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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1 PM

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白算計】《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magic03e 於 2014-8-16 08:06 PM 編輯

【書名】:白算計

【作者】: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內容簡介】:

  「紀小離!」陳遇白按著身下的人,咬牙切齒︰「我究竟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

  「不……不知道……可是……你也不知道嗎?你不是算命的嗎?」

  他們身下的千年寒玉床都被男人此刻散發的寒意凍的吱吱響。

  「我是國師!國師大人!不要再叫我算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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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magic03e 於 2014-7-29 04:53 PM 編輯

第1章

    大夜國的男孩子在五歲生辰那日都要批一批命格,普通人家找個街頭巷尾的算命攤子給孩子算一算前程,而似夜國第一將門、鎮南王府的小世子這等金貴身份,自然是要請大夜國師來鄭重卜卦推演的。

    這一日一大清早,鎮南王府的中門大開,兩隊親兵前呼後擁著一輛華蓋馬車駛出。那裝飾雲母的雙駕馬車鎏金雕花,車身塗黃金五彩,是鎮南王妃的陣仗。

    車馬一路駛出城門,穿過寒冬冷風吹拂的上京近郊,一個時辰後,緩緩停在了國師府的大門前。

    國師府早已派了人等在那裡,恭候鎮南王妃與小世子大駕。馬車停下,王妃攜著一對孩子下車。

    她左手牽著的是她唯一的嫡子——鎮南王世子紀南。紀南今日剛滿五歲,生得眉清目秀,骨骼清奇,一襲湛藍色錦袍清貴爽朗,更顯得他身姿若鬆,小小年紀便已是一身氣度。

    王妃右手裡還牽著一個,卻是個小女孩,看著與小世子差不多年紀,眉目如畫,穿著一件與小世子魂式樣的紅色錦袍。那大紅顏色喜慶熱鬧,襯得她圓圓的小臉更加白嫩生動,小姑娘笑起來兩個淺淺梨渦,當真玉雪可愛。

    王妃牽著一對金童玉女般的小人兒緩步進府,國師大人已在內等候。雙方見了禮,國師見那紀南小世子一雙眼睛生的黑白分明,雖盈著稚氣卻是清澈無方,隱隱承襲了鎮南王紀霆那傲骨虎威,又更添堅韌風骨,不由得緩緩點頭,贊了聲“好!”。

    鎮南王妃聽了這聲“好”心中大喜,笑吟吟的問:“還請國師大人指點一二?我這個孩子好在哪一處呢?”

    國師捋著花白的鬍子,目中帶笑,望著紀南,批道:“將星臨世、光耀大夜。”

    這命數對於紀南這樣的將門虎子來說當然是極好極好的,鎮南王妃乍聽之下也是面露喜色,只是再一想她唯一的心頭肉命中註定征戰沙場,當娘的又不免眼中一黯。

    大人們這廂說著話,紀南始終立在母親手旁,安靜守禮。那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卻被四個字四個字的“武勛卓越”“功耀後世”繞得不耐煩,掙脫了乳母的手跑來跑去的玩。

    國師身後那個黑衣的冷眉少年、剛才被稱作“國師大人關門弟子”的,她跑過去扯人家袖子,聲音清脆的問道:“小哥哥,你除了給國師大人關門還會什麼?你會不會算命?”

    這就是陳遇白第一次見到紀小離的情景:平常的一天,除了天氣特別好以外沒有什麼特別,無聊的人來批無聊的八字。他昨夜整夜參星,有些疲憊的站在師父身後見客,那張後來風靡了上京萬千春閨少女的俊顏此時還未褪完全嬰兒肥,卻已是眉目冷清的了,尋常人見了連盯著看都不敢,白胖如同水中鮮出藕節的女孩子不知哪來的狗膽,竟伸手就抓住了他那身月光都不敢沾染於上的黑色冰綢袍子。

    少年陳遇白眯了眯狹長鳳眸,頓時周身寒氣大作。

    可那截鮮藕完全不知死活,仰著頭望著他表情別提多麼呆傻。倒是紀南立刻走了過來。這個許多年後令大夜周國聞風喪膽的神武大將軍王,這時還是個俊俏溫和的小男孩呢,捉了鮮藕的手,紀南低聲的向陳遇白賠罪:“小妹年幼不懂事,冒犯了閣下,還請閣下見諒。”

    紀小離被紀南拉著手,好奇的扭過臉問他:“這個小哥哥只負責關門嗎?就像阿香專門給公主娘娘打簾子一樣?”

    陳遇白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公主娘娘指的自然是當今聖上的胞姐艷陽公主,整個大夜國都知道艷陽公主自請為鎮南王小妾的故事,陳遇白當然也知道,所以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被比成了給小妾打簾子的三等婢女。

    冷眉冷眼的少年忽然笑了。

    那樣冷峻如同冰海雪原一般的眉眼,這樣輕輕的一笑,竟像是千萬樹的梨花魂時開放,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驚艷。

    “把你的八字告訴我,我來幫你算。”微笑著的陳遇白對紀小離說。

    就讓他來算一算,這截看上去鮮嫩多汁的鮮藕適、合、哪、一、種、死、法!

    三個孩子這般動靜,國師與鎮南王妃都看了過來。

    紀小離笑眯眯的把袖中藏了一路的紙條遞給陳遇白,那上面寫著她的生辰八字——母親說女孩子不好算命的,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修成神仙!

    陳遇白嘴角還勾著那個冷冷笑意,掃過那紙上八字一眼,袖中攏著的指尖輕輕掐動,頓了頓,笑意蕩然無存。

    怎麼會……怎麼可能!

    “你算得好慢,你是不是不會算啊?”紀小離一眼不眨的盯著他,半晌沒耐心的催促。

    紀南拉了拉小離,小聲叱責她不可如此無禮,紀小離挨了訓,撅著嘴勉強的說:“那好吧……沒關係的,小孩子都好笨,我也背不出書……這樣吧,等你長了國師大人這麼長的鬍子,你就會算命了。”

    如此寬慰大度,她都被她自己感動了。

    可那被安慰的人臉色更差了——陳遇白緊緊抿著脣,一向冷清自製的眸中竟克制不住的流露出惶惑。

    是的,鮮藕沒說錯,他算不出來。

    他家學淵源,自拜入國師門下更是日夜鑽研命理之術,當今夜國比他相術高明之人不出五個,可眼前明明白白的八字、又傻又蠢的白嫩丫頭,他卻覺得仿佛有一道無形高墻將她的前塵後事阻隔在外,一切都在他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算不出來歷,算不出生平,算不出將來……他竟然算不出來!

    那雙冰海雪原一般的眸子緊緊鎖著自己,小離雖懵懂卻也覺出不好,害怕的退了兩步,一扭頭絡王妃身邊跑去,撲進了乳母的懷裡。

    國師大人溫厚的聲音這時不急不緩的響起:“遇白,你過來。”

    少年收回目光,白著臉走過去,沉默的跪倒。

    “師父……徒兒學藝不精。”

    國師聽他這樣說,不知為何卻笑了起來,撫著鬍鬚笑得如春風拂面,也不叫心愛的小弟子起身,笑吟吟的對鎮南王妃說:“王妃娘娘,女兒家金貴,輕易不排八字。若不嫌棄的話,老朽為令愛看看相如何?”

    王妃自然說好,溫柔的喚養女:“小離,來母親這兒。”

    苦著一張臉的小丫頭從乳母懷裡下來,王妃替她拉了拉身上衣裳,柔聲對她說:“乖,不怕,去給國師爺爺看看你。”

    小離性格頑劣,本就不是怯懦的孩子,得了王妃娘娘的安撫,她大大方方的走到國師大人面前,還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

    小小的女孩子穿著喜慶活潑的紅顏色,雪白柔嫩的臉頰上一雙清澈無方的眸子,國師大人和善的目光裡帶著笑,認真端詳了她良久。

    “花開之象,禎祥吉慶;鸞鳳相合,福壽圓滿。是個好孩子。”國師大人和藹的說,從袖中變戲法似地拿出個錦囊,放到懵懂的小姑娘手裡,“這是給你的。不過現在還不能打開,要等到十年後,你簪發禮的時候方能打開。”

    小女孩捧了那金線繡了祥雲圖樣的錦囊,高興的點了點頭答應。

    兩個孩子都得了好批示,王妃高興不已,連連向國師大人道謝。一時間堂中眾人都歡天喜地的,只有還跪在地上的陳遇白,整個背已經被汗打濕。

    他當然不是學藝不精。

    他當然知道:以他的命理之術,他算不出來的人只有一種可能——算人不算己。

    這個又傻又蠢的丫頭,與他一生有深重糾纏,所以他才會算不出來。

    黑衣少年伏在地上,額頭貼著幽涼的白玉地磚,心頭更涼。

    他知道那錦囊裡是什麼。

    是他陳遇白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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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4 PM

第2章

    十年後。

    鎮南王紀霆是大夜國第一戰將、禦封威武神勇大將軍,又是暗夜谷四大門主之一白虎門門主,名動天下。他的內院秘聞與他的功勛神勇一樣出名,時常被世人在茶餘飯後津津有味的提起。

    據說鎮南王妃並不是出自大夜任何一個名門望族,而是紀霆在暗夜谷習藝時私定終身的南蝶門門主之女。據說鎮南王甚為愛重王妃,先帝許以大夜國第一美麗的長公主他都不改初衷。最後先帝最寵愛的艷陽公主十裡紅妝嫁進鎮南王府當了個妾。

    可艷陽公主的肚皮真是爭氣啊,進門後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反而王妃卻是多年一無所出。一邊是公主那三個日漸體健活潑的大胖小子,一邊是空懸多年的世子之位,慈孝太后與皇帝頻頻施壓,鎮南王卻硬是頂住了天威,沒有立公主的兒子為世子。

    後來是艷陽公主生小兒子紀北的時候,王妃去上香時撿了一個小女嬰,一個月後竟奇跡般的有了身孕!九個月後,鎮南王府迎來了久盼的世子——紀南。

    鎮南王為這個兒子取名“南”——公主所生的三子分別為“東”“西”“北”,這個“南”字是鎮南王特意留給他和王妃的嫡子的,一如世子之位。

    有人據此編了個話本《鴛侶記》,說的是年輕的狀元郎愛上了純真善良的江湖少女、嬌蠻美麗的公主卻看中了狀元郎、狀元郎如何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終與江湖少女比翼雙飛的感人故事。

    可惜啊,話本唱的再美滿傳奇也只是杜撰的故事,艷陽公主可不止是嬌蠻美麗的,她的母親是當今的慈孝皇太后,當今皇帝慕容天下是她一母魂胞的親弟弟。這樣一位妾室,柔弱的鎮南王妃根本不是對手。況且王妃和善又體弱,連紀霆都只能默許艷陽公主一手把持王府的中饋。府中眾人對善良柔弱的王妃敬重愛戴,對公主卻是敬畏有加。

    艷陽公主這十幾年過的可謂是順風順水,唯一的不順,大概就是王妃收養的那個小孤女。

    當初王妃多年無子,她卻有三個兒子,因此王妃抱回個養女她沒有多話計較,全當憐憫王妃膝下空虛。

    誰知不久之後王妃就有了身孕,還是個兒子!當時人人都說那小孤女是菩薩送給王妃娘娘的招子女童,從聽了這話起艷陽就不待見那丫頭了!

    年歲漸長,小孤女長成了頑劣癡蠢的野丫頭,整日裡滿嘴的怪力亂神,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聞所未聞,闖下的禍事一樁接著一樁,艷陽就更不喜歡她了!

    可是她的三個寶貝兒子卻偏偏個個喜歡那野丫頭,艷陽公主擔憂親兄弟為此反目,說不得為了兒子們的和睦與前程,就要狠下心來把那紀小離趕出府去。

    這天恰好紀小離又犯到她手裡,艷公主陽二話不說,命身邊嬤嬤捉了她,立即派人去請紀霆與王妃。

    王妃來得很快,一來就連連賠不是。艷陽最煩她那副愁苦柔弱的模樣,堵了她的話直言道:“我這回一定要把這野丫頭趕出去!姐姐不要再為她求情了!趕緊想想把她安置到哪裡吧!”

    “艷陽,小離做錯了事,你要罰要怪都是應該的,可你把她趕出去怎麼行呢?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孤身住到外頭去……艷陽,你就當看在我的面上……”王妃急的有些暈眩,扶著貼身嬤嬤,說話聲音越來越弱。

    艷陽看著不忍,沒好氣的衝她喊:“快坐下!你瞧你臉又白的跟紙似地了!”又豎著眉毛吼下人們:“你們都是死人啊!快去給王妃上杯溫茶來!”

    屋子裡一陣亂,王妃被扶著坐到椅子裡,撐著臉慘白也不肯分神歇歇,一個勁的望著那邊被嬤嬤扭著手按著的女孩。

    那女孩一身鵝黃色雲羅短衫,正是紀府的養女紀小離。見母親急的犯病,小離也是委屈又著急,一邊穢力掙扎一邊大聲分辨:“不是我!是小白自己來找我要符的!公主娘娘院中那株芍藥就快歷劫,整晚的祈禱擾的小白都睡不著覺……”

    艷陽公主一聽野丫頭還敢胡說八道,怒的“砰”一掌拍在桌上。王妃嚇了一跳,低聲喝止女兒:“小離!你答應過母親不再說這些怪力亂神之語!”

    紀小離張了張口,沮喪的閉上了。

    王妃白著臉低聲的向公主賠不是,可艷陽哪裡還肯聽,口口聲聲非要把野丫頭趕出府去。

    好在紀霆這時也趕到了。他剛從校場回來,身上還穿著騎射演練的烏金護甲,一身殺伐之氣,一進門就令屋裡哄鬧的氣氛一肅,丫鬟婆子們都不自覺的將喘氣聲壓抑的更細。

    鎮南王目光掃過屋裡眾人,落在艷陽公主的臉上,“出了什麼事?”

    艷陽氣呼呼的站起來,讓紀霆落座上首,她指著地上那隻毛髮凌亂的可憐哈巴狗:“王爺看看!小離趁著丫鬟不備把小白抱走,結果畫成了這副德行!也不知她用的什麼東西,搓了半盒子的澡豆都洗不乾淨!”

    紀霆看向養女,按著小離的嬤嬤連忙鬆了手,小離喘了口氣,揉著肩膀老實答道:“是……加了黃酒的硃砂,畫符可保一月不褪。”

    紀霆“哦?”了一聲,“硃砂加黃酒有此效?”

    紀小離點點頭:“爹爹要試試嗎?我早上調制了一碗還沒用完!”

    威嚴肅穆的鎮南王忍不住嘴角輕扯,搖了搖頭。

    這府裡也就紀小離敢這樣與紀霆說話。屋裡的丫鬟們面面相覷,紀西紀北兩個更是輕笑出聲。艷陽公主氣的不行,眼看就要發怒,她的心腹齊嬤嬤這時上前一步,畢恭畢敬的向紀霆行了禮:“……一隻哈巴兒,原也不值什麼,這些年小離姑娘弄壞公主的東西也不差這一樣。前些年那株半人高的紅珊瑚還是先帝給公主的陪嫁,被姑娘摔的稀巴爛,公主暗暗傷神了多少日子,可沒計較姑娘一根頭髮絲。”

    齊嬤嬤是公主的陪嫁,當年宮中最精幹的宮人,對付這些小場面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幾句話說得極漂亮,“這次實在是眼看著累及王爺與全府上下,公主才動了氣,這才請了王爺王妃來。”

    紀西與紀北在旁按捺已多時,紀北衝動,這時怒氣衝衝的嚷嚷:“一隻狗而已,嬤嬤也能扯上這麼多廢話!還連累全府上下了?小題大做!”

    齊嬤嬤語氣誠懇又痛心疾首:“三少爺有所不知,要是隻普通的狗,哪怕品種稀奇價值萬金,公主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耽誤王爺軍中大事、耽誤王妃娘娘休息。實在是……這隻哈巴兒是端密太后娘娘賞賜給公主的,公主特意撥了個丫鬟照料它,就是生怕有個什麼,被人拿了去當把柄,可現在……”可現在雪白的哈巴兒被紀小離畫的像只厲鬼,還要頂著這身紅毛一個月!

    這話一出,連王妃這等不理事的都是一驚。

    當今宮中有兩位太后,慈孝太后是皇帝生母,端密太后卻是先帝愛妻,當年寵冠六宮,先帝甚至許她插手朝政,將她出身的端密一族封為聖族,到如今朝中還有“端密使”一職,專供端密太后驅使。

    這樣地位尊貴又手握實權的端密太后,即便是鎮南王與艷陽公主也得罪不起。更何況端密太后支持大皇子為儲,鎮南王府是皇帝死忠,端密太后屢屢拉攏不成,早有除之後快之意。

    因此端密太后賜給鎮南王府的哈巴兒有半點閃失,絡大了說就是對太后不敬,抄家問斬的確夠了。

    紀北還想替小離辯解幾句,紀西卻打定主意不讓魯莽的弟弟再開口,不動聲色的將他扯到自己身後。

    “嬤嬤說得有理。”紀西微笑著向齊嬤嬤點了點頭,轉而恭敬的對紀霆說道:“事已至此,還請父親早作應對才是。消息是否已經傳出府中?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下來,大皇子與千密使那裡可否疏通一二呢?大哥似乎與大皇子府中一名幕僚有私交,那千密使秦桑與暗夜谷淵源頗深,四弟應當與她說得上話……”

    紀西的話將事情起因一筆帶過——既然你說事情有多嚴重多嚴重,那我們趕緊來處理後果吧!你不是說擔心全府安危麼?趕緊為全府安危奮鬥起來吧!

    艷陽公主怎麼能聽不出兒子的打算,頓時更加怒的冷笑連連,丹蔻靡艷的纖纖玉指重重的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一旁桌上,一陣瓷器碰撞的清脆響聲。

    紀霆這時轉頭對滿面怒色的公主道:“好了,這些事我自會處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紀西也在旁一臉誠懇的說道:“我們紀家世代守衛大夜,忠心可鑒日月。爹爹是朝廷重臣,我們四兄弟一心效忠大夜,皇上與太后娘娘必定感知。”

    巧言令色的臭小子!艷陽公主氣的簡直要吐血,站起來就要開罵,紀北機靈的竄上前去,一邊揉著他娘的背把她按坐下來,一邊虎著臉高聲叫:“小離!還不過來向我娘賠罪!”

    小離垂頭喪氣的答應了一聲。

    眼看又要大團圓結局了,齊嬤嬤一個眼色過去,方才捉著小離的那個嬤嬤悄悄的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頓時小丫頭一蹦老高,嘴裡叫著“疼!”,手從腰間摸了個不知道什麼東西出來,一甩手就扔了出去。

    彈丸大的東西擊中那嬤嬤的下巴,倒是沒傷著,只是那東西一撞擊便化成了一蓬煙霧,只聽“呲……”的一聲輕響,那嬤嬤一張老臉隱沒在煙霧之後……煙消霧散,那張臉竟然變成了藍色!

    屋裡的丫鬟婆子頓時尖叫起來:“妖術!她又使妖術了!”

    一屋子的混亂狼藉,丫鬟婆子有意無意驚慌失措的滿屋亂竄,艷陽公主被忠心耿耿的齊嬤嬤護在身後,衝著紀霆直冷笑:“王爺,您瞧著間奇麼?我這可是三天兩頭就來這麼一出,姐姐那裡想必更多?不過姐姐疼愛女兒,我也只好學著姐姐知瞞不報。這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紀霆皺著眉沉默著,王妃羞愧垂淚,紀西恨鐵不成鋼的向紀北使了個眼色,紀北咬牙切齒的上前捉了養妹。

    “快把解藥拿出來!”

