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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1:27 PM

第60章 初學

    席蘭薇被突如其來的逼問驚得一陣窒息。明眸大睜著與他對視,有意地想要避開卻又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躲避不了。一時全然滯住,又被肩上的疼痛弄得下意識一掙,便見他神色一沉,又睇了她片刻,便鬆了手。

    席蘭薇舒了一舒肩頭,仍還為小鹿的事心虛著,不敢再抬眼看他的神色,向後小退了一步,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

    “謝罪?”霍祁語調上揚分明不屑,頓了一頓,他又說道,“你既如此捨不得這兩隻鹿,一起留在行宮如何?”

    席蘭薇一顫。

    霍祁走近一步,玄色的直裾衣擺已在她眼前。他一言不發地冷睇著她,能看出她有向後躲的意思,只是死命按捺著沒挪動而已。

    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麼。

    二人皆靜默著,有夏末秋初的微風斷斷續續地吹進來,拂得榻前紗帳一陣輕動。風過去了,紗簾重新靜了下來,二人也仍還靜著。

    席蘭薇規規矩矩地跪伏在地,看不到霍祁的神情,霍祁卻一直打量著她。她本就纖瘦,腰肢不盈一握,夏日裡穿得單薄就更顯瘦弱,眼下許是跪得久了些、又許是存著恐懼,脊背微有顫意,輕微得幾不可尋,安寂之下他卻看得分明。

    良久之後,席蘭薇忽聽他說“帶回去吧”。短短一怔,他又說得更明白了些:“兩隻鹿……你喜歡就帶回去。”

    口吻中仍不悅分明,卻是應了她這件事。

    “若還有什麼事,你自己來廣明殿說。”他看一看她,向外走去,“那點心思,別使在朕身上。”

    語聲停了,耳邊的腳步也逐漸遠去。席蘭薇抬頭覷了一覷,他果真已經離開了。

    她站起身、坐回席上,心跳仍亂得很,亂得好像連魂魄都能撞散,攪在一起的思緒理也理不順。

    他生氣了。

    席蘭薇怔然間,似乎只有這個念頭是明確的。

    和頭次召見時的滿心厭煩不一樣、和從前佯怒逗她也不一樣,霍祁方才的惱火極是明顯。皇帝惱了,嬪妃不怕才不正常,他長得又和霍禎很有幾分像,她一時間禁不住地想到霍禎發火的後果。

    就是他們仍相處和睦的時候,霍禎一旦生了她的氣,也會一下子冷落上些時日,對她不聞不問;後來她父親戰死、他們的關係本就僵了,一旦惹得霍禎不快就更可怕。他雖然只為許氏的事打過她一次,可明裡暗裡讓她受過的許多委屈……比打她的那一巴掌還要可怕多了。

    是以眼見皇帝生怒,席蘭薇心中的萬千思緒便霎然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驚懼。大是懊惱自己不該貪心,讓兩隻鹿安心留在行宮也無甚大礙。

    倒沒想到,他話鋒一轉,竟反倒同意她把鹿帶回長陽了。全然出乎意料,在活過一世、嫁過一次人的她看來,這簡直……不可思議。

    很多思慮同時湧上心頭,結成亂七八糟的一團。席蘭薇想著皇帝對她究竟是怎樣的心思,想著想著……不知怎的又在想,夫妻……或是夫與妾之間該是如何的。

    本已習慣于和霍禎那般的夫妻相處,眼下卻突然而然地驚覺,那好像根本就是錯的……

    看看沈寧與羋恬。

    清和已經進來換了兩次茶。每一次都是撤了舊茶、奉上新茶,好像想勸她兩句什麼,看一看她的神色最終一語不發地退出去。

    茶水……

    前些日子夏月拿這個刁難她來著,那次的事,擱在檯面上的事實分明就是她服侍不周。又是夏月和吳妃的晉封賀宴,若再深想一層、覺得她是因為嫉妒而心存怨懟,也是完全說得通的。

    皇帝還是護了她,半點疑心都沒有的全然相信必不是她的錯,當著闔宮嬪妃的面,帶她離開了。

    長長地沉下一口氣。席蘭薇伸手執起了茶盞,揭開蓋子,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連原本混亂的思緒都被挑起些許清甜。她想……至少現在,皇帝是當真待她好的吧。

    至少沒有霍禎那從一開始就存下的算計。

    他說他喜歡她,他也確實很護著她,那麼……不管這種“喜歡”能維持多久,目下都是真真切切的。

    細想下去,她傷了許氏、或是與霍禎傳聞不斷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生氣,這一回,是不高興她的隱瞞……

    所以這回的謹慎與那幾分算計,當真是她錯了。

    ...................................................................................................

    傍晚,廣明殿安靜得有些異樣。袁敘已小心翼翼地勸了皇帝兩次,該傳膳了,皇帝都無甚反應。

    只是一本接一本地去讀眼前的奏章,待得看完沒的看了,又尋了本書來讀。

    白紙黑字如雲煙過眼,根本沒看進去,心下來回來去思量的始終只有一件事:她半點都信不過他。

    真是前所未有地小心眼起來,霍祁繞在這個思緒裡走不出去。不就是兩隻鹿麼,她本就鮮少跟他提要求,他怎麼會不答應——就算他不答應又如何?總不至於為這麼個小事怪她,她何必連直說都不敢……

    “陛下……”袁敘第三次上前,想再勸一勸皇帝用膳的事,卻被皇帝一個眼風掃得噎住,想了一想,話還得說,“陛下……該用膳了。”

    “晚些再說。”皇帝還是這句話。

    袁敘只得退到一邊候著,片刻後,一小黃門步入殿中,悄聲在他耳邊低語兩句。袁敘一怔,窺了一窺皇帝的神色,向那宦官道:“先讓候著,待我問問。”

    那小黃門一揖,輕應聲“諾”,躬身退出。

    袁敘思忖斟酌著,知道皇帝今日是去了吟月居才如此不快的。不知是出了什麼事,覺得此時不讓席蘭薇來見為上,可轉念一想……又覺皇帝待她到底有所不同。好一番躊躇,袁敘想著還是稟了才是,左不過如若皇帝更加不快,他便小心勸著,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是以袁敘上前長揖,稟得沉穩:“陛下,妍婉華求見。”

    “……”霍祁瞳孔驟縮,執著書的手也一頓。抬了抬眼,倒是不鹹不淡地問了句,“她來幹什麼?”

    袁敘便心中有數了,拱手如實道:“臣不知。”

    感覺皇帝似是掂量了一番,繼而輕喟了一聲:“傳吧。”

    席蘭薇揣著幾分忐忑,邁過門檻,抬頭覷了一眼複又低下頭去。行至御座前十余步的地方,斂身下拜,雙手相搭著置地、一叩首,安安靜靜。

    霍祁瞟了瞟她,視線又挪回手中的書上,讀了兩句,意識到是本《後漢書》,又讀了兩句,無甚情緒地開口問她:“何事?”

    席蘭薇直起身,跪坐在地,怯生生地望著他,想起身又不敢的樣子。

    於是霍祁神色發黯地道了一聲“免了”,她才站起身來,猶猶豫豫地走到他身邊,駐足站定,目光中又是詢問他的意思。

    “……”霍祁一邊沉著一張臉,一邊把面前的筆墨紙硯都向旁邊挪了一挪,示意她有話直接寫就是。

    席蘭薇落座,執筆蘸了墨,落筆落得十分地快:“臣妾知道錯了。”

    居然是來認錯的?

    霍祁看著那幾個字起了點疑色,斜覷著她,慢悠悠道:“就這樣?”

    席蘭薇咬了咬嘴唇,筆下又補了一句:“臣妾不是……有意隱瞞,是怕直言說了,陛下怪罪。”

    “能怪罪什麼?!”霍祁脫口把這話問了出來。他完全想不出,這麼點小事,他頂多就是不答應罷了,能如何怪她?

    席蘭薇默了一默,被他這般全然不能理解的反應弄得反倒大悟,知道他確是與霍禎截然不同的人,她根本就不該擔心他會做出和霍禎一樣的事。

    踟躕一瞬,席蘭薇只好答說:“臣妾不知道。”

    霍祁放下手中書冊,正了正色,打量著她緩緩道:“朕知道些你的顧慮……你覺得宮中嬪妃多,且其中不乏世家貴女,朕總會有所權衡,是不是?”

    除卻她因為從前與霍禎共處時留下的顧慮,這也確實是個原因。席蘭薇點一點頭,沒有否認。

    霍祁輕聲一笑:“是,總有世家將自家女兒送進宮來、或是像吳家那般再送個美女進來,覺得結了姻,日後什麼都安穩些。”他的笑意中添了點無奈,隨意地搖了搖頭,又道,“如此能讓他們安心沒什麼不好,省得再算計其他。但說實話……”

    霍祁沉了一沉,尚有些猶豫是否要和席蘭薇說得如此明白。思忖片刻,淺一頷首,終是說了下去:“覺得送自家女兒入宮為妃,朕便要顧著顏面連正事都敷衍過去,實在自欺欺人了些。”

    對 上席蘭薇惶惑不定的明眸,他略笑了一笑,話語溫和而誠懇:“所以朕說喜歡你,就當真是喜歡,沒有別的算計。朕待你好,就是一心想待你好而已——你可以因為 先前夏月的事存疑,但總也得再給朕個機會,畢竟……”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好像有些不太容易說出口的話。待得說出之時……那般不加掩飾的坦誠也著實讓席蘭薇 心中愈發複雜,“朕從前沒有如此待過哪個嬪妃,這樣的事……朕當真是‘初學’。”

    後一句話隱現笑意,笑意中略帶三分嘲諷,半開玩笑的口氣仿佛只是在逗她開心。

    席蘭薇卻聽得愕住,墜在兩世的不同中,笑也笑不出來。

    縱使笑不出來,卻又心思明晰而無法抑制地覺得……這一世算得幸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1:31 PM

本帖最後由 焰離 於 2014-8-3 03:31 PM 編輯

第61章 栗子

    輾轉反側一整夜,待得天色初明時,席蘭薇深深地沉下一口氣,到底算是想通了些。

    興許……興許該是試著去信皇帝的,他和霍禎不一樣。

    他待她的好是真的,且比霍禎待她最好的時候還要好上一些。縱使這一世於她而言是與上一世相連的、上一世的一切記憶都在,她也總該往前去看。

    若不然,活得太累、太委屈。

    再者,又憑什麼拿對霍禎的種種不滿,讓霍祁覺得鬱結於心呢?

    對誰也不公平。

    ...................................................................................................

    一夜未眠,向景妃問安時難免精神不濟。好在“精神不濟”的不止她一個,眾人的目光便全落在那人身上。

    吳妃,在這一趟避暑行程中一度風光大盛的人,這幾日愈顯頹色了。這也難怪,她吳家送進來的人如今惹得皇帝不快、禁了足,不知何時才能解禁,她偏又是借著夏月才晉到妃位上,且連冊禮也還未行,難免覺得地位不穩。眼下……快回長陽了,吳妃當然免不了多想一道——若是回宮之後提起為她冊封的事,皇帝因為夏月而遷怒於她、索性不冊了該如何是好。

    景妃自然知道如何處事,在看得出吳妃氣色不佳也會避之不提,總不好將皇帝的喜惡放到檯面上來議論。 又知道進來宮中變化多些,各樣的議論也起得很快,便尋著由頭告誡眾人說:“來年是采選之年,新宮嬪自會不少,到時若再有人拿著宮中傳言亂嚼舌根,本宮必是要整肅宮規的。”

    話語說得溫和,聽來隻想是在說“來年”之事,但六宮嬪妃畢竟不是傻子,都明白這是近來的議論實在太多了些,連景妃都覺得煩了。

    ...................................................................................................

    自景妃處告退而出,各嬪妃便都比往日安靜了些,各自施個禮告辭,帶著宮人回宮去了。

    “婉華。”聽得一喚,席蘭薇回過頭去,見吳妃正抬手示意宮人止步,逕自向她走來。

    蘭薇一福身,秋白清和齊聲道了句:“吳妃娘娘安。”

    吳妃側眸看了看二人,倒是沒吩咐她們也退下,打量席蘭薇一番,面上半點笑意也無:“婉華娘子晉封有些時日了,本宮也沒去道賀。”

    席蘭薇頷首,對這般不冷不熱的寒暄無甚興趣,等著她的下文。

    “婉華娘子也是世家貴女,該知道世家有世家的難處。”吳妃說著,有一分笑意在唇角轉瞬而過,“本宮也不說其他,只希望娘子能給旁人留條活路。”她語中一頓,輕覆的羽睫壓下一抹冷笑,“若不然逼急了,于娘子也未必有好處。”

    “吳妃娘娘何出此言?”清和的聲音幾乎能與席蘭薇的口型一致了,前後差著最多不過兩三個字,莫名地添了兩分氣勢,“臣妾自然知道世家的難處,更知道吳家在朝多年素來忠心,怎麼會逼吳家?”

    沒想到席蘭薇會如此不甘示弱,借著清和的嘴說出的話語甚至比吳妃還要強硬些。吳妃面色一凜,複又睇一睇她,森冷的話語已近質問:“非要本宮明說?夏才人一夕間遭了禁足,你敢說與你無關麼?”

    席蘭薇無聲輕笑,搖了一搖頭,遂對上吳妃的目光,口型動得清晰,清和道出的話語也字字擲地有聲:“當然和臣妾有關。”

    承認得毫無懼意。

    “娘娘您看得很清楚,是賀宴那天,夏氏對臣妾不敬、而後陛下帶著臣妾離開,其間那茶是怎麼回事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吧……如今怎還有臉來質問臣妾?”席蘭薇徐徐笑著,微揚的下頜帶著兩分並不過分的傲氣,卻堵得吳妃一時說不出話來,“漫說臣妾不曾有意跟陛下告過狀,便是當真告了,娘娘覺得錯處在臣妾身上麼?”

    在吳妃的語塞間,席蘭薇踱上半步,手隨意地搭上她的手腕,美目輕垂,遂將腕上那枚成色上佳的羊脂玉鐲子順勢推到了吳妃腕上。她沒有看吳妃的神色,微微偏過頭,讓清和猶能看清她的口型:“臣妾知道世家的難處,也知道如娘娘這般世家貴女的難處。大概從娘娘降生起,吳家就指望著娘娘進宮了吧……”

    她抬眸,恰好捕捉到吳妃神色一震,便銜著笑意退了半步回去,話語溫溫和和,“臣妾家中不是呢……父親一直是想臣妾嫁人為妻的,故而臣妾雖是明白娘娘的難處、卻當真不懂娘娘心思如何……也罷,好在受家中教誨多年,臣妾到底知道如何做個好妻子,日後體諒著娘娘這般難處就是了。”

    她說完,不再理會吳妃反應如何,轉身便走。清和無比投入地替她說完之後瞬間脫了力,被她扶了一把才沒有跌下去。

    她……她方才說了什麼?

    “無礙。”席蘭薇笑容輕鬆地握著她的胳膊,“吳妃不敢怎樣。再者,我一直還是守禮的,這話傳到景妃那兒去,景妃都不會信。”

    這是早算計好了吳妃只能吃下這口啞巴虧。清和聽罷不僅安了心,更覺得實在暢快。這半年來,可沒少為吳妃和夏才人費心力。

    ...................................................................................................

    蘭薇回吟月居用罷了早膳,到院子裡望了一望,日頭不毒、不會太熱,便到小廚房做了三兩樣簡單爽口的點心,往廣明殿去。

    她需要一些刻意些的改變,讓自己把這一世的心思理順些。

    到了廣明殿時正有朝臣在殿中議事,看看宦官為難的神色,席蘭薇知道此時不便進去。便耐心等著,過了大約兩刻的工夫,終於聽見裡面告退的聲音,抿起笑容,從秋白手中接了食盒過來,讓她們在外面候著便是。

    霍祁聽說席蘭薇求見時微有一訝,原還想著昨日的事她恐怕難免有些尷尬,以為自己今日都不宜去見她,她倒主動來了……

    “嗒嗒”的木屐聲聽上去挺輕快,霍祁循聲看過去,蘭薇淺淺泛紅的雙頰上笑容輕蘊,不知怎的……覺得似乎跟往日看上去不太一樣似的。

    屈膝一福,又繼續朝他走來,有宦官上前欲接她手中拎著的食盒,她卻頷首一笑示意不必。食盒擱到他案頭,席蘭薇揭開盒蓋,當即眉頭一蹙。

    原是備了三樣點心:杏仁豆腐、冰碗和栗子糕。

    因著在外等了一陣子,目下那栗子糕無礙、杏仁豆腐看著也尚好,冰碗中的冰卻多半化成了水。席蘭薇嘴角輕輕一扯,很是失落,只將杏仁豆腐和栗子糕拿了出來,冰碗連同食盒一起交予宦官撤下。

    於是霍祁看看眼前兩道做得精緻的點心,又打量打量她:“什麼事?”

    “……”席蘭薇抿一抿唇,在他手心裡寫說,“陛下嘗嘗?”

    霍祁自然而然地又是一副“有話直說”的樣子。向來如此,她無事鮮少主動來求見,這一點不僅霍祁知道……其實席蘭薇自己心中也明白。只是思量之下仍然覺得無事不要求見為好,一來顯得恃寵而驕,二來她本也不是會刻意博寵的人。

    卻是昨日霍祁的話讓她生了點不一樣的念頭,覺得也許主動去見一見也好,不為別的,單是他肯為她存那一份心……她也該存個謝意不是?

    知而不謝,才當真成了恃寵而驕。

    眼見他還是覺得她是有事相求,席蘭薇哂了一哂,再度勸著寫道:“陛下嘗嘗看。”

    霍祁看著她的神色滿是狐疑,掃一眼兩道糕點,試著往自己所希望的那一面去想,遂有一笑:“專程送糕點?”

    席蘭薇重重點頭,神色誠懇無比。便見霍祁又笑了一聲,提起筷子去夾那栗子糕,筷頭剛一觸及糕點又停下來,再度覷向她,仍是疑惑不定:“這麼好心?”

    “……”席蘭薇大覺窘迫,心中感歎自己身為嬪妃,送個糕點都讓皇帝“不信”成這般,只怕也算罕見了。

    沉了沉色,蘭薇看他拿著筷子便不再在他手上寫字,自行取過紙筆,提筆寫道:“陛下可要宣宦官來試毒麼?”

    “……”霍祁眉頭一挑,繼而嗤笑出來,可算夾起了一塊栗子糕。送到嘴邊一咬,香氣盈了滿口,味道甜而不膩。

    “很好。”霍祁誇了一句,正要咬下下一口,餘光一瞥,席蘭薇正寫下來的字是:“臣妾有話要說。”

    ……合著到頭來還是有事相求?

    霍祁滯住,少頃擱下筷子,略有失望地支了額頭:“說。”

    “臣妾入宮逾一年,自知顧慮頗多、算計亦有……”她筆下一頓,仍是忍不住睇了一睇他的神色才又繼續寫下去,“便如陛下道自己是‘初學’故不知如何做,臣妾此番顧慮,亦有繁複原因摻雜其中。”她抬了抬眸,在他出言追問是何原因之前又繼續寫了下去,“此事一言難盡,也求陛下莫要多問。日後……臣妾會盡力……”

    盡力……突然不知後面該用什麼詞為好,席蘭薇斟酌再三,接下來寫出的是:“不作隱瞞。”

    霍祁安靜地看著,待看到這四個字時,淺皺著的終於眉頭舒展,心情愉悅地看著她接著寫:“但求陛下給臣妾些時日去……適應,畢竟臣妾也是……”她三度抬眸打量了他的神色,筆複又落下,書下最後兩個字,“初學。”

    “唔……”霍祁的眉頭重新皺起來,掃她一眼,話語不冷不熱,“這樣麻煩?”

