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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07 PM

甄栗子 -【「寵」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02:17 AM 編輯

【書名】:「寵」妃

【作者】:甄栗子

【內容簡介】:

      前有江南風韻的淑妃,左有桃花灼灼的錦昭容;右有清秀通雅的寧小儀,後面還要來一朵闖禍愛哭的小白蓮。想當寵妃,卻發現皇宮裡啥都缺就是不缺女主角。

      上帝,你玩兒我呢吧?

      上帝:我的孩子,你走錯頻道了。

      佛祖拈花一笑:莫急,莫急,做不了寵妃,便做「寵」妃罷。

      皇帝的愛寵喵~ >▽< 了一聲,睜大濕漉漉地眼睛,甩尾巴:快來學我呀~

      溫馨說明:本文並非配角逆襲文,而是簡單穿越輕宮斗爽文口牙。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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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1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35 AM 編輯

卷一.南國幽花芳

1穿越

  遊魂般地李沐子詫異,老天既然讓她從現代穿越到大夏朝,作為養獸宮女生活了這幾年,為什麼又要再次剝奪她的生命?

  仔細想想,難道是自己生活太安逸,只喂喂貓,逗逗貓,溜溜貓,而沒有去轟轟烈烈,精彩紛呈地去勾搭皇帝,攪亂後宮,所以他老人家看不過眼?

  無論如何,她是真的死了吧。

  即便她安守本分,也一不小心被攪入了雲波詭譎的局勢。那女人輕易地一揮手,她就被處死了。

  她忘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是在「宮花寂寞紅」的古代皇宮呢。

  這一次,應該要真正下地獄了。

  或者是入天堂?

  腦袋猶如被人絞緊一般地疼起來,不過三次呼吸的時間,她就從人冷汗涔涔地漩渦裡脫身,頭暈目眩地抬起眼。
  入眼猶是覆著琉璃瓦的紅磚宮牆。

  「啊呀,雲侍御——」還沒從恍惚中回過神,裙邊被什麼一絆,讓她整個人向前倒去,然後是紛雜的驚呼。

  前邊人像多米諾骨一樣的倒下,吵鬧的景象縈繞在耳邊,身體先是劇痛陣陣,而後陡然一輕,彷彿有什麼東西離開了。

  淑妃正坐在肩輿上,愜意地看著最新一批入宮的侍御戰戰兢兢地自底下走過,那不時仰望欣羨的眼神,深深取悅了她。

  她招來自己最信任地宮女嘉蘭,微微傾身:「今次的選秀……」

  嗓音如流水,靜謐而溫柔。

  猝不及防地,座下的肩輿倏爾一傾,整個向前翻倒,女子鬢邊簪的珠寶累絲朱鳥的髮釵即刻滑了出去,「啪」一聲碎在地上,她輕呼之下抓住了紫檀木製的護欄,秀長的指甲嵌折進些許,疼地斷裂開來。

  幸好椒風宮的宮人最是有序,後頭兩個被撞的一晃,立刻雙腳下蹲使重心向下,跟地上一扎,又穩穩當當地扛穩了,一抹額頭,滿是冷汗。

  淑妃眼底劃過一絲淺淡地陰狠,指尖的疼痛彷彿全然不在,溫聲問:「是誰?」

  正將髮釵撿起的嘉蘭一個哆嗦。

  她最知道娘娘的脾性,如今娘娘問的不是「怎麼回事」,而是「是誰」,可見是動了真怒。就是意外,也要找個人來當替罪羊,好讓娘娘瀉火。

  恰好身後「雲侍御——」這般地呼聲連連傳來,她回望一眼,那個眾人口中的侍御膝蓋磕地,正昏昏扶著額頭想站起來。

  而她身邊圍了一圈新人,皆是站立在那兒,神情各異地看著她。嘉蘭定一定神,快步走到肩輿旁,回話道:「娘娘,是一個莽撞的侍御,姓雲。」

  「叫她隨本宮先進來,其餘人外頭候著。」

  嘉蘭聽畢一福身領了命,眼見著娘娘的肩輿抬到春怡宮跟前,方用帕子托了那一根金鑲寶髮釵,走到新侍御們的跟前。

  新人裡的孫朝思搶先一步,十分擔憂地問:「這位姑姑,不知方纔那位娘娘可有妨礙?」

  嘉蘭看見她眼中飄過的一縷得意,是衝著剛剛站穩的雲侍御去的,心下瞭然。

  無論如何,衝撞了儀仗的到底是這位雲侍御,甭管人使的什麼招,眼下倒霉頂缸的也只能是她了。

  按品級,嘉蘭比她們還要高一級,即便她們未來是主子,如今也不用行禮。她點了點頭以示知道對方的關心,神情帶著淡淡的傲氣:「淑妃娘娘喚這位雲侍御先行入殿,還請各位侍御在外稍等。」

  眾人一聽是淑妃,當即對她又恭敬了不少。而對那道命令,不少人幸災樂禍地表明完全服從上命,倒還有幾個眼裡關懷。

  嘉蘭也不管,只將那步履踉蹌,瞧上去撞的暈暈乎乎地雲侍御帶進了春怡宮的側殿。

  富麗堂皇的殿內,除了自家娘娘,兩邊下手還各自坐著汪婕妤和錢麗儀,此時正搶著功安慰娘娘。

  「到底是哪個不知好歹的,竟敢沖了娘娘的儀架。」錢麗儀憂心忡忡地蹙著一雙柳眉,神情間的愁思再真切不過,「娘娘喜好事事從簡,一貫是不戴護甲的,這回傷了手不知皇上要怎麼心疼呢。」

  「可不是!偏趁著娘娘的肩輿過殿的時候鬧,誰知是不是蓄意的。」汪婕妤立即接了話,只是掩飾的功夫不到家,偶爾露出的好奇意味讓這關心顯得不真不實。

  「依我看,這幫新人就沒個能省心的!」

  座上偏是淑妃這個當事人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怨憤氣惱,只是悠悠聽著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為她出氣。

  她持一盞香茗,雙眸微闔,端坐的姿態舒展,猶如江南橋底的水波悠韻,風流婉轉。

  被再次穿越地事實震驚了的李沐子暈著頭,搖搖晃晃地跟著一個宮女邁進宮殿,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雲露給淑妃娘娘問安,娘娘萬福金安。」

  事實上,她沒覺得有絲毫放鬆,反而全身一凜,心裡沒有片刻的猶豫掙扎,深諳禮節的跪了下來。識時務者為俊傑。

  雲露,就是她這具身體的名字。

  剛剛她暈眩不知週遭事的那一會兒,就是因為全盤接收了對方的記憶,信息量太大,不得不快速地在腦海裡尋找當前需要的信息。

  幸而這不是她頭一回穿越了,比起第一次,實在不知好了多少。她接受的還算從容快速。

  眼下的情形,顯然也不允許她弄不清狀況。

  「托你的福。」

  淑妃淡然含笑的一句話,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憤慨情緒,性子直接的汪婕妤當即沖李沐子一頓劈頭蓋臉的罵:「金安,金安,你把娘娘的肩輿都撞翻了誰能金安。不過是個新入宮的小小侍御,誰給你撐的腰讓你在宮裡頭也敢橫衝直撞?今兒撞了娘娘,改日再撞了皇上,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你贖罪!」

  錢麗儀輕輕地一咳,正掙表現地汪婕妤才停了下來,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娘娘自然玉體和安,但這是上天庇佑,不能就此掩蓋雲侍御犯的錯。有錯當罰,雲侍御可認錯、認罰?」

  拐著彎說娘娘安不了,詛咒完了又妄議聖上,這就是個沒腦子的女人。

  也不知淑妃娘娘怎麼瞧上她了。

  沒想到自己還有認與不認的選擇權呀?李沐子驚訝的笑嘲。

  皇宮裡的女人裝腔作勢的樣子與她那一幫損友頗為相似,只是這些人是口蜜腹劍,她們呢,是嘴上刻薄,唔——心裡也刻薄。

  「雲露無意衝撞了娘娘儀架,自當領罰。」

  她磕了一個響頭。

  她想起原先還是聾耳宮女扶疏的時候,尤其對跪人磕頭的禮儀排斥。她可以把任何禮儀做到優雅流暢,除了下跪這種有折辱人性質的「禮節」。

  不過在這個時代,一切牴觸皇權專制的行為都是不被接受的。

  挨了幾記窩心腳之後,她就咬牙切齒的學乖了。

  後來她就恨恨地想,只當跟前兒的是死人,死者為大,給死人墓碑磕個頭不為過。

  「阿韻準備如何罰她?」淑妃像是終於起了興致,平舉一擱,將茶盞放到一邊。如果此時與她的眼睛對視,就會發現她眼裡深含的森然戲謔,就像在準備給一隻小白鼠做實驗,帶著漫不經心的逗弄。

  錢麗儀雖不如嘉蘭那樣侍奉淑妃左右,以致深知淑妃的脾氣秉性,偶爾倒也能猜到點上。

  「臣妾聽說這一回的題目是品味珍饈美饌?」

  她沉吟須臾,先提了一問,看模樣,卻是胸中已有成竹。

  淑妃也由著她吊了一吊胃口,然後聽她接著道:「臣妾知曉娘娘仁慈,不喜用嚴酷的懲罰。臣妾便想著,不如叫她現下就吃個飽肚,一會兒子有美味而不得嘗,也算是個懲罰了。」

  這話要換個少女來說倒是俏皮,經錢麗儀一道明,卻有深意。

  既然是用品嚐美味佳餚以獲得皇上關注,那不能一嘗以言明滋味,可不就意味著不得君王恩顧?再想深一些,如果吃的肚子滿脹,到了宴上不止不能吃,還要一聞到香味就吐出來,君前失儀,會是怎麼樣一個下場?

  錢麗儀深看一眼下面跪著的人。

  眼前這個雲侍御肌膚粉膩白皙,容貌清新可愛,雖因年歲之故身量嬌小,那一裊纖腰已初現端倪,是時下最流行的身姿,即便微豐的唇瓣與時人的喜好不同,也難說往後成就。

  按淑妃的意思,必是要折辱她的。酷刑她們不敢用,輕輕巧巧地掌嘴下跪,修養一段時日也就好了。說不得還能在皇上面前討個可憐,就像盛寵至今的憐妃。

  趁她還不能飛,自是要徹底折了她的翅膀才好。

  這番話要是換個人說,說不準就聽不出對方的意思。

  但是李沐子是誰?她在現代也是豪門大院裡養出來的大小姐,叔伯姨婆不必她應付,但父親花心風流,不知多少個私生子、私生女是從別的女人肚子裡蹦躂出來的。

  母親除了像尋常貴婦一樣外出交際、保養自己,就是在夫妻倆的房間裡散發憂鬱傷心的氣息。

  從小她就知道,想要得到父親和母親的寵愛關懷,就得自己爭,自己搶。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只是那麼點愛,她討得不容易。

  她和那群兄弟姐們玩這「遊戲」玩了二十多年,贏得多,輸得少。

  心裡累,也是因為曾經對父母還有所期盼。

  淑妃不說滿意與否,只是淺淺一笑。那笑也似春水,入宮這般長久的時日,彷彿還沒能掩蓋她少女時的風姿。

  「值當什麼。」她拂了拂袖,搭著嘉蘭的手站起來,「小女孩兒家家的,開不起這樣的玩笑,輕拿輕放就是了。」

  她和錢麗儀的小心翼翼不同,出口氣心裡舒坦了就罷,半點沒把這個小侍御放在眼裡。

  錢麗儀點了點頭,送離淑妃,對李沐子揚起深深地一抹笑。

  依舊是準備了吃食,正是如普通百姓家裡的孩子小時候常吃的貓飯,將精緻的幾樣宮廷菜倒扣在一個盤裡,然後——放在了地上,份量倒不多,折辱的意味不必言說。

  對方沒指明了要跪,李沐子干腿放一邊坐在地上,在宮人的注視——或者說是監視下,吃著放入大量鹹鹽的貓食,味蕾漸漸被濃到極致的鹹味麻木了。

  然而這般羞辱,都沒能讓她的冷靜喪失。

  喪命之痛,飯食之辱,連番的打擊徹底戳破了她自己杜撰編造出的「度假」時光。她驟然醒悟自己正處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既然無論如何都會被捲進爭鬥的漩渦裡,為什麼要乖乖把脖子伸到別人面前,而不是拿起武器戰鬥?別說,過了幾年苦日子,她對那衣來伸手的腐敗日子還真有點想念。

  她將最後一口貓飯吃進肚子裡,心裡做下決定。

  以後,她就是雲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2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36 AM 編輯

2皇帝

  聖上在春怡宮邀宴,正殿上,妃嬪幾人端持姿態坐於上首,疊袖身前,含笑看著底下數不清的錦衣華裳,嬌姿百態魚貫而入,分屬兩列坐於食案之後。

  「雲露,你沒事吧?淑妃娘娘有沒有對你……」與雲露同屬一屋的阮湘怡在看見「室友」姍姍來遲之後,不禁傾身相詢。

  雲露亦稍稍附耳去,輕聲道:「沒什麼,不過是斥責幾句。」

  上座的錢麗儀輕掃一眼,見狀露出一個難以言明地微笑。

  「那就好。」阮湘怡鬆了口氣,蹙起的眉尖不曾緩,又道,「我看見是孫朝思作得怪,她也忒大膽了。不過是昨日你不留神踩髒了她的裙擺,她已潑了你一身水,晚上起就發著熱,我正擔心你見駕時失了儀態,沒成想她見你身子不穩,就順勢踩住了裙擺,也不怕淑妃娘娘連她一同責怪了去。」

  「她推的時候恐怕不知道那位是淑妃娘娘吧。」雲露勾了勾唇,「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對了,她家世好,不免仗著身份膽子大了些。」

  燒了一晚上,擔心叫來太醫就參加不了宴席,所以原主一直苦撐著。

  結果反倒便宜了她。

  儘管淑妃先行教訓了自己,也不過是因為受驚想出一口惡氣罷了。憑她如今的儀仗派頭,足可見其對後宮的把持力度,除了憐妃和皇后,想知道這些事發生的真正由來,再簡單不過了。

  孫朝思吃這記教訓,不過是遲早的事。

  皇宮裡更看重的是皇帝的寵愛,而不是家世。

  阮湘怡等家世低的沒少被她欺負,聽了這句不免憤慨:「什麼家世好,她父親是嫡支庶出,她也就算不得了。不過是仗著孫家的勢而已。要不然也不會養出這樣的做派,比我們小門小戶的還不如,沒得讓人看不上眼。」

  「世家族裡,最是邊緣的人最愛仗勢欺人,反倒是正經的嫡脈因著好教養,不肯做這些辱沒家族的事。咱們心裡有數,何必與她計較,皇上也未必看得上她的性子。」雲露笑著安慰,她如今這副模樣生得好,眉眼兒一開,自有清新撫慰之態,讓人不覺去了焦躁之意。

  再將話題一錯,就把對方的注意力引到了別處。

  「倒是皇上,往年選秀皆是各展才藝,今年怎的如此不同?」

  阮湘怡靦腆笑笑:「這個我倒是聽寄靈說過,她家世不錯,難得的是人善可親,這些都肯說與我聽。原是循的祖宗舊制,這回卻是皇上自己起的意,聽說當今一貫是好玩的性子,做什麼都要鬧出些花樣來,這兩年倒是收斂了,不過誰曉得他又對選秀來了興致。」

  「只是這樣,倒對我們有好處。寄靈說是有好幾輪呢,層層篩選到最後。那些家世好的自是早在皇上跟前掛了名,我們趁著這機會,多少總能分一點注意吧?」

  「好玩麼——」雲露思忖略笑,不過一刻就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二人還待再說,鐘鼓樂聲奏起,中庭的舞女曲袖折腰,裊娜而動,已示宴起。宮人們皆手捧金樽玉盞,躬腰魚貫而入,將美味佳餚奉予眾侍御跟前。

  雲露與阮湘怡相看一眼,不再喁喁細語,就此正坐品賞佳餚。

  淑妃坐在龍椅右側下首,飲茶漱了漱嗓子,笑容可親地起了頭:「想來眼下妹妹們正在迷惑不解,為何第一輪考的是品膳罷?既是皇上還要稍遲片刻才來,不如由我先來給大家解惑。」

  沒有用氣勢強大的「本宮」做自稱,而是用「我」拉近了雙方的距離,藉著第一回考官的身份,順順當當地搶在別人跟前籠絡新人。

  淑妃,不愧是比憐妃遲進宮,卻要先她一步登上四妃之位的女人。

  她嗓音徐來恰如一彎春水潺潺,沁人心脾,言語間卻不失威儀:「相信在座的妹妹們都明白,皇家的尊貴,遠非常人可享。欲服侍聖上,得享尊貴,須自有涵養。若只看才藝,各有所長,難以相較。皇上以為,從細節處可知一人,方將選秀稍作變更。還望妹妹們莫要辜負皇上的希望,能有出色的表現。」

  在座不少家世不差的侍御們露出了笑容,顯然對自己素日養成的「尊貴」深有信心,也對這位淑妃娘娘增添了許多好感。

  「第一道上的鮮荔枝可以清清口舌,雖皇上尚未入席,大家亦可先自行計較,論一輪這盤荔枝的滋味。」

  話語初落,一些侍御敏銳地發現殿內一角坐著的筆官,紛紛瞭然,看來就是現在開口,也能將自己的表現傳到皇上面前,掙得注意。

  「這是晁陽國的丹荔,果殼較尋常荔枝色淺,內裡果皮卻有不均勻丹褐色呈現。紋理雅致,瓤厚而瑩,香氣清遠。是不可多得的良品。」一向清傲的沈香蘿沈侍御最先開口,她視線似有若無地瞥過上頭坐的姐姐沈芬儀,在對方點頭稱讚她時冷冷一哼,只作未見,繼續低頭品嚐。

  淑妃給予她一個微笑,她抿了抿唇,臉色稍緩,卻沒有更多的行動表達。

  對方笑容略深。

  孫朝思搶得第二,回答也很迅速:「丹荔可入藥,作用良多,能止渴,益人顏色以極提神健腦。」這算是拾人牙慧,撿了沈香蘿的鑒定成果補充了。

  雲露聽到邊上的阮湘怡嘟噥著「要是真考涵養,這等人就不該記她」,不禁以帕掩口,輕壓下一聲笑。

  然後又彆扭的輕甩了甩手。

  因外公好茶,她小時候不懂事,有一段時間行為乖張,曾被揪去跟著外公煮茶、泡茶、養心養性。一直到長大都沒將這個習慣改掉,再加上做宮女時的境遇,古人婉約的作風,也算能扮得一二。