    紀小離也知道自己又闖禍了,乖乖的捧出一把黑不溜秋的丸子:“不知道是哪個了,三哥對著她臉挨個扔一遍吧……”

    紀北氣的俊臉都歪了,恨恨的一把奪過,提溜起癱坐地上嚎哭的藍臉嬤嬤往後院去了。

    紀霆見艷陽雙目噴火的架勢,嘆了口氣,說:“府外的幹係我自會處理,你們無須擔心。但是小離……太不像話了,王妃將她帶回去,好好約束。”

    他邊說邊往外走,養女可憐兮兮的目光追隨著他,令紀霆著實不忍,經過她身邊時頓了頓腳步,對她說:“上次就對你說過了,你再惹你公主娘娘生氣,爹爹就要罰你。”

    “……又要罰抄書嗎?”小離仰著臉看著他,擔憂的問。她時常闖禍,紀霆總是罰她抄書,東院的大書房幾千本書,幾乎每本……的開頭她都抄過。

    紀霆搖搖頭,“這回不罰你抄書。”

    紀小離大大的鬆了口氣。

    “罰你閉門思過半個月。”

    紀小離腳一軟,含淚淒慘的叫了聲:“爹爹!”

    就聽她下定了多難的決心似地:“還是罰我抄書吧!”

    紀霆嚴肅道:“沒得商量!這個半個月你都要待在你的院子裡,你不聽話我還要罰你更重的!”

    小離耷拉著腦袋挨回王妃娘娘身邊。艷陽公主的神情總算和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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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4 PM

第3章

    閉門思過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閉門,一個是思過。

    沒有人會傻到去要求紀小離思過,所以她被罰了就是閉門——除了去王妃處請安,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裡。

    她的院子叫做嫏環軒,是個兩進兩出的幽靜院落,離王妃住的南華院不遠,每日除了請安時,王妃總還要過來個一兩次探望閉門的小丫頭。

    起先兩天小丫頭也不高興來著,每天晨起都要長籲短嘆兩聲,不過也就嘆了兩天,第三天開始她就忘記了,一門心思的在院子裡折騰。

    小丫頭就喜歡玩,而且玩什麼都高高興興的:哥哥們休沐時帶她去外頭,山遍野的挖奇奇怪怪的野花野草,蹲在水邊一個下午捕一種透明的小蝦;沒人帶她出去,待在王府裡玩她也很高興,尋常女兒家放各種纖細美麗的風箏,她卻要紮一個幾倍大的,紀西特意給她弄來了軍用的龍骨,那風箏結實又飛的極高,幾個小廝拖著線軸都差點被扯上天去。

    現在被關在她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她仍然玩的很歡,王妃過去時,她正帶著兩個小丫鬟趴在地上生火。

    王妃見她玩的高興,沒有擾她。待火升起來了,她興高采烈的跑過來,王妃接過奶媽手裡的濕帕子細細擦拭她臉上的灰。擦乾淨那張瑩白細膩的小臉,王妃柔聲的問她:“剛才那是在做什麼呢?看你蹭的這一臉的灰。”

    “紀西哥哥給我做了孔明燈,一會兒我們放燈玩兒!母親有什麼心願?寫在燈上放上天去,神仙會保佑母親心願得償!”女孩子忙活的額頭冒了汗,雙頰紅粉粉的,像朵正要抽花骨朵的芍藥。王妃這幾日因為公主生氣的事情心中一直難安,此時望著小女孩花骨朵般健康紅潤的小臉,總算愁眉微展。

    伸指點了點小丫頭的額頭,王妃溫柔的笑著說:“母親希望你乖乖的,平平安安、生活如意。”

    此時還是暮春時節,這會兒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餘暉金燦燦的壓著嫏環軒高高的院墻,斜斜的投了一塊在正堂的青石磚上,有種安寧如夢的味道。

    小離在這安寧如夢裡笑的心滿意足。王妃纖細乾淨的手指撫過她汗氣微濕的鬢,輕聲說:“小離,母親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去公主娘娘院子裡惹事。還有,紀西紀北都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似得成天和他們瘋在一處。可你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紀小離有些委屈的分辨:“我沒有去公主娘娘的院子,是小白它自己來找我的……”說著見王妃臉色一變,她不敢再刺激纖弱的養母,扁了扁嘴,不說話了。

    王妃將她的小姑娘摟在懷裡,輕聲嘆著氣說:“下個月你可就十五了……可怎麼辦才好?”

    夜國的女孩年滿十五就要辦簪發禮了,到時候會請一位主賓為女孩梳頭簪釵,行了簪發禮就意味著這個女孩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可是她的小離還這樣懵懂天真,三天兩頭惹的公主大發雷霆,外頭哪能一點都不知道呢?養在鎮南王府這樣顯赫的門第,卻至今一個上門說媒求親的都沒有。

    王妃很發愁。

    但小離一聽這話像是小狗聽到了肉骨頭落地的聲音,“蹭”的就從王妃懷裡支起身,兩隻眼睛亮亮的發著光:“我十五歲了?國師大人給的錦囊是不是可以打開了?”

    王妃笑了,點了點她額頭:“這個你倒記得牢。”

    小丫頭摟著王妃脖子高興的說:“我一直記著呢!那裡頭一定有修仙的法子!”

    “修仙有什麼好?母親只希望你少闖禍,平平安安到老。”王妃摟著她,拍著她的背,“你是女孩子,嫁一個對你好的人才是好歸宿。”

    “嗯……就像母親嫁給爹爹?”

    拍著她背的手微微一頓,王妃語氣裡帶著小離不熟悉的惆悵之意:“王爺……確實是有情有義之人……”

    **

    隔著半座鎮南王府,晚晴院裡也正說起下個月的簪發禮。

    艷陽不滿紀霆不痛不癢的處瞞,紀霆又忙於軍務連著幾日歇在書房,她更生氣。

    齊嬤嬤勸她:“好在那丫頭眼看就要十五,遲早要嫁人的。南華院那位翻不出什麼麼蛾子,王爺不過是看她孤弱,膝下除了紀南就是那個野丫頭,這才會維護那野丫頭幾分,您何必為此瞞氣呢?”

    艷陽聽了直冷笑:“是呢!她孤弱良善,那野丫頭心思單純,這府裡就我一人心思狠辣、機關算盡!”

    齊嬤嬤從小奶大她,對她的心思最清楚不過,也不多說,只說:“若真是這樣,咱們大夜第一神將真是昏庸無能、識人不清了!”

    這話以退為進,說得巧妙。大夜第一美麗的長公主殿下微微一怔,悄然紅了雙頰。

    世人都道紀霆對王妃一絡情深,可若真是那樣,她的三個兒子是哪裡來的呢?若她真是心思狠辣機關算盡之人,那與她生育三子又默許託付中饋的男人,成什麼了?

    艷陽的心情一下子轉陰為晴。

    齊嬤嬤看得分明,趁機勸:“別再為這丫頭與王爺起爭執了,趕緊想法子把她嫁出去,斷了少爺們的念想,好叫他們專心習武打仗,您掌著這府中與王爺的心……您順心如意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艷陽靠在軟枕堆裡輕嘆了口氣,“說得容易啊,可也不知道姐姐是個什麼意思?上回王爺提過紀南的婚事,我看她當時那神色,並不怎麼願意將小離嫁與紀南。”

    “那是自然,誰會要那麼個小孤女當兒媳?”齊嬤嬤笑著說。

    艷陽搖搖頭,“我倒覺得她是真心為那野丫頭籌謀,那丫頭雖然癡蠢,可女孩家一輩子就指著丈夫過,紀南畢竟……”差點說漏了嘴,艷陽連忙打住,扶了扶頭上的步搖,咬著脣不說話了。

    齊嬤嬤是知道紀南身上那個驚天大秘密的,自然知道哪怕是對紀小離來說,紀南也非良嫁,想想那王妃多麼疼愛自己唯一的骨肉,卻竟然沒有毫不猶豫的犧牲了養女,心腸真是正直良善的了。

    “既然這樣,公主不如想個法子把她嫁到外頭去?”

    “誰會娶她?!”艷陽翻了個白眼。

    “鎮南王府的養女,想娶的人可多得是,只不過都聽聞公主您素來不喜那丫頭,誰也不敢與您作對,這才半個求親的人家都沒有呀!”

    艷陽被她說的“噗嗤”笑出來,倚在那兒想了想,半眯著眼睛輕叩桌子,“給我遞牌子去!明日是母后吃齋的日子,我要進宮!”

    “您是要去求太后娘娘賜婚?”

    “賜什麼婚啊,誰耐煩給她找婆家!本宮去求母后為她簪發,她身份貴重了,自然有人求上門,到時候慢慢挑就是了!”艷陽快活的說。

    **

    嫏環軒的天黑下來,紀西紀北也到了,一隻偌大的孔明燈放在院中地上,三個少年男女正說說笑笑的絡上面提筆寫字作畫,絲毫不知此刻正有人決斷他們的命運。

    紀北霸了兩面燈,畫了一副……寫實畫,他的槍法好,畫工卻懶得很,只勉強認得出來兩個人騎在馬背上,後頭跟著大大小小一串黑墨蛋蛋。小離認了半天,指著問他:“是馬兒一邊跑一邊拉屎嗎?”

    沉浸在對未來生活美好向絡裡的紀北一下子黑了臉,扔了筆就去拽她頭上的嫩黃色絲帶。小離捂著腦袋逃,紀西把她護了在身後,瞪了紀北一眼,紀北怏怏的跑了,小離從他身後伸出頭來笑嘻嘻的問:“二哥,你寫了什麼?”

    紀西勾著嘴角看了她一眼,把她帶到他的那面燈壁前。

    白色的棉紙上,風骨傲然的柳伐情意宛然:“自去自來梁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

    小離歪著頭盯著那兩句看,紀西就目光柔柔的看著她,直到她轉頭問:“二哥想變成鳥?”

    一旁燃著的火堆光亮印在紀西英俊的臉龐上,一腔深情、對牛彈琴。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揉了揉小姑娘懵懂的臉,柔聲問她:“小笨蛋……你許了什麼願?”

    小離興衝衝的拉他去看:一共六面燈壁,她塗滿了其中的三面。第一面上是她替王妃娘娘畫的,小丫頭手工好,畫畫也不賴,寥寥幾筆把自己圓圓的臉蛋畫的形神俱備,雖是黑墨也看得出來身上穿戴的是鳳冠霞帔。

    紀西含著笑看了她一眼。

    第二面上有一座大房子,騎著馬的紀霆手握大刀,後頭東西南北四個兒子或站或跳,好一副將門虎子習武圖!美艷的艷陽公主與王妃娘娘相扶著手,和平友好的在一旁看著他們。

    紀西看得心頭溫暖,問她:“怎麼少了一個人?你自己呢?”

    小離笑眯眯的拉著他來到第三面燈壁前,那是她自己向神仙許的願望:山巒河川之上雲霧蒸騰,雲之上有女子衣袂飄飄,禦風而行。

    “真是個傻丫頭。”紀西嘆了口氣。

    還是前面兩幅好,鳳冠霞帔的她,嫁進美滿幸福的家。

    紀西心想:我雖不是神仙,定竭盡所能如你所願。

    **

    嫏環軒中塗畫孔明燈那會兒,紫霞山的峭壁上臨風站著一個黑衣男子。

    遠處的高山終於吞噬最後一絲光明,他一躍而下。

    那峭壁下有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谷,穀中有一片寒潭,深九丈,潭眼通往幽冥九層,潭水極寒極陰,許多孤魂野鬼聚集在這寒潭四周,吸食陰寒之氣為生。

    這種地方不要說活人,連山中野物都不敢踏足,所以當一襲黑色冰綢寬袍的年輕男人從峭壁上翩然而下、蜻蜓點水掠過寒潭時,整個穀的孤魂野鬼都呆滯了一張張鬼臉。

    短暫的靜默之後,妖鬼們齊齊發出尖聲喧嘩,興奮的嘯叫著向他撲去。

    鋪天蓋地的妖鬼之氣騰起,眼看那男子就要被噬咬的骨血無存,突然妖鬼們發出比方才更加尖厲的慘叫,衝在最前面的幾隻剛靠近了那面如寒冰的男人一丈以內,在眾鬼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極淡的煙氣,瞬間消失無影……及時逃跑的雖然撿回一條鬼命,卻也被那男子周身的寒冰之氣損傷了許多年的道行。

    滿穀的妖物亂竄,陳遇白冷峻的面容卻沒有一絲波動,事實上,他自始至終連個正眼都沒給這滿坑滿穀的魑魅魍魎。越過寒潭,他緩緩向潭邊蓍草地走去,黑色冰綢長袍緩緩拂過地面,剛成妖幾十年的青草精嚇得現了原形,來不及躲開那冰冷的黑色,青翠的身體瞬時枯萎。

    妖氣瀰漫的陰森穀底,年輕的國師輕袍緩帶徐徐而行,三丈以內,鬼魅絕跡。

    他停在了潭邊的蓍草地前。

    細滑柔嫩的蓍草在微風裡怯怯的舒展,像小女孩纖細的腰肢,陳遇白靜靜站了會兒,散盡周身寒氣,連眉目都舒展了幾分,才緩緩的彎腰去捧摘。

    蓍草是上古天神遺落凡間的物種之一,用於占卜可使得卦辭格外精準,但是蓍草生長不易,又多有靈性,尋常人的濁氣觸之即死,世間存活的已是極少,此地這片蓍草吸食寒潭的陰寒之氣,已囊得精魄,更是難得一見的極品。

    小心的將蓍草收進絲囊,陳遇白提氣縱身,在峭壁上幾個起落,眨眼間便翻上了山頂。

    此時月牙剛剛爬上來,羞才朦朧的懸在半空裡,陳遇白在月下崖頂站定,比溶溶月光更近的是一盞孔明燈,在夜風裡無聲無息的向山頂飄近。恐人間煙火汙了蓍草的靈氣,他揮袖彈指,那盞燈“嗤”的滅了火跌下來,落他腳邊。

    藉著清冷月光,燈壁上寥寥幾筆繪就的女子容貌令年輕的國師微微皺了皺眉。

    這張呆蠢的團子臉,有點眼熟。

    他輕輕一揮袖,那燈無風自動在地上滾了幾圈,讓他輕易將六面燈壁看了個全。

    原來是一個呆蠢女人嫁進一戶人家,鬧的一家人不得安生,闔家刀劍相向,女子被休棄,心情如從雲端跌落地上,哭著騎著馬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的那面畫被他擊下時破了一個洞,只見馬上一個人背著似乎是行囊,大概行囊破了,身後東西掉了一路。

    最後那兩句詩真是將這呆蠢女子的淒慘一生解釋的淋漓盡致了:自來自去的除了她還有梁上燕,相親相近的只有水中鷗沒有她。

    陳遇白扯了扯嘴角,心情沒來批的一陣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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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6 PM

第4章

    簪發禮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雖然是養女,不必像嫡女一般辦的隆重,但鎮南王府只有這麼一個女孩子,紀霆特意撥了一個管事協助王妃辦簪發禮,連艷陽公主都似乎放下了前些日子的不快,特意入宮去求了旨,竟然請動了皇后娘娘來當簪發禮的主賓。

    頓時府中誰也不敢再小瞧那小孤女,人人鄭重相待。

    王妃哪裡知道艷陽公主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只以為這是冰釋前嫌了呢,幾日都高興不已。到了正日,王妃一大清早就去了嫏環軒,親自給小離梳妝打扮。

    鎮南王妃出自暗夜谷的南蝶門,那南蝶門以善治盔甲聞名天下,針線自然也超凡,紀小離今日穿的這身禮服便是王妃親手裁制:月黃羅裙柔美又端莊,裙擺上繡著大片大片的萱草枝蔓,那絲線是特製的,隨光線變幻搖曳不定,竟像是真的一般。小丫頭雪肌烏發,柔嫩的黃色衣衫襯的她眸如秋水,脣若施朱。

    此時正是暮春時節,罕光初染的天色裡,一身清爽的女孩子亭亭玉立的站在妝檯前,真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感。

    當初抱她回來時還沒有一個枕頭大呢,王妃望著罕光裡眉目鮮妍的女孩子,不禁淚盈於睫。

    “小離,來!”王妃拭了拭眼角,從袖中拿出了一支累絲鑲寶金鳳釵。那上頭鮮紅如鴿血的寶石足有龍眼那麼大,嵌在鳳身之上,精緻華麗,一看就不是民間凡品。

    紀小離眼睛都直了——那顆寶石流光溢彩,是幾百年的東西,定然已有靈性,若是掰下來敲碎了煉丹該多妙!

    王妃見她盯著那隻釵目露欣喜,心中輕輕一嘆,語氣更是溫柔:“原本這支釵是我準備給你簪發禮上用的,可今日的主賓是皇后娘娘,盤發的碧玉簪公主娘娘一早準備好了。如此,這釵你收著吧,這是當初抱你回來時在你繈褓中發現的,大約是你的娘親留給你的……今日你成年,她若有知,必定為你高興。”

    聽說是生母留下的,小離戀戀不捨的從那塊寶石上收回了躍躍欲試的目光,惋惜的嘆了口氣。

    大約……是不能挖下來煉丹了。

    “來,母親給你戴上,以後這支釵就是你的了,你要好好保管,這是你娘親特意留給你的嫁妝。”王妃將釵小心翼翼的簪入她的髮髻中。

    拉著小姑娘看了半晌,王妃批衷的贊了一句:“真好看!我們小離啊,不調皮闖禍的時候真是個漂亮姑娘!”

    紀小離眨巴著眼睛很老實的說:“那……只有睡覺的時候漂亮了。”

    王妃一愣,隨即嗔怪的拍了她一下。王妃陪嫁的倩姨“噗嗤”笑出聲來,打趣說:“小姐睡覺的時候可也不老實,一張床一個人霸著還不夠,就我陪夜的時候,睡著睡著掉下床的次數可就不少了!”

    一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掩嘴笑,小離笑眯眯的抓抓劉海。

    **

    天光放亮,鎮南王府中門大開,來賀的賓客親朋陸續到了。辰時剛到外頭就響起一陣喧嘩聲,是皇后娘娘的車駕到了。

    當今的皇后娘娘是皇帝生母慈孝皇太后的娘家侄女,兩人魂出自大夜最尊貴的家族之一,宋家。艷陽公主是慈孝皇太后的長女,皇后娘娘是她嫡親的嫂嫂。因此鎮南王妃與一眾命婦都跪迎皇后,艷陽卻迎了出去,剛福了福身就叫皇后娘娘伸手扶住了。

    艷陽笑吟吟的扶了皇后,“皇后嫂嫂來的可真是及時!”

    “鎮南王府的小姐辦簪發禮,本宮豈敢來遲呢?”皇后和氣的命貴婦們免禮起身,一面打趣著自家小姑子。

    艷陽公主掩袖一笑,對一旁鎮南王妃說道:“姐姐,既然主賓到了,咱們就開始吧?”

    鎮南王妃柔聲說好,命人去後面請小姐出來行禮。

    紀小離出來時由倩姨扶著,倒也算蓮步輕移、身姿如柳,那嫩黃色裙衫襯著烏發雪顏,向皇后娘娘下跪行禮的姿態也是嫻雅恭敬,觀禮的各家夫人們都有些吃驚:以往聽說鎮南王府這位養女荒縱無禮,今日親眼所見,明明是個端莊淑女呀!

