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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4:51 PM

丁墨 -【他來了,請閉眼】《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8 11:55 PM 編輯

【書名】:他來了,請閉眼

【作者】:丁墨

【內容簡介】:

  當你擁有了一個聰明、傲嬌又忠犬的男友……

  約會時,他說:「我對這種事沒興趣。不過如果你每十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吃醋時,他說:「與我相比,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寫滿愚蠢。唯一不蠢的地方,是他也知道你是個好女人。」

  做愛時,他說:「雖然我沒有經驗,但資質和領悟力超群。順便提一句,我的觀察力也很好。」

  求婚時,他說:「言語無法表達。如果一定要概括,那就是——我愛你,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我把他從孤獨的世界,帶回繁華溫暖的都市。

  他卻牽引著我,從平靜平凡的生活,走向刺激又肆意的人生。

  1、1v1,HE結局,大部分章節甜寵,言情劇情並重,甜蜜又刺激

  2、這是個言情文,推理控、懸疑控、考據黨謹慎入坑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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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4:54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0-23 12:24 A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章 古怪男人

  鴉青色的天空掩映著遠山,薄薄的雪堆積在林間小徑上。空氣微寒而清爽,人若行走其中,很快會感覺到身體彷彿被松枝和雪的氣息填滿,冰冷又愜意。

  簡瑤在大路旁下了公交車,又拐上石板小徑走了十多分鐘,終於看到前方山坡上,一幢灰綠屋頂的歐式小別墅。

  自簡瑤有記憶起,這幢別墅就矗立在城郊的山腰上。二十多年過去了,即使拿今天的審美眼光來看,這幢錯落有致的建築一點也不過時。只是多年來,這裡都是無人居住的,小樓孤零零的坐落山間,永遠黑燈瞎火。簡瑤小時候,還有人嚇她說這裡是鬼屋。長大了才隱約聽說,這裡曾是某位海歸知識分子的家邸,後來那人的妻子病死,他也帶著年幼的兒子,再度遠赴重洋。

  而今天,別墅的燈光卻重新亮起來。原本斑駁的外牆,新刷了漆,滿牆綠色的爬山虎。門口的青苔和野草,不知何時清理得乾乾淨淨。

  簡瑤是英語系大四學生。今天來這裡,是因為中學老師介紹的一份兼職翻譯工作。酬勞不錯,但是據說這裡的主人很挑剔,之前介紹了不少人,都沒看上。所以她一放寒假,老師就找上了她這位得意弟子。

  簡瑤摘下絨線手套,上前敲門。應門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穿著薄毛衣黑西褲,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看到她,男人面露笑意:「簡瑤?」

  她的臉頰凍得有些發紅,一呵氣全是白霧,顯得眼睛濕漉漉的:「是,我是簡瑤。您好。」

  「快進來。」男人側身把她讓進屋子裡。

  這完全是一間歐式古典風格的屋子。層層疊疊的暗紫金線窗簾、大弧形靠背的絲絨沙發、銀漆扶手的長椅,還有壁爐裡熊熊燃燒的火焰,顯得老派而靜謐。波浪一樣的深褐色木樓梯通往二樓,樓上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人。唯一有些突兀的地方,是所有窗戶都裝上了埕亮的金屬欄杆,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

  這時男人已經在洗臉台前洗好手,挽起袖子,給簡瑤泡了杯熱茶,在她對面坐下。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氣味,挺熟悉的,但簡瑤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聞過。

  男人的笑容很親和:「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傅子遇,這裡的主人叫薄靳言,我是他的朋友。我們在尋找一名翻譯,將他的一些文章,翻譯成中文。」

  簡瑤點點頭。這個薄靳言,不知跟當年的主人是否有關,抑或已經物是人非。

  傅子遇從茶几下抽出一疊紙和一支筆遞給她:「那就開始吧。坦白的說,我們需要測試一下,你是否勝任這份工作。半個小時的時間,請把這篇英文文章翻譯出來。」

  簡瑤翻了翻資料,抬頭問:「有電腦嗎?」

  傅子遇搖搖頭,露出無奈的笑容:「靳言喜歡手寫的東西。」

  「行。」簡瑤拿起紙筆,埋頭開始翻譯。傅子遇起身去洗了洗手,沒再管她,一個人靠在窗邊喝茶去了。

  ——

  「死者被性虐殺,手足均有捆綁痕跡,下~體多處撕裂性傷口……」簡瑤翻譯了幾句,有點意外,抬頭望去,傅子遇一臉淡然。

  簡瑤以前翻譯過的偏門資料不少,所以也沒有太驚訝。只是過了一會兒,就遇到了不認識的詞組,而且放眼全文,這種生僻詞彙還不少。於是她開口:「有專業詞典嗎?」

  傅子遇笑笑,指指一旁的書架:「隨意使用。」

  簡瑤很快找到幾本詞典,眉目舒展,開始對照翻譯。

  「sexhanges,性窒息;parentiside,弒親……」她認識才怪。

  終於翻譯完全文,又檢查了一遍,時間剛過去二十五分鐘。傅子遇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速度,接過掃了眼,說:「你等一下,我拿給他看看。」說完轉身上樓。

  原來薄靳言人就在樓上。

  簡瑤坐在沙發裡,安安靜靜的等。

  很快傅子遇又下了樓,他在水池旁又洗了洗手,拿出手絹擦拭乾淨,這才在她對面坐下:「他還在看,需要點時間。」

  「好的。」

  兩人閒聊起來。傅子遇微笑問:「你在B市念大學?」

  簡瑤笑答:「對,明年畢業。」

  傅子遇點頭:「不錯。聊了這麼久,你還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他頓了頓,笑呵呵望著她:「猜猜看?」

  他比簡瑤年長幾歲,又彬彬有禮,簡瑤對他第一印象很好,笑答:「醫生?」

  傅子遇眼中的笑意陡然更深:「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簡瑤能猜對也挺愉悅,目光落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我也是瞎蒙的——我看你洗了好幾遍手,很愛乾淨。你身上還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你的手指看起來……很像醫生。」

  「謝謝!我把這話當成是誇獎。」他說。隨即雙手十指相抵,快速翻飛,就像兩隻靈巧的蝴蝶在起舞,只看得簡瑤眼花繚亂。

  這麼一來,兩人倒是熟絡不少。又聊了一會兒,話題回到薄靳言身上,傅子遇歎了口氣,說:「我過些天就離開這裡,有些不放心靳言。說實話,他的性格有些孤僻。」

  聽他評價素未蒙面的薄先生,簡瑤只禮貌的笑笑,沒搭腔,也不追問。

  傅子遇看她一眼,又說:「他回來這麼久,一個朋友也沒有。我敢打賭,你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簡瑤笑意不變,還是沒打算接話。可傅子遇似乎聊興正濃的望著她,等她回答。如此熱絡的態度,令簡瑤心頭飛快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但她也無暇深想,於是順著他的話題答:「他是去年回來的吧?」

  傅子遇:「你怎麼知道?」

  「去年我放假回家,路過這裡的時候,沒看到有爬山虎。剛剛進來的時候,爬山虎已經有四五米高了。我家爬山虎一年大概就長這麼高。」

  不知不覺,兩人聊了半個多小時,傅子遇低頭看了看手錶,微微一笑:「這樣吧,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再跟靳言商量一下,晚點給你電話。

  很感謝你今天能過來,如果他決定用你,會跟你簽一份工作協議。你需要在這裡連續工作二十天,所有翻譯工作必須當場完成,資料不能帶進也不能帶出,內容必須保密。另外,他最近在靜養,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未經允許,你也不能上二樓。其他細節,簽協議的時候再說。」

  ——

  簡瑤從別墅出來時,已經鄰近傍晚,太陽終於從雲層中露臉,金黃的陽光遍灑山嶺,滿目都是晶瑩剔透的樹葉和落雪。

  簡瑤對自己的翻譯心裡有數,感覺這份工作把握挺大。雖然僱主至今未露面,挺神秘,也隱隱透著古怪。但到底是老師介紹的工作,應該可靠。

  走到數米外的山坡上,簡瑤又回頭看了一眼,微微一怔——二樓的窗前有個人。那人穿著純黑的西裝,筆挺如刀裁,身體高挑修長,十分醒目。只是背光,看不清臉長什麼模樣。

  ——

  簡瑤一走,傅子遇就「登登登」上了二樓。比起樓下的溫暖優雅,這層只有一條狹長幽深的走道,通往數個密閉的房間,白生生的牆面沒有任何裝飾,顯得陰森又清冷。

  盡頭的房間門虛掩著。傅子遇一把推開門,就往門板上大刺刺一靠,全無面對簡瑤時的優雅斯文,而是大吼了一聲:「Fuck!」

  這一嗓子吼得響亮又暢快,令窗邊原本低頭看書那人,挑眉看他一眼,然後……繼續專注看書。

  傅子遇也不在意,先從桌子上拿起簡瑤翻譯的那疊資料,往那人懷中一丟,說:「翻譯準確、文筆優美!」又從口袋裡掏出樣東西,那是張細白光滑的紙,上面赫然用黑墨水手寫了幾行字:

  「Question1:傅子遇的職業?

  Question2:我搬來這裡多久了?

  ……」

  正是傅子遇跟簡瑤閒聊時,讓她「猜」的一些話題。

  他把這紙往桌上一拍:「你的這些問題,她也全分析對了。這回這個翻譯,你滿意了吧?」

  那人嘴角浮現淺淺的笑,卻不置可否。傅子遇怕他又挑剔其他的,幾乎是斬釘截鐵的說:「你要是還不滿意,自己翻譯得了。還有,我不是你的助手,過幾天就要回B市,別再指望我給你跑腿。」

  那人這才從書後抬頭,十分怪異的看他一眼,慢條斯理的答:「我的時間,不是用來做這些無聊的事。」

  傅子遇被他說得一堵,又無可奈何,轉而嘟囔道:「你是鑽研殺人的專家,她只是個小翻譯,幹嘛還要考察人家的觀察能力和思維能力?害得我繞著彎問問題,估計人家心裡覺得我是個話嘮……」

  那人朝他露出個特別溫和的笑:「顯而易見,我不能讓太蠢的人翻譯我的作品——一個思維不敏銳不細緻的人,注定只能翻譯出字面意思,無法理解細節的精緻,和文字背後渾然一體的靈魂。」

  傅子遇有些無語,但也習慣了,又好氣又好笑的問:「這個簡瑤能理解你的靈魂嗎?」

  那人兀自出了一會兒神,低頭繼續看書:「沒人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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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4:58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0-23 12:18 AM 編輯

第二章 熏然其人

  這次放假回來,簡瑤一個人住在警察大院的老房子裡。那是父親生前全家人的住所,母親再嫁後,就一直空置著。

  已是傍晚時分,院子裡許多人家都亮起燈火,飯菜的香味遠近縈繞。而不遠處的警局辦公大樓,也有不少窗戶亮著燈,警員們還在忙碌。

  簡瑤一打開家門,就見妹妹簡萱咬著個蘋果,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扭頭一見她,嘟囔:「你怎麼才回來?我都等半天了。」

  簡瑤隨手把包丟在她身上,在她身邊坐下:「我去面試了,剛結束。你不是下午才到家嗎?我以為你要在那邊多睡會兒。」

  她說的「那邊」,是繼父單位分的房子。事實上,姐妹倆絕大部分的童年和少年時光,都是在那幢房子裡度過的。她們跟繼父的關係也很好。只是那邊房子不大,簡瑤成年後,就提出住到這邊來。有時候簡萱也會兩頭跑,不過逢年過節,全家人都是在一起。

  簡萱也在外地唸書,今年大一。今天剛挨了十多個小時春運硬座回到家裡,渾身懶散得不行。可一聽姐姐提到「面試」,她來精神了,翻身坐起盯著簡瑤:「我聽媽說,你去『那裡』面試了?」

  簡瑤微微一笑:「嗯,我去『那裡』面試了。」她把面試經過簡單說了遍,只是因為保密要求,沒提翻譯的具體內容。

  誰知簡萱的神色卻變得有些高深莫測:「所以——你還沒見過那個……薄先生的真容?」

  「沒啊。」簡瑤望著她,「怎麼了?」

  「唉。」簡萱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非常凝重沉痛的語氣說道,「姐,你要有心理準備。我應該是見過他的——他長得實在太嚇人了。」

  簡瑤一怔,腦海中條件反射浮現出二樓那個挺拔男人的身影。

  長得嚇人?

  簡萱立刻講了來龍去脈。原來她去年清明節回家,有一次跟同學去山澗釣魚,路過那幢別墅,看到了站在二樓的男人。那時簡瑤人在B市沒回家,所以不知道。

  時間過去將近一年了,簡萱還對那「驚鴻一瞥」記憶猶新。她有點惡寒的說:「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睛凹下去,皮皺巴巴的——好像個骷髏……不,像妖怪!後來還有一次,我同學說好像在街上又看到他,戴著口罩,看不到臉——估計他也是怕嚇到別人吧。」

  簡瑤聽完,只是沉默不語。簡萱意猶未盡的說:「總之良心建議:如果那個人就是薄先生,以後你遇到了,不要看他的臉。」

  簡瑤失笑:「那也不用。既來之則安之,他也嚇不到我。」

  又聊了一會兒,簡瑤看時間差不多了,抬頭望向對面的警局辦公樓。某個她熟悉的窗口,燈還亮著。她說:「晚上叫李熏然一塊吃飯。」

  簡萱卻說約了同學,風風火火走了。

  於是簡瑤走到窗口,給李熏然打電話:「熏然,是我,簡瑤。我回來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簡瑤就看到對面那個窗口,遙遙出現個人影。

  「先把腦袋伸出來,驗明正身——我有望遠鏡。」他不緊不慢的說,但聲音裡已經有了笑意。

  這頭,簡瑤也笑了。

  ——

  李家和簡家是世交,李熏然比簡瑤大四歲,兩人從小玩到大,可謂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後來李熏然考上警校,見面就很少了。他畢業後又分配到外地,正好簡瑤也念大學,就更難見面。算起來,已經有三年沒見了。

  天色已經全黑,一盞盞路燈像浮動的明珠,一直點綴到長街的盡頭。夜色暗柔而朦朧,李熏然就靠在警局門口的那根燈柱下,一身筆挺的警服,似笑非笑望著她。

  簡瑤微笑走近他。

  到了跟前,正要說話,他頎長的身體卻忽然往前一傾,伸手把她抱進懷裡。

  「好久不見,簡瑤。」他輕聲在她耳邊說。

  簡瑤沒想到他會突然抱自己,微微一怔,笑著伸手回抱住他。

  兩人就在附近找了個小飯店,李熏然挑了個靠窗的位置,一扇雕花屏風與外間相隔,自成幽靜獨立的空間。他嘩啦嘩啦翻著菜單,簡瑤就看著他不說話。

  他也不抬頭,一邊指揮服務員下單,一邊說:「怎麼?外國語學院見不著帥哥啊?」

  簡瑤非常認真的答:「的確。」

  李熏然嘴角浮現笑意。

  他的長相是那種很端正的英俊,眉目烏黑、唇紅齒白。也就是人人看到他,都會覺得小伙子很精神漂亮。但他從小就是個挺拽挺傲的人,這使得他的英俊看起來不那麼好親近。簡瑤覺得,當了幾年警察後,這種氣質更明顯了。他看起來更硬朗,也更冷峻。

  點好了菜,他一隻手扶著椅背,一隻手指點著桌面,盯著她一會兒,又笑了:「過幾天帶你去釣魚?」兩人小時候就經常漫山遍野的跑,釣魚挖菜,不亦樂乎。

  「好啊。」簡瑤也雙手支著下巴望著他,「我在學校還加入了釣魚協會,我的技術現在非常驚人,你做好心理準備。」

  李熏然大笑。

  過了一會兒又問她:「找男朋友了嗎?」

  「沒。你呢?」

  「也沒,忙死了。」

  ——

  飯剛吃到一半,李熏然手機響了。他接起講了幾句,神色變得凝重。掛了電話,他就拿起外套摸出錢包:「局裡有事,我得走了。你自己慢慢吃。服務員,結賬。」

  簡瑤也拿出錢包:「我來吧。」

  李熏然笑笑,服務員過來了,簡瑤剛想掏錢,他一把摁住她的手,力氣大得驚人,動都動不了。

  等服務員找零的時候,李熏然想起正在辦的案子,朝簡瑤招招手,讓她腦袋湊過來,低語道:「最近咱們這兒,可能有個拐賣組織在活動,專拐青少年。你和你妹雖然超齡了,不過還是當心點。這事兒還在查證,沒有公開。」

  簡瑤一愣,又聽他說:「這事兒是這樣的,也是你哥們兒我發現的。上個月我整理案件檔案,發覺去年全市,還有下邊區縣,一共失蹤了九個人,數字比往年高一倍。」

  簡瑤聽得蹙眉,接口問:「然後?」

  「然後我就做了個統計。九個人裡,居然有八個是13-18歲的青少年,而且失蹤地點都是在市裡。這事兒就懸了。」他低聲說,「根據局裡記錄,我又問了老刑警,這幾年的確有拐賣組織在附近活動。他們很可能是被拐賣到黑工廠了。」

  簡瑤眉頭蹙得更重,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我會破案的。」

  ——

  簡瑤把他送到小店門口。李熏然走出一段,一回頭,發覺簡瑤還站在原地,安安靜靜望著他。此時夜色已經深了,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燈光,朦膿交織彷彿已溶在一起,路上行人稀稀疏疏。李熏然看著簡瑤,她穿著淺黃色毛衣、深色褲子,烏黑的長髮披落肩頭,越發襯得整個人白皙而娉婷。

  「進去!」他遠遠吼了一聲,簡瑤點點頭。他轉身,搓了搓雙手,嘴裡呵出口冷氣,邁著大步走了。

  ——

  晚上簡瑤向妹妹轉述了李熏然的話,只聽得她緊張兮兮,連說明天就去買防身工具。

  姐妹倆說了半宿的話。臨睡前,簡瑤想,刑警一忙起來昏天暗地,跟李熏然的釣魚之約,只怕要無限期推後了。再想到白天的面試,眼下把這份工作幹好最重要。

  第二天早上,簡瑤還在廚房做早餐,快遞就上門了。簡萱簽收了拿給她:「同城的。」

  簡瑤打開一看,果然是傅子遇寄來的工作協議。她仔細看了遍,沒什麼問題,翻到最後簽字頁,卻是一怔。

  甲方的名字已經簽好了——「薄靳言」。

  簡萱好奇的探頭過來:「妖怪寄來的?這字怎麼樣?」

  簡瑤答:「字如其人。就算他是妖怪,也是個很有風骨的妖怪。」

  簡萱:「哦哦哦——」

  簡瑤從包中拿出簽字筆,剛想簽名,筆尖觸到紙面,又停下。她拿過來張白紙,演練了十多遍,這才提筆一揮而就,將自己名字簽在他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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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5:05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0-23 12:21 AM 編輯

第三章 魚魚魚魚

  潼城位於長江某條支流的邊上,群山環繞,交通閉塞,過去一直很落後。直至2000年前後,高速公路開通,潼城的發展也像坐了高速列車,一發不可收拾,現在儼然成為本省經濟重鎮。跟其他新興城市一樣,潼城的人想出去,都去北上廣;而周邊的人,都想來潼城。

  簡瑤上大學這幾年,每年回家,更是能感覺家鄉一年一個樣--老建築一片片消失,商品房樓盤拔地而起,人也越來越多。當然,也有不變的東西。譬如繞城而下的磅礡江河,譬如城市正中的人民英雄紀念碑,還譬如她眼前這幢彷彿脫離了塵世和時光而存在的僻靜別墅。

  早晨八點,她如約而至,一敲門,發現門是開著的。屋內靜謐而沉寂,只有陽光照射在深褐澄亮的地板上,似乎並沒有人。

  昨天傅子遇還給她打了電話,說他很快要返回B市,讓她今後在別墅一切自便。一樓除了上鎖的房間,隨她使用——看來這就是「自便」的開始。

  ——

  客廳裡一切擺設照舊,唯有靠近窗戶的一隅裡,多了張白漆方桌和椅子。桌上放著台筆記本電腦、一摞陳舊發黃的文檔。按照協議,正式工作量較大,還是採用電子文檔。

  簡瑤在桌前坐下。

  窗外,遠山蜿蜒,積雪連綿如同白緞;近處,松林皚皚,陽光清透越過枝梢樹尖。再看向桌面,整潔如新——不錯,工作環境挺愜意。打開電腦,她在桌面發現一個TXT文本文檔,標題是個郵箱地址,內容是空白的。

