地應著,卻親暱地挽了朱氏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您,您就不能少說兩句嗎?對了,上次二弟去看您後回來跟我說,你的手凍了,讓我看看……我前天去太醫院給您尋了瓶凍瘡膏,聽說是太祖皇帝用過的方子,很管用。正要給您送去,沒有想到您進了府……”

    竇昭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不過是凍了手,你就急巴巴地去太醫院給她尋了御用之物;我病的快要死了,你可曾給我煎過一碗藥!

    一股刺痛從胸口漫延開來。

    竇昭跌跌撞撞地回了內室,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爬上床的,只知道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汗水濕透了後背。

    她高聲叫了翠冷進來:“讓朱氏和世子爺進來。”

    聲音寒冷如冰。

    翠冷不安地看了竇昭一眼,這才去傳話。

    不一會,葳哥兒和朱氏走了進來。

    他們像避嫌似的,一前一後,各自恭謹地站好,一個垂著眼瞼喊著“母親”,一個敬謹地曲膝行禮,稱著“夫人”。

    竇昭在心裡冷笑,連應付都懶得應付了,直接把即將與郭家結親的事告訴了兒子——反正她就算是避開朱氏,不是大兒子就是二兒子也會把這件事告訴她。

    可能是猝不及防,葳哥兒有些茫然,而朱氏則是大吃一驚,隨後面露喜色,泫然欲泣。

    兒子還沒有明白這其中的深意,朱氏卻明白過來。

    竇昭頓時有些心灰意冷,索性對兒子道:“你乳娘奶了你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傳我的話,依舊讓朱氏回你屋裡服侍,你的乳兄,就跟著回事處的總管當差。”

    “母親!”葳哥兒又驚又喜,想也沒想,“撲嗵”跪在了竇昭的床頭,重重地給竇昭磕了幾個頭,“我代乳娘和乳兄謝謝母親!”眉目間滿是興奮。

    朱氏看著大急,忙去拉葳哥兒:“世子爺,使不得,使不得!”

    一個乳娘都知道使不得,難道她精心教養出來的兒子就不知道?

    不過是情難自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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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5:50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14 AM 編輯

第四章 入夢

    竇昭說不清自己是妒忌還是羨慕,血氣全湧到了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只怕自己再多看兒子一眼,就要做出什麼令自己後悔的事來。

    “把對牌拿給世子爺。”她吩咐翠冷,“傳我的話,以後不僅世子爺屋裡,就是二爺、茵姐兒屋裡的事,也都由朱氏打點。”

    “母親!”葳哥兒抬起頭來,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異樣。

    “夫人,不可!”朱氏聲音淒厲,臉色剎那間煞白。

    到底是自己選的人,通透的很。

    有她在孩子們身邊看著,也可防防那些鬼魅伎倆。

    竇昭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我累了,想歇會,你們都下去吧!”

    “夫人!”朱氏含著眼淚“咚咚咚”地給竇昭磕起頭來。

    威哥兒不解地望著朱氏。

    竇昭再次揮了揮手,背地在去。

    “夫人,你放心,奴婢就是捨了這性命,也會好好照看公子、小姐的。”朱氏喃喃地道,再次給竇昭磕了個頭,和葳哥兒一起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靜下來,有種人去樓空後的冷清與孤寂。

    竇昭悲從心起。

    如果魏廷瑜成器些,不是總想著玩樂,她一個內宅婦人,又怎麼會出頭打理魏府的庶務?又怎麼會因此忽略了兩個孩子的異樣?

    如果婆婆對兩個孫兒多關心一點,不是總想著拜神趕廟會,兩個孩子又怎麼會把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朱氏當至親?

    或者,她壓根就選錯了人?

    若那朱氏是個貪得無厭、逢高踩低、粗鄙無禮、喜歡搬弄口舌之人,兩個兒子也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了。

    但是,她又怎麼會讓這樣的人呆在兒子的身邊、教導兒子呢?

    她甚至不知道該怨恨誰好!

    每當這個時候,竇昭就會想到早逝的母親。

    她那麼小,母親怎麼就捨得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若是生母在世,教導她怎樣為人妻、怎樣為人母,她是不是就不用吃那麼多的苦,走那麼多的彎路,孩子們也不會和她離心離德了呢?

    這是個無解的答案。

    竇昭只覺周身透著股倦意。

    她用被子蒙著頭,把自己埋在一片漆靜中。

    朦朦朧朧的,她彷彿又進入了夢境。

    只是這次換了場景。

    她坐在熱炕上,陽光照著院子裡的積雪,透過糊了高麗紙的窗戶反射進來,屋子裡一片雪亮。

    一個嘴角長著顆紅痣的俏麗少婦坐在她的對面,正陪著她玩翻繩。還有四、五個十至十五歲不等的丫鬟圍坐在炕前,做著針線。

    她們都穿著細布的棉襖、粗布的裙子,或戴了小巧的銀丁香,或插銀簪,樸素中透著小女孩的蘭心蕙質,讓人看了不由會心一笑。

    屋裡的人竇昭一個都不認識,卻倍感親切。

    從前在真定縣的娘家,到了冬天,她們家的僕婦就是這副打扮。

    她溜下炕,想看看幾個小丫鬟在做什麼針線,腳沒能夠著地,人被掛在了炕邊。

    幾個小丫鬟嘻嘻地笑。

    俏麗的少婦也笑。一面笑,一面把她抱下了炕,嘴裡還道著:“四小姐要什麼?跟乳娘說好了!乳娘去幫你拿。”

    原來這個是她的乳娘!

    竇昭咯咯地笑。

    從前是白白胖胖的饅頭,這次是嬌俏的枝頭花,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樣子的?

    她咚咚咚地朝那些做針線的小丫鬟跑去,突然發現自己變小了很多,往日在她眼中很是平常的桌椅板凳都高大了一倍有餘。

    哈!這夢做得可真入微!

    做針線的小丫鬟都抬起頭來,朝著她善意地微笑。

    她們之中年長些的在納鞋底,年幼些的在打絡子,個個手法嫻熟,看得出來,是慣作這些活計的。

    有刺骨的寒風灌進來。

    竇昭抬頭,看見暖簾被撩起,幾個丫鬟簇擁著一個婦人走了進來。

    屋裡的人紛紛起身給那婦人行禮,稱著“七奶奶”。

    竇昭愣愣地望著她。

    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中等個子,苗條纖細,容長臉,柳葉眉,櫻桃小嘴,穿了件桃紅色寶瓶暗紋的妝花褙子,映著她膚光如雪,人比花嬌。

    這,就是她母親了!

    竇昭長得一點也不像母親。

    她個子高挑,曲線玲瓏,鵝蛋臉,長眉入鬢,紅唇豐盈,皮膚雪白,看人的眼睛略微犀利些,就有股英氣咄咄逼人,和她父親如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有段時間,她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柔順些,將長眉修剪,畫成柳葉眉,半垂著眼瞼和人說話,倒能裝出母親三分的嬌美來。

    母親笑盈盈地走過來。

    她看得更清楚了。

    母親的面孔潔白晶瑩,像上好的美玉,沒有一點點的瑕疵,是那麼的好看。

    她彎腰刮竇昭的鼻子,打趣道:“壽姑,怎麼?不認識母親了!”

    壽姑?

    是她的乳名嗎?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個乳名。

    淚水猝然而至。

    她胡亂地抱住了母親的大腿。

    “娘親,娘親!”

    哭得像個無助的孩童。

    “哎呀呀!”母親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她的悲傷,笑著問那乳娘,“壽姑這是怎麼了?無緣無故的就哭了起來?”沒有絲毫置疑或是責怪乳娘的樣子,顯然對乳娘十分的信任。

    “剛才還好好的。”乳娘也很詫異,只得道,“或許是看您來了?女兒見到娘,有事沒事哭一場。”

    “是嗎?”。母親把她拎到了熱炕上,“這孩子,把我的裙子都哭濕了。”

    竇昭頓時呆住。

    母親不是最應該擔心孩子為什麼哭嗎?怎麼母親最擔心的是自己把她的裙子哭濕了……

    她,她真是自己的母親嗎?

    她瞪大眼睛盯著母親。

    小臉上還掛著兩行晶瑩的淚珠。

    母親“撲噗”一聲笑,掏了帕子幫她擦著眼淚,對乳娘道:“這孩子,傻了!”然後溫柔地抱了她,親了親她的小臉,道:“你爹爹就要回來了,你高興嗎?”。眼角眉梢都洋溢情不自禁的歡喜。

    竇昭“啊”地一聲就要跳起來。

    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一件事給忘記了!

    父母之間當年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細節。不過,據妥娘說,她父親是去京都參加鄉試的時候認識繼母的。可憐母親一無所知,見父親來信說要在京都遊治一番,不疑有他,只是每天在家裡翹首以盼,還擔心父親的銀子不夠使,尋思著悄悄派了自己的陪房俞大慶給父親送些銀子去使,後來不知怎地被祖父知道了,換來了一頓喝斥,這才做罷。

    鄉試是在八月,外面已經飄雪,此時應該已進入嚴冬,父親還沒有回來,但祖父健在,他不可能在外面過年,也就是說,現在告誡母親還來得及。

    可母親緊緊地抱著竇昭,竇昭掙扎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急得她大叫“娘親”。

    “壽姑今天是怎麼了?”母親對女兒異於往常的鬧騰大惑不解,目光嚴厲地望向了乳娘。

    乳娘神色有些緊張起來:“我陪著四小姐睡到了辰正才起,用了碗小米粥,一個肉包子,一個花卷……”

    “我不是說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要先給壽姑喝杯溫水嗎?”。母親沉聲打斷了乳娘的話,“你今天早上給她喝水了沒有?”

    “喝了,喝了!”乳娘忙道,再也沒有了剛才的輕鬆,“我照您吩咐的,先用被子捂著,給四小姐穿了件貼身的小襖,然後才服侍四小姐喝的溫水……”

    哎呀!現在說這些幹什麼?

    她跟著祖母在鄉下的田莊長到了十二歲,夏天跟著田莊長工的孩子去摸魚,渴了就喝小河裡的水,冬天去山上打麻雀,餓了就烤麻雀吃,還不是好生生地活到了成年。

    竇昭搖著母親:“娘親……”想告訴她“爹爹要帶個女人回來”,話一出口,只感覺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變成了含糊不清的“爹爹……女人……”兩個詞。

    見竇昭開口說話,母親回過頭來,笑望著她,耐心地道:“壽姑,你要說什麼?”

    “娘親,”竇昭艱難地道,“爹爹……女人……”這次吐詞比較清晰,但還是那三個詞。

    她不由額頭冒汗。

    母親眉開眼笑,直接忽略掉了“女人”兩個字,自顧自地高興道:“原來我們的壽姑也想爹爹了!高升送信回來了,說你爹爹這兩天就到,還買了很多過年的煙花爆竹、花燈香燭。是京都的煙花爆竹哦!能綻放出萬紫千紅的顏色,不要說真定縣了,就是真定府也沒有賣的……”

    這個時候,還管什麼煙花爆竹!

    竇昭急得不行,索性反復地說著“爹爹”、“女人”。

    母親表情漸凝,正色地道:“壽姑,你要說什麼?”

    竇昭心頭微松,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道:“爹、爹、帶、了、女、人、回、來……”

    稚聲稚氣,卻清晰響亮。

    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母親臉上露出震驚、懷疑、錯愕的表情。

    乳娘和丫鬟們則面面相覷,神色驚惶。

    屋子裡一片死寂。

    暖簾“唰”地一聲被甩到了一邊,一個梳著三丫髻的小丫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七奶奶,七爺回來了,七爺回來了……”

    “真的!”母親立刻喜上眉梢,提了裙子就往外跑,跑了兩步,停了下來,想了想,轉身回來抱了竇昭,“我們一起去接爹爹!”

    看樣子母親起了疑心。

    竇昭鬆了口氣,摟了母親的脖子,大聲應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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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5:53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15 AM 編輯

第五章 回家

    父親的馬車就停在二門口,幾個小廝正忙著往裡搬東西,父親穿著寶藍色菖蒲紋杭綢直裰,披著灰鼠皮的大髦,玉樹臨風地站在馬車旁,正和高升說著什麼。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來,淺淺地笑,豐姿俊朗,如清風明月。

    竇昭心中微滯。

    她知道父親是好看的。

    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父親。

    在她的印象裡,父親總是微微蹙眉,縱然大笑,眉宇間也帶幾分無法消融的鬱色。特別是靜靜地望著她時,眼波不興,如千年的古井,讓人心中發寒。

    不像現在,年輕、英俊、陽光,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年,看著就讓人暖心。

    “壽姑,”父親的笑臉出現在她的眼前,“爹爹回來了也不喊!”他伸手去捏竇昭的鼻子。

    竇昭下意識地扭過頭去,避開了父親的手。

    父親一愣,然後不以為忤地笑了笑,從身後的馬車裡拿出一個風車,把風車吹得嘩嘩作響,然後舉到了她的面前:“這是爹爹給你從京都買回來的。好不好玩?”

    如果她真是個孩子,會受寵若驚地被這風車吸引,可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是那個買了風車哄著孩子玩的人,她哪裡會把它放在眼裡?

    竇昭伸長了脖子朝著馬車裡瞅。

    母親卻紅著臉,含情脈脈地望著父親,似嬌似嗔地道:“你人平安回來就好,還給我們買什麼東西啊?家裡什麼都有。”

    “那不一樣嘛!”父親從母親手中接過了竇昭,“這是我給你們特意從京都買回來的。”

    母親的臉更紅了,像喝了陳年花雕似的,眼神都朦朧起來。

    竇昭斜著身子想拉開馬車的簾子,但人小臂短,始終都夠不著馬車簾子。

    父親察覺到她的意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將她放在了馬車上:“你要找什麼?”

    竇昭不理他,一頭鑽進了車廂裡。

    車廂裡鋪著厚厚的被褥,幾本諸如《四書註解》之類的經書隨意地丟在被褥上,角落裡是個溫茶的茶桶,打開蓋子,放著個紫砂的提梁壺。

    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竇昭站在車廂內,茫然四顧。

    難道她記錯了?