  不過當宮女的時候也不用太過裝腔作勢。

  其實阮湘怡的話多少是帶著成見的。

  最先說的人最佔便宜,即便後面的人補上她不知道的細節,大家也多少會猜測她究竟是嘗沒嘗的出來。興許不過是書上看來的特性,不識真物,等別人確定後硬補上去的而已。

  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個小官的女兒,見識不廣,做宮女時不用說,被拘在籠子裡眼瞎耳盲。雲露雖然在現代時被兩邊的老人塞了不少古今中外的知識,她也愛學。但這個朝代她聽也沒聽過,裡面這些國還家的地方名更不用說了。

  最糟糕的還是吃多鹹鹽後味覺徹底麻木,她剛剛嘗了一顆丹荔,不止沒有清口,反而覺得舌頭發苦,滋味難明。

  可不是一來就摔了好大一個跟頭。

  她深知槍打出頭鳥,並沒有想過在這一輪上大出風頭,但是湮滅於眾人更不可取。

  殊不知古人曾把失寵的畫面描繪的極詳細,以警後人: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沒點兒特色,能幾十年不見天顏。

  物質上會被怠慢到什麼程度自不必說,就是生理上的需求,精神上的禁錮,也會讓人發瘋。在宮裡要想不寂寞到發狂,就得自己給自己找事做。

  所以女人們才會把心思都放到服飾美食、爭寵鬥狠上去了。

  可不就是「寂寞如雪」惹的禍。

  一盤荔枝直說到荔枝木的作用上去,大家尚且意猶未盡,阮湘怡好容易咬唇鼓足勇氣地想發言,卻聽見殿門處傳來一聲尖響地:「皇上駕到——」

  把話一咽,忙是站起身,垂手低眉,等到金絲龍紋錦袍的衣角自視線下一晃,方跪地磕首,口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美人起身。」皇帝隨意落座,姿態閒散,噙一抹懶洋洋地笑意,語氣頗為調侃。

  只聽那低沉慵然的嗓音裡勾了一尾輕佻,就知其喜樂好玩的秉性。

  雲露在規矩之內的微抬眸看了一眼對方,她坐的遠,入眼不過是一團明黃的輪廓,不很清晰。很快,她又再次低了下去,隨眾人起身重回座位。

  「說到哪兒了?」

  淑妃作為在座身份最高的,理所應當地含笑回應皇帝:「皇上來遲了,臣妾擔心妹妹們空腹難受,先讓上了一道鮮荔枝,這會子都品賞完了。」

  「既是如此,就上下一道菜吧。」皇帝不很在意地道。

  淑妃溫柔一笑,與宮人點了點頭,對方立刻後撤前去傳菜。

  之後按照席宴上傳菜的順序,由主食到輔食一一端上來,不過因人員不少,多盛在精緻的小瓷碟裡,瞧上去倒比一同入筷要乾淨。

  只是美味佳餚要品嚐才能說與人不同的味道,照本宣科就沒意思了。倘若大出風頭,她背後沒有勢力保她,還是
小小的畫龍點睛更適合她現在的身份,不會被人視為眼中釘。

  運氣好的話,也能引到一點皇帝的注目。

  不過需要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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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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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31 PM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2 07:46 AM 編輯

3出彩

  她一直不曾發言,裝作心不在焉的模樣沉默許久,偶爾看向淑妃時一個瑟縮,惹得阮湘怡擔憂地頻頻側頭看她。兩人一番動作,更引得對面的孫朝思若有所思,繼而露出志得意滿地笑臉。

  挑釁地衝她揚了揚下巴。

  她夾起一叨鮮嫩的魚肉吃進嘴裡,澀苦的味道瀰漫,她卻並不在意,反是悄然勾了勾唇。

  想必對方一定是覺得自己被淑妃娘娘教訓之後,意志消沉,無意答話?

  「淑妃娘娘,雲露妹妹性子靦腆,不擅與姊妹爭搶,一直未能有所表現。還請娘娘給妹妹一個機會,讓她品評一回這道『鯉躍龍門』可好?」孫朝思果然沒讓她失望,在自己搶答完之後,矯作姿態的請求。

  因為皇帝的視線為此更長的落在自己身上,孫朝思顯得有點興奮。

  她娘說過,私底下的不合不能表現在男人面前,男人不喜歡看到女人不懂事,爭風吃醋。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女人互稱姐妹,友好和睦。自己不過想試一試,沒成想這麼做,果然可以吸引到皇上的注意力。

  站在淑妃身邊的嘉蘭聽後神情一頓,附耳過去,與淑妃細細說了幾句。

  淑妃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唇邊的笑弧更大,點頭道:「孫侍御與雲侍御姐妹情深,本宮無有不允的道理。」

  「謝娘娘。」孫朝思身子一鞠,笑吟吟地將視線轉到雲露身上,「妹妹不必害怕,知道什麼說什麼就是了。」

  哼,還能知道個什麼。

  眾人都答完了一輪兒,你再要說,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

  阮湘怡也知道這一點,她和雲露一樣門戶不高,見識差不多,旁人該說的都說了,現下讓她們再說出別出心裁的,只怕不可能。她也就罷了,雲露一直沒張過口,如果就此給皇上落下一個木訥寡言,見識淺薄的印象,往後就難翻身了。

  心裡替好友著急,面上不免露出一分,卻讓盯住這邊看的孫朝思更加得意了。

  敢踩我最喜歡的裙子?我就能讓你和它一個下場!

  雲露收回凝於孫朝思碟中的視線,不慌不忙地起身衝上座行禮,姿態從容,不見靦腆女子該有的侷促。她盈盈一笑,聲如泉水叮咚,有著少女獨特地輕快韻律:「雲露遠不如在座姊妹見識淵博,方才大家已將『鯉躍龍門』的精華一一品評道出,雲露再無補充之言。」

  文縐縐的說話方式讓人彆扭,不過還好,她只是不習慣,不是不會。

  「妹妹……」孫朝思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復作擔憂地神態。以示她對這位妹妹的淺薄見識毫無所知。

  眾人雖聽了雲露的話心裡舒服,卻又不免嗤笑她小門小戶出身,果然鄙陋。

  「不過——」雲露並沒有就此告罪坐下,她話鋒一轉,又道,「雖無可品評,但我一心掛懷朝思姐姐,不免注意到姐姐用餐情形。時人皆知,因冬氣在上,腴在腹下;夏氣在下,鰭脊在上。冬食右腴,夏食右鰭方可嘗到魚的真正滋味。如今近夏,姐姐卻只品腹下魚肉,未免不妥。」

  吃的位置不對,可見剛剛說的品評的話,不見得是你真嘗出來的。

  末了,她又接著道:「姐姐為我好,我也不能讓姐姐保持陋習害了姐姐,在此一說,卻沒有別的意思。還望姐姐莫惱。」

  她微露白齒,嬌憨可掬,很有幾分狡黠地可愛。

  皇帝一口酒嗆在喉中,卻是笑的嗆出來。他揮揮手趕開要給他順氣的李明勝,渾不在意地自己咳嗽了幾聲算完,倒不比別的君王守禮守規矩,自有一番灑脫恣意。

  人是清新可愛,話卻辛辣。

  有趣,有趣。

  皇帝一笑,就好像亮了綠燈,其他侍御們都忍不住輕笑出聲來,就連淑妃都掩了掩嘴,一時之間,殿內四處可聞清脆地「撲哧」笑聲。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但這不妨礙她們看別人的笑話。

  為了掩飾自己的「見識鄙陋」,不知道的人倒反而笑的最大聲。

  孫朝思的臉皮漲紅,卻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基於她自己前面塑造的形象,只是憋著氣,盡量溫和地道:「我怎麼會怪罪妹妹呢。」

  「姐姐心懷寬廣,妹妹有所不及。」雲露溫吞一笑,把對方氣噎了,方再次落座。

  心懷寬廣?

  還是有不少人知道昨天雲露踩了孫朝思裙子的事,再想到孫朝思一貫以來的性子,怎麼也不像以德報怨的人,剛剛的請命恐怕是特意挑了個刁鑽的時候,想看雲露笑話的。

  這樣的人怎麼就心懷寬廣了?這詞兒諷刺的可真到家。

  這麼一笑後,殿內的氣氛倒是更熱鬧了,菜品陸續端上來,眾侍御們評價時為了表現出自己的風範教養,也不會爭搶。不管心裡怎麼著急上火,面上都是笑吟吟地等人說完再接上來。自然是家世好的佔便宜,一些宮裡特製的珍饈美饌,門戶低的人家斷是吃不到的。

  雲露自那一番話後,也沒再有所評價。皇帝雖然覺得她有趣,但是很快就被其她人的言談吸引了過去,津津有味地聽著。倒是淑妃挽袖偶爾夾一筷子作關心狀,溫溫柔柔地笑容,引得他回以一笑,也親自夾菜放進淑妃身前的碟子裡。

  底下座位靠近的侍御們年紀輕輕,見到這一幕不免羞紅了臉,偷偷地看著皇帝的笑容和貼心地舉止。

  陛下真是體貼呢。她們心頭小鹿亂撞地想著,好好表現的慾望更加強烈了。

  盛宴到了尾聲,最後一行身穿藏藍宮裝的宮人捧上了沏好的香茗,隔著氤氳的白煙,淺淺的花茶清芬盈鼻,雲露享受地瞇眼兒一嗅。

  總算可以去去口裡的鹹苦味了。

  興許是因為麻木的味覺讓人難受了許久,不像他人喝茶時淺啜輕嘗,她雖然保持著良好的禮儀姿態,擱盞時比旁人要快上一些,杯中的茶更是少了一大半。全不似別人只飲些許,淺嘗輒止。

  一直對她憤恨於心的孫朝思心裡嗤笑不已,這樣的做派還敢指點她怎麼吃菜,要按她的做法,自己早被菜噎死了。

  但她也沒笨到無可救藥,知道今日不可第二次與雲露碰撞,到時候就算是不知道內裡詳情的皇上,恐怕也覺得她咄咄逼人,斤斤計較。手裡的茶盞一放,輕微的叩響引起旁邊人的注意,她身子微微靠後,給一直討好自己的姚芳蕊使了個眼色。

  姚芳蕊心裡一番計較,方抽出絹帕拭了拭唇角,下一秒卻倏爾笑出了聲。

  因眾人皆遵「靜心飲茶」四個字,殿內安然靜謐,並無品評理論的聲音。一旦出聲,自成焦點。她待眾人的目光聚合來,才訝然地看著雲露,吃驚道:「品茶重一個『品』字,雲侍御方才有關品嚐鯉魚的那一番話讓我很是欽佩,怎的換成茶,就不重品法,改作牛飲了?」

  話語說完,她似是才發現鬧出的動靜過大一般,不好意思的將帕一遮,羞澀的低頭笑了笑。將突如其來的質問行為,變成少女天真地不經心之語。

  但氣氛確實因此一滯,眾人紛紛將目光轉到了雲露食案上的那一盞茶上。

  「讓姚侍御見笑了。」

  雲露說完後不遮不掩,偏是舉盞一口飲盡了茶湯,方烏眸輕彎,與對面一笑。語聲也猶如落玉清脆,彷彿對方不是在難為她一般。「雲露以為茶性最淫,著物即染。因而在茶中添香花時,反是中品茶更為適宜。若用上品的茶葉,反而茶香被花香所奪,白白可惜了好物。」

  「此中茶葉雖是上品,卻被花香降了格韻,或品或飲,想來無有不可?」

  言辭是客氣,但該打的臉還是照打不誤。

  連這一點茶性都不懂,還好意思跑來說我牛飲不知品?

  一席話說的姚芳蕊再也羞澀不起來,面色不免訕訕地,眼睛悄悄一溜孫朝思,見對方面色更加難看,忙收了回來。

  這事論起來也不是絕對,難不成花茶就一定要牛飲?不過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兒罷了,只不過她們沒想到一個小門戶出身的女人竟能清楚的點出其中關竅,這才落了下風。

  皇帝聽她起頭一句「茶性最淫」已是想笑,後頭更是言之有物,不禁得趣的瞇了瞇眼,唇角的弧度上翹。

  殿上的錢麗儀見狀握住茶盞的手一緊,潑出幾滴熱茶在手背,疼時心裡計較:竟是小看了這個女人,嘗不出滋味了還能踩著人出頭。

  她極快地與淑妃對視一眼,輕輕一笑,緩拭手背時,打趣地對沈芬儀道:「想不到新來的侍御裡,還能教咱們瞧見第二個沈妹妹。」她和沈芬儀同級,一直不對付。正三品可以掌管宮殿,對方掌著永寧宮正殿,她卻遲遲得不到這個權利。因此這些時日待淑妃十分慇勤。

  這會子讓她發現有人和對方走的一個路子,自然就想膈應膈應。

  同時暗裡給雲露拉了一道仇恨,總好過自己出手。

  「我一向學不得姐姐們的才藝,只好在吃食上頭多用點心思犒勞自己,姐姐倒來打趣我。」沈芬儀笑靨展露,彷彿沒有聽出對方話裡的銳意。

  心裡也不知是不是真在意。

  「就是了,」汪婕妤湊趣,「錢姐姐可別瞎說,沈芬儀的正經妹妹在底下坐著呢,仔細人家不高興。」

  「倒是我的不是了。」錢麗儀微帶了一絲無奈,眼含笑意地覷向皇帝的方位。

  奈何皇帝沒心情,或者是沒領悟到要和她玩相視一笑,拎著的杯蓋一鬆,發出「叮」地一聲輕響,而後松神後靠,俊眉斜飛,懶笑著看了眼沈芬儀:「能吃是福,朕向來喜歡香薇福氣盈腮的模樣。」

  沈芬儀臉蛋微紅,嗔了皇帝一眼:「連皇上都幫著姐姐欺負我,好聽了說是『福氣盈腮』,不過是拐著彎兒說我胖呢。」

  皇帝一笑過後沒和她再膩歪,不過擺了擺手,像是一出精彩的戲曲落了幕,意興闌珊地道:「今兒就到這罷,阿玨替朕收尾,朕累了。」

  淑妃像是習慣了皇帝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行為,微笑應了喏。

  席間,她並沒有再看雲露一眼,似乎對對方超出預料的表現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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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3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37 AM 編輯

4室友

  散席後,眾位侍御陸續回到了永福宮,像是打完了一場戰役,皆顯露出疲態,回了自己的廂房。管著永福宮的春芳指揮著一干「采」字打頭的宮女,將熱水端進各位侍御的房間。

  「阮侍御、雲侍御,奴婢已經將熱水放在桌上了,請二位梳洗。」采荷雙手交前,鞠躬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半個時辰後會再來將銅盆端走。」

  「真是個死心眼。」阮湘怡無奈地嘟囔,從木架上拎來干巾,浸入銅盆時回想道,「這是她第幾回說了。」

  「宮裡做事難免謹慎些,擔心犯錯。」雲露取下晃的她腦袋疼地髮簪,發出舒服喟歎,「你聽著就是了,不必叫她改。」

  阮湘怡擰了巾子擦臉,嘴硬道:「這我當然知道……」雲露沒回嘴,只是端坐在梳妝台前的團凳上,靜靜看著她笑。讓她自己沒好意思,自巾子裡露出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睛,俏生生地瞪了她一瞪。

  「要說起來,你今日真教我連吃驚都不曉得怎麼吃了。平日裡瞧著也是溫順靦腆,昨日踩到孫侍御的裙角時,險些沒見你哭出來。今日卻,卻……」

  「卻牙尖嘴利?」

  「哧,對,對對,說出的話真教人不知道怎麼回嘴好,我看著她們的表情,光想著笑了。」阮湘怡展開一個大大的笑臉。

  雲露也笑,因腹中早就打好了草稿,不假思索地說:「本是想著我家門檻低,沒人給我撐腰,那副樣子不容易招惹麻煩,熬到真正入了宮才算成了。誰想到我不找麻煩,麻煩自己找上門來了。再要躲著,讓人以為我是個軟柿子好欺負的,斷不是我的作風。」

  對方說的直白乾脆,倒讓阮湘怡有些不好意思。本身她們也是入宮後住在一起才認識的,有些個秘密自己不知道是常事。只是一時發現對方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驚訝的同時難免有些失落,她待朋友一向真誠,便覺得所有人都是這般。

  不過爹也說過,皇宮是吃人的地方,行事要再三小心。

  她雖聽了進去,卻終究還是天真,沒有像雲露一樣將自己保護起來,只和平日一樣過日子。

  想到這,她不免悵然:「要是我家世好些,或長相再出眾一些,早一步讓藩地的王爺選走,怎麼也比在皇宮裡要好。」

  雲露若有所思,按理說,秀女應該是讓當今選完了之後才會輪到王爺們,但這裡卻不同,先藩王而後皇帝,足可見藩鎮擁兵自重,才會覺得中央不足為懼,行事肆無忌憚。

  偏偏又遇上一個喜歡吃喝玩樂更甚其它的皇帝,對這些落面子的事渾不在意。

  怪不得孫朝思明明父親擔任的職務不高,依靠孫家就敢無法無天。應該是家世出色的早就讓皇族宗親挑走了。餘下再有好的,大概也是大家閨秀的做派,皆行事低調,才讓孫朝思出了這個頭。

  典型的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爭端,既是已經入了宮做了侍御,就沒有退路可走了。與其自怨自艾,倒不如想一想前路該選哪一條走,該怎麼走才能平順安穩的度過去。」雲露替她浣干了巾子,笑著遞給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能做到也就夠了。」

  她看得出這位室友的一根筋,心思單純,就收起了現代時諷來刺去的常用姿態,盡量溫柔一點,免得摧殘了未來的小花朵兒。

  因這話與阮湘怡的父親所說的話相同,她連連點頭,可見聽了進去。

  「那你呢?」

  「我?」雲露早就整理過記憶,知道雲府的家庭組成,除了她同胞的親妹妹,還有一個糟心的後娘,一個被後娘捧殺了的紈褲親哥哥,和一個異母妹妹,以及對女孩子漠不關心的父親。

  即便她能出宮,那個後娘會把她隨意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她還真不敢想。

  怕只怕一出宮,立刻就從宮斗劇變成宅斗劇了。

  這麼一來,竟還是皇宮好一些。

  女人嘛,尤其是古代難以依靠自己找到出路的女人,婚姻就是二次投胎。至少人皇帝長得不賴,瞧著還挺體貼,不會有家暴的現象出現。總比被後娘挾持著嫁給什麼歪瓜裂棗的要好。

  她用勉強餘下的一點責任心想,如果自己能站到一定的位置,看在她的份上,那個後娘也不敢為難自己的親妹妹。

  「我可是一個貪戀榮華富貴的女人。」雲露打了個呵欠,瞇了眼兒笑道,「自然是一定要留在天底下最華貴的地方了。」

  阮湘怡一愕,緊接著噴笑出聲。「哎呀,雲露你可真敢說。」

  ******

  第二天晨早,外面兒輕靈的翠鳥鳴叫透過窗欞,猶如置身竹林拈葉而吹一般,啾啾地聲音帶來一股充滿活力的清爽。

  雲露梳洗後信手挑了一件松花色羅衫,挽了柳黃披帛,頭釵一支累絲鳥羽青玉簪,白綠珠串垂在耳際,服飾皆是半新不舊的式樣,乍看之下卻是生趣盎然。

  阮湘怡一身鵝黃,見狀笑的不得,指著對門簷角飛的翠鳥道:「不得了了,難不成那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可真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模樣。」

