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 -【暮音】《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18 12:17 PM 編輯【書名】:暮音
【作者】:墨竹
【內容簡介】:
七歲那年,當暮音在一片向日葵花田上,望見一群有著透明翅膀、飛舞的小孩時,就諭示了她那與平凡無緣的未來。也在這一年,父親離她而去,小姨帶著她過遺世獨立的生活,還有,就是天青的闖入……
雖然,天青對她很壞,小暮音卻喜歡跟在他身邊,還送給他一株四葉草,說那是「幸福的咒語」。誰知天青卻將四葉草捏碎,告訴她,世界上有許多的法術和咒語,但是沒有一種能賜予「幸福」。
然後,暮音二十歲那年,長大的兩人在街上重逢,她的世界卻開始出現裂縫──就在此時,天青幫助了她。
暮音覺得這個男人簡直神秘到了極點,只因為,她再也不記得天青了……
我對過去的一切感到悔恨,那個哭泣著說喜歡我、執意要將「幸福」送給我的小女孩,我對她有著莫名的想念,即使身處天堂,也無法忘懷……
戀人絮語── by 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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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公路外是一片向日葵田,看不到盡頭的金黃色,強行占據了大半的視野。
這在平時能稱之為美麗的景色,因為天空中布滿陰霾的雲層,加上風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於是大片金黃混雜著暗灰的色調一動不動,怎麼看,都讓人心裡壓抑著不安。
過了很久很久,天終於開始下雨。
迷迷蒙蒙的雨從天上落下來,就在暮音的眼前,一顆顆撞碎在玻璃車窗上。
粉身碎骨……
七歲的暮音,立刻聯想到最近剛學到的辭。於是用力摟住手裡的絨毛兔子,往椅子裡縮了縮。
那個時候,暮音坐在車後座,看著車窗外很久沒有任何變化的金黃暗灰,已經有整整三個小時了。
而她們的車子被堵在這條公路上,也已經三個小時了。
雨漸漸大了,雨水敲打著車窗發出很大的聲響,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車裡的熱氣模糊了玻璃的表面,暮音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上面畫了個四個湊在一起的、小小的心形輪廓,然後像塗顏色一樣把它們塗滿,最後加上了一根小小的尾巴。
爸爸說,這叫做四葉草,是幸福的咒語,只要一邊畫一邊在心裡念你重要的人的名字,那麼那個人就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爸爸常常會讓暮音坐在他的腿上,一起在窗戶上呵著熱氣,一起畫好多好多的四葉草。
畫的時候,他們一起在心裡念著媽媽的名字,這樣的話,在天上的媽媽,就會有好多好多的幸福了。
突然,專心畫著的暮音,停了下來。
在車窗外滂沱的大雨中,有一些金黃色的光芒,在不遠處的花田上空飄浮著,暮音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時候,發現那些光芒竟然越來越清晰了。
暮音微張著嘴,趴在車窗玻璃上,看著那些光芒裡正慢慢浮現出來的景象。
有許許多多穿著金色裙子的小孩子,他們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像撐傘一樣撐在自己頭上。
那些看起來和暮音差不多大的小孩,排成一排往前進,可是隊伍一點都不整齊,他們三三兩兩的在相互說話,還不停朝四周張望著。
在他們身後,都有一雙透明的翅膀,翅膀不停扇動著,這讓他們可以安安穩穩地飄浮在半空中,而不用擔心掉下來。
暮音眨動著眼睛,幼小的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好多長了翅膀的小孩子……暮音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背後,那裡沒有……
“暮音。”
暮音抬頭看著喊她的人。
爸爸說,這個是媽媽的妹妹,要叫小姨。
“小姨。”暮音抓緊手裡的小兔子,怯怯地喊了一聲。
“在看什麼呢?”前座回過頭來問話的女人,有一張絕對稱得上美麗的臉,只可惜過於冷淡的表情,讓人生出無法親近的感覺。
“有好多的……”暮音回過頭,驚訝的發現,剛剛那些還在窗外的小孩子都不見了。除了在大雨裡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向日葵,那裡什麼都沒有。
“那裡有什麼?”
暮音指手畫腳地想告訴她:“就是那裡,暮音看見有好多、好多長著翅膀的小孩子……”
“那裡什麼都沒有!”被暮音叫做小姨的風雪,瞟了一眼窗外,飛快打斷了暮音:“這個世界的孩子不長翅膀。”
暮音有些怕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小姨的臉和照片上的媽媽一模一樣,但是媽媽會對著暮音微笑,看起來好溫柔的。小姨連笑也不會笑,看起來好凶!
“你要不要睡一會?醒過來的時候就差不多到了。”風雪說完,就轉過頭去了。
“小姨。”
“什麼事?”風雪拿著地圖在看,隨口應了暮音一聲。
“爸爸……會不會找不到我們?”暮音把臉藏在絨毛兔子後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小姨你都沒有給爸爸打電話,爸爸要是回來了,他會找不到我們的啊!”
“你爸爸他……我不是說了,你爸爸有很重要的事要辦,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住一段時間。”風雪低頭看著地圖:“你忘了爸爸和你說過什麼嗎?”
“爸爸說,暮音要聽小姨的話,他很快很快就會回來了。”暮音低聲回答她。
風雪“嗯”了一聲。
“可是,小姨……”暮音把頭整個埋到了絨毛兔子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們為什麼要離開家呢?爸爸要是回來找不到暮音怎麼辦?”
“他會找到我們的。”風雪折起地圖,視線看著前方終於開始移動的隊伍:“他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來接你。”
“真的嗎?”暮音把臉探出去,覺得有濕氣浮上了眼眶:“爸爸很快就會來接暮音的,對不對?”
風雪半側過臉,隨意點了點頭。
暮音小聲的建議:“小姨,我們要去好找一點的地方喔!暮音的爸爸常常會迷路,要是難找的話,他會找好久的。”
“坐好吧!”