    或者是……妥娘說的根本不是事實!

    ※※※※※

    父親遠行初歸,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給祖父問安。

    母親藉口要安排家宴,回了上房,把所有在上房當差的僕婦都叫到了廳堂。

    “是哪個混賬東西告訴姐兒說的那些腌臢話?自己給我站出來!”她大發雷霆,“要是等姐兒指了出來,那可就不是到外院當差、罰幾個月月例的事!我要稟了老太爺,叫了人牙子來,把她賣到那窮山溝溝裡,一輩子也別想吃上個白面饅頭!”

    屋裡一片死寂。

    桌上的茶盅被母親拍得哐噹地響:“好啊!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當我查不出來是不?姐兒這才幾歲,話都說不清楚,你們就攛掇著姐兒在我面前胡說八道。這要是姐兒再大些,豈不被你們給教唆壞了……”

    竇昭由個小丫鬟陪著,坐在上房內室的熱炕上,不時地嘆口氣。

    是她自己的主意,誰會跳出來承認啊!

    但竇昭沒有為那些僕婦辯解。

    她現在是個連話都說不好的孩子,以母親的認識,“父親帶了個女人回來”這樣無中生有的話自然是身邊的僕婦教的,她要是為那些婦僕辯解,母親只會更加懷疑有人居心叵測,,那些僕婦就更不容易脫身了。

    她問身邊的小丫鬟:“你叫……什麼?”喉嚨還是像堵著了似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丫鬟受寵若驚,殷勤地道:“回四小姐的話,奴婢叫香草。”

    她道:“我要……妥娘!”

    小丫鬟睜大了眼睛,好奇地道:“妥娘是誰?”

    竇昭傻了眼。

    有人高聲稟道:“七奶奶,七爺回來了。”

    外面一陣響動。

    母親語氣略帶幾分緊張地囑咐:“俞嬤嬤,你把四小姐屋裡的人先帶回去。四小姐今天晚上就歇在我這裡了。其他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有個老蒼的聲音恭敬地應“是”。

    然後又是一陣響動。

    不一會,母親笑語嫣然地著陪父親走了進來。

    見竇昭傻傻地坐在炕上,父親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

    母親不好告訴丈夫竇昭受了人教唆,含含糊糊地笑道:“可能是玩得太累了,等會就好了。”

    父親不再追問。

    丫鬟們端著水、捧了香胰子進來,母親服侍父親更衣,竇昭也被丫鬟抱了下去,梳洗換裳,一起去了祖父那裡。

    祖父住在宅子的西邊,因中堂上寫了幅“鶴壽同年”的匾額,被稱做“鶴壽堂”。

    鶴壽堂屋前是水池假山,屋後是藤蘿花樹,是家中景緻最好的地方。

    在竇昭的記憶中,她來過兩回鶴壽堂。一次是九歲的時候,祖父去世,按祖父的遺囑,靈堂設在鶴壽堂,她回來奔喪;還有一次是回來參加祖父的除服儀式。

    兩次都鬧哄哄的,她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看一眼鶴壽堂。

    這次夢中重回,她伏在母親的肩膀四處張望。

    水池結了冰,假山蓋著雪,樹木已經凋零,藤蘿也不過是些枯莖,雖然一片蕭索,卻因佈局雅緻,難掩其明瑟。

    她不由暗暗點頭。

    難怪京都的那些老翰林提起祖父都誇他有才情。

    只可惜祖父不耐煩仕途,三十歲不到就辭官回鄉做了田舍翁。

    胡思亂想中,他們到了鶴鳴堂的門口。

    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笑吟吟地把他們迎了進去。

    竇昭望著那美婦,兩眼睛發直。

    她怎麼會夢到了丁姨奶奶?

    要夢,也應該夢見她的祖母才是!

    她可是從小跟著祖母長大的。

    正想著,丁姨奶奶笑著上前捏了竇昭的小手,對母親道:“壽姑今天怎麼了?怏怏的,也不喊人……”

    母親朝著丁姨奶奶使了個眼色,悄聲道:“等會和您說。”

    丁姨奶奶會意,笑著抱過竇昭,陪著母親進了祖父的書房。

    竇昭心裡亂糟糟的。

    祖父年過四旬膝下依舊空虛,嫡祖母做主,給祖父納了兩房妾室。其中一位是丁姨奶奶,一位是祖母崔氏。丁姨奶奶和嫡祖母一樣,無出,祖母也只生了父親一個,他們這一房人丁並不興旺。後來繼母進門,生下了弟弟竇曉,祖母育嗣有功,竇家的人這才改口稱她“崔太太”,父親雖然依舊喊“姨娘”,孫兒輩卻稱了“祖母”,而丁姨奶奶一直是丁姨奶奶。

    嫡祖母過世後,祖父決定不再續弦,由丁姨奶奶主持家中饋,母親進門,就交給了母親,丁姨奶奶只打點祖父屋裡的事,祖父晚年,一直由丁姨奶奶陪著。而祖母則住在離真定縣五十里開外的田莊,只在每年的端午、中秋、春節回來小住幾日。

    竇昭心裡隱約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了,而她卻被蒙在鼓裡似的。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遭的人事。

    晚膳的時候,竇昭注意到裝菜的碗碟是套玉堂春色的青花瓷,碗碟杯匙一一俱全。

    祖父問父親話的時候,竇昭被丟在了書房的熱炕上玩耍。

    她看到祖父書案上放著那對馬到成功的紫檀木鎮紙。

    竇昭想了想,踮起腳來,數著牆上掛著的那把龍泉寶劍劍穗上的琉璃珠子。

    這些東西,她都曾見過。

    當時它們做為祖父心愛之物,被當成了隨葬品放進了棺材裡。

    她還記得,玉堂春色的青花瓷餐具只剩下四個碗、兩個碟子、一個杯子、五把湯匙;紫檁木的鎮紙只有一個;龍泉寶劍劍穗上的琉璃珠子是五顆。

    好像時光倒流,抹去了留在那些物件上的歲月。

    再聽祖父的話:“……此篇出自《論語‧公治長》。你用'大夫心裕而公,忠於謀也'來破題,又用'夫裕則齊得失,公則平物我,而子文以為忠矣,仁則吾不知也'來承題,甚好,可見你於'變式'之法上已深得其中三味……”

    竇昭手腳冰涼。

    她雖然認識字,但從來不曾讀過四書五經。怎能憑空想像出這樣的話來?

    “娘親,娘親!”她驚恐地喊著母親,淚流滿面。

    丁姨奶奶正就著桌上的殘菜吃著剩飯,母親和祖父、父親一起用的膳,坐在一旁和丁姨奶奶說著話,一邊說,還一邊朝著竇昭指指點點的。

    她聞言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公公,我這就帶壽姑到旁邊去玩。”母親抱著她就去了廳堂。

    竇昭死死抱母親,把臉貼在母親的脖子上,感受著母親的溫度,彷彿這樣,才能證明她遇到的不是鬼。

    丁姨娘娘丟了碗過來,摸了摸她竇昭的額頭:“這是怎麼了?平日裡好好的。難道是碰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不會吧?”母親打了個寒顫,遲疑道,“會不會是教唆壽姑的人動的手腳?”

    “沒事。”丁姨奶奶胸有成竹地道,“就算有人動手腳也不怕,我們是行善之家,大仙會保佑我們平安清泰的。等會我替壽姑在大仙面前求兩張表,你在壽姑身上掃兩下,然後燒了,壽姑就沒事了。”

    母親不住地點頭,咬牙切齒地道:“要是讓我查出來是誰不安好心,我要扒了她的皮!”

    “還好是當著你的面說出來的。要是當著七爺說出來,那可就麻煩了。”丁姨奶奶感嘆道,有個小廝跑了進來,稟道:“老太爺、七爺、七奶奶、丁姨奶奶,東府的三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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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5:57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21 AM 編輯

第六章 竇家

    竇昭的祖上,是個家無恆產的挑貨郎,機緣巧合,娶了鎮上一家商戶人家的丫鬟為妻。他用妻子陪嫁的十兩銀子在真定的北樓村買了一畝二分地,從此在北樓村安家落戶,繁衍生息。

    這就是後來赫有名的北樓竇氏的起源。

    竇昭的太祖父十歲就在母親老東家的綢緞鋪子裡做學徒。十四歲出師,二十歲就成了綢布店的二掌櫃。東家想把自己女兒的貼身丫鬟嫁給他,他不想自己的子孫後代一輩子轉著東家轉,想娶鎮西窮秀才的女兒郝氏為妻。

    二十一歲的時候,他用自己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八兩銀子做聘禮,娶了郝氏,丟了二掌櫃的差事。

    他帶著郝氏回了北樓村,接過了父親挑貨的扁擔,還有父親一輩子勤扒苦做置下的三十畝良田。農忙時種地,農閒時走鄉串戶。

    次年夏天,郝氏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他在村頭遇到了一個收棉行商。

    真定府種棉花。

    收棉行商想找個熟悉本地農戶的人幫他收棉花。

    父親毛遂自薦。憑著在綢布店苦練出來的本事,眼睛一瞥,就知道棉花有多少斤,手一拎,就知道棉花裡有沒有摻假,能打算盤會記帳。

    夏天過去,除了事先約定的酬勞,收棉行商另外打賞了竇昭太祖父十兩銀子,並且和他約定,明年這個時候再來幫忙。

    到了冬天,竇昭的太祖父走遍了真定縣的十里八鄉。等到了來年的夏天,哪家種了多少棉花,棉花是好是壞,棉戶為人是否好打交道,清清楚楚;收棉、過秤、算帳、入庫、做帳,絲毫不錯。那行商只要搖了扇子坐在樹蔭下喝茶就行了。

    “看樣子,有我沒有都是一樣的,我在這裡還要開銷住店、吃飯的錢。”行商笑和竇昭的太祖父商量,“我有個主意。我先預支你一部分錢,你自己收棉花,然後把收的錦花送到我那裡,憑棉花的優劣我們結算。你覺得如何?”

    竇家就是這樣,靠收棉花起的家。

    等到了竇昭的高祖父手中,竇家的人把從真定、獲鹿、元極、平山、行唐等縣收到的棉花販到江南去,換了江南的絲綢賣到四川,再把四川的藥材運往京師變成銀子,買了金銀珠寶賣給真定府達官顯貴。

    竇昭的高祖父只用安安心心的讀書,考取功名就行了。

    只是他懸樑刺股也只考中了一個秀才。

    但這並不妨礙他娶了隔壁行唐縣安香村趙舉人的女兒為妻。

    趙家和竇家可不一樣!

    人家是有族譜的。

    家中雖然只有一百二十畝地,但人家的祖選可以追溯到周穆王時期。而且“趙”還是前朝的國姓,趙家祖上是改朝換代的時候從舊都卞京搬到這裡來的。

    安香的趙氏,也是竇昭的外家。

    竇昭的高祖父和趙氏成親之後,生了兩個兒子。長子竇煥成,次子竇耀成。

    兄弟倆從小就聰慧過人,跟著外祖父趙舉人讀,及長,送至京都的國子監進學。後至德十三年,兩兄弟同時金榜提名。

    哥哥二甲第三名,弟弟二甲三十七名。

    竇家至此真正的富貴起來。

    之後哥哥考中了庶吉士,留在了翰林院,在行人司觀政。弟弟則外放南昌府的進賢縣做了一名縣丞。

    竇昭的高祖父到底福淺,風光了沒幾年,就駕鶴西去了。

    死的時候,兩兄弟都不在身邊。

    兩兄弟回鄉守制,除服後,回京待缺。

    哥哥到底是庶吉士,曾在行人司呆過,很快就謀了個都察院御史的差事。弟弟蹉跎了大半年,才在哥哥的打點下謀了個雲南按察司經歷司經歷之職。

    在弟弟的印象中,雲南窮山惡水、瘴雨蠻煙,有官員在赴任的路上就暴病身亡,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若是繼續留在京都候缺,一來是他們兩兄弟初入仕途,好的差事未必能弄得到手,二來朝官命官三年一升,等他謀個好缺,哥哥只怕早就升了從六品。

    他越想越覺得沒意思,索性辭官回了真定縣。

    趙氏的日子過得既體面且舒心,要說有什麼足之處,就是兩個兒子都在外為官,她怕自己死的時候和老頭子一樣,沒有兒子送終。

    竇耀成願意回鄉,她自然是十二分的願意。

    反正大兒子仕途順利,二兒子回來,正好在她面前盡孝,還可以幫著管管家裡的庶務。

    戴進士及第光環的竇耀成和竇家的那些先祖做買賣來不可同日而語。

    在京都兌成的銀子不再賣金銀珠寶,而是做為印子錢,或放給那些些窮翰林;或放給了那些剛剛謀了差事外放需要大筆銀子應酬和置辦官轎官服七品芝麻官;或是回京述職需要請客送禮封疆大吏。之後隨著這些官員的升遷罷黜,竇家開始插手河道的石料、九邊的糧草、浙江的鹽引……

    銀子像水似的湧了進來,讓趙氏和竇煥成眼花繚辭亂、膽戰心驚。

    已是都察院右僉事的竇煥成不止一次的告誡弟弟:“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你還是藏拙些。”

    竇耀成不以為意:“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這也是狐假虎威。你致仕了,這買賣我也就不做了。”

    竇煥成卻覺得這錢賺的不乾淨:“南貨北賣,掙得好歹也是辛苦錢。你這樣,是官商勾結!是發國難財。”

    竇耀成冷笑:“大兄這個時候嫌錢髒手了?哥哥要買宋刻孤本的時候怎不嫌錢髒?要資助同僚遺孤的時候怎麼不嫌錢髒……”

    “你!”竇煥成氣得嘴唇發抖。

    兩兄弟不歡而散。

    趙氏看著心裡難過,勸竇耀成:“你就聽聽你阿兄的吧!他在都察院任職,糾劾百司,見得多,他不會害你的。”

    竇耀成不想母親擔心,又不願意向大兄低頭,隨口道:“您看那些做官的,哪個不爭著巴結?不必開口,自有人送吃送喝送銀子,還怕送了不收。我和大兄不一樣,我一天賺不到銀子一天就沒吃的。”

    趙氏卻聽了進去。呵呵笑道:“你以為娘老糊塗了。”心裡卻想著大兒子只有那一點俸祿,每次回來不是給孝敬她人參燕窩就是珠寶玉石,大房的媳婦孫子孫女四季的衣裳首飾年年添新的,可見日子過得的確是很不錯。大兒子的話說的有道理,但小兒子的買賣做得也不容易。上次去淞江府,為了應酬那些官老爺,喝酒喝得聞到酒味就不舒服。就是這樣,小兒子嫌的錢子從來也不曾藏私,全都交到了公中,所有的收益都和大兒子均分。

    這麼一想,就憐惜起小兒子來。

    有官身和沒官身的就是不一樣。

    要不然這世上的人為何擠破了腦袋都要做官。

    老太太的心偏向了小兒子。

    而竇耀成斷了仕途,買賣有得力的管事,他的心思漸漸放在了享受上。

    開始只是呼朋喚友,把酒言歡,後來開始梨園聽戲、章台走馬。

    趙氏知道勸小兒子:“你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和那些販夫走卒的女人一個桌上喝酒?不如買幾個聰明伶俐小丫頭回來,請了真定府的名角調教,自己養個戲班子,即有體面,可以及解悶,逢年過節的時候還能熱鬧熱鬧。”

    母親發了話,竇耀成還有什麼顧忌?