  簡瑤又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

  客廳旁就是餐廳,簡瑤聞到點殘餘的煙火氣,想來薄先生平時還是會在家開伙。她把自己帶來的水果放進冰箱,裡頭幾乎是空的,唯有半碗醇白的魚湯。

  餐廳有個側門,連接著一段走廊。簡瑤往前走了幾步,意外發現牆邊角落裡,扔著支釣魚竿。

  小城水多魚多,很多人家都備有魚竿,這不稀奇。稀奇的是,面前這根是「DAIWA紅虎」,還是限量版,全球最好也最貴的釣竿之一,許多釣客心中的神器。

  簡瑤駐足欣賞了一會兒,又拿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這才繼續朝前走。

  快到盡頭時,她的腳步不由得一滯——

  面前是個非常幽暗的小廳,厚重的窗簾遮擋住兩側的窗,就像封死了一樣,沒有半點光線射進來,黑黢黢的,也很陰冷。小廳裡什麼也沒有,只有兩扇緊閉的門。

  簡瑤走進陰暗裡,走到其中一扇門前,輕輕一推——不動,上鎖了。

  她轉身走回客廳。也轉得差不多了,她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埋頭開始工作。

  ——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簡瑤坐在原地,幾乎都沒挪過窩。

  她埋頭工作的時候,傅子遇就坐在二樓某個挺幽閉的房間裡,面前是滿牆的監視器屏幕。

  他盯著其中一個畫面裡,簡瑤纖細安靜的身影,轉頭對薄靳言說:「這位小姐還挺安分老實。那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回B市。」

  薄靳言就靠在一張單人沙發裡,長腿交疊擱在腳凳上。襯衣袖子挽起一半,手裡拿著盤烤好的小銀魚,一條一條慢條斯理往嘴裡放。他也抬頭看一眼畫面,低沉醇厚的嗓音沒有半點起伏:「無聊,像木頭一樣。」

  傅子遇嗤笑:「人是你自己挑的。」一轉頭,發覺薄靳言手裡剛才還滿登登的盤子,已經空了。

  他默然片刻,還是忍不住念叨:「你不吃魚會死啊?」

  薄靳言把長指上的魚渣舔乾淨,微微一笑答:「不。但是慾求不滿我會變得很暴躁。」

  ——

  那天跟簡瑤吃完飯,李熏然就開始忙。一方面要忙手頭其他工作,另一方面也要跟青少年失蹤的案子。

  但這個案子的調查,陷入了困境:失蹤的青少年來自不同區縣,失蹤時間也不一樣。李熏然找不到直接證據,證明真的有這麼一個團伙存在。局長雖然對於他的發現非常重視,但凡事也講求證據,所以現階段也不可能正式並案調查、投入更多警力。

  這天下了班,李熏然專程請局裡一個老刑警吃飯。

  正值冬夜,天寒地凍,兩人坐在一家小店裡,熱氣騰騰吃著火鍋。三杯酒下肚,李熏然開始請教老刑警。老刑警瞥他一眼,說:「李熏然,你還真是沒事找事兒。」

  李熏然笑。是啊,他的確是沒事找事兒。但他找定了。

  他點了根煙,一邊抽一邊說:「我相信我的直覺。這些案子肯定是同樣的人做的。別人不查,我不能放下。放下的話,孩子肯定還會繼續這麼一個個失蹤。」

  老刑警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說:「不好查,全國這麼大,你知道他們從哪兒來的?人到他們手裡,要轉手幾次?他們又做得了無痕跡。

  想破案?兩個辦法:一、找個專家神探來。這種案子,不是我等凡夫俗子破得了的。不過現在的專家大多是扯淡,神探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所以這個可能性接近於零;

  第二條路,就是跟當年老簡似的。九十年代初,那時候販賣孩子的人比現在多多了。老簡怎麼破案?他化妝成要飯的,在那些農貿市場、汽車站,一蹲就是兩月,後來都有人販子托他『運貨』了。他連續抓了很多人販子,立了大功。只可惜老簡死得太早,太慘。不過現在這麼干也不一定有用,城市大了,人多了,罪犯也變聰明了。」

  李熏然聽完端起杯酒,不聲不響的喝了。老刑警又說:「對了,那天跟你在一塊兒的,是簡瑤吧?小姑娘看著不錯,越長越漂亮了。我說你小子可別犯渾,干刑警這一行,找個合適的不容易。好好對人家,早點把婚結了是正經。」

  李熏然:「結個屁婚。她是我妹。」

  —— 

  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每天下午,簡瑤都會把完成的文檔,發送到電腦上那個郵箱地址。第二天查看,都有對方郵箱自動發送的閱讀收條。但薄先生並未回復過郵件,也依舊沒露面。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是時常看到別墅裡那根極品釣竿,簡瑤的釣魚癮也被勾了起來。

  連續工作一星期後,她特地挑了個天氣很好的日子休息。這天是週末,太陽一出來,她就給李熏然打電話。

  接到她電話時,李熏然正穿著臭烘烘的「乞丐裝」,滿臉污跡的坐在城南市場的某個角落裡,用一雙黑巴巴的眼睛,不動聲色的望著來往行人。他現在一有空就到這裡蹲守,好幾天了,但是毫無所獲。

  「釣魚?我值班呢。」他心不在焉的答,「這樣吧,下午『秘庫』見,我時間說不準。」

  說完他就掛了。簡瑤笑笑,繼續收拾漁具。想起他說的「秘庫」,倒是微微一怔。

  那是兩人孩提時發現的一個釣魚好去處——某條小溪的入江口。那裡水草繁密,背風向陽,魚總是很多。不過位置挺偏,一般人不知道。少年時代的李熏然,特意為其命名「秘庫」。

  秘庫人跡罕至,還有一個原因——它剛好就在傳奇別墅所在山腰的下方,垂直距離並不遠。鑒於鬼屋的聲名,很多人都不往那邊去。

  現在薄靳言回來了,從他家客廳的窗戶向下眺望,就能將那裡一覽無遺。

  秘庫已經不再隱秘了,但依舊是記憶中的好地方。

  ——

  吃了午飯,簡瑤就出發了。正是一天最暖和的時分,陽光將山林小徑照射得斑駁靜謐,經過別墅,再穿過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眼前豁然開朗。黑褐色的岩石間,藏著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一直延伸連接到遠處的大江。這就是秘庫了。

  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簡瑤找了棵大樹坐下,釣了一會兒,忽然瞥見對面的一棵樹下,也插著根魚竿,但是沒有人。

  就在這時,她手機響了,是李熏然,非常乾脆的語氣:「有事,來不了。」

  簡瑤:「李熏然!我人都到了。」

  李熏然就笑:「那你自己玩兒,秘庫歸你了。注意安全,有事給我電話,我掛了啊?」

  簡瑤歎了口氣:「再見。」

  掛了電話,她坐了一會兒,起身走過去看那支無人竿。

  有點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居然是那根DAIWA紅虎。

  簡瑤心念微動,抬頭四處張望。可是周圍樹靜影深,還是半個人影都沒有。

  她轉身剛想走,猛的聽到魚竿上鈴鐺一陣急促輕響——大魚咬釣了。

  ——

  簡瑤把釣上來的將近一尺長的鯉魚,裝進魚簍裡。她再看著空空的魚鉤,想了想,在原來他插魚竿的地面旁,找到了餌料盒,給他原樣裝好放了回去。

  許是DAIWA紅虎當真威力非凡,又或者難得暖和天氣,魚兒都變得踴躍。她還沒走回自己的位置,他那邊又有魚咬釣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竟讓她替他釣起了六條魚。

  薄先生還沒回來。

  簡瑤想他或許是有急事離開了,不過幾萬塊的魚竿就這麼隨隨便便插在水邊,幸好遇到了她。

  後來簡瑤乾脆把自己的竿子移到他邊上,還把他餌料盒裡最簡單最原始的蚯蚓們,換成了她獨家秘製的魚食。頂級魚竿搭配頂級魚食,果然是無敵的。天快黑的時候,簡瑤已經釣起滿滿兩大簍魚,再釣就裝不下了。

  她頗費了些力氣,才把魚都搬回別墅,把他的竿子也放回原處。想了想,給他發了封郵件:「薄先生,河邊偶遇你的魚竿,不知你是否是有事回不來,冒昧的替你拿回來了,還有釣上來的魚。若有不妥,見諒。」

  她提著幾條魚就回家了。晚上的時候,手機提示有新郵件。打開一看,居然收到了薄先生有史以來回復第一封郵件:

  「魚很好。謝謝。」

  ——

  第二天簡瑤去別墅時,裡面照舊沒人。她也沒把昨天的事放心上,埋頭繼續工作。

  休憩的時候,她去洗水果。一進廚房,就聞到陣陣魚肉香味。打開冰箱一看,瞬間微微一震——好多魚。

  昨天近乎空空如也的冰箱,今天琳琅滿目。紅燒魚、清蒸魚、泡椒魚頭、魚肉切片、燉魚湯……全塞滿了,都是吃剩下的。

  簡瑤關上冰箱,忽然有點想笑——大半夜一個人做了這麼多花樣,這位薄先生,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吃魚啊。

  ——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過了幾天,又是難得的好天氣,簡瑤跟妹妹去了秘庫。李熏然壓根兒就沒了蹤跡,簡瑤也沒打擾他。

  剛到水邊,又看到了DAIWA紅虎。簡萱認清了牌子,震驚道:「這誰的啊?太瀟灑了。」

  簡瑤也有點奇怪——怎麼又把竿子扔這裡不管了?

  這時簡萱已經把竿子提了起來:「姐,空的。空鉤,被魚吃了?奇怪了,那魚呢?這種鉤魚很難掙脫的。」

  簡瑤聞言心念一動,低頭找了找,發覺地上連餌料盒都沒有。就一根竿子,光禿禿的插在這兒。

  簡萱也發現了,更疑惑了:「這人是姜太公,等著魚上鉤呢?」

  簡瑤已經明白了,微微一笑答:「不是等魚。」

  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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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0-18 05:11 PM 編輯

第四章 你好再見

  從外表看,簡瑤是個十分斯文秀氣的女孩。她長髮披肩,身材苗條,膚色白皙,五官清秀。尤其一雙烏黑的眼睛,澄澄湛湛像是含著水光,為她增添了幾分出眾的氣質。

  她穿衣打扮的風格也是如此:溫婉、精緻,但絕不誇張,也不馬虎。她很懂搭配,普通的牌子穿到她身上,也會顯得耳目一新。她講話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但是絕不拖泥帶水。她也會無拘無束的大笑,但舉手投足間,總有一份女孩子的娉婷纖柔在裡頭。

  這種氣質,遺傳自溫文婉約、性格賢淑的母親。但她的骨子裡,也有父親的灑脫率性。雖然父親只陪了她六年,但他講過的許多話,小小年紀的簡瑤都印象深刻。譬如「大丈夫行事頂天立地、問心無愧」,譬如「人生得意須盡歡」,還譬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所以這天夕陽西下、垂釣結束時,她把「DAIWA紅虎」和十幾條魚都留在岸邊,就叫簡萱收拾東西走人。簡萱覺得不可思議:「扔這兒不管啦?」

  「不管。他自己會來拿。」

  等到快走到家門口時,簡萱忽然想起個關鍵點:「姐,你給他釣了這麼多魚,他沒其他表示?就發郵件說個謝謝?」簡萱平時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只是怕別人因為姐姐性格大方,趁機佔便宜。

  簡瑤沒往這方面想,反而是薄靳言今天的舉動,令她覺得,他似乎是個率性可愛的人。她笑答:「你不覺得挺有意思的?」

  簡萱撇撇嘴:「我只覺得你對妖男太好了。真是妖怪也有春天啊。」

  簡瑤失笑:「去你的。」

  ——

  然而簡瑤沒想到,三天後,她真的收到了薄先生的「表示」。

  這天她剛進家門,就見桌上放著個大盒子,簡萱正圍著端詳,貌似已經研究半天了。

  「B市,傅子遇寄來的。」簡萱好奇的問,「他不是妖男的基友麼?寄什麼給你?」

  簡瑤也猜不出來,傅子遇並沒提過要寄東西。拆開一看,大感意外——居然是一根嶄新的、跟薄靳言那根一模一樣的「DAIWA」紅虎!

  簡瑤給傅子遇打電話。

  B市那頭,傅子遇正一身白大褂,坐在辦公室裡翻看病歷檔案。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輕快溫和:「簡瑤,請收下。是靳言托我買了送你的,謝謝你的魚——你知道他有多喜歡吃魚,沒有別的意思。」

  簡瑤當然不干:「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傅子遇微笑:「他已經有一根了,我又不釣魚。你還給我們,這根竿子就浪費了。」

  簡瑤還是不同意:「傅先生,釣魚只是舉手之勞……」

  「這是靳言的主意,你要還就還給他吧,我管不了。」傅子遇打斷她,「不過以他的性格,沒用的東西只會扔出去。你第二天就會在門口垃圾桶發現這根可憐的紅虎。」

  最後簡瑤沒辦法,只好表示:接受可以,但是翻譯的酬勞不能要了。那也是一大筆金額。傅子遇見她態度堅決,也就隨她去了。

  ——

  掛了電話,傅子遇想起前兩天跟薄靳言通話的情形。他沒有騙簡瑤,買紅虎真是薄靳言決定的,只不過回贈禮物是他傅子遇提出的罷了。

  那天他照例給薄靳言打電話,關心近況。隨口問及:「上次買的魚吃完了吧?我再給你訂一批送過來?」他想著最近天氣寒冷,小城怕是很難吃到新鮮的魚了。

  誰知薄靳言淡淡的答:「我有魚,很多。」

  「哪兒來的?你自己買的?」不可能是釣的。他瞭解薄靳言的釣魚技術,還沒耐心,經常把魚竿往水邊一插,人就不知晃哪裡去了。

  薄靳言答道很自然:「簡瑤給我釣的。」

  傅子遇奇了:「她為什麼幫你釣魚?」

  薄靳言答:「這個我不關心。」

  傅子遇無語——果然是典型的「薄式答案」。不過薄靳言都說「很多魚」,那一定是非常多了。他又問:「之前你還說人家是木頭……那你打算怎麼感謝她?」

  薄靳言沉吟片刻答:「你替我付她雙倍酬勞。」

  傅子遇剛要說好,忽然又想:薄靳言也難交到個朋友。那簡瑤看著人不錯挺大氣,要是回贈金錢,又顯得冷冰冰的。於是說:「你還是送她禮物吧。」

  「好。這件事交給你處理。」

  「薄靳言!我不是你的老媽子!」傅子遇低吼,「我根本不瞭解她,怎麼知道送什麼?自己想。」

  薄靳言還真的專心想了幾秒鐘,然後微笑告訴他:「你去給她買一支一樣的魚竿,這樣我就不用每天早上把魚竿插到水邊,晚上還要拿回來。」

  ——

  收到魚竿第二天,簡瑤帶了瓶酒到別墅。

  那是父親生前的藏酒。他是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性子,所以他的酒,簡瑤和母親沒專門留著。大部分被李熏然喝了,家裡就剩下幾瓶。不是什麼名牌,只是本地老酒廠自製的,但是八十年陳釀,現在買不到了,也算是無價的。

  留下酒後,簡瑤給薄靳言發了封郵件:「好魚配好酒,請笑納。」

  薄靳言沒有回復。不過第二天簡瑤去別墅時,看到那瓶酒被放在櫥櫃裡,還淺下去一點點。

  ——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就快過年,簡瑤的翻譯工作也接近尾聲。

  簡萱對此深表遺憾:「就這麼結束?都沒見到你那位一面?」她現在已經用「你那位」,替代「妖怪」。

  說不好奇是假的,簡瑤也有一點點期待。然而她沒想到,就在簡萱問這話的第二天晚上,她見到了薄靳言。

  這天早晨天氣很好,氣溫似有回升趨勢。簡瑤穿著薄棉服就出了門。別墅裡一切照舊,漫長的一天寂靜無聲。

  因為工作進入收尾階段,簡瑤也想往前趕一趕,一口氣就工作到暮色暗沉時分。等她收拾好東西時,窗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雨已經嘩啦啦下來了。

  這種天氣是絕對不適宜走山路的。簡瑤只好坐在沙發裡等,又給家裡打了電話,也囑咐他們不要來接。

  這一等就等到天色深黑。

  ——
  
  屋內燈光明亮,夜色映襯下,原本典雅漂亮的傢俱上,看起來異常光鮮可鑒。而窗外雨聲雷聲嘈亂,愈發顯得偌大的屋子,空寂清冷。

  小城市供電不穩定,簡瑤有過多次雨夜停電的經歷,心想:可千萬別停電。

  這念頭剛閃過,空氣裡不知哪裡傳來「啪啪」電流輕響,簡瑤眼前驟然一暗,已是黑漆漆一片。

  簡瑤靜坐了幾秒鐘,打開手機上的照明。微弱的光線下,周圍的一切顏色慘淡。

  她緩步走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前,揚聲喊道:「薄先生!薄先生!」

  沒有回應。

  簡瑤拾階而上,到了樓梯盡頭,卻是一愣。

  鐵門。一扇黑漆漆的大鐵門,封堵在二樓的入口,顯得陰沉而森嚴。

  簡瑤心頭一凜,但還是走上前,敲了敲鐵門,又喊了兩句。

  沒人。

  鐵門上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簡瑤點踮起腳抬頭望去,只見一條長長的陰暗的走道,數扇密閉的房門。猛的有閃電從窗口劈過,照亮某塊陰暗的角落,白生生一片。

  簡瑤一個人在別墅呆了這麼多天,頭一次感到有點害怕,轉身就走。誰知剛走到樓梯拐角,猛的聽到二樓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簡瑤抓著樓梯扶手,站在原地不動。

  雨夜滂沱,那人的腳步聲隱隱約約、似有似無。突然「匡當」一聲,鐵門被拉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

  周圍陰陰沉沉,男人的樣子根本看不清。但是他的個頭非常高,至少有一米八五。驀然間給她的感覺修長挺拔,但不顯得魁梧,甚至還有幾分清瘦。依稀可以辨認出,他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難怪剛才她呼喊,沒人應答。

  看到活人,簡瑤的心立刻落回原處。因為對他的古怪孤僻已經有了些體驗,所以此時此刻,他從這麼一扇鐵門後出現,簡瑤倒也沒覺得太怪異。

  他在樓梯口停了一瞬,似乎看了她一眼,就邁開長腿,走了下來。

  簡瑤:「薄先生?」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像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

  這時他已經快走到她跟前,隔著幾層樓梯,高高大大的身軀看起來像一堵牆。樓梯轉角空間有限,簡瑤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地方。她的聲音中也帶了客氣的笑意:「薄先生,有手電……」

  ——薄靳言已經走過她身旁,像沒看到她似的,未作絲毫停留,逕自往樓下走去。

  簡瑤一怔,隱隱約約看到他已經穿過客廳,走向廚房,她快步跟下樓梯:「薄先生?」

  「沒有。」他頭也不回的答道。雖然只有簡短的兩個字,但是簡瑤聽清了,他的嗓音非常低沉悅耳。

  「那有辦法修理嗎?」簡瑤試探性的問。雖然她不懂供電什麼的,但她知道這幢別墅位置偏僻,很可能是獨立供電。如果是燒壞了保險絲什麼的,應該還是可以修的。

  這回薄靳言的腳步倏的停住,轉身看著她,似乎思索了幾秒鐘,他答道:「從停電時的性狀判斷,是附近電網負荷過大燒燬了變壓器。修理需要關閉電閘、開啟變壓器外殼、查找損毀部件、更換新配件即可。」

  這串話他說得非常流利非常快,而簡瑤也無法不注意到,他那略顯渾厚的男聲,低沉而澄澈,就像鋼琴低音部輕快的連彈。

  簡瑤心頭升起一絲喜意,剛要說話,就聽他又開口了,語氣溫和、嗓音動聽:「不過我不會修。我很忙,請你自便,但不要再打攪我。再見。」

  說完他就轉身,穿過廚房,走進那條狹長的過道,身影隱入黑暗裡。

  那條走道,連接的是那兩個密閉的上鎖的房間。

  簡瑤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她完全沒想到,跟薄先生的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狀況——