風雪發動車子,跟著前面的車輛行駛起來。
暮音乖乖坐在座位上,看了看像是在專心開車、沒空理暮音的風雪,只能無聊地看著窗外。
不知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裡鑽了出來,遠遠的天上掛著美麗的彩虹,天空蔚藍一片,在那下面,是望不到盡頭的金色向日葵花。
在不遠的地方,有好多長著翅膀、穿著金色裙子的小孩子停在那裡,他們拿著大大的向日葵左右搖晃,像是在朝車裡的暮音打招呼。
暮音也偷偷的朝他們揮手,可是車子開得好快,就算暮音趴到了後車窗上,還是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暮音戀戀不捨地坐了下來,看見玻璃上的水氣快要不見了,急忙又呵了一口氣,小心地畫上了一朵四葉草。
“爸爸,媽媽,暮音……對了!還有小姨!大家一定都會很幸福的。”暮音閉上眼睛,心裡默默的念著。
暮音還記得,當張開眼睛的時候,在後視鏡裡看到了風雪正望著自己。
那時的暮音並不明白那種復雜難明的目光意味著什麼,只知道有一道光芒刺進她的眼角,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風雪右手無名指上,一枚精美戒指上鑲嵌著的深藍色寶石,迎著陽光所發出的冰冷光芒……
那時,蔚藍天空,七彩霓虹,金色花田邊,有一輛車子載著小小的暮音,飛快地朝著某個方向駛去。
在那個時候,所有的一切,還沒有開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4 02:01 PM 編輯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一章
這是一條十分偏僻的公路,就算白天也很少會有車輛和行人經過。但就在這天凌晨,偏偏有一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地停在路中間。
引擎已經熄火,車門全部敞開著,前排並沒有人,但在後座卻有個人臉朝下俯臥在那裡。
那人動也不動,鮮血順著他垂在車外的手不停滴落到地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隨風四處飄散。
鮮血濺落在地面的滴答聲格外清晰,周圍安靜得充滿了詭異……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了一陣猛烈的風,路燈開始不停閃爍。
那個纖細的身影依舊趴在後座,風吹動了那人黑色的衣袖,戴在他手腕上的銀色鐲子突然從中斷裂開,一分為二摔到了地上。
有一種光慢慢從他皮膚內部滲透出來,就像是燃燒的火焰一樣,慢慢籠罩了他的全身。
光芒消失的時候,先是毫無血色的手指微微一動,然後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用手臂撐起身體,靠在後座稍加休息的時候,順便巡視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完整無缺的程度,讓他感到十分慶幸。
最後,他抬起頭,在後視鏡裡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幾分鍾以後,他費勁地從車子裡鑽出來,有些吃力的挪動腳步,越過了路邊隔離欄桿,一步一步,朝著茂密的樹林中走去。
今天是暮音八歲的生日,只要過了十二點,暮音就滿八歲了。
去年的生日,爸爸給暮音做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上面放滿暮音最喜歡的草莓,他們一起許了願,然後吹蠟燭,切蛋糕,把肚子吃得圓滾滾的……
“爸爸。”暮音把頭埋在已經很髒的絨毛兔子上,輕聲說著:“暮音餓了。”
小姨不見了……爸爸讓暮音要跟著她,可是暮音醒過來的時候常常都會找不到她,要怎麼跟嘛!她都不會告訴暮音她去哪裡,會不會回來……天黑黑的,這裡好可怕,到處都沒有人!
感覺眼眶開始發酸,暮音用力咬著嘴唇,命令自己不許哭。小姨一定會回來的,她一直是這樣啦!她會突然不見,又會突然就回來了,只是在和暮音玩游戲……她不會把暮音扔掉的,她會回來……
微弱的燈光下,暮音的目光漸漸朦朧了起來,最後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在大門外冰涼的台階上縮成了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聽到有人走路的聲音,暮音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可是四周太黑,她只好扶著柱子站起來,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會不會是爸爸?
想到這個可能,暮音臉上一下子布滿了笑,急急忙忙朝有聲音的地方跑了過去,沿著小路,一直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可是當暮音站在漆黑的樹林裡,拼命朝周圍喊著,喊到喉嚨都發干了,還是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好像又聽錯了呢!因為希望再次落空,暮音只能垂頭喪氣地拎著小兔子,一步一步地往回挪。爸爸你到底什麼時候才來啊!小姨都不會煮飯給暮音吃,又不跟暮音說話,暮音不喜歡小姨!暮音要爸爸……
“啊——”腳被絆了一下,暮音尖叫著往前跌倒。
她用力閉上眼睛,把臉皺成了一團,只等著疼痛到來,結果卻是摔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面!
熱熱的,軟軟的,是床嗎?原來是作夢啊!作夢……暮音閉著眼睛笑了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著。
咦?這個床怎麼會動?“討厭!不許動啦!”暮音用拳頭砸了一下:“睡覺!”
“床”發出有點奇怪的聲音,然後就不動了。
“小床,乖乖的!”暮音用手摸了摸,含含糊糊地說,但暮音才剛說完,“小床”立刻就不乖的翻了。
“砰”一下,暮音的額頭結結實實撞到了堅硬的地面上。
暮音被撞得好痛,立刻醒了過來,然後就聽見有人在對她說話。
“滾開!”那個聲音一點都不好聽,就和暮音生病的時候一樣啞啞的:“蠢貨!”
“才不是!”暮音立刻從地上跳起來:“不許……”
後面的話一下子說不出來了,因為暮音看到好長的頭髮……
“小姐姐,你為什麼躺在這裡啊?”暮音立刻轉變了態度,抱著小兔子很乖巧地問:“你迷路了嗎?”