    “……”席蘭薇輕怔不解。

    他拿起筷子,思量著在那栗子糕上戳了一戳:“想想都覺得累……朕還是寵別人去好了。”

    口氣懨懨,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好生無恥。板著臉欣賞著席蘭薇霎然複雜不定的面容半天,神色一松,嘖了嘖嘴,好像在面對一樁難以決斷的事情一樣,更加無恥地“討價還價”起來:“若不然……你每天做點什麼送過來?”

    ...................................................................................................

    【作者腦洞小劇場】

    陛下:“這麼麻煩?想想都覺得累……朕還是寵別人去好了。”

    席蘭薇:Σ(っ °Д °;)っ不按劇本走啊……

    #明明在玩命哄妹子結果妹子一給好臉色就開始得瑟的陛下真是傲嬌得沒救了呢托腮#

    ----------------如果陛下真的寵別人去了,這就成一神文了對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1:42 PM

第62章 回宮

    回到皇宮時,長陽也已經涼快了。樹梢上葉子打著卷,仍在枝上掛著,看上去卻明顯無力。風一吹,發出的不再是春夏時節嫩葉摩挲的“沙沙”聲,而是乾枯低啞的聲音了。

    避暑帶去的宮人到底有限,蘭薇晉位後該添的宮人一時未及補上,目下回了長陽,尚儀局不敢耽擱,頭一件事就是為她將宮人添齊。是以漪容苑又添了兩個宮女兩個宦官,除卻一個叫漣漪的年紀小些,餘下三人一看便幹練得很。

    見了禮,席蘭薇命他們退下,免不了叮囑清和秋白近來仔細盯著些,畢竟宮中勢力紛雜。

    ...................................................................................................

    禮部擇定了吉日,吳妃的冊禮照舊行了。席蘭薇樂得看她順利晉位,若不然,吳妃更要看她不順眼了。

    於是宮中又為吳妃好生慶賀了一陣,席蘭薇卻是沒什麼心思湊這個熱鬧去。再說,還要每日往宣室殿走一趟呢。

    “御醫說又給你調了方子。”霍祁一邊品著她送來的湯一邊道,睇一睇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還是……不肯說話麼?”

    席蘭薇頷首苦笑。她自然知道霍祁如此心急是為她好,可這事……比讓她試著相信霍祁還要難些。夜半無人時,她偶爾鼓足勇氣出上一聲,便又一次被那可怕的聲音嚇住,哪敢說給他聽。

    “你嫌聲音難聽,但總是不說也……”霍祁的聲音驟停,沉吟片刻,才避著她的目光又道,“朕問過御醫,你若久不開口,時日長了,當真會‘忘’了如何說話的。”

    席蘭薇登時震住,縱使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也知道自己現在必定面色慘白。

    “朕也不想逼你……”霍祁又道。目光劃上她的面容,接下來的勸語轉為一喟,搖了搖頭,轉而評價那湯去了,“很鮮。”

    看得出席蘭薇離殿時很有些失魂落魄,她不肯開口的原因,莫說霍祁明白,就連袁敘也明白。望瞭望席蘭薇遠去的方向,確定她聽不到了,袁敘在皇帝身邊輕語道:“陛下,婉華娘子是怕陛下聽了就……生厭了。”

    “朕知道。”皇帝眉頭緊皺,明顯心煩意亂,“還沒法勸,勸了她也照舊不安心。”

    “這也怪不得婉華娘子。”袁敘又道,頓了一頓,緩言說,“臣覺得,陛下不如尋個能讓她說話的物件。”

    “‘物件’?”皇帝略顯疑惑,不解其意。

    “是。”袁敘一揖,沉緩地道出自己的想法,“陛下您想,她若只是怕陛下生厭,平日裡大可以跟旁人說說話,目下眼見沒有——連跟秋白清和都不說話,婉華娘子便不只是怕陛下生厭,在旁人面前也是舍不下臉來。”

    這倒不難理解,一來她已太久不開口,二來聲音又確實不好聽,一時不適應、張不開口怕丟人都很正常。

    但袁敘說的“物件”是……

    袁敘笑了笑,啟發道:“陛下記不記得,世宗皇帝駕崩時,恭賢皇后大慟,見人便發脾氣,南瑾大長公主送了什麼去……”

    霍祁倏爾恍悟:“姑母給皇祖母送了只貓去。”

    “是。”袁敘深深一揖,“此事臣想了幾日了。說畜生不懂話,它又有靈性,能聽懂些許;說它懂話,它又不像人心思太多、不會亂傳,陛下若囑咐婉華娘子同它說說話……大抵比迫著娘子開口和陛下說話容易些。”

    霍祁自然想到了蘭薇的那兩隻梅花鹿,尤其那小鹿,機靈得很,蘭薇尤其喜歡。

    袁敘卻又說:“那鹿不行。鹿進不得屋,若讓婉華娘子在院子裡跟它說話,宮人來往難免的……娘子還是開不了口。”

    還得給她尋個能進屋的養著。

    ...................................................................................................

    羋恬再來見席蘭薇時,席蘭薇正坐在房中失神。目光空洞面色發白,仿佛受了什麼極重的打擊。

    “……蘭薇?”羋恬拍了一拍她的肩頭,蘭薇怔怔地回過頭來,動了動口:“你來了。”

    “怎麼了……”羋恬被她這般神色嚇住,斂身在她身邊坐下,“表哥欺負你了?”

    蘭薇搖頭,拿起筆來,手上寫得無力:“我如果永遠說不了話……”

    “怎麼會?”羋恬否認得很快,繼而帶著寬慰笑起來,“我聽表哥說過,你現在能出聲了。”

    蘭薇又是搖頭。

    她現在的恐懼,羋恬不懂,霍祁也不知道。御醫說,若總不說話便會“忘”了如何說話,那麼……若從上一世算起來,她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說過話了。

    她的記憶是連貫著的,如何能不擔心,若要忘……興許已經忘了。

    偏她現在還能出聲了。

    如果她能出聲、出那種極其沙啞的聲音,而又說不得完整的話,豈不是……

    還不如一直安靜下去呢。

    心緒翻湧著,感覺好像存在許久的期許被擊碎了,從霍祁下旨為她醫嗓子開始,她就滿心盼著自己這一世能開口說話,她的聲音還是很好聽的。

    結果……頭一次發聲,讓她知道她的聲音不再好聽了;今天,又讓她聽說,即便她能發聲,也未必還有本事說話了。

    席蘭薇始終神色黯得可怕,羋恬自然不知她在憂心什麼,試著在旁邊勸了許久,她又顯然沒聽進去。

    直待宦官的通稟聲傳進來,羋恬提高了聲連喚了兩聲“蘭薇”,她才倏然回神。

    “陛下來了!”羋恬淺蹙著眉頭,說完這句就連忙離席起身,往正廳迎去。

    ...................................................................................................

    “陛下大安。”二人一併福下|身去,如常只有一個人能道出這句話。皇帝淡掃了羋恬一眼,當即想到的就是得想個法子讓沈寧閑下來才好。

    不然她總來找蘭薇解悶……

    “蘭薇。”皇帝攬著席蘭薇往裡走,有意無意地再度掃了羋恬一眼,端的就是要她看出來:他一點也不想羋恬隔三差五地出現在漪容苑裡“搗亂”。

    羋恬撇撇嘴,很有自知之明地一福身直接告退,不惜得給他們“搗亂”。

    往外走了兩步,還沒跨過門檻,羋恬迎面碰上了進來奉茶的宮娥。都是在皇宮深宅長大的,羋恬一見那宮娥便蹙了眉頭,伸手一擋,覷一覷她:“你是新來的?”

    “是……”忽被擋下的宮女怔了一怔,很快福道,“翁主萬福。”

    “叫沈夫人。”羋恬沒什麼好臉色地糾正了她,繼而伸手一接她手裡端著的託盤,話語淡淡,“這茶我送進去,這兒用不著你了,退下。”

    未給那宮娥多辯的機會,羋恬轉身就往寢殿去,一壁走著一壁暗罵自己多管閒事,皇帝必定又要用眼神剮了她。

    ...................................................................................................

    這廂剛“客氣”了幾句的霍祁與席蘭薇一併落了座,正題還沒來得及說,就見羋恬笑吟吟地端了茶盞進來。席蘭薇無甚不快,皇帝則立刻一眼瞪了過去。

    怎麼又回來了啊……

    “瞧那宮女是新來的,做事不穩當,只好妾身代勞了。”羋恬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上了茶。霍祁後牙一咬,不多理她,只向蘭薇道:“朕給你帶了樣東西來。”

    蘭薇明眸一眨,意在問:“什麼?”,擱在案下的手同時被一碰,便會意展開,不知羋恬要跟她說什麼。

    “也許能讓你說話的東西。”霍祁說完一笑,揮手招來宦官,羋恬在蘭薇手心中寫的字也很快寫完了:新來的那宮女不安分。

    蘭薇了然,收回手去,向羋恬頷首淺笑算是道謝,沉下心來,目光重新看向霍祁。

    那宦官將一隻小小的竹籃擱在了二人間的案上,竹籃上以緞子覆著,看不見裡面是什麼。

    霍祁始終含著笑,沒揭開那緞子,直接從兩側將手伸了進去,睇她一眼,兩手一併取了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蘭薇和它面容一對,當即愣住。

    一隻純白的小貓,不過一個巴掌大小,大概才出生一兩個月的樣子。方才明顯是在籃子裡睡得正香,驀地被霍祁抱出來都還沒醒,他雙手架在它兩隻前腿下,它就這麼半懸在空中,迷迷糊糊地抬了抬眼,然後直沖著蘭薇打了個哈欠。

    “袁敘出的主意,說鹿不能進屋,找個能進屋的東西給你。”霍祁笑著,解釋得隨意,“朕去馴獸司挑了一圈,這只最漂亮。”

    小貓又打了個哈欠,再度抬了抬眼,可算清醒過來。想抬爪子撓耳朵卻發現被架著動彈不得,再一低頭,驚覺好高。

    於是,小貓環視了四周一圈,只能向面前這個人求助,兩隻湛藍的眼睛透出可憐兮兮的意味,沖著她便是一聲:“喵——”

    “……”席蘭薇瞬間被叫得心都軟了,帶著幾分驚喜笑著要將它接過來,霍祁卻將手向後一收,一時沒給她,又道了一句:“每天跟它說半個時辰的話。”

    席蘭薇愣了一愣,立刻點頭,答應得十分痛快。終於將小貓接到了手裡,往懷裡一摟——這小傢伙倒頭就接著睡了。

    羋恬淡淡覷著,在旁忍不住地腹誹:蘭薇想跟它說話的時候……它也醒不過來吧。

    眼見眼前二人情投意合處得甜蜜,羋恬大覺自己在這裡留下去忒不識相,索然無味地到處張望了一下,瞧見門口那身影時眉頭陡蹙,當即起身告退:“不打擾陛下和婉華娘子,妾身告退。”

    那宮女似乎只是在門口望了一望而已,在羋恬走到時便已離開。羋恬想了一想,叫了秋白過來:“剛才那宮女,你尋個錯處打發了,別讓她在漪容苑留著。”話剛說完,轉念一想又覺不行,就在秋白應“諾”前就改了口,“罷了……別聽我的。這事我剛才也同婉華娘子說了,你晚些再提醒她一聲,看她要如何辦就是。”

    “諾。”秋白輕輕一福,眉目低垂地走近了羋恬兩步,笑意淺淺,“婉華娘子前日裡也說起關乎這宮女的事……大約因為今日陛下來得突然,娘子便未來得及同夫人說。”

    羋恬一愣,看一看秋白,將她拉到了僻靜些的地方:“從前在別的宮做過事?”

    秋白點頭,沉吟片刻,說出的話略帶疑惑:“但婉華娘子想托夫人辦的事……是查查她前些日子為何告假出宮。”秋白眼睫一覆,“是在來漪容苑之前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1:46 PM

第63章 魚餌

    羋恬有著翁主的位子,又是正經跟宮裡說得上話的外命婦,要在長陽城裡查事本就不難。外加又有沈甯,對席蘭薇的事多 肯幫上一幫,是以不過三五日的工夫就查了出來。彼時恰好羋恬有事進不得宮,托親信的侍婢來傳了話,席蘭薇聽罷,黛眉淺蹙了一蹙,吩咐秋白清和備好茶點招待 一番,自己在房中靜靜思量起來。

    夏月安排得也夠早的。那會兒她們都還在珺山避暑,夏月便已連長陽的事都安排起來了。

    “好……煩。”席蘭薇撫摸著在膝頭睡著的小貓,有意識地讓這原該無聲的抱怨出了聲。仍是難聽到了極致的低啞聲音,卻沒什麼可張不開嘴的了,屋中除了她和這貓以外,就沒別的人了。

    “呼……”小貓翻了個身,就很有節奏地打起了呼嚕,露著肚皮讓她去撓,呼嚕打得愈發響亮。

    這小貓是不會嫌棄她聲音難聽的,只要覺出她在同自己說話,就很享受似的打氣呼嚕來,親熱得很。

    秋白清和在一刻之後進了房,進屋時珠簾相碰的響聲驚醒了貓兒,一雙貓眼登時睜得圓亮,猶躺在席蘭薇膝頭,卯足了勁抻開爪子伸了個懶腰,爬起來一躍,跳到地上,步子輕輕地朝二人走去。

    “喵——”坐在二人面前叫了一聲,被清和抱了起來,清和笑說了句“沒吃的給你”,又朝席蘭薇走去。

    於是小貓又臥回席蘭薇膝上,沒弄到吃的便只好打個哈欠繼續睡覺。

    “娘子覺得……如何?”清和試探著問道,頓了一頓,又淺蹙了眉頭,“吳家是急得魔障了麼?竟找思雲來惑主,思雲又不是頂好的姿色,偏還擱到娘子這兒來,一比之下就更……”

    哪裡比得過席蘭薇去。

    席蘭薇聽著搖了搖頭,一哂,朱唇輕動:“所以啊……吳家才沒想讓她來惑主呢,沈夫人那話說的不錯,是她不安分。”抬眸掃了二人一眼,席蘭薇又銜笑道,“要安排旁人惑主,怎麼也該從吳氏那裡引薦,輪不著這夏月安插人手。”

    “那她……”秋白語出即止,面色一白,“是沖著娘子來的?”

    “若不是指望她沖著陛下去,不就只能是沖著我來了麼?”席蘭薇神色輕鬆,抬手揉了一揉太陽穴,餘光掃見小貓登時睜了眼望著她,又忙將手擱回去繼續摸它,“眼下還沒出事,多半是她還沒找著機會罷了。”

    清和頓時抽了口涼氣,手撫了一撫胸口,苦笑說:“幸而查明得早。沈夫人說得不錯,得尋個法子把她發落了才是,奴婢這兩天小心著。”

    “急什麼。”席蘭薇笑了一笑,覺得腿上被小貓睡得發熱,便把它抱起來擱到了榻上。回過身來,一邊走回案旁複又落座,一邊繼續做了口型,“難為夏月靜下心來安排一次,又不讓她得手,多不給面子?改明兒給她個機會,讓她下個手,也不枉她走這一次。”

    她言到即止,笑意冷涔涔地抿了口茶喝,清和秋白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給思雲個“機會”自然只是那麼一說,要緊的是把夏月牽出來。

    思雲許是存了自己的私心行事不安分,但那夏月……可是從入宮第一天就不曾安分過。

    席蘭薇仍要每日用藥,這一副新調的方子苦得很,羋恬來時聞了一聞就眉頭緊皺,偏席蘭薇還喝得輕鬆,神色全然如常。

    兩世裡因為這啞而受的苦那麼多,能醫好她嗓子的藥……再苦也不覺得苦了。

    飲盡最後一口,剛將瓷碗擱下,便有宦官進了房來。躬身一揖,待得看見她剛放下的藥碗,笑了出來:“真是巧。禦膳房今日呈的這味果脯不錯,陛下讓臣送來一份,恰好碰上娘子剛用完藥,解解苦味。”

    說罷恭敬呈上,席蘭薇銜笑拈了一顆起來,送入口中,果然甜香均很得宜,吃起來頗是舒服。

    那宦官送到了東西不做耽擱,施禮告退。清和隨了出去,免不了給些銀兩道謝。羋恬毫不見外地也拿了一顆果脯來吃,一邊品著一邊道:“好嘛……連個果脯都要想著往你這邊送一份,你如今可真是表哥捧在手心裡的人。”

    說著,胳膊碰了一碰她,羋恬的神情看上去賊兮兮的:“苟富貴,勿相忘。”

    席蘭薇“嗤”地一笑,禁不住地出了點聲。仍是被那些許啞意弄得眉頭一蹙,卻是很快舒展開來,又吃進一枚果脯,遂提筆寫說:“富貴先不提,果脯分你一半。”

    “……”羋恬只剩了瞪她的份,瞪了一會兒覺得也罷,先吃了這果脯再說。

    ...................................................................................................

    釣魚素來是個考驗耐力的事,很多時候魚兒都聰明得很,說什麼也不肯咬鉤;但若那魚兒本就急於尋食便不一樣了,給它一個掛了餌的鉤,它很快就會去咬的。

    就像宮中的算計。

    主動想去算計誰扳倒誰,興許都不那麼容易,很是需要苦思冥想地安排設計一番;但如是借著想要算計過來的人反手算計回去,就容易多了。

    其中佈置,秋白清和自會替她安排得到位。思雲在漪容苑也有些時日了,必定會有些按捺不住,必定正急著如何下手為好。

    席蘭薇相信夏月的水平也就那麼回事,繁複的伎倆想是玩不來的,下個慢毒暗算一番……倒是常見又有效。

    一連過了七八日,她的藥終於有了些變化。

    心知禦醫沒再給調過方子,藥中那並不明顯的一丁點酸味便讓席蘭薇生出了笑意。

    淡看著思雲離開,席蘭薇闔上房門,把藥汁盡數潑進了房中養著的一顆君子蘭裡。

    如此又過了三五日。

    ...................................................................................................