  她是在他家裡工作,現在打雷下雨又停電,他卻把她扔在客廳完全不想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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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5:16 PM

第五章 雨夜邂逅

  簡瑤在沙發裡坐了一會兒,閉上眼打算睡覺。

  然而剛躺了一會兒,就覺得手腳冰涼,身上也暖和不起來。這樣下去肯定會感冒。

  她又起身去找薄靳言。

  雨聲轟鳴、電光閃爍,那條陰黑狹長的走廊,顯得格外寂冷清淒。

  到了盡頭,簡瑤再次看到了意外的事——

  有光。

  朦朧的一層白光,沿著那兩道密室的門縫漏出來——裡面有應急照明設備。

  簡瑤沉默片刻,上前敲門。

  敲了好一陣子,門才忽的打開。簡瑤首先看到的是房間裡天花板上熾亮的燈管,強烈的光線令她眼一花,然後看什麼都帶著燈管狀的金星。

  接著她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矗立在門口,擋住她的所有視線。

  簡瑤眨了眨眼,想將他看清。男人已經開口了,語速很快:「什麼事?」

  簡瑤閉了閉眼又睜開,勉強看到男人背著光,面容模糊,戴著個大大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一雙眼,正盯著她。

  「我很冷,需要衣服。」簡瑤靜靜的說。

  男人靜了幾秒鐘,答:「我不喜歡別人穿我的衣服。」

  簡瑤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忽然毫無預兆的往後退了一步,又把門在她面前關上了。

  簡瑤的世界重新恢復黑暗。

  門關上的一剎那,她看到他扶在門邊上的手,戴著那種醫用塑膠手套;還看到他身後是幾排高高的鐵架,架子上放著一個個圓罐。罐子裡不知裝著什麼,都是混混沌沌的、一團團的東西。

  ——

  簡瑤回到客廳,一個人在黑暗裡靜坐了幾分鐘,猛的站起來,走進了廚房。

  打開燃氣灶,她站在黃橙橙的火焰前,烤了一會兒手。一抬頭,看到櫥櫃裡,自己送給薄靳言那瓶好酒。

  她毫不遲疑的拿下來,盯著看了幾秒鐘,抬頭就灌了幾口。

  父親和繼父都愛酒,她耳濡目染,這點酒完全不在話下。

  胸腔裡燒燒的,感覺好多了,只是很餓。她開始在廚房找吃的。

  空的,幾乎所有櫥櫃都是空的,連冰箱冷藏室裡都是空空如也,一枚水果都沒有。

  她又打開冷凍室。

  這回有收穫了——魚,全是魚,一層一層碼放得整整齊齊滿滿登登。

  雖然停電,但是冬天,冷凍室裡溫度還保持得很低。簡瑤拖出一條最大的,扔到砧板上。

  儘管只有手機弱弱的照明和灶火的掩映,幾乎相當於摸黑,但簡單的食物還是可以做的。

  很快一盤生滾魚肉片就做好了。雖然很生氣,簡瑤還是習慣性的開始收拾流理台。

  誰知忙完一轉身,卻發覺餐桌上空空如也。

  簡瑤微微一僵,轉頭就見一個高大的白影站在桌子另一頭,手上似乎拿著她的盤子。

  「咯登」一聲輕響,他把盤子放下了。

  「難吃。」他的聲音還是那樣低沉悅耳,「肉太老,鹽太多。」

  簡瑤心中忍耐的蓄積的火氣,彷彿隨著他這句話,「砰」一聲,被引爆了。

  她冷著臉走到他面前,「匡鐺鐺」把那盤魚拖過來。然後一字一句的說:「我有邀請你吃嗎?」

  說完她就坐下,拿起筷子,一口口沉默的吃起來。

  薄靳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站在原地,就像一棵白色的安靜的樹。窗外狂風大作雨聲淅瀝,屋內卻似乎更靜了,連燃氣灶上火焰燃燒發出的輕響,似乎都清晰可聞。

  忽然間,他身形一動,緩步朝她走過來。

  簡瑤依舊低著頭,當他不存在。但是眼角餘光瞥見,他把一件男式外套搭在旁邊的椅背上。

  簡瑤心頭一怔,但還是沒說話。

  這時他卻轉身,繞過餐桌,朝流理台走去。

  ——

  簡瑤靜靜的望著他挽起袖子,在水龍頭下洗淨雙手,然後就站到砧板前,開始切魚肉片。

  他低頭切菜的時候沒什麼聲音,但簡瑤隱約看到他放到盤子裡的魚肉,一片一片,整齊漂亮;他似乎沉思片刻,才把魚肉接連不斷丟進鍋裡,再一片片快速撈出來,動作優雅流利漂亮。而簡瑤也再次看到他那雙手。

  剛剛他放下衣服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他的手白皙而修長,並不像簡萱說的瘦骨嶙峋。

  終於,他停止了動作,端著盤子,凝視了片刻,轉身,將一盤冒著熱氣的魚肉,推到她面前。

  「這才是生滾魚肉片。」

  簡瑤抬頭看著他。

  所以他忙碌這一陣,是要做魚給她吃,以證明孰優孰劣?

  她原本氣憤的心情,因為他這一系列舉動,變得有點難以言喻。

  他站得很近,簡瑤又看到了他的臉。這次他沒戴口罩,但是帶了副大大的、看起來非常繁複精密的眼鏡,擋住了半張臉。鏡片隱隱泛著紅光。

  夜視鏡?

  他家裡沒有手電,是因為他戴著夜視鏡?

  而他露在外面的鼻樑修長而筆直,薄唇輕抿,下巴的線條看起來也很正常,勻稱乾淨,沒有像簡萱說的「皺巴巴凹下去」。

  ……

  簡瑤還是沒理他,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魚肉片。

  過了幾秒鐘,就瞥見他直起身子,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踏上樓梯。高高的白影,很快消失在黑暗裡。

  一樓又只剩下簡瑤自己。

  她先拿起那件衣服,有點眼熟。她很快想起——這不正是她來面試那天,傅子遇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中途他還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原來如此。

  她忽然想起傅子遇的話。他說薄靳言性格古怪孤僻,一個朋友都沒有。

  所以說,薄靳言其實有人際溝通方面的困難和障礙?

  想到這一點,簡瑤的心裡倒是沒什麼火氣了。她又拿起筷子,從他做的那盤魚最下方,選了塊最小的。再把其他的稍微移動一下,掩飾痕跡。

  魚肉入口,她一怔。

  ——

  簡瑤是被「匡鐺鐺」的撞擊聲驚醒的。她從沙發裡坐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風把客廳西面的兩扇窗,刮得連續撞在金屬窗欞上。

  天色依舊沉黑,雨聲似乎小了點,風卻更大了,呼呼呼就像野獸在屋外呼嘯。

  簡瑤心想玻璃可別撞碎了,立刻起身走過去。剛到窗前,就見樓梯上多了個人影。薄靳言正緩步下樓——大概也是聽到了剛才的聲響。他的表情隱在黑暗裡,看不清晰。一雙眼倒是紅光閃閃。

  簡瑤沒管他,逕自抓住其中一扇窗玻璃,迎著大風,用力合上、鎖住。剛要伸手去關另一扇窗,猛的感覺窗外一陣巨風迎面撲來,天空白電一閃,眼前的玻璃窗已經重重的朝窗欞撞去……

  簡瑤條件反射轉身躲避,同時抬起雙手擋住腦袋。猛的右手手腕被人握緊,她被人往旁邊拉了一大截。同時聽到身後「匡當」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大面積脆裂的碎響……

  簡瑤心頭一驚,轉身望去,就見之前那扇玻璃,已經只剩下尖銳破裂的邊沿,而閃電之下,滿地都是碎玻璃渣。

  好險。

  她再轉頭,正對著薄靳言。他還是老樣子,戴著大大的夜視鏡。只是因為站得更近,簡瑤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陌生的氣息。而手腕還被他牢牢握住。

  「謝謝。」她抽手,不動。下一秒,就見他突然彎腰、伸出長臂,抱住她的後背和膝蓋窩——居然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簡瑤震驚:「你幹什麼?」

  薄靳言低頭看了她一眼:「我不認為你能在不戴夜視鏡的情況下,繞過地上所有玻璃碎片,回到沙發。尤其是你的身體反應速度完全算不上敏捷。」

  簡瑤還沒說話,他已經邁開長腿,朝沙發走去。

  他的個頭非常高,簡瑤在他懷裡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而因為緊貼著他的胸膛,男人身上淡淡的清冷的氣息越發明顯。隔得這麼近,越發覺得他十分挺拔修長。

  簡瑤還沒被男人這麼抱過,感覺有點不適。但他說得對,只能任由他這麼抱回去。

  他很快把她抱到沙發前,輕輕放下。雖然他剛才講話還是有點氣人,但是救了她,簡瑤:「謝謝。」

  黑暗間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直起身子,停了一瞬,轉身走向廚房。

  簡瑤看到他在廚房轉了一圈,然後又走回來。

  「相信你已經有了判斷。」他說。

  簡瑤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魚。可她明明只動了最下面的一點點,他怎麼看出來她吃過了?

  她也不扭捏,坦然答:「我承認,你做的魚的確比我好吃。不過你之前講話太氣人了。」

  對於她的批評,薄靳言沒有任何回應,而是輕聲說:「晚安。」這回簡瑤聽出來了,他聲音裡有淡淡的笑意。而簡瑤幾乎可以斷定,這份笑意是因為魚的勝利。

  轉眼間他已上樓去了。

  ——

  簡瑤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濛濛亮,雨不知何時也停了。

  她站起來,深吸一口清晨清新而冰冷的空氣,屋子裡空曠而寂靜,一如之前每一天,樓上也毫無動靜。

  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簡瑤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她把傅子遇的衣服疊好放在沙發上,又把客廳的碎玻璃渣掃乾淨,就回家了。

  ——

  色寂冷,路上行人稀少。簡瑤昨晚總共沒睡幾個小時,人也有點懨懨的。

  她沒有回警察大院,而是回了母親和繼父那邊,免得他們擔心。

  繼父在機關上班,住在單位的宿舍大院裡。簡瑤沒給家人打電話,只短信報過平安,免得他們大清早起來接她。她沿著大院的便道,一人朝前走,忽然就見到前方,幾個眼熟的保安匆匆走過來。

  交錯而過時,簡瑤隱隱聽到他們在講話,語氣焦急而憤怒。

  「肯定是他,那個怪人。」

  「對,一定是他拐走了孩子。」

  「不能等了。」

  ……

  簡瑤聽到「拐」字,頓時警醒,想起李熏然講過的失蹤案。一回頭,保安們已經跳上門口一輛麵包車,走遠了。

  簡瑤立刻給李熏然打電話,雖然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她覺得這可能跟案件相關,有必要告訴他。

  然而李熏然電話打不通。簡瑤想起他這幾天似乎說要下鄉查案,信號一直不好,只好先上樓回家了。

  ——

  聽簡萱一說,簡瑤才知道,是一個保安從鄉下來城裡玩的兒子,昨天失蹤,到現在還沒回來。其他情況,簡萱也不清楚了。

  「聽說已經報案了。」簡萱說,「但是失蹤不到48小時,派出所不給立案的。」

  簡瑤點點頭,又打一遍李熏然電話,還是不通,倒頭睡下。

  ——

  簡瑤再醒來已經是中午了。烏雲散盡,天空陽光清透燦爛。

  簡瑤收拾了一會兒,吃了東西,拿起包準備出門。

  簡萱奇道:「你今天還去別墅啊?早上不是剛回來嗎?」

  簡瑤答:「工作還剩一點就完成了,今天收尾,明天開始,不用去了,也好過年。」頓了頓說,「我昨天見到薄靳言了。」

  「是嗎是嗎?」簡萱一下子來了精神,「是不是很驚悚?」

  簡瑤想了想,沒回答,只歎了口氣。

  跟妹妹八卦完昨晚的經歷,簡瑤就出了門,去為這二十天的工作畫一個完美句點,跟薄靳言的關係也會就此終結。

  然後,日子就會這麼平靜的過下去,寒假結束,她就會回B市,到簽約單位實習、上班,然後找個男朋友,結婚、生孩子。

  可是簡瑤沒想到,就是這個午後,在別墅裡,還會有更驚心動魄的事發生。而這天之後,她的生活不再平寂,她預定的人生逐步偏離航線,駛往另一個詭異的、全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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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5:20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0-18 05:20 PM 編輯

第六章 他的身份

  雨後的天空,呈現純淨澄澈的湖藍色。林間小徑靜謐幽深,每一片樹葉都是濕漉漉的,在陽光下閃耀著光澤。

  簡瑤緩步其中,看著滿目清新的顏色,心情也變得柔和安寧。

  一會兒向薄靳言告個別吧。套用簡萱的「妖怪逢春論」,對於怪人也應當予以祝福。

  別墅矗立在一片綠意裡,靜雅依舊,時光彷彿在這裡凝固。

  簡瑤步伐輕快的走過去,到了十多米遠的地方,卻是一愣。

  門敞開著。

  平時她來的時候,門大多虛掩著的,從外頭看不出來。有時候門也會關著,她一敲門,門鎖會自動打開,應當是二樓的薄靳言給開的。但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大開著。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到客廳裡影影綽綽有些人,還有隱約的對話聲。

  前所未有的情況。

  簡瑤停在原地不動,盯著門內,仔細傾聽。就在這時,裡面有人轉頭看過來:「是誰?!啊……是你!」

  緊接著從屋裡走出來幾個人,簡瑤怔住了:是早晨在院子裡碰到那幾個保安。

  ——

  簡瑤經常在宿舍大院裡進出,保安們即使叫不出她的名字,也都認得她。其中一個還是認識多年的老保安,直接喊道:「簡瑤?你怎麼來了?」

  簡瑤看他們神色緊繃,有幾個人手裡還提著木棍,微微一頓,含糊答道:「我過來看看……你們為什麼在這裡?老肖的兒子找到了嗎?」

  她說的「老肖」,就是丟了孩子那個保安。

  眾人都沉默下來,其中一個答:「還沒找到。住在這裡的怪人還沒回來。」

  簡瑤剛要繼續問,之前的老保安忽然眼睛一亮:「你來這裡也是要幫忙?那就太好了。」

  簡瑤看他一眼,點頭堅定的說:「只要能幫到忙,我一定幫。」

  老保安會這麼想,是因為這次孩子失蹤,大院裡很多年輕人都在幫忙找。而簡瑤平時待人就十分友善,所以以為她也是聞訊趕來。他還知道,簡瑤跟警局的人都很熟,好像還有個刑警男朋友,所以如果她肯幫忙,當然求之不得。

  保安們七嘴八舌把事情跟簡瑤講清楚,卻令她心頭一驚。

  原來孩子昨天中午就不見了,親戚朋友們找遍任何可能的地方,都沒有蹤跡。唯一的線索,是火車站附近一個小賣部老闆看到,孩子早晨曾在旁邊的遊戲廳玩,「怪人」當時也出現在那裡,還跟孩子講過話。

  簡瑤問:「小賣部老闆怎麼認得,跟孩子講話的人,就是住在這裡的人?他們認識?」

  一個保安答:「簡小姐你不知道嗎?很多人都知道的。那個『怪人』經常在城裡逛,穿個風衣、戴個口罩,古古怪怪的,還會跟人講一些奇怪的話。他一個人住在山上,大家都說他是神經病。肯定是他拐走了孩子!」

  簡瑤愣住——她的確不知道,她寒假才回家。這時另一個保安附和:「我們已經把這個情況告訴警察了,他們應該很快會到!」

  ——

  簡瑤跟他們一起進屋。

  屋內還是老樣子,七八個保安或站或坐,分佈在屋裡各處。通往二樓的樓梯有兩個保安緊張的站著,還有兩個守在通往密室的走廊。

  一個中年保安蹲在沙發邊上,眼眶通紅、精神頹喪。簡瑤認得他就是老肖。

  她又抬頭,望晌午後陽光寂靜的樓梯。

  保安們說是他拐走孩子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偵探小說家。

  可是,他卻跟孩子講過話。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陌生的號碼。

  她走到一旁接起:「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的男聲格外低沉,但是帶著幾分昨晚沒有的沙啞鼻音,像是剛剛睡醒:「請轉告他們:從我家裡滾出去。謝謝。」他的語氣聽著挺平靜,就像讓她轉告的是一句很尋常的話。

  簡瑤握著電話,再次望向空蕩蕩的樓梯。

  傅子遇有她的簡歷,所以他知道她的電話。而他此刻,人應該就在二樓。

  簡瑤看一眼不遠處的保安們,壓低聲音:「薄先生,他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你能不能下來跟他們談一談?」

  薄靳言似乎低笑了一聲:「如果每個想要見我的人,都能如願,那我現在已經死了。」

  簡瑤微怔,就聽他說:「累死了。」

  ——

  簡瑤靜默片刻,答:「既然你不願意,自己跟他們說,我不會替你轉告任何話。」

  她的語氣挺硬,薄靳言倒是沉默了一會兒。

  簡瑤以為他會生氣或者繼續諷刺,誰知他忽然說:「好吧,告訴他們:他們要找的東西,就在一樓那兩個房間。鑰匙在廚房第三個櫥櫃的最裡面。」渾厚的嗓音異常溫和,說完就掛了電話。

  簡瑤狐疑的走到廚房,果然找到了鑰匙。

  她走回客廳,對老肖等人說:「剛才沒有跟你們說,我跟住在這裡的薄靳言,有一些工作關係。不過我也不瞭解他。剛才他打了電話。」

  ——

  再次來到那兩間密室前,簡瑤的心慢慢提起來。

  薄靳言到底會讓他們看到什麼?他的語氣聽著不對勁,太配合了。

  一個保安緩緩推開門。

  屋內燈光很暗,幾排鐵架森然矗立,而那些罐子裡的東西,也赫然呈現在眼前。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站在門口沒動,也沒人說話。

  迎面就看到鐵架子上第一個玻璃罐子:暗色的液體裡,浮動著一顆……眼珠子。煞白的眼球、渙散的瞳仁,顏色鮮活,彷彿正盯著她。

  簡瑤幾乎是立刻垂下目光,可就這麼匆匆一瞥,足以令她看清架子上那一長排罐子裡,泡的都是嘴唇、牙齒、手腕、心臟、男性生殖器……

  一名保安失聲喊道:「殺人分屍!殺人分屍!」轉身就跑了。他這一跑,其他幾個保安也變了臉色,開始往後退。老肖當即就懵了,僵若木雞,兩個保安拉著他往外走:「我們先出去!把這裡守住,警察馬上就來了!趕緊報警!」

  身後腳步聲紛沓,人聲混亂。簡瑤的心跳已經不穩,一股涼意慢慢滲進四肢和軀體。她也轉身,繃著臉快步往外走。可走了幾步,她又剎住。

  前方狹長的走廊,保安們眼見就跑得沒影了。她原地聽了幾秒鐘,又轉身,一個人走回密室裡。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猙獰可怖,她不去看罐子裡的東西,而是將目光緩緩移向其中一個罐子的底部……

  那裡貼著很小一張發黃的紙片。

  剛才進來的時候,她就瞥見每個罐子上,似乎都貼了同樣的東西。她仔細看上面的字——

  這是一張英文標籤:

  「編號:042;

  內容:左眼球;

  性別:女;

  年齡:27;

  死因:車禍,大出血;

  死亡時間:2007年8月15日;

  捐贈醫院:俄亥俄州州立醫院。」

  標籤上還隱隱能看到醫院的印鑒——這是科研用人體器官標本。

  簡瑤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她聽到屋外傳來隱隱的警鈴聲,立刻快步離開了這房間。

  剛跑出別墅大門沒幾步,她就看到前方,保安們正圍著兩名警察,指著別墅大聲訴說著。同時,她身後「彭」一聲,門被人關上了。

  簡瑤回頭看著緊閉的屋門。

  薄靳言引他們去標本室,就是要把他們嚇走。

  ——

  已是下午了,山嶺間的陽光依舊燦爛,而別墅就安安靜靜矗立在陽光中,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最先趕來的這兩位是民警,簡瑤把所有經過對他們講了一遍。保安們聽她講那些是標本,都很意外,但還是一口咬定薄靳言脫不了干係。