“小白癡,你喊我什麼?”沙啞的聲音充滿了疑惑問暮音:“我好像聽見你在喊……”
“小姐姐!”暮音響亮的重復了一聲。
小姐姐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嗆到了,好一陣咳嗽。
“小姐姐,你沒什麼事吧!”暮音很好心地伸手幫“姐姐”拍了拍背,然後暮音好像聽見她在說“有趣”,急忙把臉湊了上去問:“什麼有趣?”
“你啊!”“小姐姐”一邊怪笑著,一邊抬起了頭:“好有趣的小白癡!”
暮音冷不防地嚇了一大跳——眼睛,眼睛是綠色的!
“綠色的!”暮音張大了嘴,傻傻地看著。
“你現在看清了吧!我不是什麼姐姐。”那人咳了一陣以後,聲音不是那麼啞了。
“為什麼不是?”暮音不能理解地歪著頭:“難道要叫阿姨?可是你看上去比暮音大不了多少啊!”
“我是男的!”月光下那張白皙絕美的臉蛋,霎時有些扭曲:“蠢東西!”
“你好凶喔!”暮音用手指戳他的臉:“真是沒禮貌!”嗯,嫩嫩的,好好戳喔。暮音拼命戳拼命戳的……
那人似乎忍受不了,最後終於被激怒,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像要撲過來打人似的。可是他才站起來,就又摔到了地上。
暮音在他摔倒的時候才注意到,這個“哥哥”的身上有好多血!那種鮮艷的紅色,讓她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你在流血呢!”暮音遠遠地蹲下來問他:“小哥哥,你痛不痛?”
聽到暮音有點發抖的聲音,他抬起頭看暮音。
“小哥哥!”暮音看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突然有點害怕起來:“你是不是壞人啊?”
“壞人?”
那人笑了出來,這一笑又扯到了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的。
看他笑得那麼可怕,暮音趕緊站起來,又退了兩步。
“你別怕。”看見暮音想要走掉,他急忙又說:“我不是壞人,只是受了傷。”
“真的嗎?”暮音歪著頭問。
“真的!”他笑著說:“小妹妹,你就住在這附近,是嗎?”
“不是!”
暮音急忙搖頭,眼睛卻偷偷往屋子的方向瞟了一下。
“你別怕,我真的不是壞人。”他似乎想要表現得和善一點,腹部的疼痛卻讓他五官都皺了起來:“我知道你住在這裡,那你家裡有人在嗎?”
暮音眼睛轉了轉,突然之間就轉身跑掉了。
一路上暮音對身後的喊聲充耳不聞,只想快點跑回去,然後把門鎖起來。就要跑上台階的時候,慌裡慌張的暮音,一不小心又被絆了一下。
“啊——”暮音只能閉著眼睛,大叫著倒了下去。可忽然,暮音又覺得自己停在半空。
“啊——啊——啊——”暮音叫得愈發大聲了。
“又沒有摔到,你叫什麼呢!”那個聲音就在暮音耳邊響起。
暮音終於停止尖叫,很害怕地轉過頭去。
那個本應躺在地上的壞孩子,正抓著暮音的衣領,明亮的月光裡,他的頭髮和眼睛都閃著冰冷冰冷的光芒。
暮音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暮音拼命叫拼命叫。
可才叫了幾聲就被捂住嘴,壞孩子還很凶地命令她不許叫!
暮音張嘴就咬了下去,趁他松手的時候,暮音急忙揮舞著手裡唯一的武器打他,還用腳踢了他幾下。
在壞孩子彎下腰喘氣的時候,暮音飛快跑回屋子裡,用力地關上了門。
暮音踮著腳尖,躲在窗簾後面焦急地往外看——因為爸爸送給暮音的小兔子,被那個壞人拿走了!
壞孩子沒有來得及抓到暮音,就把暮音的小兔子抓到手裡,看了一下就塞到他的腦袋下墊著,然後躺在台階上動也不動,就像睡著了一樣。
等了好一會,暮音偷偷地打開門,偷偷地走到外面,壞孩子都沒有動,暮音在他身邊蹲下,可就在伸手要扯小兔子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暮音嚇了一大跳,不由得停下了拉扯的動作。
“好干淨的眼神。”壞孩子喃喃地說道:“真像一個……”
暮音顧不得拿回他腦袋下面的玩偶,就要跑回屋子裡去。
“等一下!”就在暮音的手碰到門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暮音忍不住回過頭,而那個一直在流血的壞孩子,正用兩根手指把暮音的小兔子拎在手上搖晃著,還很壞心地朝她笑了一笑,問:“要不要啊?”
暮音在原地想了好一會,戒備地看著他,也渴望地看著他手裡舉著的小兔。
終於,想要拿回來的願望戰勝了恐懼,暮音小心的挪了過去,一把搶過兔子,順腳踹了一下那個壞人。
顧不上那聲沉悶的慘叫,暮音一溜煙跑回屋裡,直到胸口悶得很不舒服,暮音才想起要呼吸,一下子大口喘氣,坐在了地板上。
摸著小兔身上打結的絨毛,暮音想起了爸爸送給暮音小兔子的時候,舉著暮音轉圈子,叫暮音小公主……
暮音就這麼怔怔地發著呆,眼眶慢慢地紅了。
在眼淚就要成形的前一秒,暮音用力揉了揉眼睛,把“被風吹到眼睛裡的沙子”揉走了,然後爬起來,把身後的大門打開一條縫隙,偷偷朝外面張望著。
那個人還是躺在那裡,還流了好多的血……他看上去好壞!
可是,流這麼多的血,會死掉吧!就和媽媽一樣,只能在照片裡……掙扎了很久,暮音終於又一次打開了大門,慢慢地走到那個人的身邊,小心避開了地上的鮮血,在他身邊蹲了下去。
“喂!”暮音輕輕地喊了一聲,他就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你……會不會死掉啊?”