    他玩得越發荒唐。

    兩兄弟之間的分歧也越來越深。

    趙氏看著這樣不行,請了娘家的哥哥出主意。

    趙舅爺想了想,道:“請兄弟,明算帳。不如趁著你在的時候把家分了。大家各過各的,也就沒什麼好說了。”

    趙氏沉思良久,痛下決心:“總比我死後鬧出分產不均的笑話好。這分家的罵名,我背了。反正我已經是半截進土的人了。”然後把大兒子叫了回來:“……不要再為這些瑣事爭吵!”

    “母親,這不是瑣事。”竇煥成不同意分家,試圖說話母親,“仕途一時榮,文章千萬好。家族立世之本不在舉業,而在於門風。有舉業,沒有門風,守得住本心不被紙醉金迷所惑還好,若是守不住,比那尋常人還淒慘;有門風,沒有舉業,堂堂正正的行事,清清白白的做人,歪風邪氣不敢浸,自有福緣……”

    “我知道,我知道。”趙氏敷衍道,“是我想分家。我不想再看到你們這樣鬧騰下去了。特別是你弟弟,十年寒窗苦,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你們兄弟一場,你不照顧他,誰照顧他?可這兄弟也如夫妻,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生傷,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你就當是孝順我,把這個家分了。”

    竇煥成在母親面前發誓:“我一定會照顧好弟弟。不用分家……”

    趙氏搖頭:“你聽我說。你爹爹雖然留下了萬貫家財,卻不及竇家現在家財的三分之一。我想把家中的財產一分為三,我一份,你一份,你弟弟一份。我跟著你弟弟過,等我去了,我的那一份就留給你弟弟……”

    這是要分家呢?還是要分財產呢?

    這是母親的意思呢?還是弟弟的意思呢?

    竇煥成不敢多想,他點了頭。

    趙氏請趙舅爺、當時真定縣的縣令、兩個媳婦的娘家一個起做中人,把家分了。

    既然母親跟著弟弟,竇煥成讓出了位於真定縣的大宅,在縣城的東邊蓋了個五進的青磚瓦房。

    從些竇家一分為二。

    竇煥成那一支被人稱為“東竇”,竇耀成這一支被人稱為“西竇”。

    竇耀成,就是竇昭的曾祖父。

    果如竇煥成所擔憂的那樣。沒幾年,竇耀成妻妾爭寵,鬧出了人命案,又牽扯出很多內院污垢。雖被壓了下去,但西竇這一支卻傷了元氣,竇耀成不到四旬就病逝了,只留下兒子竇氣數已盡似的,子嗣零調,只活下了竇昭的祖父竇鐸。

    “東竇”卻人丁興旺。

    竇煥成有兩兒三女。九個孫子,三個孫女,十一個外孫女,其中兩個兒子一個女婿都先後中了進士。

    他沒有忘記自己在母親面前的承諾,始終於竇耀成這一支照顧有加。

    竇耀成去世後,竇煥成把年幼的竇鐸接到了自己的身邊,幫竇鋒管理家產,親自教他讀書進學,成家立業。死後還留下遺囑:“東西兩竇是一家,分居不分宗”。

    竇鋒對伯父比父親的印象更深刻。他把竇煥成當成自己的父親一樣,兒子竇世英出生後,和東府竇家“世”字輩的兄弟一起排了序。

    所以竇昭的父親雖然是獨子,卻被稱為七爺。

    而被稱為三爺的,則是竇昭二伯祖的長子竇良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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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6:00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22 AM 編輯

第七章 疑惑

    聽說竇世榜來了,父親親自去將他迎了進來。

    他手裡提著筐桔子。因都是家裡人,母親和丁姨奶奶沒有迴避。大家見過禮,竇世榜指了指桔子,笑著對祖父道:“是大哥送回來的,我特意拿了點您嚐嚐。”然後從小筐裡掏了個桔子遞給竇昭:“壽姑,吃桔子。”

    竇昭人還有些呆滯。

    母親戳了戳她。

    她喃喃地說了聲“多謝”。

    竇世榜笑著摸了摸竇昭的頭。

    祖父就道:“上炕坐吧!我這裡有慎行送的大紅袍。”

    丁姨奶奶立刻轉身去了旁邊的小茶房沏茶去了。
    竇世榜也不客氣,上炕盤腿坐在了祖父的對面。

    竇昭拿著桔子,安靜地依偎在母親的懷裡,眨也不眨地盯著竇世榜。

    十年前就已經過世的三伯父,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眼前,還叫她吃桔子!

    想她在田莊裡的時候,三伯父隔段時間就會去探望祖母,每次去,都會給她帶點小玩意,或是時新的帕子,或是漂亮的頭花,或是稀罕的吃食,有一次,還送了她一對無錫娃娃娃。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穿著紅色描金的小襖,笑瞇瞇地作著揖,把田莊裡的小孩都羨慕得不得了。她把那對娃娃擺放在窗台上,直到她十二歲離開田莊,那對娃娃才被收到箱籠裡,隨著她從定縣到京都,留在了濟寧侯府。

    那些日子,三伯父的到來如同照在她身上的一縷陽光,讓她變得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她從來不曾忘記。

    竇昭的眼角有些模糊,聽見竇世榜笑道:“……大哥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蘭哥兒前些日子來信,說入秋到現在,大哥已經犯了三次心絞痛。只因河工未完,不敢有所怠慢。大哥來信,說等過了這些日子,他就準備辭官回家,和小叔一起潛心研究易經。”

    祖父哈哈大笑,道:“仕途雖榮,案牘亦苦。誰讓他要做官的!”說著,笑容漸薄,正色地道,“他這心絞痛一日比一日厲害,可請大夫看過?”

    “江南名醫都請遍了。”竇正榜道,“可大家都沒有什麼良方。只是一味的讓靜養。大哥是那歇得住的人嗎……”

    竇昭在一旁聽著,思緒卻已飄遠。

    大伯父叫竇世樣,是大伯祖的長子。比父親大三十八歲,比祖父小四歲。他和祖父一樣,從小跟著曾伯祖讀書,和祖父說是叔侄,實際上情同手足。竇昭記事的時候,他已經去逝。說是為了修河道,累死在了揚州府任知府任上,事蹟還寫在祠堂的青石碑上。建武四年,江南發大水,很多河堤都被沖垮了,只有大伯父在任時修的那段河堤安然無恙。大伯父的政績被重新翻了出來,皇上為此下特聖嘉獎大伯父。

    蘭哥兒是大伯父三十六歲上才得的獨子,二十一歲就考中了舉人,之後卻屢試不第。皇上念著大伯父功勞,蔭恩他為句容縣主薄。他來京都謝恩的時候,在京都的竇氏族人紛紛為他接風洗塵。竇昭因為繼母的緣故和竇家的人不近,只派人送了賀禮。

    難道大伯父的罹日就在這幾天?

    自己要不要提醒三伯父一聲呢?

    可她說的話三伯父會聽嗎?

    竇昭猶豫著。

    丁姨奶奶領著兩個丫鬟端著茶點走了進來。

    母親把她放到了地上,幫著丁姨奶奶端茶、擺放點心。

    竇世榜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讚了聲“好茶”,然後感慨:“這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慎行是竇昭的二伯父竇世棋的字,是竇世樣的胞弟,比竇世樣小八歲,比竇世榜大四歲。他二十六歲就中了進士,之後一直在外做官,在江西布政使的位置上致的仕。

    竇昭只聽說過這個人,根本就沒見過——她在真定的時候,他在外做官;他致仕回鄉,她已經嫁到了京都。

    大紅袍產自武夷,聽三伯父這口氣,他現在應該在福建為官。

    祖父聽了哈哈大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關鍵是個'靠',怎比得上你,我們可都指望著你吃飯呢!”

    竇家在外做官的多,為了科舉“兩耳不聞窗上事,一心只讀賢閒書”的人更多。

    竇世榜管著東、西兩竇的庶務。

    他聞言嘿嘿地乾笑了兩聲,表情訕然。

    竇昭記起來了。

    三伯父不僅和二伯父、四伯父、五伯父一起參加過鄉試,還和六伯父、父親、大侄兒竇文昌、二侄兒竇玉昌、三侄兒竇秀昌、四侄兒竇榮昌一起參加過鄉試……好像一直都沒能中。

    父親見了端了茶盅:“喝茶,喝茶!”又高聲吩咐母親,“三哥難得來一趟。你去跟灶上人說一聲,做幾個下酒的小菜,我陪爹爹和三哥喝兩杯。”

    “不用了,不用了。”竇世榜看了父親一眼,笑道,“大哥讓我給小叔帶了幾句話。天色不早了,我傳了話就要回去了。”又道,“快過年了,家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呢!”

    “那也不耽擱這會功夫。”祖父笑道,父親卻拉了母親,“既然三哥有話和爹爹說,那我們就先回屋了。”也不管母親的驚訝,推搡著母親出了鶴壽堂,“三哥這個時候來,肯定是有要緊的事。”

    母親釋然,又許久沒見到父親了,望著父親的眼神柔得藤蔓:“那好。妾身回去服侍相公早些歇了吧!”

    “好,好,好。”父親應著,回頭朝著鶴壽堂望瞭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竇昭順著父親的眼光望了過去。

    四周靜悄悄的,積雪在月色下閃爍著清冷的碎芒,祖父書房桔色的燈光顯得格外的溫暖。

    竇昭狐疑。

    母親卻一無所觸,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回了上房。

    有個兩鬢斑白的僕婦迎了上來,行著福禮喊著“七爺”、“七奶奶”。

    她的樣子很嚴肅,眼神卻很溫和。

    竇昭一看就心生好感。

    母親把她交給了那婦人:“俞媽媽,今天你帶著壽姑歇在暖閣吧!”

    俞媽媽微笑著應“是”。

    父親奇道:“壽姑的乳娘呢?”

    “她受了風寒。”母親說著,徑直往屋裡去,“我怕她過了病氣給壽姑。”

    父親只得跟上。

    一行人進了廳堂。

    父親和母親往內室去,俞媽媽抱著竇昭往內室後面的暖閣去。

    她還沒有等到那個女人,怎能就這樣離開母親!

    “娘親,娘親!”她在俞媽媽懷裡扭著身子。

    “四小姐,莫哭,莫哭!”俞媽媽哄著她,回快了腳步,“俞媽媽陪著你玩翻繩,好不好?”

    父親猶豫道:“要不,今天就讓壽姑和我們一起睡吧!”

    “這……”母親目光幽怨地望著父親。

    父親好像沒有看見似的,吩咐俞媽媽:“把壽姑抱過來吧!”

    俞媽媽遲疑著,瞥了母親一眼,見母親咬著嘴唇沒說話,笑道:“七爺一路風塵辛苦了……”

    “讓你抱過來就抱過來!”父親不悅。

    俞媽媽不再躊躇,把竇昭交給了母親。

    父親卻接手把竇昭抱進了內室。

    丫鬟們端了熱水、帕子進來服侍梳洗。

    母親服侍著父親,父親卻逗著竇昭,竇昭緊緊地粘著母親,亂哄哄的,卻有種異樣的溫馨和熱鬧,竇昭心裡滿足又歡快。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竇昭拉著母親的衣襟躺在父母的中間。

    母親支肘托腮,輕聲軟語地和父親說著話:“你還是住在靜安寺旁邊的胡同嗎?保山有沒有和你一起?”手越過竇昭,輕輕地扶著父親的手臂,大紅色繡著並蒂蓮的肚兜在燈光下鮮豔明麗,雪白豐盈掩不住地露出大半個山巒來,看得竇昭面紅耳赤,忙閉上了眼睛,在心裡默默地念道:母親,我知道小別勝新婚,我不應該破壞你的好事,可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等我幫你把那個女人趕跑了我就走……

    父親閉著眼睛,哼哼了兩聲,道:“快點睡吧!明天清早父親還要考我呢!”說著,翻了個身。

    母親的手落空了。

    她嘟了嘟嘴。

    父親發出輕輕的鼾聲。

    屋子裡更是寂靜。

    母親躺了下來,輕輕地擰了擰竇昭的小鼻子,悄聲道:“你這個小壞蛋!”

    這樣的母親,真實而不失天真爛漫,惹得竇昭差點笑出聲來。

    有丫鬟腳步凌亂地跑了進來,隔著帳子稟道:“七爺,七奶奶,丁姨奶奶過來了,說老太爺找七爺有要緊的事,讓七爺立馬就過去。”

    母親愕然。

    睡著了的父親卻骨碌就爬了起來,道:“你說什麼?老太爺讓我現在就過去。”聲音緊繃。

    丫鬟應了聲“是”。

    父親遲疑了片刻。

    母親道:“那你快過去吧!說不定是與大伯父讓三伯父帶的話有關係……”一面說,一面坐了起來。

    “是啊,是啊!”父親喃喃地道,掀起被子披衣就下了床,也不理會母親在身後喊著讓他加件衣裳,匆匆跟著丁姨奶奶去了鶴壽堂。

    俞媽媽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低聲道:“七奶奶,您看要不要派人過去看看?”