  兩名警察決定上前盤問,簡瑤和其他人則站在不遠處等著。

  然後警察在樓下又敲門又喊話,屋子裡卻根本沒人理他們。保安們議論紛紛,更加覺得薄靳言是做賊心虛拘捕。簡瑤也猜不出,薄靳言到底在幹什麼。

  警察不能硬闖,只好回來找簡瑤:「你不是有他電話嗎?打給他,叫他開門。」

  簡瑤點點頭,打過去,在警察要求下,開的是免提:「警察在你家外面,要找你詢問。開門。」

  薄靳言靜了幾秒鐘才回答,聲音聽著又有點悶悶的鼻音:「他們有搜查證或逮捕證?」

  警察搖了搖頭,簡瑤答:「沒有。」

  薄靳言:「那我為什麼要開門?再見。」說完又把電話給掛了。

  警察們面面相覷,火也大了,一個說:「打電話到局裡請示!」簡瑤聽著心裡也有點冒火,可越是冒火,她的直覺越強烈——他不是罪犯。哪有這樣的罪犯。

  這時,不遠處又響起警鈴聲,眾人都回頭望去。

  幾名警察,簇擁著一個神色沉肅的中年男人,快步朝別墅方向走過來,李熏然也在。簡瑤認得那中年人,正是市局局長。

  ——

  這麼小小的一片山嶺,情況卻明顯有些複雜了。

  看到簡瑤,李熏然很意外,走到她身邊:「你怎麼在這裡?」

  簡瑤:「三兩句話說不清楚。局長怎麼來了?」

  李熏然臉上浮現笑意,是那種有點高深莫測的、又有點興奮的笑,他重複她的話:「三兩句說不清楚。局長也是今天聽上頭的人說,才知道他住在這裡,非要親自來見他。」

  簡瑤聽得奇怪,還想再問,那頭已經有人叫李熏然。他匆匆的說:「你是幫著你們院子裡的人來找孩子的?我知道有人報案,但是搞錯了,他怎麼可能是罪犯?回頭再說。」說完就跑走了。

  ——

  這次換李熏然上前敲門。

  眾目睽睽下,依然是相同的結果,無人應答。

  大概是之前兩名警察向局長匯報了情況,簡瑤被叫到局長跟前。

  局長神色和語氣都很溫和:「小簡,你有他電話?打給他。」

  話音剛落,眾警察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李熏然更是詫異。

  簡瑤只好又打過去,還是開的免提。誰知她還沒講話,那頭薄靳言再次聲音低悶的開口,這回語氣有點陰惻惻的:「難道你的記憶力維持不了24小時?你已經忘了我昨晚幾點睡的?為什麼又打電話?」

  簡瑤剛要回應,卻忽然感覺到眾人又看著自己。刑警們都是人精,看她的目光頗有些微妙。李熏然更是直直盯著她。簡瑤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微窘又無奈。多說無益,她立刻進入正題:「薄靳言,市局局長要見你。」

  「不見。」他硬梆梆的答。

  「我跟他說。」一旁的局長忽然開口,向簡瑤伸手,接過了電話。

  局長走到一旁,講了一會兒,掛掉電話,臉上浮現笑意。

  ——

  簡瑤看著局長帶著一名老刑警,再次走向別墅。只是這一次,別墅的門打開了,他們走了進去。

  簡瑤把身旁李熏然袖子一拉:「他到底是什麼人?」

  李熏然瞥她一眼,不答反問:「你跟他什麼關係?」

  簡瑤簡略的把經過講了一遍:「我是他的翻譯。」

  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太給我長臉了!」這才看向別墅,歎了口氣,語氣無比嚮往:「薄靳言。美國馬裡蘭大學副教授、世界最年輕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公安部特聘顧問、一級警督。操!操!操!他居然跑到我們這鳥地方靜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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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5:23 PM

第七章 靳言大神

  暮色如暗紗覆蓋大地,簡瑤站在窗前,望著對面燈火通明的警局辦公樓。

  局長進入別墅後,警察就讓其他人全離開。她也回到了家裡。

  簡萱從書房出來,拿著個精美的本子,遞到她面前:「我要大神的簽名!」

  簡瑤轉頭瞧她一眼:「有必要嗎?」昨天她還稱呼薄靳言為「妖男」。

  簡萱堅決點頭:「當然有必要!我可是美劇《犯罪心理》的腦殘粉!現在有個活生生的專家跟我生活在一個次元,怎麼能錯過!」

  可簡瑤卻無視她的慇勤期盼,轉頭又看著窗外:「我不會找他要簽名的。」

  「啊?」簡萱很意外,看著姐姐似乎透著幾分執拗的神色,脫口而出問,「姐,你在彆扭什麼?」

  簡瑤微微愣了一下,轉頭奇怪的看著她:「我彆扭什麼?當然不是。你知道如果去找他要簽名,他會怎麼說嗎?」

  「怎麼說?」

  簡瑤想了想,模仿他昨天不可一世的語氣,放低聲音,慢慢的說:「如果每個找我簽名的人,都能如願,我的手已經不在了。」

  簡萱:「啊?」

  簡瑤:「……簽斷了。」

  簡萱「噗」一聲笑了:「姐你的笑話太冷了。他這麼大架子?」

  簡瑤也笑:「就這麼大架子。」

  簡萱歎了口氣,姐妹倆望著窗外夜色,一時都沒講話。

  其實下午聽李熏然道出薄靳言的身份,簡瑤很震撼。本來她對薄靳言已經有了初步清晰的印象:宅男,自大、傲慢;情商挺低,不懂人情世故,自我感覺還極端的好——總而言之是個幼稚又孤僻的傢伙。

  可這樣一個人,居然是世界知名專家,甚至被李熏然視為男神。要知道李熏然向來心比天高,芸芸眾生,他看得上眼的就沒幾個。必然是薄靳言在業界真的很牛很牛,才能令李熏然也心悅誠服。

  簡瑤只能說,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這時簡瑤手機響了,是李熏然。她立刻接起。

  他的聲音聽著有點古怪:「我看到你在家,有空嗎?速度來我辦公室。」

  ——

  警局宿舍大院和辦公樓相距不到數百米,幾分鐘後,簡瑤就踏進了李熏然的辦公室。

  李熏然給她倒了杯水,卻不說話,而是手裡夾著根煙,繞著她打量了一圈,英俊桀驁的眉眼還透著凌厲。簡瑤自顧自喝著水,等他終於坐下不動了,才抬眸望著他:「失憶了?看夠了沒?」

  李熏然卻不答她的話,突然就來了句:「薄靳言是不是在追你?」

  簡瑤一口水就嗆進了喉嚨裡,連聲咳嗽,瞪他一眼:「你瘋了!怎麼可能?」

  李熏然看她神色,知道講的是實話。又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說:「雖然你是挺機靈聰明,但也不是驚才絕艷……」

  簡瑤又橫他一眼,卻聽他繼續說:「如果不是要追你,那他看上哪一點了,指明要你當助手?」

  簡瑤愣住:「什麼助手?」

  李熏然:「當然是查案的助手。」

  簡瑤還沒反應過來:「案子有英文資料要翻譯?」

  「去!就是我跟你講過的青少年失蹤案。哪來的英文!有鄉下土話還差不多!」

  這下簡瑤徹底驚訝了,看著李熏然挺正經的表情,顯然不是開玩笑。於是問:「為什麼是我?我又不是警察。」

  李熏然看著她不說話。

  他想起幾個小時前,自己去找薄靳言的情形。當時這位牛人已經跟局長等人見過面了,李熏然得到的消息就是:薄靳言會以專家身份,協助查失蹤案。但他只提出一個要求——要簡瑤當助手。

  這位天才我行我素,完全不管簡瑤的身份。局領導卻為了難,知道李熏然跟簡瑤關係好,讓他來跟簡瑤談。

  李熏然當時第一反應,是去找薄靳言毛遂自薦。見到薄靳言真人,他還有點吃驚——居然這麼年輕,跟他一般歲數。

  誰知等他道明來意,正坐在警局會議室沙發上看報紙的薄靳言,頭也不抬的回了句:「感謝你的自薦,不過我不認識你,沒興趣。」

  ……

  不過就像簡瑤所想,李熏然雖然心高氣傲,但心也大,在權威泰斗面前,他為了查案為了學師,面子什麼根本不在乎。薄靳言的傲慢,他之前也見識過,雖然有點氣悶,但也不會放在心上。而且,他也把工作,和跟簡瑤的私人感情,分得很清楚。

  於是他用力揉揉簡瑤的頭髮:「為什麼選你?這你得去問他。反正局長的意思是:警方原則上不允許、不贊成市民參與案件調查。不過,薄教授只是被公安部授予一級警督的名譽警銜稱號。他的身份是學者、是顧問,編製不在警隊,他有私人助手是他的事。之前也有被公安部聘為專家的學者,查案時帶了研究生。所以願不願意,你自個兒考慮。」

  簡瑤思索片刻,搖搖頭答:「太扯了,我去找他問清楚。」

  李熏然點頭:「他剛坐局裡的車走,應該是回別墅了。」

  ——

  簡瑤一路沉思回到家裡。

  打開門,客廳空蕩蕩的。她在沙發坐下,聽見書房裡有些動靜,應當是簡萱在用電腦。

  她從桌上拿起手機,翻到薄靳言的號碼,同時對書房說:「你絕對猜不到剛才熏然跟我講了什麼。大神竟然讓我當他查案的助手。」心情到底難以平靜,她歎道:「我現在的感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樣。」

  書房卻沒人回應,想是簡萱戴著耳機沒聽到。簡瑤也不多說,直接給薄靳言打電話。

  很快傳來接通的聲音:「嘟——嘟——嘟——」簡瑤凝神靜氣的等著,忽然一怔,再次抬頭看著書房——

  那裡也響起了手機鈴聲。

  簡萱的手機?可她的鈴聲一直是富有節奏感的RAP調,什麼時候換成低緩的交響曲了?

  就在這時,她身旁的大門傳來鑰匙響,簡萱風風火火拉開門走了進來,看到她,登時高興了:「姐你回來啦!我還去找你呢,又不帶手機。」又抬頭四處看看,壓低聲音:「大神呢?還在書房?」

  簡瑤瞬間懵了:「……大神?在書房?」

  「是啊,他剛才來找你了。你還不知道?快去!容我再平復一下心情先。太帥了,太帥了!我以前看到的都是哪裡的妖人啊!」

  ——

  書房的門虛掩著,簡瑤在門前停了一瞬間。

  屋裡亮著燈,潔白的燈光映在地板上,澄亮柔和。音樂聲還是那麼沉靜悠揚,隱隱能聽到輕微的響動,似是茶杯被放到桌上的聲音。簡瑤輕推開門,走進去。

  書房的兩面牆,都放著沉黑結實的大書架。一個男人就坐在正中的紅色沙發上。

  他穿一身純黑西裝,白色乾淨的襯衣,沒打領帶。長腿隨意交疊,手裡拿著本書,正低頭專注的看著。手邊的茶几上,還放著杯熱茶,一小盤水果。

  這一幕猛的瞥見,只令人覺得閒適優雅無比。

  聽到響動,他放下書,抬頭看著簡瑤。

  男人無疑是高大的,即使坐著,那身西裝也顯得筆挺、勻稱、得體。但比起那晚黑黢黢的印象,此刻的他看起來身形略微偏瘦,因此越發顯得肩寬腿長。

  對上他眼睛的一剎那,簡瑤心頭微微一凜。那是一雙非常修長的眼睛。不知是因為燈光暈染,還是他膚色太白皙,那瞳仁明明漆黑如墨,卻又讓人覺得他的眼神疏淡無比。

  ……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稍微有一點不自在。

  兩人有過好幾次交談,但都是在電話裡,黑暗中。這麼清楚的看著對方講話,還是第一次。既不是陌生人,可又不認識。

  她剛要開口,他卻又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書。他的長相是清俊而略顯冷冽的,但嗓音卻渾厚低沉,非常悅耳的男低音。

  「雷劈的感覺好嗎?」

  簡瑤微窘,不答反問:「你怎麼來我家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當然是來考察你那點貧乏的小背景。」

  原本因他的大神身份,以及清雋奪目的長相,在簡瑤心裡已經多了一層隱隱的光環。可他一開口講話,這點光環瞬間煙消雲散。

  簡瑤剛要不客氣的還口,卻聽他極為流利的繼續說道:「一個家庭關係極為和睦的大學生,寒暑假才回家,卻選擇獨自居住在空置多年的老房子。是否你的內心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開朗?」

  簡瑤一怔,又聽他說:「不僅僅是因為年幼喪父。你的其他家人很大程度上能夠滿足你對親情的訴求,而你的性格也並不偏執脆弱。所以——」他看著她,目光疏淡而銳利:「你的童年還遭受過其他傷害?」

  簡瑤臉色頓時一變,目光也有剎那凝滯。薄靳言卻又話鋒一轉:「與我另一個發現相比,這個問題變得微不足道——」他舉起手裡的書:「原來你看的都是如此無邏輯無科學依據的書?」

  簡瑤這才注意到書封面上的標題——《陪你到宇宙洪荒》,正是她書架上的言情小說之一。

  簡瑤反駁:「這是言情小說,要什麼邏輯?」

  薄靳言卻又翻到其中某頁:「甚至還在上面做了大量批注……」

  她這才窘了,伸手把書從他手裡抽出來:「誰讓你動我的書?!」這書她還是在高中讀的,當時的確在一些感人情節批注了些話,譬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譬如「若有一人,愛我如初」……現在看起來,的確肉麻又感傷。

  薄靳言任憑她把書搶走,神色自若的答:「外面那位小姐說,這裡的書隨我看。」

  簡瑤把書放回去,這才問到核心問題:「你為什麼要我做助手?」

  這時薄靳言倒是微微一笑:「顯而易見,非常多的原因。非你不可。」

  簡瑤有些意外:「譬如?」

  「譬如我查案不喜歡被打擾,需要有人替我應付警察市民記者,完成所有繁瑣而無效的工作;譬如在這個城市,我只認識你一個人。而且,你還很會釣魚。」

  簡瑤:「……我要考慮一下。」

  薄靳言掃她一眼,站起來,拿起外套穿上。臨出門時忽然轉頭說:「我只抓最窮凶極惡的犯人,只有我能抓到。這個案子破案時間不會超過一周,也是你的聘期。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做毫無意義的考慮,而是會在明早八點,趕到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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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5:27 PM

第八章 靳言所愛

  冬日的清晨,天空黯淡柔和。大片大片暗綠的森林,矗立在晨色裡,山嶺顯得越發寂靜寒冷。

  別墅一樓依舊沒有人。簡瑤走上樓梯,看到虛掩著的鐵門。

  第一次踏入薄靳言的「領土」,她下意識把腳步都放得很輕。

  「薄靳言?薄靳言?」

  沒人回答。

  簡瑤走到第一間屋門口,就停步了。

  房門開著,裡頭光線不是很好,暗濛濛的。窗邊的桌子上,堆著一摞摞的文件,還扔著幾本書,很是凌亂。旁邊有張大沙發,沙發上搭著塊毛毯。茶几上放著個青瓷茶杯,裡頭的茶還沒喝完。

  沙發對面的牆上,掛著塊大白板。上面貼滿了照片,還用黑色油筆寫了很多字。

  簡瑤走到白板前,靜靜看著。

  照片一共九張,正是失蹤的少年們。都是農村孩子,樸實精神的面容中還透著稚氣。有三張照片下方,標注了地點名稱,分別是「城南市場、火車站、建材城」。

  簡瑤聽李熏然念叨過,這是三個孩子明確的失蹤地點——因為他們失蹤前跟家人或朋友提起過。但是其他孩子,就不知道具體的失蹤點了。

  再往下,又寫了一行類似的地名,包括城東市場、汽車站、農貿市場……等等。簡瑤微微一想,明白了:這些地方有相同特點——人流量大,遊戲廳、錄像廳、網吧多,孩子們愛去。所以也可能是罪犯出沒的地方。

  可這些地方分散在全城,想要找到罪犯,只怕是大海撈針。

  簡瑤又往下看,字跡就很混亂了,中英文夾雜,有的單詞還只寫一半,看都看不懂。甚至角落裡還畫了只小烏龜,雖然是簡筆畫,但栩栩如生憨態可掬。

  薄大神分析案子的時候,喜歡畫龜助興?簡瑤嘴角上彎。

  但在這些字跡裡,有幾個字寫得非常清楚有力,並且出現了好幾次。

  「沒有目擊者。」

  沒有目擊者?

  這是現在眾所周知的不利條件,他為什麼要強調?

  簡瑤想不明白,但還是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李熏然:「Kp:沒有目擊者。」

  ——

  昨晚簡瑤做了決定,當然第一個通知李熏然。

  李熏然當即就到了她家裡,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要偷師。」

  簡瑤其實沒有太意外:「怎麼偷?」

  「他講過的話,他對案情的分析、觀點、理論……他的思想精髓,你全記下來告訴我。」李熏然說,「這不算侵權,你能知道我也能知道。」

  簡瑤答:「犯罪心理我不懂,只能盡量。」

  所以現在,簡瑤就把發現的第一個Keypoint(關鍵點),發短信給他。

  李熏然很快就回復了:「?????」

  簡瑤微微一笑,剛放下手機,就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薄靳言穿著一身白色睡袍,不急不緩走進來。

  這跟簡瑤預想的見面情形,有些不一樣。

  昨天他的確傲慢、自負、毒舌,並且再次顯露出他完全不考慮他人感受的低情商。但到底西裝革履、氣質卓絕,清貴不同常人。可此刻,依舊是那張臉,膚色白淨、眉眼澄澈、鼻高唇薄,清秀又英俊。但臉色卻不太好,眼神漠然——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而且他還光著腳,鞋襪都沒穿。

  他徑直從簡瑤面前走過,轉頭看她一眼。簡瑤以為他要說點什麼,誰知他就像什麼也沒看到,神色淡漠的繼續朝前走。到了桌旁,他拿起茶杯,轉身往外。

  簡瑤也不急——她幹嘛要主動跟他講話?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

  到了廚房,他彎腰從冰箱裡拿出一盒牛奶,放進微波爐;幾片吐司,放入烤麵包機;再丟一瓶果醬到桌上。然後他就坐在桌前,眼神直直的看著桌面。

  簡瑤站在廚房門口等,以為他該講工作的事了。哪知他忽然將雙臂放在桌子上,頭一埋,趴下了。

  簡瑤明白了。

  等微波爐「叮」一響,他才抬頭站起來,把食物都端到桌上,面無表情的吃了起來。

  簡瑤問:「昨天很晚睡?」

  「嗯。」他嗓子裡低低哼出一聲,還帶著幾分悶啞。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抬頭看著她,烏黑的眉頭下,眼神恢復銳利:「你改變了穿衣風格。」

  簡瑤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色小套裙,點點頭。這還是為了配合他的穿衣風格,她專門換了應聘面試時用的正裝。

  他盯著她,目光專注。

  簡瑤被盯得久了,稍有點不自在,他卻搖搖頭:「沒有原來賞心悅目,最好換回來。」

  簡瑤有點意外的看著他,他卻繼續不緊不慢吃東西,沒再看她。

  讚美外表的話,女人都愛聽。尤其是從他嘴裡,突然冒出這麼句話。

  簡瑤也難得的對他微笑了:「好。」

  薄靳言吃完了站起來,雖然還穿著睡袍光著腳,神色卻恢復倨傲。

  「菜鳥助手,請把樓上的案件資料整理好,然後拿到外面的車上等我。」

  ——

  離別墅最近的公路旁,停著輛警車,司機已經來了一會兒了。

  簡瑤坐在後座看了一陣資料,就見薄靳言從小路走出來。

  他依舊穿著嚴謹的西裝,外面是件黑色大衣,倒襯得膚色越發的白。不過脖子上圍了條咖啡色圍巾,臉上還戴了個大口罩,只露出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在外頭。