    禦醫們聽得宦官的稟話驚出了一身冷汗。為席蘭薇的嗓子忙了將近一年,近日來見了起色,幾人都是撚鬚一笑長吁口氣。

    今日卻忽然出了問題,說是從一早就疼痛不已,連帶著發了高燒,不斷出虛汗。而後……據說嗓子也疼得愈發厲害了。

    四位禦醫一同往漪容苑趕,一路上,連話都顧不上說半句。

    臥房中,席蘭薇在霍祁懷裡哭到幾近暈厥。

    本就發著燒身子虛,霍祁怕她哭壞了,從哄到嚇皆試了一遍,就是止不住她的眼淚。

    纖纖細指緊攥著他的衣襟,攥得用力以致指尖都失了血色。霍祁緊摟著她,覺得她渾身都發著燙,流下來的眼淚似乎更燙一些。

    宮人們跪了一地,叩首連連,問起出了什麼事卻無人知道,就連清和與秋白也只能面色發白地稟說是一早起來就如此了。

    從來沒見席蘭薇哭得如此失態過,從前見她哭,都是一副死命忍著的樣子,只有眼淚安安靜靜地不斷往下流。

    眼下的失態直讓霍祁對她的絕望感同身受,她存了一年的希望……也許就此就要沒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眼下分明情形不好,他甚至沒有勇氣去勸她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陛……下……”沙啞的聲音從喉間避了出來,好像是什麼東西撕裂開來的聲音一般。霍祁心下驟緊,一時驚異於她竟然說話了。然則短短怔了一瞬後,連分毫喜悅都激不起來,低喝道,“閉嘴,等禦醫來。”

    誰知這時候激動之下說了話,會不會再傷到嗓子。

    “陛……下……”席蘭薇卻毫不聽話地又道了一句,聲音啞到刺耳、刺心,“臣妾怕……”

    她哭著說。霍祁低下頭,映入眸中的,是席蘭薇極度的痛苦和絕望。平日裡美而靈的一雙明眸變得空洞失神,面色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她一壁緊抓著他,一壁又下意識地死命掙著,身為貴女的儀態早被全然擊潰,只剩失措。

    小貓急得在旁邊轉圈又不敢動她,時不時地望著霍祁“喵”一聲又繼續轉圈。半開的窗外,兩隻梅花鹿大是緊張地張望著,小鹿甚至站起身用兩隻前蹄趴著窗戶,都是十分擔憂的樣子。

    “如果……臣妾再也……說不了……話……”席蘭薇逼出這句話來,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癱軟在他懷裡,席蘭薇雙眸緊閉,好似不願再見任何人、不願再想任何事。只有兩行眼淚仍止不住地流著,順著臉頰流下,落在他的衣裾上,浸濕一片。

    霍祁只覺一顆心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揪,攥出一陣劇痛又猛然放開。強喘了幾口氣,定一定神,看看懷裡虛弱中分明想要躲避似的席蘭薇,心中知道現在有她一個軟弱就已經夠難辦了。

    頷首一吻,霍祁抿下唇上那略微發苦的鹹味,說出的話平靜異常:“你若再也說不了話,方才的聲音,朕便會一直記得。”

    席蘭薇一驚,倏爾睜開眼,驚懼交加地望著他。下意識地搖頭連連,分明是不想他記得那樣的聲音。

    “很好聽。”他略微一笑,“歌喉出眾的泠姬、夏月都比不過你。”他的的口吻極是誠懇,讓她明明知道是假話……偏還忍不住信了三分。頓了一頓,他拇指一撫她的淚痕,笑意更添了些,“所以朕覺得……待得完全醫好,必定更是驚世動聽的聲音。”

    她在他懷中安靜下來,感受著他手指撫在鬢邊帶來的輕微感觸,聽得他輕輕又說:“如此……先莫急,待得禦醫來看一看。不論你日後還能不能說話……都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1:48 PM

第64章 假戲

    霍祁沒想到,第一次聽到席蘭薇開口說話竟會是在這樣的情狀之下。看著她即便是在被他哄著安靜下來後,仍舊嗚嗚咽咽了許久,霍祁覺得一顆心愈發沉了,一直向下墜著,墜得發冷。

    御醫趕到後半點不敢耽擱,連忙上前問詢、診脈,多是秋白清和在答話,席蘭薇虛弱得只能偶爾點頭搖頭而已。

    幾位御醫都是眉頭緊皺,細細地診了半天、又低聲議了許久。霍祁看著他們不住地搖頭,心也懸得愈發厲害。

    “如何?”忍不住地發了問,便見幾位御醫一怔,最後又低語了幾句,轉身一揖,稟得沉重:“陛下,婉華娘子這病本就難醫,臣等一直摸索著……如今這般,臣等也難知緣由,只得繼續盡力而為。”

    話語說得含糊,雖算不得出乎意料,還是令霍祁心中一急:“那嚴重麼?可影響日後說話?”

    御醫們對望一眼,猶是方才稟事那人頷首,硬著頭皮道:“臣不知。”

    本來便是頭一次醫這因藥致啞的病症,一年來御醫們都是提心吊膽,突然出現發熱、疼痛的症狀,誰也不敢說個准話。

    皇帝默了良久,沉然一聲悠長喟歎,未再多語,轉身回了臥房去。

    陪了席蘭薇一個多時辰,她始終神情恍惚,泰半的時間便是霍祁在沒話找話。從梅花鹿說到小貓、再從小貓說回梅花鹿,到最後,連編都再編不出話茬來,面上的笑容也愈發難以支撐。

    “臣妾無事。”席蘭薇扯起一抹微笑,在他手心裡寫道,“已好多了。”

    “喵——”在她枕邊蹲了半天的小貓細聲細氣地叫著,跳上她的肩頭,又走到她小腹上,縮成一個小團,歪著腦袋看著她,擔憂不減。

    “別鬧。”霍祁笑意乾澀,抱起小貓要挪到一邊去,席蘭薇伸出手來,他猶豫一瞬,任由她把貓接過去。她翻了個身側躺著,被她摟著的小貓便乖巧地蹭進她的懷裡,往被子裡鑽了一鑽,又露出頭來。

    霍祁看著她面帶淺笑的樣子,好像已經什麼都不擔心了,環住小貓的雙臂卻還分明發著抖,將心中的幾分恐懼暴露無遺。霍祁靜了靜神,探手一邊撫著臥在她臂彎裡要睡的小貓,一邊似是輕鬆道:“御醫說了沒有大礙,你不用太緊張。”

    席蘭薇羽睫輕輕一顫繼而覆下,顯是不信。

    若當真是這樣,他方才早就同她說了,何必閒聊了這麼久才突然而然地來一句。

    接著俱是無聲,直待宦官稟說戶部尚書求見,他才不得不離開。踏出房門前好一番叮囑,末了,席蘭薇聽到他壓了聲對清和說:“有任何事,直接稟到宣室殿來。”

    ...................................................................................................

    隨來的御前宮人們自然一併離開,漪容苑頓時安靜下來許多。席蘭薇又躺了半刻,撐坐起身來,一陣頭疼讓她捂了額頭。

    嗓子疼痛是假的,發燒可還是真的呢。

    “娘子。”秋白上前一福,笑意淺抿,“可是該走下一步了?”

    席蘭薇頷首莞爾,秋白躬身告退。

    ...................................................................................................

    片刻之後,闔目靜歇的席蘭薇聽著院中低語銜起笑意。秋白不冷不熱的口氣聽著當真有些森然:“娘子身子不適,日後的藥都有禦藥房的醫女來煎,用不著你了。倒是秋日裡落葉多,娘子看著心煩,你把院子打掃乾淨便是。”

    思雲輕輕應了聲“諾”,微微顫抖的聲音好像沒有太多的驚慌或是不肯,秋白補上的下一句話則直接讓她啞口無言了:“笤帚掃著聲音大,別擾了娘子休息,用手撿吧。”

    不用看都知道思雲會是怎樣的神情。

    既然有這種安排,往日負責灑掃的宦官自然也會被叮囑不必插手。席蘭薇靜歇了一下午,雖仍是病得發虛,但好歹能偷個懶不去昏定,覺得不算很虧。

    到了傍晚,清和呈了清淡的晚膳來服侍她用了,蘭薇便多了些力氣,披了件褙子,想到院中走走。

    在廊下駐了足,抬頭一望,見半邊院落仍飄著落葉,登時眉心緊蹙,轉身回房。

    都知道席蘭薇病著,心情不好很是正常,於是一眾宮人都屏著息勸也不敢勸,聽秋白清和吩咐他們退下,均是如蒙大赦。

    思雲很快被傳了進來,顫顫巍巍地一叩首,跪地不言。

    “你該知道我為什麼傳你來。”席蘭薇動著口、清和說著話,二人配合著才能說出的話沒由來地添了幾分壓迫感,思雲縮了一縮,支支吾吾地解釋說:“婉華娘子,院子太大了,奴婢……”

    “誰在乎院子怎樣?”席蘭薇無聲冷笑,徐徐緩出一口氣來,“在我藥裡動手腳的,是不是你?”

    思雲怔住。死寂之下,面上的血色一點點地退去,不可置信地望向席蘭薇:“奴婢……”

    “你可以承認也可以不承認。”席蘭薇淡看著她,根本無所謂她給出的答案如何,“我要你的命一點用也沒有——並且我也知道,就算把你押去了陛下那兒,你也不會供出夏月,是不是?”

    “與夏才人何干……”思雲脫口而出,席蘭薇聽得輕笑:“你看,我就說你不會承認。”

    輕揉著太陽穴,席蘭薇不忘對一直替自己說著話、且口吻十分到位清和頷首淺笑、算作道謝,轉而又對思雲說:“送你進了宮正司,我的人脈大抵比不過吳家。她們要著人安排什麼……或是直接殺你滅口,我都攔不住。”

    遂是一笑:“所以啊……就把你扣在這兒好了,我什麼也不說,也不去查那藥,讓她們自己亂陣腳去。”眼簾一覆,席蘭薇眼角透出的幾許冷意讓思雲打了個寒噤,“想把你推出去便算了事,她們想得太輕巧了。哦,對了……”她說著,忽然一停,凝了凝神,打量著思雲,笑容複又漫了出來,“你要是樂意在我這兒把夏月供出來,我倒是不介意。”

    “你……”思雲一噎,在席蘭薇話鋒的一轉再轉直下,愈發摸不透她的心思。

    “你不許離開漪容苑,接著打掃院子便是。事情做不好,自會有掌事的來罰你。頭一天掃不乾淨,杖責十五;第二天掃不乾淨,跪半個時辰去;如此第三天便許你歇一天、第 四天照著第一天來……”席蘭薇說著,笑靨平添幾分鬼魅之意,直讓思雲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逃不出去的深井。

    ...................................................................................................

    她就是要局勢完全臥在自己手裡。

    設局之初,席蘭薇與羋恬打過商量,覺得無論是她這邊以苦肉計牽出藥有問題、還是索性讓沈寧直接捅出思雲來,下一步,都是免不了讓宮正司去審思雲的。如是直接指出夏月是清妓,當中糾葛就難免更多。

    就如先前泠姬的事上皇帝所言一般,宮中勢力錯綜複雜。

    這一次……吳家可比泠姬的本事要大多了,人進了宮正司,到底會怎樣席蘭薇心裡沒底。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讓思雲自己扛不住招出來。

    “宮正司可以讓她死於酷刑,留在漪容苑,我讓她生不如死。”羋恬從沒在席蘭薇面上看到過那樣的冷意,剛倒抽了口涼氣,她的笑便漫了出來,“而且,還必定讓她沒膽子自盡。”

    這個自然……

    宮女嬪妃自戕之事可大可小,小可隻字不提,大可牽連全家。

    “再者,宮正司動刑審出來的事,不是時常被說是屈打成招麼?”席蘭薇又一笑,“沈寧跟你說過,他們抓著要緊的細作,會怎麼審麼?”

    羋恬短短思了一瞬,倏爾窒息。

    當真要緊的細作,抓著了是鮮少動大刑的。只是每日施以各樣的重壓,給他圍出一個求生求死皆不可的牢籠,讓他在裡面一點點地崩潰,總有熬不住的一天。

    就如同現下對思雲的法子。

    自盡,她念著家人決計不敢;安心活著麼……又活不自在。且都是在宮裡有些日子的人,她自然清楚這點斷斷續續的責罰且要不了她的命呢;同樣的,她這般招出來之後,若再想翻供說是席蘭薇屈打成招……那點傷看著也不夠“屈打成招”。

    如此一來,還不如自己乖乖招了,好歹求個速死。

    “你是攔不住一個想死的人的。”彼時,羋恬思量著道,“這路堵得不夠,讓她生不如死那一邊倒是夠了,可另一邊——單是憑自戕牽連家人這一條,她若不直接自戕呢?比如……絕食?餓死自己。”

    “那更簡單了。”席蘭薇聳了聳肩,筆下寫得飛快,“餓得沒力氣了,讓她在供狀上按個指印,然後任她死去,正好說她是覺得愧對夏月又不敢自盡才絕食的。”

    “……”羋恬噎住,一時覺得得虧席蘭薇是個女子,若不然這禁軍都尉府指揮使一職估計沒沈寧什麼事了。

    ...................................................................................................

    一場佈局設計的順利,行得也妥當。除卻席蘭薇不敢真拿自己的嗓子賭上、只得做場假戲之外,其餘均是順著夏月所願而行。

    本來尚有些擔心演得不真如何是好,季節交替間不慎發燒倒是幫了大忙。

    “你非要把表哥也牽進去?”一切開始之前,羋恬只多問了這麼一句。

    席蘭薇沉默了許久。

    “只要有罪證,他不會饒了夏月的。”羋恬蹙眉道,“你大可跟他透個底。”

    “是……”席蘭薇書下的字中充滿猶豫,定一定神,才又寫道,“但陛下權衡頗多……思雲背後是夏月、夏月背後是吳家,單憑罪證,他總會留有餘地。若夏月只是禁足或是降位,日後變數太多,困獸之鬥素來可怕。”

    所以她要他感受到那種恐懼。那種她可能再也說不了話、他聽到她的第一句話便可能是最後一句話的恐懼。這一年裡,不僅她有滿心的期許,他也有,不論他對她的喜歡有多少,存在已久的期許要消失終歸痛苦。

    “是我騙了他,但於他而言,只是一時擔憂;若不除夏月,日後於我而言,便不一定是多大的危險了。”席蘭薇緩緩寫罷,長歎一聲,說服了羋恬,也消去了自己最後的猶豫。

    沒有告訴羋恬的,是她心底的最後一絲想法。尚不知是對是錯,只是一直存在在那裡,無比清明。

    這場設計……若日後能有一個合適的機會,她想把實情告訴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01 PM

第65章 思雲

    思雲不招、蘭薇不急,二人互相熬著,至於誰是強勢誰是弱勢顯而易見。

    御醫們很快鬆了口氣,蘭薇的嗓子未再受損,只消得繼續調養便可,至於那日的突發狀況是怎麼一回事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霍祁守在漪容苑的時間愈發多了,時常只是陪著蘭薇說話,卻不許她開口,甚至不想讓她同小貓多言,生怕迫得急了再傷到她什麼。

    如此過了半月有餘,一場秋風過後,天氣涼得分明。宮女們皆添了件厚實些的褙子禦寒,無事時隨意聊著,都知道今年冬天必定冷得很。

    “快中秋了。”羋恬含笑飲著茶,嘖了嘖嘴,大是享受似的道,“今年中秋我不進宮參宴了,和沈寧在家中過。”

    蘭薇噙笑頷首。難得沈寧能有空閒,無怪羋恬這一副喜滋滋的樣子。

    “中秋,本也該是和家人團圓的時候呢……”蘭薇的笑容意味深長。思緒流轉,她靜了一靜,筆才再度落下去,“便是不參宴,也勞煩你進宮一趟。”

    “幹什麼?”羋恬不解,看著席蘭薇繼續寫著:“當日自要為父親備宮餅一份。”

    就算是闔家團圓,她這宮妃也沒有“回娘家”去過節的道理。唯一值得慶倖的,便是席府就在長陽城中,且相熟的外命婦不少,想托人轉達這份孝心不是難事。

    羋恬點點頭,自然不會拒絕。二人又品著茶小坐一會兒,她就告了辭,逢年過節,各府都免不了一番籌備,她這沈府的當家主母也不是能閑下來的。

    ...................................................................................................

    “去傳思雲來。”羋恬離開後,蘭薇又靜靜坐了一刻,出言吩咐道。

    從那日算起來,今天是第十八日,也就是思雲得以歇上一天的日子。她那法子已走了六個輪回,火候也差不多夠了。

    思雲與半月前比起來,已是判若兩人。整個人消瘦了一圈不說,更顯得滄桑了許多。席蘭薇知道她和自己一般年紀,但許是因為自己活過一世的緣故,大半月前見了思雲,覺得她眉目間更多兩分年輕嬌俏。

    如今看上去,卻好像比自己還要年長個四五歲了。

    “還不肯說麼?”席蘭薇靜靜看著她,這次索性不需她動口型,清和便替她問出了想問的話。

    思雲跪伏在地,消瘦的雙頰白了一白,未語。

    “中秋快到了。”席蘭薇輕笑著動著口,“想不想跟家人團聚,看你自己。”

    思雲仍舊伏地不語。

    窗外的秋風輕輕吹著,刮出的聲音充斥著蕭瑟的意味,聽上去甚至比嚴冬的寒風更寒涼些。席蘭薇靜聽著風聲,尋著思雲細枝末梢的情緒,見她始終無甚反應,心中喟了句當真心思不靈,睇了眼清和,又一併道:“你忘了麼?我說過,我要你的命一點用都沒有。”

    眼簾低垂,她蘊著冷笑撫著衣袖上繡著的花草紋,說得輕鬆隨意:“你家人在映陽桓州,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兄長、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幼弟才三歲。”

    她的口型適當地停住,清和的聲音便也頓住。居高臨下地瞧著,思雲可算有了些反應,動了一動,發僵地抬起頭來,虛弱的聲音有些發啞:“婉華娘子想得太輕巧了,夏才人敢用奴婢……”

    “夏才人敢用你必定會護你的家人的。”清和截斷了她的話,聲音也蓋過了她。繼而端詳著席蘭薇的神色,冷笑涔涔,“那你試試看啊,我不跟你爭夏氏的事,吳家確是大家——那你當我席家就是任人欺負的麼?”席蘭薇淡睇著思雲,清和恰到好處的口吻讓她很是省力且舒心,“且不說席家如何。我提醒你一句,禁軍都尉府指揮使的夫人,還沒記事就跟我玩在一起了。”

    思雲終被激起了一個激靈,渾身抑制不住顫抖地抬起頭來,怔然望向她——這番神色,讓席蘭薇大是滿意。

    到底是被折磨了大半個月,再強撐著一口氣,神思也軟了下去,只消得最後一擊接上,她會受不住的。

    “你不能……”思雲連嘴唇都顫著,每一個字都帶著充滿恐懼的顫音。

    “有什麼不能?我若是想,讓宮裡添兩個宦官、教坊司添兩個歌舞伎,你當是什麼難事?”

    語罷,淡看著思雲就在自己眼前……無力支撐地癱軟下去。

    “我說……”思雲支在地上的手好似灌了渾身的力氣,指節按得咯咯作響,“娘子想知道什麼……奴婢都說。”

    “你知道你該說什麼。”席蘭薇終於面露欣然,輕吁口氣,“你知道的都說了便是——我也用不著你栽贓不相干的人,免得再加盤問時有個疏漏,反倒弄巧成拙。”

    “六月初的時候……夏才人讓奴婢出宮去取一副藥。”思雲垂下頭低低說著,毫無生氣,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

    “是後來下在我藥中的?”席蘭薇問道。思雲點點頭:“是……”頓了一頓,面上生了些許疑色,“但她說……那藥只會悄無聲息地讓娘子說不了話,不會……不會有疼痛。”

    席蘭薇微微一凜,冷然不語。那疼痛本就是假的,只是為了讓皇帝見到而已。

    這現在並不要緊。

    “你接著說。”清和在旁催促著,思雲咬了咬牙,又說,“夏才人說……只要娘子再也發不了聲,陛下總會不喜歡的,到時候她自然還能得寵,我也……”

    話語驟停,思雲面色又是一白,繼而垂下首去,大顯慌張,分明在為方才說出來的話後悔。

    “你果然想惑主。”席蘭薇了然間生出幾許蔑意,淡看著她,神色悠悠,“有膽識。”

    思雲想惑主的所作所為,旁人興許瞧不出、羋恬也只是看她打扮得格外上心些而有所懷疑,席蘭薇卻是打從第一天起就看在眼裡。

    她的妝容從來沒有疏漏,簪釵用得精巧,多是成色較新的,於是滿頭珠翠中,那一隻略微顯舊的點翠步搖就格外明顯。

    後來秋白替她查到,思雲剛入宮時曾服侍杜氏,席蘭薇便明白了,宮中那時都誤以為皇帝當真喜歡杜氏用點翠的樣子,杜氏便日日戴著,她身邊隨著的宮人自然印象更深些。

    還不止這些。

    有天夜裡,席蘭薇難以入眠便想喝些東西解悶,又不想喝茶。恰是思雲值夜,奉了一盞杏仁茶給她——單是杏仁茶還無妨,又剛好是七分的熱度、於她而言偏淡的口味。

    於她而言偏淡,卻恰是皇帝所喜的味道。

    而後,席蘭薇就開始小心了,仔細觀察之下,思雲行事間總有那麼一些是無意中順著皇帝的意的,從穿衣的顏色到盥洗用水的溫度……讓席蘭薇一度驚詫,她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瞭解到這些。

    單是那杏仁茶就足夠讓人意外了。她是憑著觀察細緻偶然知道的,至於皇帝喜歡怎樣的濃淡,過了許久才慢慢瞭解;而思雲……

    她並不認為思雲能那樣觀察入微,那就只能是花了重金和御前宮人去打聽。

    論起惑主,她也實在算是下了血本的。

    ...................................................................................................