    “還是不要了吧!”母親患得患失地道,“萬一說的是朝廷上的事就不好了……不還有丁姨奶奶嗎?到時候我去問她就是了。”

    竇昭心中疑影重重。

    丁姨奶奶從進門到離開都垂著頭,沒有正眼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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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6:03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23 AM 編輯

第八章 事發

    竇昭有心暗示母親幾句,想到那邊廂房還關著一屋子沒有處置的丫鬟、媳婦子就覺得頭痛。

    她哧溜地爬了起來,坐在床上高聲地喊著“爹爹”。

    要是母親夠聰明,就應該靈機一動,抱著她去父親。

    如若祖父責怪下來,只要把責任往她身上一推,祖父難道還和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計較不成?

    可是,她顯然高估了母親的智慧,也高估了她的影響力。

    看見她鬧騰,母親很不高興地蹙著眉:“這麼晚了,這孩子怎麼還不睡?”然後吩咐俞嬤嬤:“把姐兒抱下去吧!她吵得我頭痛。”

    俞嬤嬤歉意地衝著母親笑,手腳麻利地幫她穿衣裳:“四小姐,乖,俞嬤嬤抱你去找乳娘!你別哭……”

    竇昭很想學著那些田莊的村婦朝母親翻個白眼表示不屑。

    母親怎麼這樣幼稚?

    她要是像母親,恐怕早就被人吃得屍骨不剩了。

    竇昭一把抱住垂在床邊的幔帳,哭著喊著要“爹爹”,最終還是被強行地抱到了內室後的暖閣。

    沒有了母親,竇昭也歇了菜,蔫蔫地由俞嬤嬤把她放在了炕上。

    俞嬤嬤默默地幫她整了整凌亂的頭髮,看竇昭的目光有些恍惚,低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尋常?我要去偷偷看一眼,你乖乖地待在這裡,不要吵鬧,好不好?”

    竇昭頓時來了精神。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看不出來,俞嬤嬤這樣的精明能幹。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俞嬤嬤一愣,隨後慈善地笑了起來,頗有些感慨地道:“我們四小姐可真聰明,小小年紀,卻萬事心裡都有數。不像七奶奶……”說到這裡,她猛地一振,自言自語地道,“我和個孩子說這些什麼什麼……”然後轉身叫了個丫鬟進來:“含笑,你在這裡陪著四小姐,我去鶴壽堂看看。”

    含笑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周正,一副溫柔穩重的樣子。

    聽了俞嬤嬤的話,她很驚訝,但很快正容應了聲“是”,十分伶俐地道:“若是有什麼事,我立刻讓雙枝去叫你。”

    俞嬤嬤滿意地點了點,快步出了暖閣。

    含笑和竇昭上了熱炕,見竇昭不哭也不鬧,沉靜的像個大人,她微微地笑,柔聲問竇昭:“四小姐,我拍您睡覺可好?”

    竇昭搖了搖頭。

    含笑的笑意越發的濃郁,道:“那我陪您翻繩可好?”

    難道她很喜歡翻繩嗎?

    竇昭搖了搖頭。

    含笑笑道:“那您在幹什麼?”

    “等……嬤嬤。”竇昭道。

    含笑訝然地望著竇昭。

    竇昭不理她,拉了個大迎枕過來,靠在上面發呆。

    含笑失笑,幫竇昭搭了件薄被。

    她是從父親待母親的態度中感覺到異樣,俞嬤嬤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了不對勁呢?

    還有什麼事她不知道呢?

    竇昭沉思著,眼皮子越來越重。

    不行,得等到俞嬤嬤回來。

    她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妥娘,她到底是怎麼人?

    竇昭搖了搖頭,強行將上眼皮和下眼皮分開。

    可幾息過後,眼皮又自有主張地垂了下去。

    不能睡覺!

    睡著了,說不定她就又回去了。

    到時候她回到了紫藤花那個夢裡去了怎麼辦?

    “含笑,”竇昭使勁地睜著眼睛,“嬤嬤,找!”

    “不行!”含笑輕輕地擺手,“我要在這裡陪著您。”

    “我,聽話!”竇昭道。

    含笑思忖半晌,見竇昭表情越來越堅定,猶豫道:“好吧,我去看看俞嬤嬤在幹什麼?”隨後叫了雙枝進來。

    雙枝是個臉兒圓圓的小姑娘,她不聲不響地陪著竇昭。

    不一會,含笑折了回來:“四小姐,俞嬤嬤和夫人去了老太爺那裡。”

    “哦!”竇昭讓含笑去找俞嬤嬤。

    含笑無論如何也不答應:“……被發現了,奴婢不死也要脫層皮。”

    這倒也是。

    竇昭是管過家的,知道這其中的厲害。

    她只能等俞嬤嬤和母親回來,恨自己為什麼會被束手束腳,而不是像在另一個有紫藤花的夢裡,想幹什麼就乾什麼。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母親和俞嬤嬤還沒有影子,竇昭的眼皮子粘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她陷入一陣甜甜的酣睡。

    好像只有一瞬間,又好像有千萬年,竇昭睡了過來。

    她想也沒想,就跳了起來。

    有人在旁邊喊著“四小姐”。

    竇昭睜開眼睛,看見了雙枝含笑的圓臉。

    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還在夢裡。

    她驟然間踏實了,問雙枝:“含笑?嬤嬤?母親?”

    “含笑被俞嬤嬤叫去了。”雙枝笑著幫竇昭穿衣裳,叫小丫鬟倒了熱水進來。

    暖閣裡熱鬧起來。

    竇昭眼睛微瞇:“含笑,在哪裡?”

    雙枝笑道:“在老太爺那裡。”說著,眼角余光看見暖簾被撩了道縫,有人朝裡張望。

    她臉一沉,低聲喝道:“是誰在暖簾外面,鬼鬼祟祟的?”

    立刻有個小丫鬟去撩了暖簾。

    暖簾後的人無所遁形,不安地絞著手指頭:“我,我找四小姐?”然後虛張聲勢地大嚷道,“是四小姐讓我幫她打聽個人……”

    竇昭循聲望過去,看見了香草。

    她心頭微動,高聲喊著“香草”。

    雙枝和小丫鬟滿臉困惑,但還是放了香草進來。

    香草得意地朝著雙枝和小丫鬟揚了揚下巴,狗腿地跑到了竇昭面前,低聲下氣地道:“四小姐,您說的妥娘,我找到了。”她說完,語氣微頓,眼神飽含著某種期翼地望著她。

    竇昭微微地笑。

    在濟寧侯府,這樣的丫鬟她見著多了。

    為了能出人頭地,只要能看到一絲希望,她們就會使出渾身解數地抓住。

    她並不反感這樣的人和這樣的做法。

    如果大家都安於現狀,那生活還有什麼奔頭。

    只不過香草的做法太過浮躁,把希望寄託於一個還不懂事的小孩子,少了審時度勢深謀遠慮。但還是要感謝香草的浮躁。要不然,她又怎麼會有妥娘的消息?

    竇昭對雙枝道:“賞,香草!”

    雙枝拿不定主意。

    做為主家,四小姐也太……年輕了些!

    要不要先去請七奶奶示下呢?

    她琢磨著,看見香草眼睛一亮,已曲膝向竇昭行禮道謝,之後湊到竇昭面前嘰嘰喳喳地道:“妥娘是後院漿洗房的小丫鬟,七奶奶到大慈寺上香的時候撿回來的。您找她什麼事?要不要我幫您把她叫來?她很好說話的。在漿洗房,髒活、累活都搶著做,漿洗房的那些嫂子們都很喜歡她。我一打聽,她們就帶我找到了妥娘……”

    竇昭恍然大悟。

    能在母親或是她身邊當差的,都是竇府有頭有臉的僕婦,她們又怎麼會認識漿洗房的粗使丫鬟?反之,妥娘做為竇府的粗使丫鬟,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並未參與,不過是事後聽人說起而已。這也解釋了妥娘的話為什麼與事實不符……

    她眼皮子一跳。

    事實!

    難道以她的心底,認識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不成?

    那她又在哪裡呢?

    早先被她忽略的一些想法重新在海腦裡旋轉,讓竇昭膽戰心驚,遍體生寒。

    有個小丫鬟衝了進來。

    “雙枝姐姐,大事不好了。”她神色慌張,如臨大敵,“鶴壽堂,鬧起來了!”

    竇昭心裡一突。

    雙枝已急急地道:“出了什麼事?”

    “七爺在京都的時候被個女人迷住了,”她臉色發白,“要把那女人納進門,還請了東府的三爺來說項。老太爺氣得半死,撥劍要殺七爺呢!”

    “啊!”屋裡亂成了一團,“後來怎樣了?”

    “還好三爺沒走,把老太爺給攔住了。”小丫鬟道,“可七爺鐵了心讓那個女人進門,大冬天的,跪在雪地裡求老太爺答應。結果七奶奶找了去,七爺就求七奶奶。把七奶奶氣得半死,不僅沒有答應,還哭鬧著罵七老爺忘恩負義,連老太爺都插上不上嘴。三爺見了,讓大福悄悄地把三奶奶請過來。”

    “難怪雙枝姐姐被俞嬤嬤叫去後就見了影蹤!”

    “那女人難道比七奶奶長得還好看嗎?”

    “老太爺到底答應那女人進門了沒有?”

    “那家裡豈不是又要多個主家了?”

    丫鬟八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沒有誰注意竇昭的表情。

    竇昭泥塑般傻傻地坐在那時,心裡如驚濤駭浪般洶湧,充滿了苦澀。

    她自主持了濟寧侯府的中饋、成了當家理事的人之後就一直很是困惑,三伯父作為竇家因管理庶務有方而備受竇氏子弟尊敬的長輩,怎麼會隔三岔五地就去田莊探望妾室出身、和竇家人根本沒有什麼交集的祖母?

    原來,他是去探望她的。

    因為母親最後被迫自縊,做為幫著父親說項的三伯父,他心裡應該是充滿了無法對她言明的愧疚。

    竇昭想到了三伯父看她的眼神。

    總是慈愛中帶著幾分憐惜。

    還有三伯父死後留下的遺囑,要把他收藏的幾幅前輩的名人字畫都留給她。

    那時候竇氏還沒有分家,三伯父沒有私產,留給親生兒子竇繁昌、竇華昌兄弟的也不過是幾方硯台和玉石。

    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三伯父特別喜歡自己的緣故。

    可見人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實,聽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實,甚至是感受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實。

    竇昭啞著聲音道:“我要,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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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23 AM 編輯

第九章 丫鬟

    丁姨奶奶進門年餘都沒有動靜,竇昭的嫡祖母非常的著急。偶爾聽說竇家田莊有戶姓崔的人家,生了八個兒子兩個女兒全都活了下來。因為孩子多了養不起,還送了兩個兒子給別人家做上門女婿,現在又想用十四歲的長女給三兒子換親。

    竇昭的嫡祖母覺得這是天意,見過崔家的長女雖然人高馬大、身材健碩,五官卻不失清秀,沒有商量竇昭的祖父就花了二百兩銀子把崔家的長女抬進了門。

    十個月後,竇昭的父親出世。

    孩子剛過了百日禮,竇昭的祖父就招了竇昭的嫡祖母去,指了還在襁褓中的竇世英道:“你親自帶這個孩子,不要讓那個大字也不識一個的崔氏把他給毀了。”

    就這樣,崔氏被送到了竇家位於東積村那個只有一百多畝地的小田莊,直到她逝世。

    所以,從本質上講崔氏一直是個村婦。

    竇昭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年,崔氏不僅帶著她給屋後的菜園子澆水、捉蟲、除草,還告訴她怎樣管理莊管,怎樣養雞餵豬……用崔氏的話來說:“學會了伺候莊稼,走到哪裡也餓不死!”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竇昭,知道什麼時候春耕,什麼時候秋收,什麼時候種菜,什麼時候孵雞仔,甚至可以根本冬天的氣候推斷來年的天氣,不像個世代官宦家的小姐,反而像個鄉紳家的女兒。

    她第一次見到妥娘,剛過完十歲的生辰不久。大人們都忙著春耕,祖母和管事去了田頭,她和幾個丫鬟站在屋前的榆錢樹下看村裡的孩子摘榆錢芽。

    一條毛毛蟲掉在竇昭的肩膀上,嚇了她一大跳,她又捉了毛毛蟲去嚇唬那幾個丫鬟,大家你推我搡的尖叫著,亂成了一團。

    妥娘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發瘋似的衝過來打著她的丫鬟,叫嚷著:“她是小姐,是竇家的小姐,你們怎麼敢對她不敬?我打死你們,我打死你們……”

    想到這些,竇昭有些激動。

    繼母進門後,服侍母親的人或因資歷太淺而被賣了,或是被繼母以服侍過母親有功勞為由放了籍,或是被打發回了舅舅家,沒有人告訴她母親的事。哪怕是疼愛她的祖母,也不止一次的對她說:“人要向前看,總問那些有什麼用?你應該多想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想想嫁到濟寧侯府後怎麼討你婆婆的歡心才是。”

    沒有人知道她內心的恐懼。

    母親是怎麼死的?

    為什麼大家都諱莫如深?

    繼母王氏的貼身嬤嬤胡氏說母親是因為生了女兒……

    那豈不是她害死了母親?

    是不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被送到鄉下祖母這裡來的呢?

    母親活著的時候,有沒有討厭過她?有沒有後悔生下了她?

    隨著年紀的增長,她越發不敢問。

    母親的死,成了竇昭心頭的一滴血。

    是妥娘告訴了她真相,還在面對祖母責問時反駁道:“我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害人之心不可用,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王氏要害四小姐,四小姐什麼也不知道,豈不是連個防備都沒有?你們這樣,不是在幫四小姐而是在害四小姐!”