  「就你話多。」雲露斜睨她一眼。

  雲家不富裕,原主也是因著入宮才多帶了幾身衣裳,往常都是撿新式樣來穿,恐被人恥笑。她卻不在意這些,舊有舊的好處,穿著合身舒服才最緊要。

  再上一世就是這樣,週遭家世相當的女孩兒皆愛穿絲綢真絲的料子,她就偏偏愛穿棉質的。

  然而外婆很贊成她這樣的習慣,她告訴自己,真正內心高貴的人,不會隨波逐流,妄圖以外物粉飾自身的弱點。

  「湘怡。」對面屋簷下站著一個粉靈靈,嬌脆脆的姑娘,見她們開了門,笑瞇瞇地招了招手。不會讓人覺得沒規矩,只覺得青春洋溢。

  阮湘怡眉眼笑開,招手回應她:「寄靈,你也起來啦……唔,沈侍御。」

  恰巧出門的沈香蘿一如既往的清傲冷淡,往這邊瞥了眼,隨意點「嗯」了一聲。然後與花寄靈眼神示意了一下,顧自走了。

  「你們別介意,香蘿就是這樣的性子,其實人還不錯。」花寄靈從對面走過來,邀請兩人道,「剛才采藍說上面兒送了賞賜來,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阮湘怡輕快地應聲:「好呀。」

  花寄靈便把頭轉向雲露,月牙兒似的眼更彎了:「雲侍御也是。雲侍御昨天的品評讓人受益匪淺,尤其是花茶那幾句,我一直以為好上加好才最妙,沒想到也會有反作用呢。要是有機會能多請教請教就好啦。」

  「唔,我可以叫你雲露嗎?」

  「自然。」雲露笑了笑,見對方話說的真誠,自然地放鬆了表情,,「時辰不早了,走罷。」

  「噯。」兩個活潑的姑娘一齊答應下來,繼而相視一笑。

  三人到的時候,正殿裡不止是聽到賞賜趕來的侍御們,還站了一排如花朵兒一般的宮女,低眉順眼地站在那兒,粉色宮制的衣裳,身段容貌皆是不差。

  孫朝思正帶著小跟班姚芳蕊興致勃勃地一一看過去,就像是挑選物品一般。

  「姑姑?」花寄靈詢問地看向春芳。

  春芳見是花侍御,笑著解釋道:「那是新調教好的一批宮女。小主們入宮不得攜帶婢女,皇后娘娘知道後擔心你們住的不習慣,就將新的這批分到永福宮來,讓小主們好好挑選。」

  「是每人都有?」雲露一眼掃去,估了個大概的人數,感覺湊不開。

  雖換了個人問,春芳熱情不減:「還留下的,每人可得一個。雲侍御怕是還不知道,昨兒一輪過了,早起就有聖上寫的名單送了來,篩下的一批人,皆收拾包袱去往尚宮局報道了。」

  她自是知道每一個侍御昨日在春怡宮的表現,眼前的雲侍御雖然不如何出眾,也能給人留個不錯的印象,自己不能薄待了她。

  雲露笑:「有勞姑姑解惑。」

  進宮封了侍御,就都是皇上的人了,選不上妃子,自然只能去做宮女。要有運氣好的考上內人、四掌、四司甚至是尚宮,也算是出頭。

  所以昨晚無論是自己還是阮湘怡,都沒將出宮考慮進去。

  「不敢當,等三位侍御選到滿意的,將名字報予奴婢這裡,登錄在冊即可。」

  阮湘怡和花寄靈兩人十分高興,畢竟無論再怎麼低的門戶,能被選上做侍御,家裡都是有一二個人服侍的。到了這裡,一個宮女伺候幾個房間,實在不方便。

  連帶著,對素未謀面的皇后娘娘都有了好感。

  雲露卻不如她們興致高,只是覺得有趣。

  先是淑妃,接著是皇后,再下一個不知道又是誰。

  皇后比淑妃運用心理手段拉攏更為直接,每人身邊派一個人盯著,有沒有異心,立刻就能知道。

  果然不愧是正宮娘娘,手掌鳳印,基礎優勢就是高。                    

      ------------------------------------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會在永福宮住一段時間,再過三輪考驗之後正式為妃。所以別急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37 PM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2 07:51 AM 編輯

5奪畫

  「姑姑,姑姑,皇上的名單裡怎麼可能沒有我呢,一定是你們看錯了是不是。你們再看一遍,再看一遍,不可能沒有我的——」正說著,一個身穿百花穿蝶裙裳的艷麗少女被兩個宮女推搡出來,她容貌略顯輕浮,此時珠釵亂歪,妝容盡花,張牙舞爪地模樣顯得有點可怖。

  「我的長相她們哪一個比得上,啊?你們再看看,別拉我走,我是什麼身份,你們也敢動手動腳,賤婢——」

  被推到殿側的時候還險些要去抱住那紅柱子,死活不肯走。還是其中一個宮女機靈,察覺到她的意圖,立刻就用身子一擋,把她往旁邊推了推。

  不耐煩地道:「嚴侍御,奴婢不敢看錯萬歲爺寫的單子,您就老實點跟著奴婢們走罷。」

  「她這是,怎麼了……」花寄靈微微結舌,眼含驚悸地看過去,顯然是嬌養慣了,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春芳看多了這樣的事,立刻向她們一躬身,賠禮道:「讓小主們受驚了。」

  再給那兩個宮女使了眼色,不必顧忌,把人拖出去即可。

  孫朝思哼了哼:「一隻麻雀也想做鳳凰夢,真讓人敗興。」她眼睛覷了覷,又似有似無地往雲露這邊落了一落,再次重重一哼。

  雲露還沒來得及和阮湘怡一起安撫花寄靈,驟然聽見孫朝思挑釁裡夾雜的一絲輕笑,她耳朵尖,順勢尋了過去,正對上寧子漱含笑看戲的眼神。

  她通身清秀通雅的氣質,遠非常人可比。即使是人群中亦是一眼就能看見,彷彿是污水中的一泓清泉,波光澄澈,清雅動人。

  此時,她見笑聲已被自己發現,卻不覺得尷尬,相視盈盈,須臾,又津津有味地偏過了頭。

  彷彿面前當真是上演著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目。

  從她的氣質穿戴可以看出,家世不差。而且想必對她有所培養歷練,方才能看見一個同年齡的姑娘落得悲慘的下場後,還能雲淡風輕地當做趣事來瞧。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二人身在皇宮,她還真想結交一番。不過人都在這兒了,沒得說,只能是個勁敵。

  後宮這個戰場,果真容易激發人的鬥志。

  有敵手,還有前車之鑒,無一不鞭策著人向前。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雲露看著被半拖半搡帶下去的侍御,同情地目光一閃而逝,原先的幾分漫不經心斂去了不少。說到底,她對這具身子還沒有完全的歸屬感。

  不過,她的自控能力還算不錯,認清處境,然後嘗試融入。

  這並不算太難。

  ******

  因為刷下小半的人,房間也略做調動。恰好雲露和阮湘怡旁邊空了一間,雲露就和她商量自己搬過去,畢竟多了兩個宮女,就是睡在床踏腳,也不免覺得房間太擠,住著不舒服。

  與春芳打了招呼,饒是她的行李不多,女人力氣小,收拾再騰挪也費了一個早上。

  良辰倒是一個字都沒有吭,只是勤勤懇懇地把大力氣的活都做了。

  雲露挑選宮女時著重看了眼睛,一眼瞧過去,有的膽子大回視,顯得精幹聰慧;有的心虛往別處飄了飄,手底閒不下,愛做小動作,一看就不乾淨。

  只良辰站在那兒就很本分,幾乎沒怎麼動過,身子緊繃顯得緊張,和她目光相對時低眼躲了躲,顯得膽小。

  膽小是好事。

  皇后派來的人她現在用無妨,往後可不敢重用。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挑膽小惜命的,有個什麼事都不敢往上報。

  雲露坐到如意圓桌旁,舒緩了一下呼吸,方向立在門邊的人招了招手:「你過來。」

  良辰想是怕生,縱然雲露表現的親近也還是瑟縮了一下,才慢吞吞向她走去。後又恐她不悅,加快了步子,步伐凌亂而慌張。

  雲露沒有責怪,也沒有安撫,只是兀自執壺一傾,茶香四溢,她看見她想伸手幫著幹活又不敢伸的失措模樣,執盞輕笑。

  對方有些靦腆的低下了頭,因主子的笑裡不帶惡意,去了幾分生疏。

  她方大著膽子訥訥道:「奴婢、奴婢笨拙,讓小主取笑了。」

  「想來你總有擅長的地方,如果真的笨拙,皇后娘娘也不會派你來了。」她有意無意地省略了一些詞,這番話讓心裡有鬼的人聽來不免心驚肉跳。

  良辰也不負她所望的顫了顫身子,這樣的說辭讓她即刻就想起了烏茜姐姐對她們的叮囑,要讓她們時刻注意侍御主子的舉動。

  她偷偷地覷了新主子一眼又趕緊落下來,急急地回答:「承蒙、承蒙小主不嫌棄。」

  嗯,不是心思深沉之輩。

  雲露很滿意。

  「我選了你,自然就是承認你是個好的。只要你別讓她們笑我眼光差,我斷不會說你不好。」她趣笑著道,空出一隻手又倒了杯茶推到良辰跟前,「累了半天,喝點茶解渴。」

  「這,奴婢……」

  「我可不喜歡人扭扭捏捏的。」雲露故作一副嚴厲的模樣,卻因誇張讓對方反是笑起來。

  「奴婢明白了。」

  良辰感覺到自己一直懸著的心好像在不知不覺中鬆鬆落到了地上,跟了個和善的主子,她運氣真好。

  她露出今日被分來後的第一個笑容,恭謹地捧著茶盞,站到一邊啜飲解渴。

  很快到了午間,良辰將紅木繪漆的食盒提過來後,又一次發現了自己主子的和善親近。

  雖然一開始,她以為主子將午膳分給自己吃是想讓她試菜,還有些悶悶地無奈。但後來眼瞧見一分兩份,才知道自己想岔了,不禁羞愧的低下頭。

  她哪裡吃過這樣精緻的菜餚。原除了接受姑姑們的訓練,還要做低等的活兒,在廚房裡領到的亦都是對應身份的糙食。

  她小心地推辭了,卻因主子柳眉一豎又嚇得接了過來,很是受寵若驚。

  也很高興。

  她常聽宮裡的老人說,有的人面慈心黑,有的人面冷心暖,想來雲主子就是後者。雖然總是嚴厲作出一副嚴厲的模樣,但都是為她好。

  烏茜姐姐的命令她不敢違抗,卻也由衷地希望雲主子可以得嘗所願,被皇上看重。

  「奴婢謝小主賞賜。」

  怯生生的話裡顯而易見的流露出歡欣激動的情緒,在矮足小方桌上吃飯時也是鄭重其事地,不捨得浪費一粒米飯。

  雲露托著腮,長筷在食物中挑了一挑,樣樣都是精緻的宮廷菜,她夾了一筷金菇喂到嘴邊,美好的滋味讓她唇角輕彎,露出一抹蘊藏其間的深笑。

  ******

  日子過的極快,一溜煙兒就邁到了新秀們要過的第二個門檻。

  一行人千嬌百媚的裝扮好了,被帶到「丹青館」時卻不見各宮娘娘和心心唸唸的聖上。館中陳列著宣紙湖筆筆架山等一應作畫用具,青花瓷畫缸裡卷軸寥寥無幾,三面圍好的幾架大屏風上卻羅列掛著許多幅仕女盛裝的畫像,一顰一笑,栩栩如生。日色如金流入窗欞裡,一一渡去,從左向右先淺後濃,恰似流光一般,讓人目不轉睛。

  孫朝思好生愣了一會兒,才去問前面帶路的內侍公公:「這位公公,此處怎麼不見聖上?咱們今日到底比得什麼呢?」

  福祿尖著一口公鴨嗓,細聲細氣地道:「眾位小主莫急,你們有一炷香的時間,先各自從牆上挑選畫像一幅,再
由宮女為小主依畫像裡的模樣裝扮一番,裝扮好了才能去得梨園。聖上和娘娘已在梨園等候小主們。」

  梨園,向來是宮廷裡的歌舞表演所在。因漢白玉築的高台玉欄之外,皆是由一簇簇輕白淺紅的梨花圍繞,故名之梨園。

  「倒也奇了,這是甚麼比法?」阮湘怡打量著牆上的畫作,悄悄和雲露咬耳朵。

  往年評選就是穩穩當當往殿內一站,穿戴著家裡早就選好的羅衫釵環,撿一樣自己會的才藝,答上一二個問題也就罷了。如今竟還要自己選妝容服飾,倒讓人難以抉擇。

  雲露想了片刻,比出兩個指頭,笑晃了晃:「豐衣足食,這一項比穿戴,可不是湊齊了。」

  阮湘怡哀歎:「就怕不只吃飽穿暖足矣,還要吃的對理,穿的對味才行。」

  世家貴女們雖然有自小養成的品位,但素日從不擔心服裳配飾,只需一抬手,就有心思靈巧的婢女將配好的服飾為她穿戴上。所以那香一燃,時辰一掐,真是打得人措手不及。

  雲露悄聲一笑。她這前室友人雖是小門戶裡出來的,見識淺,但偶爾出口成趣,也能把事說得分明,可見為人伶俐。更難得心思純正,往後相扶一把,未嘗不可。

  不過這是後話了。

  兩人不過說了兩句,也知道時間不等人,便走上前和眾人一齊挑選走動。

  雲露慶幸這些嬌小姐自矜身份,又有良好的教養,很少有爭搶的現象產生。還有些認定福祿是聖上派來的「眼睛」,會把這裡的情況傳回去,更是謙讓連連。

  說不上和樂融融,也算是井然有序,進退得宜。

  「也不知聖上喜歡什麼樣兒的。」阮湘怡看見面前這麼多可供選擇的畫作,難以取捨,不免苦惱。

  雲露指尖輕尋,在一幅仕女著松花桃紅相襯的裙裳畫作前頓了頓,嬌俏奪目的配色,應了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的活潑情境,和自己在春怡宮給人的印象較為相似。

  口中便答:「既是每隔幾年就有一選,自然是喜歡咱們青春活潑的新鮮樣兒了。」

  阮湘怡嗆出一口笑,嗔道:「是挑果蔬新菜麼,什麼叫新鮮樣兒。」

  一旁的孫朝思正在舉棋不定,她雖然在出身低的侍御面前張揚,平日在家時卻沒少受正經嫡出的姐妹嘲笑,說是眼光不濟,品位奇差。她心裡自卑,鮮少在這方面琢磨,只讓娘親挑了眼光好的沉香為她張羅。

  如今聽見雲露的說法,像是開了竅,心裡很有幾分認同。而後再看雲露指尖所向,還沒等她將畫取下,就裙擺一動,踩在她前面,將紅線勾掛的卷軸取了下來。

  還不忘回頭給一個挑釁地笑容,口中更道:「啊呀,雲妹妹也看中了它麼?可真是不好意思,姐姐不是故意要奪你的心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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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38 AM 編輯

6藏簪

  要人說,奪了畫不就完了,偏偏孫朝思的性子尖刻,得了機會就不給別人好臉色瞧。這也是她性格使然,輕易更改不了。

  阮湘怡步子往前邁了邁,像是想將畫拿回來,卻又懼於孫朝思往日的淫威頗是猶豫。雲露私底下握了握她的手,先行作訝然狀笑道。

  「孫姐姐的長相大方出眾,這樣小家子氣的顏色可襯不起來。依姐姐的品位,不該有這樣的選擇才對……」

  話裡又誇又貶,讓人笑不了氣不得。

  孫朝思一下被戳了痛腳,原想發火,但更因此認定了對方是想拐彎抹角的讓自己把畫還回去,就暫熄了火氣,輕瞥她一眼:「我的品位,不需要你來評價。」

  捧著畫,往上妝的宮女那邊去了。

  阮湘怡沒拿回畫,瞧模樣很是懊惱,氣得鼓起嘴,像個小青蛙。

  「得了,咱們也快選吧。」雲露全沒將方纔的插曲當回事,與阮湘怡眨了眨眼,「你以為我剛剛是說假的?你往後瞧好就是了。」

  阮湘怡這才開了笑靨:「就是,我只看著她能扮出個什麼樣兒。」

  雖不如何相信,但也在為雲露鼓勁兒。十分捧場。

  雲露原先確實是想選那一幅,但被孫朝思一鬧,便改換了思路。形象鮮明能讓人記住,但形象多變,能讓人記得更長久一些。

  只是這個朝代服飾多是素清淡雅,她的選擇,難說皇帝會不會接受。

  但她私心裡揣度皇帝的性格,還是能出彩的成分佔大比例,不賭一把不知禍福,她骨子裡可不止是外公教導的柔韌細緻,還有父親遺傳的大膽豪氣。

  將選中的丹青交給宮女,只見對方婉婉一禮,捧過卷軸。

  「奴婢和樂,願為雲小主點妝。」

  ******

  「雲露,這邊。」阮湘怡做了口型,悄聲向掉隊的雲露招了招手。雲露衝她點點頭,快步跟了上去。

  阮湘怡身穿淺黃魚子纈紋翠裙,逐至白色的水綠上襦,一條鵝黃披帛,瞧那模樣便是小家碧玉,卻將優點都體現了出來,很是純真可人。

  她繞於手臂間的薄紗羅輕褶,橘綠交接,似清漾的水裡游著一尾小黃魚,輕曳著尾巴。

  雲露搭上她的小臂,被帶動著往前走,間歇微微喘了幾口氣。

  「我看你早早穿戴好了,怎麼反而來得遲了?」

  「在等幾樣旁人不要的東西。」她貼耳去輕聲回答。若單單只用畫作裡侍女身上的飾物,裙子還是素了點,稍稍拼湊,想來也不算違規。

  有些侍御宮裡頭有人,早就留了好東西給她們。她則是要等大家都選好了才能從餘下的東西裡挑,免得那一樣是歸在別人挑中的畫作裡頭,會起爭執。

  阮湘怡恍然大悟,笑說:「就說你很聰明,我還真沒想過。」

  「你這樣就很好了,過猶不及,再多添繁飾反而不美。」

  「嗯,我也覺得。」她輕快地應了一句,卻猝然被後頭大力的衝擊撞得往前一撲,腦袋正磕在前面孫朝思的背後。

  孫朝思轉過身,對她怒目而視。

  「禮儀嬤嬤沒教過你規矩?怎麼走得路!」

  阮湘怡又是委屈又是惱悶,回首一看,撞了自己的人竟是孫朝思的跟班姚芳蕊。她許是要追到孫朝思身邊去,走得急切了些,才滑了腳。

  難得她這一回沒撇清關係,而是歉意的對阮湘怡笑笑,接著走到孫朝思旁邊,解釋道:「是我不小心撞到她了,你別生氣。」

  「哼。」孫朝思也知道在外人面前給「自己人」臉面,沒再多說,丟了個白眼就回身跟上了隊伍。

  雲露看著對方的背影道:「她這回倒是好性兒。」

  「本就不是咱們的錯。她的跟班奴才做錯了事,難不成還有臉給咱們難堪?」阮湘怡嘟囔了幾句,拉著雲露也跟了上去。

  ******

  春到四月梨花開。

  按古代的日子算,便早已過了這季節。

  但是皇宮裡宮人植花的本事極好,不當是梨花開的最繁盛的時候,梨園裡依舊繁茂如盛春。梨花簇簇,口吐紅纓,白瓣皎潔,風浪一過,彷彿千萬的雪花徐徐飄灑。

  人在其中猶如置身仙境,底下踩的不是梨花,而是攘攘的祥雲。

  內侍手掌名冊,唱報:「姚芳蕊,擇第壹拾肆張仕女丹青。」

  一襲粉衣如芳蕊的姚芳蕊人如其名,自鋪設的織錦繡花紅毯上翩然而至。身側跟著的宮人眉心微低,站定後一解繫繩,展開卷軸。

  畫中同是粉衣的仕女,手拈桃花,嫣然一笑。

  「呵呵。」柔弱地笑聲輕輕地傳來,憐妃啟口時直讓人渾身一陣酥麻,「姚妹妹端的是好模樣,少女俏麗嫣然的姿態仿得了八分足,恰應了『美人如畫』這一題。」

  姚芳蕊笑弧拉得更長。

  玉階下的阮湘怡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和雲露咬耳朵:「想來這就是宮裡盛傳的憐妃娘娘。據說她生得一雙尖翹翹地凌波小腳,跳舞時好似扶風飛去,有仙子之姿。聖上則說她啼泣時『一枝梨花春帶雨』,最堪憐。便得了這個稱號。」