    “這些話、還有從前更多的安排,你到宣室殿去,跟陛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席蘭薇靜了靜神,瞟了她一眼又道。

    “不……”思雲卻忽然慌了,連連搖頭,半點也沒有接著配合她的意思,反抗之意無比明顯,“奴婢不能去……”

    “我不會讓夏月、或者是吳家動你的家人的。”席蘭薇黛眉微蹙,仍舊維持著耐心。

    “奴婢不能去……”思雲卻還是這樣說,神色恍惚地搖了一搖頭,話語停滯了半天,才又說出話來,“奴婢不能去……娘子想讓陛下知道什麼,奴婢可以寫出來、畫押……但奴婢不能去見陛下。”

    神色的慌張、態度的堅定讓席蘭薇疑惑無比,眉心間不快縈繞,冷下臉來問她:“我要知道原因,你如實說。”

    “奴婢……”思雲陡然一陣哽咽,雙眸犯了紅,眼淚也很快湧了出來,“奴婢不想讓陛下看到奴婢這個樣子……”

    這話在席蘭薇、在秋白清和聽來,都很有些“詭異”,竟讓她們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流傳已久的愛情典故……

    譬如李夫人病重、形容枯槁時,無論如何也不肯見漢武帝。

    可發生在眼前之人身上就奇怪了。思雲又不是霍祁的妃妾,她一個宮女,是在先帝在位時入的宮,這幾年侍奉過何人都查得出,萬不可能是被皇帝幸過的人。

    她執拗個什麼勁……

    “你和陛下……”猜了又猜,還是覺得這最不可能的想法好像就是唯一的可能了。席蘭薇猶豫著問出,一邊問著一邊覺得真是荒謬。

    “娘子誤會了……”思雲一聲苦笑,滯了半晌,後又搖了搖頭,“奴婢若和陛下……有什麼,便不會在這裡服侍娘子了。”她微微抬起頭,發怔地望向席蘭薇,原本毫無 光澤的雙眸裡散發出了異樣的光彩,“只是奴婢初進宮那年……太子殿……”她沉浸在回憶中,話至一半驚覺稱呼有失,又連忙改口,“陛下……在掌事宦官面前, 替奴婢說過兩句情。”

    笑音低啞,思雲從唇角擠出的笑意中滿是自嘲:“娘子別笑……奴婢自己也知到這傻得很,但從那日開始……奴婢眼裡就再看不進別人了。”

    席蘭薇屏息一瞬,繼而略有錯愕道:“所以……你就一直想邀寵。”

    “是……”思雲點點頭,承認得毫不委婉,“宮中嬪妃那麼多,自古……也是常有宮女得幸晉封的,奴婢為什麼想不得?”

    席蘭薇靜了靜神,對她這芳心暗許的陳年舊事並不怎麼感興趣,淺笑了笑,循循善誘:“難為你下這麼多工夫,那你就不想想……陛下到現在對你半點印象也沒有,你寫了供狀呈過去不過一死,還不如替我把事情辦了,當面跟陛下說說夏氏的安排,無論如何……陛下總會記得你些呢。”

    “不!”思雲仍是不肯,話語甚至比方才還要堅定些,眉目間更添了些對席蘭薇這般規勸的憤意,“奴婢寧可陛下全然不知奴婢是誰……也不想他對奴婢的唯一印象是……下藥毒害娘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09 PM

第66章 驚覺

    三條路擱在席蘭薇面前。一是與思雲妥協、由著她寫下供狀呈到宣室殿去;二是將此事強捅出去,讓宮正司動刑嚴審;三……還可以她直接找夏月尋事去,帶人搜宮或是動刑,鬧出足夠大的動靜,讓六宮都知道是夏月害了她。

    三個法子各有各的好處又各有各的壞處,讓席蘭薇一時拿不定主意。重生之後似乎總是畏首畏尾一些,生怕這一世哪一步再走錯了,繼而步步錯下去。

    暫且將思雲押了起來,席蘭薇到榻上靜躺著,小貓很快也跳上來,“喵”了一聲,又往懷裡鑽。

    席蘭薇摟住它,感受著它毛茸茸的身子在頸間蹭來蹭去,輕輕打著呼嚕,撒嬌撒得極是投入。

    雙眸輕闔須臾,生了些許困意,正好也無事可做,眠上一眠無妨。

    睡也睡不實在,仍是止不住地在想如何繼續此事更好。心頭煩躁著,就覺得房中都有些熱了。臥在懷中的貓兒忽地一動,又靜了靜,接著驀地躥了出去,驚了席蘭薇一跳。

    睜開眼瞧了瞧,看到它如一道白影般一直躥出臥房,在門檻處輕輕一躍,就不見了。

    ……有人來?

    席蘭薇想了一想便知是誰了。霍祁差不多每日都是這個時候會來漪容苑一趟,她或在午睡、又或在後院同小鹿玩著,他到後便悠哉哉地坐在榻邊等她醒來或是一併餵鹿。

    抿了抿笑,席蘭薇坐起身來,整理好衣裙、又重新繫了曲裾的腰帶,對鏡將髻上發簪仔細調整了一番,方提步往外去。

    ...................................................................................................

    霍祁一進正廳就看到迎面撲來的小貓,一邊伸手抱住,一邊自然而然地接了宦官奉上的藥碗。小貓趴在肩頭打著呼,還時不時用涼涼的鼻頭碰他一碰,尾巴恰好擋在面前。

    “……”霍祁耐下心摸著小貓,很是過了一會兒,才把它拽下來,架在手裡。另一手中持著的藥碗終於得以送到嘴邊。

    抿了一口,耳邊一聲響動。霍祁一滯,抬頭望去,席蘭薇已行了出來,跨過門檻時木屐在地上“嗒”地一響。

    屈膝一福,席蘭薇清淺的笑意與那一襲杏色曲裾相搭,襯得十分溫婉。

    霍祁手上僵了一僵,屏息靜了一會兒,見她似沒注意,才如無事般將藥碗遞回了宦官手上。

    本想這頁就此揭過不提,偏生那宦官缺點機靈沒做多想,見席蘭薇出來,想著正好,直接把藥呈了過去:“娘子,該服藥了。”

    “……”霍祁僵住,袁敘在身後直擦冷汗。

    席蘭薇望瞭望那藥碗果然一怔,凝視了一會兒,回過頭來看向霍祁,一臉茫然。

    她方才看皇帝服藥,還以為是這些日子染了風寒還是有甚別的不適,正想著一會兒細問上一問,總要一表關心。

    ……怎的皇帝服的竟是給她的藥?!

    眼看席蘭薇面上的疑色一分深過一分,霍祁深吸了口氣,走上前一攬她便往房裡走:“進去說。”

    ...................................................................................................

    “你的藥有人動手腳,是不是?”霍祁問得開門見山,驚得席蘭薇心虛,面色一白。

    霍祁眉頭一挑:“果然是?並且你知道?”

    席蘭薇身上一緊,心跳驟亂,仍是強自鎮定著不顯慌張,想先等一等他會說什麼。

    “朕就知道……你心思那麼細,怎麼可能不往這上面想。”他低笑一聲,睇一睇她,又道,“但等了這麼些時日,都沒見你提過什麼。”

    席蘭薇當真要窒息了。一時尚摸不准他知道多少底細,最要緊的是……他知不知道她做的那場戲?

    “朕不知道你在躲什麼,又或者只想息事寧人……”霍祁沉吟著,幾許笑意被玄色的裳服襯得多了些沉肅,“你小心的、擔心的事那麼多,朕問了你反倒怕,所以朕覺得還不如順著你的心意做就是了。”他肩頭微一聳,輕鬆而自信,“反正於朕而言也不是大事。”

    席蘭薇微訝,在他的話語中,心底生出了些猜測。又不敢再繼續猜下去,只覺得這猜測簡直比思雲的心思還荒謬些。

    “雖然朕讓六宮都知道了……算是和六宮一起騙了你,但朕是……好心來著。”他竭力讓口氣維持著輕鬆,語調卻有點微微發悶,顯露出了心中的幾許不安,“那個……你想息事寧人無妨,但朕不得不防著你這般息事下去,那人還會行第二次啊。”

    前言不搭後語,霍祁想到一句解釋一句,乍聽之下很是混亂,置身事中的席蘭薇卻不難理清思路,喉中一哽,心跳滯了一瞬……

    阿彌陀佛,那比思雲的心思還荒謬的猜測……是真的。

    “六宮都知道朕每天替你嘗藥,朕倒看看誰還有膽子再試一回。”他沁出笑意,帶著兩分賭氣和挑釁似的——大概也確實有點挑釁的意思,其實明明有宦官試藥,就算怕宦官輪值試不出這些慢毒,他也大可下個旨專讓一個人試。

    席蘭薇驟然吸了口氣,連連搖了頭,沒有心思再去寫字,也顧不得聲音沙啞、甚至某些字的音發得不准了:“陛下您……不能……”喉中不適起來,她蹙了蹙眉頭,緩了一緩才又道,“這般賭氣。”

    “嗯……不是賭氣。”霍祁輕然而笑,大抵覺得如此乾說話有些無趣,目光在案上一掃,兀自拎了茶壺起來倒茶,“朕想了想,你做事算是細心的,卻還是讓人在藥裡動了手腳。那麼這人便不止瞞過了你,還瞞過了秋白清和——既然有一個人可以,那麼試藥的宦官就全然可信麼?”

    他一哂,頓了一頓,啜了口茶:“所以那不是萬全,但朕放出這個話去卻是萬全——朕知道後宮還沒有哪個嬪妃敢為了除你能索性弒君。”

    愈說到後面語氣愈是明快,已帶了分明的玩笑口氣。席蘭薇卻全然沒有心思說笑了。

    他以為她是想息事寧人……以為是她疏漏故而讓旁人有了可乘之機……

    但並不是……並不是!

    思雲是她察覺了、故意顯了“疏漏”讓她下了手,至於按著不提……更是因為她想安排一個萬全的法子,一舉將事情捅到極致,讓夏月萬劫不復。

    他早已疑到了那藥,卻半點沒疑過她在其中也有計。

    ……為什麼?就為她說過她會盡力不作隱瞞麼?

    不知她的心緒紛亂,霍祁仍在半開玩笑一般說著,自己的想法解釋得差不多了,還不忘替秋白清和辯白一句:“秋白清和沒故意瞞你啊……你身邊旁的宮人朕能直接讓他們閉嘴,這兩位朕可沒這把握——所以天天朕來之前都讓袁敘給她們找事幹,也難為袁敘每日要編理由還能不讓她們看出破綻。”

    他說著,又抿了口茶,一副散漫的樣子。

    席蘭薇怔然,驚訝中覺得思緒倏爾間一片空白,只見他擱下茶盞時蹙了蹙眉,下意識地覺得是茶該換了。於是發木地站起身,口中低啞著又道出一句話來:“臣妾去換茶……”

    重新取了茶盞、擱茶、倒水,席蘭薇手上做得嫺熟,實則根本就是魂不守舍。一盞熱茶擱到他手邊,霍祁笑了一聲端起來,只消得揭開盞蓋看了一眼就是一愣。

    “……”霍祁看看盞中又睇一睇她,擱下茶盞,伸手直接探到她額上。

    額上觸及的溫熱讓她一陣恍然,任由他觸了一會兒,才避了一避,很是不解:“……陛下?”

    “怎麼了?”霍祁笑看著她,見她仍是茫然,便將茶盞推到了她面前,“喏。”

    席蘭薇垂眸看去登時大窘,方才失神間仍下意識地注意著溫度適宜,卻沒發現……竟擱了半盞的茶葉。

    眼下被水拋開,基本充滿了整個茶盞,大約張口一喝便要飲進茶葉去。

    “你不必這麼在意這件事……”霍祁還道她是因為嘗藥的事情嚇到了,溫言勸說,“朕比你更知道朕好好活著有多重要,敢替你嘗就能保證旁人不敢。”

    席蘭薇仍凝視著茶盞。茶葉太多,茶香自然也濃郁得很,嫋嫋縈繞,直沖在心頭上,盤旋著的香氣好像要勾出兩世的恩怨。

    她畏懼得確實太多了……

    上一世對霍禎的恨和怕延續到這一世、從王府帶到宮中。說不上對與錯,卻是當真讓她活得很累。

    除卻這可怕的延續,還有她對後宮的顧忌、對皇帝這個身份的顧忌。

    時時刻刻都在怕……好像都是有理由的,但加在一起,直讓她喘不過氣來。

    ...................................................................................................

    茶香過於濃郁,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側首想要避開。

    目光一移,視線再度與霍祁相觸。他仍是笑意深深地看著她,好像好奇她的心事,又很適當地按捺住了這份好奇、不去過問。

    這笑意讓席蘭薇心中一刺。

    持續了大半個月的愧意一瞬間騰了起來,在胸中翻湧得發燙,一遍遍地告訴她……她騙了一個這一世待她很好的人。

    偏他還待她越來越好了。

    仍舊有清醒的掙扎,席蘭薇安撫著自己的心思,暗道這是後宮,誰都在算計……都是迫不得已。誰也沒必要對誰含愧,因為愧疚而將算計告訴皇帝更是蠢透了。而且她要夏月翻不了身、不能讓他再留有餘地。

    可是他在那麼認真地待她好……儘管他說,他只是“初學”。

    相比之下,她的“初學”就太沒誠意了。

    ...................................................................................................

    “喵——”小貓的叫聲軟綿綿地傳進耳朵裡,霍祁伸手一撫,從頭撫到尾。於是小貓滿意地從他面前走開了,溜達到席蘭薇面前,又一聲,“喵——”

    非要跟兩個人都套一番近乎。

    席蘭薇把它抱起來,擱在膝上撫了又撫,心下掙扎不斷。少頃,她緩緩抬起頭,隨著話語湧到口邊,心跳也愈加紊亂起來。

    動了動口,好像還是沒有勇氣就此說出來。

    矛盾得心慌、心慌得發顫,席蘭薇咬了咬唇,終是執起霍祁的手來,美目一闔,迫著自己迅速寫了下去:“陛下,臣妾有事要稟。”

    羽睫輕顫如翼,席蘭薇輕輕地吸進一口涼氣讓自己沉下心來。拇指的指甲掐進發涼的食指指尖,她覺得自己難有勇氣再在他手心裡寫下去了,淺一抿唇,檀口輕動無聲:“臣妾去取紙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18 PM

第67章 化解

    霍祁只皺了皺眉,沒說什麼,任由席蘭薇去取筆墨。

    好像泰半的時日裡,在霍祁手中寫下字句時,都帶著些許算計。那日高燒時說出的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更是費力練了許多時日。

    唯這一次,席蘭薇在備紙筆間,心前所未有地安靜了下來。倏爾間輕鬆了許多,這份輕鬆讓她禁不住地生了些許笑意。

    將筆、墨、紙、硯一樣樣擱在案上,席蘭薇正坐下去,執起筆來輕蘸墨汁,看著那原本洗涮得乾淨的白色筆頭浸上黑色,眉心忽地一蹙,又有些顧慮像墨汁浸筆一樣浸上心頭。

    要怎麼說,才能讓他……不會生氣?

    一時間,在乎的全然不是他生氣帶來的後果,席蘭薇滿心心思十分簡單,只是不想他生氣而已。

    認認真真地思量了須臾,手中狼毫終於落下,沉氣靜書下去,運力均勻:“多謝陛下。臣妾確是早疑有人在藥中動手腳,並知那人是誰,一直未言,是為將計就計牽出背後主使。臣妾自知一年來陛下為臣妾擔憂頗多,不敢自傷,是以那藥……”她手上一停,扣在筆桿上的食指緊了一緊,又繼續寫下去,“臣妾不曾喝過。”

    霍祁陡然一愣,目光凝在她寫下的最後六個字上。寂靜了許久,他終於看向她,目不轉睛地審視著,末了一聲發沉的低笑:“那日……”

    深深吸氣,席蘭薇眼簾抬起,明眸與他對視著,提筆再寫,沒有再去看字跡如何,生怕低頭一看,就再不敢繼續寫下去了。

    “臣妾騙了陛下。”

    她寫下的字有些淩亂,分開的筆尖帶出的筆跡看著毛躁。霍祁目光投向那句話,面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席蘭薇懸著一口氣,端詳著他的神色、觀察著細枝末梢的變化,心跳得亂急了,好像連小貓都有所感受,睡得不再安穩,抬起頭來望了一望她:“喵——”

    “你還是信不過朕。”他淡聲道。說著,眼底複又凝起笑意來,卻只是那看上去很是單薄的一分,再也漫不開來,“就算朕什麼都跟你說了,你也還是信不過。”

    席蘭薇低下頭,回避著他的目光。

    他乾笑了一聲,繼而便是長久的沉寂,好像萬物都被剛剛刮過的秋風帶去了生機,好像整個世界都被抽空了。

    “唔,也不怨你……”他思忖著說,頓了一頓,又乾笑了一聲,短舒了一口氣,“從一開始,就只是朕覺得喜歡你而已,倒是疏忽了……你有沒有同樣的心思。”

    她一怔,他輕一笑:“所以這些日子,倒是難為你了。明明是朕一廂情願,卻迫得你每天笑臉相迎。”

    他一壁平靜地說著,一壁又禁不住地沁出笑聲來。忽然覺得自己這陣子都當真是瘋魔了,究竟是存的什麼心思……一心想對她好也還罷了,又幹什麼覺得她什麼都好。

    也許早該知道,她唯一無可置疑的,只是比旁的宮嬪生得更美一些,也更聰明一點,其他沒什麼不同的。

    她們會有算計,她也會,就算他一心待她好她也還是會。

    眼前的白紙黑字仿若利刃劃個不停,直刺得雙眼疼痛,甚至溫熱起來,好像當真有血要流出來似的。

    霍祁定了定神,再度看她一眼,話語中溫度不再。他無甚神色地站起身,一邊向外走著一邊道:“從前的事過去了,日後朕不來擾你。”

    ...................................................................................................

    御前的宮人已太熟悉皇帝的脾性。縱使再喜怒不形於色,他們也從能從細微之處看出他心情如何。

    見他從臥房中出來時神色平淡,眾人心裡便提了一口氣——平日裡見完席蘭薇,他或多或少,總會是有點笑意的。

    連袁敘心裡也犯了嘀咕,琢磨著是小心地問上一問、勸上一勸為好,還是隻字不提為上。剛要上前,連腳都還沒提起來,就一驚,訝住。

    ——席蘭薇正從房中跑出來,因跑得急,髻上珠釵搖個不停,手中拎著的裙擺也明顯淩亂。宮中嬪妃多是時刻小心著儀態,她如此疾奔直讓宮人們看得心中一緊。

    ...................................................................................................

    霍祁聽得木屐帶來的腳步聲,下意識地要回頭。可還沒來得及,後背便猛被一撞,同時,被一雙纖細地手臂緊緊環住。那雙手環到他身前便互相緊握住,用了十足的力氣,不管不顧。

    “……”霍祁輕吸了口氣,低頭淡看著她腕上手釧手鐲,不作聲也不理會她。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沒有鬆開的意思,有意地掙了一下,她也還是不放,只是微有些發顫。

    “送婉華回房去。”皇帝陰著臉道了一句。宦官隨即會意,立刻上前去要將席蘭薇拉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陛下……”席蘭薇嗓音低啞,驚慌中只喚了一聲就閉了口,生怕這聲音讓他聽著厭煩更增。

    她用盡力氣,雙手互握著手腕不鬆開,死摟著的又是皇帝,兩個宦官想下手拽她又不知怎麼“下”這個手為好。僵持片刻,二人看著皇帝愈加發黯的神色,知道耽擱不得,只好去掰席蘭薇的手。

    任由宦官和席蘭薇較著勁,皇帝一語不發,冷眼瞧著她互握的雙手攥得發白、腕上按出了清晰的指印。

    已費了半天勁還是沒能讓她鬆手,宦官有些心急,手上便加了兩分力氣,用力一掰……

    席蘭薇痛得眼前一白,手不受控制地猛縮回去。霍祁一怔,覺出她這突然的收手來得異樣,未及多想就回過身去,一扶她的肩頭:“你……”

    你沒事吧?