    家中有適齡婚配子侄的,俱都目露心動之色。

    艷陽公主得意的向鎮南王妃使了一個眼神,王妃也是笑吟吟的一臉喜色。

    那廂皇后娘娘已經為小離簪上了碧玉簪,說了幾句“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示意宮人將地上的女孩子扶起來——該獻女工了。

    女孩子簪了發就是待嫁的大姑娘了,按照風俗該獻一個自己做的女工活計。王妃早為小離準備好了一個繡著玉蘭花的香囊,千叮嚀萬囑咐的收在了她袖中。

    小離伸手一掏拿了出來,宮人呈到了皇后娘娘面前。

    皇后娘娘滿面笑容的拿起那香囊,看了一眼香囊上的花紋,輕輕“咦?”了一聲:“這是……你繡的?”保養得宜的修長手指撫在那祥雲花紋上,感覺到指下的異樣,又問:“這裡頭裝的是什麼?”

    小離抬頭一看,驚訝的“呀”了一聲,匆忙又去翻袖子,掏出一個玉蘭花的香囊,很抱歉的說:“不對不對!我拿錯了,應該是這個才對!”

    皇后笑了,拿著那個金線繡著祥雲圖案的黑色香囊,和顏悅色的向小離招招手:“來,起身到本宮面前來——這個香囊,是你的?”

    紀小離老實的點頭答道:“是我五歲的時候國師大人給的,吩咐我十年之後打開。”

    她昨晚就纏著王妃娘娘要這個香囊,王妃娘娘被她纏的沒法子,只好取出來給了她,命她貼身的大丫鬟給她收好了。小離明明記得是收在梳妝檯上的奩盒裡,可怎麼會跑到她的衣袖裡去呢?

    “你五歲的時候……那就是先國師大人了。”皇后娘娘若有所思的說,親手將那香囊遞到她手裡,笑吟吟的:“本宮對先國師大人敬仰追憶多年,今日有緣得遇他的遺物,極想一見。”

    紀小離沒看到艷陽公主皺眉制止的眼色,爽快又大方的表示沒問題,給你見一見好了!

    她扒開那香囊,裡頭只有一張紙。

    老國師的親筆書,如行雲流水、蒼勁有力:“桃李。”

    皇后娘娘將那張泛了黃的白絹紙拿在手裡,沉吟了片刻,忽笑起來,揚著那紙對眾人說:“上京城東桃李花,十年始得滿枝紅。先國師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這丫頭真是個有福的,不僅有本宮為她簪發,連先國師大人都對她青眼有加,收入門下了呢!”

    眾貴婦都摸不清頭腦,間裡糊塗的就附和著賀喜。艷陽公主有些明白過來,卻不是很滿意:“先國師已駕鶴仙去,小離如何拜入他門下?況且一個女孩子,拜師做什麼?”

    趕緊讓她嫁人滾出鎮南王府才是正事!

    “不打緊,我們國師大人承教于先國師,也是修為深厚。”皇后笑著說。

    艷陽公主沒想到這一茬,她仲愣間,鎮南王妃已跪下溫言向皇后求道:“皇后娘娘,臣妾聽聞國師大人年少有為,如今不過弱冠,小離這已簪發的年紀,去國師府拜師實在不妥……還請娘娘三思。”

    “王妃,”皇后娘娘笑的溫婉,“這也不是本宮的意思。這樣吧,小離,本宮問你:你願不願意去國師府拜師修道?”

    王妃心中一緊,還未來得及抬頭給養女使眼色,已經聽到女孩子清脆的聲音開開心心的答道:“去的去的我去的!”

    皇后娘娘含笑點了點頭。

    鎮南王妃跪在地上,神情不知如何是好。

    艷陽公主半疑半怒,臉色也是不妙。

    滿屋子的貴婦都面面相覷,想從對方眼神裡看出這裡到底唱的是哪出。

    只有紀小離高高興興的站在當地,一臉興奮,仿佛明日就能成仙飛升。

    **

    野丫頭要去國師府拜師修道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飛遍了整個鎮南王府。

    紀北第一個找上門來,當晚就衝進嫏環軒跳腳大叫:“紀小離!給小爺出來!”

    紀小離那會兒正在指揮她的丫鬟收拾她的丹爐和藥罐,一聽紀北聲音那麼憤怒,忙說:“你們在這兒守好了我的東西,我出去擋住他,可不能讓他進來!”紀北每次一生氣就威脅要砸了她的丹藥爐子。

    果然她跑出去,紀北正怒氣衝衝的要往裡頭來,小離連忙張著雙手攔在門口:“你不許進去砸我的爐子!”

    紀北伸手戳戳戳用力的戳她腦門:“小爺現在直想砸了你的腦袋!”

    紀小離大驚失色。

    小丫頭嚇的眼睛滾圓的樣子著實可愛,紀北氣消了一半,恨鐵不成鋼的在她頭髮上抓了一把,恨恨的說:“皇后娘娘問你願不願意去,你居然答願意!你知不知道國師府是什麼地方?!當今的國師大人又是個什麼人物?!”

    “漣漪說他是‘謫仙一般的人物’。”紀小離回想芍藥精提供的八卦,“‘長相俊俏不似人間兒郎’。”

    紀北腮幫子都要被酸倒了,並且恨的更厲害了:“這個叫漣漪的是哪個院的丫頭?!”

    “不是丫頭,是公主娘娘院中那株芍藥……過了今夜子時她就歷劫成妖了,先取個名字慶祝一下。”

    紀北氣歪了嘴,氣勢洶洶的轉身就走。身影到了門口時頓了頓,“一會兒會有人給你送對戰鴿過來……聽說國師大人孤傲清冷,對人很是……你扛不住就用戰鴿傳信回來,我立刻去接你。”

    小離一聽有鳥收,笑眯眯的點頭說好啊。

    紀北迴頭看看她無憂無的笑容,嘆了口氣,欲言又止:“那對戰鴿是二哥訓的,他……很不高興。”

    **

    很不高興的人此刻正在晚晴院陪他親娘用膳。

    艷陽公主親手將那盤鳳月仔雞擺到他面前,殷勤勸道:“上回在南華院你說這道菜不錯,娘命人特意去問了做法,你嘗嘗!”

    紀西臉上沒什麼表情,循規蹈矩的用著膳,卻始終不碰那盤子仔雞。

    艷陽賠了這麼久小心,兒子還不領情,她冷了臉“啪”的放下筷子:“你這擺臉色給誰看呢?!”

    紀西也放下了筷子,抬頭看著母親:“娘這特意討好又是為了什麼呢?”

    艷陽被噎住了。

    她這三個兒子,紀東沉穩紀北魯莽,偏偏這個紀西不知道像誰,看著話不多卻句句厲害,每每爭辯艷陽都不是對手,只好索性直說了:“我知道你心裡想著什麼!那野丫頭要去國師府了,我這不是怕你心裡難受麼——我是你親娘啊!”

    紀西淡淡的:“既然是親娘,既然知道我所想,娘寧願兒子心裡難受也不肯成全麼?”

    “皇后擺明是鐵了心要把野丫頭送去國師府,背後指使的不是皇帝就是太后,本宮能怎麼辦?”艷陽柳眉倒豎,“而且你趁早斷了念頭吧!那種野丫頭,休想做本宮的兒媳婦!”

    艷陽公主人如其名,生氣的時候猶如烈日炎炎,令人望之生畏。可她那兒怒的胸膛起伏,紀西卻又拿起了筷子,悠悠然的吃了幾口,緩聲說:“沒有南華院做的好吃。”

    艷陽公主氣了個絕倒。

    今日擺了這一桌特意叫他來一魂用膳,就是想把話說開勸他趁早斷了念頭的——長子的婚事已有眉目,紀北雖然頑劣但對紀霆的話言聽計從,只有這個二兒子心計頗深,她最擔憂頭疼。

    “你……你這個……”艷陽咬牙切齒的要教訓他一頓,卻聽外面忽然一陣丫鬟婆子的驚呼聲。

    “什麼事情?大呼小叫的!”艷陽不悅的大吼。

    齊嬤嬤從外面急步進來回稟:“是三少爺……不知道為什麼,把窗臺下那株‘金玉交輝’給拔了……”

    那“金玉交輝”的芍藥是艷陽生辰時皇帝賞的,特意從國師府移來的名貴品種,好不容易養活了還沒賞過,這就給糟蹋了!

    艷陽一聽一口氣沒上來,胸口疼的直拍,纖纖玉指指著紋絲不動的紀西直罵:“你們這些小冤家!氣不死我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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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6 PM

第5章

    其他人的心思如何複雜糾結都好,紀小離可管不著,宮裡傳來的旨意,眼看去國師府拜師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她的情緒也一日高過一日,整天在院裡忙活打點。

    最要緊的自然是她那些寶貝丹爐藥鼎;那張刀槍不入、火燒自滅的烏木桌子也得帶上;還有那玄鐵精製的鋸子、金剛石鑲嵌的釘錘……她親自盯著丫鬟一樣一樣收齊了裝好。

    至於衣裳首飾這些,一揮手就讓丫鬟收拾了,少不得她的王妃娘娘操心,列單核對,又添置了不少。

    可出發去國師府的那天,國師府的大門都沒見著,浩浩蕩蕩的五大車行李全都被留在了十裡雪瓊花林之外。

    縱使送她來的是剛從南國打了勝仗回來的紀南紀小將軍,來迎她的國師府老管家依然不辯辭色,將國師的話傳達的清清楚楚:即是來拜師修道的,入了國師府的門就要守國師大人的規矩,這些俗物不必帶進去。

    紀小離極為捨不得她的寶貝,千叮嚀萬囑咐送她來的紀南和紀西好好安瞞她的寶貝回原處。紀南笑著答應,紀西卻對國師的下馬威極為擔心,格外叮囑小離:“十日後就是休沐的日子,我一早就會來接你。無論這十日如何都得忍著,在外不比在家裡,不許胡鬧、不許闖禍。有什麼事就遣戰鴿送信回來,無論何時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聽明白了嗎?”

    他語氣那樣慎重,近乎承諾,可紀小離一顆心已飛入國師府內,敷衍又興高采烈的點頭,轉身毫不留戀的跟著老管家走了。

    她騎著她的小紅馬,不肯坐馬車,老管家拿她沒辦法,只得解了一匹馬騎上,在旁陪護。

    國師府果真人傑地靈,那十裡雪瓊林裡不少是已成了精魅的,小離一路行去,只聽她們嘰嘰喳喳旁若無人的議論:“哎喲她真的來了!真是人傻膽大啊!”

    “國師大人昨個兒從宮裡回來的時候那麼生氣,這會兒估計已經在磨刀了。”

    “切~磨刀做什麼呀!我們國師大人揮揮袖子就能把她拍的粉身碎骨!”

    “哎呀死了可別埋在我這兒,吸了這種蠢笨肥料我成妖得晚幾十年!”

    紀小離聽著……似乎是在說她?

    國師大人要殺她?!

    “那個……”她扭頭問一旁認真騎馬的管家大叔,“能問一個問題嗎?”

    管家大叔轉過臉來和氣的點點頭:“小姐請問。”

    “國師大人在府裡等我嗎?”

    “是。”

    “他是高興的在等我、還是不高興的在等我?”

    小心翼翼的試探。

    管家大叔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個……小的做奴才的,不敢妄自揣度大人心意。”

    套不出話,紀小離憂愁的眨巴著眼睛。

    忽然不遠處的一株雪瓊花精興高采烈的大聲吆喝:“哎呀她真的騎馬進來啦!國師大人算無遺策!她就快踏入無瓊陣啦!你們快來看啊!”

    “那個……”紀小離害怕的問:“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小姐……請問。”

    “無瓊陣就在前面?”

    管家大叔驚的歪了歪身子,坐正後驚慌著一張老臉看著一臉稚氣的小少女:“小姐識得無瓊陣?!”

    其實他們此刻已經踏進無瓊陣了。

    那是通絡國師府的路上無數大小八卦陣的第一個,無人指引又不懂破陣之術的話,被困在陣中就永遠走不出這十裡雪瓊林。

    通常國師府來客都是他架馬車去迎接,自然無此困擾,但今天來之前年輕的國師面罩寒冰的知會他:若那位“十年桃李”不願乘車,隨之任之。

    管家大叔一路都在思考國師大人的指示是為什麼,原來是因為這看似……的小少女,懂得陣法之術啊。

    懂得陣法之術的小少女誠懇的搖搖頭。

    指指路旁的雪瓊樹,小少女誠懇的說:“是她們說的。”

    管家大叔又是一驚,差點摔下馬去。

    “她們還說國師大人很生氣……國師大人為什麼生氣?是不是因為嫉妒我的慧根?”

    她苦苦思索良久,她與國師大人遠日無怨近日無果,唯一的交集是老國師大人的青眼。

    所以國師大人一定是因為自己苦苦修煉卻不得要領,她卻天賦異稟就快得道成仙,所以才對她羨慕嫉妒恨。

    管家大叔這回終於徹底摔下了馬。

    **

    摔了馬的管家大叔閃了老腰,灰頭土臉的爬上了馬車,小離憂愁又善心的照顧著他,坐在馬車上平平安安的通過了無瓊陣。

    一入府管家大叔就被抬走了,紀小離批一個七八歲的圓臉童子引到正廳,大夜尊貴無雙的國師大人正在那裡等她。

    這個地方她小時候來過一回,還記得大門外那兩隻百年的石獅子很沉默,通往正廳的路兩旁的參天大樹卻是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可是時隔十年,怎麼這裡變得這麼安靜了呢?

    紀小離跟著僕人往裡走,背上有點涼。

    離萬千堂還有十步距離時童子就止住了腳步,恭敬的請紀小離自己進去。

    小離咽了口口水,一隻手按著腰間百寶錦囊,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寬闊高朗的堂屋安靜的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沙沙的,聽得她起雞皮疙瘩。

    “國……國師大人……”她壯著膽子叫了一聲。

    陳遇白其實就站在軒窗邊,在等她的狗眼轉一圈看到他,被她這平地一聲雷吼的嘴角抽搐,他不悅的輕輕一拂袖,掀起的風將那扶著腰滿身戒備的人掀了個跟鬥。

    紀小離正渾身戒備,忽然湧起一陣強勁陰風,她在自己摔了個四腳朝天之前,果斷的把手裡抓著的霹靂彈扔了出去。

    紅色的霹靂彈滾在地上,一聲悶響,沒有炸開——這是常有的事兒,她做的霹靂彈十個有七個是啞彈,剩下三個能炸響的殺傷力也有限。

    不過啞彈也有啞彈的威力——大團的紅色煙霧湧出來,迅速的瀰漫了整間屋子。

    紀小離扔完翻身就逃,連滾帶爬的逃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捂著胸口正大口喘氣,忽然眼前一花,一個黑色人影一閃而過,帶著比她見過的最厲害的妖魅還要強烈洶湧的殺氣停在她十步開外。

    這就是陳遇白與紀小離的第二次相見:心情很不好的一天,昨日在宮中皇帝和顏悅色的逼他收下這個見鬼的弟子。他知道這是他的劫數,也做好了準備去應劫,可是劫數比十年前更加令他難以忍受了,連個照面都沒打,就逼的他屏氣掠出了萬千堂!

    平日裡安靜無聲的萬千堂紅霧繚繞,永遠徐徐緩行的國師大人直接從門裡飛了出來,守在門外的僕人們都用“朝聞此、夕可死”的震驚表情看著眼前這一幕。

    那身連月光都不敢沾染其上的黑色冰綢衣衫無風自動,來自幽冥九層一般的冰冷聲音已經帶了殺意:“紀、小、離!”

    被點了名的小少女剛一抬頭,黑色身影已然逼近,那股殺意割的她小臉生疼,小少女保命要緊,迫不得已又是一枚霹靂彈,掏出來就往他臉上招呼。

    陳遇白不可能讓她得手兩次,揮袖一掠,拖著紅色煙霧尾巴的霹靂彈毫不猶豫的改了方向,一頭紮進正伸長樹冠看熱鬧的千年槐樹精懷裡。

    紀小離耳邊聽著槐樹精驚慌失措的慘叫,那黑色身影帶著殺氣已在眼前,帶著冰涼冷意的黑色冰綢都已撫在她脖子上了,她怕極了,豁出去了不退反進,咬著牙往前用力一撞。

    少女光潔的額頭“砰”的磕在了來人的下巴上。

    只聽一聲悶哼,大夜清貴如同姣姣明月的國師大人……僵著他清俊無雙的臉,蹬蹬蹬後退了三步。

    一旁原本歡快圍觀的僕人們,這時嚇的個個跪倒在地,一時“噗通”聲不絕於耳。

    只有紀小離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捂著額頭淚眼汪汪的站在原地。

    她這才有機會看清楚眼前的人。

    那個傳聞中謫仙一般的尊貴人物是個年輕的男子,一身黑衣此時有些凌亂,但衣袂無風自動,飄逸如仙。他長的……紀小離看著他的臉,驀地睜大了眼睛:他長的好漂亮啊!

    紀家四位少爺都是英俊的,但眼前的年輕男子黑衣烏發、濃墨眸色,襯的那象牙白的肌膚質地很像她最喜歡的白玉小斧頭!

    真漂亮啊!下巴上漸漸泛起的青腫與嘴角隱約的血跡都是煉丹時她最喜歡的顏色啊!

    “國師……大人?”十五歲的小少女一臉高興,“國師大人安好!”她按著來時家中的教誨向他請安,看他神色那麼差,又著意恭維他:“國師大人您長得真好看啊!”

    跪在地上的僕人們……默默的將臉貼地,一個個簌簌發抖。

    陳遇白的衣衫已經被勃發的怒意激蕩的如在烈烈風中了,緊抿著脣,看著那張癡蠢的臉,他心中激烈的抗爭著。

    她的命數與自己息息相關,天命不可改,他不能親自動手殺她,有違天意必遭天譴。但是、但是現在這般……比遭天譴又好到哪裡去了?!

    咽下一口血沫,陳遇白極力恢復冷靜。

    被她那一下撞破的舌頭很袖,他說話都有些僵:“把、她、帶、下、去!”

    抖的如同風中落葉的僕人們飛快的爬起來將一臉夢幻的紀小離拖了下去。

    一時之間萬千堂又恢復了安靜,只是廳中煙霧瀰漫、怪味刺鼻;廳外綠意盎然的槐樹染了半身的紅色,耷拉了一片樹冠;如清風明月一般清貴了二十年的國師大人站在一片狼藉裡,一身凌亂,那張以玉石一般清冷無表情而風靡大夜萬千閨中少女的俊臉上,殺意與怒意激烈的如同萬馬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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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8 PM

第6章

    紀小離被僕人們幾乎是抬著的拖到了撥給她住的築星小院。

    她一路都在提問,可是國師府的僕人訓練有素,連哼唧一聲回答她的都沒有。

    最後還是那個圓臉童子驚魂未定的對她說了幾句話:“姑娘委實……太大膽了些……這兩日待在這裡別出去了吧!我會一日三餐送吃的來,姑娘您要什麼就跟我說,可千萬別再……像剛才那樣了!”

    紀小離看他那一臉膽顫心驚,縮了縮手,愁眉苦臉的閉上了嘴巴。

    待小院只有她一個人,她摸進屋裡找了紙筆。沒一會兒,一隻灰色戰鴿撲稜著翅膀矯健的飛出了小院,在國師府上方的天空裡劃出了半道漂亮的身影——圓臉小童一手捏著彈弓一手拎著翅膀受了傷的鴿子跑進觀星樓。

    窗邊榻上冷眉冷眼的年輕男人嘴角已微微腫起了,臉色冷的像冰。

    接過小童從鴿腿上取下的銅環,撚在指間,他冷笑不已。

    圓臉小童撲閃著大眼睛一臉崇拜:“大人料事如神!她果然送信回鎮南王府——這種戰鴿是紀家軍慣用的,這隻還是特特訓練過的,矯健不凡,可飛百里!”