他瞪著眼睛看暮音,可是立刻又閉上了。
暮音看著那蒼白的臉和唇,先把小兔子放到一邊,然後用手抓著他的手臂,想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對方雖然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重量還是超出了暮音能負荷的范圍,暮音用盡全力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可暮音還是不想放棄,只是拼命地用力,汗水順著暮音的臉頰滑落,滴到他的臉上。他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然後再一次盯著暮音看。
“果然是個小白癡!”他勾起嘴角,嘴裡說著奇怪的話。
就在暮音快要把最後一分力氣都用光的時候,突然覺得手上一輕。那個對暮音很凶的壞孩子自己用手撐著地面,慢慢坐了起來。
“離我遠點。”這個有著綠眼睛的壞孩子,惡毒地對暮音說:“你臭死了!”
暮音慢慢睜開眼睛,燦爛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暖洋洋地照在她的身上,四周一片靜謐,讓她感覺依舊像是置身在安然的睡夢之中……
暮音剛要閉上眼睛再睡一會,眼角卻像是掃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有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孩子站在暮音面前,他的身上在發光,就像爸爸說的天使……暮音看了天使好久,看到他眼睛裡發著光,還把手伸過來。
“天使!”暮音張著嘴,口水順著張開的嘴巴滴落下去。
“天使”不知道為什麼把手收了回去,還朝後面退了幾步,他後退的時候歪了一下,差點摔跤。
“小兔子!”暮音看到他從地上撿起了兔子,急忙對他說:“天使,那個是暮音的喔!你不可以拿走它!”
暮音說完這句話,看到天使的臉變得黑黑的……
“給可愛的暮音,六歲生日快樂,爸爸。”他輕聲念著暮音的名字:“暮音……”
“啊!”聽到他啞啞的聲音,暮音就想起來了,他不是天使,是昨晚那個受了傷的小哥哥。
暮音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把兔子還給暮音!”
他把兔子舉起來,欺負暮音沒有他高。“你多久沒洗澡了?”他一臉厭惡地問暮音。
“要你管!”暮音見搶不到,狠狠地瞪他。
他冷笑著說:“你給我聽著……”
“壞人!”暮音打斷了他,眼裡水氣彌漫。
“不許哭!你要是敢哭出來的話。”他拿著小兔子在暮音眼前晃來晃去的:“我就把這只兔子五馬分屍。”說完,他還用兩只手抓住兔子的耳朵嚇唬暮音。
“暮音才不會哭呢!”暮音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壞人!把小兔子還給暮音!”
“你想要回去可以。”他開出條件:“去洗干淨!”
暮音盯著他看了好一會,臉上是絕不妥協的針鋒相對。
“去啊!”他催促著。
暮音咬住下唇,目光越發凶狠起來。
“你去不去?”耐心完全消失,青筋在他的額頭跳舞:“你要是不去,我就把這只該死的兔子宰了吃掉!”
他的恐嚇起了作用,暮音用一種倍受驚嚇的表情死盯著他。可能那種恐懼的眼神讓他十分滿意,他開心的朝暮音點了點頭。
“你被打到頭了是不是?”暮音憐憫地看著他:“和小灰一樣呢!”
“什麼小灰?”他疑惑地問暮音。
“小灰是暮音在門口撿回來的狗狗。它以為自己是只狼,所以老是要吃暮音的小兔子。”
暮音低下頭,有些黯然地回答:“爸爸說,它是被人打到頭才會這樣子的,後來它很快就死掉了……好可憐的!”
“去洗澡。”他聽完後綻開笑容,溫溫和和地說:“在我生氣之前,你還是去洗澡吧!”
他一邊笑,眼睛一邊發光,暮音心裡覺得這個人好奇怪。
“小綠!”
他站在窗戶前,盯著樹林看。
“小綠!”
他不理暮音,還是呆呆看著外面。暮音也踮起腳看了一下,確定那裡除了樹什麼都沒有。
“小綠!”暮音扯著他的衣服,問他:“你穿了暮音爸爸的衣服啊!小……”
“閉嘴!”他轉過來瞪暮音:“你喊什麼呢!”
“小綠啊!”暮音認真的回答他:“因為你的眼睛是綠色的。”
“我不叫小綠!”他好像很喜歡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很大聲的說話。“不許那麼叫我!”
“可是暮音想叫你小綠。”暮音抓住他的胳膊:“小灰的眼睛是灰色的,所以叫小灰,小綠的眼睛是綠色的,所以叫小綠啊!”
他一臉不想理暮音的樣子。
“小綠……你要走了嗎?”看他一直望著窗外,暮音得出這樣的結論。
“走?”眨了一下眼睛,他慢慢回過頭來:“不!這個時候,他們也許還在外面搜查,我還要在這裡再留一段……”他說到一半停下了,暮音摸了摸臉,不明白他干嘛盯著暮音看。
“不許叫我小綠。”他看了暮音一會,然後把胳膊從暮音手裡硬拽了出去,用冷淡的表情說:“我允許你稱呼我為大人。”
“大人?”暮音眨著眼睛對他表示同情:“這個名字好難聽!還是叫小綠好!”
他面色變了一變,慢慢地說:“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
“你明明還是個小孩子,為什麼要叫大人呢?”暮音再一次抓住他的袖子搖晃,笑著說:“叫小綠啦!”
“不行!”他任暮音搖著,明明是小孩子的臉,可是一直冷冰冰的,就像小姨一樣……
“小綠!”暮音垂著頭,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答應暮音這麼叫他。以前只要這樣笑著搖爸爸的袖子,爸爸什麼事情都會答應呢!
遲鈍的暮音,最終確定他是在生氣,終於不情不願地改了口:“那暮音叫你小人好不好?”
他閉上眼睛,在深呼吸呢!