    到了口邊的關切之語生生噎住,霍祁凝睇著她的面容,才知方才那輕微的顫意是哭泣帶來的。看著她臉上延長下來的淚痕,他的目光還是一分接一分地冷了下去,最後,化作一句淡言:“回房去。”

    席蘭薇眼簾低垂,頷著首掉著眼淚,腳下半步不動。霍祁微有慍色,又道:“若是傷了你的手,朕傳太醫來。回房去。”

    蘭薇微抬起頭,含淚望一望他,緊咬朱唇的貝齒一松,道出的話語斷斷續續:“陛下,臣妾……錯了。”

    他輕笑。

    席蘭薇心下一片撕裂般的絕望。看他冷著一張臉的樣子,只覺自己似是步步算計、實則是蠢到極致了。

    不該把他算計進去……她明明知道他待她的那些好。

    明明早就知道。

    他幫她勸住了父親、他在除夕時為讓她舒心有意冷落夏月、他親自策馬救她……她明明都知道,而且……大約也是感激、喜歡他的……

    還是滿心地不信任,就因為他是皇帝、就因為她被霍禎傷過。

    咎由自取。

    席蘭薇發寒的心底生出這四個字來,繼而覺得再沒資格求他什麼。

    眼淚湧得愈發厲害,她抬手胡亂擦了一把,向後退了一步,俯身拜了下去,她強壓著哽咽道出四個字:“恭送陛下。”

    ...................................................................................................

    霍祁終於得以離開,踏出漪容苑,卻是半點輕鬆也沒有。覺得天都陰了一層,沉沉地往下壓著,秋風也刮得更凜冽了。

    風劃過宮牆的聲音好似刀刃輕刮石壁,讓人聽得揪心。

    “嗒嗒”蹄音在風中響起,帶起一陣別樣的情緒,但也是夾雜著慌亂不安的。

    片刻後,霍祁看著眼前的一貓一鹿停住腳步。

    霍祁面色一沉,沒心情多理,提步就要繞過去。

    “喵——”小貓一叫,就如一道口令似的,小鹿迅速跑了兩步,繼續橫在他面前。

    “讓開。”霍祁冷睇著它們。心中雖惱,可跟這麼兩個……又實在發不出火來。

    小鹿仍橫在他面前,嘴巴的弧度仍似微笑。小貓坐在地上歪著頭,好像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又站起來抖了抖身子,縱身一躍,跳到梅花鹿背上。

    小貓摟著鹿脖子眼巴巴地望了他一會兒——兩隻一起望了他一會兒,見他神色毫無緩和、更沒有回去的意思,小鹿往前走了兩步,探頭拱了一拱。

    繼續兩隻一起望著他,一對烏溜溜的眼睛、一對水藍的眼睛。

    “喵。”小貓摟著鹿脖子叫了一聲,然後索性順著爬了上去,小小的它剛好能站在小鹿額上。前爪抬起,小貓半站起身,努力離他近些,“喵——”

    挑挑眉頭,霍祁還是沒有理會,再度從側旁繞過去。

    一貓一鹿隨著他的腳步回過頭,小貓接下來的一聲“喵”充滿委屈。一躍跳回地上,小鹿俯下身碰了碰它,它也抬了抬頭碰回去。

    ...................................................................................................

    衣裾被猛地一扯。

    霍祁扭過頭,瞧了眼腳邊咬住自己衣緣的梅花鹿,繼而看向身後隨著的一眾宮人,目光森冷。

    小鹿扯著他就往回拽,見他不挪腳就使勁拽。他還不動腳,就聽見小鹿“嗚——”地一聲。

    ...................................................................................................

    送這兩個小東西回去,讓漪容苑的宮人看住,然後他就離開。

    霍祁對自己說著這樣的心思往回走,看著面前的小貓小鹿蹦蹦跳跳、奔上一陣子又扭過頭來看看他等等他,好像怕他溜了似的。

    也服了她能把它們養成這樣……

    宮人們自然也跟著往回走,時不時相互對望一眼,摸不准皇帝目下什麼意思,也不知下一步又會如何。

    進了漪容苑,霍祁的頭一句話還是按著打算來著:“看住它們。”

    一回頭,母鹿擋在了院門口……

    氣結。霍祁看看蹲在面前後爪悠哉撓頭的小貓,心下十分不願意承認自己被三隻動物給將住了。

    宮人們則覺得……今日真神奇。

    小鹿又跑過來,拱一拱他、又咬住衣袖扯一扯他,讓他進屋。

    霍祁沉氣,把心中的打算稍改,變成了:把它們交給席蘭薇,然後他就離開。

    踏進正廳,秋白清和在旁一福:“陛下大安……”

    抬眸定睛,見正廳裡宮人不少,大概今日在近前當值的宮人全在此處了。

    ……這是把人轟出來了?

    霍祁眉頭一鎖,看看很“守規矩”地停在了外面的梅花鹿,把跟進來的小貓抱了起來。

    推門進了臥房,他看見席蘭薇伏在榻上。髮髻散亂,面上的妝容已經哭花成一片,她緊閉著眼,肩頭微微搐動著,眼淚還在流個不停。

    垂在榻邊的手緊攥成拳,霍祁循著看下去,指間露出些許晶瑩的櫻粉,還有點翠色相搭。

    是很久之前他差人送來的那串南紅。那時他聽說她當面毀了越遼王要送她的南紅手釧,不知怎麼,就開口吩咐說:“去庫裡挑一串給她送去。”

    後來想想,好像是相較越遼王的心思以外,他當時更在意的,是宦官稟說“越遼王說她喜歡南紅”。

    爾後卻很少看她戴,他簡直要納悶她是不是真的喜歡。

    今天她也並沒有戴著,眼下拿在手裡,只能在他走後尋了出來的。

    心突然硬不起來了,繼而暗罵自己身為一國之君怎麼就是抵不住她哭。

    ...................................................................................................

    小貓從他懷中躍出,卻沒有叫,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望著他。霍祁沉了一沉,穩步走過去。

    榻邊落座總會有些動靜,席蘭薇卻因為哭得虛弱又滿心懊悔毫無察覺。霍祁坐了一會兒,好生琢磨了一陣怎麼開口合適。末了,說出的話是:“哭這麼久,手當真傷得這麼疼麼?”

    抽噎驟停。霍祁看著倏爾間杏目圓睜、滿是訝色地席蘭薇,淡聲又道:“臉都花了,洗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24 PM

第68章 欺負

    話音未落,席蘭薇如夢初醒般地伸出手去,毫無顧忌地攥在他的手腕上。攥得緊緊的,用了十足的力氣,隔著衣袖,霍祁都能隱約覺出她指甲掐出的痛意。

    “鬆手。”他淡看著她的手,她不鬆,便見他皺了眉頭。

    猶猶豫豫,覺得不鬆他會不悅、鬆了他又立刻會離開。席蘭薇哽咽著望著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因為方才哭得太凶,未痊癒的嗓子完全發不出聲來。

    “來人。”霍祁揚音一喚,陡覺腕上一空。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是她猛地鬆開了他收回手去,身子卻又往他身邊挪了一挪,不想他走。

    所以突然收手是……怕他再叫人拽開她一次?

    霍祁目光移開,看向侍立門口的兩名宦官,吩咐得言簡意賅:“去備水來,服侍婉華盥洗。”

    兩名宦官應聲退去。席蘭薇仍怔怔地望著他,視線半點不敢挪開一般,卻到底沒敢再伸手拉他。

    片刻後,再入內的便是秋白清和二人了,捧著銅盆與帕子,俱是眉眼低垂,顯是對今日的變故存著驚意。

    霍祁轉過頭,看看席蘭薇,口吻清淡地道:“起來。”

    席蘭薇滯了一滯,不敢再忤他的意,撐身起榻,行過去默不作聲地將滿臉的淚痕與脂粉洗淨。心始終懸著,不住地擔心他要是半道離開了怎麼辦。

    好在直到她擦淨水珠、擱下帕子,他都還在房裡。

    二人相對而立,隔了四五步遠的距離。霍祁揮手讓秋白清和退下,一壁審視著席蘭薇一壁思量著問道:“你說你是將計就計——夏月當真給你下毒了?”

    席蘭薇點點頭,眼眶仍微微紅著,粉黛拭淨的面容看著蒼白。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朕?”他睇著她沉聲問道,“你知道朕沒真寵過她,還擔心朕不管你麼?”

    席蘭薇抿一抿唇,頷首一福,又要去取紙筆來。剛退開半步,他的手卻遞到她面前,在她的微愕中他輕一笑:“寫吧。”

    “臣妾怕陛下權衡之下,小懲大誡而已。”席蘭薇解釋得簡練。

    霍祁收回手,安靜思忖著,倒是懂了些她的擔憂。睇一睇她,臉倒是洗乾淨了,髮髻卻還亂著,幾支發釵歪歪斜斜,明顯狼狽。

    靜默中她幾度抬眼想要打量他的面容,又一次次在與他目光接觸前就將眼簾垂了回去,心內矛盾可見一斑。霍祁沉了一沉,向前邁了一步,她就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小半步。

    他皺皺眉頭,再向前邁去一步,她回過神來,就不敢再退了。

    於是他複行幾步,一直走到離她很近的位置才停下來,一探手,將她髮髻上的一支釵子取了下來。

    隨手丟在一邊的妝臺上,他又探手去取下一支。

    好在席蘭薇從不會將髮髻點綴得過於華麗,如此幾次,珠翠便已卸淨,只於一頭烏黑長發光順地垂在背後,倒襯得面色更蒼白了。

    “若再有下一次……”霍祁道。語至一半,她已搖頭連連,是驚慌,更是在保證絕不會有。

    “嗯。”霍祁一點頭,顏色稍霽,迎著她的忐忑將她擁入懷中,感覺著她在一陣瑟縮之後安靜下來,繼而又有點止不住地嗚咽。

    “嗤……”聽得他一聲輕笑,席蘭薇緊懸著的心終於松了下來。側臉緊貼在他的胸膛上,耳聞一聲又一聲有力的心跳,一時竟覺得這輩子能這麼聽下去就好了。

    靜聽須臾,席蘭薇心中動了一動,躊躇著也伸出手去,反環在他腰間,越摟越緊。

    “真是不想管你了。”霍祁低笑著說,“沒心沒肺。你自己說,除卻你剛入宮那陣子以外,朕還有哪裡待你不好了?”

    她在他懷裡立刻搖頭,承認沒有、半點都沒有。

    “所以你對朕到底什麼意思?”他問著,聲音低了下去,頷首在她耳邊說得沉沉,“你若只是拿朕當皇帝……”

    懷裡的她又一陣搖頭,雙臂也施了力,摟得他腰間一緊。

    “呵……”霍祁笑出來,偏了偏頭,看了眼天色,又說,“那不許哭了,該傳膳了。”

    ...................................................................................................

    一頓晚膳用得氣氛微妙。

    方才的事帶下了點殘存的尷尬,二人又好像都心情分外的好,有些別樣的情緒在席間縈繞著。

    席蘭薇哭得沒什麼胃口也沒什麼力氣,就坐在他左側,雙臂環著他的胳膊、倚在他肩頭,想睡。

    霍祁也不在意,左手動不得便只用右手夾菜。沒留宮人在房內,遠一些的菜夠不到,他把眼前的幾道菜挨個嘗了一遍,最後夾了個蝦仁起來,送到她口邊碰了碰她的嘴唇:“張嘴。”

    席蘭薇聽言張嘴,眼皮都沒抬一下地把蝦仁吃了進去。品著滿口鮮香,眉眼一彎。

    霍祁看著她笑一笑,又夾了一筷子雞丁送過去。席蘭薇同樣這般吃了進去,笑意更添了兩分。

    他再度看上桌上菜肴……

    那邊有個辣椒。

    執箸夾起來,第三回遞到她嘴邊:“張嘴。”

    席蘭薇未多想,如舊張嘴吃進,貝齒一咬,辛辣四溢,直辣得一陣清醒。

    眼見倚在肩頭的她驀地坐正了身子,捂著嘴眉頭緊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霍祁忍了一忍,大笑出聲。

    席蘭薇被辣得頭腦發蒙,緩了半天才緩過勁來,慌忙取了帕子將辣椒吐了出來。扭頭看向霍祁,自然怒目而視,

    他愈笑愈厲害,清朗笑聲在房中回蕩個不停,末了索性伏在了案上,笑得她更覺窘迫。

    狠狠白他一眼,席蘭薇覺得口中灼熱,目下要緊的是解這“燃舌之急”。目光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他的湯碗上,思忖一瞬執了起來,連湯匙也不用就飲了下去。

    擱下湯碗仍舊是怒視。霍祁笑了一會兒坐直身子,換了口氣看向她,眼中仍浸滿笑意溫和:“……生氣了?”

    席蘭薇美目一翻不理他,賭氣。

    少頃,耳畔氣息近了些……

    又近了些。

    席蘭薇終於忍不住回了頭,尚未看清,唇上便被一片溫熱覆住。

    “唔……”她一邊向後傾去一邊發出帶著驚惶的低音。在頭觸地前,他的手墊在了下面。

    ...................................................................................................

    “陛下……”感覺到他的手摸索到了她的腰帶,她避開他掙了一掙,驚愕滿目。

    一年多了,他沒動過她,且每次都很“過分”地把彤史女官支開。弄得她對這些床笫之事……都快沒意識了。

    今日突然這般,她好生回了一翻神,將他眸中那幾分異樣的意味辨了又辨,辨清之餘不由得冷氣倒抽……

    這……這剛什麼時辰?看看天色,雖算不上“白日宣淫”,但畢竟是連晚膳都還沒用完呢……

    他在她發怔時起了身,淡聲一笑,俯身便將回不過神的她抱了起來。

    這麼多時日,他忍了又忍,今日情緒一變再變,反倒忽地覺得這種事上順著她的意思真不是個辦法!

    霍祁大步流星地往床榻方向走去,席蘭薇望著他的神色,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

    仍有一年前的緊張,但好像……並不想再避了?

    身子觸到榻上衾被時,席蘭薇雙頰陡然躥紅,眼看著他的手放下幔帳。隔開一室明亮,榻上這一方天地昏昏暗暗,他的唇穩過她的額頭、順頰向下移著,每移一寸就多添一分燥熱,惹起她心中一陣又一陣的悸動。

    什麼都不想了吧……

    這是席蘭薇最後一個還算清醒的念頭。

    ...................................................................................................

    小貓孤零零地在房裡臥著,到了它晚膳的時間,卻等了半天沒等到人來喂它。

    不知道為什麼,宮人們怎麼都不進來呢……

    小貓餓著肚子在房裡轉了個圈,最後看向床榻。歪頭想想,幔帳放著,該是睡了——席蘭薇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想它上榻。

    可那幔帳又晃動個不停,且人聲不停,似乎並沒睡著?

    小貓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進來喂它,大是不快。幾步竄到榻邊,望一望垂在眼前的席蘭薇的裙擺,抬爪一拽。

    她沒有反應……

    鍥而不捨地拽了又拽,一向被它撓了裙子就會拎它的席蘭薇始終沒理它,直到它把整條裙子拽下了榻……

    愣愣地看看掛在爪上的絲線:人呢……

    ...................................................................................................

    席蘭薇自能發聲以來便一直沙啞的嗓音添了些許嬌嗔,並不算舒適的燥熱讓她黛眉緊緊蹙著。敏感地感覺出他的每一分動作,甚至能細緻地覺出他很小心。

    她的思緒上覆著一層朦朧,萬千回憶同時湧著,讓她應接不暇,然後倏爾間驚覺……竟都是這一世的記憶?

    都是關於她和霍祁的記憶……

    “算起來你都入宮一年多了。”耳邊突然傳來這麼一句話。聽上去咬牙切齒,無比明白地表露出他的忍無可忍。席蘭薇低哼一聲算是應了,完全沒意識到這忍無可忍的一句話意味著什麼。

    ——下一瞬,她嘶叫出喉。眼前發了一陣白又轉了光暈,席蘭薇銀牙緊咬嘴唇,咬得齒間一陣腥甜。

    這人……

    她一陣委屈,大約是平日裡被他小心呵護慣了,目下被他這麼欺負很是不適應。驀地抬手,她的雙臂環在他的脊背上,指甲緊扣,賭氣地想非要把這疼痛分他些許才算公平!

    霍祁眉頭一皺,目光厲了一分後又轉瞬間滿是溫和與狡猾。重新吻上她的嘴唇,摩挲間,她的手很快就一點點失了力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33 PM

第69章 攜手

    清晨,因為早朝,霍祁總是醒得要早些,席蘭薇則因為這些日子養著病不需晨省昏定,睡得愈發隨意。

    霍祁睜開眼時她還臥在他懷裡,睡得沉沉的,雙頰上淺淡的微紅如朝霞染雲。

    於是霍祁攬著她又躺了一會兒,手指從她面上輕撫而過她也沒有絲毫反應。他一笑,俯首吻在她額上,便聽得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又再沒有動靜了。

    他坐起身喚來宮人,更衣盥洗。

    瞧了瞧桌上的殘羹剩菜——昨晚他們“行事”突然,根本沒顧上叫宮人進來收拾,宮人們也不敢擅自入內,就這麼一直擱到了早上。

    實際根本沒怎麼吃,泰半菜肴都維持著原樣,惟有兩道魚和幾道多肉的菜看上去……不大對頭。

    尤其是魚,魚肉被搗得亂七八糟,魚湯甚至漾到了桌上。

    霍祁笑了一聲,目光移轉,停在了臥在軟席上睡得正香的罪魁禍首。

    信步過去伸手拎起,小白貓頓時驚醒,因被揪著後頸使不上力,耷拉著腦袋望著它。

    “你一直在屋裡啊……”皇帝壓著音道。心說光顧著支走彤史女官了,結果讓這小東西……全“看見了”?!

    放回地上,小貓甩甩腦袋沖著他“喵”了一聲,不像平時的撒嬌,好像有點惱意——昨晚它幫席蘭薇堵回了霍祁,然後這二人就沒喂它,一早上還把它拎醒了!

    ...................................................................................................

    熟睡中的蘭薇感到小腹上被什麼東西一壓,接著那東西向上竄著,很快軟軟的茸毛就到了頸邊。

    半睡半醒,她聽到霍祁的聲音說:“乖啊,朕去上朝,你陪著她。”

    一時也沒顧得上想他是跟它說讓它陪她、還是跟她說讓她陪它,席蘭薇翻了個身,就勢把小貓摟緊懷裡。

    一人一貓睡到日上三竿。

    席蘭薇睜開眼,坐起身。小貓用盡渾身力氣伸了個看著都舒服的懶腰。

    然後小貓跳下榻,席蘭薇挪到榻邊也要下榻,一使力……

    腰上酸痛。

    不適感和昨夜的情形同時激蕩,激得她眼眶一紅,險些栽回榻上。所幸秋白清和素來機敏,連忙上前攙扶了一把。

    盥洗畢,坐在妝台前任由二人擺弄著頭髮,席蘭薇望著銅鏡發癡。

    居然就這麼……

    又好像早該如此。

    一年前他想動她的時候,她那麼抗拒,沒想到他竟能不慍不惱地等了一年,之後讓她如此接受。

    她還一度擔心……因為與霍禎的記憶,會讓她永遠過不了這道坎。

    目光落在妝臺上的南紅手釧上,有些失神地執在手裡,手指撫過一顆顆微涼的珠子,細細把玩著,舒適的清涼感仿佛浸到心裡。

    ...................................................................................................