    竇昭至今還記得祖母臉上的震驚之色。

    之後祖母什麼也沒有說,把妥娘留在了田莊。

    妥娘的性格就可想而已。

    她現在寸步難行,急需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人。

    沒有比妥娘更合適的了!

    香草聞言不顧雙枝的反對,立刻主動幫她找來了妥娘。

    妥娘茫然地望著竇昭,拘謹中透著幾分緊張,輕聲喊著“四小姐”。

    這時的妥娘,年輕,紅潤,目光溫順且羞澀,與竇昭記憶中那個面容憔悴、目光黯然的女人像是兩個人。

    竇昭心裡酸酸的。

    她問妥娘:“你,知道,我嗎?”

    “知道。”她小聲地道,“剛才在路上,香草告訴我了。您是七奶奶的女兒,竇家的四小姐。”

    知道她是七奶奶的女兒就好!

    竇昭微笑著點了點頭,伸了手讓妥娘抱,道:“我們,去,鶴壽堂。雙枝,帶路。”

    妥娘毫不猶豫地抱了竇昭,雙枝卻很猶豫,道:“要是萬一……”

    “我,要去!”竇昭瞪著雙枝。

    雙枝訕訕然地笑。

    一旁的香草忙道:“那我呢?四小姐,我呢?”

    人的身邊不可能只有一種人,有時候,長處會變成短處,短處會變成長處。

    “跟著。”竇昭笑道。

    香草歡喜地應“是”,在前面帶路。

    這下雙枝想不去也不行了。

    一行人去了鶴壽堂。

    有小廝把他們攔在了門口:“老太爺說了,誰也不讓進!”

    妥娘不安地望著竇昭。

    雙枝束手無策,就差說“我早就說過”之類的話了。

    香草則笑著上前插科打諢地喊著“哥哥”,道:“我們是奉了七奶奶之命,把四小姐送進去的……”然後朝著鶴壽堂擠了擠眼睛,“裡面不是鬧騰開了嗎?我們這才送四小姐過來的。哥哥要是不信,不進去通稟一聲。”

    小廝不再堅持,放他們進了院門。

    雙枝小聲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吧?萬一他真的去請七奶奶示下……”

    “不會的!”香草篤定地笑道,“我們不敢靠近鶴壽堂,難道他們就敢!”

    竇昭暗自點頭。

    鶴壽堂裡傳來母親有嘶啞而尖銳的聲音:“……你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要納妾,為何不直接和我說,要請了三伯父來父親面前說項,不過是因為你自己也明白你這樣做對不起我,有失君子之德,偏又心思齷齪,被女色迷住,想萬無一失,用長輩來壓我罷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請了兩家的長輩出面好好的說道說道好了……”

    “七弟妹,七弟妹,”三伯父求饒道,“納不納妾,不過是小事。既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何必要鬧得兩家長輩不安生,鬧得滿城風雨讓別人看笑話呢?萬元,你快向弟妹陪個不是。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弟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萬元,是父親的表字。

    母親安靜下來,父親卻小聲嘀咕著,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竇昭忙道:“我們,進去!”

    這個時候,香草和雙枝就有些害怕起來,妥娘則面帶毅色地跑著竇昭進了廳堂。

    “什麼人?”站在門口的丁姨奶奶大聲喝道,表情凜然,是竇昭從來未曾見過的。

    妥娘縮了縮肩,又很快站直了身子,聲音顫抖又不失恭敬地道:“是四小姐,讓我抱她進來……”

    聽到動靜,滿面寒霜坐在太師上的母親和搓著手團團轉的三伯父愕然望過來,面向中堂跪著的父親一則躍而起,惱羞成怒沖她們喝道:“怎麼回事?”

    祖父並不在廳堂。

    竇昭還沒來得及開口,母親冷笑一聲站了起來。

    “你做錯了事,衝孩子發什麼火?”她一面說,一面走過來抱了竇昭,然後柔聲地問,“出了什麼事?”目光犀利盯著妥娘。

    竇昭搶在妥娘前面道:“娘親,娘親,我要,妥娘,我要,妥娘!”

    母親想到廂房裡關著那些丫鬟,皺了皺眉。

    她沒認出妥娘。

    把妥娘安排在府裡做個粗使丫鬟混口飯吃,於她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根本就不會記在心上。

    有小丫鬟戰戰兢兢地進來稟道:“三太太過來了!”

    三伯父聽著精神大振,只想快點把竇昭他們打發了好說正經事:“不過是個丫鬟,壽姑想要她,賞了她就是了。”說著,朝父親使了個眼色。

    父親立刻道:“這個什麼妥娘,就賞給壽姑好了。”

    三伯母性情開朗,語言幽默,待人熱忱。雖然不是宗婦,但竇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歡她,有什麼事,總喜歡找她幫忙做中人。三伯母突然而至,母親也猜到幾分。

    她也想讓父親早點打消納妾的念頭。

    反正妥娘是自己府上的丫鬟,難道還怕她跑了不成?壽姑身邊的丫鬟、媳婦都被關了起來,讓這個妥娘暫時照顧一下壽姑,等她忙完了這一陣子再好好查查這個妥娘的底就是了。

    母親喊了俞嬤嬤進來:“把這個妥娘安置到壽姑的屋裡。”

    俞嬤嬤滿臉的困惑,看了妥娘兩眼,恭聲應喏。

    這麼多人,還有俞嬤嬤,母親就是想死,也會有人攔著。

    竇昭並不擔心,拉了拉妥娘的衣袖,示意她回去。

    妥娘還沉浸在突然從一個漿洗房的粗使丫鬟變成了小姐貼身丫鬟的茫然不知所措中,恩也沒謝,抱著竇昭高一腳低一腳地出了鶴壽堂。

    香草和雙枝已得了信。

    雙枝恭喜著妥娘,客氣地和她寒暄:“……以後我們就在一起當差了。”

    香草懊惱地低著頭,表情既後悔又是沮喪。

    竇昭微微一笑,指了香草對俞嬤嬤道:“我要,香草。”

    香草又驚又喜。

    俞嬤嬤此時和七奶奶是一樣的,而且香草本來就在七奶奶屋裡當差,知根知底,也不怕她使壞,想也沒想地叮囑香草:“既然四小姐喜歡你,你就跟著四小姐吧!記得要好生當差,不要惹四小姐生氣……”

    香草已經歡喜的嘴都合不擾了。

    四小姐屋裡的僕婦犯事被關了起來,以七奶奶的脾氣,以後肯定不再用了。她得了四小姐的青眼,說不定以後能混個一等的丫鬟呢!

    她越想越覺得前途光明,俞嬤嬤一轉身,她就忙不迭地向竇昭道謝:“四小姐,我一定好好的服侍您……”

    竇昭衝著滔滔不絕的香草擺了擺手,然後指了指鶴壽堂:“你聽著,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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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2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3 12:24 AM 編輯

第十章 母親

    聽了竇昭的話,雙枝看著竇昭的眼神帶著幾分驚恐。

    竇昭並不在意。

    只要母親和長輩們不起疑心,僕婦們再怎樣議論也不過是議論而已。

    竇昭指揮妥娘抱自己回了屋。

    西竇人事簡單,鶴壽堂那邊的劍拔弩張雖然讓僕婦面很緊張,但還遠沒有達到驚慌失措的地步。

    雙枝把妥娘和香草會到竇昭屋里當差的事一說,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她們兩人的身上。

    有的笑罵道:“香草那小蹄子,到底讓她得逞了。也不知道是走誰的路子?”

    更多的卻是和妥娘見禮,紛紛自我介紹著“我是銀杏”、“我是丁香”,又有人問:“姐姐原是哪個屋裡當差的,怎麼突然就被撥到了四小姐屋裡?”

    妥娘不慣這樣的熱情,喃喃地作答。

    聽說她是漿洗房的粗使丫鬟,大家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妥娘見了,更是拘謹。

    “好了,”雙枝笑著給妥娘解圍,“有什麼話你們等會再說。現在先讓妥娘安頓下來。”然後思忖道,“我和含笑姐姐屋裡還有兩張床,今天七奶奶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四小姐身邊卻不能斷人。我看,就讓妥娘先睡我們屋裡,等七奶奶示下了再說。“

    妥娘鬆了口氣。

    眾人也回過神來,或自告奮勇地要去幫妥娘收拾東西,或是主動幫妥娘去鋪床。

    妥娘一步也不肯離開竇昭:“小姐身邊誰服侍?我還是等香草來了再說。”

    竇昭微微地笑。

    妥娘認死理。

    她嫁去濟寧侯府的時候,前程未明,沒敢把妥娘帶過去,等她在濟寧侯府站穩了腳想接妥娘過去的時候,妥娘卻病逝了。

    想到這裡,她眼眶微紅,輕輕地握了妥娘的手。

    妥娘嚴肅地望著她,鄭重地道:“四小姐,您放心,我會寸步不離地守著您的。”說得其他人好像都是壞蛋似的,屋裡的人臉色俱是一黑,看妥娘的目光就有些不善,妥娘卻毫無所覺,正色地守在她的身邊,不為所動。

    雙枝只好悻悻然地吩咐丫鬟去漿洗房報信,把妥娘歇息的地方收拾出來。

    大家分頭行事,沒有誰再和妥娘搭訕。

    竇昭和妥娘則大眼瞪小眼地待在內室。

    不一會,香草跑了進來:“四小姐,七奶奶和俞嬤嬤他們回來了!”

    卻沒提父親。

    竇昭心中一沉,問:“父親呢?”

    香草抹了抹額頭的汗,道:“七爺、老太爺、三爺和三太太還在鶴壽堂。”

    是在商量納妾的事?不覺是在商量怎麼讓母親鬆口?

    竇昭有些著急,在妥娘的幫助下下了炕,撒腿就朝外跑。

    妥娘和香草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

    沉著臉的母親由俞嬤嬤攙扶著,面無表情走了進來。

    “娘親,娘親!”竇昭撲了過去。

    母親面色微霽,彎腰抱起了竇昭,親了親她的小臉,然後把她交給了身後的含笑:“陪著四小姐玩翻繩去。”

    含笑忙抱過了竇昭。竇昭卻拉著母親的衣襟不放。

    母親驟然間變很不耐煩:“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娘還有事,你和含笑玩。”說著,抬眼看見了妥娘和香草,抬手指了兩人,“要不,和她們兩個玩去。”

    竇昭知道母親現在沒有心情哄她,乖乖地由含笑抱著,等母親和俞嬤嬤進了內室,她從含笑的懷裡溜下來,往內室跑去。

    守值的丫鬟不敢攔她。

    她順順當當地進了內室。

    母親正伏在炕桌上哭:“……你都看見了,人還沒有進門,他就這樣護著,生怕那人受了一點點的委屈。我還能說什麼。我就順了他的意,讓那個女人進門好了。我倒要看看,那女人有什麼本領,使得什麼手段,怎麼就把他迷得父母妻兒、聲譽氣節全都不要了!”

    俞嬤嬤目光微閃,低聲道:“七爺納妾,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您看,是不是派個人跟舅爺說一聲……”

    “不行!”沒等俞嬤嬤的話說完,母親猛地抬頭,急急地道,“哥哥開年就要進京參加春闈了,此刻正閉門讀書。若是知道我嫁過來不過三年萬元就要納妾,以哥哥的脾氣是決不會善罷干休的,不能為了我的事,把哥哥的前程耽擱了。”又反復地叮囑俞嬤嬤,“你是服侍我母親的人,若是其他的事,你背著我幹了什麼我也不會和你計較,我知道你是為了好。可這件事卻非同小可。我們趙家已經有四十年沒有出過進士了。若是因你之故惹出什麼事端,你就是陷我於不義,讓我做趙家的千古罪人。”

    俞嬤嬤點頭,轉過身去拭著眼角的淚水。

    舅舅有這麼好嗎?

    竇昭撇了撇嘴,暗暗對母親道:你直管去打擾他好了。他最終還是考取了功名。而且一考取功名就缺了個西北的實缺,帶著全家去了任上,再也沒有回過真定。

    她只在自己成親的那天見過舅舅一面。

    娘親有舅。辭別親人的時候,她看在母親的份上,恭恭敬敬地給舅舅磕了三個頭。

    舅舅情緒好像很激動,看她的目光給她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錯覺。她當時歡喜得不得了,想著舅舅在西北做官,路途遙祝遠,聯繫不便,繼母又只有自己娘家的兄弟,舅舅是讀書人,肯定心高氣傲,不願意受這個辱,所以才不登竇家門的。這次舅舅從任上趕來送她,可見心裡還是有她這個外甥女的。她甚至打算趁著這次重逢的機會好好地孝敬孝敬舅舅,讓他給自己講講母親當年的事。

    沒想到她前腳出門,舅舅後腳就返回了西北,而且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隻言片語給她。

    如果從前舅舅顧忌繼母,她嫁到了濟寧侯之後他還有什麼忌憚?

    竇昭怎麼也想不明白。

    後來舅舅家的大表姐趙碧如隨著夫妻寓居京都的時候,她用三杯茶打發了這位大表姐。

    這樣的一個人,能指望得上嗎?

    竇昭懷疑,躲在落花罩的幔帳後面沉思。

    母親既然同意父親納妾,難道繼母是被扶正的?

    可繼母每次說起來都稱自己是“竇家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轎迎進來的”,聽了她這話人也沒誰反駁啊!

    繼母可以遣散母親的忠僕,可以威脅利誘竇家的僕婦,不可能連真定縣那些有頭有臉的官太太們也跟著睜眼說瞎話吧!

    難道中間還有個女子?

    那也不對啊,繼母進門有喜,妹妹竇明只比她兩歲七個月……

    竇昭越想越糊塗。

    含笑走了進來。

    “七奶奶,”她小心翼翼地道,“三太太過來了。”

    母親忙擦了擦眼淚,一面吩咐她“快請三堂嫂屋裡說話”,一面起身去迎。

    三伯母表情嚴肅由兩個丫鬟簇擁著走了進來。

    看見母親,她眼眶一紅,挽著母親的手上了炕。

    屋裡服侍的都乖巧地退了下去。

    三伯母沒等俞嬤嬤上茶已道:“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也不勸你,你想哭就哭一場好了。可哭完了,要打起精神來才行,後以還有硬仗要打!”