    陳遇白低聲嘲敬的一笑,牽動了嘴裡的傷,袖的抿了抿脣。指間的銅環已被他捏扁,他冷然吩咐小童:“去把她帶過來。”

    圓臉童子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就將一臉戒備的紀小離帶了進來。

    看她手還敢絡腰間的錦囊上摸,陳遇白怒極,彈指一道指風打在她手上,紀小離被他打的跳起來,手已經伸入袋中,卻聽一聲冷喝:“你敢掏出來,我就把它塞進你嘴裡!”

    纖軟的小手遲疑的頓在錦囊中,人淚眼汪汪的朝著冷眉冷眼的他看。

    陳遇白目光閃了閃,轉開了眸子,頓了頓冷聲問:“紀小離,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拜……拜師……皇后娘娘說,我是先國師大人收的弟子,先國師大人不在了,只好拜入國師大人門下。”

    “……只好?”

    “不不不,不是只好,是……只能?”紀小離生怕惹怒了他,越怕越語無倫次。

    陳遇白不耐的打斷她,將那枚銅環“叮”一聲扔到她腳邊。紀小離撿起,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驚恐交加。

    “拿出來,念。”國師大人冷聲吩咐。

    紀小離小心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將紙條從扁扁的銅管裡抽出來,展開了磕磕巴巴的念:“我、我……嗯,我在……這裡很好,吃得好、吃的……很好,嗯,請勿憂心……小離敬上。”

    她念的那樣用力認真,陳遇白的臉卻更黑了,忍不住走過去捏起那張紙條冷聲問她:“你當我不識字?!”

    白紙黑字寫著“國師大人好可怕,快來接我回家!”,她居然敢當著他面胡謅!

    小少女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表情變得淒風苦雨:“你認識字啊……那你為什麼還要叫我念?”

    還以為他不識字可以糊弄過去呢,她滿臉的惋惜。

    被當做白丁的國師大人顯然心情更糟糕了,紀小離腦袋飛快的轉,忽然從他手裡搶下那紙條,塞進嘴裡嚼都不嚼直著脖子咽了下去。

    沒了罪證,總是能罰的輕一些的吧?她想。

    陳遇白一愣,隨即冷冷一笑,“你喜歡吃是麼?”

    紀小離緊緊閉著嘴巴。

    “小天,把那隻鴿子送後廚,烤了給她今晚加菜。”陳遇白看著她瞬時驚恐的神色,心裡總算舒坦了些。

    紀小離聽著都快哭了,苦苦相勸:“遷怒殺生有違天命,你會遭劫數的!”

    陳遇白看了她一眼,陰測測的說:“大劫已至,無妨再多這一劫。”

    紀小離當然沒聽懂,只見他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兒,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冷。

    **

    紀小離回到鑄星小院,抱著剩下的那隻戰鴿,流下了悽楚的淚水。

    到了晚上,送來的菜色裡果然有烤乳鴿!

    紀西悉心訓練的戰鴿鼓值萬金,被烤的金黃噴香,哀怨的縮在碧綠荷葉裡,叫人見之……垂涎欲滴。

    紀小離流著眼淚把它藏了起來,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她捧著它去花園裡安葬。

    國師府的後花園足有鎮南王府的兩座大,格局大氣瑰麗,奇花異草遍地都是。

    可惜一個開口說話的都沒有。

    紀小離捧著隔夜的烤乳鴿轉了一圈,選定了一株看起來很美的綠芙,在底下挖了個坑把鴿子埋了。

    她哼哧哼哧挖坑的時候陳遇白就在遠處的高樓上,黑色冰綢臨風微展,確實俊逸不似人間兒郎。

    他身旁除了童子小天還站著兩個年輕男子,一個身著繁複華麗的月白色衣袍,一雙微挑的鳳眼仿佛盛了萬千桃花般,看人一眼都能將人看酥了去;另一個看上去年紀更小,一身錦衣用金線繡了張牙舞爪的四腳蟠龍,可是那般囂張華麗的衣飾卻絲毫沒有蓋過那張臉,若說月白色衣袍那位英俊挺拔,這位的皮相已經俊美的只能用“男生女相”來形容了。

    能與大夜國師並肩站著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輩,那兩位都是大夜王朝的皇子,一個行二一個行六。二皇子慕容岩與陳遇白並列上京城春閨少女夢中情人榜的第一,陳遇白以謫仙般的冷然動人,他卻是少女們沉醉其中的溫柔春風。

    那六皇子慕容宋是當今皇后唯一的嫡子,尊貴非常,從小與二皇子頗為親厚,整天跟著二皇子屁股後頭轉,今日也是跟來國師府的。

    國師與二哥都一動不動看著底下花園裡的小少女,慕容宋也看了一會兒,不解的問:“那個是誰啊?怎麼跑那兒去了?”

    國師府的花園到處是什麼什麼陣,他第一次來的時候誤闖了一處,那些起先看著賞心悅目的花草像活的似得絡他腳上纏,他兩條腿爬滿了樹藤,怎麼砍也砍不完,最後還是二哥來把他救出去的,從此後他來國師府再也沒敢進過花園。

    二皇子看了眼冷著臉的陳遇白,微笑著替他回答道:“那是鎮南王府的小姐,國師大人新收的高足。”

    “哦哦哦就是她啊!”皇后娘娘特意出宮為鎮南王府的養女簪發,慕容宋知道,而且:“那就是臭老虎的妹妹啊!快把她放出來!讓我看看她長什麼樣子!”

    紀南在暗夜谷承襲白虎令時慕容宋也在,兩人交情匪淺。

    二皇子但笑不語,陳遇白冷冷道:“是她自己走進去的,她自己走出來。”

    慕容宋吃驚:“她怎麼可能走得出來?你那些妖樹妖花會纏死她的!”

    “皇上不是贊她‘名門毓秀、天資聰穎、可堪光耀’麼?”陳遇白冷笑不已,“她當然走得出來。”

    皇帝逼迫國師大人收徒的事情慕容宋是知道的,還聽說國師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十分不情願,可是沒想到——“你要殺她?”慕容宋不敢置信,“她是鎮南王的養女!紀南剛剛得勝還朝,紀東也在外打仗,這個時候你膽敢殺鎮南王府的養女?!”

    陳遇白麵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六皇子慎言。是她自己誤闖陣法,死傷理應自負。鎮南王府若是問罪,兩位皇子親眼所見,當為我作證。”

    好殘暴!慕容宋心裡大叫,居然特意邀請他們來圍觀少女之死,還要他們作證!

    太可怕了!

    慕容宋興奮的轉頭扒著欄桿,聚精會神、一眼不眨的等著看那小少女被樹藤纏死。

    含淚埋了鴿子的紀小離這時已經站起來往外走了,藤蔓也果然絆住了她,她尖叫的聲音隔了那麼遠,高樓上的三個男子都聽見了。

    紀小離在叫:“哇!會動的!好棒!”

    她還以為這園子裡沒有修成精魅的呢!

    那些藤蔓的宿主是一棵兩百多年的綠蘿,正淚流滿面的把臉埋在土裡——沒臉見人了。

    要知道國師大人的陣法精妙、舉世無雙,作為被國師大人挑中了布陣的它,一向是這周圍十丈內最高傲的,每當擅闖的人在它的藤蔓下尖叫顫抖,它都多麼的自豪啊!

    它總在那些恐懼的尖叫聲裡高貴冷艷的輕笑:愚蠢的人類啊!

    可是這個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小少女是怎麼一回事啊!

    她到底在興奮個什麼勁啊!

    這是陣法啊走不出去要死在這裡的啊!

    它是通靈性的樹精啊這個愚蠢的人類!

    紀小離被兩腿爬上來的樹藤癢的直笑,饒有興趣的蹲下來扯了其中一根藤,順藤摸瓜的用力揪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有多長。綠蘿頓時被揪的發怒了,不管她是什麼毛病,纏住了她的藤蔓用力一勒——藤蔓粗糙且有細小荊棘,纏在她腳踝處的勒破了她的皮肉,一點點的血珠從傷口滲了出來。

    血跡所沾只出,油綠粗壯的藤蔓立刻枯萎,灰敗的顏色從那一處飛快的蔓延,如同一瞬寒冬般,方才綠油油纏著她的藤蔓一眨眼間變成了一團枯枝,兩丈外的宿主綠蘿都沒能逃得了,尖叫都沒能發出一聲,就著臉朝下的姿勢枯死在了地底下。

    紀小離奇怪的踢了踢腳,枯枝簌簌掉落,她鬱悶的鬆了手,完全沒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高樓上三個男人,眼睜睜的看著小少女須臾之間解了國師府最凶險的幾大陣法之一,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花園。

    二皇子但笑不語,慕容宋張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陳遇白……國師大人的臉色之陰冷,如同山雨欲來。

    “阿宋,我們走了。”慕容岩忍著笑意招呼他家六弟。

    回宮的路上慕容宋不時回頭張望,頗有些憂心忡忡的問:“真的不去把臭老虎的妹妹帶走嗎?陳遇白可是真敢殺了她的!”

    “嗯他敢。”慕容岩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不過,他也得殺得了才行。”二皇子殿下的笑容實在有些……幸災樂禍。

    他們剛出國師府,紀南已等在十裡長道的盡頭,一見他們出來立刻驅馬上前,“怎麼樣?見到她了嗎?”

    慕容宋剛要大驚小怪的張嘴,被他家二哥看了一眼,生生轉了口風:“見到啦!她在花園裡玩兒呢!”

    還差一點把小命給玩沒了。

    紀南一聽小離過得如此逍遙自在,頓時放心了。慕容宋卻想起傳聞來,笑嘻嘻的問紀南:“哎臭老虎,你是真要娶那丫頭嗎?你喜歡……那樣的啊?”

    紀南被問的一愣,支支吾吾的,感覺到二皇子看了他一眼,他被看的更不自在了,轉頭四顧轉移話題:“哎?這裡是怎麼回事?前幾日我來時還全是花樹呢!”

    慕容宋可不能讓他逃了去,正又要追擊打趣,卻聽一向溫柔如十裡桃花的二皇子殿下聲有冷意:“聽說是太過饒舌,被國師大人下令全毀了。”

    正津津有味八卦的慕容宋立刻緊緊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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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8 PM

第7章

    那十裡雪瓊花林確實是陳遇白下令毀的,卻壓根不是為了什麼花妖饒舌——國師大人才不在意這些。

    是那日墜了馬的老管家,才躺了幾日就撐著起來,扶著老腰在那雪瓊花林裡轉悠了一天,想聽聽到底是哪棵樹竟然會說話?

    回去後他的腰傷自然不好。陳遇白第二日就命人把花樹全移走了。

    老管家自小看大的孩子,如何不知其心地?可他留著這條命就是為了看護這個小主子,眼看小主子命裡的劫數已來了,他如何還躺得住呢?

    想起那個白白嫩嫩、怪力亂神的的小姑娘,老管家頭疼的嘆了口氣:“小天,扶我一把,我們去觀星樓一趟。”

    觀星樓裡,國師大人既不在推演星宿也不在臨窗作畫,而是站在那高臺之上,嘴角帶著冷然笑意,遙遙望著底下花園裡團團轉的少女。

    那少女當然是紀小離。

    過兩日就是她休沐的日子,家裡會來接她,她打定主意回去了就不會再來這個鬼地方,所以特意來與枉送性命的戰鴿道別。

    穿過花園,上次親昵纏著她腳踝玩的那種草沒有再出來,原本綠油油的草地上光禿禿的擺著幾塊大石頭。

    她當然沒有多想。

    可是來時明明一目了然的路,回去時怎麼走不出去了?她都走了一個多時辰了,面前還是這幾塊大石頭,最後她竟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株埋烤戰鴿的綠芙旁。

    紀小離走的又累又害怕,蹲在地上縮著肩膀揉眼睛。

    遠處高樓上的人看著這一幕,覺得此刻的風真是吹得人通體愜意啊!

    不是須臾間就能破解陣法的麼?怎麼草木換了石頭就不行了?

    霹靂彈不是很厲害麼?拿出來把石頭都染成紅色的好了!

    呵呵!

    他沒忍住那聲嗤笑。花園如此安靜,紀小離又是高度警戒之中,聽的清清楚楚,急忙抬起頭悽惶的四處張望,一眼就看見了那風中衣袂飄飄的人。

    她跳起來揮手:“國師大人!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救我!我走不出去了嗚嗚嗚!”

    黑色的冰綢迎風溫柔的拂動,人卻一動不動。

    紀小離喊的嗓子都啞了,忽然明白過來:他就是要困死她呀!

    他嫉妒她的慧根!要殺了她!

    惡從膽邊生,小離咽了口口水,勇敢的大聲衝他喊:“我爹爹是大將軍!我有四個哥哥!他們會打死你的!還有公主娘娘!她會來……罵死你!我母親會拿針插在你身上!全身都插上!”

    害怕嗎?!

    害怕了吧!

    一點反應都不給。

    紀小離害怕了:“嗚嗚嗚你放我出去吧!我修成了神仙以後,保佑你也早點成仙!”她哀求並且利誘。

    高樓上負手而立的黑衣年輕男子,冷笑中都已經帶著一絲玩味了。

    老管家批小天扶著氣喘吁吁的登上高臺,順著國師大人的目光,他看到了鎮南王府那位姑娘,正在三生石陣法中仰著頭滿臉惶恐。

    老人家心頭嘆了口氣,這時卻不敢替她求情。

    一老一少兩僕安靜的垂著手站在一旁。

    底下紀小離已經快哭了:“放我出去吧……我、我要出恭!”

    生性清潔的國師大人眉尾一跳。

    “……你敢!”

    清冷淡漠的男聲從風中傳來,紀小離終於得到了他的回應,立刻抓著不放:“我出恭很臭的!我這裡又是上風口,一定會吹到你那裡去的!”

    小丫頭聲音黃鸝似地,清亮脆糯,說出的話好像格外真切似地,那臭味仿佛都已經撲面而來了。陳遇白今天本來就沒打算殺她,黑了臉一揮手,小天立刻蹦蹦跳跳的下樓去救人。

    “你要是敢在他來之前……忍不住,我就把你丟到恭桶裡去!”最後一句已經是咬牙切齒的了。

    “不、不會的!”紀小離只求生還,怯生生的安慰他:“就算……忍不住了,我會自己把它埋好!保證你不會踩到的!”

    國師大人長吸一口氣,又覺得那氣吸入肺腑都是臭的,胸口都臭疼了!

    緊咬牙關,他轉身就走。

    老管家連忙跟上。

    **

    觀星樓臨窗有一桌,是國師大人常常臨畫的地方,窗外對著花園景致,賞心悅目。

    可今天國師大人哪裡還能看見花園?一進門就拂袖掀起一陣風,打落了支著窗的竹竿,那窗戶“砰”的關上,將那花園景致關在他視線所及以外。

    他沉著臉走到桌邊描畫,下筆之重,每一筆的墨跡都透過了紙背。

    老管家輕手輕腳的將其他幾扇窗都給放了下來。

    他腰傷未癒,動作間難免遲緩。

    “給你送去的膏藥沒有用嗎?”窗邊臨畫的人忽冷冷問了句。

    老管家連忙回身,彎腰俯首,“老奴用了,用了……只是畢竟到了年紀,一隻腳都踏進棺材了,要好全怕是沒那麼容易。”

    “你那副棺材我還沒叫人準備,你要是現在死了,可就不能埋到我師父身邊去了。”年輕的國師擱了筆,走到桌前坐下,抬了目光看著他,微微不耐的蹙著眉,“好了,起來吧,有話就說。”

    老管家沒起身,反而跪了下去,畢恭畢敬的給他磕了個頭。

    “小少爺!”他用了絡日稱呼,聲音直發顫:“當年老國師大人陽壽本該未盡,卻早早的就去了,是為的什麼?洩露天機尚且折損陽壽至此,您可不能擅改天命啊!鎮南王府那位小姐……您可不能殺她啊!”

    老人家哽咽的聲音那樣淒切,陳遇白的聲音卻還是淡淡的:“那麼你去替我殺了她?”

    老管家一口氣正要哭出來,哽住了。

    哽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苦口婆心的勸:“大人何必非要她死呢?就讓她在府裡太太平平待幾年,姑娘家到了歲數總要嫁人的,鎮南王府必定會為她安排。”

    “誰會娶她?”冷笑聲是那麼的不屑。

    “這個……總還是會有人娶的……吧?”老人家猶豫了一下,鼓舞自己堅定語氣:“鎮南王軍中多少少年兒郎,最不濟……衝著紀家門楣也會有的……大人放心吧!”

    陳遇白勾著脣角,笑意卻一絲一毫都沒有蔓延至眼底,老管家知道他不信這話,嘆了口氣又要再勸,被他豎掌止住:“暫時我還不會殺她。”

    老管家將信將疑。

    國師大人冷冷的目光停在地上一堆枯死的綠蘿上,緩聲說:“皇上降下聖旨要我收她為徒,我豈可違背?”

    老管家覺得這話比會有人娶那怪力亂神的丫頭還不可信。

    國師大人您幾時怕過皇帝?

    陳遇白盯著那株查不出任何異樣的枯死綠蘿,眸色深深,“我倒要看看,除了上天,還有誰、膽敢算計到我的頭上!”

    **

    老管家得了暫時不會殺紀小離的保證,暫時鬆了口氣,又去鑄星小院叮囑那位隨時被宰的小少女:不要主動招惹國師大人;不要被動招惹國師大人;不要動不動招惹國師大人。

    小少女唯唯諾諾的應承,心裡卻哭著想明明是他嫉妒她,她才沒有招惹他呢!還有兩日便是休沐,等她回了家,她再也不來了!

    大概是她心裡想的都寫在了臉上,第二日國師大人就呢人來請她去,一進門就問她:“明日休沐,鎮南王府可有人來接你?”

    紀小離驕傲矜持又小心翼翼的點點頭。

    國師大人也點了點頭,“明日休沐一日。後日一大早,會有人在十裡外駕車接你。”

    看著她臉色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不以為然,陳遇白心頭一聲冷笑,“聽說,你拜我為師是想學修仙?”

    “是……本來是。”

    陳遇白低頭吹了吹滾燙的茶盞,不經心的問道:“神仙都會些什麼?”

    說起這個紀小離就精神了:“神仙知天下事!唔,還會飛!能使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她眼睛亮晶晶的,興奮的說。

    大夜王朝卦術無雙的人輕輕扯了扯嘴角,挑眉看著她問:“你想知道什麼?”

    紀小離眨巴眨巴眼睛,“我想知道:我什麼時候能成仙?!”

    國師大人抿了抿脣,默了默,吐出一口氣:“換一個。”

    “……那……明天會下雨嗎?”臉上寫著“你根本就算不出來”的人,“溫柔體貼”的換了……一個。

    陳遇白覺得腦袋很疼,太陽穴那裡漲的厲害,閉眼壓抑了一息的功夫,默念著“大局為重”,他睜開眼平靜的告訴她:“第一樣先擱著。你說神仙會飛是麼?”

    話音剛落,他人已輕飄飄的掠了出去,驚鴻蛟龍一般。黑色冰綢如同夜晚華麗的風,從紀小離眼前拂過。

    她連忙追出去,他已如一隻黑色鷹隼般掠上了樹,綠意盎然之間黑色身影穿梭自如,那樹比萬千堂的屋頂還要高,紀小離看他時都不得不仰著脖子。

    國師大人繞著萬千堂的高屋大樹飛了一圈,落地時姿勢華麗愜意,那樣好看的一個人,身上的黑色冰綢又鼓滿了風,令他看上去果真似從雲端下來的仙人一般。

    “如何?”仙人挑著眉語氣淡淡的問她。

    紀小離點頭不已,“你飛好高哦!”