    踏出房門,前院背陰的角落裡,一大一小兩隻梅花鹿睡得正香,完全不把宦官灑掃的聲響當回事。

    那麼大的聲音置若罔聞,席蘭薇的腳步聲卻像是驚雷似的,讓兩頭鹿驀地醒了過來。

    母鹿只是睜眼看了看她,小鹿則直接站起了身,蹦蹦跳跳地繞著她轉了個圈,又到她身前停住,甩甩頭又去蹭她,好像在為昨日的事邀功。

    席蘭薇笑起來,蹲下身子好生撫摸一番,又摟著它的脖子哄了半天,最後拍一拍它的額頭,聲音輕輕地道了一句:“多謝……”

    不只是謝它昨天攔回霍祁,而是……這一遭之後,這一世才是徹徹底底地不一樣了。

    ...................................................................................................

    秋日裡明媚的陽光穿過涼意映在身上,顯得格外溫暖。席蘭薇一路蘊著笑容,這笑容看上去似乎比往日更自然些。

    途中沒遇到旁的嬪妃,偶爾有宮人經過,無比恭敬地施禮問安。禮罷後都忍不住多覷一覷背影,皆覺得好像跟往日不太一樣。

    御前的宮人對她的態度也分外小心了。不為皇帝昨晚又宿在了漪容苑,而是……算起來也幾年了,還沒見哪個嬪妃有本事在皇帝不悅離去後把人堵回來的。

    哦,雖說是那兩鹿一貓替她堵的吧……但若不是皇帝到底對她心軟些,又怎麼會轉身回去?別說鹿了,大象都未必管用。

    是以眾人心中都道,這妍婉華……真是有不一樣的本事。

    ...................................................................................................

    彼時尚有朝臣求見,當值的宦官請她去了側殿歇息。縱使夜間睡得不錯,席蘭薇還是覺得有些疲乏,飲了兩口茶便闔了眼睛,想著朝臣一時半會兒大抵也告退不了,不如歇上一歇。

    過了一會兒,又用手輕支了額頭,仍維持著儀態,卻能睡得稍微安穩些。

    於是聽聞她在側殿候著、料理完政事便來見她的霍祁,入殿就看見美人小睡的姿態。

    她安睡無妨,他卻在思及她疲乏的原因後登覺窘迫。不自在地看了看兩旁,一語不發地行過去,看一看她也不打算叫醒,逕自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做了個手勢,示意袁敘把奏章搬過來。

    一本一本地批下去,每批完一本看一看她,心裡數著數——直到他看完第十一本,她才醒過來。

    身子往旁一傾,額頭撞在他的肩頭上又立刻離開。席蘭薇睡眼惺忪地望了一望,面色一白:“陛下……”

    霍祁看一看她,循循笑意若有所思:“辛苦你了。”

    “……”雙頰陡然躥熱,席蘭薇張望四周平心靜氣須臾,才把視線又轉了回來。

    霍祁輕咳一聲:“身子……不適幹什麼還非得過來?若有什麼事,讓宮人來回一句,朕晚些時候過去就是了。”

    他明明嬪妃不少,今日在她面前居然莫名其妙地尷尬起來,席蘭薇便更是,心頭的幾分羞赧愈發散不去,正了正色,才壓著思緒提起筆來,在紙上寫道:“此事是臣妾要求陛下,還是臣妾求見為好。”

    “你是想說夏月的事?”皇帝看罷一哂,“此事你不說朕也……”

    她筆下卻寫說:“不是。”

    霍祁略一怔:“那是何事?”

    席蘭薇深吸了一口氣,眼波流轉,目光與思緒一起凝在手邊的青瓷茶盞上。她笑了一笑,神色中有些許苦澀,提筆運力,書下的不止是自己的心思,還有對他愈發明顯的信任:“是那下毒的宮女,臣妾不知如何是好。”

    霍祁一怔,短短一思後皺起眉,帶著幾分不明道,“自是該處死。”

    她筆下卻又寫說:“可她愛慕陛下。”

    “……”這倒讓霍祁覺得意外,一時覺得席蘭薇必定在逗他。而看向她,卻見她明眸清澈,眼中分明沒有玩笑的意思,滿滿的詢問,在等他的答案。

    他發懵,她繼續寫說:“就連下毒害臣妾,也是因為想服侍陛下。夏氏答應事成之後引薦她,才讓她動了這心思。”

    哭笑不得,與席蘭薇當時一樣,霍祁只覺得這人荒謬又可憐,但如何處置她……

    二人一樣的想法:且看是荒謬多些還是可憐多些。

    ...................................................................................................

    夕陽西斜,席蘭薇與秋白清和一起,進了漪容苑後的一處廂房中。

    房內陳設簡單,一榻一案一櫃,再無其他。門口有宦官守著,見席蘭薇前來,躬身施禮、打開門上銅鎖,待得她進去,又安靜地重新闔上房門。

    秋白將手中的檀木盤子放在案上,盤中只有清酒一盞。該是上好的美酒,酒香四溢,讓人一嗅便有些醉。

    “鴆酒,喝了吧。”仍是席蘭薇動著口型,清和替她道出了話語。

    思雲坐在榻上,望著酒盞怔了一怔,似乎並沒有太多恐懼,平靜問說:“不用……供狀了麼?”

    “不用了。”席蘭薇神色清淡,睇了眼那酒盞,“喏,快喝了。你的屍身我會差人給你送回家去,你的家人我也會替你照顧好。”

    思雲瞧一瞧那酒盞,未動。輕輕地緩出一口氣,看向席蘭薇:“婉華娘子,你怕麼?”

    席蘭薇一愕。

    “你從前做過的事,你怕麼?”思雲笑吟吟地看著她,那分邪意讓席蘭薇心中一沉:就算是棄卒保車,也果然還有後手。

    思雲下了榻,站起來,一步步走到案邊,執起那酒盞看了一看,一聲輕笑:“信麼,我今日死在這裡,明兒個一早,陛下就會知道……衛氏是你逼死的、杜氏也是你害死的,哦……還有她腹中的孩子。”

    席蘭薇微微吸氣,無甚恐懼地笑看著她:“不是我。”

    “但你說得清楚麼?”思雲踱步向她,被清和一擋只得停下。她在離她三兩步遠的地方笑意殷殷,手中酒盞輕晃,好像那只是一杯普通的美酒。

    “你猜猜夏才人為什麼會用我?”思雲把酒盞湊到面前嗅了一嗅,又放下一些,輕輕道,“因為我當真恨你啊……我努力了那麼久都得不到,你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卻讓陛下足足寵了你一年有餘,沒有誰能比得過你。夏才人知道,只要給我這個機會,我會盡力毀了你的。”

    “你留了後手。”席蘭薇道,沙啞的聲音多了些壓迫感,“那日你卻沒說。”

    “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麼,我怎麼會說?”思雲笑意陰冷,“沒有逼我去見陛下、也不用我寫供狀,那便是你已然找了夏才人的麻煩,把事情捅出來了。”她說得篤信,“陛下本就不喜嬪妃生事,你說他若今日見了你惹事、明日再聽聞從前的事與你有關,會如何?”

    席蘭薇屏息聽著思雲之語,暗暗心驚之餘,亦感慨……還好是霍祁。

    揮手示意清和不必再攔她,席蘭薇上前一步,低啞的語聲掩不住笑靨嬌豔:“難為你從沒在御前服侍過,還如此熟知陛下喜惡。”思雲輕一笑,頗有幾分得色。席蘭薇淡看著她這分得意,口中一頓,繼而又道,“那你想沒想過……陛下是一國之君,權謀之事猶如家常便飯,也許他早就知道你這最後一步。”

    思雲覺出她話裡有話,那嗓音好似從陰曹地府逼出來的,驚得她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連連搖頭:“你……你告訴他了?不可能……你沒有證據,他不會信……”

    “他信不信是他的事。”席蘭薇冷笑。到底尚未痊癒,說了幾句已有些氣力不足,便退開半步,睇了清和一眼,示意她接著替她說,“可陛下是我的夫君啊,他信不信……我總是要告訴他的。”她打量著思雲,羽睫一覆,“萬幸,他肯信我。還提醒我了一句,你們大概是有後手的。哦……他可沒指望你如此沉不住氣,一口氣全說出來,只是思忖了一番大抵會是什麼後手,湊巧猜了的幾樣裡還就有你這一樣,目下袁大人已帶著人往夏才人那裡去了。”

    思雲錯愕不已,直驚得眼眸圓瞪。蘭薇輕哂,淡看著她手裡的酒盞:“這酒也是陛下賜的。”

    思雲的手陡然一顫,些許瓊漿傾灑出來,酒香溢得更加厲害。

    “我本不止告訴了陛下你做過什麼,也讓他知道了你的心思。”她再度走向她,手在袖中一探,取出一枚小小紙包,信手打開,微微傾斜,將紙包中的白色粉末盡數倒入她手中酒盞裡,淡一笑後,面容全然冷去,“陛下的意思是……若你當日所言便是全部,就饒你一命;若當真仍存惡念,就賜你毒酒一杯。”

    “不……不可能……”思雲搖著頭,眉頭倏然緊鎖,面色震驚得仿佛期許被打碎,“你不可能同他說了我的心思,若不然……陛下仁慈……怎麼可能明知我是因為他才……還要賜死我。”

    這種癡心真是可怕。

    席蘭薇聽得心情複雜,抿一抿唇,好笑地看著她:“你以為你是誰?”

    “你明知陛下待我好,還要置我於死地,又為什麼覺得他知道你的心思便不會殺你了?就算他不會,當真是我要殺你你又能如何?”

    隔 著一道門,席蘭薇知道霍祁必定在外聽著。無所謂思雲如何,她只想借著這個契機,把自己愈發分明的心思說個清楚,讓他聽到、也讓自己記得。一字一頓,仿佛在說一段鄭重的誓言:“聽著,不只是你,我也愛慕陛下,不因為他是皇帝,只因為他待我好——不是當年對你的那種憐憫或是出手相助,我信他是當真喜歡我。你說得對,我從前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現在我在意了。這一世,相愛相知,我容得下他喜歡旁人,但我容不得心思醃臢之人讓他添堵。”

    這是她已埋葬許久的心思,上一次……是對霍禎。那時他們新婚燕爾,她是王府正妃,存的就是這樣一顆心,要做一個足夠大度而又愛憎分明的正妻。

    她想,這樣做,霍禎便會一直喜歡她;卻沒想到,只要霍禎不喜歡她,她怎樣做都沒有用。

    偏生……霍禎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38 PM

第70章 塵埃

    房門外,霍祁微微一滯。屏息靜聽著,房內安寂須臾,想推門進去,伸手踟躕半晌,又放了下來。

    席蘭薇對他說:“難為她癡情這許多年,讓陛下親耳聽到她這心思也好。只是……她不想記得她的樣子、而後對她的印象是她害過我而已,陛下別見就是。”

    並不該為一個罪無可恕的宮女做這樣的安排,但聽著席蘭薇的慢聲輕語,霍祁覺得拒不得她這要求。何況她雖是心思細膩周到又善念居多,也不是分不清輕重一味地去心善,這點要求也算不得過分。

    房內終於又有了響動,是一聲透著絕望的輕笑,聲音清亮,不是出自席蘭薇之口:“你的心思又有多乾淨……”

    思雲瞪視著席蘭薇,咄咄逼問著:“上元那日……你敢說你沒有算計麼?夏才人準備了那許多時日,你就偏巧出現在含翠閣附近,反讓陛下覺得是才人娘子惹了事。還一口一個容得下他喜歡旁人……你的心思又有多乾淨!”

    思雲愈說到後面愈是激動,最後一句話出口,聲音已近嘶啞。她強笑一聲,忽地撲了過去,清和秋白未及阻攔,席蘭薇驚得向後一退,卻靠在門上再無可退。

    ...................................................................................................

    看出面前的門被人一撞,繼而聽見清和秋白先後急喚而出:“婉華娘子!”

    霍祁一驚,推門而入。

    片刻前,思雲猶如發了瘋一般按住席蘭薇,雙手緊掐在她頸間,使了十足的力氣,顯是存了要同歸於盡的心。

    清和秋白急忙上前去拉她,又敵不過她瘋魔著的力氣。只短短拉開了一瞬、席蘭薇剛避了一步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上一口就再度被按住。

    縱使自幼習過些武、和楚宣過過招,眼前的變數也讓席蘭薇無力應接——這要與她魚死網破的人太可怕了。

    霍祁推開門看見的便是四人已亂作一團,思雲掐著席蘭薇、秋白清和拉著思雲。

    僵持不下,眼見席蘭薇面色一陣紅一陣白、秋白清和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霍祁眉心狠一跳,顧不上叫宦官前來,逕自奪上前去,手扣在思雲腕上,猛力向後一扭。

    四人都聽得骨頭發生一聲異響,頓時四下死寂。

    霍祁鬆開手,痛得脫力的思雲癱軟在地,帶著幾分不甘抬起頭,方知這突然趕來“攪局”的人是誰。不甘化作愕意,思雲伏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半個字也說不出。

    “蘭薇。”霍祁聲音沉穩,用力地一擁她,半晌沒作聲。席蘭薇伏在他懷裡,一壁靜聽著他的心跳一壁緩著氣。一呼一吸……很是過了一陣子,紊亂的氣息才重新平穩下來。她動了一動,他便會意地鬆開了她。

    目光下移,霍祁的視線凝在她頸上的兩道血痕上,剛舒展開的眉頭重新皺了起來。

    兩道俱是鮮紅的新傷,是思雲方才瘋狂之下抓傷的,從下頜延伸到鎖骨,與肌膚紅白分明。

    “嗯……”霍祁托起她的下巴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看,然後銜笑評說,“破相了。”

    “……”蘭薇一懵,頭一個反應就是要尋面鏡子來。他卻在看到她意料之中的驚慌後心安理得地吻在了她額上:“破得不難看。”

    “……”秋白清和垂眸不言,除卻裝沒聽見以外也做不了什麼。

    ...................................................................................................

    思雲始終回不過神來,怔然望著眼前二人的一舉一動。這該算是……她離霍祁最近的一次了,卻是這樣的境地。

    外面的宦官進來也不是、不進也不是,皆小心地繼續守在房門口,想著若思雲再發瘋便可立即按住她。皇帝卻在安慰完了席蘭薇之後看了過去,不鹹不淡地吩咐了句:“快去傳御醫,破得不難看也不能留疤。”

    “……”其中一人忙應了聲“諾”,一揖退去。

    “送你回去歇著。”霍祁頷首輕道,蘭薇點一點頭,又看向思雲。

    霍祁也隨之看過去,只短短地掃了一眼就不再多看,揚音一喚:“來人。”

    仿若是被霍祁的目光驚醒,思雲面容一震,脫口而喚:“陛下!”

    兩名剛進了房的宦官停了腳,等著霍祁吩咐。霍祁再度看向她,深如寒潭的雙眸中滿是分明的厭惡。

    “陛下您……您救過奴婢的命。”思雲慌亂地說著,支支吾吾,席蘭薇都不太明白她想說點什麼。

    “經蘭薇提醒,朕有點印象。”霍祁淡看著她。思雲一滯,他輕描淡寫的話中的意思直讓她知道……席蘭薇確實是在他面前把她的心思說了的,“當年朕救你,是看你不過十一二歲,犯不了什麼大錯,掌事宦官要把你發落去浣衣局罰得太重了。”淡泊的口吻端然只是在回憶一件無甚稀奇的事情,全然沒有思雲說起此事時的那種激動,語中一頓,他凝睇著思雲的目光更冷了兩分,又續道,“但今日,你犯的是無可寬恕的死罪。”

    ...................................................................................................

    並沒有再多的停留,霍祁便帶著席蘭薇離開了。

    思雲那邊……宦官們自知該怎樣做。那毒酒是皇帝賜的,她必定要喝下去,無論她肯不肯、甘不甘心。

    漪容苑後,湖上廊亭曲折,清澈湖水上覆了一層秋涼。席蘭薇半伏在他懷裡走了大半程了,等著他發問,可眼下自己的宮室已在眼前,他還是半個字沒有。

    席蘭薇抬頭望了一望,複又低下頭去執起他的手,輕寫說:“陛下……聽見了?”

    “嗯?”霍祁一思,方知她指的是什麼。他覺得那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彼時二人關係不比今日,她行事自然也不同於今日,是以根本沒放在心上、不想追問。

    但看看她這副忐忑不安的樣子,倒像是他問了才好。

    “哦……那事如何?”霍祁銜笑道,雖是問了,也是不打算計較的口吻,“思雲說的是真的?”

    席蘭薇點一點頭,指尖又寫下去:“是。臣妾猜到夏才人在習舞,猜她是為元宵邀寵,才做了安排。”

    思緒一轉,她看到黑暗中楚宣俯身吻下來。微微一顫,強把這一段摒開,繼續解釋著:“從臣妾走丟到被陛下找到……皆是臣妾設計好的。”

    “因為你容不得夏月得寵。”霍祁笑了一笑,低頭瞧著她有意道,“那思雲說得沒錯麼……幹什麼還裝得那麼大度,說容得下朕喜歡旁人?”

    她猶擱在他手心裡的手指輕一抖,很快又調整心緒解釋了:“不一樣……臣妾與夏月交惡在先,她若得寵,臣妾便會過得艱難。若不然,臣妾沒有那麼小氣。”

    沒有那麼小氣。

    霍祁回味著這幾個字,心頭有點說不出的不快。可似乎又沒什麼錯,完全沒錯。

    ...................................................................................................

    抓傷不重,御醫看過後配了藥送來。藥香清淡,在頸間蔓延著,清清涼涼的還有些提精神。

    席蘭薇對著鏡子、瞧著那塗藥的地方心裡直賭氣:明明傷在脖子上,不能算“破相”吧?他非那麼認真地告訴她是破相了,害她提心吊膽了一路,還納悶臉上怎麼沒覺得疼呢。

    霍祁離開後半刻不到,宦官來回了話,說思雲已處置了,詢問屍身該如何。

    “按例草葬了吧。”席蘭薇對著清和動了口型。對思雲說會將她的屍身送回家中時,也並不是假話。只是方才那一遭,讓她覺得這等安排給了她實在浪費了。

    勞動那許多人力物力,根本不配。

    ...................................................................................................

    原是剛去靜莊殿跟景妃回了話,道風寒無礙、可接著去晨省昏定了,轉眼就添了新傷,雖不像霍祁說的“破相”,也是在明顯處。但凡宮眷,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只好再另尋由頭去告病,接著閉門不出。

    既是閉門靜歇,也就懶得多打聽其他事情。反正霍祁知道了她的意思,她相信霍祁會安排妥帖。

    是以接下來的事,還是從欣昭容口中聽到的。一貫維持著主位風範的欣昭容此番平添了些興奮,口氣明快地告訴她:“夏氏就這麼廢了,還拖累了吳妃。”

    “廢了?”席蘭薇靜了一靜,又落筆寫著問她,“廢到什麼位份了?”

    “什麼‘什麼位份’?”欣昭容“嗤”的一笑,“廢為庶人了,打入冷宮。目下,御前的宦官們大概正忙著幫她‘遷宮’呢。”

    心下頓安。席蘭薇抿起笑意,又問說:“那吳妃呢?如何受牽連了?”