    “我知道!”母親說著,眼淚忍不住又落下來,她沒有述苦,而是歉意地對三伯母道,“三伯那邊,還請三嫂幫我說幾句話。我是氣極了,才會對三伯說那些話的。請三伯看在我年輕,沒經過什麼事的份上,不要和我一般計較!”

    “你這樣說,就把我和你三哥見外了。”三伯母也跟著落淚,“說來說去,都是你三哥的不對!要不是你三哥魯莽,七叔也不會鬧出這一折來……”

    “這與三伯有什麼關係?”母親抽泣著打斷了三伯母的話,“說的是從兄弟,可三伯把萬元當兒子似的,萬元有什麼事找去,三伯還能袖手旁觀不管不成?說來說去,還是萬元的不是,他鬼迷心竅……我就是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論情份,應該比其他夫妻更好才是。他要納妾,為何不與我商量?我不同意,他就跪在雪地裡不起來……公公四十二歲才添了他這根獨苗,他把我當什麼人了?又把我置於何地?我想想就心寒……”伏在炕桌上又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三伯母抱了母親,“這人啊,誰沒個溝溝坎坎的。七叔還年輕,難免有糊塗的時候。我也不怕你笑話,你大伯那個人,該是沉穩內斂吧?剛中進士的那會,還不是學著人家出書、納妾,大嫂當時也氣得苦,可再過幾年你看,過了那陣輕狂,知道還是家裡好,一心一意地和大嫂過日子。大嫂快四十歲的人,竟然添了蘭哥兒……可見有的時候,得以柔克剛,不能硬碰硬!”

    “三嫂說的我都明白。”母親聽著,坐直了身子,擦著眼淚道,“我是有件事,想求三嫂。”並沒有和三伯母繼續這個請題。

    三伯母有些意外,忙道:“你說,你說。只要我幫得上忙的。”

    “那女人既然要進我們家的門,我怎麼也要相看相看吧!”母親道,“我想請三嫂和大嫂到時候做個陪。”

    這原本是大戶人家的規矩,就算是答應了丈夫納妾,也要先看看人,若是什麼風塵女子或是品行有瑕,做妻子的完全可以拒絕丈夫而不在“七出”之例。不比那暴發的賈商,沒什麼講究,喜歡就可以帶回家。

    三伯母恍然大悟:“好,好,好。我這就去跟大嫂說去。”

    “那就有勞三嫂了。”母親說著,站了起來,“我這就跟萬元說,讓他把人從說都接到真定來。”

    三伯母沒有說話,笑咪咪地拍了拍母親的手,道:“七弟妹也長大了!”

    語氣半是感慨,半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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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15 12:03 PM

本帖最後由 okpy 於 2013-10-15 12:08 PM 編輯

第十一章 繼母

    竇昭心情複雜。

    如果這個既然出現的女人是繼母,如果母親想從繼母的身份上做文章,恐怕會大失所望。

    她的繼母姓王,閨名映雪,是王行宜之女。

    王行宜,字又省,北直隸靈壽縣南窪鄉人。至德三十六年己丑科進士。初任吏部主事,後升兵部車駕司員外郎。期間蒙古俺答汗數次帶兵入侵北部邊境,時鎮守大同的總兵官長興侯石端蘭請開馬市以和之。王行宜上書《請罷馬市疏》,力言石端蘭“十不可五謬”。司禮監秉筆太監陳冬庇護石端蘭,王行宜彈劾陳冬《五姦十五罪》。永明四年,王行宜被廷杖一百投入死囚牢。因在獄中拒不寫悔過書備受折磨而聞名士林。陳冬病逝,經他的師座、內閣大學士、吏部尚書曾貽芬等人多方營救,永明六年,王行宜改判流放西寧衛。

    之後數年,蒙古人依然擾邊,馬市遭破壞。

    承平四年,也就是繼母嫁過來的第三年,在曾貽芬的推薦下,王行祖被起用。

    先是調任山東新泰縣令,改任刑部主事,禮部員外郎,兵部武先司,半年內連遷四職。

    此時離他流放已過去了十年,歷經兩朝。

    其後王行宜平步青雲,竇昭生病的時候,已累官至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位極人臣。

    王家本是南窪小姓,世代耕讀。王行宜出事後,王妻許氏為搭救丈夫,將家產變賣一空。王行宜改判流放後,王家長子王知柄服侍病弱不行能的父親前往西寧衛,王妻帶著剛嫁過來不足月餘的長媳高氏,次子王知杓,女兒映雪過日子。因家無恆產,高氏主動變賣了陪嫁,獲銀三百兩,其中三十兩用來購得良田四畝用來度日,其他的都用來救濟遠在西寧衛的王行宜和王知柄的吃穿用度,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有像高家這樣深明大義的,也有像王映雪的夫家雷氏那樣唯利是趨的。

    永明八年,雷氏見見曾貽芬被迫致仕,王行宜沒有起復的可能,十四歲的王映雪被退了親。

    王映雪一咬牙,索性賣了雷家的聘禮,由帶著高氏的一個陪房出面做起了收購棉花的買賣,這才能支撐起西寧衛這個無底洞,王行宜才能活到被起復。

    所以當三伯母告訴母親,父親已經派人把那個女人接到了真定,她和大伯母商量後,決定在大伯母陪嫁的莊子裡見一見那個女人的時候,竇昭大哭大鬧地抓著母親的裙裾不放手。

    母親強忍著怒意哄著她。

    三伯母卻瞧著靈機一動,笑道:“這樣也好。若是別人問起,只說是帶了壽姑到大嫂的莊子裡玩耍。”

    母親這才作罷,心不在焉地隨著三伯母去了大伯母的莊子。

    大伯母早就在二門口等。

    她拉著母親的手上下打量了母親一番,點頭讚道:“我還怕你應付不來,現在看來,倒是我多心了。”

    母親穿著代表正室的大紅寶瓶柿蒂紋的通袖襖,烏黑的青絲梳了個墮馬髻,只在髻旁簪朵由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鑲鉗而成的牡丹珠花,碧綠色翡翠手鐲在母親欺霜寒雪的手腕和大紅色袖口間如一汪春水般鮮豔明麗,莊端典雅中不失雍容華貴。

    三伯母也讚道:“七弟妹一向會打扮,今天尤為漂亮。”

    母親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又很快隱去。

    她朝著大伯母和三伯母曲膝行禮:“今天的事,還請兩位嫂嫂幫幫我。”

    “這是自然。”大伯母和三伯母不約而同地推了母親,看母親的眼神如同一個母親般慈愛,“我們不會任由七叔胡來的。”

    母親神色微定。

    大伯母笑著抱了竇昭:“壽姑,大伯母屋後的山茶花都開了,你等會領了丫鬟幫大伯母剪幾枝來插瓶可好?”目光卻直接落在了跟著她的妥娘和香草身上。

    竇昭緊緊摟住了大伯母的脖子:“我要,母親,要,大伯母,要,三伯母……”哭得震天響,把大伯母嚇了一大跳。

    母親忙接過竇昭,“養女無方”般的紅著臉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幾天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一走開,就哭得你不得安生……”

    大伯母聽著嘆了口氣,撫著竇昭的頭髮:“老一輩的人常說,母女連心。這孩子是個聰明的,知道你心裡苦,她害怕呢!”

    一席話說得母親眼淚漣漣,抱著竇昭的手卻緊了很多。

    “就讓她跟著你吧!”三伯母感慨道,“反正她還小。”

    母親“嗯”了一聲。

    一行人拐過廳堂,去了後院的花廳。

    大雪紛飛,枝頭的梅花開得正艷。

    一個身段優美的女子穿了件玫紅色的小襖身姿筆直地站在窗邊,和窗外的寒梅相映成輝。

    竇昭心中微縮。

    是繼母。

    這個身影,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在祖父和祖母相繼去世,三伯父送自己去京都和父親團聚的時候,她曾這樣站在窗邊,目光犀利地打量自己;在濟寧侯府正式向竇家下聘的那天晚上,她曾這樣站在窗邊,面沉如水地凝視著自己;在自己把她送過去的婢女讓魏廷瑜收房後又讓魏廷瑜把婢女送人之後,春節回娘家拜年時,她曾這樣站在窗邊,緊攥著雙手沉默地望著自己;在她想為弟弟竇曉求娶曾貽芬的外孫女被拒絕時,她把自己叫回娘家,曾經這樣滿面猙獰地站在窗邊……

    竇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身影。

    從誠惶誠惶到開懷大笑,她如赤腳在練獄裡走了一遭。

    誰又憐惜過自己的傷疼與哀嚎。

    母親的腳步慢了下來。

    紛雨籟籟如楊花。

    那個身影轉過來。

    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樑,清澈的目光,山水般鐘靈毓秀。

    母親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跳了起來:“怎麼是你?王映雪,怎麼是你!”

    她搖搖欲墜,抱著竇昭的手臂無力往下落,竇昭抱住了母親的腰才沒有被摔下去。

    大伯母和三伯母面面相覷,三伯母機敏地將竇昭抱在了懷裡。

    王映雪儀態從容地了出來。

    她站在廡廊下曲膝給母親行禮,輕聲地喊著“姐姐”。

    “我們趙家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多了位妹妹?”母親冷笑,雖然極力保持著剛才的淡定優雅,卻難掩耳眉宇間的狼狽,“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王映雪垂下眼瞼,跪在廡廊下冰冷的青石磚上,表情恭謙又卑微,一如她在竇家長輩面前所表現出來的恭敬:“姐姐,我們兩家比鄰而居,我沒有姐妹,姐姐也只有一個兄長,如手足般一起長大,我的脾氣姐姐是最清楚不過的。我家雖然落魄,可我也不是那沒臉沒皮的。高家明知道我家落難,還把女兒嫁過來。嫂嫂和哥哥成親不足一個月,卻主動提出來讓哥哥服侍父親去西寧衛。如今侄兒楠哥兒病重,就是賣了家中賴以為生的四畝良田也湊不出看病的銀子。我原想,只要有人願意,為奴為婢我都認了,不曾想,碰到的卻是姐夫。”她說著,重重地給母親磕了三個頭,“大錯已成,我無話可話。只求公子,若是姐姐同意我進門,我定當忘卻前緣,盡心盡意地服侍姐姐。姐姐……”她眼角閃動的眼光,“要怪只怪造化弄人,”她又磕了一個頭,“我以後定當好好服侍姐姐!”

    “哈!”母親嗤笑一聲,目光炯炯地望著王映雪,挑眉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王映雪微愣,然後自嘲地一笑,道:“那就求姐姐賞我條白綾。”

    母親一言不發,抽下腰間的大紅色汗巾丟在了地上,笑著問王映雪:“夠不夠長!”

    王映雪篤定地望著母親,慢慢地站起身上,嘴角含笑地走到了母親的面前,曲膝撿起紅色的汗巾,淡淡地道了身“多謝姐姐”,轉身朝花廳走去。

    大雪落在如漆的烏髮間,很快就消失不見。

    這是大伯母陪嫁的莊子,若是弄出人命案來,她的名聲可就是全完了。

    大伯母害怕起來,忙道:“七弟妹,女子是誰?怎麼同你認識?”

    母親望著“啪”地一聲緊閉的花廳,失魂落魄地吶吶道:“她是王又省的女兒,住在南窪……和我父親曾是同窗,我們兩家時有來往……她比我小兩歲……我出嫁的時候,她還贈我兩方親手繡的並蒂蓮花的帕子……我沒想到……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難怪萬元怎麼也不肯說是誰……他們做了圈套騙我上當……”

    大伯母和三伯母卻嚇了一大跳:“王又省,是不是那個因為得罪了陳冬的王宜行。”

    母親輕輕點頭,落下兩行清淚。

    “七叔怎麼這麼糊塗?她父親可是己丑年的進士,和你五伯是同科。”大伯母急得團團轉,“不行,我得去跟小叔說一聲……”又吩咐三伯母, “你快攔著王小姐,我去叫人來!”

    因少年納妾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這花廳內外服侍的僕婦早被大伯母遣散。

    三伯母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竇家不怕得罪權貴,卻怕背上逼死落魄同年女兒的罪名。

    她失聲應諾,提著裙子就朝花廳跑去。

    母親靜靜地站在青石板橋上,任雪花飄飄灑灑在她身上堆砌,變成個雪人。

    陪著她的,只有小小的竇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kpy 發表於 2013-10-15 12:07 PM


第十二章 來客

    沒想到,母親和王映雪竟然是舊識。

    一直以來,竇昭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有的女人為了和男人雙宿雙棲寧願捨棄家人,不要名聲。

    難道男歡女愛真的這麼重要嗎?

    一旦愛馳恩絕,男人拋棄女人是浪子回頭,那女人呢?

    又怎麼在這個世上立足?

    她和母親坐在中堂後面的小廳裡,聽著廳堂裡祖父訓斥父親的聲音。

    經驗告訴竇昭,做什麼事都不要過於高估對手,也不要過於貶低對手。

    平心而論,王映雪不僅精明能幹,聰慧機敏,而且善於審時度勢,從來都是利益至上,決定了的事從不拖泥帶水,十分的果斷。

    這樣一個人,祖父承諾收她為義女,並為她尋門好親事,由竇家出資,風風光光地把她嫁了。她為什麼還要非跟著父親不可呢?

    竇家不是新晉官宦的淺薄人家,以她的身份,竇家是決對不會答應讓她做妾的。母親是趙家明媒正娶的奶奶,不要說沒有過錯,就算是有錯,為了竇家的顏面,竇家也不會隨隨便便就休妻。

    王映雪來真定的時候就沒有仔細想想嗎?

    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念頭飛轉中,竇昭心中神一震。

    妹妹!

    她的妹妹竇明,生於丁未年七月初三。

    常言說的好,活七不活八。

    也就是說,若竇明是早產,王映雪最遲正月裡進的門。

    按制,妻子去世,丈夫要守孝一年。也有例外的時候。丈夫出征,妻子去世,家中無人奉養雙親、撫育子女,可以百日之類續弦。父親雖然不是將士,但嫡祖母早逝,若母親……家中無人主持中饋,這一條倒勉強可用。

    也就是說,母親是年前去世的。

    可如果竇明不是早產呢?