  他在簡瑤身邊坐下,這才摘掉圍巾口罩,扔在一邊。英俊的容顏神色淡淡:「可以出發了。」

  簡瑤:「為什麼戴口罩?」

  他怪異的看她一眼:「你不覺得很冷嗎?」

  簡瑤:「……不覺得。」

  但她也明白了。許多北方人到南方,適應不了冬天的低溫。薄靳言幾乎是在國外長大,可能也是水土不服,才戴口罩。只是他我行我素,南方人卻沒有戴口罩的習慣,難怪被人認為是「怪人」。

  車走了一段,居然離開市區,上了國道。

  簡瑤問:「我們去哪裡?」

  薄靳言身姿舒展的靠坐著,高大身軀幾乎佔據了後座大半的空間,簡瑤只剩下一個小角落。他卻毫不在意,一隻手還放在膝蓋上輕輕巧巧敲著,懶懶的答:「去拿他的地址。」

  「他?你說的是誰?」

  薄靳言唇畔浮現微笑:「當然是我們的罪犯。」

  ——

  警車在國道上奔馳,兩旁樹木蕭瑟,都是冬日凋零的景致。

  簡瑤望著他淡然自若的側臉,繼續問:「你的意思是……罪犯只有一個人?而且是本地人?」之前李熏然一直懷疑是人販團伙作案;抑或是外地過江龍,連續犯案。可薄靳言的說法,卻把這兩種情況都否定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不算太笨。十起案件,受害者類似、時間間隔有序、作案手法類似,水平極其穩定從不失手,具有鮮明的個人特點——只可能是一個人。」

  簡瑤眉頭微蹙,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發短信。

  薄靳言看都沒看她一眼,涼涼的問:「又給你的小男朋友匯報?」

  簡瑤微微一僵,抬頭看著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薄靳言卻不理她了,閉上眼靠在後座開始睡覺。簡瑤問:「你介意我匯報嗎?」

  「我為什麼要介意這種無聊的事?」

  ——

  警車最終在一個鄉鎮上停下。

  沿著國道,兩旁都修築著房屋。有四五層的白色小樓,也有低矮陳舊的木屋。

  薄靳言和簡瑤來到其中比較破敗的一幢木屋前。這裡是第一個失蹤的人——付明義的家,失蹤地點不明。

  薄靳言只告訴簡瑤,這次來是要找出孩子準確的失蹤地點,但沒說原因。簡瑤按下心頭疑惑,上前敲門。

  屋內依舊貧瘠陰暗,只有三間房,傢俱簡單陳舊。付明義父母的臉色,同樣黯淡憔悴。

  ——

  按照之前的筆錄,付明義當天清晨離家,大約8點多會抵達潼市。他剛滿15歲,是初三學生,去潼市是要到姑姑家住半個月,參加補習班。可過了幾個小時,姑姑也沒看到他,再給他家打電話,才知道失蹤了。

  然而等薄靳言仔細詢問完這對父母,並沒有獲得新的線索——孩子沒跟任何人說會去哪裡。

  ——

  很快就到了中午。

  簡瑤在外屋安撫好那對父母,走進付明義曾經的臥室,就見薄靳言高高大大的站在屋子正中,盯著滿床的雜物,神色極為專注。

  簡瑤走過去,一看床上都是些孩子的玩具:面具、陀螺,還有很多遊戲卡,一部簡陋的掌上遊戲機。床下面還有些空易拉罐,應該是孩子撿來換錢的。現在人不見了,連這些都成了父母的紀念。

  她問:「有發現嗎?」

  薄靳言像是沒聽到,繼續沉思。過了幾秒鐘,才緩緩轉頭,眼神極為漠然的看著她:「出去。」

  簡瑤轉身就走。剛到門口,卻聽他淡淡的聲音再次傳來:「你也去找,你的大腦不是擺設。任何與付明義相關的信息,我都要。他會去的地方的線索,一定藏在這間屋子裡。」

  ——

  簡瑤現在已經習慣他的語言方式,也不生氣,更懶得理會他。她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看到後面的家禽棚子,倒是一愣。

  走過去一看,裡頭養了好幾十隻雞,應該就是這戶人家的主要經濟來源之一。雞棚旁的櫃子上,還放著一盆雞蛋。

  簡瑤微微一怔,轉身去前屋找付明義的母親。

  ——

  過了一段時間,簡瑤再次回到孩子的屋門口。

  「我有些發現,但是可能沒什麼用。」她說。

  薄靳言沒看她,依舊面無表情:「說。」

  簡瑤看著他俊美安靜的側臉,想到眼前的是世界知名專家(雖然看起來一點不像),覺得自己的話說出來肯定要被他嘲笑了。

  她開口:「付明義的成績中等,偶爾還會不及格;他跟同學的關係都挺好,很愛玩遊戲機。但是家裡沒什麼錢,所以很多時候在網吧、遊戲廳閒逛……」

  她講話的時候,薄靳言一直自顧自沉思,也不知道聽沒聽。

  簡瑤繼續快速說道:「付明義失蹤那天,拿了一籃子雞蛋,帶給姑姑……」

  「停!」薄靳言忽然打斷她,清亮銳利的眼緊盯著她,「你怎麼知道的?」

  簡瑤答:「我看後面有養雞棚,心想他們既然要讓孩子到姑姑家寄宿一段,肯定會帶點見面禮,譬如土雞蛋。我就問了他媽媽,那天他的確帶了。而且之前也經常給姑姑家送雞蛋。不過這些應該沒什麼用,其他就沒什麼發現了……」

  簡瑤的聲音嘎然而止,因為薄靳言忽然上前一步,彎腰將她抱進懷裡。

  午後陽光薄暖,屋內靜悄悄的。簡瑤身子一僵,薄靳言已經鬆開了她,可那雙清澈的眼,還是緊盯著她,裡面竟然有非常……溫和的笑意。

  「你怎麼想到這點的?帶雞蛋給姑姑!你是個天才!」

  簡瑤:「這個是基本的人情世故……」

  薄靳言微笑:「傅子遇說你知書達理,會與我互補。噢,他也有蒙對的時候。」

  簡瑤:「……」

  薄靳言已經打開手機,指向市區地圖上的某一處:「他在這裡失蹤。」

  簡瑤一看,是一個農貿市場。問:「為什麼?」

  薄靳言此刻的態度特別溫和特別好,微笑答:「Comeon!他提著一籃子雞蛋,去哪裡都不方便,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去姑姑家?難道會提著一籃子雞蛋去遊戲廳、去玩?你見過這樣的男孩嗎?

  他很喜歡打遊戲,又沒有足夠的錢。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那天很可能偷偷把雞蛋賣掉。而他經常給姑姑家送雞蛋,一次兩次不會被發現。而農貿市場附近,又有遊戲廳,並且離他姑姑家不遠。」

  簡瑤聽完,點點頭:「但是我們知道他的失蹤地點有什麼用?」

  薄靳言的笑容驟然加深。

  ——

  兩人回到車上,沿著暮色下的國道,返回潼市。

  薄靳言拿著個筆記本,低頭快速寫著。簡瑤手支著下巴看著他,同時把第三條訊息發給李熏然。

  過了一會兒,薄靳言把筆記本丟進她懷裡:「給他們打電話。」

  簡瑤撿起本子,讀了幾行,心頭微震。只見上面寫著:

  「男性,25-30歲,本地人。體形偏瘦,外表普通;

  獨居在距離農貿市場三公里範圍內,上班地點也在附近;

  沒有轎車;

  溝通能力強,善於言辭,經常出入遊戲廳、錄像廳等地。」

  簡瑤看著他:「這些……為什麼?為什麼罪犯住在第一個失蹤者失蹤的附近?為什麼他是25到30歲?」

  薄靳言雙手往腦後一枕,答:「你今天不是看過了白板?原因都在上面。」

  於是簡瑤開始努力回想,他卻打開手機地圖,指著說:「告訴他們,馬上搜查農貿市場東面的這片樹林。有發現之後,立刻給我們打電話。」

  簡瑤心頭一顫,問:「發現什麼?」

  薄靳言斜瞥她一眼:「你已經想到了,為什麼還問我?」

  簡瑤臉色微變,薄靳言微笑著,那笑容竟格外璀璨,眼中光華流轉,低沉的嗓音動聽無比:「親愛的助手小姐,我告訴過你——只抓最窮凶極惡的犯人。人販子?多麼不入流的東西!連環殺手才是我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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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6:15 PM

第九章 掌心初吻

  山野寂靜,警車在國道上奔馳,發出低沉枯燥的引擎聲。

  薄靳言話音落下,車內安安靜靜。

  簡瑤的胸口一陣窒悶,目光停在前排套著藍色罩布的座椅上,一時竟無話可說。

  前排一直沉默的警局老司機,忽然開口:「薄教授,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都被殺死了?」

  薄靳言臉上的笑意緩緩斂了:「嗯。」

  窗外景物依舊飛速而逝,沒有半點聲息。簡瑤問:「就算只有一個人作案,也可能是人販子。為什麼就是連環殺手?」

  薄靳言那白皙俊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清雋的眉目裡,卻慢慢浮現漠然。

  「因為我瞭解他們。」

  ——

  簡瑤靜默片刻,開始打電話。

  縱然心頭有萬般疑惑,但當務之急是把薄靳言的發現轉告警方。

  李熏然那邊開的是免提,一屋子刑警聽完之後,當即炸了鍋。李熏然平時那玩世不恭的語氣,也變得冷肅無比:「為什麼?從哪裡得出這些結論?」

  簡瑤:「你等一下。」她放下手機看著薄靳言:「他們想知道原因。」

  薄靳言頭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回去之後我會做簡報。現在讓他們先去找屍體。」

  驟然聽到「屍體」兩個字,簡瑤還是心頭一跳。可她把薄靳言的話轉告之後,那頭刑警們還是驚疑難平。國內刑警隊並沒有犯罪心理師這個專業崗位,他們對薄靳言的「簡報」也沒什麼概念。李熏然沉聲說:「簡瑤,這事兒太大了。大夥兒都等著,局長剛剛也來了。你讓薄教授先跟我們說說?」

  簡瑤微一沉吟,再次看著薄靳言:「你能不能就在電話裡給他們做『簡報』?」

  薄靳言睜開眼,定定的看著她:「我上一次做簡報,是在馬裡蘭大學伯克利分校中央報告廳。現在你要我在……」他瞥一眼窗外的景物:「……108國道婺林鄉馬頭村收費站做簡報?」

  簡瑤有一點點想笑,嘴裡卻淡淡答道:「那又怎樣?你講得對,站在哪裡都會振聾發聵。」

  薄靳言卻直接從大衣口袋裡掏出眼罩戴上,看樣子是不打算理她了。

  簡瑤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就能回到潼市,差別不大。但也不能直接說薄靳言不願意吧!於是斟酌了一下語言,對那頭的刑警們說:「是這樣的,薄教授正在準備簡報內容,還有一些證據需要補充,現在沒有空。等一會兒到潼市,會第一時間跟大家解釋,簡報內容也會更完善……」

  她正講著,身旁戴著眼罩的薄靳言忽然開口,低沉的嗓音,輕快愉悅得像哼歌:「助手都是騙子……」

  簡瑤這邊還通著話呢,脫口而出:「你閉嘴!」

  ——

  抵達警局門口時,已經是暮色低垂時分。

  遠遠便見李熏然和幾個刑警,站在辦公樓下等著。簡瑤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向三樓,某片燈光明亮的區域。

  那是刑警隊的大會議室。剛剛在電話裡已經說好,薄靳言一會兒就在那裡做簡報。

  她上次被帶進那裡,還是六歲的時候。

  正失神間,身旁猛的響起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嘴角下抿、臉頰向下傾斜、上眼皮下垂……為什麼我剛剛看到了典型的痛苦表情,隱藏在你的平靜裡?」

  簡瑤沒想到薄靳言如此敏銳,自己明明就像他說的,臉色挺平靜。

  薄靳言卻還盯著她,漂亮的眼睛裡,驟然閃過了然神色:「噢……看來我上次判斷有偏差。你心中那點憂鬱的小悲傷,還是跟你父親有關。」

  簡瑤說:「錯!我剛才覺得痛苦,是因為你馬上要給刑警隊做簡報。」

  薄靳言長眸微瞇,高大的身軀稍稍俯下,到了她的高度,與她平視:「助理小姐,你吃錯藥了嗎?」

  簡瑤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答:「正是因為身為你的助理,我非常真誠的勸告你:裡面都是忠誠敬業的刑警,也許他們沒你查案厲害,但是你一會兒做簡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諷刺他們?如果有問題,能否耐心一點回答?」

  簡瑤這麼說,也是因為他講話幾乎句句都能氣死人,而且之前對警察的態度實在不算好。

  誰知薄靳言微微一怔,直起身子,目光傲慢的看著她:「你從哪根跳線的神經,腦補出這個奇怪的觀點?」

  簡瑤一愣,就聽他繼續說道:「如果我諷刺人,從來都是因為智商的差距,而不是倚仗專業優勢。刑警與我的工作性質根本不同,我為什麼要諷刺他們不懂犯罪心理?」

  說完就淡然自若的轉身,邁著長腿往前方走去。

  ——

  天色很快就黑了。

  會議室內亮如白晝,刑警們圍著圓桌坐了一圈,局領導也在其中,氣氛凝重而緊張。沒有任何廢話,李熏然簡單引薦了一下,薄靳言就被請上了台。

  簡瑤在後面的角落裡,找了張椅子坐下。

  燈光照耀下,那身純黑筆挺的西裝,越發襯得薄靳言高挑清瘦、俊朗白皙。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更沒有笑容。清冽的目光淡淡滑過眾人,這令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凜然不可接近的氣質——與之前微笑擁抱她的男人,還有毒舌傲慢的男人,似乎都有些不同。

  更嚴肅,也更冷漠。

  靜默片刻,他開口了:

  「我們要找的,是一位25-30歲的本地男性。相貌普通、中等個頭、體型偏瘦,經常出入幾個案發地點,極可能是那裡的員工——這是他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原因;

  他有點小聰明,也算細心,作案前會慎重觀察,對受害人也有特定偏好。他所選擇的,大多是外出打工、輟學、或者熱衷於玩樂的農村男孩。他們涉世不深,不會像女孩那樣防備陌生人,體力又不如成年男子,容易被誘拐並制服;

  多個案發地點都是在鬧市區,所以他不可能實施暴力以帶走受害者,而是通過語言誘拐。他的溝通能力很強,會先與受害者有一段時間接觸和交談,獲得初步信任,再以一些理由——譬如請客、介紹工作等,引誘對方到特定地點,再予以殺害。

  他在作案過程中沒有使用過轎車,因為轎車會更加引人注意。他也沒有車;

  他一個人獨居,但經濟能力不足以購買房屋,租住在農貿市場附近,或者是父母留下的房子,位置較為僻靜。他的家很可能就是他的作案地點。

  以上是罪犯的初步畫像。找到屍體後,我會給出更完整的畫像。」

  他一講完,整個屋子裡都靜悄悄的。

  簡瑤隔著人群,遠遠的看著一臉淡然的薄靳言,陷入沉思。他的描述,真的令她腦海裡浮現出個男人的形象——他似乎就是這城市裡最普通的一個人,可生活、犯罪方式卻又被薄靳言勾勒得栩栩如生。

  這時薄靳言又說:「你們可以提問了。」

  窗外夜色漸深,大家還是面面相覷,李熏然臉色冷峻,第一個開口:「薄教授,為什麼罪犯是25-30歲?」

  「他的年齡不會太小,太小沒有獨立經濟能力和住房,難以實施誘拐和殺人;也不會太大,兩個年齡差距太大的男人走在一起,多少會引人注意;另外,他是一位心理變態者。心理變態一般都是在青春期萌芽,而變態到他這個程度,通常需要十年以上的醞釀期。」薄靳言答得很快。

  李熏然想了想,又問:「為什麼他會住在農貿市場——也就是第一個失蹤者的失蹤地點附近?」

  薄靳言漠然看他一眼:「他的確比普通人聰明大膽,但也不過如此——從他對弱勢受害人的選擇,以及他單調的作案手段,就能看出來。以他有限的資質,第一次作案,絕不敢去離家數公里不熟悉的地方,更沒有把握說服一個少年,跟自己去太遠的地方。」

  眾人頻頻點頭,初一聽他的結論,只覺得匪夷所思。可聽了分析過程,又發覺其實簡單無比。

  有了李熏然這個先例,其他人紛紛開口,提出心中的疑問。薄靳言臉色始終淡淡的,算不上熱絡,但就像他說的,並沒有出言諷刺,回答得很簡短,不過也很清楚。

  最後,大家都問得差不多了,李熏然忽然又開口:「薄教授,為什麼你說找到屍體後,就能給出更完整的畫像?」

  屋內再次肅然一靜。

  薄靳言站在白亮的燈光下,目光掠過眾人,那修長澄澈的眼睛裡,終於閃過一絲倨傲的笑意。

  「因為他所有的內心訴求,最終都會反映在屍體上。」

  ——

  簡瑤跟薄靳言回到別墅,已經是夜裡九點多。

  一進屋,薄靳言就不急不緩往樓上走。簡瑤站在下頭問:「現在幹什麼?」

  「洗澡。」

  於是簡瑤坐在樓下等。

  第一次正式見識了他嶄露專業能力,讓簡瑤對他的印象有很大改觀——工作中的他,比生活中可敬多了,看起來像個真正的神探,雖然有點冷傲不好接近,但是令人覺得值得信賴。

  所以儘管時間已經挺晚,簡瑤還是跟著他來別墅——全力配合繼續查案,不眠不休也沒關係。

  過了一會兒,他照例一身睡袍下了樓,濕漉漉的短髮貼在額頭上,臉顯得愈發的白。他一直走到客廳沙發坐下,拿起本書,逕自看了起來。

  簡瑤問:「今晚還有什麼工作?」

  他沒有抬頭:「沒有。」

  「我們不用協助警察尋找屍體、罪犯嗎?」

  他這才抬眸瞥她一眼:「那是警察的事。我只負責分析。」

  簡瑤倒也理解,現在警局調動了大量人力,通夜挖掘可能的埋屍地點,他倆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她站起來:「那我先回家了,明天再過來。」

  薄靳言手上的書翻了一頁,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行。」

  簡瑤意外的看著他,又聽他慢悠悠的說:「你現在的時間都屬於我。」

  簡瑤微微一滯,看著他淡然的側臉。

  這話要是換別的男人講,多少有點調侃,有點曖昧。但到他嘴裡,自然就是字面意思。

  可現在不是沒工作嗎?

  簡瑤:「……我先回家,有事可以隨叫隨到。」

  「不行。如果半夜需要去看屍體,難道我還要花時間開車去接你?」

  簡瑤靜默片刻。第一時間抓到罪犯,也許就能阻止他殺害下一個人。

  她問:「那我睡哪裡?」

  「傅子遇的房間。」

  ——

  夜色越來越深,簡瑤躺在寬寬大大的床上,望著窗外漆黑的深山樹林,睡不著。

  都十一點多了,薄靳言還沒睡。夜晚這麼安靜,她能聽到他在走廊走動的腳步聲,甚至還會聽到隔壁那間工作室裡,他翻書的聲音、在白板上書寫的聲音,還有些輕微的,不知道是什麼動靜的聲音。

  ——

  簡瑤是被手機鈴聲驚醒的。

  「簡瑤,我們發現屍體了。」電話那頭還有呼呼的風聲、嘈雜的人聲,而李熏然頓了頓,聲音越發凝重,「很多。」

  簡瑤立刻起身出了房間。

  走廊裡黑漆漆的,她走到他房間門口,敲門喊他。

  沒有回應。

  她又拿出手機,打他電話。可接通一陣,還是也沒人接,裡頭也沒有手機鈴聲——他不會大半夜出門了吧?