“你不喜歡嗎?”暮音詫異地問:“可是暮音叫風暮音,暮音的爸爸有時候也會叫暮音小音。你叫大人,暮音叫你小人不好嗎?”
他用力甩開暮音,然後好大聲的說:“算了!你叫我天青就好!”
“天青?原來你叫天青啊!”暮音很是苦惱地想了一想:“叫你小天還是小青……”
沉默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小綠你在生氣嗎?”暮音看著他眉毛中間的褶皺很久:“你很容易生氣呢!”
暮音有些畏縮地用手指碰了碰天青的眉間,看他沒有反對,才輕輕用力撫平了那個讓她覺得很不順眼的褶皺。
“爸爸說,要是生氣的話,很容易老的。”暮音學著爸爸那樣歎氣:“對皮膚不好!”
“我不是姓天青。”他好像有點傻掉了,只是喃喃地說:“不許加小字。”
“小……天青。”暮音拗口地念完,在心裡唾棄了一下這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名字:“暮音允許你稱呼暮音為小風。”
“隨便你怎麼叫我。”天青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放軟了聲調:“可你要告訴我,其他人呢?”
“其他人?”暮音歪著頭。
“不會就你一個人吧!”天青勾起嘴角:“你是和什麼人一起住在這裡的?”
“小姨。”暮音很沮喪地扳著手指頭數:“小姨她不見了一天,兩天……啊!已經三天了!”
天青臉上出現了疑惑的神情。
“才不是要把暮音扔掉!小姨只是有事出去了,我們一起住在這裡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他聽到暮音這麼說,眼睛裡發出了亮亮的光。
“因為爸爸說,暮音很聰明。”暮音放開他的袖子往後退了一步,這樣的天青有點嚇人……
“你爸爸呢?”天青重新微笑了起來:“你一直在說爸爸,你爸爸到哪裡去了?”
“爸爸啊!”暮音又撲過去拉住他:“爸爸有事情要做,所以暮音要和小姨住在一起。”
“別扯著我!”他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你會不會留下來呢?”暮音充滿渴望地看著他:“這裡好悶,都沒有小朋友和暮音玩。”
“會!”但他還是強調:“我不是什麼蠢小孩,不許你纏著我!”
“太好了!”天青看起來有點傻傻的,可是爸爸說做人不能太挑剔,那就勉強和他一起玩好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8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二章
“小甜餅……”暮音含含糊糊地念著:“湯圓……”
這時暮音正趴在大石頭上,嘴裡叼了一塊餅干,和周公再一次地難捨難分。
“起來!”暮音被什麼東西踢了一下,還有人對暮音說:“回去了!”
“豬腳……”夢中的暮音眼前正好有只好大的豬腳,於是伸手摸了一下。
“天青!”等到天青在溪邊把腳洗掉一層皮的時候,暮音揉著眼睛醒過來了:“我們要回去了嗎?”
“回去了!”天青走了過來,但是離暮音很遠:“把你的口水擦掉!”
天青不喜歡暮音!暮音第三百八十七次肯定這個事實。
“天青!你不喜歡暮音?”跟在天青的身後朝家裡走去,暮音問他:“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喜歡你?”天青頭也不回地反問。
“爸爸說,暮音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暮音驕傲地大聲回答:“每一個人都會喜歡暮音!”
“是嗎?”天青嗤了一聲:“看不出來。”
暮音有點生氣,決定再也不理他。
可是沒過多久,暮音就忘了這個決定:“天青!你一直躺在那裡做什麼?”
天青每天一大早就和暮音一起到這裡來,然後就躺在草地裡一動不動的,都不和暮音玩,害暮音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你說我干什麼就干什麼!”
“可是你每天晚上都會睡覺啊!”暮音有些吃力地跑上兩步,把距離拉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睡?家裡不舒服嗎?”
“我高興。”
“可是暮音喜歡睡在床上。”暮音不滿地嘀咕。自從天青來了以後,暮音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然後走很遠的路來到這邊。
“那你就不要整晚坐在門口。”天青沒有放慢腳步,自顧自地走著。
“可是爸爸會找不到暮音。”暮音背著小包包在他背後一路小跑:“天青,你等一下啦!”
紅色的小背包裡裝著經過天青強烈堅持之後,終於被洗干淨的玩具兔子,露在包包外面的腦袋和耳朵,隨著暮音的腳步一跳一跳的。
柔和的陽光在高大的樹木間穿梭,照在兩人緊緊跟隨著的身上……
一路上,暮音不停和天青說話,可是他一直都不理暮音。
“啊——”一路不停的嘮叨,在暮音短促的尖叫聲後,歸於沉寂。
“起來。”看到暮音睜著眼睛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停下來的天青不耐煩地催促:“天要黑了。”
“你看……”暮音呆呆的說。
“什麼?”天青走過來看了一下:“除了草什麼都沒有!”
“四葉草啊!”
“干什麼?”天青被暮音的歡呼嚇了一跳。
“四葉草四葉草四葉草!”
“閉嘴!”
“四葉草!”暮音根本沒有心思理他了,眼睛裡只有那棵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小草。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心翼翼折斷了細細的草莖,把那棵嬌嫩的小草采到了手裡。“四葉草!”暮音盯著手心,贊歎似的說了一聲。
“只是野草。”天青顯得很不耐煩。
“不是野草啦!”暮音托在手心給他看:“有四片葉子的喔!是四葉草!”
“那又怎麼樣?”天青不高興地說:“起來,快點回去了!”
“暮音腳痛!”暮音的白色襪子上滲出了血跡,她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天青。
天青站在那裡看著暮音,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走了。
“流血了。”看到他眼裡的疑惑,暮音回答他:“因為天青走得太快。”
“是你走得太慢了。”他冷淡地說:“真是沒用!”