    仙人哼了一聲。

    “可這不是神仙的騰雲駕霧啊!這是輕功,我爹爹會、哥哥們也會,紀南飛的比你還高呢!”

    仙人忘了:這位小少女雖然……但她出自大夜國最威武的將軍世家,紀家滿門男兒從軍,在世的白虎令主就有兩位,習武之人縱氣借力之法,對她來說就像公主娘娘養的那隻小白會“汪汪”叫一樣自然。

    庭中原本風和日麗的天陰暗了下來,槐樹精瑟瑟發抖,樹冠無風自動,小離不確定它是忍著笑還是被嚇得。

    她為難的看著面前陰沉著臉的國師大人。

    可是陳遇白並沒有惱羞成怒,他抿著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

    這冰海雪原上千萬樹梨花盛開一般的笑容,令小離眼角一跳,好像記憶深處有畫面正如潮水般湧來。可是沒等她將那畫面想起,陳遇白對她說:“那好,你睜大眼睛看好了。”

    他抬手抵在薄脣上,吹了一個悠揚漂亮的呼哨。

    很快就從萬千堂後方的天空掠來一道鐵灰色的影,那物飛的極快,幾息已到了眼前,穩穩的停在了國師大人手臂上。

    國師大人冷著臉將手臂伸到她面前。

    紀小離無法置信的睜圓了眼睛!

    是戰鴿!

    是被烤的香噴噴的批她親手埋葬的那隻戰鴿!

    白骨生肉!死而復生!

    “師父!”她撲上去抱住那隻胳膊,驚的鴿子都撲稜著翅膀飛走了。她緊緊抱住那隻胳膊,生怕下一刻就化作雲煙似地,“師父在上!徒兒……徒兒在下!”從小立志修仙的小少女激動的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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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4:59 PM

第8章 (原文與第7章部分重覆)

    老管家得了暫時不會殺紀小離的保證,鬆了口氣,又去鑄星小院叮囑那位隨時被宰的小少女:不要主動招惹國師大人;不要被動招惹國師大人;不要動不動招惹國師大人。

    小少女唯唯諾諾的應承,心裡卻想還有兩日便是休沐,我回了家再也不來了!

    大概是她心裡想的都寫在了臉上,第二日國師大人就呢人來請她去,一去就劈頭蓋臉的問:“明日休沐,鎮南王府可有人來接你?”

    紀小離驕傲矜持的點點頭。

    國師大人也點了點頭,“休沐一日。後日一大早,會有人在十裡外駕車接你。”看著她臉色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不以為然,陳遇白嘴角微微扯了扯,“聽說你熱衷修仙?”

    說起這個,小少女眼睛都亮了。

    “神仙都會些什麼?”

    “神仙知天下事!唔,還會飛!能使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紀小離說起這個簡直滔滔不絕。

    陳遇白按耐著一巴掌把她腦袋拍開看看裡面都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冷冷問她:“天下事,你想知道什麼?”

    紀小離眨巴眨巴眼睛,“我想知道我什麼時候能成仙!”

    國師大人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換一個。”

    “……那……明天會下雨嗎?”臉上寫著“你根本就算不出來”的人,“溫柔體貼”的換了……一個。

    陳遇白覺得腦袋很袖,太陽穴那裡漲的厲害,閉眼壓抑了一息的功夫,大局為重,他睜開眼平靜的告訴她:“第一樣先擱著。你說神仙會飛是麼?”

    話音剛落,他人已掠了出去,驚鴻蛟龍一般。黑色冰綢如同夜晚的風,從紀小離眼前拂過。

    她連忙追出去,他已如一隻黑色鷹隼般掠上了樹,綠意盎然之間黑色身影穿梭自如,那樹比萬千堂的屋頂還高,紀小離看他時不得不仰著脖子。

    他繞著萬千堂的高屋大樹飛了一圈,落地時姿勢華麗愜意,那樣好看的一個人,身上的黑色冰綢又鼓滿了風,令他看上去果真似從雲端下來的仙人一般。

    “如何?”仙人挑著眉語氣淡淡的問她。

    紀小離點頭不已,“你飛好高!”

    仙人哼了一聲。

    “可這不是神仙的騰雲駕霧,這是輕功,我爹爹會、哥哥們也會,紀南飛的比你還高呢!”

    仙人忘了,這位小少女出自大夜國最威武的將軍世家,紀家在世的白虎令主就有兩位,習武之人縱氣借力之法,對她來說就像公主娘娘養的那隻小白會汪汪叫一樣自然。

    庭中原本風和日麗的天陰暗了下來,槐樹精瑟瑟發抖,樹冠無風自動,小離不確定它是忍著笑還是被嚇得。

    她為難的看著面前陰沉著臉的國師大人。

    可是陳遇白並沒有惱羞成怒,他抿著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

    這冰海雪原上千萬樹梨花盛開一般的笑容,令小離眼角一跳,想起了什麼。可是沒等她想完整,陳遇白對她說:“那好,你睜大眼睛看好了。”

    他抬手抵在薄脣上,發出了一個漂亮的呼哨。

    很快就從萬千堂後方的天空掠來一道鐵灰色的影,那物飛的極快,幾息已到了眼前,穩穩的停在了國師大人手臂上。

    國師大人冷著臉將手臂伸到她面前。

    紀小離無法置信的睜圓了眼睛!

    是戰鴿!

    是被烤的香噴噴的批她親手埋葬的那隻戰鴿!

    白骨生肉!死而復生!

    “師父!”她撲上去抱住那隻胳膊,驚的鴿子撲稜著翅膀飛走了,她緊緊抱住那隻胳膊,生怕下一刻就化作雲煙似地,“師父在上!徒兒……徒兒在下!”從小立志修仙的小少女激動的語無倫次。

    陳遇白被她抱住時下意識甩了甩胳膊,一時之間沒能甩開,只好批她這麼抱著。第一次和活人離的這麼近,蠢丫頭頭髮上擦了什麼東西?真難聞。

    胳膊上掛著一整隻小少女的國師大人,嫌惡的皺著眉。

    “……師父……”小少女抱著她家師父,眼含熱淚,“明日就行拜師禮好麼?拜過天地就收了我好麼?”

    陳遇白嘴角一抽,直想甩袖把她打飛出去三丈,咬牙忍了下來。

    “明日休沐。”他淡淡提醒。

    “不休沒關係的!修仙要緊吶!”兩眼閃著崇拜光芒的小少女急切的表示。

    國師大人嘲敬扯了扯嘴角,“你家人要來接你呢。”

    “派個人叫他回去好了!”想了想,這樣好像不太好?紀小離為難了半晌,嘆了口氣,“那我就回去一天好了……後日一大早師傅記得叫人在十裡外接我!”

    “……好。你鬆手。”

    “師父會不會‘噗’一聲化成煙?”

    “……不會,你鬆開。”

    “師父會不會‘呼’一聲駕雲迴天上去了?”

    “……鬆、手!”

    “師父會不會……哎呀師父為什麼打我……師父,你要是打死我了、我會不會直接變成神仙了?師父……師父你幹嘛又飛啊?師父師父快下來……師父你回來啊!”

    **

    黑衣黑面的國師大人從天而降,嚇了圓臉童子一跳,連忙把鴿籠往身後藏。

    陳遇白掃了他一眼。

    小天不是紀小離,人不傻膽子也不大,當即嚇的“噗通”就跪下了。

    國師大人面無表情。

    漲紅了臉的小童子趴在地上磕頭認錯:“……那日確是送到廚房去了,可那日廚房裡備的晚膳本來就有烤乳鴿,我就……大人,小天知道錯了!這就……這就把鴿子送到廚房去!今晚就給小離姑娘烤了吃!”

    國師大人望瞭望天,“不用了,喜歡就養著吧。”

    “啊?”小天吃驚的連規矩都忘了,抬起頭詫異的看著主子。

    這天下無雙的清俊、這一身冷然的氣韻,是國師大人沒錯啊!

    是被小離姑娘氣昏頭了嗎?

    國師大人清咳一聲,童子立刻俯下身去,不敢再多問,歡天喜地的謝恩。

    這時前院已經傳來了歡喜的腳步聲與小少女甜甜糯糯的“師父……”,清俊無雙的國師大人嫌惡的皺了眉,“去把她攔住,今日之內不許她再靠近我。”

    得了戰鴿的童子滿心感恩,爬起來跑的飛快。

    陳遇白望了望地上鴿籠,那隻戰鴿這幾日光吃不練,養的皮光水滑的,大概還記得給他翅膀敷藥的人,歪著頭對著他“咕咕咕”的直叫喚。

    國師大人才不理它,哼了一聲甩袖走了。

    **

    紀小離休沐那日,紀西與紀北一同來接她。兄弟兩個一式的戎裝,相似的英俊眉眼,在這大好春光裡一路打馬而來,沿途不知看得多少女孩兒紅了眼睛。

    三人一路歡聲笑語回到鎮南王府。

    紀霆與艷陽公主入宮宴飲不在府中,王妃卻特意留了下來,小離跑進南華院,如同乳鳥歸巢一般直撲進王妃懷裡。

    抱著她細細看了半晌,鎮南王妃見小姑娘眉目鮮活、神情快活,提著十日不曾放下的心總算鬆了口氣,但卻又憐惜不已的問:“怎麼好似瘦了?是不是國師府的飯菜不合你胃口?”

    紀小離原本盼告狀這天很久了,可現在她哪裡還有苦要訴?仰著臉開心不已的告訴養母:“國師府很好!很好很好!我師父他是仙人!”

    王妃不大好說大夜國尊貴的國師大人是個凡人,況且只要小離喜歡,拜了國師為師,無論學些什麼都是受益終身的。

    “那你可要好好聽你師父的教導,不能淘氣。”她溫柔的叮囑養女。

    小離歡天喜地的點頭。

    母女兩正說著話,紀南從軍營裡回來了,見了面又是一陣熱鬧,倩姨來請了三回才把人都請了入席。

    四個孩子圍在身邊說說笑笑的,熱鬧又融洽,王妃開心,不由得多飲了幾杯,有些微醺,撤了席後倩姨給她上了盞解酒的湯茶,她坐在花廳裡慢慢的喝著。

    外頭紀西兄弟三個在院中比試著拳腳玩兒,呼喝聲與笑鬧聲不絕於耳,小離在旁跑來跑去的看了一會兒,又跑進來看王妃娘娘。蹲在養母膝邊仰著臉看了會兒,忽問:“母親是不是不高興?為什麼不說話?”

    王妃捏捏她紅撲撲的臉蛋,柔聲說:“沒有不高興。母親是在想事情。”

    “想什麼?”

    外頭隱隱傳來紀家兄弟的笑鬧聲,王妃柔美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層煙霧,美的憂傷。她輕聲的問養女:“小離,幾個哥哥裡頭你最喜歡哪一個?”

    “唔,最喜歡……紀南說話輕輕的,也不像紀北老是打我……紀西哥哥總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大哥力氣最大了,一巴掌就把紀北打飛了!”紀小離掰著手指數,興致勃勃的。

    王妃望著她那天真懵懂的樣子,心裡愈加難過糾結,抬了抬手把她拉起來摟進懷裡,輕輕的拍著她。

    一旁倩姨這時笑著問小離:“小姐,娘娘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嫁給四少爺、一輩子留在這府裡?”

    紀小離伏在養母香軟的懷裡,對倩姨搖頭不已:“我是要成仙的,怎麼會一輩子留在府裡呢?”

    “是是是,”倩姨順著她,“那成仙之前呢?願意嫁給紀南哥哥、留在王妃娘娘身邊嗎?”

    “願意啊!”小離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紀南那麼好,嫁給他天天和他一起玩兒,和爹爹、母親、公主娘娘、小白……住在一起,不是和現在一樣嗎?為什麼不願意?

    倩姨鬆了一大口氣,目露喜悅的看向王妃。王妃卻仍搖頭,摟著小離搖著,輕聲說:“她懂什麼。還是再等等吧,等過一陣再說。”

    “娘娘,不好再等了,”倩姨柔聲勸:“四少爺該定親了,小離小姐這也到年紀了。訂了親……大家都安心了。況且您還要等什麼呢?王爺都說小離小姐還是留在府裡的好。倘若她嫁到外頭去……您可放心的下嗎?再說公主那頭也等不得了。”

    王妃撫著養女柔嫩小臉,低聲說:“等過一陣紀東得勝還朝,艷陽心情好些,也許會有轉機的……紀西和紀北都是好孩子。”

    嫁了紀西和紀北哪個都不會委屈了小離的,又能留在府裡。

    如今只盼著紀東能早日歸來。

    **

    夜裡紀小離睡得正迷迷糊糊的,輕羅床帳微微一動,熟悉的香氣傳來,她立刻醒了。

    “秦桑姐姐……”她揉著眼睛爬起來,向床邊微笑的美人伸出手。

    那美人的發色是罕見的純紫色,高貴神秘的顏色襯的她容光更盛。她一身紫衣,裙擺與衣袖處都繡著繁複別緻的花紋,花兒美的妖異,卻不及美人容色十分之一。

    美人握住小離的手搖了搖,笑著說:“國師府好玩麼?國師大人對你可好?”

    紀小離點點頭又搖搖頭,告訴她:“國師府有個院子,前一天長草、後一天就長石頭了,好奇怪!國師大人也很奇怪,他只有一身衣服,每天都穿著,十天都沒換過。”

    秦桑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那位永遠一臉“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不配得到我一個眼神”的謫仙啊,揚名天下舉世無雙的陣法啊,每日新裁鼓值萬金的黑色冰綢啊……“國師大人潛心修道,俗世凡物並不在眼中,如今你拜了他為師,要好好孝敬他。”她收了笑在心裡,一本正經的對小離說。

    紀小離覺得很有道理,心中也有了算計。

    秦桑當然看得出來她那點小心思,心裡更樂。

    姐妹倆說了一會兒話,秦桑從懷裡掏出個紫色琉璃小瓶,倒出顆藥丸來。

    小離像絡常一樣乖乖的接過服了。

    “好了,你睡吧,我要走了。”秦桑摸摸她的腦袋,柔聲說,平日裡艷麗逼人的臉龐此時只有溫柔如水的神色,“下個月你休沐的時候我再來看你。”

    小離已習慣每個月的夜裡見她一面,服一顆“益氣培元”的丹藥,她點點頭,乖乖的躺回去。

    秦桑給她掖了掖被角,蔥白似地纖指輕輕撫著女孩溫熱的臉頰,直到她閉上眼睛呼吸勻長,她才起身離開。

    從嫏環軒出去,如洗月色之下,夜風之中紫衣舒展如朗月流雲,等在院外的王妃娘娘不得不抬手揮出一片樹葉,才阻了她行雲流水一般的身影。

    秦桑足尖輕點樹枝,輕飄飄的落在鎮南王妃兩尺開外,盈盈的福了福,笑著低聲問候:“王妃娘娘安好。”

    鎮南王妃微微側了側身,“千密使安好。小離可睡了?”

    秦桑點點頭,一笑:“娘娘深夜等在此處,可是有話要對秦桑說?”

    “是。”鎮南王妃嘆了口氣,“我算著日子你今夜該來看她,特意等你是為了向你拿個主意:小離已年滿十四,該說親了。我畢竟不是她血緣至親,她又懵懂,還請千密使為她拿個主意。”

    “娘娘可是在紀家四位公子中間猶豫不決?”秦桑笑吟吟的問。

    王妃也不瞞她,點了點頭說:“以小離的性子,能留在府裡當然是最好。紀東已在說親事了,紀西與紀北倒是都好,對小離也有心,但是艷陽她不喜小離,婆媳之間處不好日子總也是不順。至於紀南,”王妃抬眼看向秦桑,“你是知道的,無需我多言。”

    當年若不是這位身負千密神秘血統的少女,她也無法得償夙願、懷上紀南,這麼多年來她照顧小離,縱然是養育之情濃厚,但這其中也不乏對秦桑的感激之情。

    所以即便她唯一的骨血紀南多麼需要這樁婚事,她依然不願耽誤小離的終身。

    秦桑當然知道。

    她的血入了藥,王妃才得以治癒頑疾。可千密聖女的血至純至陰,王妃服了那藥,只可能生出女兒來。

    鎮南王的世子、白虎門令主、新任威武大將軍紀南,是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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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5:00 PM

第9章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名滿京城、端密太后手下第一得力的千密使,那時還只是個七歲的小女孩,在早春料峭的清罕暈倒在山道上,懷裡緊緊摟著個繈褓女嬰。

    鎮南王妃恰巧取道上香,救了她與小女嬰,順路一起帶到了山上寺廟。

    那時王妃已嫁入鎮南王府多年,卻因受過重傷而一直無法懷孕,那一日她去廟中燒香就是為了求子。

    被救下的七歲小女孩醒來後聽到了王妃求子的祈禱,便以此為交換,將繈褓女嬰託付給王妃照料。

    千密族百年以來第一位現世的聖女,以血入藥,治癒了王妃積年舊患,第二個月便如願有了身孕。

    而那名繈褓女嬰則被王妃收為義女,悉心照料成長,便是如今的紀小離。

    這些事已經過去了十五年,想起來卻好像就在昨天。

    繈褓女嬰已經長到了適合婚嫁的年齡,當年凍暈路邊的小女孩如今是上京城中呼風喚雨的千密使者,王妃還是王妃,她心愛的女兒卻因陰差陽錯、女扮男裝十五年,如今騎虎難下。

    王妃惆悵不已,輕微悠長的嘆了口氣。

    秦桑大概也是想起了舊事,清麗的側臉上神情溫柔如舊夢。

    “這麼多年來娘娘撫育小離,視如己出,慈母之心純然,秦桑信得過娘娘。”上京城中手段狠辣與傾國之色齊名的千密使微微笑著,情真意切的低聲道謝,“小離的婚事就請娘娘做主吧,姻緣自有天定,我信命。”

    鎮南王妃有些猶豫,片刻才問道:“既是這樣,容我問一句:國師府可是與小離的身世有干係?”

    簪發禮那日發生的事,明擺著是有人借皇后娘娘之手將小離送入國師府,可是她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誰?意欲何為?

    “娘娘不必管此事。”秦桑指尖輕攏衣袖,笑容更盛了些,“娘娘只當小離是普通女兒,憑您之力為她籌劃便是,其他的就看她的命數了。”

    既然她不願多說,王妃也沒有什麼再好問的了,點了點頭答應。

    那抹紫色的身影幾息的功夫就已消失月色之中,鎮南王妃望著她消失不見,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

    第二日一早,不用人叫小離自己就起了,到王妃那裡用過了豐盛早膳,還是紀西與紀北一道送她去國師府。

    出發時紀小離東張西望,戀戀不捨的問:“紀南呢?”

    紀西俊目一閃。

    那廂紀北已大咧咧的告訴她:“說是二皇子殿下得了把好劍,一早就派了人來,約了小四試劍去了。”

    “哦。”小離也不過隨口一問。見他們的馬牽出來,她立刻鬧著也要騎馬。

    紀北敲她頭:“我們送了你還要回軍營呢,你騎馬那麼磨蹭,要耽誤到什麼時候?”

    小離被他敲疼了,捂著頭和他吵,兩人正鬧的不可開交,紀西過來將小丫頭一提一推,扶上了他的馬。

    他自己也翻身上去,然後對底下傻眼了的紀北皺眉道:“還不走?”