  雲露垂眸一笑,只是道:「是麼。」

  「她原本不過是司禮監掌印曲公公宮外親弟弟的女兒,曲公公於先帝在時可堪作御前第一人,聖上繼位後也頗多倚重。她雖出身不如何,卻認了內閣首輔楊大人作乾爹,否則如何能得登妃位。」

  「既是改了身份,她必定不喜歡別人提。你切莫四處說。」雲露見她說得來勁,不免衝她搖了搖頭,笑提醒道。

  「這我知道。」

  底下喁喁私語,上面的「選美大賽」也沒停。

  憐妃一句話說完,就有錦昭容揚手作悶熱狀扇了扇,她膚白如玉,陽光下曬出淺淺的粉色,襯以黛翠的眉目,嫣色的紅唇,真真是有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綺麗面容。讓人見時如著眼似錦繁花,絢麗多姿。

  錦之一字,再襯不過。

  「不知姚侍御是在哪片荒漠裡曬出來的膚色,瞧著便覺得熱了。」她妙目流轉,言辭如箭,姿態倒是隨意,卻讓姚芳蕊險些站不住腳跟,笑容頓僵。

  還有挨著她坐的謝婕妤柳眉一蹙,跟著補刀:「人白才襯粉色,否則只會讓皮膚更加黯淡。姚侍御往後在挑選顏色方面要更加謹慎。」

  姚侍御的面色煞白。

  另一邊位次於憐妃的喬貴嬪含笑圓場:「謝姐姐往日裡讀書最多,也總說只一人讀書頗是孤單。如今若要一直做那正經模樣,將這些妹妹們都嚇跑了,咱們是斷不肯陪你的。」她生就一張鵝蛋臉,秀眉纖長,很是端莊秀麗。

  謝婕妤對這些「姐妹間」的打趣不大適應,手指略動了動,板正的臉卻軟和了一點。

  錦昭容不很在意的挑了挑眉。

  姚芳蕊維持著眼眶裡的眼淚不掉下來,一眼也不敢看聖上的反應,只在上面允准後急急的退了下去。玉階下迎她的侍御大多笑得不懷好意。

  內侍又宣:「沈香蘿,擇第玖張仕女丹青。」

  沈香蘿穿著蓮花色紗衫,百褶湖色羅裙,是與之性子相宜的淡泊風致,原不算突出,但她在外頭罩了一層淺淡的紗羅,內色透漸,虛實相生,顯得朦朧飄逸。

  多了一份雅麗的詩意。

  「原來這就是沈芬儀的妹妹。」錦昭容玉指輕弄,剝了一顆丹荔,抬至嘴邊時唇如綻桃,奪目笑來,「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皇帝本是懶洋洋地倚在椅背上,聞言稍稍抬眸,點了點頭。

  「不錯。」

  有這一句落下來,這輪沈香蘿是穩過了。

  喬貴嬪卻向錦昭容看去,心底不解,錦昭容向來滑不溜手,三邊不靠。往日要說偏幫,還是幫淑妃的時候多一些,怎麼就肯替皇后麾下的「大將」沈芬儀說好話了。

  但等孫朝思一上場被連番炮轟之後,喬貴嬪就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後宮無秘事。孫朝思那點子小手段,根本不夠看。她陷害某個侍御衝撞了淑妃的事兒她們這些人心知肚明。錦昭容替淑妃出了這口氣,但孫家和皇后有那麼點關聯,她便再賣皇后一個好兒。

  說到底,玩得還是那一手左右逢源。

  「畫中人臉小如瓜子,尖而圓滑,細眉秀目,穿這松花桃紅的衝突顏色方顯嬌俏可人。孫侍御這下巴像尖錐子,鼻挺眉兀,還要再扮天真浪漫——你竟也能選得下手?」錦昭容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把花季少女的一顆期待忐忑的心捏得粉碎。

  憐妃雖然不想附和,但這個孫侍御的扮相著實是一塌糊塗,錦昭容又直中紅心,她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許是孫侍御沒這眼光天賦呢。」她輕輕柔柔地笑道,狀似安慰。

  但這話比錦昭容那番話還要更加犀利,讓孫朝思想起了族裡姐妹對嘲笑,唇色漸褪,身形微晃。

  錦昭容不置可否,又笑:「還須回家再練兩年才好。」

  此話說的頗重,竟是作了讓人打道回府的決定。皇帝也笑由著她,一點沒欄著的意思。但孫朝思到底比姚芳蕊要上得檯面,雖然已受驚惶,仍捏緊了袖中的簪子,筆直站到叫退時才退了下去。

  侍御間亦有窸窸窣窣的你推我搡的聲音,不時拿眼瞧她。

  雲露也不免隨眾人多看了她幾眼,只是越看越是古怪。對方不知為什麼一直垂著手,收在袖子裡不曾拿出來過。

  而這層古怪,隨著雲露看向阮湘怡時變得愈發強烈。

  還是旁邊的花寄靈在上場前替阮湘怡先行審視時發現了端倪,她對色彩變化頗為敏感,蹙眉細想後,問了一句。

  「湘怡,你原先頭上是不是還有一樣顏色較為鮮艷的首飾?」   

      ---------------------------

  作者有話要說:

  寫一眾美人齊聚的時候好興奮,這回應該是錦昭容比較顯眼?其實憐妃娘娘也不弱勢,但是有皇帝在和沒皇帝在是兩個樣子哈哈。

  寫爭寵的時候就一直覺得畫面不活,人物單薄,這回其她人物的形象也會盡力豐滿起來。性格、舉動的背後都是有環境因素影響,或是有原因的。

  嗷嗚,不過文筆有待提高,所以如果寫得不像,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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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4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39 AM 編輯

7亮相

  玉台上公公已經在唱報阮湘怡的名字,她原是不當回事的隨手一摸,而後小口微張,顯得很是吃驚。

  「那支鑲寶石榴紅銀簪不見了。」

  雲露眉眼一沉,如今再去查實是不是孫朝思撿去了斷然來不及,讓室友慌張上台反而易出差錯。便安撫她的情緒道:「別急,你先上去。那只是樣錦上添花的首飾,要緊的還是衣裳配得好。」

  臨時出了狀況,阮湘怡小腿微軟,卻還是鄭重點了點頭:「嗯,沒錯。」

  應是應下了,步上玉階時還是被裙擺絆了一下腳。即便是沒有臨時出簪子丟失的事,她在大場合時本就因門戶低而拘謹,第一輪好賴周圍都是同等級的侍御,這回卻要單槍匹馬的挑一干高位妃嬪,手腳更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讓底下的雲露看著頗有點「步步驚心」的味道。

  想是她無論家世還是長相都構不成威脅,穿戴也不差,並沒有受到妃嬪們的刁難。但在阮湘怡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皇帝卻掃過一眼,飲了口茶,眉峰皺起。

  「寡淡了些。」

  她的心先是一提,然後無限的墜落了下去。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冷的發顫。

  孫朝思在這時走了出來,她自袖中取出那一支灩灩的石榴銀簪,施禮後帶著淺淺的歉意道:「阮妹妹本該還有一支銀簪襯色,我將將才撿得了,想起是她的。還望皇上和各位娘娘勿要怪罪。」

  皇帝將茶盞隔在桌上,眉眼愈發淡漠:「沒能力護好朕賜下的東西,朕也用不上。」

  眾人聽得心頭一緊,雲露卻若有所思,是她多心了嗎,總覺得皇帝這句話內有深意。

  不過沒想到這位孫侍御,會藉著這個翻盤。想必原先只是用來博取關注,只是如今倒能讓皇上多看她一眼,改改決定。

  她雖然希望阮湘怡一同進位,但是她自己尚且要小心仔細的籌謀,如果要再添一個人,斷沒有這樣的心力。她素來不是心軟的人,明知自己的能力不足,底牌不夠就豁出去幫別人。況且——

  其實依阮湘怡的性格,比起隨時被傾覆的後宮,風波少一些的尚宮局更為適合她。

  只看她能不能想得開了。

  「重羅疊煙碧淋淋,美人欲醉含嬌春。好!」台上帝王微揚的嗓音傳來,有著驚艷的讚歎。

  阮湘怡隨之跌撞著走下來,滿眼含淚緊握著雲露的手,復不肯多說,旋即藏到她身後低首擦拭。台上已站著粉翠交輝,一衣芍葯花色的花寄靈。

  她不怯場,步伐輕快而充滿韻律之美,輕靈地在中央轉了一圈,自然流暢,裙擺揚起,恰如一朵絢爛開放的芍葯花。

  別的妃嬪縱是不滿她出格的舉動,看見皇帝突如其來的興致和這一句誇讚也紛紛附和讚揚。

  憐妃尤甚。

  「看見她,倒想起臣妾年少的時候。瞧花侍御的姿態步伐,想必也是會舞的。」她打量了花寄靈一眼,輕聲與皇帝笑說。

  錦昭容顧盼神飛,笑裡還帶挪揄:「憐姐姐這是哪兒尋來的年少,皇上登基也不過幾年的光景,姐姐怎麼就老了。」

  對於錦昭容偶爾說話帶著軟刺,後宮的女人早就習慣了,她像是有一日不刺幾回人就不舒服似的,既然不傷筋動骨,也由得她去。更何況,鋒芒外露的女人,總比心思深沉的要好。

  憐妃也不過笑笑,對花寄靈道:「你走上來我瞧瞧。」

  花寄靈依言走過去,端得是從容大方。她下頷尖尖,眼睛水靈靈的如紫晶葡萄,悄然一轉便有光華流動。模樣尚佳,卻談不上驚艷出眾。

  只是這張臉一露面,微仰在日光沐浴下,卻讓坐著的一干妃嬪,連帶著皇帝都看的微愣。

  皇帝瞇眼:「花家的?」
  「皇上,這是原太子太傅,花友常大人的嫡出二女兒。」邊上李明勝知曉聖意,接口道。

  「原來如此。」皇帝點了點頭,那些微怔的妃嬪很快就緩過了勁,緊閉嘴巴,不再多置一詞。心裡卻知道,這個花侍御必定是能得封的。

   按照步調來說,安排上多是一波強一波弱,給觀眾調整的時間。但花寄靈才剛衝擊過眾人的心神,後面兩個也是不弱。

  寧子漱一改低調寧雅的模樣,身穿黑白間色裙,白色上襦,披帛暗紋著金線墨葵,輕輕一搭,盡顯華貴傲氣。黑白雖然不吉利,但她擇的只是偏近的顏色,如黑裙在日光下隱隱透露出墨綠的色澤,上面更有紋路暗飾,稱得上是端麗多姿。

  眾妃眉頭微蹙。

  黑襯白象征著黑牡丹,縱然非是牡丹之王,但牡丹花的象徵,又豈是誰都敢穿的?

  尤其是在這樣的場合。

  但皇帝卻眼前一亮,大為滿意的連番稱讚,整場下來都沒有過的欣歡喜愛之情溢於言表,讓妃嬪們手帕一絞,心裡惴惴。

  這是看上了?

  內侍唱名時,雲露一時起了玩性,正逗小方池裡依在腳邊的小粉荷,許是開得早了,顯得小巧嬌盈,糯糯可愛。

  她見阮湘怡仍是低著腦袋瞧花兒,但好賴有了笑,便起身擦著寧子漱的肩登上玉台。她成年後常隨父親出席晚會,不過是走走「紅地毯」,自是步履輕盈,沒有壓力。

  淺紅色上衣奪人眼球,淺藍色腰裙與之撞色鮮麗,尤束得她纖腰裊裊,步姿婀娜。底下是淺米色長裙緩和,但上面紅藍色小綬點綴美麗的小塊亮色,仍不減流光華彩。

  在視覺上形成的衝擊前面的侍御斷不曾有過。

  即便是與她一齊展示在眾人面前的仕女丹青,也因為缺少裙上的紅藍亮珠渡色,而過於突兀了。

  喬貴嬪眉尖輕蹙,不大適應地說道:「這位侍御的打扮極是貼合。但著色過於鮮艷,須得再學一學選色才好。」

  眾妃紛紛點頭附和。

  她們倒不是嫉妒,而是因為時人的審美,認為「清素淡雅」最佳。少女的嬌麗可以欣賞,但是色彩太過濃重,就難以品味了。

  「謝過各位娘娘點評。」雲露壓肩行禮,天際一線霞光渡來,眼如秋水,顧盼流轉。

  乍聽之下,雲露和姚芳蕊得到的評價差不多,但從皇帝不自覺擱下的茶盞,眸底微微閃動的驚艷光芒來看,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效果。

  延熙帝生性好玩,常有大膽的創意想法,這類人多愛熱鬧,自然喜歡強烈鮮艷的顏色。

  就像他如今最寵的錦昭容,著實是第一眼美人。

  雲露便是賭這一樣。

  皇帝喜歡,又不引起后妃的敵視。豈不是再好不過?

  因此她後退時姿態從容,倒讓知道她家世的人高看一眼,覺得既構不上威脅,又是個可以培養的。

  而後登台的侍御亦是各顯手段,但素質全比不得前面。有腿腳哆嗦五體投地的,有磕磕巴巴大著舌頭回話的,還有學花寄靈轉圈兒將髮簪甩飛出去的,險些沒造成「傷害御駕」的事故。

  最有趣的還是一位體格微豐的侍御,服飾選得與雲露一般鮮亮濃彩,且還學前朝的點妝技術,自畫了一個酒暈妝,那白一塊紅一塊的臉,像極了調色盤。

  連帶著娘娘們的面色也似調色盤一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掩袖對她,已經算是沉得住氣了。

  皇帝拍案笑過之後,對其後的表演興致缺缺,甚至沒有看完就離了席。讓排到後面的侍御如被人悶擊了一般,面褪紅色,變得蒼白。

  雲露猜測,這次的排位也許和第一輪的表現有些關係,但也不絕對。否則以她的身世,必是要排在末尾的。阮湘怡在上一回雖然沒有特別出眾,但她在吃食方面確實頗有心得,能注意到一些別人沒發現的細節,還算亮眼。

  想來她如果真要去尚宮局,爭取尚食局的名額卻也不錯。

  這樣的想法,在阮湘怡回房放開壓抑哭了一通後,她便安撫著說了。

  「這我也知道。其實被刷下來是好事,如果后妃都是孫朝思那個樣,我、我過不下去。」她哭的直抽噎,「但是當眾……被皇、皇上說……我難受。」

  青春少女哪有不愛美的,被一個男人,還是權勢滔天的男人說自己寡淡,簡直就跟心臟被刀劍捅個對穿沒分別。

  「咱們先前想岔了。梨園的檯子寬大,皇上坐在簷下離站的位置著實遠了些。你這身衣裳近看清新碧玉,遠了瞧顏色確實偏淡。並不是真的不好看。」雲露哄著她道。

  「可、沈侍御的顏色也淡……」

  「她家世好,你如何能跟她比?」雲露的溫柔姿態少見,安慰了兩句,見沒起作用。旋即就帶了刺,一下就將阮湘怡的不甘心戳破了,「哪怕她穿一身乞丐穿的襤褸衣裳,別人也會誇讚她有好氣質。且她養出來的氣質確實是好,你能有?」

  阮湘怡「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撲在雲露身上,胡亂抹著眼淚。

  這一陣兒直哭到她頭皮發麻,打嗝不住,才肯喝下雲露喂來的茶水,情緒緩和了下來。哭過後眼睛紅腫,卻顯得晶亮,她攥緊了雲露的衣角,語氣堅定。

  「我會在尚食局好好做事。遲早有天,一定教孫朝思好看!」

  雲露知道,這單純姑娘說的「好看」只是還以顏色,讓對方也嘗嘗當眾出醜的滋味,並非因這一回受挫就變得心思險惡。

  她喝了口茶,口吻隨意地道:「若有機會,我幫你報仇。」但旋即,她就發現手裡的這盞茶好像方才剛讓別人喝過,一時面色變得有些古怪為難。

  良好的教養讓她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嗯!」

  阮湘怡卻破涕為笑,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安慰,還是她那想吐不能吐的表情。                    

      ------------------------------

  作者有話要說:  

     這輪寫得比較長,是想讓姑娘們都亮個相。嗷嗚,側面描寫什麼的,比如花花(←這稱呼!)其實她也是個和沈一樣很傲氣的少女,只是她傲在裡面,沈傲在外面。

  我有從兩件事上寫出來,但是大家應該不會細看?