暮音同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伸出雙手。
“干什麼?”天青問。
暮音說:“天青,你背暮音!”
“為什麼我要背你?”天青不滿的說:“我絕對不會背你的!”
“天青,四葉草就是幸福的咒語!”在橘紅色的夕陽下,被舉高的綠色葉子似乎散發出某種奇異的光芒:“爸爸說,找到四葉草的人,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喔!”
“閉嘴!”
“天青,你好厲害,為什麼你不穿鞋子也能走這麼快呢?”
“囉嗦!”
“天青,你累不累啊!”暮音體貼的拿出口袋裡的小毛巾:“暮音幫你擦擦。”
“不許!”不知道天青為什麼要臉色大變,他大聲地說:“你要是敢,我把你扔下去!”
“爸爸都讓暮音擦啊!”暮音也很不滿意,可還是收好了毛巾:“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你這個麻煩的黃臉婆!”
天青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太陽就要落下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一個更小的身影,在樹林裡行走著,朝著家的方向……
“天青天青天青!”
“干什麼?”天青瞇起了眼睛:“以後不許這麼叫我。”
“你不是叫天青嗎?”暮音學他瞇起眼睛:“你自己讓暮音這麼叫的!”
“不許連著叫!”天青看了看暮音:“你要做什麼?”
暮音把手伸到他面前,他低頭看了看。
“斷了!”暮音給了提示。
天青依舊無動於衷。
“指甲斷了。”暮音公布答案,還拿出了工具:“你剪剪吧!”
“自己剪。”天青還是很冷淡。
“不可以!”暮音的理由很充分:“爸爸說,小孩子不可以用剪刀。”
“天青也是小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天青第一次承認自己是個孩子,卻是為了不肯幫暮音剪指甲。
“天青比暮音大。”暮音把指甲剪推向他。
天青一臉鄙視,用堅定的語氣告訴暮音:“你作夢!”
“暮音作夢了!”暮音告訴天青。
“不要動!”天青把暮音的手拉過去,聽得出語氣已經很危險。
但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要暮音意識到某些潛在的危險,是不太實際的,暮音只是很單純的害怕被剪到肉,於是便乖乖的不動了。
“暮音夢見爸爸來接暮音了!”手不能動,嘴巴總是可以動的:“好好呢!”
“很好,如果他敢來的話……”天青的語氣越發陰森起來,一邊依序剪下去,沒多久就對暮音說:“剪好了!”
“笨笨的!”暮音把修剪好的十根手指頭放到眼前,依次動了一下。
天青捏緊手裡小白兔樣式的剪刀,用相當危險的語氣問:“你還有哪裡不滿意?”
“你剪得很難看。”暮音很明白建議使人進步的道理,毫不吝嗇自己的意見:“下次不要剪得笨笨的,要圓圓的才好看。”
“我知道了。”天青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天青天青天青天青!”
“風暮音!”天青指著門口:“你給我出去!”
暮音一手抱著絨毛兔子,一手拖著自己的枕頭,說:“暮音和小兔子想跟天青一起睡覺!”
“不!”天青用一個字拒絕了暮音。
“嗯!暮音會乖乖的不流口水!”暮音很認真地囑咐絨毛兔子:“你也不許流口水喔!天青不喜歡會流口水的孩子。”
“你想都別想!”天青敏捷地閃開,避過了暮音的投懷送抱。
“天青你不是很怕黑嗎?”暮音看了看窗外:“暮音和小兔子來陪你。”
“給我滾!”天青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怕黑!”
“今天很冷呢!”暮音繼續努力:“和暮音一起睡覺就不會冷了。”
“我一點都不冷!”
“小兔子想和天青一起睡覺!”暮音扁著嘴:“小兔子怕黑,要和我們一起睡啦!”
“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暮音終於使出對付天青的最終武器。
天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暮音中場休息的時候,他身體晃了一晃,眼神有些渙散。
“天青,一起睡覺吧!”暮音歪著頭說:“那暮音就不叫了……喏!”
“你還想干什麼?”天青不明白地看著暮音。
“睡覺之前要親親啊!”暮音指著自己的額頭,理直氣壯的告訴他:“親在這裡,然後說‘寶貝晚安’。”
天青沒有說話。
“就是這樣啦!”暮音就用小兔子示范給他看,對著絨毛兔子大大地啵了一口,然後說:“寶貝晚安!”
天青突然躺了下去。暮音嚇了一跳,趕緊幫他把被子拉好,說:“你很冷嗎?”
一大早被掀翻到一邊以後,暮音迷迷糊糊地算是醒了。
“早……”暮音朝身邊的人靠了過去。
“你要做什麼!”身邊的人臉色劇變,立刻用隨手能抓到的東西擋到暮音面前。
“早上要親親……”暮音的頭埋在被用來當作盾牌的枕頭後面,聲音不怎麼清晰地說:“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天青咬牙切齒的說:“你這個小白癡!”
“喔!”暮音慢慢把頭挪到枕頭邊緣,把頭靠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天青。”
“起床了!”
“好!”暮音下床走了兩步,突然跑回去親了一下拿著枕頭髮呆的天青,然後站在床邊,燦爛地和他打招呼:“天青,早安!”
天青的手顫抖著撫摸過自己的臉頰。
“天青總是怪怪的。”暮音拿起絨毛兔子,不解地看著跌跌撞撞沖進浴室的身影。
這天早上,天青在浴室裡待了很長的時間……
天青坐在落地窗前的長沙發上,暮音躡手躡腳的靠了過去。
“猜猜我是誰!”暮音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猜不出。”他淡淡地回答。
“天青,你真的很笨啊!”暮音把手拿開,不滿地問:“怎麼你每次都猜不到是暮音呢?”
天青沒有回答。
“那天青,你今天讀故事給暮音聽好不好?”暮音把手裡的故事書遞給他:“你昨天就答應暮音的喔!”