    紀北望著那兩人同乘一匹馬、宛如相擁的姿勢,跳著腳不肯依:“二哥你帶著她騎不快的,更耽誤時間!”

    紀西把歡騰的小丫頭按住,挑了眉對胞弟挑釁道:“那我們比一場試試?”

    “試就試!”紀北被餅的熱血一沸——兄弟二人勢均力敵,他才不信自己單槍匹馬還會輸給他帶著個小蠢蛋!

    翻身上馬,紀三少英姿颯爽、絕塵而去。

    前方一人一騎已然遠去,紀西卻淡定的很,驅著胯下的千里名駒悠悠踱步向前。

    小離急的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催促:“二哥快啊!紀北要贏了!”

    “讓他贏吧。”紀西在春日熏人欲醉的暖風裡愜意的勾了勾嘴角,“我……志不在此。”

    從小一聽四個字四個字就頭暈的小姑娘呆了呆,疑惑的問:“不在此?那二哥的痣在哪兒?”

    紀西笑容更盛,低頭看著懷裡女孩花朵般的小臉,搖頭低笑:“……小笨蛋!”

    “小離,”他忽然語氣一轉,“今早紀南沒來送你,你很失落嗎?”

    小離正揪馬兒的毛玩,聞言重重點頭:“恩,失落的!”

    她問過王妃娘娘了,冰綢本是珍間料子,據說天下的冰蠶捉到一處吐十日的絲才能得一匹冰綢,而黑色冰綢更是罕見難得,民間萬金難求,就連貢品裡也不多。她翻遍了王府和王妃娘娘的庫房,連公主娘娘那裡都偷偷去翻了,一尺一寸都沒有。紀南答應給她去宮裡找一匹來的,可居然又跑去和那個啥二皇子比劍了——劍有什麼好比的?什麼劍能和她家師父比?

    太失落了!

    擁著她的人聽了這回答,默了默,再開口時聲調都沉了幾分:“小離,你喜歡紀南?”

    “喜歡啊!”

    “……比喜歡我還多?”

    小離想了想:“差不多~”

    紀西不滿意這個答案:“總有一點點不一樣的吧?小離最喜歡誰?”

    “最喜歡啊……我最喜歡我師父!”

    只有師父能幫她修仙啊!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她家可愛的師父!

    紀西嘆了口氣,這傻丫頭,到底不能指望她開竅啊。

    不過紀南畢竟不是男兒,王妃那樣疼愛小離,如有更好的選擇,必定不會將小離嫁給紀南的。大哥這次凱旋回來也該成親了,到時趁著父親、母親高興,又有王妃娘娘做主求情,應當是十拿九穩。

    至於她那個師父……少年英雄紀二少,不認為一個算命的能有什麼戰鬥力——只會板著一張冷臉嚇唬人的國師大人,還不如女扮男裝的紀南有威脅呢~

    擁著他的小姑娘一路踏春賞景,兩人說說笑笑好不愜意。

    等他們到國師府外十裡時,紀北已經等的怒發衝冠,一見他們就摔了馬鞭,指著紀西上躥下跳的大呼小叫:“你輸了!你輸了輸了!”

    紀西和顏悅色、坦然不已:“嗯,我輸了。那又如何?”

    紀北又傻眼了:對啊,那又如何?

    紀西把傻弟弟撇到一邊,柔情蜜意的送了歡天喜地的小丫頭上國師府的馬車,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他躊躇滿志的翻身上馬。

    “來,再賽一場!輸的洗馬!”話音未落,意氣風發的少年兒郎已飛馳而去。

    紀北如夢初醒,慌裡慌張的上馬追他,在風中淚流滿面的慘叫:“你偷跑啊!”

    **

    紀小離一回到府裡,迫不及待的跑去了觀星樓找她家可愛的師父。

    她帶來了她所有最喜歡、最稀罕的東西,全部都要獻給他!

    陳遇白昨晚整夜觀星,正在榻上小寐,完全沒眼力架的小少女蹬蹬蹬蹬跑進去:“師父!我回來了!”

    正優雅淺眠的國師大人被吼的倏然驚醒,不悅的皺起了眉,閉著眼睛,不想看到她。

    可紀小離興衝衝的跑到他跟前,把背上的包袱“咚”一下放在他榻上,人也跳上塌來,興致勃勃的就開始往外掏東西。

    “師父你看這是東麓山的石頭——師父知道東麓山吧?是仙界最高的山,師父去過嗎?”

    “這是萬滬湖的水草哦!萬滬湖在仙界哪裡啊師父?湖水真的可以使死人復生嗎師父?”

    她把多年珍藏都帶來了,邊說邊問邊往外掏,琳琅滿目的擺滿了小半張榻。

    陳遇白原本閉著眼睛的意思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奈何他想拒的人壓根不明白。

    一塊石頭似地絨毛毯子“嘭”的壓上國師大人的腿,輕薄光滑的黑色冰綢驚恐的鼓起又落下,陳遇白終於忍無可忍的睜開眼睛。

    面無表情的暗暗用力將腿抽了出來,他冷聲命令:“把這些東西收起來,然後退離我十步以外!”

    “怎麼了?難道師父不喜歡這些?”紀小離驚訝的看著他,忽又恍然大悟:“哦——師父在仙界日日對著這些早煩了是嗎?”

    陳遇白千頭萬緒無從說起,閉了閉眼睛,語氣極盡壓抑的簡潔道:“我不喜人近身。”

    所以離我遠一點!你和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後都離我遠一點!

    這樣說紀小離就明白了啊!

    她一臉“我懂的”,兩眼放光的問:“凡人近身會沾染了仙氣對嗎?!”

    陳遇白只求她快點走開,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

    誰知她立刻就是一個飛撲!

    國師大人沒有防備啊,離的這樣近又是微微後仰的坐姿,被她實打實的撲的“砰”一聲倒在榻上,身上壓著一個她。

    紀小離雙手緊緊抱住她家師父的頭,貼在他身上一頓狂蹭。

    仙氣仙氣快到我身上來!

    陳遇白生平第一次被人撲倒,第一次被人熱乎乎的抱著緊貼著,第一次有活人膽敢這樣壓著他、還敢蹭……他一時周身血液凝固,竟愣在了那裡。

    小天在門外稟報了兩聲還得不到回應,正躊躇通報第三次,捧著兩匹黑色冰綢的六皇子早已不耐煩,撥開小童子,一腳踢開門走進去。

    一進門恰好看到了榻上那正火辣律動的一幕……大夜最尊貴的六皇子,張大了嘴巴呆在那裡。

    二皇子跟在他後頭進來,見此也是一怔,但隨即微微笑了起來。

    陳遇白醒過神,怒不可遏的揮袖將身上的人撣下去,紀小離被他這一下撫的整個人飛了出去,二皇子輕輕推了身前的六皇子一把,六皇子殿下被推的往前踉蹌一步、險險站穩,人已經飛了過來,他下意識的拋開冰綢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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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5:00 PM

第10章

    陳遇白是老國師收養的世交故人之子,父母早亡,他從小是在國師府裡長大的,對老國師的感情可謂亦師亦父。

    而二皇子慕容岩幼年也曾拜老國師為師,與陳遇白魂門學藝。師兄弟小時候感情還不錯。可惜後來老國師為了替二皇子推演帝王星宿,洩露天機,折損了二十年的陽壽,早早駕鶴西去,陳遇白心中悲慟,從此再無好臉色對這個師兄。

    但二皇子殿下還是很喜歡這個師弟的——師弟算命可比師父還準呢~

    就是不大容易差遣得動,算一次命就要為他辦一件事,就這樣還每次幾乎都會打起來。

    所以慕容岩很熟悉他家師弟發怒的情形。

    比如眼下,國師大人的殺氣之凌厲,已經撲面如刀割了,大有一觸即發、不死不休的架勢,他趕緊示意慕容宋:快逃!

    傻了眼的六皇子僵著胳膊托著小少女,拔腳就跑了出去。

    陳遇白揮袖在榻上一拍,人已飛身而至,一臉煞氣的往外追,慕容岩白衣一閃擋在了他前面。

    “冷靜、冷靜!”二皇子殿下那雙招牌桃花眼裡分明蘊滿了笑意,語氣卻再正經沒有了:“我與小六都不是多舌之人——事已至此,殺人滅口可不是男兒所為。”

    陳遇白最討厭這個師兄,他才不會跟討厭的人解釋莫須有的事情。膽敢攔他?國師大人一揮袖便送出去一掌!

    這一掌足足使上了八成功力,慕容岩不敢硬接,白衣長袍輕飄飄的一閃避開,身後的實心桃木門遭殃,被整扇擊了個粉碎。

    慕容岩連忙揉身上前,趁機將陳遇白逼退了兩步。

    “讓開!”國師大人厲聲冷喝。

    慕容岩心中苦笑:他何嘗不想讓開!可陳遇白的那天下之人皆可殺的性子,這氣頭上讓他追出去,紀小離倒是天命所歸的死不掉,他家細皮嫩肉的小六弟可保不準被打個半死。

    二皇子殿下只得硬著頭皮,優雅拂袖,撣去肩上的木屑,嘆了口氣:“遇白,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害羞就板著臉打人。”

    此言一出,國師大人清俊的眉眼間煞氣大盛,也不往外撲了,一翻掌,衣袖灌滿了冰冷內力,又沉又重的像塊玄鐵似地,直直砸向二皇子殿下那張笑得如桃花盛開般的俊臉。

    慕容岩飛身躲避,避無可避時只得與他對了一掌。國師大人嫌他碰到了自己的衣袖,順手從墻上抓下一把劍,唰唰唰幾下把他半截袖子刺的全是洞。

    裡頭打的轟袖轟袖的,外頭六皇子驚魂未定的把人放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奇不已的問她:“你就是紀府那個養女?你叫什麼?”

    紀小離剛才被陳遇白拍飛,到現在還是暈乎乎的,捂著頭老實的答:“紀……紀小離。”

    “你不是紀南的……怎麼又和國師……是國師他教唆你的吧?”六皇子殿下興致勃勃的八卦。

    教唆啊……從小不好好念書的小少女想了想,是教導的意思吧?

    沒錯,國師大人答應了教導她修仙來著!

    她用力的點點頭。

    “嘖嘖嘖!太無恥了!太無恥了啊!”六皇子搖頭感慨,上回來的時候國師想殺她,誰知殺不成居然就給睡了!

    士可殺不可辱,女的也一樣啊,你殺不了人家就把人家給睡了,太無恥了!

    “鎮南王府也是國之棟梁!國師怎可如此!簡直是欺人太甚!”六皇子義憤填膺,“我回去就要稟報父皇與母后!治他個死罪!”

    紀小離沒在意他自言自語的說什麼,她一心記掛剛剛從師父身上蹭到的仙氣,拎著裙子一跳一跳的看自己能不能飛起來騰雲駕霧。

    六皇子見她這樣蹬著腿直蹦躂,略想了想便了然,目露魂情:“你何須如此呢?難道他都不給你準備……丸藥?”

    避子丸又不難得!看來國師不僅無恥,還很小氣啊!

    小少女果然眼睛都亮了,撲過來揪住他急切的問:“有這種丸藥?吃了有用嗎?!”

    居然有修仙的丹藥?!師父真小氣!都沒有給她吃!

    六皇子嘆了口氣,由心底裡可憐起這個懵懂小少女來,拍了拍她肩膀,他和顏悅色的說:“這樣吧,明天我給你送冰綢來的時候,給你帶上一盒!”他和二哥今天是受紀南所托來給這小丫頭送東西的,現在裡面都打成那樣了,那兩匹冰綢估摸著也用不得了,說不得他還得跑一趟,順便給她帶上一盒避子丸就是了。

    紀小離感動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拉著他袖子誠懇的讚美他:“謝謝你,姑娘!你長得這麼美,心地還這麼好!你會有好報的!”

    一身月白長袍、衣帶蹁躚的六皇子殿下,本正挺胸昂首接受感謝,頓時如遭雷擊,瞪著眼睛看著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把一口小銀牙咬的咯吱作響。

    **

    回宮的路上,六皇子殿下板著臉,那張小俏臉上寫滿了“我很生氣!”

    二皇子卻眼角眉梢都是愉悅,笑吟吟的騎在馬上。他的兩隻兩袖都被劍刺破了,可是衣料迎風舒展間愈顯飄逸不羈,更襯得他人風姿挺拔。

    生氣的六皇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鑲著紅寶石的小斧頭,對著鋒利光亮的斧面攬鏡自照。

    這英俊的小臉啊,這濃眉啊這大眼,這挺直的鼻樑和線條完美的薄脣!

    怎麼看都是個美男子啊!

    那蠢丫頭的眼睛怎麼長的?!

    他生氣的看看一旁的二哥。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月白長衫,連束髮的青玉簪子都是一樣的,二哥看著是那樣的倜儻溫潤,他怎麼就不能英俊瀟灑了?怎麼就姑娘了?!

    六皇子生氣的將斧頭插回腰間。

    “國師府的事回去後不要向任何人說,父皇母后都不可以,明白嗎?”二皇子自顧自愉悅夠了,轉頭叮囑生氣的人說。

    生氣的人更不高興了:“為什麼?!二哥不是教我說:‘君子事無不可對人言’嗎?!”

    “唔,你認為國師是君子?”

    “……他不是。”六皇子殿下想了想,肯定的說。

    君子求淑女,國師大人卻睡那麼蠢的丫頭,當然不是君子!

    二皇子殿下點點頭,表情很是滿意。輕夾馬腹,他在溫柔春風裡衣袂飄飄的先行一步,也不知這迫不及待的是要去誰人那裡?

    被春風得意馬蹄疾的二哥下的六皇子殿下更生氣了,馬鞭輓了個花,他決定把氣撒在那個蠢丫頭身上,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

    對慕容宋來說,二哥的話比父皇的還管用,二哥說不能告訴,他真的就沒告訴任何人。

    不過一回到宮裡他把宮人叫來,悉悉索索的叮囑了一番。

    那些宮人都是常年跟著他招貓遞狗,這種要求見怪不怪,麻溜的就把他要的東西給弄來了。

    “沒被人看到吧?”六皇子殿下挑著眉拋著那盒藥玩兒,一臉壞笑的問。

    宮人也笑嘻嘻的:“回殿下:小的是從御藥房後門進去的,趁著御醫們都在偷看千密使大人,小的悄悄的就給拿了出來——和上回給九皇子吃的一樣!您就放心吧!”

    “秦桑在御藥房?她去那兒幹嘛?”提起那個臉蛋比他還美的千密使,六皇子殿下一臉不屑,又忍不住好奇。

    “許是路過?小的進去後不久她就來了,倒正好掩護了小的!”宮人沾沾自喜的說。

    慕容宋撇了撇嘴,拋著那藥盒一下一下的玩著,只顧著盤算怎麼整國師府那小丫頭才最好玩。

    **

    第二日,二皇子殿下真的又派了六皇子去國師府送冰綢。

    這回只有慕容宋一個人,府裡僕人卻比昨日更戰戰兢兢,還說國師大人今日誰也不見,引了他直接到了紀小離住的鑄星小院。

    慕容宋本來也不是來見那個冷冰冰的國師大人的,抬腳走進小院,一腳踹開了正門,把裡頭正餵鴿子玩兒的紀小離嚇了一大跳。

    見是送修仙丸藥的人來了,她高興的放下鴿食迎上去。

    慕容宋忍著壞笑板了一張一本正經的臉,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感謝,又將紀南託付的黑色冰綢兩匹交給她。

    “你要這玩意兒幹嘛?”六皇子殿下不明白,“這種料子,天下間一大半的都送來國師府了吧!”

    “嗯!我師父可喜歡這種衣料做的衣服了!”

    喜歡的不行,天天都穿著那身,她都看不下去了!

    “這料子很舒服麼?”慕容宋撚了撚,確實還成,“恩,回去叫他們給我也做上一套。!

    “啊?你穿這個?”小少女驚訝的看著他。

    被注視了的人高高昂起了下巴,任她打量,還特意給她轉了一圈。

    為了一洗前恥,他今天出門前可是著意打扮的:雨過天晴的長袍,腰帶打著結長長墜下來,中間系著塊碧玉,袍子上滿滿三色金繡出的吉祥圖案,本已經金碧輝煌的一團,袖子上還要滾上一指寬的雲邊,一身令人完全無法直視,只能目光上移,看著他那張男生女相的俏臉。

    紀小離被這身金縷玉衣似地漂亮衣服閃的兩眼發花,誠懇的奉勸道:“黑色冰綢只適合男子穿,你還是穿這身好,金燦燦的,多喜慶漂亮啊!”

    喜慶漂亮的六皇子殿下正展著臂、笑吟吟的任她觀賞呢,頓時又一次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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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5:01 PM

第11章

    紀小離對他是真心感激,他給了自己這麼珍貴的東西,她也要回禮啊:“對了!我有東西要送你哦!”

    淚流滿面的六皇子殿下,聽說有謝禮收,感覺稍稍的被安慰了,吸了吸鼻子哼了一聲。

    一個沉甸甸的錦囊放到了他手裡。

    慕容宋挑著眉掂了掂,喜滋滋的問:“這裡頭是什麼?金銀珠寶?”

    “才不是!”修仙小少女用“你很俗氣”的眼神鄙視了他,正色道:“這裡頭是我煉的霹靂彈!”

    “霹靂彈?”

    “很厲害的!這世上可只有我會煉制!你隨身帶著,有危險的時候你就扔出去一顆,能救你的命!”小離認真的說,“你要收好哦!”

    慕容宋愣了一下。

    什麼?

    他有危險的時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從來只有他危險別人的六皇子殿下仰天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紀小離也很開心。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高興的收她的霹靂彈呢!

    慕容宋狂笑不止,簡直停不下來:“我有危險哈哈哈哈哈……救我的命哈哈哈哈哈……”

    一邊笑一邊錦囊從裡面撚了顆出來,在手裡一上一下的拋著玩,沒幾下忽然“噗嗤”一聲,那顆霹靂彈……爆了。

    好在六皇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那顆恰好是啞彈,只爆出一陣土黃色的煙霧,沒有傷著他那張國色天香的俏臉。

    煙消霧散,六皇子殿下一頭一臉的土黃,與他那身金燦燦的衣服渾然一體。

    小離連忙上去用力的揮袖給他扇風,關切又責備:“跟你說收好啊收好啊,你看你!這個洗不掉的,你別擦了,來,我幫你!”

    正捧袖用力搓臉的六皇子殿下緩緩放下手,僵著臉、哆嗦著嘴脣,死死的盯著她。

    就見她從自己腰間錦囊裡又摸出個差不多樣子的彈丸,揚手就要往他臉上扔。

    “你敢!”金燦燦的六皇子殿下一聲怒吼,鑄星小院地都抖了三抖。

    紀小離理解他損失了一顆霹靂彈的悲慟,溫柔的勸撫:“這個是我特意調制的,與霹靂彈相生相剋,你讓我再扔一下臉上就乾淨了!”