  不過寫起來真的好HIGH,當時寫這輪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燃的狀態誒嘿。

 想把雲露寫成下面這個妹子的模樣↓當時人設大綱什麼的都寫好了,某一天突然看到貓君大人的這張插畫,覺得就是她!就是想把雲露養成這個樣子!(衣服也很湊巧!先在資料書裡選好了紅藍色,好像是一個公主穿過的,這張圖也是紅藍!大概是我偏愛這樣的配色,所以專找這樣的|||)

  好啦我也知道我文筆沒這麼華麗_(:」∠)_而且阿露現在年齡還小,暫時性對外是比較稚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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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4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8 01:55 AM 編輯

8查房

  翌日清晨,聖上的名單又一次遞了下來。

  阮湘怡果然不在內,除了她,雲露熟知的還有孫朝思的跟班姚芳蕊,也被排除在外。她原先跟著孫朝思作威作福,未嘗沒有巴結著讓對方扶她一把的意思。

  奈何當今出的題目古怪,第二輪孫朝思可謂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怎麼保得住她?

  孫家讓她一個庶子生的女兒進宮,想來不過是拿她當試水石,試試後宮的深淺,摸清當今和諸位娘娘的脾性。她若自己資質太差過不了關,他們也不會費太大的心力周旋。

  再保別人?她可沒那麼大的面子。

  與名單一同下來的還有各宮娘娘的賞賜,種類紛繁,但無一不美,無一不精。說是賞賜,也是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給這些新人一個震懾。

  孫朝思一下撕了宮外秘密遞進來的紙條,發洩似得用力擲地,紙屑遍灑,滿地狼藉。

  宮女沉香——原名叫做綠兒的,將一盆栽植水中的萬年青端擺在高腳几上,滿意地輕拍了拍手,轉眼卻見自家侍御一臉怒容。再看地上狼藉,就是她再笨也知道主子現下心情不好了。

  猶豫再三還是湊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詢問:「主子可要喝茶?」

  孫朝思早就斜眼看見這宮女做的事,沒好氣地問她:「好半天沒見你人影,跑去做什麼了?」

  「主子息怒,尚寢局新送了一批屋裡陳設的花卉,奴婢方才挑去了。」沉香小心之餘,帶了一點樂呵呵的模樣,「主子您是不知道,良辰——就是東邊那位雲侍御的宮女,也瞧上了這盆萬年青,還妄想和奴婢爭。奴婢一說是伺候您的,她就嚇的立時縮回了手,埋頭不敢搶了。」

  她知道自家侍御和那位不對付,就拿這事來解解火情。

  不得不說,沉香慣能仗著小聰明往上鑽營,這回真教她用對了法子。孫朝思心情舒展了一點。

  有道是,看見你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雖然姚芳蕊沒保住,但是想攀梧桐枝的小麻雀也被自己料理了一個,想來另一個也蹦躂不了多久。這麼想著,縈心的郁氣也就散開了些許。

  餘下的,等花寄靈一上門,便就好的差不多了。

  「孫姐姐,早就聽說過姐姐的名字,只是一直不得空,今日才得閒拜訪,還望姐姐莫怪。」花寄靈手捧三色堇,笑吟吟地邁進門檻來,語音甜甜。

  「怎麼會。」孫朝思詫異後還以一笑,接過花道,「我原先也想親近花妹妹,只是花妹妹一直和……在一起,我不便上前打擾。」

  自看了那張紙條之後,她也知道光靠孫家是靠不住的。還好宮裡雖有競爭敵手,但也遍地是人脈。失了一個姚芳蕊,如果能與花家二女交好,這買賣就不算虧。

  但是對方突然的到來,還是讓她稍稍疑惑。

  花寄靈嘴巴微撅,哼了一聲:「孫姐姐不說還好,一提起來真是氣死個人。明明是她們自己沒本事,丟了簪子失了顏面,卻來怪罪我不幫忙說話。還說我冷血無情,前頭阮湘怡才出了事,後面我就能高高興興的引得皇上垂青。」

  「難不成我還要為了她哭喪著臉面聖?她們好大的口氣,好高的身份!」

  孫朝思一聽,當即明白了原委。真是兩個笨蛋,好好一尊大佛往外推!她抖擻精神,邊安慰邊幫她出氣:「花妹妹犯不著為那樣的人生氣,她們哪裡比得我們這樣的出身。行事小家子氣得緊,讓人瞧了頭疼。」

  花寄靈點頭:「怪道我說孫姐姐怎麼與她們不合,還是姐姐想得明白。」

  「這是自然,咱們才是一國的呢。」孫朝思勸了幾句,見有效果自然高興,轉臉對沉香道,「把花侍御送來的花兒插瓶放好,仔細著點。」

  「不必另尋瓶子放了,我瞧著放那萬年青旁邊就很襯。」花寄靈不經意地尋了一眼,露了明媚笑靨,「剪了斜枝,放進水裡還能多活兩天呢。」

  孫朝思向沉香點了點頭,讓她就這麼辦,而後轉回臉笑著稱讚道:「還是花妹妹靈慧。」

  「往日我才不耐煩這個呢,開敗了還有好的換上。因是送給孫姐姐的,便想它放久一些了。」她乖語甜聲。

  孫朝思受寵若驚,連連應和,又再三囑咐沉香剪枝時小心,別剪壞了花葉。

  二人一番閒話,直說到日暮時分,才互相道別。

  ******

  沒過兩日,永福宮的主事宮女春芳忽而和眾人道,幾位娘娘宮裡的宮人會一一查看眾位侍御房間裡的擺設,評估大家的陳設品位,這便是第三輪了。

  這比第二輪還要來得讓人無措,只讓人感歎聖上的心思果然難以捉摸。

  在春芳宣佈之後,就有五位體態豐腴,氣度端正且較為年長的宮女走出來。

  有些沒自信的侍御趁著還沒輪到自己,忙不迭回房補救。也有一些自恃品位不差,或者背有靠山的,好奇地跟在後面,想聽聽這些宮女是怎麼評價的。

  不外乎是簡單大方,精巧典雅,溫馨意趣這樣的形容詞。就是有不好的,也囫圇提了一提,比起前面兩輪的直刺要害,辛辣直接,不知要委婉多少。

  就是雲露這等沒什麼背景的人,也收穫了「簡單馨雅」的評價。

  「奇了,這一輪是不準備裁人了麼。」走在雲露身邊的侍御探頭探腦的看著幾位姑姑們的舉動,猶自不解。

  雲露略略一想,便想通了其中關竅。

  殊不知春芳前面還說了,是「幾位娘娘宮裡的宮人」。若是皇上起的興致,不去派尚宮局的人,反而向后妃支人?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這麼一來,想必是這些娘娘來探虛實了。

  前些日子的賞賜,不止是震懾警示,內裡還有一層拉攏收買,試探人心的意思。畢竟賞賜的物品份量不一,你選了淑妃的錦緞,我就要拿憐妃的金簪,末了,眾人挑的東西大多是不盡相同。

  想討好某位妃嬪,或者對她有好感的侍御,就會挑那位妃嬪的東西,這是錯不了的。屋裡頭一查,可不瞅個正著兒。

  就是不知道這五位姑姑分別是誰的人了。

  雲露因處在思慮的狀態,腳步便慢了一拍,不等她回神,前面的「大部隊」裡紛紛傳出捏住鼻子般的悶聲抱怨。

  「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難聞。」

  「熏死人了,受不了!」

  她聽了抱怨後抬眼一望,正對上花寄靈的目光,對方衝她眨了眨眼。她挑了挑唇,回給她一個笑。

  眾人站的位置,正是孫朝思的房間門口。雕花鏤刻的房門大開之後,有陣陣惡臭撲面而來,讓人頓時捂鼻別臉,不肯多近一步,多瞧一眼。

  有嬌生慣養的侍御忍不住發火道:「孫侍御這是從廚房搬了框大蒜在屋裡頭藏著嗎,怎的不早說!」

  話落之後,有「撲哧」的笑聲連連傳出,卻顯得悶悶地。

  就連脾氣溫和的姑姑們也一齊黑了臉,半個字的評價都沒撂下,想加快步子離開這裡,但為了不給自家主子丟臉,只能勉強按捺著,以常速行走。

  讓眾位逃到前方的侍御們好生佩服。

  宮裡娘娘教出來的下人就是不一樣,瞧這穩重自若的氣度。

  孫朝思在開門後就腦袋一懵,傻在那裡,後來那些譏嘲的言語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那樣不真實。直到沉香使勁將門一關,幾乎是摔上的,那沉重的響聲才把她敲醒過來。
  她不由想起早上在永福宮東西兩邊的交界,那座涼亭裡聽到的話。

  「白檀香雖說尊貴,但青木香可是南地婆娑國專有的,每年只得少量的上供,難為皇后娘娘竟然肯賜下來。你想想,孫侍御巴巴兒從你那裡換走白檀香,卻不知道稀有的東西最珍貴。可不是得不償失?」

  「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好受了些。」本是心裡難受的侍御舒了兩口氣,對安慰自己的人笑道,「謝謝你啊,雲露。」

  她最瞧不得別人拿感激的眼神看著那些不知所謂的雀鳥兒,聽後自然惱羞成怒,上前劈手奪來對方手裡的香盒,冷笑道:「也不瞧你自己配不配用這稀罕物!前幾日我是傻了,還拿東西換,我本就不用選。這香既然珍貴,你斷然生受不得!」

  而後她回房就點了這香,氣味確實是好聞,她怒氣消了,心裡舒坦就忘了這事。

  如今想來,早幾日賜下來的東西,怎麼就有人有閒心捧到外頭來?偏還讓她看見了,被她奪了也只是憤憤罵了幾句嘴。

  「是你!」孫朝思看向沒有跟隨眾人一起離開的雲露,目光陰沉,「你在青木香裡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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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4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40 AM 編輯

9反擊

  雲露手執絹帕微甩,又擦了擦額角莫須有的汗漬,涼涼地道:「看來這天兒是變熱了,孫侍御好大的火氣。」

  這般挑釁,不動怒的那是活神仙。

  孫侍御氣的直跺腳,偏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後頭看見花寄靈折返回來,才勉強冷靜了一些,對峙道:「皇后娘娘賜下來的東西你也敢亂動,雲侍御好大的膽子!」

  「不是我的膽子大,是孫侍御的膽子不小才對。咱們同為侍御,你卻三兩次地番挑釁,怎麼,搶東西搶得可還過癮?」

  「花妹妹……」孫朝思正要求助花寄靈,卻見她挽住了雲露的胳膊,笑吟吟的看著自己。腦袋登時有一瞬間的暈眩,她扶了扶門框。

  這才恍惚驚覺自己掉進了某個陷阱裡。

  花寄靈笑靨純然地說道:「孫姐姐別不信,咱們膽子小,可不敢隨意動皇后娘娘的東西。只是有一件事兒我一直忘了和姐姐說呢,萬年青與花同在水裡,那水就會變得臭不可聞。想必是近來有些事不如意的緣故,這才渾忘了,孫姐姐可莫要吃心。」

  「其實,那花我是真的想讓它活久一些呢。」

  不然怎麼能養到今日。

  「花、寄、靈。」孫朝思從齒縫裡擠出這個名字,咬牙切齒地說,「枉我這麼信任你,你竟和那幾個下流胚子攪合在一起。你就不覺得辱沒身份?」

  她氣急敗壞,往日裡自矜身份不曾用的罵詞都脫口而出,反而顯得自己狼狽不堪。

  花寄靈笑了一聲:「孫姐姐不過是想攀著我上去,巴不得好好供著我送的東西,拿來炫耀咱們關係親密,怎麼就成了信任我了。我又不是個傻的。」

  孫朝思的臉一下子漲紅,而後念及這次的門檻難邁,腦袋亂哄哄地順著門框坐了下來。氣勢頹然。

  雲露二人沒興致多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不消一會兒就聯袂走了。

  遠遠地,風裡依稀飄來她們的對話。

  「怎麼水裡的味道就傳滿了屋子?」

  「這個啊,我聽說青木香有一個效用就是『以香載香』,它能承托的其它性烈的氣味擴散數十倍,最溫馴不過。」

  「果然稀奇。」

  躲到邊上的沉香看看自家侍御,又看看遠處,一個瑟縮,躊躇著不敢上前,轉而跑去了別處。

  走遠之後,花寄靈悄悄看一眼四周,鬆口氣,笑嘻嘻地和雲露咬耳朵:「總算是給湘怡出了一口氣。」

  「還要多謝沈侍御才是。」雲露眉目一彎,輕鬆笑道。

  多虧了沈香蘿是沈芬儀的妹妹,早就向花寄靈透露過這次的考題,才讓她們有機可乘。

  這一局,早在孫朝思奪了那盒白檀香之後雲露就思索著布下了,良辰的表演表演可謂是純天然無加工。她只不過讓她去選那盆萬年青,又囑咐她別讓沉香搶走了,這樣刻意的行為反而引得沉香的注意。

  不過,費了這麼大的工夫,她可不是單單是為了替室友報仇。

  ******

  「娘娘,沈芬儀正在門外候著,說是要向您請罪。」茯苓走到梳妝台邊,彎腰輕聲稟報。

  皇后青絲披散,正由宮女丁香一下一下地梳順髮結,聞言微笑:「不過是給她妹妹透露了幾句考題,這是人之常情。你去和她說,本宮知曉她忠心,這次只是意外,不必往心裡去。讓她安心回去。」

  「是,奴婢這就去回復沈芬儀。」

  「等等。」皇后細細想來,揚手叫退了丁香。茯苓知其意,順勢接過了嵌寶金梳,以更加輕柔妥帖的手法替主子梳頭髮。

  「你覺得她們倆如何?」

  茯苓稍稍一頓,便問:「娘娘可是說雲侍御與花侍御二人?奴婢以為,她們年紀太輕,沉不住氣,但尚且有一些小聰明。」

  「是啊,年輕衝動。」皇后笑意更深。

  這樣的人駕馭起來穩妥,她原是看中了汪婕妤,可惜對方早先被淑妃收服了,又是個死心眼,她不好再伸手。

  「娘娘可是要用她們?」

  「再看罷。」皇后看向鏡中的自己,手撫眼尾,皮膚依舊緊致彈滑。她滿意地點點頭,又問,「孫家的人怎麼說?」

  「說是請娘娘多擔待則個。」

  皇后頷首:「那本宮少不得要賣孫家一個面子了。」

  茯苓笑道:「娘娘菩薩心腸,看不得花朵兒似的姑娘落選受罪,再正常不過了。」

  「你呀。」

  皇后笑了起來。

  ******

  雲露坐在圓桌邊,手裡捏著一把湘妃柄的月圓團扇,仔細端詳。

  扇的兩面用素絹繃著,翡翠水紅的繡線描了錦鯉戲藻的圖樣,是名聲極響的七繡坊月娘的手筆。旁邊題了一行「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的扇詩,乃當世江南一帶的書法名家傅染題的字。

  一把紈扇,竟是貴極。

  那日她隨心挑了幾樣飾物,鬼使神差又將憐妃賜下的扇子拿在了手裡。

  雖只此一柄,也虧得憐妃捨得。

  「小主,白芍姑姑走了。」良辰闔上門,轉身走到雲露身邊,怯聲稟報。

  白芍,是憐妃身邊的大宮女,也是今日來作第三輪評價的幾位宮人之一。結束後,五位姑姑本都走了,只有她突然殺了個回馬槍,說是憐妃養的貓兒走失了,要找一找。

  沒成想憐妃在拉攏新人上做的這樣謹慎,查過一次還不放心。

  想來也是把她們當戲看消遣消遣罷了,不過是丟了隻貓,但她說要檢查,誰敢不允?兩張嘴皮子一碰的輕鬆事
兒,樂得她們為此手忙腳亂。

  雲露只作不知,問良辰:「那貓兒叫什麼名?怎麼跑到永福宮來了?」

  「喚作紅豆,憐妃娘娘養了近兩年了,寶貝的很。素日餵食不假她人之手,除了娘娘,再次,能靠近的就只有白芍姑姑了。想是姑姑來了這處,貓兒聞著氣味就來了。」良辰斟了一盞茶,遞在自家小主手邊,細聲道。

  「連你也知道,可見確實寶貝。」雲露放下扇子,端起茶杯卻暫且不飲,又問,「若我沒記錯,今年應是延熙四年?」

  良辰低眉:「是延熙五年。想是才開了春,主子並沒把這一年記進去。」

  雲露恍然。

  這隻貓讓她回想起一些舊時的記憶。

  她作為宮女扶疏死的時候,是延熙三年。沒想到這一穿,就跨過了兩年。

  那具身子的原主打五歲起就在宮裡學規矩,身體康健得很。但後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丟了記憶不說,耳朵也聾
了。她原也應升到了哪一宮的姑姑,常聽人漏嘴就叫了出來。不過既然不堪用了,就被分去了獸苑,照顧那些不必溝通的寵物。

  後來,她照顧的妙妙——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被當今看中,抱去了北宸宮。

  都說時間一長,寵物會和主人肖似。妙妙被她養的嬌氣,脾氣性子更和她像,一日離了她,整天蔫搭搭的,於是經過聖上欽點,她也被派去了北宸宮,專門照顧妙妙。

  這算是一貓得道,人也升天了。

  想起升天,她不禁又想到穿越前的事。對方因秘密洩露,連一隻貓都不肯放過,也怪不得明知自己聽不見,卻還是下了殺手。她死後,恐怕妙妙也沒活成。

  不然應該會聽到有關它的消息。

  「這把扇子真是好看。」良辰感歎的聲音傳入雲露的耳朵,「小主一直藏著捨不得用,怎麼今日拿出來了?」

  雲露喝了一口茶,笑道:「因是憐妃娘娘送的,看見白芍姑姑就記了起來。」

  「可是想拿著它讓姑姑和娘娘遞一句謝恩的話?那可遲了。」

  「遲便遲了吧,以後總有機會。」

  雲露擱下茶盞笑了。在尋求皇后支持的時候,她怎麼會再向憐妃示好。後宮最忌諱三心二意,想要兩廂討好,結果只能是兩廂結怨。

  等封了正式的品級,再用不遲。

  ******

  又過了一段時日,正正到了侍御們能否魚躍龍門最重要的一關——蝶選。

  想是大家都緊張自己的表現,這些日子永福宮裡的相互譏嘲、陷害反是平息了不少,宛如一波靜水,不起半點風浪。

  連向來能折騰的孫朝思都安靜的很,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典範。

  對於孫朝思還能繼續留在永福宮的事,雲露覺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雖然猜度孫家有可能會放棄這枚棋子,但他們不願來年蒙頭蒙腦地把嫡女送進來,再給她一次機會繼續試水,也是情有可原。