  簡瑤跑下樓,在櫥櫃裡找出鑰匙。

  緩緩推開他的房門,迎面就感覺到溫暖的氣息撲過來——他開著暖空調。

  屋子裡黑黢黢的,隱約可見正中的大床上,躺著個人。簡瑤打開燈,喊了兩聲,他還是沒醒。她只好走過去。

  床單是淺藍色的,看著溫暖舒適。薄靳言就穿著他那件厚軟的浴袍,安安安靜靜躺在床的正中。他睡覺的姿勢竟然十分老實,筆直得像棵樹,雙手也垂直緊貼在身體兩側。因為眼睛緊閉著,倒顯得眉目格外烏黑,臉色也很柔和。

  簡瑤推推他的胳膊:「薄靳言?」

  不動。

  簡瑤只好伸手拍他的臉,「啪啪」輕響:「醒醒!」

  終於有回應了,那修長的眉頭微微蹙起。簡瑤以為他要醒了,誰知他閉著眼,一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簡瑤一怔,他已經牽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掌心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男人的氣息噴在她略有些冰冷的皮膚上,那酥~□~癢的感覺,驟然從手心,嗖一下就竄到了後背。簡瑤全身都僵了,剛想把手抽回來,就聽他閉著眼,低沉的嗓音無意識低喃:「晨默……自己去睡……」

  簡瑤一怔,晨默?

  她條件反射就想,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顧不得多想,她狠狠一用力,終於把手抽了回來。薄靳言睫毛微顫,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終於也緩緩睜開。

  四目凝視。

  薄靳言躺著不動,眼神恢復清明,緩緩的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簡瑤的手還有點發燙,連忙說:「找到屍體了!」

  ——

  簡瑤回房間換好衣服,再次回到走廊,就見薄靳言已經穿戴整齊,西裝革履走了出來。忽的見他腳步一頓,看著地面:「沉默,別擋路。」

  簡瑤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注意到他房門口地上,橫著一隻碩大無比的烏龜。

  那烏龜竟像能聽懂人話,慢吞吞的往門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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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6:17 PM

第十章 撥雲見日

  天色濛濛亮,樹林看起來陰冷僻靜、枝籐料峭。

  這是城郊一片空置的土地,樹木雜草叢生,還堆積著不少陳年的垃圾,人跡罕至。

  簡瑤和薄靳言把車停在一條土路上,下車走過去。

  到處都是警察,林子的地面全被刨翻過來,還有幾個深坑。簡瑤一抬頭,就見兩名警察站在其中一個坑中,正彎腰提起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另一側的空地上,有好幾個這樣的塑料袋。警察們正一個個打開清點,每個人沉肅的神色裡,都流露出不忍。

  簡瑤心裡一陣難受,收回目光。

  這時,李熏然從前方跑過來。俊臉冷毅,一講話全是寒冷的白氣:「大致是八個人,分割成許多塊。初步判斷最近一具死亡時間是一周前,因為最近氣溫較低,保存得比較完好。其他的死亡時間都在數月以上,最早的應該有一年多。」

  薄靳言臉上沒什麼表情,跟他一起快步朝前走。

  簡瑤停下來:「我不過去了。」

  兩個男人同時回頭看著她。

  李熏然看到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點頭:「你先去車上呆著。」

  「嗯。」簡瑤看向薄靳言,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站得筆直,顯得個頭越發的高。他定定的看著她,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了然:「害怕?」

  簡瑤輕聲答:「不想看。」

  薄靳言靜默幾秒鐘,淡淡的說:「這是你最像個小女人的時候。」

  李熏然微微一愣,簡瑤也一怔。但經驗告訴她,後面肯定沒好話。果然,就聽到他用沒什麼溫度的聲音繼續說道:「真是個悲劇。」

  簡瑤看他一眼:「反正我不看。」轉身走了。

  薄靳言也轉身,神色自若的朝屍袋方向走去。李熏然看著兩人的相處模式,有些意外,看一眼她的背影,轉頭跟上薄靳言。

  ——

  天色漸亮,人的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

  薄靳言蹲在地上,戴著手套翻看袋子裡的東西。李熏然蹲在他邊上。

  這是些切割得非常利落的屍塊,斷面整齊、皮膚完好,一共七塊,包括四肢和軀幹。其他死者大致也是被切割成這個數量。

  李熏然一邊說,一邊用手在屍塊上比劃:「按照法醫初步檢驗結果: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瘀痕,是用市面上常見的一種尼龍繩勒死造成的。兇手用某種利器進行分屍,目前還無法判斷具體是哪種利器。除此之外,屍體幾乎沒有遭受其他傷害。」

  旁邊另一名警察問:「薄教授,你昨天說,兇手的內心訴求,都會反應在屍體上。現在他的訴求是什麼?」

  薄靳言舉起一塊端詳,徐徐答道:「沒有性侵、沒有生前死後的虐待折磨,也沒有放血、沒有中毒、沒有拿走任何器官……兇手只做了一件事——殺人分屍。」

  李熏然看著屍塊,蹙眉出神。就像薄靳言說的,他之前一直以為,少年們可能會遭受性侵和虐待,然後才被殺死。沒想到這些都沒發生,直接就殺掉了。

  另外那警察遲疑的問:「你的意思是,他誘拐那些青少年,目的就是要殺了他們——為了殺人而殺人,他是不是想報復社會啊?」

  薄靳言轉頭朝他微微一笑:「真正的心理變態者根本不關心社會,又怎麼會報復社會?他們殺人是源自內心需要,不是自暴自棄。」

  那警察一愣,李熏然也抬起濃眉望著他。

  薄靳言站起來,望著不遠處農貿市場的方向,神色疏淡而倨傲:「既然他不玩其他任何花樣,反而替我省事。他的標記行為、內心訴求和幻想,只可能隱藏在殺人分屍這個環節裡——他是如何肢解這些受害人的,用哪種工具,按什麼次序,具體手法如何……把這個弄清楚,事情就簡單了。」

  ——

  簡瑤在車裡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薄靳言回來。天都大亮了,才有個年輕警察跑過來:「簡小姐,薄教授剛才已經坐車走了,讓你回去等他。」

  簡瑤有些奇怪:「他去哪兒了?」

  警察答:「說是要去拿點東西,沒告訴我們去哪兒。」

  ——

  凌晨十二點,簡瑤被外頭的異響吵醒了。

  她在睡衣外頭披了件外套,穿著拖鞋就走出去。

  聲音不是從薄靳言的臥室傳來,而是走廊盡頭一個她還沒進去過的房間,「嚓——嚓——嚓——」不知道在幹什麼。

  敲了敲門,裡頭傳來薄靳言的聲音:「進來。」

  一推開門,就聞到股血腥味兒。簡瑤楞了一下。

  屋內燈光異常明亮,房間也非常的大。乍一望去,牆壁天花板都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最醒目的就是薄靳言。他穿一套雪白的連體醫護服,戴著同色的口罩和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剛從《生化危機》裡走出來的人,冷冰冰陰森森。

  他身旁是一個長方形的金屬台,上頭躺著個裸~體男人,一動不動。而他身後,還有五六個這樣的檯子,躺滿了人。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我以為你會一直睡到我破案才醒。換衣服過來幫忙。」

  這回簡瑤沒還口,而是後背抵著門,不動。

  現在她看清了,檯子上的男人臉色煞白、皮膚上到處有屍斑——是個死人。

  「你在幹什麼?」簡瑤問。

  薄靳言把旁邊一個半人高的推櫃,移到屍體邊上。推櫃上放著好幾樽寬口鍘刀。他不緊不慢的答:「屍體、人體仿真模型、電腦模擬……每種都實驗一遍,找到兇手肢解受害者的正確工具、流程和方法。」

  簡瑤這才注意到,後面幾個檯子上的「人」,膚色有些異樣,長相則全一樣——是假人。靠牆還放著幾台筆記本。

  但這樣已經夠滲人的了。簡瑤還是沒過去,問:「局裡不是有法醫嗎?為什麼我們要自己做實驗?」

  薄靳言低頭查看刀鋒,眉目專注,嗓音淡然:「哦,因為等你們的法醫申請到新鮮屍體,再購買到高仿真模型——我們的兇手想必已經多了幾個新的小夥伴。」

  簡瑤:「……那你這些是哪裡來的?」

  「叫傅子遇弄的。」他繞到屍體另一側,轉頭看著她,「過來扶住刀。」

  簡瑤看著他幾秒鐘,答:「對不起,我不行。我可以幫你叫個警察來。」

  她轉身想走,就聽到薄靳言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查兇殺案不看屍體,等於走到真相前卻把眼睛閉上。」

  簡瑤看著地面,靜默片刻,往前走了幾步。

  剛拉開門,又聽到他說:「他可能還活著。」

  簡瑤心頭微震,轉身看著他:「他?」

  「嗯。」

  簡瑤明白過來,這個「他」,說的是最後一個失蹤者——保安老肖的兒子。最新一具屍體死亡時間是一周前,而小肖失蹤時間剛剛四天。

  簡瑤輕聲問:「你覺得能把他救回來嗎?」

  薄靳言依舊盯著鍘刀,頭也不抬的答:「正在救。」

  ——

  簡瑤離開這間「停屍房」,回到臥室躺了一會兒,又爬起來。看著窗外幽深的夜色,她出了一陣神。最後深吸口氣,洗了把臉,毅然決然又走了回去。

  房間裡還是老樣子,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那漂亮的眼睛裡有清淺的笑意——彷彿料定了她會回來。

  簡瑤套上「生化服」,走到他對面,按他之前的要求扶住鍘刀,看一眼那屍體,立刻又收回目光。

  薄靳言:「扶穩,我開始了。」

  眼見刀鋒快速落下,簡瑤立刻閉上眼睛。只聽「嗤嚓」一聲響,她彷彿能想像出面前該是怎樣的畫面。

  薄靳言涼涼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似乎帶著一絲笑意:「你怕什麼?他又不會動。」

  簡瑤登時把眼睛閉得更緊:「薄靳言!你能不能只告訴我需要做什麼,不要講其他的話?」

  ——

  快三點的時候,「實驗」全部做完了。

  薄靳言說需要過幾個小時,觀察屍體性狀。同時也要等計算機模擬結果,才能下最終結論。

  簡瑤立刻脫掉那身慘不忍睹的衣服,回房間洗了澡。

  洗完回到床上,整個屋子已經安靜下來。她半點也睡不著,盯著灰暗的天花板,腦海中會自動浮現,剛才避無可避看到的一些畫面。

  後背泛起些涼意,房間裡的一切在燈下看起來,彷彿都陰森了幾分。她一向膽大,但今晚的經歷前所未有。

  默坐片刻,她起身,拉開門往外看,心頭一鬆——放著白板、資料那間工作室的門開著,燈也亮著。

  簡瑤走進去,就見薄靳言端著杯咖啡,面前還放著盤三文魚片,正拿著本書在看。看到她,薄靳言也只瞟了一眼,繼續看書。

  簡瑤在他旁邊的沙發坐下,也找了本書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他起身。簡瑤抬頭望去,就見他俊臉淡然的走過自己面前。

  「晚安。」他說。

  簡瑤:「晚安。」

  等他關門進房了,簡瑤才起身,也回到房間。不過感覺已經好多了。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剛要睡著,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敲了一聲門。

  她跑過去打開門,卻見門口空蕩蕩的,薄靳言的房門也禁閉著。心裡頓時有些惴惴,剛要關上門,忽然瞥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黑黢黢的東西——「沉默」正埋頭一點點爬進來。

  ——

  簡瑤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淡柔的陽光灑滿地板。

  「沉默」就安安靜靜趴在一片陽光裡,頭和四肢都從殼裡伸了出來,眼睛黑黝黝的,看起來就像在發呆。

  簡瑤下床,在它跟前蹲下,對視了一會兒,摸了摸它的殼,它立刻又縮了回去。簡瑤起身,拉開房門,就見「停屍房」的門已經開了,隱約可見裡頭有個人影。

  簡瑤洗漱穿戴完畢,走向「停屍房」。下意識一回頭,就見「沉默」已經從她房間挪出來,正慢慢爬回薄靳言的房間。

  ——

  一進門,就見薄靳言一身筆挺黑西裝,背對著她,站在窗前。而昨天擺放真正屍體的那個檯子,已經空了,不知被他轉運到哪裡去了。這讓簡瑤心情更加放鬆。

  薄靳言轉身看著她。陽光同時照射在他漆黑的短髮和白皙的臉龐上,彷彿有淡淡的光暈在流動。而最醒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噙著淺淺的笑意,像湖水在太陽下發光。

  被他這樣注視著,簡瑤的心微微一顫,心情似乎也變得好起來。

  「謝謝你的烏龜。」

  薄靳言的笑容更璀璨,但跟她講的完全不是一個話題:

  「他幻想成為殺人機器。」

  簡瑤一怔,就見他側轉身體,雙手插褲兜裡,露出身後檯子上的東西。

  那是一台經過改裝的「鍘刀」。機身沉黑纖直,三塊相同的長闊刀片,被安裝在同一排槽口裡,刀鋒在陽光下浸著寒光。薄靳言一抬手,將旁邊的一個把手壓下來——三塊鍘刀同時落下!

  簡瑤看得心頭一跳,薄靳言的表情卻更溫和愉悅。

  「按照昨晚的實驗數據……」他摘下手套,丟到一旁,抬眸望著她,「這種厚度、材質的刀片,造成的傷口,與屍體最為接近。並且,是三把刀同時落下,才能與屍體的血液凍結情況、屍僵等情況吻合。你知道,一個人無法同時揮舞三把這樣的刀。」

  簡瑤:「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兇手家裡有一台同樣的殺人機器。他誘拐受害者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成為殺人機器的犧牲品。當然,他家裡那台,應該沒有我連夜趕製的這台材質精良、準確度高。」他的神色又流露出倨傲。

  也許是被他語氣感染,簡瑤的心跳也開始加速,隱隱感覺到緊張和激動。她盯著刀片,微一沉吟,說:「大型刀具在國內的運輸是管制的,不能網購,也不能上長途汽車和火車。市裡能買到這種刀片的地方應該也很有限,買的人也不多,說不定能查到他的蹤跡!」

  薄靳言反而坐了下來,端起那台殺人機器旁的一杯咖啡,姿態優雅的抿了一口,看她一眼說:「腦子轉得不算特別慢……以我們的兇手的智力水平,一定浪費了不少刀片,才能製作出勉強跟我這台媲美的機器。

  通知他們,可以開始幹活了,我會給一份更詳細準確的畫像。運氣好的話,還能把最後一個孩子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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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06:20 PM

第十一章 初見端倪

  正是上午八/九點鐘,日光將會議室裡照射得明淨敞亮。簡瑤依舊坐在角落裡,看著薄靳言一身筆挺如刀裁的黑西裝,俊臉淡漠的走上前台。

  幾乎所有警力都外出了,只留下刑警隊的幾個骨幹。他們聽完薄靳言的二次簡報,就會帶隊其他警察,做更加精準的搜捕。

  薄靳言環顧一周,淡淡開口:

  「兇手是典型的『有組織能力罪犯』。這是相對於『無組織能力罪犯』而言。後者通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行為混亂、缺少計劃性。而我們的罪犯,頭腦清醒、精心策劃,目標明確。但這跟『高智商罪犯』不是一個概念,他就是個普通人。

  他讓青少年成為殺人機器的犧牲品,幻想掌控他人生死。目前還不知道他的幻想如何形成,但他生活在這樣一個城市裡,這種幻想明顯脫離現實。當你們找到他的家時,也許會搜查出大量暴力影視書籍。

  變態不是一天形成。擁有這種幻想,卻不能付諸實施,會令他長期飽受折磨。所以儘管在誘拐過程中他會展現自己的口才,但生活中他反而會表現得沉默寡言,幾乎沒有朋友,更加不會有戀人。因為他的離群索居,工作也不會很順利——這些反過來會加重他的心理問題。

  我相信他在開始殺人前,有過『實驗』和嘗試。對象是流浪狗貓,或者鄰居家的寵物。在他家附近,你們也許會找到相關線索和蹤跡。

  他在去年1月突然開始作案,應當是受了特定刺激。譬如工作或生活上的嚴重挫折。由於過去一年他表現出持續、穩定的作案水平,我更傾向是生活中的災難,譬如親人關係惡化、離世等,令他走出這一步。

  搜捕過程中請留意,他比較機靈,鑒於他的暴力幻想,可能會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和能力。

  ……」

  ——

  會議非常簡短就結束了。

  警察們全走了,會議室裡變得空蕩蕩的。簡瑤收拾好東西,問:「現在做什麼?」

  薄靳言穿好外套,俊秀的眉目間,倒透出幾分神清氣爽:「休息。」

  兩人剛走出警局大門,就見簡萱站在幾米外,笑容甜美:「姐!……大神!」

  簡瑤笑著問:「你來幹什麼?」

  簡萱答:「你幾天沒回家了,媽派我來視察。」

  兩人說話間,薄靳言安靜立在一旁。簡瑤餘光瞥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他西裝革履、白皙英俊,今天雖然沒戴口罩,站在小城的街頭,反而引人側目。

  簡萱也偷偷瞄了他幾眼,同時對簡瑤說:「吃早飯沒?」

  簡瑤答:「還沒呢。」

  就在這時,身旁傳來薄靳言的聲音:「走了。」

  簡瑤和簡萱同時轉頭,看著他邁著長腿走向另一個方向,高挑的身影像棵孤直的樹。

  簡瑤:「一起吃早飯吧,魚肉餛飩。」

  ——

  巷子口的早點攤,生意興旺、煙氣裊裊。

  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點餐小妹看到薄靳言,平時爽辣的聲音都變得客氣了幾分:「你們……要點什麼?」

  早餐端上來,薄靳言拿起筷子就吃,斯文又專注。簡瑤和簡萱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他似乎也沒什麼興趣閒聊。

  等簡瑤一回神,卻發覺他面前的碗已經空了。而那清俊冷冽的眉眼裡,也浮現笑意。

  簡瑤遲疑:「你還要嗎?」

  「謝謝。」

  很快他就吃了兩大碗,優雅的用紙巾擦了擦嘴,繼續西裝筆挺的坐著,喝簡瑤給的礦泉水。

  簡萱偷偷用手機編輯短信,遞給簡瑤看:「姐,這條裙子漂亮不?」

  簡瑤一看,寫著:大神原來是吃貨!