    “怪她自己耐不住性子!”欣昭容語中透著不屑,漂亮的黛眉挑起些許得色,“原與她無甚干係,旨意中也沒提她半句,偏她上趕著給夏月說情去……具體說了什麼本宮也不知,聽御前傳來的話說,不知怎的提起了杜氏、衛氏的事,陛下便惱了,下旨降了正四品姬,禁足半年。”

    正四品姬……

    她原本可是從一品、位列四妃,如今這麼一降,直跌了五階不說,姬位已是二十七世婦中的最末等了。

    席蘭薇笑而不言,想著她猶豫著勸霍祁不可直接遷怒吳妃、還要顧及吳家情面時,霍祁輕聲一笑:“朕會顧及吳家情面,但若是她把自己牽涉進來,就怨不得朕了。”

    近來諸事,表面看上去夏月主使得多,可實際上怎可能跟吳家沒有關係。她避得再清楚,也耐不住皇帝本就是日日與權術之事打交道的。

    他若想讓她“牽涉”進來料理個乾淨,任她有通天本領也躲不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41 PM

第71章 舌戰

    晉封不久的吳妃忽降姬位、夏氏直接廢為庶人,算是三年來後宮中最大的變數了。

    如欣昭容這般因不喜吳氏、夏氏而高興的有,與二人關係好些故而唏噓一把的也有。除此之外,席蘭薇知道欣昭容對她的那番叮囑也是對的。

    “到底是有世家背景的人,玩起陰謀再耐不住性子,慣用的手段也還是會的。你當心著,此事之後,後宮中還不一定會出怎樣的風聲,說是你蠱惑君心,以致連潛邸隨進來的宮嬪也遭了廢黜。”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這些時日席蘭薇雖閉門不出,皇帝來她漪容苑的次數卻是最多的,本就易遭嫉。原就有的風聲再有人引上一引,流言蜚語哪裡停得住。

    席蘭薇靜等著流言四起。同在大世家中長大,她除卻相信風聲可以巧妙引起以外,更知道這風一旦大到了某種地步,便很難再壓回去。

    那麼,最後究竟傷了誰還不一定呢。

    ...................................................................................................

    頸上的傷在七八日後痊癒,肌膚潔白如舊尋不到半絲半毫的痕跡,席蘭薇終於又可以去向景妃問安了。也順便……聽聽這風,目下刮成了什麼樣子。

    晨省時一切如常,大抵是景妃在座,無人敢當著她的面亂議什麼。但待得諸人告退,尖銳刻薄的議論很快就入了席蘭薇的耳中。

    “擔著世家貴女的家世,行著連青樓女子都不如的手段。自古妖妃不少,妲己褒姒……可沒一個善終的,婉華娘子仔細著!”

    沒心思去看是誰,席蘭薇連頭都懶得回一下。輕笑一聲,帶著宮人揚長而去。

    只從中覺出已議論到了怎樣的“火候”,足矣了。敢有人當著她的面罵出來,可見六宮都在說,且說得足夠熱鬧。

    這敢當著她的面說出來的,不過是比旁人性子更直些,或說是……更蠢些。

    ...................................................................................................

    “近來秋意很濃麼。”羋恬笑吟吟的,席蘭薇睇一睇她:“你是說涼了?”

    “不。”她擱下茶盞,略緩了口氣,“我是說……‘肅殺’。”

    呵,這詞兒用的。

    席蘭薇無所謂地抿起笑容,羽睫垂下:“什麼意思?”

    “嗯……”羋恬斟酌著言辭一哂,答說,“表哥繼位三年了,還沒見朝臣們對哪個嬪妃關注如此之多。”肩頭略一聳,羋恬笑道,“聽沈寧說,好幾日了,你的名字都直接在永延殿被提起了。”

    換言之,就是當真被看作件“大事”,拿到朝堂上去說了。

    席蘭薇笑笑,仍是不在意的樣子,問著話甚至輕打了個哈欠:“說什麼了?”

    “唔……一言難盡。”羋恬想了一想,從果盤裡拿了顆山楂一咬,眉頭生生擰了個結,“……好酸!”

    悻悻地把剩下半個扔在手邊的空碟子裡,美目一轉,她又道:“喏,我進宮的時候聽說御史大夫和幾位大人去宣室殿求見了,你猜是什麼事?有興趣去聽上一聽沒有?”

    羋恬的笑意賊兮兮的,端然是清楚那“幾位大人”是哪幾位,且就此猜出他們就是來說她的事的了。

    御史大夫……

    看來吳家確是急了。

    ...................................................................................................

    與羋恬一併出了漪容苑,看一路上羋恬的愉悅樣子,席蘭薇才知道這大抵是又要去找沈寧、和他一起回府去——什麼讓她去宣室殿聽聽朝臣說的,只怕不過是順帶著找個人同路罷了!

    至了宣室殿,席蘭薇神色從容地說要求見陛下——縱知有朝臣在內也無妨,皇帝自會把這個分寸拿捏好,若覺得她聽不得,別讓她進就是了。

    殿內,霍祁一聽這稟報,就知道席蘭薇是故意的……

    因為她素來也把分寸“拿捏”得很好。

    只要知道有朝臣在殿中議事,她就會安安靜靜在殿門口等著,根本不會讓宦官來回這個話。

    霍祁暗地裡嘖了嘖嘴,奇怪席蘭薇是怎麼知道的。抬眼看看眼前霎時靜默的幾人,笑容平淡:“傳吧。”

    幾人當即就僵了——都是來義正辭嚴指責席氏的,目下正主來了。

    ...................................................................................................

    席蘭薇與羋恬一起入了殿,繡鞋從地上踏過無聲。羋恬尚四下張望了一番、又與沈寧相視一笑,席蘭薇則眉眼低垂目不斜視地向前行著。二人到了御座前,齊一福身,猶是一個有聲、一個無聲。

    “可。”霍祁頷首,抬手示意席蘭薇到身邊坐。一邊邀請了、另一邊沒拒絕,幾人只得冷眼看著席蘭薇到皇帝身邊落座。

    “陛下。”待得席蘭薇坐定,吳簡的臉終於陰沉到了極點,拱手一揖,口氣陰森,“君臣議事,怎容女人在席。”

    話語一出,即被皇帝眼風一掃。吳簡在淩厲目光下一滯,只轉瞬間,那份淩厲卻消失不見,皇帝笑容散漫得好像方才的神色都是他的錯覺:“前些日子,夏氏常伴殿中,怎的一次也沒聽御史大夫說過這話?”

    吳簡一噎。

    席蘭薇作勢抿笑,讓幾人看在眼裡,均知其中隱含嘲意。

    吳簡轉念一思,既然皇帝把話頭引到了夏月身上去,他也正好順著說下去:“臣聽聞夏氏已遭廢黜,陛下聖明。”

    “兩回事。”霍祁駁得毫不留面子,“朕廢了夏月是因為她惹是生非戕害宮嬪,跟在宣室殿伴駕沒關係。”

    沉了一沉,霍祁無心同他接著繞下去,略一輕咳,語聲淡淡:“行了,朕知道你心疼女兒,覺得朕虧待她了。但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也該知道你女兒做了什麼事,朕才廢了她的妃位。”

    年輕清朗的聲音中徒增狠厲,語罷聲即停,字字有力。吳簡短短一怔,伏地拜道:“陛下誤會……臣等今日來此不是給吳姬說情。她是臣的女兒不假,但既入了宮,這就是陛下的家事……”

    話說得倒似公私分明,霍祁冷一笑截斷:“那妍婉華的事,就不是朕的家事?”

    “……”大抵是料到他會這樣說,吳簡正了正色,很快續上了下文,“同是。但陛下如此專寵,日日去見無妨,甚至為其廢黜旁的嬪妃、為其試藥,已然……”吳簡一頓,聲音複又沉下去兩分,“已然不顧聖體安康。如此,席氏大有禍國妖妃之勢……”

    “禍國妖妃。”霍祁重複了一番這四個字,語中有點玩味。睇一睇席蘭薇,以手支頤,居然認認真真地估量了起來,“自古,禍國妖妃似都有傾城之貌……她倒是夠。”

    “……”席蘭薇無言。羋恬在沈寧身邊看著,怎麼看都覺得皇帝這是有意借這機會誇席蘭薇長得漂亮。

    “可要論禍國,總得干預朝政、頂不濟了也還得蠱惑著朕大興土木,不說酒池肉林,至少得單建個宮室吧?”他分析得神情謹肅,好像當真只是在跟吳簡討論席蘭薇夠不 夠這“禍國妖妃”的稱號一般。略作思量,霍祁又道,“再者,縱真是‘妖妃’,她要禍國也還得有個昏君——吳大人,朕眼下治國治得尚算可以吧?”

    問得十分誠懇。吳簡面上白了一白,且不說他敢不敢當著皇帝的面指責他是昏君——就是敢也不能,眼下的朝政……確實還挺清明的。

    咳嗽一聲緩解窘迫,吳簡定了定神,繼續道:“陛下自不是昏君。但如此下去……”

    “你這說法與‘莫須有’有何差別?”霍祁淡看著他,再一次把他的話噎了回去,不耐中聲音驟冷,“吳簡,你為這事糾纏了幾日了,朕的意思你該明白。若她當真亂了朝綱,該廢位賜死朕絕無異議,但眼下並無此事——朕在前朝治得好國,在後宮朕寵誰不勞眾卿多議!”

    已將話說到了絕處,吳簡一僵,沉默不語。

    ...................................................................................................

    “吳大人說得好聽,大人在府中寫奏章時,不也常有妾室在側麼?”清亮語聲猶如驚雷一般讓眾人皆驚,吳簡愕然抬頭,驚怒交加的目光投到那婢女身上,繼而很快看出她是照著席蘭薇所寫念的。

    席蘭薇筆還未停,淡瞧了吳簡一眼,又繼續下去:“陛下議事,我只在旁聽著;陛下批閱奏章,我侍茶研墨,不該看的半句不看,大人的妾室可還不如我呢。”

    一陣心虛,轉而則驚訝于席蘭薇如何知道的這些事——就算她和羋恬交好、就算羋恬是禁軍都尉府指揮使的夫人……禁軍都尉府也還沒到去各人家中監視的份上。

    “大人別怕。是上次陛下批奏章時我恰在身側,那本奏章暗香盈人,且並不是尋常熏香,更似女子的脂粉香氣。”席蘭薇笑意清淺地寫完,清和替她說著,想想吳簡一把年紀了寫奏章時還有美妾相伴……都有點臉紅。

    吳簡很是滯了一滯,一時只覺席蘭薇這番話比皇帝今日幾次三番地噎他都讓他氣結,回了回神,轉而憤然駁道:“血口噴人!即便……即便真是如此,你既說你從不看奏章,又怎知那是老夫所呈!”

    席蘭薇黛眉蹙了一蹙,看向他直無奈嘖嘴,不得不再動筆解釋:“陛下批完奏章、交給袁大人時說了句‘直接送回吳府’——不是吳大人您呈的,難道還能是沈大人寫的?”

    眸光從羋恬面上一劃,席蘭薇微笑著又寫:“沈夫人也不用那麼重的脂粉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44 PM

第72章 中秋

    御史大夫上奏廢妍婉華、妍婉華反揭他和妾室之事……

    這回是名副其實的“不歡而散”。

    霍祁支著額頭睇著席蘭薇,話語悠哉:“膽子不小啊,舌戰御史大夫?”

    席蘭薇謙虛頷首,還是啞啞的聲音:“臣妾沒動口,何來舌戰?”

    “……”霍祁默了一默,沉吟著又道,“哦……現在還不怎麼能說話便這樣,等你痊癒了可還了得?”語中一頓,他誠懇建議道,“夏月給你下的那藥還有沒有?不然你再喝兩副?”

    席蘭薇睨他一眼不再理睬。須臾,他到底還是叮囑了一句:“以後不許這麼‘欺負’朝臣。”

    “誰欺負誰?”她執筆寫著,“他別攛掇陛下廢臣妾,臣妾才懶得理他跟妾室如何。”

    霍祁看罷,卻是笑說:“由著他攛掇就是。朕敢替你試藥便知道如何擋下這些事,偏你性子急又半點虧都不肯吃,非當場堵回去?”

    “沒辦法。”席蘭薇聳了聳肩,“臣妾只是啞,又不聾不瞎,看見了聽見了總得替自己辯上一辯。”

    霍祁打量著她,不跟她計較。她那哪是“替自己辯上一辯”,明明句句都是拿人家的府中之事反嗆。

    ...................................................................................................

    中秋終於到了,羋恬果真沒進宮參宴來,只在一早就差人來取了席蘭薇為父親做的宮餅。

    想著又免不了得見一場宮眷鬥豔,席蘭薇思了一思,還是沒什麼興趣跟她們這麼爭。

    “太素淡了,太素淡了!”秋白清和看著她挑的那身曲裾直皺眉頭,清和看了一看,索性拿了那衣服起來,拿過去和小貓的顏色比著,“娘子您看!藍色淡得都瞧不見了,不仔細看跟它一個顏色……”

    小貓舔著爪子停下來望瞭望耳邊的衣袖,又接著舔爪子。

    席蘭薇笑一笑,走過去抱起小貓,仗著二人都看得懂口型便懶得發聲,說得很是沒心沒肺:“它的顏色有什麼不好。”她將小貓摟在懷裡,執著爪子沖二人揮了一揮,“陛下可說了,他在馴獸司挑了一圈,就它最漂亮。”

    “……”二人無奈,心下均道“瞅你自比的這點追求”。小貓倒好像聽懂誇獎了,十分滿意地往她懷裡一倒,貓眼一閉,睡得軟綿綿的。

    “就這件了。”席蘭薇淺笑道,繼而低頭在小貓頭上一親,低低地出了聲,“晚上帶你去看個熱鬧好不好?”

    ...................................................................................................

    偌大的含章殿被各色宮裝充斥得五彩繽紛好不熱鬧,席蘭薇一襲水藍色的雙繞短曲裾,唯有領緣處有那麼一丁點刺繡,看著確實太不顯眼了。

    小貓在宮宴開始前出去玩了一圈,宮人們費了好大工夫才把它找了回來。於是它進殿就是一副累壞了的樣子,一頭栽在席蘭薇身上,倒頭就睡。

    她吃著水果時它在睡、她喝著湯它還在睡。夾了一筷子肉,席蘭薇用手指敲一敲它的腦袋:“吃東西。”

    小貓睡得迷糊,睜一睜眼遂即又閉上,愣沒搭理她。

    霍祁遙遙看著這一人一貓,看得直嫉妒……

    這幾日跟席蘭薇關係愈近,他原還想著,今日宮宴若他不請,她會不會主動過來。

    結果她完全沒這意思,專心逗著小貓逗得無比投入。

    “袁敘。”聽得一喚,袁敘躬身上前,一欠身,便見皇帝遞過一盤魚來……

    “……”袁敘默了一瞬,接過魚來向席蘭薇行去。朝她一揖,袁敘稟得發悶,“婉華娘子,陛下吩咐給您送來……魚片。”

    將那盤魚交給清和,袁敘思了一思又很盡職盡責地壓聲補上一句:“臣看陛下桌上的那道蝦娘子的貓可能更喜歡……”

    席蘭薇當然明白他什麼意思,朝霍祁望了一望,見他正自品著菜並未看過來,也還是起身離了席,抱著貓一併過去了。

    ...................................................................................................

    她在他身邊坐下來,他第一句話就說得酸溜溜:“得虧梅花鹿不能來參宴啊……”

    席蘭薇瞥一瞥他,美目一揚不理會,兀自端了那盤蝦到面前,也不需宮娥插手,自己剝著喂貓。

    小貓自是無比舒服,睡著覺連眼也不睜一下,覺得有吃的遞到面前,便伸爪子抱住她的手腕,啃她手裡拈著的那枚蝦仁。

    一枚吃淨,席蘭薇又剝了一枚送過去,剛被它的爪子抱住,就聽到旁邊的霍祁不高興了:“朕還不如貓呢。”

    席蘭薇一怔,拿著蝦仁的手下意識地一抬。霍祁目光下移睇了那蝦仁一眼,更加不滿:“這個它啃過了。”

    “……”只好把蝦仁完全扔給小貓,讓它自己吃去。在宮女捧來的銅盆中淨了手,重新又剝了一枚蝦仁,送到他口邊去。

    皇帝挑眉淡看著她,就不張嘴。

    下一刻,席蘭薇完全沒如他的願跟別的嬪妃一樣撒著嬌非讓他吃,手上一轉,直接把蝦仁丟進了自己口中。

    吃罷了還抿起笑意,心滿意足地低語品評:“味道鮮美而不膩,這禦廚手藝甚好。”

    抬眸再覷一覷仍舊面色不改仍在看她、眼中卻分明“有殺氣”的霍祁,席蘭薇從容不迫地又去剝下一個。

    還是先送到了口邊,他還是就不張口,這回她倒是沒再理所當然地自己吃,略一偏頭:“陛下真不嘗嘗?”

    霍祁悶了一悶,最終……很沒骨氣地把蝦仁吃進去了。

    “嗯,不錯。”口氣淡淡地評了一句,霍祁執起酒盞來飲了口酒,才總算神色緩和了。

    席蘭薇眼睛翻翻,也兀自喝酒,不搭理他。

    ...................................................................................................

    宮宴散去後,嬪妃們仍是各自回宮。若有皇后,這日皇帝便該去長秋宮,可眼下沒有,按著往年的例,皇帝都是獨寢的。

    緩步行在宮道上,夜色淒淒,天邊玉盤也透著寒意,在煙雲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疏遠感愈加分明。

    席蘭薇抬了抬頭,只覺這情境似曾相識。

    ——是和去年一般無二。同是中秋、同是月圓,同是歌舞昇平的宮宴散後顯得異常安靜的宮道。

    但去年這個時候,杜氏和衛氏還活著,夏月還沒進宮……仔細想想,倒好像那會兒的開心事更多一些——那天皇帝幫她緩和了與父親的矛盾。

    相較來講,今年中秋……平平無奇麼。

    ...................................................................................................

    回到漪容苑吩咐備水,長湯熱氣氤氳,惹得熏香氣息也更濃重了些。

    她致啞的事還沒查出結果呢。

    席蘭薇想著,不知不覺中,思緒又飄到這些日子與霍祁的相處,轉而覺得……若一直這般下去,興許有朝一日,連這些事也可以直言告訴他?

    思量中仿佛並不似從前那般在意結果如何、不似從前那般恨意凜然了,縱使想的是這讓她痛苦了一世有餘的事,心內在意的還是與霍祁的信任多些。

    托了一捧水潑到面上,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霧氣彌漫裡,好像一切美好都漾在四周,讓她滿心覺得,這一世必定這般舒心到底。

    ...................................................................................................

    沐浴後倦意襲來,席蘭薇踏出浴堂,便見同樣剛洗淨的小貓甩著濕漉漉的毛跑進臥房去。

    笑了一聲,知道它身上濕時愈發喜歡往她榻上跑,心說必要趕緊把它拎下來才好,若不然,這麼晚了還要重換床褥。

    踏進臥房門檻,席蘭薇腳下滯住。

    榻上帳中,霍祁盤腿而坐,和拎在手裡的小貓對視著。小貓因毛盡濕著,看上去很有些狼狽,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任由他教訓。

    他的手指敲在它鼻頭上:“剛才搶了朕的蝦仁,現在還想在蘭薇榻上蹭水?反了你了?”

    “……”席蘭薇屏息不吭聲,聽他繼續說。

    “誰讓你去的宮宴?你跟那兩隻鹿好好待著不好麼?去了你也是睡覺。”霍祁繼續跟小貓較著勁,嚴肅而帶頑意,全無帝王威儀……

    席蘭薇看著出了神,他還真是……可以是截然不同的兩副樣子。

    啊……他居然來漪容苑了?

    都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跟“夫君”一同過中秋了,席蘭薇扯住神思,強制著不讓自己這時候墜入上一世的回憶裡。

    看看幾步外的案幾,上面擱著早備好的桂花酒。席蘭薇放輕了腳步,一點聲響都沒有地行過去。倒了兩盞執在手中,再提步走向床榻,仍舊半點聲響都沒有。

    “你說你一隻貓……”霍祁仍拎著小貓鬥氣鬥得十分投入,肩頭被人一觸停了話,回頭一看——立即迅速把小貓扔下了榻。

    閑來無事拿著小貓解解悶,偏讓她看見了。

    輕咳一聲,霍祁轉瞬間恢復平日裡的樣子,微一頷首:“來了?”