  這一日白雲浩渺,天朗氣清。

  欽天監沒有斷錯,算出了一個宜賞花撲蝶的好日子。

  侍御們第一次被邀到御花園賞景,心情既期待又激動。一行人腳下好像生了風,走的婀娜多姿,蹁躚似蝶。

  若是能就此吸引來了真的蝴蝶,就再好不過了。

  上回出現過的內侍公公福祿在半路接了春芳的班,拂塵一揮,招手將她們引到御花園中。走進一座四角飛簷雕龍的涼亭時,福祿腳步一停,轉過身來。

  亭子裡頭早有兩位宮女相候。她二人手臂上挎了一個籐編花籃,裡面盛著各類春季的鮮花種類不一。如連翹、結香、杏花、白玉蘭、三色堇、鬱金香、蟹爪蘭、瑞香等等。

  五顏六色,團花錦簇。

  「哎,小主別亂動。」

  福祿拂塵一敲,揮開前頭要取花枝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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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41 AM 編輯

10蝶選

  「哎,小主別亂動。」福祿拂塵一敲,揮開前頭要取花枝的「魔爪」,肅然道,「蝶選顧名思義,就是由蝴蝶來挑選妃嬪娘娘。不限時辰,只要小主們簪的花能引來蝴蝶,即可授予品級,正式為妃。屆時,獸苑會放出六隻三尾赤蝶、六隻皇喙紫蝶,引得赤蝶者得封紅霞帔,引得紫蝶者得封紫霞帔。若引來他類的蝴蝶,則不能作數,小主可要看準了眼。」

  「至於所簪鮮花,聖上有口諭:這一回看福運,福運深厚的人才有伴君的資格。因此,得到什麼樣兒的鮮花,或美或香,也全看各位小主的福運如何了。」

  他把話說完,眼神一遞,兩位宮女就一一挑揀鮮花送到侍御手中。弄得正在等候的眾位侍御愈發緊張忐忑,手心冒汗。

  就怕分到一朵香味不夠馥郁,顏色太過淺淡的花。

  孫朝思原是一見到籐籃裡的三色堇就青了臉,想搶先挑一朵別的花,卻讓個奴才落了面子。幸好分下來時,她得了一朵白玉蘭,顏色雖然素淡,香味卻很引蝶。

  花寄靈貼近沈香蘿抱怨:「讓蝴蝶選妃,皇上也太兒戲了。」

  「我瞧你高興的很。」沈香蘿自然沒有錯過對方話裡的躍躍欲試,淺淡一笑。

  花寄靈吐了吐舌頭,後被分到了一枝連翹。她眨眨眼,見沈香蘿的是梨花,很與她相稱,再湊去雲露身邊一看,是瑞香。

  不禁俏皮一笑:「瑞香又稱露甲,你算是得著了,真真應了一句『美人如花』。」

  「你只聽它名字好,怎麼就不瞧瞧它的大小。」雲露笑搡了她一記,不依不饒地和她頑鬧。與花寄靈一起,連她也好像才十五六歲。

  瑞香清新可愛,和雲露的容顏也很相稱。只可惜幾片大葉裡只一個小花球,她們可是要為蝴蝶做靶子的,目標這麼小,也太難瞄準了些。

  花寄靈戲弄了人一番,自告奮勇:「我幫你,一個不夠,咱們多用幾個就顯眼了。」

  她摘下五六個粉的黃的小花球,像小時候扎包子時的漂亮繩結一樣,簪在半綰的傾髻鼓包前。綴了一溜彎兒,遠處看,倒像是現代用的鑲水晶多彩髮箍,鮮麗奪目。

  雲露俯在水面上一瞧,不禁樂了。

  「果然是名門貴女的出身,主意就是比咱們多。」她忍笑打趣。

  「當然了。」花寄靈抬首驕傲的一笑,將編好的辮子盤繞在後面,與雲露一樣是未嫁女子半綰半放的髮型,只是三股麻花辮一扎,顯得嬌俏稚氣了許多。

  連翹也是小花,她倚在涼亭的欄杆邊,彎了胳膊微露皓腕,眼兒後瞧,憑著水鏡那一點子模糊的映照,將它們簪進了辮子裡。給人青春俏麗的感觀。

  要是把這樣的創造性人才放在現代,想必也能做服裝、珠寶類的設計師了。

  「小主們既是將花簪好了,不拘泥在哪兒,只要不出了御花園,隨性賞景便是。」福祿等了一等,細尖的嗓音又起,「若引得了三尾赤蝶或是皇喙紫蝶,無須捉住,自有跟隨的宮女記下姓名。」

  他話音剛落,涼亭另一端就有一列素質良好的宮女步上水橋,在亭外與侍御們福身作禮。

  這讓想要偷偷撲蝶取勝的人一陣哀歎。

  就是花寄靈都嘟了嘟嘴,有些意興闌珊地失落。

  但少了一個花招,後宮女人的招數還是層出不窮。蝶選一開始,雲露才走下水橋,背後就有笛聲響起。那輕靈的笛音一直傳出涼亭之外,飛旋在御花園的上空,吸引蝶至。

  花寄靈跺了跺腳,又是惱又是笑:「她居然早就有了主意。」指得當然是正在吹笛的沈侍御。她雖然自矜清傲,萬事卻又都會搶在前面。

  讓人想不透。

  身側不遠處,又傳來宮女的阻攔聲:「小主,只可用方才簪的花,不能再采御花園的鮮花增添顏色。」

  「小主身上佩的香囊,暫且先交予奴婢可好?」

  「小主,花簪在頭上即可,不必再用手舉高了。三尾赤蝶和皇喙紫蝶能瞧得見。」

  「………………………」

  這一樁樁一件件,放在平時,真要讓人捧腹大笑。

  但因是登上青雲路的唯一機會,沒有人有空閒去笑別人,無不是抓緊時間把那該死的,金燦燦的蝴蝶抓到手心裡。也等於是通往榮華富貴的門鑰匙,抓到了手心。

  ******

  皇帝登上御花園最高的樓台上,接來一管金漆西洋鏡,只眼遠目,瞧熱鬧瞧得津津有味,不時有肆意無忌的笑聲流露。

  「皇上,可要歇一歇?」李明勝指揮宮人擺好了椅榻、果點,又叫他們退下後,上前詢問。

  皇帝擺擺手,頭也不回:「別吵,正看見有趣的。」

  李明勝無奈。

  皇上什麼都好,就是早幾年養下來的性子成了型,凡事愛沾一個「樂」字,除非自願,否則總不肯擺出沉穩的派頭。不過,若然不是如此,那些人只怕還省不了心。

  就是這般,也還是事事兒鬧騰。

  他想起剛剛小太監傳來的話,想了想,還是不得不去打斷皇上的興致,躬身稟報:「皇上,曲公公那兒遞來了消息,說是他有意近段時日讓您升憐妃娘娘到四妃之位,還望皇上早做打算。」

  頭頂上的笑聲淡了下來,好生靜了一會兒,才傳來皇帝平靜淡然的話。

  「小李子你就是太不知趣,以後再這麼,朕就把你丟出宮去。」

  李明勝一下子跪了下來,磕頭道:「奴才知錯。」

  只是請罪,別的討好諂媚的話一個字兒沒有。皇帝卻笑了,他抬抬手:「行了行了,磕也磕得不真心,朕恕你無罪。」

  「謝皇上恩典。」

  這麼鬧了一鬧,皇帝的心情才是真正平靜了下來。他手裡仍握著西洋鏡,只是望向遠處那些花枝招展,各逞手段的女人時,已不像方纔那樣只是看趣兒,而是帶了審視的目光。

  「寧達的女兒不錯。」

  長鏡裡出現一個紫衣秀雅的身影,她鬢邊簪著花葉圓扇的虞美人,卻不顯得媚俗,細頸輕仰,風流雅致的氣質流露而出。是一個絕佳的氣質美人。

  「是,寧大人為人通達幹練,處世圓滑,想必寧小主也繼承了她父親的優點。」

  畫面中她噙笑看不遠處二人爭蝶,趣味盎然。

  皇帝點頭贊同:「確實。」

  從她穿上那身喻意黑牡丹的華裳,作出肯與人爭鋒的姿態給他瞧,他就知道她是個聰明人。

  又閒聊著點過幾人,李明勝忽而提道:「皇上,那花侍御……」

  簷角陰影的遮蔽下,皇帝的眸光幽暗深邃,須臾,他率性道:「既然老師捨得,朕沒有不收的道理。」

  李明勝手握嘴邊一咳。

  皇上,您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是……」鏡頭一轉,皇帝忽而看見長長花石道上的紅衣少女,她低頭踩著在那些歷史積澱的圖案上,風吹的裙角翩飛卻不去管它,只是隨性壓了壓髮絲,又頗得趣味地一一瞧來。

  不時用腳尖輕輕描繪一番,銘記在心。

  畫面是安靜的,但許是衣裳的顏色,又許是柔波飛動的髮絲,讓皇帝覺得她有一種古韻盎然的靈動之美,竟比少女起舞時還要引人注目。

  「這,奴才不知皇上您看的是哪一位。」沒有「千里眼」的李明勝無可奈何地道出困窘。

  但皇帝好像在一剎那記了起來,點了點頭道:「朕想起來了。」

  雖然不記得名字,但是對這個侍御他尚且留有印象。在宴席上嬌憨促狹的回嘴,以及梨園裡一身紅藍亮麗的裝扮。他印象裡彷彿曾讓李明勝記下過她。

  ******

  御花園裡百花爭艷,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沈香蘿笛子吹得好聽,奈何蝴蝶不識趣兒,只往花香叢裡飛。過路的侍御們你推我搡,指指點點脆朗的笑聲不住流瀉,不過很快她們就發現,她們雖常被人說「人比花嬌」,真要引蝶,卻差花遠矣。

  雲露見薔薇花叢那兒圍了幾個侍御,只裝作採花,眼卻隨蝶動,襯得那蝴蝶楚楚可憐,扇著翅膀,一會兒升一會兒降,沒個落腳處。還有人假清高,不屑與她們爭。自行攤了帕子,坐在花叢外的冷石堆上,姿態忸怩端持著,手裡握了一方手鏡照妝面,但一瞧她眼睛落處,便知她是從鏡中窺那蝴蝶動向呢。

  自然還有真正安靜的,是那日身著金線蜀葵黑白間裙,惹得龍顏大悅的寧子漱。她此時恢復了初時見的模樣,對引蝶的事好像並不在意,見眾人引蝶的姿態萬千,也只手臂靠著涼亭的護欄,閒適輕鬆,流蘇搖搖,笑人千奇百怪。

  真真是後宮第一風流閒人。

  花寄靈貪玩,也早早撲去花叢邊了。雲露忽而見一隻紫蝶扇翅,日光燦燦,她揚手遮了遮,復笑提裙追去兩步。

  「哎呦。」

  冷不丁撞到一人身上,撞也罷了,偏生那人生得高,雲露髻上的髮釵流蘇掛到了她羅紗衣上。好容易解了出來,抬眼一看,是復選時那位身姿豐腴的侍御。

  她雖打扮得慘不忍睹,想來還是因為有趣可樂,被當今選中了。

  「對不住。」雲露很快道了歉。

  那人心寬體胖,人也豁達,揮揮手隨口道:「沒事兒,是我的關係。」

  等雲露又跑出去一小段兒,回頭再看那位侍御,不免撲哧一笑。只見她毫不忸怩,身穿胭脂底薔薇花繡大袖衫,挽著鵝黃披帛,依舊是紅白分明的酒暈妝,大庭廣眾之下翩翩起舞,只是不夠輕靈,手一伸,人一旋,花枝招展,時不時就會掃到碰到別的侍御。

  看來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這麼一耽擱,蝴蝶也不知飛到哪兒去了。雲露四處瞧了瞧,不見影子。

  再一低頭,發現自己不知怎麼就走到了花石子路上。這路用石子砌嵌著不少飛禽、花卉和典故的圖案,她受外公影響,對這些充滿古韻的東西很有些興趣,不免多看了看。

  春風徐徐,拂面兒微醺,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猶未盡的收回了目光,回了那熱鬧處。

  涼亭裡,花寄靈已經笑盈盈地把玩著一隻紫蝶和她招手了,但見她身上還落著幾片未撣的花瓣,雲露不禁提絹兒掩笑。這妮子是在花裡頭滾過一遭,才招了蝶不成。

  再往旁邊瞧,沈香蘿不必說,就連孫朝思手裡都捏著一隻赤蝶,目朝下看,得意洋洋地衝著她笑。

      ---------------------------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豐腴的侍御,是我前天改文的時候添上的,在第二輪「亮相」那裡。也只是提了一句啦,當做輕鬆背景的,不是重要人物。不過感覺皇宮裡多了這麼個人也挺有趣……

  下章封妃遷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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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43 AM 編輯

11冊封

  然而園子裡熱鬧依舊,沒得到蝴蝶青睞的人遠比得到的多,此刻正著急上火呢。她們手裡握著團扇,身段窈窕,行止婀娜,或坐或立,皆是難得的美人兒。但眼裡卻冒出凶光,全不比前三關時你謙我讓得模樣,恨不得扇子立時變作利刃,把周圍人砍殺乾淨囉。

  她一時想笑,一時又為自己擔憂,心不在焉地抬腳想往涼亭走去,不防備邊上一個拎著金絲蝴蝶籠子的小內侍撞了過來,頭上斜簪的兩朵瑞香被碰落到地上。

  「小主恕罪。」小內侍立即哆嗦著趴伏跪好。

  雲露抬手摸了摸餘下的三朵,覺得有些難辦。但再一瞧對方的臉型輪廓,和曾經自己升職後,在她手下待過的小順子頗為相似,便擺了擺手。

  「算了。」

  涼亭裡的福祿見到這邊的景象,給邊上的宮女使了眼色,對方點點頭,執一枝西府海棠走過去,彎身恭謹道:
「小主不必為難,可再另佩這一枝。」

  「多謝。」既然組織有補償,她也就不客氣的接了過來,折下紅麗的那一朵,替換了髮髻邊的瑞香。雖然捨不得這個「髮箍」,不過想來也是不能戴兩種花的。

  就在她走上水橋的時候,風動水波,一隻皇喙紫蝶觸鬚輕動,自花圃中飛出,飛過池塘,登啄在海棠花上,輕靈地扇了扇翅膀。

  邊上一直未曾吭聲的宮女立時道:「恭喜小主,賀喜小主。紫蝶臨選,可堪妃嬪之位。」

  她扶著橋欄的手不覺往前去了幾許,再一抬頭,撞見孫朝思愕然的目光,她手心的赤蝶一個掙扎飛扇著撲到她額頭,三條赤尾拍在額角,實在有些好笑。

  雲露大方地送給她一個笑臉,端的是嬌俏爽利。

  孫朝思的臉又黑了。

  剩下的,那些不甘於落選的人或大哭一夜,狼狽不堪;或忍痛收拾了包袱,很快選定目標,搬去了尚宮局。

  第二日,只餘下十二位侍御的永福宮,顯得空蕩靜謐。

  但很快,她們也要受封品級,搬到真正的後宮,那些離皇帝寖殿更近的宮殿裡去了。

  一行十二人,穿戴著正式妃嬪宮裝和首飾進入奉天殿。紫霞帔著紫紗羅裙,紅霞帔著紅紗羅裙,領口處皆披蓮花邊綴流蘇的肩領,以及兩端垂玉石的纏花紋霞帔掛帶,頭釵金鳳,纖腰束裙,裊裊而至。

  雲露望向殿正中龍椅上頭戴通天冠的男人,眼睛悄然一眨。

  於她而言,上座的並不是天下的霸主,也不是她未來的夫君、可以依賴的靠山,而是一陣可以用來因勢利導,改善環境的東風。即便她沒有諸葛亮的計謀智慧,心思過人。

  這陣東風,她也必要借來使一使。

  「工部主事雲世崇之女雲露,上前聽封。」

  雲露出列,上前三步,盈盈拜倒在地。在內侍公公手執明黃聖旨,一長串的溢美之詞和感謝帝王聖恩的宣讀完畢之後,終於道:「今授予從九品紫霞帔位,賜居雲岫閣,欽此。」

  聽畢,她伏於光滑可鑒的地磚之上,朗朗揚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空曠,清晰可聞。

  ******

  「雲露!」

  愉快的少女音色遙遙傳來,恰在囑咐內侍抬妥箱籠的雲露一抬頭,就見身穿尚宮局宮女裝束的阮湘怡向自己走來。

  「湘怡。」她笑握住曾經室友的手,和她敘話,「你怎麼來了,在那裡住的還習慣嗎?」

  阮湘怡眉眼間的俏麗不改,只是更添一絲穩重。她笑著答:「原是不習慣,在家時也要學規矩,但卻沒這麼多規矩學。況且是四人一間房,裡頭還有個大半夜的磨牙,我起夜時險些沒被嚇倒。」

  雲露忍俊不禁。

  「後來就好了,每日有事做,有飯吃,過得踏實充實。咱們到底是有家世在那兒的,姑姑們不敢太為難。」

  「這就好。」雲露又來回摩挲了一下她的指尖,並不避諱的笑說,「起繭子了。雖是要幹活,自己的身子還得自己養著才行。」

  她讓良辰從箱籠裡取出護手的霜膏給了她,道是:「裡頭加了甘松香,可以讓指尖潤澤,手心綿滑。不必多用,臨睡前挑出一點抹上就好。」

  這是受封時得的賞賜,她正好拿來借花獻佛。

  話說到這份上,阮湘怡也爽快的收了起來。只是因這一番親暱舉止,她心裡暖燙燙地,不覺眼眶裡就有一點熱。

  尚宮局的人雖然不敢太難為她們,但是捧高踩低的現象照樣不少見。她瞧得心冷,如今卻覺得不那麼重要了。那不甘憤懣的心情漸漸地消散了去。

  雲露突然發現,皇帝鬧的這一次選秀,還真有那麼點大學前軍訓的意思。一起吃過苦、受過累的人感情總會特別要好。

  雖然後宮殘酷,但至少現在還是暖春的季節。

  箱籠抬到永福宮門口,正撞上孫朝思和抬著她一應物什的宮人,兩班人馬相撞,自然是火花摩擦,相看兩厭。

  「都說蝴蝶有眼無珠,只能憑嗅覺識花。我原還不相信,可是一見皇喙紫蝶挑了那麼個人,還真由不得我不信了。」她眼珠斜瞧,白眼以示雲露。

  就算在大庭廣眾之下,孫朝思對著她,也總算沒了假惺惺地妹妹長妹妹短,見面冷嘲熱諷,毫不掩飾。

  雲露也不瞧她,只隨口和阮湘怡說道:「我原是以為蝴蝶嗅覺頗靈,否則怎麼識得那些香花。可惜有人滿屋子的熏天臭氣沾身,那三尾赤蝶卻還是挑了她。倒讓我疑惑不解了。」

  一提起這件事,孫朝思的臉面登時掛不住了,她恨恨瞪雲露一眼,揮袖走人。

  「咱們走著瞧!」

  雲露攏了攏頭髮,從容刻薄地說:「算了吧,就算你躺著讓我瞧,我也不會去瞧的。」

  一轉回臉,卻看見阮湘怡瞠目結舌的模樣,她這才發覺自己這話說得露骨了些,於古代人而言,委實不夠含蓄。她輕咳了兩聲,扶住了額頭。

  顯得不堪頭疼。

  因是被那些規矩婉約的做派壓制久了,一碰上有人挑釁,她毫不猶豫地直接就切換成了以前和損友們相處的模式。為此,確實有點兒頭疼。

  阮湘怡忍笑:「得啦,我早知你不是個木訥古板的。只是這話你往後休得胡說,咱們就算了,傳到皇上耳朵裡,懂事知禮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雲露很是受教得點點頭。