  簡瑤神色自若將手機還給她,說:「你的眼光一向好。」

  簡萱笑瞇瞇收起手機,抬頭問薄靳言:「大神啊,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嗯。」

  「我差不多一年多前,有一次經過你家,好像還看到個很瘦很瘦的男人,長得有點嚇人。那是誰啊?」

  簡瑤聞言也看著薄靳言。

  他的神色沒什麼變化:「是我。」

  姐們倆都是一怔。

  ——

  吃完早點,薄靳言逕自回別墅了。姐妹倆回到家裡,簡瑤一身疲憊去洗澡。

  等從浴室出來,就見簡萱正大刺刺躺在她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簡瑤在她旁邊躺下,閉上眼,舒服的歎了口氣。

  簡萱立刻轉身看著她:「姐……」

  「嗯?」

  「你說……」簡萱的聲音難得的透著小心,「薄靳言是不是吸毒啊?」

  簡瑤睜開眼,與她對視:「你怎麼會這麼想?他以前也許是生病了。」

  簡萱說:「那得多重的病啊!你是沒看到他以前的樣子,雖然我只匆忙看到一眼,但是真的瘦骨嶙峋——肯定是吸毒。雖然我對大神還是很崇敬,但現在想想,他這種天才,太高端太另類,整天跟殺人犯接觸,孤獨又寂寞,還長著張花花公子的臉,說不定內在腐朽偏激得很……」

  簡瑤聽得眉頭微蹙,簡萱又說:「姐,你還是跟他保持距離,小心為上。」

  簡瑤看著妹妹警惕而擔憂的眼神,愣住了。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薄靳言那張英俊又傲慢的臉,還有桀驁含笑的眼睛。

  簡萱說得對,他的確是另類的、孤獨的。包括剛剛三人在警局門口,其他警察路過看到薄靳言,眼神中有敬畏、有好奇,但從無人靠近,而薄靳言也是目不斜視、神色淡漠。

  大神來到小城,也許所有人都覺得,他跟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過這顯然是因為旁人不瞭解他,包括簡萱也是。如果他們跟她一樣,看到他一臉卒郁,穿個睡袍光著腳,身邊還趴著只烏龜……的樣子,約莫就不會覺得他有多神秘遙遠了。

  簡瑤沒有去否定簡萱的猜測,而是看著窗外碧藍清透的天,說:「我覺得和人相處,不要想得太複雜,要信自己的直覺。

  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人,他這樣的萬中無一。雖然古怪了點,但你真的就能感覺到,他就是那種很光輝的人——不是因為外貌,而是思想。我現在還能跟他一起挽救別人的生命,這種經歷一輩子也不會有第二次。我覺得很好。雖然一共只有幾天時間,但對我的人生很有意義。這就夠了。」

  簡萱看著她溫和平靜的臉色,想了想,點點頭。

  ——

  簡瑤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別墅。

  警方還沒傳來消息,自然也就無事可做。別墅裡一如既往靜悄悄的,也不知道薄靳言起來沒有。

  她打開電腦,把之前的翻譯工作收尾。

  剛工作了一小會兒,面前忽然伸過來一隻白皙修長的大手,摁下筆記本屏幕。

  蹙眉抬頭,就見薄靳言高高大大杵在跟前,襯衣西褲筆挺修長,漂亮的眉目微微揚起:「你有別的工作。」

  簡瑤心一緊:「你說。」

  薄靳言:「魚沒有了。」

  簡瑤:「……這樣。」

  打開冰箱一看,果然沒有了庫存。

  簡瑤逐層翻看的時候,薄靳言就站在旁邊的流理台前悠閒的喝牛奶。

  簡瑤想了想說:「要不今天我教你釣魚吧。從做魚餌到選魚鉤到拉竿技巧,這樣你以後自己……」

  「不可能。」薄靳言打斷了她,「我不喜歡釣魚,怎麼可能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簡瑤:「……那這樣吧,我回B市前,到附近江邊找個漁民,讓他經常給你送魚來。」

  簡瑤以為他肯定會同意,誰知他淡然自若的答:「不需要。快去釣。」

  ——

  冬日陽光溫潤,簡瑤還是一個人坐到了水邊,替薄靳言補充短期庫存。

  她想,薄靳言拒絕了漁民的提議,也許是不喜歡讓陌生人踏進別墅。不過她也不會替他多操心,萬事還有傅子遇呢。

  她是很喜歡釣魚的,不知不覺就釣到了下午。看著滿滿兩個魚簍,她收拾好漁具,給薄靳言打電話:「自己過來搬。」

  他倒是來得快,看到魚,他薄唇微彎,看她的目光似乎也多了幾分親近。

  夕陽斜沉,兩人沿著林間狹窄的小路往回走。他一手提著簍魚,走得平穩有力。從背後望去,越發顯得肩寬腰窄腿長。

  當然,也略有些削瘦。

  簡瑤開口:「以前你為什麼會那麼瘦?好奇就問你了,不講沒關係。」

  「病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醇厚,似乎沒什麼起伏。

  「哦。那現在好了嗎?」

  薄靳言答得很快:「廢話。如果沒好,你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屍體。」

  簡瑤微微一愣——看來是很嚴重的病。

  她下意識鬆了口氣——所幸康復了。

  走了一段,簡瑤又問:「沉默為什麼叫沉默?」

  這次薄靳言沒有馬上回答。走了幾步,才答:「不知道,不是我取的名。」

  簡瑤一怔:「哦。」不再問了,卻聽他又淡淡的說:「是我母親。」

  簡瑤明白了。不過這不是什麼輕鬆的話題,她聽說過,她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難怪他這麼孤僻的人,還會養烏龜。

  簡瑤也是自幼喪父,靜默片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你預計他們多久能抓到兇手?」

  這回薄靳言聲音裡有了笑意,但是傲慢的笑意:「不知道。不過如果明天還抓不到,我只能說,他們的速度令人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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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11:00 PM

第十二章 潮起潮落

  南方的冬天,濕寒浸骨,卻又短暫得像過客匆匆。

  還有幾天才過年,氣溫已經逐漸回升。冰雪化盡後,小城潔淨而溫暖。陽光明媚的街頭,到處是熱鬧的人潮。

  簡瑤徐徐走在路上,心情卻不似其他人那麼輕鬆。

  薄靳言說最晚今天也該抓到罪犯了。她從清晨睜眼到現在,一直有點緊繃。

  當然城中也是有傳言和不安的。她幾次看到人們站在一起,神色異樣的談論著:

  「聽說專殺男孩!」

  「真不是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以後不能讓孩子單獨出去。」

  ……

  今天簡瑤是要到繼父家吃午飯,剛到院門口,手機卻響了。

  是李熏然。

  簡瑤的心陡然提了起來。

  「簡瑤!我們找到孩子了!」電話那頭還有隱隱的風聲,李熏然說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沉若千鈞,「他沒死,正送往醫院!兇手跑了!我們正在全城搜捕!」

  ——

  簡瑤立刻上了出租,給薄靳言打電話。

  許是又睡晚了,他的聲音還帶著悶悶的鼻音,但聽完她的話,很快帶上了愉悅的笑意:「嗯……我馬上到。告訴他們,不可以亂動我的犯罪現場。」

  ——

  簡瑤很快就到了農貿市場門口。按照李熏然給的地址,兇手就住在市場後面的一條偏僻小巷裡。

  市場中午就會關門,但因為臨近年關,此刻人依然不少。簡瑤走到賣魚的區域,新鮮魚一早就賣光,這裡人少一些。她站在一長排水櫃旁的過道裡,等薄靳言到了,一起去現場。

  日頭明晃晃照在頭頂,處處是肉食水產的腥味。簡瑤等了一會兒,忽然看到前方人群一陣混亂的騷動。

  ——

  給簡瑤打電話時,李熏然正把一輛警車開得風馳電掣,往農貿市場趕。

  發現線索的是幾個民警。他們根據群眾的描述,認為農貿市場旁一個小五金店的老闆,叫孫勇,符合薄靳言對於罪犯的畫像。按照慣例,他們上門盤問,無人應答,但他們卻聽到屋內傳來些響動。

  救人十萬火急,民警們當機立斷破門而入,看到了被綁在角落裡,正拚命用身體撞擊地板的少年。

  ……

  李熏然接到消息後,立刻請示了刑警隊長,讓民警們原地蹲守、防止兇手隨時回家,附近的警力也迅速趕過去。但李熏然有直覺,為了救人,很可能已經打草驚蛇。

  他比簡瑤要早到一會兒,很快就橫穿過市場,到了後門。這裡進出的人很多,擁擠又嘈雜。他正要從人潮中穿過去,忽的一怔。眼角餘光瞥見右側人群裡,一個中等個頭的削瘦青年,正低著頭快步往後走。他一隻手插在褲兜裡,兜裡鼓囊囊的,另一隻手卻空空如也。而他時不時抬頭,警惕的張望,神色異常緊張。

  李熏然幹了幾年刑警,眼光早已淬練得極毒。不動聲色的也轉身,隔著十多步遠,跟了上去。同時打電話,通知其他人立刻守住市場其他大門。

  誰知剛走了一小段,那青年突然回頭看過來。李熏然神色如常的在一個菜攤前停步翻看,過了一會兒轉頭,卻只見人頭攢動,那青年已不知所蹤。

  跟丟了!

  李熏然心思轉得飛快,當即大吼一聲:「孫勇!站住!」

  果然見人群中一個身影陡然停步,然後拔腿就跑!李熏然看準了,快步追上去,同時大吼:「警察!閃開!」

  可這裡人不少,兩人一前一後橫衝直撞。孫勇更是從褲兜裡掏出匕首拿在手裡,嚇得行人紛紛避讓,空出一條路來。李熏然見狀怒吼:「找死!」追得更急。

  很快就跑到了水產區,這裡人很少,離另一頭的大門也很近了。孫勇熟悉市場環境,一路暢通無阻,兩人的距離又拉遠了些。

  就在這時,李熏然忽的目光一閃,瞥見前方水產櫃檯後,似乎還站著個人。旁人早都躲得遠遠的,亦沒人冒險上前攔住孫勇。可那人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

  簡瑤遠遠就看到有個男人衝出人群持刀跑過來。而在他身後幾十米外,緊緊追趕的,不正是李熏然?

  幾個水產櫃檯的老闆,全都退到後頭,小心翼翼看著。還有人招呼她:「姑娘,快站遠點,警察抓犯人呢!」

  簡瑤看著孫勇的臉,真的有種感覺,他就是薄靳言描述的那種人。

  簡瑤腦子裡驟然浮現那晚跟他做實驗時的情形,雖然只是假人,卻被闊刀生生斬成了三截。而這個人的刀下,躺著的是稚嫩的少年。

  ……

  「瑤瑤,別聽你媽的。當警察是累,但是能抓壞人,這是爸爸最喜歡做的事。」

  ……

  簡瑤微一失神,立刻抬頭,前方不遠處就是市場大門、外頭是繁華的大街。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薄羽絨服,將帽子戴上,再把拉鏈和衣領都豎起來,幾乎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頭。

  然後她從水櫃旁的一個柱子下面,拿起一條粗粗的木棍——那是攤主平時用來砸魚的。

  她握緊木棍,側身站在玻璃水櫃旁,看著他們倆越跑越近。

  「姑娘!你要幹什麼?」後面的攤主急了。

  「她要抓犯人!膽子好大!」

  簡瑤沒理他們,眼看孫勇率先跑到外頭狹長的通道上,越跑越近,就要跑到水櫃下方……簡瑤的心跳彷彿也隨著他惶急的腳步加速,揮起木棍,重重朝玻璃水櫃砸去……

  「匡當」一聲巨響,半人多高的水櫃,轟然崩塌。水浪如瀑,玻璃片、氧氣泵,還有幾條活魚,全都朝奔跑中的孫勇砸去!

  孫勇反應也是奇快,抬手就護住頭,但半箱子水都撞在他身上,兼之地上打滑,他一個踉蹌,迎面栽倒在地上。

  不遠處的李熏然也是一驚,與簡瑤遙遙對視一眼,跑得更快。而地上的孫勇只原地趴了幾秒鐘,又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同時一臉陰鷙的朝她看過來。

  簡瑤立刻往後退了幾步。

  孫勇看她一眼,又扭頭,看樣子是打算爬起來繼續逃跑。只是滿地都是碎玻璃,他雙手雙腳都被劃傷了,一時竟站都站不穩。

  簡瑤看著他不動——他跑不掉了。

  突然間,簡瑤手中一輕,有人從身後把她的木棍奪走了!

  她一抬頭,就見一個熟悉而高挑的身影,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他邁著長腿走到孫勇跟前,手裡正提著她的木棍。

  之後發生的一幕完全出乎她的預料——薄靳言一身西裝革履、風衣挺拔,一臉平靜的舉起木棍,朝孫勇後頸砸落……

  「咚」一聲,孫勇再次摔到在地上。只是這一次,眼睛緊閉,暈死過去。

  簡瑤有些愣愣的看著薄靳言將木棍扔在地上,然後拍了拍手,又從口袋裡拿出餐巾紙擦了擦,很平靜淡然的樣子。

  這時李熏然也跑過來,在孫勇身旁蹲下,仔細查探一番,抬頭看著薄靳言:「你怎麼把他打暈了?」

  薄靳言答:「難道還要我像個刑警一樣,飛身把他撲倒在地?」

  李熏然又轉頭看著簡瑤:「幹得漂亮!」

  薄靳言也轉頭,白皙俊秀的側臉上,眉頭微揚:「為什麼不直接打暈他?他以那樣的速度衝過來,你只要輕輕一揮,就能把他打懵。」

  簡瑤放下帽子,拉下衣領,先朝李熏然點頭,然後瞥一眼薄靳言沒說話——她從沒打過人,連罵人都幾乎沒有過,哪裡會想到硬碰硬?

  ——

  蜂擁而至的警察們,立刻將孫勇押走了。而他家附近的小巷,更是被警車圍的水洩不通。薄靳言和簡瑤穿過封鎖線,走到他家門外。

  這時簡瑤停下腳步:「等一下。」

  她認得李熏然的車,單手打開後備箱,拿出急救箱,這才攤開手掌。

  右手的手背上,濺進去兩小片玻璃渣。傷勢不重,但是挺疼。她站在車旁,先用鑷子把玻璃渣夾出來,再塗上碘酒,最後拿出創可貼。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薄靳言就手插口袋裡,站在她對面。

  陽光清透,她手上的膚色是非常白的,細白均勻纖長。因而兩點塗抹了碘酒的傷口,顯得越發醒目。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再遞上創可貼:「幫忙。」

  薄靳言掃她一眼,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雖然他總是毒舌有餘,耐心不足。但此刻低頭蹙眉給她貼創可貼,動作倒是十分細緻柔和。他是手心朝上握著她的手腕,簡瑤的五指就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似有似無感覺到他略顯冰涼的皮膚……

  「別撓我。」他忽然低喃了一句。

  簡瑤一愣,抬頭看著他:「我沒撓你啊。」

  薄靳言抬起烏黑的眉目看她一眼,鬆開她的手,轉身就走:「去現場,耽擱這麼久,已經很不新鮮了。」

  簡瑤看了看手背上妥帖平整的創可貼,快步跟上去。

  ——

  孫勇的家就在一樓,獨門獨戶,光線陰暗,擺設陳舊。他們進去的時候,鑒定人員已經完成現場工作。

  最早抵達現場的一名年輕的片區民警向薄靳言匯報:「真像『簡報』說的,我們在一間臥室找到了『殺人機器』。另外還有很多暴力血腥的影碟。地面發現很多沖刷過的血液痕跡。」

  薄靳言帶著簡瑤,來到那台「殺人機器」前。果然如薄靳言所言,看起來比他做的簡陋多了,只是刀鋒泛著暗暗的青光,看起來非常鋒利。

  簡瑤拿起薄靳言帶來的相機,剛要拍照,忽然見他脫掉外衣,竟然往那機器下方躺了上去。

  「你幹什麼?」

  他閉上眼,低沉的嗓音溫和如絃樂:「感受。」

  簡瑤放下相機,無語的看著他。最後乾脆拿起相機,給他拍了幾張合影。

  這時他卻忽然起身,微笑看著她,修長的眼眸璀璨如星。

  簡瑤一怔,手腕再次被他握住。他的手冰涼而溫潤,也很柔軟,簡瑤心頭忽的一跳,已經被他拉到面前。

  「你幹什麼?」簡瑤盯著他。

  他理所當然的答:「顯然我太高了,你的身高跟受害者差不多,躺上去,我觀察一下。」

  簡瑤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堅決拉開與他的距離。

  這時,之前那年輕民警拿著相機走過來,蹙眉對薄靳言說:「薄教授,我在床下還發現了一些血字。」

  薄靳言接過看著,沉吟不語。簡瑤探頭一看,是一排沒什麼規律的數字。

  薄靳言問:「其他地方還有沒有?」

  民警答:「還要對整個屋子做全面檢查。」

  薄靳言把相機還給他:「檢驗之後告訴我結果。」

  簡瑤想,這孫勇既然有殺人幻想,這些數字說不定是他幻想的密碼什麼的。薄靳言說過,抓到罪犯後,要做深入訪談,瞭解他的內心。也許這些數字也是其中之一。

  ——

  然而簡瑤沒想到,兩天後,從看守所傳來消息,孫勇竟然在獄中發病,高燒不退,搶救無效死亡。原來他早就患有惡疾。

  他的罪孽,他的幻想,他的殺人機器,他的那些神秘數字,也隨著他的死而變得沉默。

  薄靳言帶簡瑤訪談過死裡逃生的少年,他的口供也讓人對孫勇的印象變得更加複雜。據說他一直苦苦哀求孫勇不要殺自己,而孫勇竟然就一直沒下手。有一次孫勇都把他綁上了殺人機器,他說,大哥,你別殺我。以後你老了,我給你養老送終。竟然就是這句話,讓孫勇又放了他。

  ——

  小城終於恢復平靜。只是這個新年,終究會籠上一層前所未有的陰霾。

  而簡瑤的助手工作,也正式面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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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11:13 PM

第十三章 謝謝再見

  冬日陽光柔和,山野清幽,偌大的房屋,寂靜得像塵世間的空谷。

  上午十點,薄靳言同往常一樣,準時睜眼、下床。

  身上穿的是一套灰白色長袖棉睡衣,越發襯得他的容顏白皙俊秀、身材高挑而削瘦。沒有穿鞋襪,光腳踩在地上——他其實不喜歡穿鞋。那雙腳也是白皙的,很大,但是看起來修長勻稱。

  剛起床的十分鐘,照例是他的「夢遊」時間。站在鏡子前,臉色懨懨的含著牙刷,眼前忽然又浮現孫勇留下的血字。於是再次在腦海中排列組合那些數字。過了一會兒,依然無解,再一低頭,發覺牙似乎已經被刷了三遍,有點麻。

  咖啡、吐司、果醬,每天簡單而重複,但也是他唯一有耐心製作的早餐。端坐在餐桌前,咬著軟軟黃黃的吐司片,他不由得有些懷念簡瑤那碗清香觔斗的魚肉混沌——也許應該去學習這項新技藝,人為了吃飯,總是要浪費一些時間的。

  吃飽喝足,薄靳言先生換上西裝襯衣,姿容清雅、神色淡定的進入工作室。看完美國方面傳來的一堆最新案件卷宗後,心情也變得愉悅。所以接到傅子遇的電話時,他的聲音很是醇厚動聽:「Hi,子遇。」

  傅子遇這人情緒最容易被感染,尤其對方是知己好友。於是也笑了:「聽說『殺人機器』案破了?」

  「當然。」薄靳言雲淡風輕的答,「這案子簡單得像犯罪心理學教科書,唯獨兇手有點意思。」

  傅子遇默然片刻,還是忍不住讚歎:「你破案還真是快。」他又想起在國外時,學術界、警界,都承認薄靳言是……

  「廢話,我是破案最快最準的犯罪心理師。」薄靳言已經悠然自若的自己講出答案。

  傅子遇:「……好吧,我相信你做什麼都最快。還有個事——簡瑤的薪水是不是要給她結了?就按你在美國時的初級助手薪資標準?」

  「嗯,你定。」

  傅子遇又說:「得馬上給你找個新助手了。我打算到大學裡物色,如果有犯罪心理系的優秀研究生就更好了……」

  電話這頭,薄靳言從滿桌兇殺照片前抬頭。

  「等等。」他聲音涼涼的打斷傅子遇,「你為什麼要換掉簡瑤?」

  傅子遇一愣,說:「……我要換掉?薄BOSS,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簡瑤不是專業出身,當時找她做助手,不就是一時之急嗎?而且她馬上大學畢業,在B市的工作也找好了。你還怎麼讓人家當助手?」

  薄靳言沉默了片刻,語氣有些鄙夷:「顯然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她現在已經有了辦連環殺手案的經驗,國內你能找到有這種經驗的研究生?並且她還會釣魚。我用著順手,不換。至於她在B市的工作……叫她毀約。一份普通乏味的工作,如何與我的助手職位相比?她當然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

  ——

  日光稀薄,午後的小店裡暖意融融。

  簡瑤和李熏然坐在靠窗的卡座裡,看著窗外依舊繁華熱鬧的街頭,都有些意興闌珊。

  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八,李熏然終於也不再忙碌,抽得出時間跟她吃飯。

  划動著杯中的咖啡,簡瑤問:「孫勇案徹底忙完了?」

  李熏然偏頭點了根煙:「嗯,這小子死得太輕鬆了,十來條人命,槍斃一百次都不夠。」

  兩人靜默片刻,簡瑤問:「現場那些血數字,省裡的密碼專家還沒破解?」

  李熏然答:「沒有任何發現,已經不查了。他們認為孫勇既然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問題,這些數字很可能是他幻想後胡亂寫的。」

  簡瑤點點頭——她也認為這個解釋比較合理。

  又聊了一會兒,李熏然問:「什麼時候回學校?」

  「過完十五。」簡瑤答,「就去單位實習了。」

  李熏然揚眉一笑:「叫瓶酒。你做過薄靳言的助手,查過這麼個案子,也算是人生的一筆濃墨重彩。簡叔叔在天有靈,會為你驕傲。」

  簡瑤默了瞬間,點頭笑:「嗯!」

  ——

  跟李熏然吃完飯,簡瑤就去了別墅。

  因為案子,翻譯工作的收尾部分一直耽擱。她踏進屋子,就見一室陽光寂靜,典雅漂亮,還是她第一次來時的模樣。

  簡瑤信步上樓,推開第一間工作室的門,就見薄靳言穿著利落修身的黑西裝,坐在沙發裡,正在看一疊厚厚的卷宗。

  聽到聲響,他只略略抬起眉頭,看她一眼,又垂下。

  簡瑤微微一滯。

  看慣了他的傲慢漠然,現在這麼安靜閱讀的樣子,其實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短髮烏黑如墨,俊臉白皙如玉。兩道均勻的長眉,清俊如畫。高高的鼻樑下,薄唇輕抿,看起來確實還有點傲慢。