“好啊!”天青居然一反常態的柔聲回答:“我來讀。”
暮音看著他,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
天青翻開書一字一句的念著,暮音也聚精會神的聽。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過……
“那後來呢?”暮音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沒有後來了!”天青合上故事書。
“啊?就這樣啊!”暮音眨巴著眼睛。
“就這樣!”天青摸了摸暮音的頭。
“可是小美人魚變成泡沫了啊!”暮音不死心的和他抗爭著:“後來呢?”
“她死了,故事也就結束了。”
“可是,爸爸不是這麼說的啊!”暮音懷疑的看著他:“天青,你不認識字吧!”
“我認識。”天青垂下眼睫,笑容有點僵硬了。
“暮音爸爸說,王子認出了小美人魚,然後大家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你爸爸騙你的。”
暮音沒有反駁他,只是拉住他的手放到嘴邊,然後用力咬下去。
天青瞪著暮音說:“鬆口!”
“天青,我討厭你!”暮音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不許你說暮音爸爸的壞話!爸爸才不會騙暮音!”
“小白癡。”看著手上的咬痕,天青瞇起了眼睛。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暮音跑到床邊拿起兔子和枕頭:“天青最討厭了!”
“你還不走?”討厭的天青看著暮音在門口磨磨蹭蹭,故意這麼說。
“天——青——”過了好一會,暮音還是走回了他身邊。
天青在喉嚨裡嗯了一聲。
“天青,暮音的爸爸不是騙子,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暮音趴到他身上。
天青看著暮音,暮音認真地和他對望著,心裡充滿了對他的信任。
“有意思!”天青低聲笑了。
看到天青的笑容,暮音也就跟著他笑了起來。
“對了天青,暮音要送給你這個!”暮音翻到故事書的最後一頁,小心取出了一片壓得很平整的綠色葉子:“是幸福的四葉草喔!”
“我不要。”天青淡淡地說著。
“為、為什麼啊?”暮音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
天青……看起來怪怪的!
“這種東西有什麼用呢!”暮音還沒來得及眨眼,手裡拈著的葉子就被天青拿到他手中。
然後,手掌輕輕一揉,脆弱的草葉變成了綠色的粉末,在他的指縫間散落。
“四葉草……”暮音喃喃地看著落到地毯上的碎末:“天青。”
“暮音,我馬上就要完全恢復了。”天青是第一次這麼親暱地喊暮音:“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席狄斯親自追來,也奈何不了我了。”
暮音不解地看著他。
“你當然不會明白,不過那沒有關系。”俊美白皙的容貌配上優雅的笑容,這個叫做天青的少年,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銳利的氣息。
“天青……你為什麼要弄壞四葉草?”可惜還是孩子的暮音,完全感覺不到他身上產生的變化,只知道盯著地上被揉碎的四葉草看:“暮音是要送給天青的。”
“真傻。”
說這句話的時候,天青的笑容絲毫未變:“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法術和咒語,但是沒有一種叫做‘幸福’,那只是用來欺騙愚蠢的小孩子的。”
暮音抬起頭,看著站起來的天青。天青……他要走了嗎?
“暮音喜歡天青,天青不要走!”暮音慌亂起來,撲過去想要抱住天青。
“喜歡?”天青退開了一些,眸光一閃:“什麼是喜歡?”
“喜歡就是……”暮音絞盡腦汁地想著:“暮音喜歡爸爸,喜歡小灰,喜歡小兔子,也喜歡天青。暮音要一直一直和天青在一起!”
說到後來,暮音的聲調裡已經帶著哭音。
“我之所以要留在這裡,是因為這個守護結界沒有辦法容納‘傷害’,而且對隱藏行蹤很有幫助。”天青目光閃爍:“雖然有點可惜,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恐怕不得不……”
“天青!”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的暮音,只是一個勁地問他:“你是不是要丟下暮音了?”
“不!”天青的回答是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我不會丟下你的。”
“真的?”暮音一把抓住了天青的手:“暮音要打勾勾,騙人的是小狗!”
“你放心。”天青看上去笑得更加開心了:“我從來不會騙人。”
看到他的笑容,暮音以為自己的意見得到了他的認同,整個人放松下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睡覺了!”暮音自動自發地拿著枕頭和兔子爬到了長沙發上:“天青晚安!”
在天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暮音親了親他的額頭,告訴他:“天青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天青身上的味道好干淨,暮音最喜歡了!
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天青低低地笑了一聲,暮音也跟著笑了。
摟著小兔子枕在天青的腿上,暮音睡得很沉,也很安穩……
“暮音、暮音!你醒醒!”
“嗯……”沉睡著的暮音輕輕應了一聲。
“暮音。”
暮音睜開了眼睛,眼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痛!”暮音想要伸手揉揉眼睛,手掌卻被一把抓住了。
“你醒了嗎?”帶著一絲冰冷的女性聲音,傳進了暮音的耳朵裡面。
“媽媽!”暮音立刻抓住了發出聲音的女人。
“我不是……”那女人僵了一下,但還是伸手把暮音抱在了懷裡,輕聲地說:“不要哭!”
“媽媽!”暮音吸了吸鼻子:“暮音的眼睛好痛!”
冷漠的聲音沒有太大的起伏:“不要哭,也不要去碰眼睛。”
“好痛啊!”
“很快就會好的。”冰冷的手指小心地碰觸著包在暮音眼睛上的紗布,確認暮音並沒有流淚:“很快就不痛了!”
“媽媽!暮音好害怕……”暮音顫抖地說著,用力緊貼那個懷抱。
“不用怕!”冰冷的氣息環繞著暮音,讓暮音漸漸的從恐懼中平靜了下來:“都過去了!”
“媽媽!”
“你在怕什麼?”