    一隻瓷盞遞過去,席蘭薇側坐榻邊,一雙美眸凝望著他,在淡淡的桂花香中,她的雙頰好像已帶了些醉意。

    他接過去,卻沒直接飲下,執在手裡看了一看,又去把她手裡的另一杯也拿了過來:“嗓子未愈,不喝為好。”

    “……”席蘭薇悶了一會兒,聽話地應了聲“諾”。

    於是他亦未喝,酒盞放在榻邊矮幾上。他攬著她躺下,靜了一靜,他說:“景妃今天提起來,明年該采選了。”

    席蘭薇心中一沉。

    “這是朕登基以來的頭一次,不選決計不行。”他平靜道。頓了一頓,他側首看向席蘭薇,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一般,就是想問她:“你當真能容得下朕寵別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47 PM

第73章 揭穿

    蘭薇沉靜須臾,覷一覷他,目光又有些閃避,似乎是盼著他不要逼問下去了。

    霍祁卻未作聲,雙目凝視著她,非要等她說話不可。

    “臣妾……”席蘭薇眨了眨眼,嗓子不適下輕咳了一聲,又喃喃道,“臣妾容得下。”

    霍祁一瞬的失落,面色驟黯,悶了一悶,又無法責怪這答案,稍緩了口氣,風輕雲淡地應出一聲:“哦。”

    他闔上眼,卻覺得衾被中她的手探了過來,摸索了著伸到他手心裡,他剛把手掌攤開,她便寫了起來。

    輕輕的觸感帶來微微的癢意,霍祁看不著,只能盡力感覺著她在寫什麼。

    她寫的速度也放慢了些,好在字並不多,仍是很快寫完了。

    “臣妾容得下,但臣妾不喜歡。”

    霍祁一怔,睜眼看向她,看了須臾仍還在看。

    席蘭薇也回望著他,被他看得雙頰泛熱,頷了頷首算是躲避,見他還在看,她索性背過身去。

    驀地被從身後環住,席蘭薇輕一咬唇:“不算臣妾善妒。”

    “怎麼不算?”他輕笑著,“明擺著就是嫉妒。”

    “……才不是。”席蘭薇轉過身去面對著他,縮在他懷裡,把他的手從衾被中拽了出來,非要把此事掰扯個清楚,“若是嫉妒,陛下寵誰,臣妾便定要害她、定容不下;但目下不是這樣,陛下寵誰無妨,只要她不惹臣妾,臣妾也會待她好,只是臣妾心裡難受罷了。”

    她寫得緩緩,面上情真意切。寫罷抬頭望一望他:“陛下覺得臣妾小氣麼?”

    霍祁未作多言,低笑著吻上去,無論她還想再說還是再寫,皆一併噎回。

    如此自是一夜旖旎,幔帳中光線幽暗,只餘微微響動低而明晰。

    ...................................................................................................

    轉眼間夏氏已被廢了月余,吳氏仍禁著足,宮中一片平和,人人都識趣地不多提二人。

    席蘭薇的生辰在九月十九,已不遠了。她位份算不得高,正好也省得大辦,只盼著到了那天霍祁能記得,來陪她共度這日。

    心內的期盼多了,也就愈發患得患失,一壁篤信他必不會忘,一壁又擔心他若是忘了怎麼辦……

    不安之下,明明還有些時日,竟已不由自主地安慰起自己來,勸自己說他不來也好,中秋那天他破例來了漪容苑,便引得後宮好一番醋意升騰。

    嬪妃們對她的嫉妒來得愈發明顯,然則除卻嫉妒,也少不了有想巴結的。

    秋高氣爽的日子裡,同居長盈宮的邱良人造訪得突然。滿面蘊笑地見了禮,隨意的寒暄幾句,便倏爾轉了話鋒。

    睇了眼隨來的一名宦官,邱良人口吻發冷:“自己說。”

    那宦官連忙一拜,瞧著戰戰兢兢的。席蘭薇打量著他,看服色並不是邱良人身邊的宦官,一時摸不清邱氏什麼意思。

    邱氏催得很急,那宦官跪在地上卻仍是好一番躊躇,等得席蘭薇都有些不耐煩了,他才顫抖著從袖中取出一物。

    蘭薇尚未看清是什麼,清和卻已然斥了出來:“什麼都敢往娘子跟前拿!活膩了麼!”

    斥責間,蘭薇也看清了那是何物,抬手一阻清和,側眸看向邱氏,緊蹙的黛眉間凜意分明。

    “娘子息怒……”邱氏垂首道。抬眸,又勸了清和一句,“清和姑娘也別惱。”

    主 僕皆靜,等著邱氏給句解釋。邱氏一指那宦官,輕笑道:“他和臣妾身邊的掌事宮女沅菁是同鄉,故此臣妾也見過他幾面。前幾日看他在疏荷館前轉悠,猜是等沅菁 呢,又看神色慌張,便叫來問了幾句話。”邱良人話語停了停,嗤笑一聲,又道,“結果他一慌,袖子裡便掉出了這東西來。臣妾見了也嚇了一跳,忙讓人查這是誰 的八字,誰知竟是婉華娘子的。”

    席蘭薇深吸了口氣,凝目於地上那布偶不言,邱良人繼續說:“臣妾和娘子不算熟絡,但知巫蠱是宮中大忌,便不敢瞞著。尚未稟及陛下和景妃娘娘,欣昭容娘娘亦不知曉,但憑娘子做主了。”

    席蘭薇淺一笑,略有幾分謝意。目光從那布偶上挪開,看向那宦官。他袖口、衣擺處皆有些許白灰,衣衫也顯舊,不像是在嬪妃宮中服侍的,更像做雜役的。

    她看看他舊到褪色的衣緣,順著繼續看下去,視線停在他腕上。

    手腕上有一串檀木珠子,看著成色甚好卻不算新,依稀能尋到日日把玩的痕跡。

    “我知道了。”席蘭薇又笑了一笑,清和替她說的話,“多謝良人娘子告知。此事我自會處理,陛下與景妃娘娘平日裡都勞累得緊,先不必擾她們了。”

    邱氏聽得一怔,回思一番,確信自己尚未說過這東西從何而來。剛欲再開口,席蘭薇卻嗓音啞啞地親自說了話:“秋白,送客。”

    ...................................................................................................

    送走了茫然錯愕交加的邱氏,席蘭薇也沒多留那宦官。只那魘勝的布偶自然給她留下了,她也並不害怕,逕自撿起來,拿在手中看了一看,甚至毫無所懼地隨手拔了一根針下來。

    目光稍凝,席蘭薇瞧著那銀針上的微微光亮,笑聲清冷。

    “毀了吧。”她把布偶遞給清和,“針尤其當心,清乾淨了,別誤傷了小貓小鹿。”

    神色從容得讓清和發懵,與秋白對望了一眼,秋白尋了個合適的疑問挑明這話題:“娘子知道……是何人所為麼?”

    “……夏月啊。”席蘭薇一臉的理所當然,見二人猶是不解,便道,“那宦官是冷宮的宦官,沒看出來麼?”

    “……”秋白清和再度對望一眼,同時搖頭,答得很老實,“沒有。”

    “衣 衫那麼舊,決不是宮嬪跟前服侍的,若這東西是哪個嬪妃所為,必定藏得好好的,哪能讓他撿著?”席蘭薇揉著太陽穴微皺眉頭,只覺得這般顯而易見的事怎的總需 要解釋,“衣衫上蹭了不少白灰,說明那宮室已很舊了。處處表明他做得不是什麼好差事,偏手上那串檀木珠子成色上佳,也就那麼一個原因吧……”

    冷宮的嬪妃為了過得好些,將貼身的飾物拿去打點了。

    秋白清和聽得一時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頭,又不解道:“那您……何不讓邱氏說了呢?”

    好歹一驗猜測。

    “我怎麼知道她安的什麼心。”席蘭薇淡泊道,“從來不熟的人,突然來說這個。再多留她一刻,各樣的主意便要來了,我是聽是不聽?若是不聽,她面上尷尬;若是聽了,用了她的法子便欠她個人情,幹什麼惹這麻煩?”

    顏色稍緩,席蘭薇瞧一瞧清白手中的布偶,笑容覆上一層森寒:“再說,這夏氏……還得我自己會一會她。”

    ...................................................................................................

    愈是離宮中輝煌遙遠的角落,要疏通起來便越容易,這冷宮……就算容易到了極致了。

    沒花多少銀兩,宮人們便點頭哈腰地應下、再三保證絕不讓外人知道席蘭薇來過。誠然,花的這些銀兩只是為面子上好看,秋白清和自會在私底下跟他們把話說得更明白,讓他們知道若是透出去半個字,他們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席家哪裡是他們開罪得起的。

    ...................................................................................................

    席蘭薇在一座院子前駐下足,看一看舊到連紅漆都尋不到多少的木門,不得不歎一聲人生真是可以大起大落到意想不到。

    宦官尋來鑰匙匆匆地開了門,之後便退到一旁,不吭聲地恭請她們進去。

    院中無人,席蘭薇環視一圈,向應是臥房的那一面行去。繡鞋踩在落了滿地的枯葉上,響聲清脆。走了幾步,便有人從身後的房中跑了出來,足下一滯:“你……”

    三人一同停下來,回頭一看,那宮女面色一震便拜了下去:“婉華娘子萬福。”

    一眼就能識出她,可見不是冷宮的宮女,是隨著夏月進來的。

    席蘭薇略作思忖,遂轉身向她走過去,在她面前駐足了片刻,吐了兩個字出來:“抬頭。”

    那宮女猶豫著抬起頭來,看上去稚氣尚未脫盡,不過十四五歲。

    席蘭薇便一點頭,什麼也沒說,再度向臥房行去,任由那宮女滯在原地也不作解釋。

    推開房門,房內的人背對著她,聽到悶響陡然一驚,忙不迭地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抽屜裡。

    “別藏了。”席蘭薇嘲笑一聲,沙啞的話語聽上去格外生硬,“不就是個人偶麼?詛咒我的。”

    她笑意盈盈地踱步過去,停在夏月面前,從身前的妝台銅鏡中觀賞著夏月的面容,閑閑地又添了一句:“或者詛咒陛下的。”

    夏月猛然僵住。

    “意外麼?好奇我怎麼知道的?”席蘭薇眼眸輕垂,淡看著坐在妝台前錯愕不已的夏月,縱使覺得嗓子不太舒服,也不想讓清和秋白替她說了。

    這些話……自己說出來才更有意思。

    “越遼王還真是好本事啊……早聽聞為他癡心錯付的女子不少,想不到你這青樓女子也會陷進去。”她凝睇著夏月的水眸中,嘲笑間添了些許悲憫。

    癡心錯付……她又何嘗不是其中之一,她們其實都算不得蠢人,只是相較那日日都在算計的人……她們的心都太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焰離 發表於 2014-8-3 02:50 PM

第74章 鋪設

    “你對我的敵意來得太奇怪了。”席蘭薇笑看著她,話語舒緩,“從你進宮的第一天,就處處看我不順眼。就算你是吳家送進來爭寵的、而我是寵妃,那敵意也太過了。又或者……你恨我到那般,至少對景妃也該是一樣的。”

    她的話停了停,欣賞著夏月想要否認、卻又怔得說不出話的複雜神色,思了一思,仍是想把接下來的話全都自己說完,可又知道實在太長——為了這麼個人那般勞累、傷了自己的嗓子,不值得。

    偏了偏首,清和會意上前,目不轉睛地一邊看著,一邊替她說了下去:“至於怎麼知道的你是青樓女子,你就不必追問了——良家子行事不是你這般,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

    她抿著笑,隨手從妝臺上拿了個銀簪起來把玩。銀簪尖上粘著些棉絮,八成是方才紮人偶留下的:“也是吳家忒蠢,我都瞧出不對勁了,虧得他們半點察覺也沒有。” 席蘭薇美目一抬,“打從上元節在含翠閣爭寵那次,你就沒跟吳氏打招呼,是不是?若不然她一個昭媛、位列九嬪的人,想替你安排周全了還不容易?如何能讓我鑽了空子——就算是沒料及我那一步,待得我不見了的事傳出來,這般變故她也該當即派人知會你一聲,你也就不至於在陛下跟前丟那個臉。”

    席蘭薇眼中嘲意分明,看夏月的神色就像在看一顆自作聰明的棋子。

    “那跟攛掇著南瑾大長公主上元節設燈會的外命婦……只怕也不止是和吳家關係好、跟越遼王側妃私交也不錯吧?”席蘭薇銜笑問她。夏月滯了一滯,銀牙一咬,齒間擠出兩個字:“荒唐。”

    “別急啊。”似是猜到她不會這般容易地承認,席蘭薇笑得輕鬆愉悅,“你聽我接著說。”

    夏月面色發白地望著她。

    “剛才不是說了?你對我的敵意來得太奇怪了。”她一哂,“你那麼急著除掉我、除不掉我也要讓我不痛快,所以你連陛下沒當真寵倖過你的事都不告訴吳氏,讓闔宮都 覺得你是當真得寵,連我都信了一陣子,還真有那麼點不痛快——可你如是吳家送來的人,這種事,你不該跟她透個底麼?也免得她後來那樣失分寸了。”

    席蘭薇笑睇著她,眸色清澈明亮,好像真的是在誠心發問一般。加上清和已將這代她說話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語氣十分到位,話中帶著兩分很是搓火的俏皮,就跟她自己親口說出來的似的。

    長長地緩出一口氣,席蘭薇繼續耐心解釋:“所以啊……我就在想,你若不是吳家送進來的,到底是誰送進來的——到底是誰借著吳家的手送進來的?”

    “你……”夏月面色蒼白,身子一傾,險些支撐不住。手按住妝台,她顫抖著看著席蘭薇,滿是不可置信,“為什麼想到越遼王……”

    “因為你是映陽人。”席蘭薇眼波流轉,“怎麼知道你是映陽人的你也別問了,解釋起來太麻煩,懶得說了。”

    夏月垂下眼眸,算是默認了。

    “映陽是個好地方,打從前朝大燕起,就有藩王和民間女子的故事傳著,哦……後來這藩王還真登基為帝了。”仍含著笑意,席蘭薇眼中添了幾許探究,“霍禎博你芳心的時候,跟沒跟你說過這個故事?”

    從她進屋開始,一言一語便皆帶著嘲諷與壓迫,雖然句句讓夏月心驚,可聽得久了,更是激起了心底的怒意。待得這番話說出來,夏月終是忍無可忍,擊案而起:“你不要血口噴人……與越遼王始終傳言四起的分明是你。”

    “你果然是因為那些傳言生的嫉妒。”席蘭薇滿露了然間肩頭輕輕一聳,“我無所謂你跟霍禎關係怎樣——起碼這輩子無所謂了。我是想說,我知道霍禎的勢力鋪得多大,映陽一處的許多商鋪看似平常,實則一層層查下去全是他霍禎名下的。”

    又一聳肩,她輕巧道:“有個青樓也不稀奇。”

    這算是前塵舊事幫上她的一丁點忙了。霍禎的勢力具體如何是如何分佈的她不清楚,但映陽那邊商鋪的事,她還是隱隱約約知道一些的。這一世推來……怎麼就那麼巧,有個吳家送進來卻不怎麼聽吳家話的夏月是映陽送來的,且還對她恨意凜然。

    卻沒想到夏月聽聞此言勃然大怒。

    “你胡說!”她尖聲喝道,聲音高到震得席蘭薇雙耳生疼,“是……我是越遼王送進來的不假。但是是他救的我、他為我贖的身……”

    夏月說著有些哽咽,席蘭薇隱約覺出再繼續下去就該是回憶淒苦身世了。無心多聽,她恍悟著打斷了夏月的話:“啊……真可憐,這倒是他慣用的手段。”

    霍禎的風流她是見識過的。像許氏那般自覺自願的從了的有,但亦有因為各樣原因不肯隨他的,這樣的女子於他而言往往更感興趣,他總有法子讓她們心甘情願地從了他。

    “給你贖身?沒准幾年前就是他想法子把你弄到青樓的呢。”席蘭薇說得毫不客氣,話鋒一轉又留了點餘地,“我就這麼一說,也不一定……”

    “你……”夏月的嬌容漲得通紅,席蘭薇再一次截斷了她的話:“沒心思跟你爭這個。說說吧,霍禎許了你什麼、又讓你做什麼?”

    夏月陡然閉口,打量著她滿是戒備。

    於是席蘭薇看向房門、望瞭望院子:“沒別人,陛下更不可能在,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他想我得寵。”夏月答得幹脆利落,倒是沒加隱瞞,“他說我得了寵,才能再做其他事情——所以其他事情日後再說。”

    席蘭薇點點頭,對她眼下的態度很是滿意,再度追問一句:“那他打算給你什麼?側妃?”

    還是索性許了登基之後的嬪妃位份?

    夏月沉默,好像這答案難以啟齒。是以一時間,席蘭薇能聽見的只有院落的另一處屋子裡,傳來宮女烹菜的聲響。

    “三年……”夏月薄唇翕動,苦笑一聲,又在追憶中有了點欣慰,“三年……他會想法子再把我弄出去。”她抬起眼眸,眸中有些亮晶晶的淚意,迅速地掃了席蘭薇一眼便又低下頭去,“然後他會照顧我一輩子。”

    “……你居然信了。”席蘭薇怔了一瞬後脫口而出,繼而又譏諷不下去。

    霍禎那些手段……怎麼能怪夏月信了,上一世,她不是也被騙得很慘?

    “他待我很好。”夏月默然道,沉浸在回憶中的清淺笑意讓席蘭薇心中發堵。

    “他如果真想待你好,就不會把你送進宮了。”她看著她,口吻平靜,“他一個藩王,想再挑個人進宮來也不是難事,他若喜歡你,就不該是你。”

    “他說其他人他信不過。”夏月語聲顫抖地駁著。

    席蘭薇除卻苦笑簡直不知還能說什麼。她覺得上一世的自己夠蠢的了,如今……眼睜睜看見一個更蠢的。

    “你現在對他半點用都沒有了。”席蘭薇拿著那支銀簪,手指將上面的棉絮捏了下來,“他不會幫你出宮的。你若不想就這麼死在冷宮,就去跟陛下說清楚。”

    涼風習習入屋,靜默中,席蘭薇等著夏月的回答。大概是遭遇有幾分像,她無比期盼夏月能應下——但若夏月不應,她也不至於因為這幾分遭遇相似便心軟下去。

    “你休想。”輕顫的語聲道出了答案。夏月抬起頭,迎上席蘭薇的目光,更加篤定地重複了一次,“你休想……”

    “你會的。”席蘭薇抿起笑容,笑容裡有些讓夏月發抖的寒意。

    ...................................................................................................

    隨著席蘭薇回宮時,秋白清和不住地對望,不太明白她此行何意。

    若說是想逼迫夏月為她辦事,她最終沒強迫著夏月同意;若說是想問清始末……又是她說的多、夏月說的少,且泰半的來龍去脈,她早猜得準確。

    感受著背後劃來劃去的目光行了一路,進了漪容苑,席蘭薇可算忍不下去了。猛一回頭,暗瞪二人一眼:“告訴你們就是。”

    “……”秋白清和頷首,洗耳恭聽。

    “我要她把方才那些話、尤其是越遼王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說給陛下聽。”她動著口型,二人看得一訝——可夏月……沒答應啊。

    “她直接這麼說了,陛下反倒未必相信。”席蘭薇一笑,“至於她答不答應就無所謂了,我說了,她會的。剛才那些話,她可以強撐著不信,卻也到底聽進去了,總會攪擾她的,回頭再添點火候,該說的她都會說。”

    她落了座,接過清和奉來的茶水,抿進一口潤了潤喉,便將茶盞擱在了手邊:“服侍夏月的那個宮女,明天叫來問話。另請沈夫人再來一趟,我有事要拜託她。”

    席蘭薇言罷,思慮片刻,索性將其他所需也一併說了:“去尋相和大曲所用的鼓和鞋;再備份厚禮給袁大人送過去——越厚越好,不怕他不敢收,只怕驚不著他。”

    二人一福領命,各自去辦。席蘭薇支著額頭合眼靜歇,這一世……有霍祁在,誠不想跟霍禎計較了,但想想將來諸事,總還是繞不過他去。

    還得替父親避一劫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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