  這個男人,閉嘴時比講話時好看。

  簡瑤又轉頭,看著旁邊的白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版數字:

  「145,297,289,121

  17,324,1

  250,0,484

  365,729,16

  421,27,841

  29,1

  136,729,16」

  正是在孫勇家發現的:床板、地面、窗欞、天花板……都藏在挺隱蔽的地方,字跡凌亂。經檢驗,全是孫勇自己的血跡和指紋。

  簡瑤看了一會兒,這才走過去在薄靳言對面坐下:「翻譯工作今天就收尾了,你看其他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做?」

  薄靳言從書卷後抬眸看她一眼:「沒有。」

  「魚還要不要?我最近沒事,可以去釣。」

  「不急。」

  這話讓簡瑤微覺訝異,想來是冰箱裡存貨還未清空吧。

  見他面前桌上攤滿了文件和照片,許是正在忙碌。簡瑤又看了他幾眼,站起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今後有什麼事隨時聯絡。」

  薄靳言放下卷宗,直視著她。烏黑漂亮的眼睛,顯得有些冷峻。

  這神色讓簡瑤心微微一緊。

  這時他開口了,聲音低沉淡然:「你可以繼續為我工作。」

  簡瑤一怔,站在原地不動。

  兩人對視瞬間,薄靳言從桌子下方抽出份文件,長指一推,到她面前。

  「這是傅子遇為你擬的助手職位合同。」然後他低頭繼續看文件。

  簡瑤很意外,接過一看,聘期三年,工作內容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照顧薄靳言先生日常飲食」這一條,估計針對的就是魚。另外,薪水數字有點驚人。

  看著一行行簡潔細黑的文字,簡瑤的心情無可抑制的有些激動。她忍不住笑了,清秀的臉龐上,漆黑雙眼微微彎起,顯得格外澄湛透亮。

  薄靳言掃她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淺淺抿了一口:「簽好就傳真給傅子遇,他會處理後續的事。」

  簡瑤放下文件看著他,聲音中透著感激和感動:「謝謝你薄靳言,這對我是非常大的肯定,我真的沒想到。不過我已經跟B市一家單位簽約了,約好年後就去實習。所以不能再接受助手的工作。」

  薄靳言手裡的咖啡放了下來。

  簡瑤朝他微笑。

  薄靳言也輕佻眉頭,微微一笑:「傅子遇說,女人都喜歡為無關緊要的因素困擾,看來果然不假——你可以毀約,跟那邊,任何賠償條件我來支付。」

  簡瑤一愣。

  雖然為薄靳言工作的這些天,彌足珍貴。但她從未想過以刑偵為職業。那些現實太殘酷,也太動盪。她還是傾向於平靜、穩定、積極的生活。

  「我不打算毀約。他們對我也挺重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失了誠信。而且那也是我想從事的職業。」她帶著歉意說,「很抱歉不能再做你的助手。但是真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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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8 11:16 PM

第十四章 朝花夕拾

  在潼市這樣的南方小城,臨近除夕那幾天,總是過得很倉促。家家戶戶都忙著置辦年貨、準備豐盛的年夜飯。在外的親人,大多也會不辭辛勞的歸來。年年都是這樣重複而忙碌。彷彿這樣,人的心中就會有些念想。而與家有關的念想,總是能令人感到慰藉和滿足。

  簡瑤的母親,就是一位典型的溫婉持家的女子。在她的帶領下,簡瑤簡萱也埋頭勞動了好幾天,一家人終於迎來新年。

  除夕這天,從早上起,全城各處爆竹聲響個不停。一家四口中午吃了團年飯,就一起去了簡瑤外婆家。

  母親的兄弟姊妹很多,大人們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小孩子滿地跑吵吵吵嚷嚷。簡瑤簡萱哪會跟這些小屁孩玩太久?吃了晚飯,就舒舒服服躺在外婆房間床上,一人佔據一頭,看短信。

  祝福短信都快把簡瑤的收件箱塞爆了。她一條條看,再群發回復。看到傅子遇的短信,倒是一怔,只見寫的是:「威武的簡瑤小姐,請允許我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向你表達我的欣喜和祝福——願你越來越美麗、天天好心情。」

  他的形容詞真是另類。

  簡瑤微微一笑,也沒太在意,認真給他回復了條祝福短信。想了想,又翻到薄靳言的號碼,編輯了最簡單的「新年快樂」發過去。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窗外燈火闌珊,炮竹聲不斷。還時常有璀璨的煙火,綻放在天空中。這一幕寧靜而溫暖,簡瑤忽然就想:不知道薄靳言的除夕夜是怎麼過的。是跟平時一樣,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魚,腳邊只有烏龜陪伴?還是傅子遇會從B市回來陪他?不過傅子遇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吧?

  正想著,手機卻響了。居然是薄靳言打來了電話。

  自上次簡瑤拒絕工作後,兩人還沒怎麼聯繫過——也沒什麼事需要聯繫。簡瑤接起:「喂,新年好。」

  薄靳言原本清醇的男低音,此刻聽起來甕甕的有點沙啞,語調卻依舊倨傲:「你在幹什麼?」

  簡瑤莫名其妙:「沒幹什麼。」

  薄靳言:「那你過來。我這裡有些沒用的煙花,你把它們拿走。」

  簡瑤很奇怪——他怎麼會有煙花這種東西?肯定不是自己買的。一定是別人送的。傅子遇?或者是警局的人送給他的?

  簡瑤笑著說:「不用了,謝謝。你可以自己放啊。」

  薄靳言涼涼的答:「噢,不好意思,我對點燃一堆難聞的固體、製造出一堆更難聞氣體和奇怪圖案的活動沒興趣。」

  簡瑤:「……好,我和簡萱現在過來取。謝啦。」

  ——

  收到簡瑤的短信前,薄靳言原本一個人坐在火光溫暖的壁爐前,身上裹著厚厚的毯子,正在看書。旁邊牆上的液晶電視正放著春節聯歡晚會,但是沒人在看。

  掛了電話,他扔開毯子站起來,走進二樓的儲物間,輕輕吹著口哨,將這段時間收到的亂七八糟的人送來的煙花:傅子遇、潼市警局、公安部某辦公室主任……整整兩大箱,都扔到門口,再打開大門。

  然後走回沙發,重新把自己裹住,繼續看書。

  ——

  簡瑤和簡萱借了一位叔叔的車開過來。還沒到薄靳言家,就見山腳那條開闊的河堤上,許多年輕人東一處、西一處在放煙花。整片江岸都被映照得螢光燦燦。

  走到薄靳言家門口,一眼就看到地上兩大箱煙火,姐妹倆被震住了。簡瑤抬頭看著沙發裡的薄靳言,他看都沒望這邊看一眼。

  簡瑤揚聲:「這麼多,我們拿不了。就拿一部分啊。」

  薄靳言:「拿不走就扔掉。留下給我幹什麼?生生不息嗎?」

  簡萱噗哧一笑,立刻反對:「不行!那太浪費了!也不安全啊!還不如全放了。」巴巴的望著簡瑤。

  簡瑤則看著薄靳言,試探的問:「能不能幫我們搬下去?」

  ——

  因是除夕,夜色越深,放煙火的人越多。黑色的河堤像一條煙霧繚繞的光帶。

  兩姐妹抬著一箱走在前頭,薄靳言臉色冷峻的抱著一箱走在後頭。對於他肯當勞動力這件事,簡瑤有點意外,但很快又理解了——他之前也經常搬她釣的魚。

  姐妹倆每人從箱子裡拿出個大的,到前面空地上去放。點燃了立刻跑回來,簡瑤卻發覺薄靳言已經戴上了口罩,只留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在外頭。

  她們的煙花無疑是最漂亮的,大朵大朵火焰盛開,時不時還冒出個清晰可愛的笑臉圖案。河岸上很多人都抬頭看過來,小孩子們驚呼喊叫著。簡萱很開心,雙手合十,聲音陶醉:「太美了!太爽了!」

  簡瑤嘴角也噙著笑,剛要講話,卻看見身旁薄靳言挑眉看一眼簡萱,好像打算開口說什麼。

  想起他之前對放煙火的「定義」,簡瑤立刻對他說:「你不要講話。」

  你一講話,就破壞氣氛了。

  薄靳言轉頭看她一眼,但還真的沒講話。

  ——

  河堤上年輕人很多,很快大家就玩到一起去(當然不包括薄靳言)。

  一個男孩提議來一個組合煙花陣,大家都覺得不錯。拿了一堆煙花,排成好幾排,準備幾個人同時點。正分配任務的時候,那男孩看一眼孤立遠處的薄靳言,對簡瑤說:「你朋友好酷。」他身旁還跟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稚氣十足的大聲問:「姐姐,那個哥哥為什麼不點煙花?是不是跟我一樣,很害怕啊?」

  所有人轟然而笑。簡瑤也笑,轉頭看著薄靳言暗黑高挑的身影,心念一動,揚聲喊:「薄靳言,你能不能過來幫忙點幾個啊?」

  ——

  五個人一起點二十個大禮花炮,講究的是動作整齊迅速劃一。包括簡瑤在內其他四人,全都是手拿火機或者香煙半蹲著,一副緊張蓄勢待發的姿態。一旦點完,立刻全速跑開。

  唯獨薄靳言風衣筆挺、人高馬大的蹲在煙花前,一隻手安安穩穩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拿著火機。火苗在他長指間跳耀,他低著頭,不急不慌一個個點。

  「你動作快點!」簡瑤邊點自己的,邊對他催促。

  他抬眸看她一眼,眼睛裡倒是浮現淡淡的笑意:「這種東西也能讓你緊張?」

  簡瑤立刻不說話了。

  很快全點著了。男孩們發出一陣怪叫,快步跑開;簡萱也大笑著跑遠。薄靳言也點完了,簡瑤立刻將他胳膊一拉,他才不急不緩站起來。眼見數根引線「嗤嗤嗤」冒著火星,簡瑤也不管他了,自己拔腿就跑。

  跑出幾步,就聽到「砰砰砰」數聲巨響,然後就是火藥劃過天空的悠長尖嘯。她一回頭,就見漫天煙火如星光墜落、似繁花盛開,華美璀璨絕倫。所有人都遠離成為背景,唯獨薄靳言高大的身影挺拔料峭,邁著長腿從煙光中走出來。

  「好酷!」旁邊有女孩感歎。

  薄靳言看都沒看那人一眼,他將手裡火機扔給簡瑤:「點完了。」

  簡瑤全部注意力都在煙火上,隨口答:「好,謝謝。辛苦了!」

  過了一會兒,煙火也燃得差不多了。簡瑤忽的想起,轉頭四處找薄靳言,卻剛好看到他在前方不遠處,正在之前那小女孩面前蹲下。簡瑤走過去,就聽他對小女孩說:「小孩,你認為我會害怕這些簡單的硫磺木炭粉硝酸鉀混合物?事實上,我曾經練習拆除過相當於這個一百倍份量的炸彈……」

  簡瑤立刻把他拉走,同時對小女孩和身旁的家長說:「抱歉你們不用管他……」

  ——

  煙火放起來很快,不到半小時,兩箱都見底,河堤上的人也散了不少。這時母親也打來電話,叫姐妹倆晚上不要在外面太久。

  簡瑤掛了電話,看向蒙著口罩矗立在邊上薄靳言:「那我們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的煙花。」

  簡萱:「謝謝謝謝!」

  薄靳言:「不必。再見。」轉身就朝山上方向走去。

  看著他修長的身影很快隱匿在山林夜色裡,簡萱感歎:「姐,大除夕的,他一個人孤零零,也挺可憐的。」

  簡瑤朝他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微笑答:「相信我,他一點不覺得自己可憐。他應該只覺得今天晚上太吵太無聊了。」

  ——

  節後的日子過得非常快。這期間簡瑤走親訪友、同學聚餐,跟薄靳言也沒見過面。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離簡瑤返校的日子也只有幾天了。

  這天下午,家裡來了意外的客人——保安老肖,和他僥倖活命的兒子。

  他們是來向簡瑤表達謝意的。

  看著老肖扛來的幾大包鄉下土特產,簡瑤連連推辭,但他們執意留下。最後拗不過只好接受。母親熱情的留下他們,一起吃晚飯過元宵節。

  母親在廚房忙碌,簡萱帶男孩在房間打遊戲。繼父、老肖、簡瑤在客廳喝茶聊天。提及數日前的遭遇,老肖還有點驚魂未定:「多虧了那位薄教授!我都聽說了,他跟算命的一樣,把那個該死的畜生算得一清二楚!」

  講到這裡,老肖提起了昨天登門拜訪薄靳言的經歷——原來他也帶了同樣的特產,想要送給薄靳言。結果他連門都沒給他們開,只隔著門說:「謝謝,但是我不需要,再見。」再堅持,卻只換來他一句:「不要再打擾我。」

  ……

  老肖歎息:「其實我們就是想感謝他。他救了孩子的命,這麼大的恩情,都不知道怎麼報答。」

  謝叔叔敬了他一杯:「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但凡專家高手,總會有些怪脾氣。心意到就可以了。」

  簡瑤點頭贊同。

  這時母親從廚房探頭:「簡瑤,你不是說薄教授也是一個人住在山上嗎?要不要請他也來吃晚飯,一起過節?」

  她這麼一說,老肖就期盼的望著簡瑤。

  簡瑤:「我試試看。媽那你再做條魚。」

  ——

  電話打過去,居然是傅子遇接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了潼市。

  「他把自己關在某個房間,不知道在幹什麼,手機也沒拿……去你家吃飯?簡瑤你真是Nice,好,我們一會兒就到——放心,我會把他拖出來的。」

  ——

  傍晚的時候,他們真的來了。傅子遇手裡提著瓶紅酒、幾盒元宵。薄靳言跟在他後面,還是老樣子,西裝革履挺直如松,清俊的眉目中透著些冷峻。隔著眾人看一眼簡瑤,邁著長腿就走進來。

  看到傳說中的薄靳言,謝叔叔和母親都微微愣了下神,也許是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年輕。

  眾人落座。

  傅子遇嘴很甜,「阿姨叔叔老肖小肖」叫得大方又親切,令眾人眉開眼笑。相比之下,薄靳言顯得平淡許多,只點頭說「你好」,就眉目冷凜的坐在原地。

  身為一家之主,謝叔叔第一個開口,其實也是想寒暄客氣下,打開局面。他對薄靳言說:「聽說美國評教授很難的。小薄這麼年輕就是副教授,真不容易。」

  薄靳言抬頭、語氣淡然:「事實上我的專業成果完全可以評為教授級以上,因為年限不夠,他們拒絕了。」

  謝叔叔:「……噢,是這樣,比我們想像的還厲害!」

  薄靳言微微一笑:「謝謝。」

  傅子遇立刻朝簡瑤遞來個「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簡瑤微笑,自顧自吃菜。

  過了一會兒,老肖微紅著眼眶,拉著兒子、端著酒杯站起來:「薄教授,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們爺倆兒干了,你隨意。」

  薄靳言答:「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不存在你說的諸如『施恩』之類的私人感情。所以你們也不必感謝我。」

  簡瑤立刻端起他的酒杯,塞進他手裡。傅子遇在旁邊打哈哈:「靳言是謙虛,他這麼講,就是要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

  傅子遇顯然是調節聊天氣氛的高手,很快把話題引到其他方面,譬如簡瑤的工作。

  「嗯,下學期沒課,年後就去實習,也跟上班差不多了。」簡瑤笑著答。因為心中也有憧憬,難免顯得神采飛揚。

  女兒即將步入社會,母親難免都憂心,她慈愛的看著簡瑤說:「離家在外,我們也照顧不到。還要在B市租房子,萬事都要小心。」

  這時傅子遇已經喝了不少酒,越發顯得唇紅齒白、臉色紅暈。他笑嘻嘻的揚了揚眉:「租房子?好辦啊。」看著簡母:「阿姨,我最近也要幫薄靳言在B市看房子,已經看了幾套了,都還不錯,就在公安部附近,治安又好房子也好。乾脆幫簡瑤也看看。」

  簡瑤一怔,看向薄靳言——他也要去B市?

  像是察覺她的疑惑,薄靳言不緊不慢的說:「去上班。」

  簡瑤一想也是,他不是公安部的特聘專家嗎?不可能一直呆在潼市。

  兩人說話間,那頭傅子遇已經把簡母、謝叔叔都講得頻頻點頭、臉色極為愉悅。簡母說:「小傅,那就真的謝謝你照顧我們簡瑤了!」

  傅子遇大手一揮:「哪裡的事,正好她上班的單位離公安部不遠,租房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簡瑤不贊同的開口:「媽,不用麻煩他……」

  「讓他找。」身旁的薄靳言不急不緩的打斷她,「他喜歡操心這種事。」

  簡瑤:「……哦。」

  ——

  這一頓飯到底是賓主盡歡,傅子遇薄靳言九點多才離開,老肖父子也醉醺醺的回去了。

  簡瑤在廚房幫母親洗碗,就見她溫秀的側臉有淡淡的笑意。

  簡瑤好奇的問:「媽?你心情很好啊。」

  母親看她一眼:「瑤瑤,我發覺……傅子遇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簡瑤一怔,難怪母親今天一反常態,會去麻煩傅子遇「照顧」她。她倒是笑了:「媽,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不過你現在大學也畢業了,遇到合適的,可以發展發展。」

  「嗯。」

  母親一邊忙碌一邊說:「傅子遇是醫生,還是留學回來的,人也很開朗。我看挺適合你的。這麼好的男孩子也不好找……」

  她正念叨著,簡瑤忽然想起個問題:「那薄靳言呢?哦,我可沒別的意思,就是他倆一塊兒來,怎麼沒聽到你說薄靳言啊。」

  母親想了想答:「他其實也不錯。」抬眸看著簡瑤:「不過……他是搞刑偵的專家,而且剛才聽你們說,還是抓最殘暴最變~態的犯人……會很危險。其實你這次當他的助手,媽就很擔心。但是為了那些孩子,媽贊同你去……但是人生大事上,媽的私心,是不想你找個幹這行的人。」

  簡瑤靜默片刻,握住母親的手,沒說話。

  ——

  夜色清朗、月光稀薄。傅子遇腳下輕飄飄的踉蹌走在前頭,薄靳言雙手插褲兜裡悠閒的跟在後頭,兩人正沿著河提往別墅走。

  到了一處路燈下,傅子遇忽然回頭,俊臉薄紅、眼神閃亮看著薄靳言:「你說簡瑤媽媽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讓我做女婿?她一直在對我笑。」

  薄靳言腳步一頓,瞥他一眼。

  傅子遇又歎氣又搖頭:「可惜簡瑤這種小家碧玉,不是我的菜。我還是喜歡熱辣熟女……」

  「不可能。」薄靳言長眉輕佻,眼神倨傲,「這不合邏輯。應該是你的錯覺。」

  他雖然言簡意賅,但兩人默契已久,傅子遇立刻用已經暈乎乎的腦子,自行解釋了薄靳言的論斷——是啊,兩人一塊出現,薄靳言長得比他好、身材比他好、薪水也比他高,簡瑤媽媽怎麼可能看上他、沒看上薄靳言呢?這的確不合邏輯。一定是他的錯覺。

  他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我還有個東西給你看。」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份折疊著的文件。

  「之前你打算聘請簡瑤做你的助手——當然誰也沒想到她會拒絕,我很遺憾——按照例行程序,我以你的名義,拿到了她的詳細檔案資料。」

  薄靳言接過快速看了一遍,眸色微斂。就聽傅子遇在旁邊有些感慨的說:「你以為我幹嘛多管閒事要替她租房子?我也是有點心疼她——原來她父親是六歲那年死的。當時她爸是刑偵隊副隊長,抓到了個黑勢力的老大。結果被報復了,案發是在她爺爺家,她爸、爺爺、奶奶,全部被亂刀砍死在客廳。當時她和妹妹就在隔壁臥室裡。他爸把門給反鎖了。要不是警察及時趕到,她倆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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