  在家時也沒覺得富裕的生活環境如何好,但在作為宮女扶疏吃了一番苦頭之後,這種讓懶人無比嚮往的腐敗日
子,讓她萬分想念。

  因此一旦邁入了那道門檻,她不免有些過於放鬆。

  還得稍稍約束才行。

  ******

  雲岫閣離承明宮最近,那兒正殿住的主位是選秀時不曾露過面的瑾妃。聽說當今聖上唯一的子女——大公主齊嫣,就是由她所生。

  雲露按禮數要去拜訪她,就跟初來乍到「拜碼頭」一樣。她原還擔心對方倚仗身份,會多有刁難,卻沒想到她去時連面都沒見著,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既是不讓見,也不必費心思去見。她被拒後當即款施一禮,打道回府。

  走近雲岫閣,矮茂叢叢的茉莉前,翠枝綠葉的大樹下蹲著三個小太監,互相嬉笑著,又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來劃去,若不是不時傳來銅板的碰響聲,倒讓人覺得是窮人家的孩子在節儉苦讀呢。

  腳尖踢了踢劃出來的泥沙,雲露笑:「在玩什麼?」

  其中一個太監抬頭剛要笑答,一見是自家主子,蹲著的膝蓋就磕到了地上,結結巴巴地道:「奴、奴才們在畫圖玩兒。」

  其餘兩個全數跪了下去。

  他們幾個一跪,倒把劃出來的沙打亂了,難瞧見原形。

  「哦?」雲露低頭依稀辨認出幾個數字,她也不戳穿,只是不緊不慢地道:「原來我讓你們留守昭陽殿,就是讓你們畫圖玩兒的。」

  「主子恕罪,都是奴才不省事,主子恕罪。」三人一個激靈,連忙磕頭請罪。

  宮裡做事,那要學會看人。

  悶聲不響地主子,有可能是沉默木訥,也有可能是心思深沉。張揚易怒的,不消說光景大多不長。最怕的就是這種冷不冷,熱不熱的主兒了。

  這一種通常不好伺候,但卻懂得伺候皇上,登天的機會最大。

  「知錯就好。」雲露淡淡道,「跪到肯說實話了,再進來和我說明白。」

  她留下一個背影入屋。

  三個太監對看一眼,皆是愁眉苦臉。

  好麼,賭博是違了宮規;欺騙主子,那是犯了忌諱。

  眼下,只能希望這位新主子初來乍到不熟悉章程,從輕處置了。

  一直跟在雲露身側的良辰滿臉地疑惑,不過是偷懶,為什麼主子的反應這麼大,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必給烏茜姐姐匯報的這麼仔細。

  只說處罰了偷懶的宮人就行。

  雲露飲口茶,通通嗓子,慢悠悠地把茶盞擱到木几上,清脆的響磕,讓沉思中不懂得掩飾表情的良辰猛地一抖。

  她見狀若有所思,支肘托腮,思忖現在還不是解決這顆小棋子的好時候。

  恰心思轉動間,三個小太監已經從外面進來跪在了地上,其中一個搶先開口:「主子息怒,奴才們因思念家裡人,想去封信。但因沒讀過書,便想幾個人湊湊份子,找個會寫字的宮人代筆。方才正互相討論要寫個什麼……」

  雲露瞧他那眼珠胡亂轉動的樣子,就曉得這話不盡不實,湊錢是真,為了什麼就有待商議了。她再沒它話,只是道:「出去跪著。」

  那太監頓時啞了聲。

     三人相視一眼,另一個才要開口,字還沒說一個,才張了嘴,就聽上邊兒輕飄飄地落下話來:「或者說實話。」
  
      ----------------------

  作者有話要說:這次冊封大家都是霞帔,看上去沒有分別,但是皇帝心裡對誰有好感沒好感是有數的。

  承寵之後的再晉級會顯示出來。

  其實以前的情況是,如果皇帝喜歡上了一位普通宮女,往往先給她一個紅霞帔或紫霞帔的名分,讓她與一般的宮女有所區別。如果這位宮女能夠繼續獲得皇帝的恩寵,才有可能被封為「正式」的嬪妃,在禮法體系中佔據一個堂堂正正的席位。  

  我是覺得這個稱號很萌,所以拿來用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0058 發表於 2014-7-25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43 AM 編輯

12請安

  他們終是垂頭老實了,推搡指了跪在中間的那個出來說明真相。

 那人先磕了個響頭,語含真誠:「主子目光如炬,奴才們不敢欺瞞。實則是近日宮裡風傳,人人皆好奇霞帔一級既分紅、紫,不知兩蝶所選哪一個才是聖上的心頭好。奴才們一時心癢,便也商討著想去跟風猜一把。為此才耽擱了主子交代下來的事。千錯萬錯都是奴才們的錯,奴才們不敢推搪。」

  「還請主子責罰。」

  對方有鼻子有眼的說了一通,把自己的過失說的輕飄飄的,彷彿真是猜而不是賭。再加上表情滿是悔痛,很懂得渲染烘托,一個不知情,真以為他想改過自新,從新做人,進而輕拿輕放了。

  其實她也從沒想過要嚴厲處罰,跟腳還沒站穩,拿腔拿調的下人心裡不服。

  雲露不置可否,反是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回主子話,奴才安福全,主子只叫奴才小福子便是。」

  「小福子。」她一頷首,思緒轉過幾個彎兒,忽而道,「我瞧你能說會道,人也機靈,往後昭陽殿的宮人就歸你管著罷。」

  這可真是因禍得福。安福全驟然從「犯事的太監」變成了「有能力的大太監」,一時被好運砸暈了腦袋,暈暈乎乎地磕頭謝恩:「這、這、奴才謝主子恩典!」

  但他腦子轉得快,立馬就發起了愁。

  若是在別的時候受到重用還好,這回三個人一起犯事,他因為會說話被推出來解釋,但也因此受到看重,這讓其他兩個人怎麼想?他們心裡必然會對他產生不滿。

  認為這機會人人都可得,只是讓他出了這個頭而已。

  雲露用茶蓋拂了拂水裡立著的茶葉梗,只是不喝,靜了一刻又道:「不過委你重任是一回事,你們聚眾開賭還要另算。我既命你管束宮人,該用的權利你用,要擔的責任,你也要好生擔待起來。」

  「這一次你這領頭的沒做好,便只你罰俸三月,為其餘人一齊擔待了,你可服氣?」

  安福全大喜,磕頭道:「奴才謝主子體恤!」

  他這一句可是真真切切地謝。既幫他收服了人心,又把他這主事領頭的位置落到了實處,他擔了這責任,往後那管人的權利不就到了手?至於月俸,相信在別的地方很快就能找補回來。

  這位雲主子,當真不可小瞧。

  見他能懂其中的意思,雲露也很滿意。

  初來乍到,最缺的總是人手。在皇宮裡單槍匹馬的闖絕對是不實際的。如今這麼一運轉,她輕巧巧地幾句話就收了人真心,雖不過兩三分,好歹是有那勁頭,肯賣力幹活了。同時,還能小小震懾一番。

  讓他們知道,她可不是那好糊弄的主兒。

  ******

  華燈初上,雲露歪在美人榻上,手握一卷《驅芳詩集》,看得有滋有味。

  燈籠裡的燭焰忽而一閃,小福子貓著腰從外邊兒輕聲踮了幾步腳踩進門裡來,探頭探腦的模樣顯得十分小心,不敢打擾屋子裡的靜謐。

  「不過是要你去打聽打聽皇上今兒晚上歇在哪處,又不要你做賊。」將書冊放低了,她一眼斜去,懶懶道,「進來吧。」

  「嘿嘿,奴才恐怕擾了主子清靜。」小福子解釋後立馬說道,「回主子話,皇上今日翻了紅霞帔孫主子的牌子。」

  雲露這才有些詫異的將書冊放到一邊,問他:「紅霞帔裡只一個姓孫的?」

  小福子點頭:「只有一個孫主子。」

  「這就有趣了。」她面露興味,想了想,擺手教小福子先下去了,自己則步下榻來,走到窗邊任晚風輕輕吹著,風裡夾雜的草木清香讓人覺得舒爽,連帶困乏的心神也清醒了幾分。

  其實在蝶選那天,她回過頭一想就覺得有些蹊蹺。好端端的被人碰掉了花,等換了一朵,蝴蝶就飛來了。巧合得讓人生疑。

  後來她悄悄吃了一瓣海棠花,甜如蜜的滋味讓她明白了其中的隱秘。

  這種宮廷秘製的藥一般人都不會清楚,包括后妃高位的娘娘們。因為這是低賤下流的東西,她們不屑於看,冬日飛蝴蝶的時候,瞧著覺得賞心悅目,給宮人點賞賜也就罷了。

  但她曾在獸苑工作,對這些秘藥並不陌生。

  至於皇帝,她記得有一回,他在妙妙撲不到蝴蝶垂頭喪氣時,戲弄地在它脖子上繫了一朵大紅花。等到蝴蝶剛飛過來,妙妙已經把紅花扯的七零八落了。

  但它們仍在那堆殘花上停佇了一陣子。

  可見他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皇帝突然瞧上眼了,但既然這一次的蝶選內有門道,那區分紅紫未嘗沒有深意。而紅貴還是紫貴的問題,在孫朝思被分到紅霞帔的時候,就應該有了論斷才對。

  皇后是異姓藩王之女,藩鎮倨傲,和她的地位儼然分不開。據說孫家與那位王爺也有那麼些聯繫。如果皇上當真不是表面上見到的那樣只愛吃喝玩樂,就不該再抬舉那一邊的人。

  帝王的心思,果然沒那麼好猜。

  ******

  新人入宮的當天因為搬宮勞累,皇后免了眾人的請安。第二日,雲露不再前去請示瑾妃,而是獨自帶良辰來到鍾粹宮。

  即便是春日,宮裡佔地面積頗大,一路行來,也積了些熱氣。

  倘若到了盛夏還是個沒肩輿可坐的小妃嬪,她就要考慮去冷宮住幾天消暑了。

  那名字一聽起來就很涼快。

  鍾粹宮不愧是皇后住處,高端洋氣上檔次,和一路走來見到的宮殿不在一個等級上。不說前前後後站了多少個宮人擺陣示威,走到內殿,擺設的珠光寶氣一陣反光,直刺得人睜不開眼。

  看來這不是個節儉以示賢惠的皇后。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她對著上面雍容富貴的的女人盈盈一拜,頭回見禮,還要跪在地上磕個響兒給她聽。

  都說後宮陰森,這麼一想還真沒錯。

  見天把人當死人磕,這些亡魂還飄來蕩去愛作怪,能不陰森?

  「起吧。」皇后笑的很和善,高高在上的坐著,虛虛一抬手,盡顯國母風範。「規矩學得不錯,比當年淑妃剛進來的時候還要周全些。茯苓,看賞。」

  茯苓捧來一漆木托盤,黃綢裡盛了一對兒玉鐲,翠光盈盈。雲露謝了賞,功成身退坐到了一邊。

  從這兩句話裡就可以看出,皇后娘娘不止愛奢,還很高傲。

  當然,對後宮事知道的也很詳盡。自己衝撞過淑妃,她就偏別人不提,只提了淑妃。這是想徹底把自己推向淑妃的對立面?

  手段淺顯,但好用。

  「誰沒個年少時候,娘娘總是拿臣妾來說事。可是如今臣妾這禮行得不好?」淑妃笑著走進來,屈膝一彎,壓了壓帕子,端得是優雅婉轉,沒一分錯處。

  皇后鏤金鑲珠的玳瑁護甲往上勾了勾,示意她起身,笑道:「因你是皇上頭回開秀選時進來的罷了,錢麗儀、沈芬儀她們幾個禮節都不如你,本宮才挑了你來說道——如今你這行得是愈發利索了,她們比不得。」

  禮行得利索這話聽起來足像是誇奴才的,淑妃面上瞧著沒有一分一毫的動怒,心裡是怎麼想的就不知道了。

  「當不起娘娘一句誇讚。」淑妃斂裙就座在第二順位,含笑道,「新來的妹妹們可比臣妾要成器的多。」

  但在她目光不經意掃到花寄靈的位置時,瞳孔微縮,表情不變分毫,笑意卻愈濃。

  雲露順著淑妃坐的地方,看見了她未曾見過面的瑾妃,清秀的臉龐,襯著一雙木木的眼睛,見皇后與淑妃你來我往更是沒多少反應,只在淑妃就座時又往右邊讓了讓,儘管她們當中還隔了一個憐妃的位置。

  瞧那模樣,像是極不喜歡與人交際。

  看來對方給自己吃閉門羹,是沒有別的意思了,本性如此罷了。就是不知這樣的人,喜歡玩樂的皇帝怎麼肯與她誕下大公主?

  陸續又來了些人,一直等到眾人今日久候的主角——孫朝思登場,那交頭接耳的聲音才輕了些,不時有人拿眼看她,想知道這奪了聖寵魁首的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孫朝思這回的打扮頗為艷麗,她輪廓深刻,即便年歲較小,穿橘紅衣衫茜羅裙也十分壓得住場。上回那是自覺跳到了雲露的坑裡,加之錦昭容成心奚落她,才評價得那樣不堪。如今一出場,還真讓一些容貌欠缺的妃嬪心生嫉妒。

  「這就是咱們孫良人吧。」皇后笑著拉過她的手,好像很是滿意她能伺候皇帝,只是眼底掠過一絲敷衍,「瞧這模樣,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孫家的這個忒不懂事,不過侍奉了皇上一回,就敢打扮的如此張揚。

  「娘娘過譽了。」孫朝思沒那細膩的心思,渾然不知惹了上位不喜,只羞澀地低頭道。

  「孫妹妹才侍奉了皇上一回就晉了良人,手段果然了得。倒是咱們皇后娘娘還是這樣好性兒,容得了人,肖似大紅的衣裳在眼跟前晃悠,也能穩坐鳳位,誇人顏色好。」

  這顏色,也指容顏,也指衣裳顏色,譏諷之意不必說。

  眾人一時皆往出聲的地方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0058 發表於 2014-7-26 12:0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44 AM 編輯

13搶寵

  憐妃著一身素衣登場,紅唇微描,襯著那雙含情目似喜非喜,欲語還休。她手裡抱著只通體雪白的貓兒,金碧的鴛鴦眼,嬌順的窩在憐妃懷裡,享受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撫弄。

  一人一貓,貴氣十足。

  要不怎麼說最瞭解你的還是敵人呢,憐妃一語就道出皇后的心結。

  「雖然肖似,卻終究不是大紅色。」竟是淑妃笑吟吟地接了口,「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自然雍容大度,不比憐妃姐姐能拈酸吃醋,率性而為。」

  皇后的不悅散了,看著淑妃的目光比剛剛要緩和了許多。

  先帝還在世時,曲懷仁曲公公可謂是一手遮天,憐妃曲凌波身份卑賤,卻能和當年還是異姓藩王之女的方婉婷一起競爭皇后的寶座。淑妃的話面上是說孫朝思沒有逾矩,不必在意,實際上則是暗指憐妃終究穿不了大紅色,坐不得鳳位。

  憐妃手下一重,名作紅豆的波斯貓尖細的一叫,她方小意溫柔的又撫了撫它。

  口中輕聲:「聽說前兩日淑妃妹妹手底下一個得力的宮女死了,若是我沒記錯,那個叫半夏的宮女還是妹妹剛進宮的時候皇后娘娘賜下的,妹妹當年總帶她侍奉左右,現如今沒了這『左膀右臂』,可還習慣?」

  司禮監能插手禮部過問人事採買取錄,比耳目,誰也比不過背靠曲公公的憐妃,一出口就攪得淑妃和皇后這個同盟牆下露出綠草遮掩的裂縫。

  皇后的眸光果然一沉,但她萬不會這時發作,給憐妃看笑話。

  「左不過是個宮女,不值當什麼。本宮再賜一個過去就是了。」她撥了撥腕上的珊瑚串珠道,只是面色終是淡了許多。

  「沒了半夏,臣妾這幾日不習慣,正想向娘娘討個人來呢。」淑妃起身一禮,笑容溫婉,「如今娘娘開口再好不過,臣妾先行謝恩了。」

  三個人話裡的機鋒只聽得底下一些妃嬪雲裡霧裡,卻都感覺到了殿裡風兒吹得邪,不敢張口。就是一向愛出挑兒的錦昭容都悄無聲息,別人更不用說了。

  雲露喜好聽戲,事不關己,她聽得更是有滋有味的。卻見坐她前面的寧子漱也是全無緊張之意,脊背放鬆,指節在繡帕掩蓋下打著節拍,笑意宛然。

  最難為的還是孫朝思,自憐妃說話起就一直半蹲在皇后跟前,不敢打斷高位敘話申請入座。蹲得腳都有些發顫。

  這麼一來,皇后反而看她順眼了些,笑讓她歸了座。

  那位置也算是新人裡的領頭羊了。

  「太后近些時日身體違和,不必晨昏定省,也切忌去打擾她老人家修養。」皇后最後總結陳詞,「都散了吧。」

  「臣妾遵命。」

  一眾鶯燕起身,集體福身告退。

  雲露看足了熱鬧,也隨大流一起退出了鍾粹宮。在啟程回去時鬼使神差的往寧子漱的方向一看,只見對方回首看向奢靡華貴的鍾粹宮,眼睫渡下一片鉛影,溫雅和笑,眼裡意味卻是不明。

  ******

  在紅霞帔孫朝思出盡風頭之後,聖上終於又翻了紫霞帔寧子漱的牌子,而後恩寵雖不及孫朝思,但也不差。一時之間,新人的風頭都攢到她們二人身邊去了。

  有一日花寄靈拖著沈香蘿來作客,說到這事時笑說:「寧子漱也就罷了,咱們竟趕不上她了。」

  「不到最後一刻,後宮裡的沉浮沒人說得清。」沈香蘿飲著清茶,話裡示警,神色卻淡淡地,「當初事不關己,你何必招惹她。」

  說的是替阮湘怡報仇那件事。

  雲露執著粉蓮描的小瓷壺,斟進小巧的杯子裡,皓腕輕折,又送一杯到花寄靈跟前,口中不置一詞。

  花寄靈看著她動作流暢自然,又且從容優雅,竟是有一股子貴氣蘊在裡頭,不免訝異,何時小門戶裡也能教出這樣的女兒家來了?