    竇昭忍不住笑起來。

    王映雪還要在竇家立足了,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和父親有私情的。

    父親還想王映雪進門呢,無論如何也不會向人透露王映雪有身孕的事。

    這就好比你在和人賭大小,要開版了,卻突然發現你的對手身後有面落地鏡,他手裡拿得什麼牌你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頓時熱血沸騰。

    只要母親活著,拖得越久,形勢對她們越有利。

    可前提是,母親必須活著!

    她心情愉快地從桌邊的果盆裡拿了個金燦燦的桔子遞給母親:“娘親,吃桔子!”

    母親對著她勉強地笑了笑,接過了桔子,卻只是拿在手裡呆呆地發楞。

    竇昭彩衣娛親。掰了桔子塞到母親嘴裡,餵給陪她們坐在小廳的大伯母、三伯母吃。

    大伯母和三伯母為了緩和氣氛,笑著逗她。

    她嘰嘰喳喳咯咯地笑。

    母親的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晚上,她牽著母親的衣襟入睡。

    第二天,在家的三伯父、六伯父,做為宗婦的大伯母,協理大伯母管家的三伯母擁著東府的二太夫人,也就是祖父的二堂嫂過來了。

    祖父的大堂兄、大堂嫂和二哥都已經過世了。

    “事情我已經聽你的侄兒和侄兒媳婦們說了。”二太夫人身材瘦小,目光卻出奇的明亮,這讓她看去平添了幾分威嚴,“王家小姐呢?可派答往南窪送信?”

    “我讓丁氏陪著。”祖父苦澀地道,“南窪那邊,已連夜差人去報信了。”然後羞慚地道,“二嫂,這件事都是我教子無方……”

    “這些事以後再說。”二太夫人揮手打斷了祖父的話,“當務之急是要問清楚他們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二太夫人一語道破關鍵。

    竇昭很是佩服。

    祖父愕然,張了張嘴,可能想到父親在這件事上的荒唐,保持了沉默。

    二太夫人吩咐三伯父:“萬元和你情同父子,萬元那邊,你去問。”又吩咐大伯母,“王小姐那邊,你去問。”

    兩人齊齊應聲,分頭行事。

    二太夫人這才朝著母親招了招手,示意母親坐到她身邊:“沒有趙家,就沒有竇家。趙家老爺和太太走得早,舅爺年輕臉皮子薄,不好理會這些事,可竇家的長輩還在!你放心,決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竇昭只有一個舅舅,大母親八歲。母親是遺腹子,外祖母在母親十歲的時候病逝,母親跟著哥哥、嫂嫂長大。外祖母在世的時,帶著兩個孩子度日雖不愁吃穿,卻怕丁賦潑皮上門鬧事。那個時候竇家已富貴起來,外祖母因而常帶了兩個孩子來竇家串門,本就是姻親,竇家又以寬厚立家,兩家越發的親近,舅舅趙思從小在竇家族學裡讀書,和竇世英、竇文昌、竇玉昌、竇華昌叔侄關係都非常的好。父母的婚事也就這樣毫無波瀾地定了下來。

    聽二太夫人提起已逝的父母,母親撲在二太夫人懷裡哭了起來。

    六伯父比父親大四歲,兩人從小一起讀書,一起考取了生員,又一起參加鄉試落第,此時正在家閉門讀書。見母親哭得傷心,不免有些尷尬,小聲道:“要不,我們還是到小叔的書房裡坐?有些話,我們這些做叔伯聽了也不大好!”

    二太夫人一眼瞪過去,成聲道:“你和萬元一起去的京都,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六伯父嚇得一縮,忙道:“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是不是您讓我早點回來,萬元怎麼會出惹出這樣的麻煩來”他小聲嘀咕著,語氣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二太夫人氣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六伯父竇世橫是二太夫人老來子,他出生的時候幾個兄弟舉業上都有所成就,二太夫人對他不像其他幾個兒子那樣的嚴厲,正好父親是獨生子,祖父面上嚴厲,實則溺愛,從兄弟間,兩人來往最密切。竇昭記得,父親搬到京都後,還專給六伯父留了間小院子,六伯父每次進京都宿在父親那裡。兩人後來又一起在翰林院任職。父親擅講《周易》,六伯父擅講《左傳》,翰林院的人戲稱他們為“竇氏雙傑”。

    母親一愣。

    明白二太夫人是要幫著六伯父消除嫌疑的,客氣的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萬元自己起了心,六伯父就是手跟著手,腳跟著腳又有什麼用?”

    二太夫人臉色微霽,喝斥六伯父:“還不謝謝你弟妹。”

    六伯父給母親行了個禮。

    母親忙著還禮。

    竇昭的眼睛閃了閃。

    六伯父既然沒有句道歉的話,也沒有句安慰的話,可見他是站在父親那一邊的。

    二太夫人可能也意識到了,起身招呼大家:“我們後面的小廳坐吧!”

    把廳堂留給家中的男子。

    大家自然沒有異議。

    母親和三伯父扶了二太夫人起身,有小廝跑了進來:“老太爺,濟寧侯的管事投了拜貼,說他們侯夫人和我們家七奶奶是姻親,這次回鄉省親,特來拜會。”

    眾人愕然。

    竇昭更是詫驚。

    濟寧侯侯夫人,不就是婆婆嗎?

    婆婆怎麼也出來湊熱鬧了?

    “是西留鄉的田家姐姐。”母親歡喜地向眾人解釋道,“他們家和我們家是卞京舊識,祖上也曾結過親。只是田伯父官運享通,田姐姐嫁到了京老師的濟寧侯府,我們兩人這才少了來往。沒想到她會來看我!”說完,朝祖父望去。

    既然有遠客來,兒子的事只好先放一放了。

    祖父想了想,讓那小廝請濟寧侯府的管事進來。

    濟寧侯的管理遞上拜匣,客氣一番,定下明天早上巳初來該。

    母親也不管廳堂那邊的事,指使著俞嬤嬤打掃塵土,陳設房間,擬定菜單。

    竇昭一個人坐在炕上掰指頭。

    不知道魏廷瑜會不會跟著來?

    婆婆說他們小時候見過,難道就是這次?

    思忖中,她看見三伯母匆匆走了進來。

    她喊妥娘:“抱我,去母親那裡?”

    妥娘喜極:“四小姐,您會說話了!”

    竇昭愣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吩咐她:“快,趕在三伯母,前面進門。”

    “好!”妥娘高高興興地應著,抱她去了母親那裡,“七奶奶大喜,四小姐會說話了。”

    “哦!”母親笑著逗竇昭,“說幾句給我聽聽!”

    竇昭大大方方地道:“我要去舅舅家,玩!”

    母親呵呵地笑。

    竇昭也笑。

    到底不是親兄弟,二太夫人雖然幫著母親,卻更急於讓兒子撇清。

    這個舅舅到底怎樣,總要試一試才行。

    三伯母這時進了門,妥娘避了出去,竇昭依舊坐在炕上。三伯母捏著竇昭的小聲,低聲對母親道:“問清楚了,都說'發乎於情,止乎於理'。”

    母親嗤之以鼻。

    三伯母嗔笑:“你管他們是真是假。他們這樣說了,我們就這樣信了。等王家來的人來了,我們把她交給王家的人就行了。”

    母親點頭:“我明白。”

    外面傳來含笑有些慌亂地聲音:“七爺,七奶奶正和三太太說話呢……”話音未落,暖簾“唰”地一下被掀起,父親面色鐵青地走了進來。

    “七叔回來了!”三伯母笑著,把母親拉到了她的身後,“你三哥他們呢?”

    “三嫂。”父親衝著三伯母草草地揖了揖,額頭青筋直冒,“丁姨娘娘在小花廳設了家宴,谷秋服侍我換件衣裳就來。”

    三伯母有些猶豫。

    母親的手搭在了三伯母的肩頭。

    “三嫂,您先去吧!”母親柔柔地道,“三伯他們該等急了。我和萬元馬上就來。”

    三伯母朝著俞嬤嬤使了個眼色,笑著出了內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kpy 發表於 2013-10-15 12:10 PM


第十三章 吵架

    三伯母一走,母親就朝父親瞪過去,目光刀鋒般的冰冷,父親毫不示意地瞪過來,困獸般的暴躁。

    屋裡的氣氛驟然如烏雲蓋頂。

    竇昭小小的身影縮在幔帳裡,聽著父母互相的指責。

    “趙谷秋,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嫌我還不夠丟臉嗎?”

    “我要幹什麼?我還想問問你,你要幹什麼?納個罪臣的女兒為妾,你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你是不是想讓竇家百年的清譽、幾代人的積累都毀在你的手裡啊?你不嫌丟臉,我還要臉呢!”

    父親氣得面紅耳赤:“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這個時候,你不幫我,還在拉我的後腿,請了二伯母來看我的笑話,你是怎樣為人之妻的?我的名聲完了,你就難道就能好到哪裡去了?你別忘了,夫妻一體!你還賢妻呢?還好岳母去得早,要是看看到你今天這個樣子,不知道怎樣的傷心難過呢?”

    “竇世英,你說我就說我,提我母親做什麼?”母親氣得哭了起來,“你還記得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那你還記不得記我母親是怎樣待你的?你還記不記得成親前你是怎樣跟我說的?你不要臉!想讓我幫你掩飾,門都沒有!”

    父親一下子像被霜打了似的蔫了,神色間閃過一絲不自在:“我,我又不是有意提及岳母的,你有必要這樣得理不饒人嗎?我這樣,還不是被你逼的。”他說著,想起從前的舊事,又氣憤起來,“保山不過是拉我去喝了頓花酒,你就對人家吹鬍子瞪眼睛的,人家來我們家,連杯好茶也不給人家上,讓我受盡同窗的嗤笑……”他越說越惱怒,“你只知道怪我,怎麼不想想你自己!你要是脾氣好一點,我至於去找三哥商量嗎?” 。

    母親氣得直哆嗦,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水:“你做錯了事,還好意思說我!那馮保山是個什麼好東西?除了吃喝嫖賭,他還會幹什麼?年末歲考,提學大人要不是看在大伯的份上,他早就被革了功名,只有你,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父親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喃喃地道:“那,那你也不能這樣啊!”

    “你想我怎樣?”母親厲聲質問,“敞開大門把王映雪迎進門?我有那雅量,她王映雪有這福氣嗎?”。母親冷笑,“竇世英,我把話說在這裡,世間的女子隨便你想納誰都可以,王映雪想進門,除非我死!”

    “你……我……”父親指著母親,手臂發抖,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母親不屑地笑,腰桿挺得更直了。

    原來夫妻還可以這樣吵架!

    這是她那個總擺出副道貌岸然樣子的父親?

    怎麼像個孩子似的!

    竇昭看得目瞪口呆。

    她從來沒和魏廷瑜吵過架。

    開始是不敢,後來是不屑。

    父親垂下了頭,低聲道:“谷秋,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他語氣傷感,“這件事,全是我的錯,映雪也是受了我的拖累。要不然,她好好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何苦要受這樣的羞辱?況且我和映雪也說好了的,她以後到田莊去住,”他說著,抬起頭來,目光中含著幾分希冀,“我們還和從前一樣,好不好?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再也不和保山出去了……”

    好!

    竇昭差點忍不出從幔帳裡跳出來代替母親回答。

    夫妻吵架,還有什麼比丈夫主動低頭更能說明妻子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王映雪有了身孕,以父親的為人,肯定是鐵了心要納王映雪進門,不如趁機給父親一個台階下,既可以在竇家眾位長輩面前表現自己的寬厚賢良,還可以籠絡父親的心,甚至是以後夫妻遇到什麼分歧的時候拿這件事拿捏父親。

    這可是一箭三雕的事!

    而且破鏡重圓,不管有沒有裂縫,在別人眼裡,總歸還是面鏡子。

    那王映雪恐怕看上一眼就會心如刀絞。

    再讓王映雪寫下賣身契,丟到田莊裡去。

    不管父親此刻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自己承諾的事,總不能朝令夕改吧?

    只要父親一日不改口,王映雪就得在田莊裡熬著。正好讓大家看看,王映雪在竇家算是個什麼東西!

    就算父親想反悔也不怕。

    到時候帶著王映雪到各家各戶串門去。

    你王映雪不是名士之後嗎?自甘墜落與人為妾,看你王家到時候有何面目見人!

    還有比這更解氣的嗎?

    就算王映雪有天能說動父親,有賣身契在手,在妻妾的名份在那裡,有竇家的這長輩幫著,她還能翻天不成?

    竇昭幾乎要笑出聲來。

    耳邊卻響起母親尖聲的厲叫:“映雪,映雪,叫得可真是親熱。既然你們背著我什麼都說商量好了,那還找我幹什麼?'好好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竇世英,這話虧你說得出口!清白人家的女兒會自己尋上門給人做妾?清白人家的女兒會恬不知恥地勾引別人的相公?她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兒,這世上只怕沒有不清白、不乾淨的人了!她覺得受了羞辱,那她找個不羞辱她的地方好了……”

    竇昭聽著急得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能堵著母親的嘴才好!

    吵架和說話一樣,要有重點!

    這樣反反復復地糾纏這些有什麼用?

    快點把父親的承諾定下來才是。

    只是沒等她有所行動,父親已怒不可遏地大聲喝道:“你還要我怎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就仗著有長輩為你撐腰嗎?你別以為我不敢把你怎樣?我是念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

    “你要是還念著我們一起長大的情份,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的齷齪事來!”母親毫不示弱,表情鄙夷,“我就是仗著家裡有長輩給我撐腰,你能把我怎樣?有本事你繞過我去把王映雪娶進門啊!”

    “你,你……”父親惱羞成怒,“我,我……我要休了你!”