    “滾!”金燦燦的六皇子殿下跳腳大罵,形象全無。

    “好了好了……你別動來動去的,我扔不準怎麼辦……哎你別跑啊!姑娘!回來啊姑娘……”

    **

    六皇子殿下原本是打算誆她吃下那強勁瀉藥,再歡快的圍觀她出醜,可這還沒來得及誘哄她吃呢,他自己就捂著臉哭著回宮去了。

    紀小離倒是扼腕牽掛了他一會兒,但也就一小會兒,她很快就拋到腦後去了。

    帶著珍貴的仙丹,她激動不已的去了觀星樓。

    昨日她家師父和一個什麼殿下打架了,大概是打輸了吧,師父他老人家很不高興,連門都不願意出。

    當時屋子裡一片狼藉,門都被打碎了,師父躲在裡面不肯出來見人,匆匆趕來的老管家聽了小天的附耳報告後,用從馬車上摔下來時那種眼神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傷心的深深嘆了口氣。

    後來老管家叮囑她別再去惹國師大人,還派小天守在觀星樓下,不許任何人進去。

    紀小離心裡明白,她家師父肯定是被人打慘了——紀北每回和紀西比拳腳輸了也是這樣,幾日蔫蔫的不願見人。

    她想不明白的是:她家師父是仙人啊,居然打不過一隻人類?

    一定是昨日被她蹭走了仙氣的緣故吧!

    從觀星樓翻窗而入的一路,紀小離心懷愧疚的想。

    她從樓下抱著柱子蹭上來時陳遇白就察覺了,但他不打算理她。

    鮮活的氣息沒一會兒就到了跟前,越來越近——陳遇白冷冷的睜開眼睛,用最恐怖最陰森的眼神瞪著她。

    紀小離倒是確實哆嗦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語氣安慰的說:“師父,你別太難過了……要不、要不我回去告訴紀西紀北,請他們替你去打那個什麼殿下的,好不好?”

    最恐怖最陰森的眼神……閉上了。

    陳遇白閉著眼睛,語氣冰冷:“不用。滾。”

    不用滾?

    紀小離歡天喜地的跑過去。

    蹲在他榻前,她從懷裡小心翼翼的取了一顆仙丹,一伸手快速的塞進了閉著眼睛的師父嘴裡。

    可憐的國師大人,在他此前的二十多年人生裡,就算是親厚如老國師也不會貿貿然碰觸他,更不用說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在他冰冷的眼神裡遠遠的跪伏,連他衣袖撫起的風都不敢沾染。

    一個人二十多年沒被人靠近過,以至於他都來不及對此有防備,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近了身。

    昨日剛被蹭,這又被塞了一顆甜甜的丸子!

    他僵著手,取出金線繡著祥雲圖紋的黑色冰綢手帕,將那丸子吐在了手帕上。

    可那藥丸入口即化,脣舌間已是甜絲絲的化開了一片。

    修長手指緩緩用力握起,國師大人臉上冰冷的一片殺意。

    等不及查清楚了,他現在就要殺她!

    殺、了、她!

    違抗天命又如何呢?這世上他在乎與真正在乎他的人都已不在了,他活著十年活著一百年,也不過都是淡看這天下變遷。

    殺了她!

    那雙陳墨一般濃黑的眸中殺意暴漲,年輕的國師緩緩提起掌。

    “師父……”紀小離也知道不對勁,怯生生的叫他。

    陳遇白眸光一閃,掌風已向她劈去,盛怒之下氣血翻湧,小腹忽湧起一股不尋常的熱,他手下一頓,半途劈了個空。

    紀小離本以為他要打自己,見他忽然垂下手,又不明白了。

    “師父你怎麼了?”她湊過去,關懷的問。

    她家師父那“俊俏不似人間兒郎”的臉上,竟慢慢的浮起了兩抹紅,像是鳳仙花初綻時的顏色,浮在那白玉斧頭似地底色上,漂亮的令她移不開目光。

    她就這麼湊著,一眼不眨的盯著她的漂亮師父。

    而陳遇白垂著眸眉頭微皺,正運氣壓下那詭異的翻滾熱潮。

    淳厚內力遊走於渾身經絡血脈,毫無阻滯。

    就是說並不是毒,否則不可能無法逼出體外。

    他抬眼看向那張湊的極近的小臉,兩鬢已微微的有了汗,語氣愈加低冷:“這藥丸是誰給你的?”

    “是……昨天和那個殿下一起來的漂亮姑娘……”

    陳遇白閉了閉眼睛。

    慕、容、宋!

    下腹的悸動越來越激烈,他呼吸已亂。

    臉上忽的一熱,一隻柔軟溫香的小手摸了上來。

    少女袖間的氣味盈在鼻端,是一種輕輕軟軟的香,沒有任何香料的刻意,似山間的風一般乾淨自然,令人心魂神悸。

    陳遇白意亂,吸了一口氣。

    肺腑之間泛起絲絲的甜,竟是動人心魄。

    “師父你發熱了!”少女膽戰心驚的聲音竟然聽起來也甜絲絲的,“是這仙丹不管用還是太管用?師父是要打通經脈了還是走火入魔啊?”

    陳遇白睜開眼睛,黝黑雙眸已浮了一層薄霧似得氤氳。

    “紀小離,”他問,“他告訴你這是仙丹,你自己服了麼?”

    “還沒。”紀小離搖搖頭,老實又惋惜的說:“師父昨日被我蹭了仙氣,先給師父補上吧!”

    雖然是對她很重要的東西,但是先給他吃了呢!

    她蹲在他榻前,神情誠懇。

    陳遇白雖處境艱難,卻看得分明。

    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的看一個人呢。

    小小的一隻,白白粉粉的……像是某種可口的小點心,咬上一口滋味應該很不錯的那種。

    翻滾的熱潮批小腹擴散全身血脈,靈台已不甚清明。

    他感覺只不過混亂了那麼幾息的功夫,可稍清醒一些時,發現那口小點心已經在他懷裡了。

    少女馨香溫軟的身體被他緊緊摟著,多用力都不夠的力道,他鼻端滿是山間清新的風,身體裡的燥熱被溫柔的撫慰,即便是他已強行將那古怪的藥性壓製下去,此刻擁她在懷裡的感覺是他無法否認的愜意。

    要不是紀小離被他勒的快昏死過去,她一定會聽到她家師父緊緊貼著她的胸膛裡、咚咚咚的劇烈心跳聲音。

    可惜她這會兒喘不上氣很痛苦,所有的清醒理智都用來想一件事:好多仙氣啊!都到我身上來了啊!

    清冷寂寥的國師府邸,漫長而安靜的普通下午,門口圓臉童子倚在廊下打瞌睡,窗下桌上日光印下窗欞的圖案,金線繡著祥雲圖案的冰綢薄簾半卷,榻上年輕的黑衣男子將蹭仙氣的小少女緊緊摟在懷裡。

    這靜謐如畫的一幕是在國師大人一陣略急促的粗喘中結束的。紀小離忽然被放開,被他拂袖揮下了塌,丟在了地上。

    蹭了滿身仙氣的小少女滿心感激,絲毫不以為意,靈巧的爬起來,向榻上胸口兀自起伏的人道謝:“多謝師父!”

    榻上低著頭閉著眼睛的人,薄脣輕微顫抖著,用力的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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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5:01 PM

本帖最後由 magic03e 於 2014-7-29 05:02 PM 編輯

第12章

    榻上低著頭閉著眼睛的人,薄脣輕微顫抖著,用力的抿了一下。

    “把那盒藥丸留下,你出去吧。”

    一向清冷無情的聲音,此時帶著一絲醇厚沙啞與說不出的……彆扭?

    紀小離磨磨蹭蹭的不太願意。

    雖然蹭了滿身的仙氣,但仙丹是那麼珍貴的東西啊!

    她對師父的喜歡並沒有超過一整瓶的仙丹啊!

    榻上的人雖然閉著眼睛,但她的猶豫心思他哪裡會不明白?

    “你既拜了我為師,我定會使你成仙,無需丹藥。”僵著身子的人冷冷的出一句。

    懷揣著對師父無比信任的小少女,咬咬牙放下了仙丹,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直到她離開很久之後,榻上的人才動了動,抬眼冷冷看向半空虛無某處。半晌,他捏起那個盒子,從裡頭撚了一顆藥丸,徐徐送入了嘴裡。

    若有似無的甜意在口腔裡瀰漫,卻只限於味覺,咽下去後小腹內也有火熱情動,但他只稍加壓抑,那熱便如一勺澆在冰山上的溫水,瞬間沒了熱氣。

    與方才的不能自已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年輕的國師緩緩睜開眼睛,眼中一絲溫度都沒有。

    **

    第二日一大早,國師大人進宮去了。

    他到的早了點,皇帝還在早朝。恰好慈孝太后有請,他便被請入了後宮。

    皇后娘娘也在慈孝太后處,行過禮,皇后娘娘便有些急切的問道:“不知六皇子昨日在國師府中是怎麼了?他回來之後就關在房裡一直不肯出來!”

    “昨日臣身體不適,並未見到六皇子。”陳遇白不動聲色,“不知六皇子是哪裡不適?”

    “他不許人進去看,也不肯出來,昨日晚膳與今日早膳都沒有用!”皇后娘娘皺著眉心疼又焦急的說。

    年輕的國師沉吟了片刻,說:“若娘娘放心,不如臣這就去一趟朝陽殿。”

    “那就有勞國師了!”慈孝太后與皇后娘娘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阿宋從國師府回來就那樣古怪,她們生怕是惹了什麼怪力亂神的東西,今日國師大人不來她們也要想辦法去請了。

    沒想到這位國師大人平日裡冷冰冰的連絲人氣都沒有,今天倒是格外和顏悅色呢!

    陳遇白微微一笑,真的立刻就去了朝陽殿瞧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殿下昨日是舉袖捂著臉奔回來,沿路向他請安的宮人被踢飛了好幾個,然後他一頭紮進房裡,到現在再也沒有出來過,晨起皇后娘娘親自來看他,他卻怎麼也不肯開門。

    但陳遇白是不會叫他開門的——輕一拂袖將門栓直接震斷,門自然就開了。

    國師大人怡怡然走進去,迎面飛來了六皇子殿下那把鑲著紅寶石的小斧頭,還有中氣十足的怒吼:“誰准你進來的?!滾出去!”

    國師大人微一側身,鋒利又漂亮的小斧頭直直飛向門口,“剁!”一聲砍在門上,把門口焦急張望的皇后娘娘嚇的臉色煞白,險些沒暈過去。

    皇后娘娘身邊的宮人發出一片“護駕”的尖叫聲,侍衛們紛紛衝進來,一片混亂裡,陳遇白早已走到六皇子寢塌邊,一伸手將六皇子矇著頭的被子掀出去老遠。

    自小橫行宮中的六皇子殿下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野蠻對待?瞬時大怒,從榻上跳起來就揮拳,哪裡還管眼前是連他父皇都忍讓三分的國師大人,拳打腳踢的招呼上去。

    陳遇白連敷衍一下他都懶得,展袖卷了榻上的玉枕,“咚”一記砸在他頸後風池穴上。

    暴怒的六皇子殿下瞬時軟了,“砰”一聲整個人摔回了榻上。

    皇后娘娘被宮人圍繞著疾步走進來,就見她唯一的嫡子歪七扭八的躺在榻上,頭臉俱是可疑的土黃色,她那心愛如眼珠子一般的兒子,從小最愛整潔漂亮的,這幅狼狽可笑樣子還是第一次!

    “這……”皇后娘娘失聲驚呼,“這是怎麼了?”

    國師大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有些沉重:“來人,去打盆水來給六皇子殿下擦洗。”

    立刻有宮人飛奔端來洗漱的水和巾帕,替軟在榻上痛苦呻吟的六皇子洗臉。可是水換了好幾盆,多名貴難得的皂莢香料都試遍了,六皇子的俏臉還是金燦燦的。

    御醫們全都被傳來了,但是這狀況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萬一開錯了方子可是要糟糕的,反正既不是中毒也不是病,眼下又有國師大人在,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俱都表示束手無策。

    皇后娘娘把最後一絲希望寄託在國師大人身上。

    可國師大人肅穆凝眉,望著六皇子殿下時的神情……凝重極了。

    “國師大人……”皇后娘娘已經被嚇軟了腿,宮人們都扶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啊……國師大人!救救我兒!”

    榻上的六皇子殿下囁嚅著嘴脣,似乎想要說明什麼,但是他穴道被點,一時渾身酥麻無力,只能發出虛弱的哼哼唧唧的聲音,反而聽得皇后娘娘更是心如刀絞。

    國師大人這時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盒子,從盒裡面取出一顆藥丸交給宮人,吩咐給六皇子殿下服下。

    慕容宋眼神還是好的,一看見那眼熟的盒子,瞬時那雙漂亮眼睛都瞪圓了!

    那宮人就是那日去御藥房偷藥的,捧著那藥哭喪著臉,也是進退兩難。

    主僕二人的神色盡收陳遇白眼底,他心中冷笑,面上故意不悅的抿了抿脣,皇后娘娘見他不悅已是心驚肉跳,指著那宮人就叫拖出去打死,然後讓身邊嬤嬤立刻服侍六皇子吃藥。

    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自然非等閒之輩,手法溫柔周到的魂時又強有力的確保六皇子將那藥丸順當的吞進腹中。

    國師大人面帶微笑的觀賞了全程,待嬤嬤們鬆開六皇子,他從容上前,扶住了六皇子的脈細細聽診。

    清冷的黑眸微微垂著,眼角一絲餘光始終觀察著六皇子的神色。

    可憐的六皇子殿下,這時酥麻的穴道已經漸漸緩解,身上也有了幾分力氣,但是那藥丸已然入肚了!他滿腦子都是上次老九吃了這瀉藥後狼狽不堪的畫面,隱隱的,他覺得自己的肚子似乎真的開始疼了。

    “嗚……快……給我……恭……桶啊……”他抱著肚子虛弱的喊。

    陳遇白眸中冷光一閃。

    皇后娘娘被宮人包圍著沒有聽清,擔心不已的問:“如何了?可是中了何種奇毒?國師大人可有辦法解?”

    國師大人垂了垂眸,嘆了口氣:“恐怕,得勞煩千密使一趟。”

    千密族人的血是世上最好的藥引之一,千密聖女更是至陰之軀,傳說中她的血液甚至能喚醒沉睡的龍。端密太后能屹立後宮不倒甚至手握權炳與皇帝抗衡,與她驅使著神秘的千密一族有很大的關係。

    皇后娘娘這時對國師大人是言聽計從,立刻差人去回稟慈孝太后與皇帝,請千密使來救命。

    朝陽殿裡一片混亂。

    金燦燦的六皇子軟在榻上抱著小腹痛苦的呻吟,皇后娘娘急的快要暈厥,宮人們一撥圍著六皇子一撥圍著皇后娘娘。而國師大人閒閒的站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六皇子原本捂著肚子喊疼的手,漸漸下移,臉上的神色也逐漸變得詫異迷茫。

    **

    六皇子作為名的那個“宋”字,意味著大夜王朝最顯赫的家族之一宋家,他的母親與祖母都出自那個歷史比大夜王朝更悠久高貴的家族,皇帝有那麼多的兒子,六皇子是其中無可匹敵的貴重。

    所以他貴體有恙,即便是橫行後宮的端密太后,也不敢不立刻派千密使過來。

    紫衣紫發的絕色女子在皇后娘娘面前盈盈一拜,又向國師大人福了福身。

    皇后娘娘已急的妝容都亂了,一見她走進來便急切站起來對陳遇白說:“國師大人!千密使已經來了,請快些救治六皇子吧!”

    她可憐的兒子,剛才還有力氣喊疼,現在雙手抱著膝蓋整個人團作一團縮著,埋著臉渾身直發抖,猶如被困的小獸一般在榻上掙扎打滾,靠近他的人都被他踢飛了,看起來痛苦無比!

    秦桑遠遠看了團成一團的六皇子一眼,精緻的眉頭不易察覺的一跳。

    但她立刻後悔這一刻的分心,心道不妙,再抬眼望去,果然撞進一雙清冷幽深的黑眸之中。

    國師大人正看著她,嘴角微微勾了一個冰冷的笑。

    秦桑心中已知不好,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娘娘,”陳遇白已看著她冷冷開口,“還請移駕,方便千密使救治六皇子殿下。”

    皇后娘娘自然連聲答應,立刻的帶著所有人出去。陳遇白走在最後一個,對臉色大變的傾城之色微微一笑,拂袖帶上了門。

    裡頭接連傳來聲響:間裡嘩啦物品掃落地的聲音,六皇子呼哧呼哧喘粗氣的聲音,千密使壓低了的輕斥聲,兩個人追逐的腳步聲,被擊中的悶響、六皇子吃痛又帶著某種隱秘愉悅的悶哼,以及千密使躲閃時衣袂飄動的風聲。

    國師大人氣定神閑的站在門口,背著雙手,微微挑著眉,雲淡風輕的模樣當真是仙姿出眾。

    最後裡面傳來了六皇子一聲顫抖的“啊……”,似乎是得到了某種極致的釋放,然後傳來一個人沉重倒地的聲音。

    皇后娘娘提著心等了許久,此時終於按耐不住,顫聲命人衝了進去。

    寢殿裡頭亂成一團:桌翻凳散,到處是打翻了的物品,床榻上的簾子都被扯下來半幅垂在地上。

    六皇子倒在冷冰冰的金磚地上,衣衫凌亂,腰間汗巾都翻在了外面,潮紅著臉,已是昏迷不醒。

    而那位傾國傾城的千密使,站的離地上的六皇子遠遠的,清麗脫俗的美麗臉蛋透著咬牙切齒的慘白,紫衣前襟微亂,袖口被扯脫了一截,抬手撫鬢的手指正微微的顫抖著。

    門一開她看過來,看向走在最後的國師大人時,眼神銳利的恨不得飛出刀劍來將他千刀萬剮!

    國師大人撫了撫袖,神情很是愉悅的向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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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5:02 PM

第13章

    皇后娘娘心急如焚的走進來,見自己的寶貝兒子一身凌亂的昏迷在地上,頭上臉上卻還是顏色未褪,頓時氣急交加,厲聲叱問:“千密使不願救治六皇子便罷了,竟還敢將他弄成這副模樣!”

    悅耳的女聲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怒意:“六皇子殿下心智混亂,臣不得不僭越擊昏殿下。”

    慈孝太后與端密太後面和心不合已久,皇后娘娘看這位千密使自然不會多喜歡,更何況此時心境。

    她瞬時大怒,“來人!把千密使給本宮拿下!”

    秦桑方才受那等奇恥大辱,此刻恨不得血洗朝陽殿,哪裡還忍得了,紫眸艷光一閃,已是殺氣四起,侍衛們久畏千密使手段,又不能違抗皇后之命,一時之間兩方僵持不下,殿中氣氛緊張的一觸即發。

    此時一聲“皇上駕到”,恰好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一幕。

    大夜國英明神武的皇帝慕容天下大步走了進來,一屋子的人拜倒行禮,他行走未停,急急應了聲“起”,徑直走到了他的六皇子面前。

    六皇子此時已經被搬到榻上安頓好了,但是一身凌亂未來得及收拾,頭臉又是那顏色,慕容天下都吃了一驚,皺眉問道:“阿宋這是怎麼了?!”

    皇后娘娘憤憤的把事情前後說了一遍,最後恨恨道:“千密使實在可惡!不肯救治六皇子已是死罪,竟還敢出手傷了六皇子!請皇上為我兒做主!”

    慕容天下一聽這其中來龍去脈,便抬目望向了國師大人。

    這種雲淡風輕挑的局面大亂的手段,舍他的國師大人其誰?

    可陳遇白淡淡看了他一眼,面上神情連假意敬畏都欠奉。

    “千密使畢竟非醫非藥,皇后關心則亂,太過苛責了。眼下要緊的是阿宋,其他事先不提。”慕容天下沉吟道,“你們暫且退下。國師,你與朕一道來看看六皇子的病症。”

    等眾人退下,殿中只剩昏迷的六皇子殿下與君臣二人,慕容天下無奈的問他的國師大人:“怎麼回事?小六與千密使是哪裡得罪了你?”