  她雖瞧著和雲露交好,但心裡的貴傲自矜,半分不比沈香蘿少,只是性格有分,平日看上去不顯罷了。

  說是好友,卻不過是尋了個能一同說笑解悶兒的。

  原是阮湘怡,後面就成了雲露。

  她心裡存了事,說話便有些心不在焉,三人間的氣氛本就要靠她來調和,她沒了這意思,氣氛便有些冷下來。而後又坐了一會兒,兩人便走了。

  人走了茶尚有餘溫,雲露啜了一口清茶,意態悠然。

  她不是不知道花寄靈待她的態度,人和人相處之間總會有一方勢強,一方勢弱,她可以不做這主導,但也不能給人輕看了。

  她們走後沒多久,內官監的太監忽而前來宣旨,說皇帝今日翻了雲露的牌子。

  估摸著皇帝在那一日蝶選後對雲露還有幾分印象,連花、沈兩位有背景有靠山的霞帔主子還沒翻,就先點了雲露。

  雲岫閣上下高興了好一會兒子,主子得幸,他們與有榮焉。

  待到晚間,自要沐浴潔身,穿衣打扮,等候承恩時之。

  良辰在給雲露梳頭時想起白日小福子幾人說嘴的雜話,便說與主子聽趣兒:「寧主子晉了從八品的才人,孫主子卻又比她恩寵多,如今開局的那群人正亂著呢,全不知到底算哪一邊贏了去。」

  良辰雖怯懦膽小,梳頭髮的手藝卻很好,說話間已綰就了雙刀髻,髻底押了銀鎏金桃枝分心,雙鬢邊簪了嵌寶花鳥掩鬢一對兒,雪膚玉面,藕荷羅衫,飄飄幾分仙子氣質。

  「太繁盛了。」雲露卻不大滿意。

  「聖上駕臨,自是要盛裝打扮的。」良辰不解,「更何況是第一回見,主子可要把握機會留下個好印象才好呢。」

  雲露一邊除下掩鬢,正要答覆她,就聽外面一陣腳步,有些匆亂。

  「主子,皇上去了瓊花閣孫主子那兒。」小福子在帳幔外向前撲跪,面有急色,匆匆稟報道。

  良辰一驚,失口道:「皇上不是翻了主子的牌子?」

  這邊廂小福子沒吱聲搭理,良辰才回悟過來,小心地看了看自家主子。卻見主子穩穩地端坐在那兒,依舊按原意將掩鬢放進了六稜葵瓣的妝奩裡,動作有著說不出的柔緩韻律。

  室內靜謐,她忽而一笑:「你們不是好奇紅、紫孰輕孰重嗎?」

  聰明伶俐如小福子,此時也不免糊塗了,主子怎麼突然提起了這一茬兒?想是因孫良人是紅霞帔那邊兒的,覺得是紅霞帔佔優勢的關係吧?

  但兩人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反是被叫了退。

  他們只當主子心情不好要靜一靜,不敢多置一詞,躬身退了下去。

  雲露蓋上妝奩蓋,大紅的底,古舊塵黃的花鳥圖紋,很有古意。方才幾息的思考時間,她心裡就有了數。

  皇帝寵幸孫朝思不過虛晃一招,讓人看不清他的心意所在。

  如今她們品級不高,聖寵是虛,晉級才實在,二人博弈,自然還是寧子漱更勝一籌。要不然,孫朝思怎麼平日不急,輪到她的時候就急了。

  她知道和自己有舊隙,可不是在防備腹背受敵。

  可惜,她太把自己當回事。有那麼些個主子娘娘在,如今這後宮,還輪不到她爭鋒逞能。

  ******

  因這一事,再去鍾粹宮請安的時候,不免就有許多人嘲笑看戲。

  「因是前兩日新曲快要譜好了,皇上許諾了要來聽我彈奏,曲兒一成我自是高興,派人去和皇上說了。卻沒成想攪了你的好事,真是對不住。」孫朝思全無誠意地笑道。

  雲露還沒張嘴,上頭坐著的汪婕妤冷不丁地開了口。

  「喲,後宮裡多少人盼著皇上來聽新曲兒呢。趁現在皇上還肯去,孫良人可要多譜幾曲,免得往後人不愛聽了,不知得多失落呢。」

  這話旁人聽了很覺得酸牙。

  再一瞧汪婕妤和孫良人的做派,心裡自是明白。二人皆是美艷的類型,偏偏孫朝思五官更突出,人也年輕朝氣,兩下裡一比較,可不是汪婕妤被比了下去。

  近些日子,落到汪婕妤身上的聖寵確實淡了好些。

  「眼下有人的曲兒可不是已經沒人愛聽了。」孫朝思年輕氣盛經不得激,汪婕妤家世又尋常,她對著她自不會客氣,聞言拿白眼斜了斜,又轉回去作無事狀。

  「你!」

  「聽不聽曲兒什麼要緊,我就不耐煩聽。」沈芬儀接到皇后的示意,酒窩一旋,笑著轉了話裡意思,「聽曲時配的果子點心倒不好吃?何不談談這個。」

  錦昭容支肘搖扇,跟著笑道:「沈芬儀真是何時何地都不忘了吃呢。」

  她這話出口,倒把鳳位上閒坐的那位目光招了過去,皇后覷了眼她手裡的扇子,笑得意味深長:「春捂秋凍,錦昭容也須得注意身子。憐妃才剛和本宮告了假,說是病了,本宮可不想後宮伺候皇上的人再少一個。」

  倒春寒的時候才該春捂,如今近了夏,再捂可不是要捂出痱子來?

  但皇后一個大招放出來,愣沒人記著這句含嘲的話,腦子裡只有一個訊息:最得聖心的憐妃娘娘居然病了!怪不得今日沒見著她。

  因為憐妃一向喜歡姍姍來遲那一套,所以眾人都沒很注意。

  吃驚過後,她們緊跟著就是一喜,憐妃告病,肯定不能再遞侍寢的牌子,那自己的機會豈不是大了許多?

  喬貴嬪笑道:「娘娘倒不必憂心沒人伺候皇上,臣妾瞧著,孫良人不必說,寧才人短短幾日就升了從八品的位置,想是很得聖意。」

  雲露多看她一眼,喬貴嬪一向是個打圓場的人物,怎麼這回先挑了話頭?

  這話皇后可不愛聽。

  不過偏生皇后這回也很坐得住,不過扶一扶髮髻邊的鳳釵,姿態端莊:「皇上確實和本宮說過,寧才人溫雅寧秀,性子不錯。」

  喬貴嬪面不改色,笑著又續了幾句,便結了這段話。

  起身時,趁著人一道兒往外去,雲露不經意般地走到孫朝思旁邊,湊近輕聲:「看來孫良人又忘了,上回你來搶東西的時候,是個什麼下場。」

  在接收到對方充滿怒火的目光後,雲露彎了彎唇。

  出門後花寄靈和雲露漸走到一處,等四周的人漸少了,悄聲說:「聽說寧子漱升到才人位後,皇上就派人送了一枝銜珠鳳釵給皇后。近年來皇上陸續送過至少十一二枝鳳釵,很是愛重皇后,鳳位穩當無憂,皇后自是不會吃心。」

  「未必不吃心,只是如今腳邊臥著孔雀,顧不上和雛鳥兒計較罷了。」雲露撫鬢一笑。

  花寄靈贊同的點了點頭,真正看重了雲露兩分。

  她們這群新人裡,除了身份相當,若是有本事有能力,也未必不可相交。她今次一說,自是有試她一試的意思。宮裡最怕就是犯糊塗,看不明清溪底下有多深的水,倘是深過人高,一腳踩下去就沒了命。

  她可不想被帶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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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要輪到皇帝的戲份了_(:」∠)_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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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58 發表於 2014-7-26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12:45 AM 編輯

14迷魂

  皇后將茶盞往幾上一放,「匡啷」清脆,她冷笑一聲:「讓她再敢和本宮橫,還真以為自己是八爪的螃蟹了,什麼事兒都能知道得明明白白的。」

  茯苓用帕子替她擦拭著指尖上濺到的茶水,她知曉主子還在為上回憐妃先一步知道淑妃娘娘宮裡的事心氣不順,主子又是一貫要強的性子,如今出了這口氣,才真正發作出來。

  她動作輕柔,聲音徐徐道:「憐妃再厲害,還不是沒爭過娘娘去?娘娘犯不著為她三言兩語的挑撥話兒生氣,反趁了她的意。」

  「您光明正大管著整個後宮呢,那批胭脂香粉,您就是要裡頭開出朵花兒來,也沒人敢不聽。臨了,她還不是逃不過這一遭。」

  提起這個,皇后也露了笑,悠悠道:「咱們憐妃娘娘的那張驚世容顏,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看了。」

  「反正呀,皇上是不敢瞧了。『一枝梨花春帶雨』是美景,『一枝梨花春帶血』,那是志怪雜談。」

  皇后撲哧一樂,蔻丹戳了她額頭。

  「你竟是長學問了。」

  茯苓見主子笑,心裡才鬆了口氣。但到底是可惜,這次為主子這番脾氣,還是折損了兩個宮人。

  不過,能得憐妃養病一段時日,指不定新人裡有手段好的能搶去她的寵,這才算是不虧。

  ******

  身處後宮若沒有恩寵,有地位也好,若地位也沒有,銀子就至關重要了。

  雲露家裡不算富裕,帶進來的不多,前些日子便開銷得不剩多少了。她花錢雖不大手大腳,也從不拘著,當用則用。

  如今還沒能承寵,沒有額外的賞賜,雖有月俸,平日花用夠了,但除此之外還要打點下人,花銷自是緊俏。

  但她也不急,心裡早就有了主意。

  她當宮女那會兒,因妙妙那只貪財貓喜歡閃亮光的東西,就總是舀一碗水,讓它看粼粼波光,才哄得它不鬧。後來跟到皇帝那裡,皇帝可是個大財主,就是逗貓兒,那都是用得珠寶金銀,每一件都華光璨璨。

  最要緊的是,他從不會收回去。

  於是雲露身為妙妙的小管家,就會把這些東西打點藏好了,一方面是財不可露白,不管這些算作她的還是妙妙的,總不會是別人的。另一方面,她可有可無地覺得這也是條退路,有錢好辦事,誰知道以後怎麼樣。

  不得不說,她當年這個舉動還是相當明智的。

  風霄宮是先帝爺的寵妃玉妃住的地方,據說當年玉妃說動了先帝,將宮殿取名為鳳霄宮,取皇后而代之意昭然若揭,結果皇后母族強盛,煽動朝臣彈劾,先帝的性子說好聽了是溫柔平和,說難聽了就是懦弱,反對聲一起,便就改了「鳳」字為「風」。

  玉妃去後,這座宮殿沒人灑掃,荒蕪至今。誰知是不是當今太后授的意。

  那兒的院裡有一棵枯樹,雲露就將包袱藏在樹洞裡頭,因宮裡人人皆說風霄宮晦氣,人跡罕至,一直都沒人發現裡面的財寶。

  「主子,既是要去園子散步,還是把這扇子拿上罷。主子皮膚薄,未免曬傷了,也好擋一擋太陽。」良辰將繡案精美的團扇遞了過去。

  雲露口中雖道天還涼快,但還是接了過來。

  御花園不單只是一個園子,而是分作好幾個區域,她找了個散步的名目,就去往離風霄宮最近的那一個。

  池水照花,楊柳依依。

  想是才用了午膳,妃嬪多在困覺,她一路行來也不見個人影兒。只在寥紅池畔看見一宮女正急得團團轉,探柳分花,像是丟了東西。

  「怎麼了?」

  宮女一見雲露的穿戴當即行禮:「奴婢給霞帔主子請安,主子吉祥。回霞帔主子話,奴婢是臨芳宮的宮女,方才帶紅豆小主子散步,卻不見了小主子。這才到處尋找,您莫要見怪。」

  在宮裡頭行止鬼祟,那是犯了規矩的,不管有事沒事,被抓到後都要先挨幾下板子。因此她解釋的很仔細。

  但臨芳宮是憐妃的寢宮,她既是寵妃娘娘的人,態度多少有些倨傲。

  雲露不過一問,這等麻煩事可不想沾身,她揮了揮手道:「既然如此,你接著去找吧,不耽擱你了。」

  「謝霞帔主子體恤。」

  轉眼,雲露又說絲絹落在了雲岫閣,讓良辰回去拿,良辰不疑有他,當即折返了回去。她如願來到風霄宮。

  落葉積地,堆疊了厚厚一層,開著門,風一吹四面塵土飛揚,嗆得人直咳嗽。

  她確實沒將絲絹帶在身上,就只能用手掩住口鼻,循跡來到那棵枯松之下,又空出一隻手,從裡面拎出一個蒙滿灰塵的包袱,取了幾件小巧貴重的首飾揣進懷裡。

  然後將包袱放了回去。

  倒是意外地順利。

  做這些事的時候她腦子裡的弦一直緊繃著,皇宮雖大,住的人也多,難保不會讓人偶然發現。所以一聲「噗通」落水聲詭異地傳來時,她猛地一驚,立刻站起身來。

  屋簷上的鳥雀撲稜著翅膀飛走了,空庭在這個時刻寂靜的嚇人。

  雲露定了定神,後宮腌臢事向來不少,但這回偏偏讓她趕上了。

  不過如今她與事發的地方離得近,既已攪了進來,悶頭做不知狀,恐怕要做冤大頭替死鬼。瞭解詳情後才能把握事情發展的走向,她必須去看一看。

  她憑記憶繞過牆角擋住的視覺死角,走到庭院唯一的一口青苔遍佈的灰石古井邊。從井口處看去,有青白的面容從水裡透將出來,閉著眼,沉浮如水鬼,週身彩袖翻滾,黑髮繚繞,看不清是誰。

  饒是她膽子大,也嚇得一個後退,而在看清水面上浮起的如棉絮狀的紫色煙縷時,更是瞳孔一縮。

  那煙不過浮了一瞬,便當即要四散沒了。

  在這個時刻,院外竟莫名地響起腳步聲,急促雜亂,顯然不止一個人。

  雲露無聲地吸了一口氣,穩住思緒,當機立斷的握住扇柄,往井水裡一兜,扇面正將那紫煙兜個正著,而後放到鼻端狠吸了幾口,在門外的人踏進來之前,軟身倒了下去。

  ******

  醒來時,頭上還是雲岫閣的帳頂,因是魚肚白的顏色,又不加暗紋,顯得很樸素。她昏沉沉往旁邊一瞧,鵝黃的流蘇似是晃出了重影,她覺著好像看見了那明晃晃的黃色。而後眼睛一定,險些驚得坐起身來。

  繡團龍紋的明黃長袍入眼,竟然真的是皇帝。

  「醒了?」

  「唔,臣妾給皇上請安……」軟袖拂在床側,還是早起那套衣裳的雲紋,她胳膊支撐在一邊,狀似強撐著要坐起來。

  皇帝撩起紗帳,一雙淺琥珀的眼睛,凝視時再溫柔不過,於他卻顯得疏懶,舉手投足間,週身散發著優雅的氣息,沉穩中飽含瀟灑,自有一種貴族式的不羈。

  襯托下,那清洌俊美的長相在記憶裡反倒淡了。

  「不必起來了。」

  語氣微淡,卻親自幫她安了一個引枕,讓人受寵若驚。他適然行之,好似再尋常不過:「朕聽說,王承徽今日投井死了,你就暈在旁邊。」

  「臣妾也不知道。」雲露按著額頭,模樣頗有些痛楚,「臣妾本是在寥紅池附近散步,因帕子落在雲岫閣便讓宮女回去取。而後,而後……」

  她蹙起了眉,像是在苦苦思索。

  皇帝沒有不耐煩,靜坐著等她說下一句。

  須臾,雲露緊咬得嘴唇微白,她才似想起了什麼:「而後臣妾就看見了一隻貓,渾身雪白,不知為什麼,臣妾看著它就想追過去,不知緣由地……」

  皇帝聽完後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他向後做了個手勢。

  李明勝本是被皇帝派遣去詢問太醫,而後就候在帳幔外等候傳喚,此時一見手勢立刻走了進來,躬身附在皇帝耳側說了幾句。

  雲露隱約聽見了幾個詞兒,像是「團扇」、「迷魂引」、「憐妃」等等。

  皇帝面上瞧來漫不經心,雲露卻從他叩指的節拍愈快中,看出他的心情有所好轉。

  「你暈倒之前手裡拿的那把扇子,是憐妃賞的?」

  「是,那是臣妾還是侍御之時得的。當時各宮娘娘都賞下了一些東西,臣妾因覺得魚藻瞧起來涼快,便選了它。」青絲襯的小臉蒼白,笑容卻是清新憨然,讓人看到後不自覺地受到感染。

  「朕明白了。」皇帝也露了笑意,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要走。另外囑咐道,「好生養著罷,朕走了。」

  嗓音裡的愉悅之意更明顯了。

  雲露卻倏爾叫住他:「皇上。」

  「嗯?」他回頭看她。

  「臣妾、臣妾會不會……」她小幅度地輕揪著被褥邊緣,很有幾分緊張,「王承徽投井的事不是臣妾做下的,臣妾沒有。」

  皇帝頓了頓,而後竟是走回床邊,撫了撫雲露的烏絲以示安慰,但軟發在手掌微動時,比別人要更柔軟的觸感還是讓他掠過一抹微詫,而後又親暱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朕相信你。」

  她起先非常配合自己的問題,他還覺得這是個沉著冷靜或者過度天真的女人,但如今再瞧她緊張的模樣,便知她先前只是努力地在配合。

  怪不得臉色白成那樣。

  後宮裡哪兒還有女人會說這麼傻的話,除非是被判定了罪名,否則誰會浪費力氣,只辯解自己沒有做過?紅口白牙,誰會信她。

  果真還留有幾分純真可愛。

  等皇帝腳步輕快地走了,雲露方向外喚了聲良辰,沒過一會兒良辰就走進來,臉上還有後怕,卻又怯著不敢問。只是說:「奴婢見內侍公公用架床抬了主子回來,而後皇上就來了……」

  雲露心知這回是莽撞了,但是再來一次或許她還是會這麼做。

  她一無寵,二無家世,三無靠山。沒有銀子使不上勁兒,若開頭沒打好,一切都白談。

  「沒事了。」雲露隨口安慰了她一句,愉快而期待地問「咱們晚上吃什麼?」

  良辰:「……」

  主子,咱能不這麼沒心沒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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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嗷嗚,終於快寫到侍寢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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