    母親愣住。

    “你說什麼?”她臉色唰地一下雪白,“你要休了我!”母親不敢相信地地望著父親,“你為了王映雪,竟然要休了我……”

    話一說出口,父親也愣住,他不敢看母親似的別過臉去,小聲道:“我好好跟你說,你一定也不通融……”

    “竇世英!”母親氣得兩眼發紅,她大聲嚷著父親的名字,“你給我滾!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我等著你的休書!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把王映雪那小賤人迎進門!”

    父親很是狼狽,辯道:“谷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

    “給我滾,滾,滾!”母親把父親往門外推,“我等著你的修書,我等著你的休書……”她喃喃地道,“啪”地一聲門上了房門。

    “谷秋,谷秋!”父親在外面拍著門,“我沒那個意思,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是無心的……”

    母親靠在門上,淚如雨下,專若蚊蚋:“無心,有時候無心說的才是真話……”

    竇昭頭痛裂欲,溜下炕拉著母親的衣角:“娘親!娘親!”

    母親蹲下身子,抓著女兒的雙臂,抽泣著問她:“你不是說要去舅舅家玩嗎?我和你去舅舅家玩,好不好?”

    “不好!”竇昭搖頭,大大的眼睛燦若晨星,“這是我家,我要呆在家裡。過年的時候,去舅舅家!”

    母親愕然,眼淚卻落得更急了。

    ※※※※※

    晚上,俞嬤嬤勸母親:“……您這個時候和七爺置氣,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母親坐在鏡台前,呆呆地望著鏡子裡那個靜水照花般的女子,答非所問地道:“……我小時候,每次來竇家的時候,娘親都吩咐我不要頑皮,不要惹得竇家伯母和姐姐們不高興……有一次,佩慈帶著我去摘玉蘭花,我很害怕,不敢爬樹,可想到母親的話,我還是戰戰兢兢地爬了上去……佩慈利索地跳下了樹,我蹲在樹上不敢下來……眼看著快到晌午吃飯的時候,佩慈急起來,跑到外院去找小廝忙幫……我一個人蹲在樹上,葉子毛茸茸的,還有肉肉的蟲子在上面爬來披去的……我想哭又不敢哭,怕把別人引來,害佩慈打手心……想著就這樣跳下去好了,寧願死了殘了,也不願意被蟲子爬……我閉上眼睛,下面有人“喂”了一聲,道,你為什麼蹲在樹上?那聲音,像小溪裡的水,又清澈,又悅耳。我睜開眼睛,看見個少年站在樹下,仰頭望著著我。他的頭髮像上好的緞子,烏黑光澤,他的面像美玉般瑩潤,他眼睛,溫和又明亮……我看得發呆。他撲噗地笑,比園子裡的花還好看……我跟他說,我被掛在樹上下不來了。他讓我等著,轉身就找了架梯子來,小心翼翼地把我從樹上解救下來……後來我每次來竇府,他都會在那株玉蘭樹下等我……送我甜甜的豌豆黃吃,還要酸酸的李子,黑黑的橄欖……有一次,是朵珍珠穿成的珠花……我把它放在貼身的荷包裡,片刻也不離……”她轉過頭來,用哭得紅腫的眼睛望著俞嬤嬤,“嬤嬤,你說,那個在玉蘭樹下等我的人去哪裡了?我怎麼找不到他了?”

    “小姐!”俞嬤嬤捂著嘴哭了起來。

    竇昭眼睛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楚。

    ※

    看了書評書的留言,覺得有件事得向大家解釋解釋才行。

    O(∩_∩)O~

    以竇家的門第,不可能做出賣妻求榮的事來,竇昭的媽媽是自殺不是謀殺,大家就不用腦補了!

    至於竇昭為什麼會被送到田莊給農婦的祖母教養,竇昭的舅舅為什麼會和竇昭斷了聯繫,這就屬於劇透範圍,大家只能耐心看文,從中尋找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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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py 發表於 2013-10-15 01:38 PM


第十四章 婆婆

    母親徹夜未眠,竇昭也一夜沒睡。母親在想什麼,竇昭不知道,她整夜都在想魏廷瑜。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婆婆待她一向寬厚,夢到婆婆還說得過去。她怎麼會夢到魏廷瑜呢?

    她到底是在哪裡呢?

    竇昭想到自己朦朦朧朧中曾聽到的魏廷瑜哭聲和郭夫人的保證……不由就打了個寒顫,緊緊地依偎在了母親的懷裡。

    第二早上,母親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梳妝打扮一新,去了廳堂。

    竇昭抿著嘴,寸步不離地跟著母親。

    婆婆田氏衣飾淡雅而不失華美,笑容溫柔,儀態嫻靜,像開在春日木蘭,恬淡中透著幾分明媚。

    竇昭心一沉。

    婆婆看上去年輕了三十歲。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太了解婆婆的性情了。

    公公活著的時候,待婆婆如珠似玉,婆婆最大的遺憾不過是春日來的太遲,她種在涼旁的牡丹花到了四月花期還剛剛只結了花骨朵。

    所以公公一走,她頓失主意,人也如那花一樣,迅速的枯萎、凋零,失去了生機……何況這樣從容明麗過?

    她朝婆婆身後望去。

    看見只有五、六歲模樣的魏廷瑜。

    白淨的臉龐還帶著幾分嬰兒肥,墨玉般溫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純粹而乾淨,透著不容錯識的好奇打量著身邊的人事。

    感覺到有人望著他,他順勢望過去。見竇昭呆呆盯著他,他揚起小臉,鼻孔輕“哼”了一聲,側過臉去。

    婆婆已一把抱住了竇昭:“這就是你們家小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啊!”她笑容溫和親切,送了件赤金鑲寶石的項鍊、一對赤金小手鐲給竇昭做了見面禮。 “不過,你們的小姑娘長得一點也不像你。可見是像我那妹夫了!”她說著,眼中露出些許調侃地衝著母親笑了笑。

    母親抿了嘴笑,笑容嫵媚,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好像女兒像丈夫讓她覺得特別自豪,沒有絲毫曾經和父親大吵大鬧過的痕跡。

    婆婆招了魏廷瑜過來給母親見禮。

    他規規矩矩地給母親行禮,舉止得體,看得出來,是有人精心指導過的。

    母親很喜歡,送了兩本前朝的孤本經書,兩方古硯給魏廷瑜,然後拉著他問幾歲了,啟蒙了沒有,平時都做些什麼。

    魏廷瑜一一作答,吐詞清晰,有條不紊。

    母親就露出羨慕之色:“我們家壽姑,到現在還不太會說話。”

    “姑娘不比小子。”婆婆溫聲安慰著母親,“姑娘家以後是要嫁人的,要嬌著養。小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不嚴厲些不行。何況我們家瑜哥兒是長子,以後要繼承爵位的,就更不能馬虎了。”看魏廷瑜的目光就有些心痛。

    母親佔頭,奇道:“怎麼沒把珍姐兒帶回來?”

    “我們家姑奶奶和景國公府的姑奶奶私交甚篤,”婆婆笑道,“她從中做媒,珍姐兒和景國公府的嫡長孫定了親。我正拘著她在家學女紅呢!”又道,“這次也沒準備帶瑜哥兒的。只是祖父反覆交待,想看看瑜哥兒,我這才把他帶在了身邊。”

    這次田氏回鄉,是因為田氏已年過八旬的祖父病危。

    “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惦記著後輩。”母親笑道,“還好他老人家福壽延年,又挺過了來。”然後道,“珍姐兒訂了親,姐姐也了樁心事。恭喜姐姐了!珍姐兒出嫁的時候可別忘了送份請帖給我。不然我可要埋怨姐姐的。”

    “那是一定的。”婆婆笑道,“我們兩家是祖輩上的交情,不比其他人。”

    母親眼珠子一轉,笑道:“那瑜哥兒定親了沒有?”

    “他年紀還小,”婆婆提起兒子眼神平添了三分柔和,“侯爺和我的心思都放在珍姐兒身上,還沒考慮他的事呢!”

    母親笑道:“我們家壽姑也沒有定親呢!不知道瑜哥兒是什麼時候的生辰?”

    婆婆一愣。

    竇昭“騰”地一下,臉色通紅。

    魏廷瑜常說:憑我堂堂的濟寧侯,京都怎樣的名門閨秀娶不到?要不是看兩家幾輩人的交情上,我又怎麼會娶了你!

    一面說這話,一面涎著臉摟了她上床。

    她原來只當是魏廷瑜要面子,想要她順著他一些……

    竇昭並不以為然。

    沒想到在夢裡還記得,可見在她心裡還是很在意這件事的。

    母親嬌笑,道:“我們大人說話,他們在一旁站著像木樁似的,不如讓他們到隔壁書房屋去玩去!那邊也燒了地龍,暖和著。”

    婆婆頷首,把魏廷瑜叫到跟前,囑咐了幾句。

    魏廷瑜乖乖地點頭,順從和竇昭跟著俞嬤嬤去了書房。

    竇昭撇下魏廷瑜,把暖簾撩了條縫朝外瞅。

    母親笑著抬了抬茶盅,示意婆婆喝茶。

    “我是看著重瑜哥兒小小年紀,卻有這樣的養教,心裡十分的喜歡。若是姐姐不願意,就當我沒有說過。”表情不免露出幾分黯然。

    “不是,不是!”婆婆歉意道,“瑜哥兒是長子,這件事,要和侯爺商量商量才行……”

    “姐姐快別說了!”母親赧然,笑容尷尬,“是我不知道輕重。”然後拿了桌上的水果給魏廷瑜吃,“來,嚐嚐這柿餅,是家裡自己做的,又甜又糯。看喜不喜歡?”

    母親這樣強行轉移了話題,讓婆婆很不安。

    “谷秋,”她猶豫道,“要不,等我回去和侯爺商量了再說?”

    母親訕然地笑:“姐姐快別再提了!您也知道我的脾氣,說風就是雨的。我就是說說而已……”

    婆婆笑起來。

    或者是想起了從前的事,她眼神變得越發溫和:“你啊,可怎麼得了?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樣毛毛躁躁的!”說著,神色微凝,道,“只要你捨得,我有什麼不願意的?只是我們兩個婦孺在這裡說這些不大好,你也要問問妹夫和你公公的意思才是!”

    “姐姐!”母親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我就怕委屈了瑜哥兒!”

    母親的這種毫不掩飾的歡喜讓婆婆也高興起來,她笑道:“竇家詩書傳家,我怕委屈了壽姑才是真的。”

    “哪裡,哪裡!”母親說著,轉身回房拿了塊玉佩遞給婆婆,“姐姐,這是我們趙家的祖傳之物,您是認識的。我送了瑜哥兒。”

    “這……”婆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母親笑道:“若是兩個孩子有緣,你我皆大歡喜,若是沒有緣份,我也是瑜哥兒的姨母啊!”

    婆婆莞爾,想了想,從手上褪下只羊脂玉的鐲子,道:“這是我出嫁的時候父親送給我的,我把它送給壽姑。”接過了玉佩。

    母親喜上眉梢,將玉鐲子鄭重地放在了自己懷裡。

    竇昭看得鼻子酸酸的,感覺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

    “她們在幹什麼?”身後傳來魏廷瑜的聲音。

    竇昭從魏廷瑜手中奪回衣角,道:“不知道!”丟下他往熱炕去。

    魏廷瑜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回過神來,噔噔噔地跑了過去,趕在竇昭前面上了炕。

    竇昭瞥他一眼,依在大迎枕上心不在焉地咬著蜜冬瓜條。

    已經四天三夜了?

    每個細節都歷歷在目,栩栩如生……

    這是在夢中嗎?

    如果不是在夢中,她又在哪裡呢?

    竇昭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態度,很煩,偏偏又不願意離開這個夢境。

    不管怎樣,就算是夢,幫母親戰勝王映雪,多多少少可以慰藉一下自己。

    魏廷瑜一直盯著竇昭。

    竇昭看也沒看他一眼。

    他臉漲得通紅,道:“這是你家嗎?”

    竇昭“嗯”一聲,繼續想自己的心思。

    在濟寧侯府,魏廷瑜就是一切的中心。被冷落,他憤然不平,大聲道:“你們家的茶真難喝!”

    俞嬤嬤羞慚難堪。

    竇昭抬瞼,輕輕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喝!”

    “你……”魏廷瑜小臉氣紅一陣白一陣,大叫道,“你們家的東西也難吃!”

    竇昭懶得理他,喊妥娘:“抱我去書案!”

    如果這時候出去,以母親對魏廷瑜的重視,肯定會覺得她和魏廷瑜玩不好,是她怠慢的魏廷瑜,可讓她又不願意委屈自己忍受魏廷瑜的無理取鬧,索性分開,等大人們談完事了,自然會來尋他們。

    反正快午膳了,魏廷瑜就是發脾氣也不會鬧騰很長的時間。

    果然,沒一盞茶的功夫,魏廷瑜正像鬥雞眼似地瞪著她,含笑進來請他們去花廳用膳。

    竇昭快趕隨著含笑溜了。

    可能是祖父和父親已經得了信,魏廷瑜則被小廝抱去了正廳。

    竇昭自在用著午膳。

    培養出來的良好習慣使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大方。

    婆婆看著不住地點頭,道:“不愧是竇家的女兒。”

    母親有些疑惑,但在婆婆的這句讚揚聲中興致高昂,把心中的不確定拋在了腦後。

    飯後,魏廷瑜被小廝抱了回來,得了一大堆筆墨紙硯。

    竇昭卻在心裡暗忖。

    他們怎麼還不走?

    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王映雪簽下賣身契才行!

    要是父親一狠心,把王映雪養在外面,三年之後,王行宜起復,就更麻煩了。

    可怎麼說服母親呢?

    她皺著眉,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個比較好的辦法。

    ※

    有事問題在這裡和大家討論一下。

    關於罪臣流放的問題,一般而言,不是涉及到謀逆,是不會株連家族女眷的。所以王行宜雖然被流放,但他的家人還是可以正常生活的,而且朝廷為了照顧士子,還允許流放者的親戚或是子女在流放之地照顧流放者的起居,但費用得自理。甚至有些被流放的人因為父母年事已高,無親奉養,有時候朝廷還會免於流放。

    大家不要誤會王映雪是被什麼官賣的,王行宜犯的並不是什麼謀逆大罪。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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