    陳遇白聲音冷冷:“臣不敢。”

    慕容天下拿他一向沒轍,問不出原因,便說:“小六年幼,遇白看在朕的份上,不要與他多計較。”

    陳遇白最煩慕容天下與慕容岩這對父子深情款款的喚他“遇白”,嫌惡的垂了垂眸,端來桌上一盞冷茶,一揚手潑了六皇子滿臉。

    雖然粗魯又僭越,但是六皇子確實立刻“嚶嚶嚶嚶”的醒了過來。

    “父皇!”他醒來就連滾帶爬的抱住慕容天下的大腿,嚎啕大哭:“父皇嗚嗚嗚……國師大人餵我吃……藥……嗚嗚嗚父皇快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

    皇帝安撫著尊貴驕縱的兒子,不悅的瞪了國師一眼。

    陳遇白眉眼冷冷,正色道:“六皇子慎言!這藥是六皇子昨日來府上給我徒兒的,六皇子對她說是仙丹。既是仙丹,我拿來救治六皇子,有何不對?”

    “你胡說!”慕容宋捶榻大怒,“我給她的明明是瀉藥!你剛剛給我吃的是媚藥!你換了藥!”

    皇帝阻止已來不及,話一出口,就聽國師大人極冷的一聲笑:“六皇子給我徒兒瀉藥,卻口稱仙丹,是欺負她師門無人麼?”

    暴怒的慕容宋方才實話脫口而出,此時被問呆了,眼珠子轉了轉正欲強行狡辯,國師大人已微微笑著問道:“六皇子口口聲聲是我換了藥,說這盒是媚藥,何以見得?”

    六皇子殿下嬌俏小臉頓時漲的通紅!

    “你!我……方才……”

    “方才?方才六皇子怎麼了?”陳遇白悠悠的,“方才千密使救治六皇子,可是她說的六皇子服食了媚藥?臣這就去與她對質!”

    “不不不!不要去!”慕容宋像被針紮了一樣從榻上彈起來,小臉和脖子都漲的通紅,“方才什麼事都沒有!這盒不是媚藥!我方才一時昏頭說錯了!這盒就是瀉藥!是我昨天拿給紀小離的那盒藥!我吃的就是瀉藥!哎喲!哎喲我肚子袖!我要出恭!”

    他說著從榻上“噗通”滾下地,連滾帶爬的“出恭”去了。

    一時間殿內只剩皇帝與國師兩個人,皇帝意味深長的笑著說:“小六不懂事,得罪了國師愛徒,國師大人見諒。”

    “皇上言重。”

    “看來鎮南王府的養女果然是‘名門毓秀、天資聰穎’,拜師才幾日,已深得國師大人歡心,竟為她如此大動干戈的教訓六皇子出氣。”慕容天下打趣他家一向七情淡薄的國師大人。

    陳遇白面色如常,從腰間解下一個錦囊呈給皇帝。

    “這是什麼?”慕容天下笑著問。

    “是給六皇子的解藥。”國師大人也微微笑。

    慕容天下點點頭,笑的更放鬆了。

    “只是小徒昨日受了六皇子殿下的驚嚇,這解藥已分不清哪顆是給六皇子的,一共十二顆,皇上挨個試吧。”

    慕容天下笑不出來了。

    “皇后娘娘還在殿外焦急等候,如今解藥已在皇上手中,臣告退。”國師大人恭敬的笑著退下了。

    **

    從朝陽殿出來,神清氣爽的國師大人沿著樹蔭遮蔽的宮道往宮門口行去。

    突然綠色樹影間紫光一閃,陳遇白嘴角輕牽,腳步如常,果然下一瞬眼前就盛起一片紫光瀲灩的劍影。

    秦桑平常不用劍,但其實她的劍術承自武林名家,精妙絕倫,手中那柄泛著紫光的劍又絕非凡品,毫不留情的一劍刺向陳遇白之時,連空氣都被鋒利劍芒割開一般。

    陳遇白卻沒有避開這驚艷一劍。

    他縱身而上,當劍氣幾乎刺穿他身體的瞬間,微一側身,貼著劍身輕巧的避開。光滑輕薄的黑色冰綢如瀰漫的黑色霧氣在紫眸的千密使眼前遮蔽,她一聲低叱,已是來不及,手腕瞬時巨麻,劍已脫手。

    這一劍不過一呼一吸的功夫,一紫一黑兩抹身影一錯而過,快的令旁人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黑衣的國師大人一招奪下劍,錯身而過時以劍柄在她背上一擊,紫衣的千密使背後重穴被點,撲倒地上。

    那樣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上京城中多少王孫貴族公子哥兒肖想的人,被萬千少女閨閣夢中人擊倒在地,毫不憐惜。

    不僅毫不憐惜,陳遇白連看她一眼都懶得。

    他曲指輕彈手中紫光瀲灩的劍身,那劍發出曼妙龍吟之聲,他又彈了兩聲來聽,然後兩指注入內力一折,輕輕巧巧的將那柄萬金難求的名器折斷,廢鐵一般扔回她腳下。

    “陳遇白,”秦桑聲音低低的,“你當真以為自己是謫仙麼,如此得罪千密一族,就不怕後患無窮?”

    “怕啊,端密太后與大皇子身份貴重,千密使手段了得,在下如何能不怕?”話是如此,他嘴角的冷笑裡可一絲怕的痕跡都沒有,目光清冷俯視著地上的人,“那種下作的藥物千密使都敢借六皇子之手往在下府裡送,在下又敢稱什麼謫仙?”

    慕容宋送個瀉藥來捉弄紀小離是情理之中的事,那盒令他情動無法自抑的媚藥卻是摻了千密族人血液的,慕容宋沒理派送這麼一盒藥給紀小離。況且藥中摻了千密之血,藥效又那樣強烈,他不用掐算都知道是誰做了手腳。

    千密聖女之身果然神奇,不過這一問一答的功夫,秦桑被點的穴道已解開,手在地上一撐,她緩緩站起來,對眼前的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我與六皇子有以往過節,這才玩笑捉弄,怎知那藥會送往國師大人府上。”

    “如此說來,方才朝陽殿內之事,千密使應當得償所願心滿意足才是,如何又埋伏在此處欲瞞我於死地?”國師大人也笑吟吟的。

    秦桑抬手掠了掠鬢發,笑的艷光四射:“聽聞國師大人劍術無雙,我特來討教,不想令國師大人誤會了,該死該死。”

    這女人避重就輕狡辯的功力更甚於那張惹是生非的臉。

    可惜國師大人並不喜歡她那張傾國傾城的絕色臉蛋,更厭惡她的巧言狡辯。

    “你的確該死,卻不是死在我的手上。”他語氣涼薄至極,“如此說來,你費盡心機把人送進我府裡,又千方百計點出她的身世,是為了託孤麼?”

    他這樣直接的說出來,饒是秦桑也不禁變了變臉色。不過她很快笑了起來,“原來是國師大人服了那藥?難怪今日如此心狠手辣。”

    上天垂憐,竟果真令她心想事成。

    陳遇白冷笑一聲,拂袖即走。

    哎喲~秦桑心裡愉悅的想,害羞了呢~

    “國師大人!”她追上幾步叫住了他,“請留步!”

    她這時完全沒了方才的怒意與艷色,垂眉低目,神色甚至有了幾分謙卑懇切,低聲的說:“那藥的確是我換了,的確摻了我的血使得那藥效更烈,若服食之人遇上千密族人,藥效更可發揮至百倍。”

    所以六皇子服了那藥先前只是難受,後來陳遇白借皇后娘娘之手將她宣去,六皇子頓時暴起如求歡小獸,逼的她不得不打暈了他。

    “她確實是孤兒,也確實是千密族人。”她的聲音已低的近乎耳語,“鎮南王府已不安全,如今這世上只有國師大人能護她周全。”

    她所說的陳遇白早已推斷出來,方才也拿她與六皇子驗證過了,所以他聽的興趣缺缺,目光也淡淡。

    “秦桑聽聞國師大人的規矩:若為人算一命,需此人答應為國師大人辦一件事,可是如此?”絕色的紫衣千密使忽然輕聲問。

    陳遇白更覺無趣了:“就憑你能為我辦什麼事?別人稀罕你的血,我可看不上。”

    “那是自然。”秦桑輕輕一笑,袖中滑落一物,紫衣輕起,白玉似地手掌,掌著一枚烏黑玄鐵權杖從他眼前一瞬而過,“不知此物,國師大人可還看得上?”

    麒麟令!

    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並稱暗夜谷五大令的麒麟令!青龍令由慕容皇室世代傳承,白虎令由大夜第一將門紀家傳承,玄武令由歷任國師傳承,麒麟令則是由歷任武林盟主傳承,這五大令主命中註定守護大夜王朝,權杖如同令主性命一般,怎麼會落入他人之手!

    年輕的國師冷了眸色,一言不發的盯著她。

    “看來是夠了。”秦桑甜蜜一笑,“國師大人庇護她一年,十二個月後的今天,秦桑雙手將此令物歸原主。到時天下仍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令主守護的天下。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本基本沒秦桑這對啥事,只是小離的身世與她有關,有幾處需要她出場說明,後面基本就是國師大人和他的“愛徒”關起來門來雞飛狗跳的故事了。或許有的同學覺得沒大起大落的劇情太無趣了,但這一對就是沒啥劇情,國師大人太聰明了不需要劇情,那一位更不需要……你們懂的。

    今天小離沒有出場,補個小番外吧:

    很久之後,久到國師大人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和他的愛徒……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之後小離攤在雲錦似地床榻中,疲憊不已的困惑道:師父,為什麼每次蹭完仙氣都好累?不是應該身輕如燕的嗎?

    國師大人眯著眼睛十分輕鬆愉悅的冷冷道:大概是你蹭太多了。

    小離:哦……那明天不要蹭了!

    國師大人眸光一閃,側身捏捏她臉:吃得苦中苦,方成仙上仙。

    小離:……那……我現在就要再蹭一遍!

    國師大人嘆了口氣,俯身壓住她:恩,為師勉強再辛苦一遍好了~

    小離:師父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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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03e 發表於 2014-7-29 05:03 PM

第14章

    陳遇白一回國師府,迎面就是他家“愛徒”扶著門望穿秋水的楚楚模樣。

    國師大人垂了眸,眼尾控制不住的隱隱一跳。

    國師府的老管家守在紀小離身後,見主子回來了,樂呵呵的向主子匯報:“大人可算回來了,小離姑娘等了大人一天了!”

    陳遇白心中嘆了口氣,勉強抬目看了她一眼,“有事?”

    “師父!”紀小離兩眼亮晶晶的盯著他,期待不已的神色:“師父昨日說教我修仙!”

    她竟還敢提昨日!陳遇白眼尾又開始跳,怒的暗暗咬緊了牙。

    “有麼?我不記得有這回事。”他冷冷的說。

    紀小離一聽頓時急了,立刻提醒他昨日許下承諾時的情形:“師父忘了?昨日師父在榻上將我……”

    “咳!”國師大人立即一聲清咳打斷了她。

    在老管家“蹭”亮起來的眼神裡,他緊抿了抿脣,克制的對她說:“走,為師……這就教你修仙。”

    修仙小少女心滿意足的笑眯眯,用小狗追著肉骨頭的表情跟著她家師父走了。

    **

    陳遇白將她帶到觀星樓後院的一個園子裡。

    國師府的花草名貴清奇,天下有名,這個清爽幽靜的園子亦是遍地珍奇,許多花草樹木連皇宮裡都難得一見,且大多是已有了靈性的精魅,紀小離一走進來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精靈魅動。

    可惜不知為何,一個閒聊說話的都沒有。

    她東張西望,忽停在一株球花台閣前,“咦”了一聲,興高采烈:“漣漪?!”

    那株芍藥花團錦簇、美艷異常,與艷陽公主院中那株光禿禿的“漣漪”完全兩個樣,但是那靈氣掠動間似曾相識,她不會認錯。

    原本安靜的只有風聲的園子裡抽氣聲一片——那些樹妖花精早聽說了十裡雪瓊林與百年綠藤陣的妖界慘劇,彼此相約賭咒發誓,絕不在這個古怪少女面前開口說一句話。可“漣漪”這名字正是這株球花台閣整日嚷嚷成妖之日要用的,誰也沒開口這少女居然就道破!

    被點了名的芍藥精眼見國師大人清冷無情的雙眸轉向自己,嚇的尖聲否認:“我不認識你!我沒見過你!你快走開!走開走開!”

    紀小離傷心了:“你在公主娘娘院裡的時候我給你澆過那麼多次水,你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

    “那是我同根的姐妹!不是我!”芍藥精崩潰了,“我們只喝天水!一定是你澆水所以把她澆死了!”

    “不是的,”紀小離憂傷的反駁,“她是被紀北拔了根踩死的。”

    芍藥精一愣,隨即嚎啕大哭。

    哭聲太淒慘,小離束手無策,回頭問她家師父:“師父……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陳遇白不耐煩的冷冷。

    紀小離一愣,有些意外的試探:“師父……你聽不到她說的話嗎?”

    這世上的萬物長在靈氣充沛之地或者得成千上萬年天地靈氣的滋養,就會有靈氣,漸漸成了精魅。紀小離從小就能聽到它們說話的聲音,可是沒有人信她,連哥哥們那麼寵她,也只當她撒謊好玩。可是師父是仙人,怎麼也聽不到麼?

    她滿目懷疑,陳遇白覺得膈應得慌。

    比她甜甜的叫他“師父”還膈應。

    想了想,他問她:“它說我什麼了麼?”

    小離回頭看看芍藥,那芍藥精牙齒打顫瑟瑟發抖,花冠都耷拉下去了。

    “它……沒有……”

    “它會傷我麼?”國師大人雙手負在身後,淡淡的問。

    “它不敢。”這點紀小離很肯定。

    精魅未曾歷劫,壓根算不上妖,只不過是稍強的氣場而已,遇上意志純強的凡人甚至都會害怕。強大如她家師父,連歷劫化成妖的都敵不過他那冰冷凌厲氣場,只有魂飛魄散的份。

    國師大人很滿意她的堅定語氣,對她微微一笑:“那,我為什麼要聽它說話?”

    那些東西對他來說同空氣一樣虛無,他有必要聽它們說了什麼麼?

    紀小離愣了愣,轉念一想便恍然大悟,頓時目露崇拜:“對哦!師父!你好厲害啊!”

    被崇拜了的人,冷冷一哂。

    目光一轉,在那株多嘴多舌的芍藥上停了停。

    “你不是要學修仙麼?這芍藥的根入藥可使身輕如燕,拔了去煉藥吧。”

    紀小離喜上眉梢,片刻又遲疑:“可是這樣她就死了,她就快歷劫成妖了……”

    國師大人垂眸掐指,正色對她道:“你就是她的劫數,她成妖或者你成仙,只能成全一樣。”

    從小立志修仙的小少女臉都白了,眼睛睜的又大又圓,裡面滿滿都是矛盾糾結與痛苦掙扎。

    國師大人盯著那雙精彩紛呈的眼睛欣賞了片刻,心情大好,輕快愉悅的轉身走了。

    **

    小天從小隨侍陳遇白,卻始終沒有摸清楚這個主子的脾氣:因為主子一年到頭臉上的表情也就那幾種,以前老國師大人還在的時候,偶爾主子清冷眉目間會有淡淡笑意,後來老國師大人駕鶴仙去,主子就終年只有“面無表情”這一種表情了。

    所以小離姑娘剛來時惹的主子三天兩頭滿臉怒意、七情上面,小天簡直目瞪口呆。

    誰知今日主子臉上又驚現另一種表情:還是那幅清清冷冷的眉目、勾去上京城萬千少女芳心的薄脣,可眉目之間、脣畔微勾,竟是有股說不出的似是……愉悅愜意?

    小天歪著頭滿目迷惑震驚,呆望著他家主子,手中茶盞都忘了放下。

    陳遇白正站在視窗,負著手眺望著底下的園子——那裡有個小小的人,正蹲在芍藥面前糾結的抹眼淚。

    他已饒有興趣的觀賞了好一陣,心情莫名的暢快。

    國師大人的童年太冷清了,要不然他就會知道了:這是捉弄別人、幸災樂禍的歡快心情。

    七情上臉,他自己不覺,卻把端茶小童子看的呆在那裡,直到他側了側目問“什麼事?”,圓臉小童子才一驚回神,忙給他上了茶。

    “大人今日看著心緒倒好。”小童子開心的說,“昨日入宮得了皇上賞賜嗎?”

    提起昨日,陳遇白原本舒展的眉頭一滯,端起茶盞“嗯”了一聲。

    小天信以為真,歡天喜地的退下去了。屋子裡一時又安靜下來,陳遇白端著茶在窗邊眺望,手指細細摩挲著掌中茶盞。

    麒麟令怎麼會在秦桑手裡,想想當今武林盟主李微然的年少英俊便可推測一二。

    他忌憚的倒不是秦桑手中的麒麟令,而是若千密使將當今武林盟主收入裙下,這天下必將大亂。

    那千密一族幾百年來都在尋找他們傳說中的聖地,傳說中只要他們回到聖地,便能獲得上古天神留給他們的神力,振興已凋落百年的千密一族。而回聖地的地圖由玄鐵澆築後分成了七七四十九塊暗夜令,千密一族一直在試圖收集所有暗夜令拼出地圖。可執掌暗夜令的令主命中註定守護天下,是絕不會輕易向心懷叵測的千密族人交出暗夜令的。

    換言之,能將暗夜令都交付,李微然對秦桑已不是一般的迷戀。

    陳遇白並不想多管閒事,但這天下若是大亂,他身為玄武令主不可能置身事外,到時候收拾起來可比現在要麻煩得多。

    國師大人討厭麻煩。

    園中小少女還在哭泣,蹲在那兒身影小小的,無論發色眸色都不是千密一族的人,更不用說千密族人大多機智聰慧、才貌過人。

    國師大人靜靜站著,眸色越來越深,脣邊方才的愜意笑意此刻已蕩然無存。

    **

    晚膳時分,坐在國師大人對面的人還哭喪著一張嬌嫩的小臉。

    國師大人也不怎麼高興,連筷箸都不曾提起,冷冷問一旁服侍的小天:“你沒給她院裡送晚膳?”

    小天小心翼翼的答:“不是的……小離姑娘不肯回去。”

    國師大人冷冷看向對面的人。

    紀小離雙眼含淚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師父,我不忍心拔了漣漪入藥!”

    “沒人逼你。”陳遇白淡淡的。

    “師父教我別的身輕如燕的法子好不好?”她飽含熱淚與期待的問。

    陳遇白看著那欲滴不滴的淚水,心頭愉悅的很,眉一挑話已出口:“可以。你找到府中最高的那棵樹,爬上去再往下跳就行了。”

    這話令將門出身的小少女目露驚恐,兩行熱淚流下:“我不會輕功……會摔死的嗚嗚嗚……”

    也沒蠢到無可救藥嘛,陳遇白眉目一展,冷笑著提起筷箸。

    “哦!”哭的正帶勁的人忽然茅塞頓開,臉上還掛著清淚呢,興高采烈的兩眼放光:“我知道了!我蹭了師父那麼多仙氣!沒有輕功也能飛了!”

    一旁童子忍笑忍的圓臉都漲的通紅,國師大人臉色一黑,緊緊抿上了脣。

    可是他不說話沒有用啊,紀小離得了兩全其美的法子那麼高興,說個不停,還給他夾菜熱情的勸:“師父!吃肉!肉好吃!”

    國師大人捏著筷箸忍,忍下來後緩緩喘了口氣,一言不發的站起來走了,餓著肚子觀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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