“暮音……不知道……”暮音只覺腦子裡空空的,只知道自己好害怕好害怕。
“暮音,不要怕!”冰涼的手輕輕拍著暮音的背:“可怕的事情,暮音已經忘記了,全部都忘記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9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三章
風暮音站在那裡,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虛構的界限在哪裡。
她時常會這樣,腦海裡總會不停閃現著不存在於記憶中的片段,就像是靈魂和身體分離了開來……
“風風風……”這就是那個把她驚醒的聲音。
“我不叫風風風。”風暮音調整了一下靠在黑色羅馬燈柱上的角度,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面前雙頰一片緋紅的嬌小女生。
“風暮音同學!”那個女生深吸了口氣,把一封帶著粉紅色心形圖案的信封,遞到了風暮音面前。“請你收下!”
由於正好是尖峰時段,在車站等車的人很多,對於小美女的經典告白場面,大家紛紛報以熱情的關注。
周圍的熱度猛然升高了幾分,至於風暮音眼前鼓足了勇氣的小女生,則更像一只被煮熟的蝦子,連拿著信封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這位同學。”風暮音用十分平和的聲音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小美女用力搖了搖頭,再一次說道:“請你收下!”
風暮音並沒有立刻伸手接過,只是盯著她看了一會,考慮怎麼做才好,可她好像立刻就要哭出來了一樣。
“我是個女人。”風暮音想了一會,最後還是選用了在這種場面中,她最常使用的台詞。
“我知道……”小美女結結巴巴的回答,讓圍觀者的下巴掉到了地上:“我……我還是……請……請你收下!”
也許是喧嘩聲把小美女嚇壞了,她死命把信塞到風暮音環抱的手臂裡,然後一溜煙地跑了個無影無蹤。
一邊跑,好像一邊還在哭……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有時候總會有一些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奇怪念頭。
最近這幾年以來,風暮音已經很能適應這種情況了。
她打開包包,把那封被捏得皺巴巴的信塞進了一疊粉紅色的、心形的、各種各樣代表著“情書”這兩個字的信堆裡面。
上車的時候,風暮音還在努力回想,在這之前,那些流竄在她腦子裡的到底是些什麼?
結果當然和往常一樣是一片空白。
也許歸根究底,她只是站在那裡,做了個醒來以後什麼都不記得的白日夢罷了!
風暮音住在離市區很遠的郊外,是一棟獨門獨院的小洋房。
和往常一樣,風雪選擇的居住地點,方圓一公裡之內絕不會有其他住家。雖然設施齊備,環境幽靜,但是一般很少有人會想住在這樣偏僻的地方。
一般意義上來說,人類還是屬於喜愛群居的種族,但她顯然不是,所以才會選擇了這樣的地方。
風雪是風暮音的小姨,也是她母親唯一的妹妹。
可風雪好像不是很願意風暮音叫她小姨,有限的交流裡,她們更多的時候都是使用彼此的名字,而不是什麼親密的稱呼。
風雪是一個很難懂的人,至少,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之後,風暮音還是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辦法理解她的想法。她和風暮音認知范圍內的普通人有很大的差別,最明顯和讓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對周圍事物的感知,比大多數人都要敏銳許多,反應也更加強烈。
可能就是這種性格讓風雪很難和人融洽相處,所以她們才會不停的搬家,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個城市,從市區搬到偏僻的郊區。總之這十二年裡,她們從來沒有在同一個地方待滿過一整年。
風雪並沒有在工作,風暮音的父親,也就是她的姐夫,留下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財產,這些已經足夠她們兩個人生活。
話說回來,風雪也不是個適合工作的人。
風暮音有時會覺得,她像是活在和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裡。那是一個完全封閉的,沒有人了解,也不可以靠近的世界!
她甚至敢說,如果自己不是被交托給風雪撫養,風雪絕對不會讓她留在身邊這麼長時間。
風雪並不是不好相處,而是完全無法和人相處,或者說,她不懂得怎麼和人相處。
風暮音能看得出來她已經盡了力,但看上去風雪對待自己在世上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和對待一般同住的房客還是沒什麼兩樣。
房子盡可能的大,她們兩個人分住在離得最遠的兩間房間,如非必要,比如說風雪決定要再一次搬家之前,她們幾乎從不見面,只靠放在餐桌上的便條紙,進行簡單有效的溝通。
就算風雪在家的時候,也多半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甚至有時候消失一兩個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她當然是不會告訴風暮音的。
相對的,風暮音的行蹤和生活,她也從不過問。
從一起生活開始,風雪對風暮音的要求就只有一個:學會獨立,絕對不要想要依賴她。
風雪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她說不要依賴她,就絕對別想她會讓你依賴一點點!
所以到現在為止,完全依賴別人的生活,風暮音總共過了八年。而不依賴任何人的生活,她已經過了十二年。
十二年了嗎?
風暮音穿著睡衣仰倒在床鋪上,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眼前清晰的世界突然間變得一片模糊。
她側過頭,朦朧中能看見窗外的月亮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自己心跳和呼吸的聲音。
風雪在兩天前就離開了,再見面應該是要在一個半月之後。
每年的現在和四月,她照例都會消失一個半月。
也就是說,自己的生日,她將會照例缺席。
不過,想像總是一身黑衣、酷到不行的風雪,笑容滿面捧著蛋糕的樣子……風暮音覺得自己可能更加接受不了那樣的刺激……
“二十歲了。”
風暮音伸手拿起床頭的金屬相框,對著那上面的人輕聲說:“爸爸,媽媽,明天我就二十歲了。”
指尖在相框玻璃上移動,就算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正極為准確地沿著照片中人物的輪廓輕輕撫摸著。
腦海裡還殘存著許多年前的記憶,那些被呵護、被寵愛的記憶。
也許就是因為被愛的記憶太過深刻,所以才會在失去以後,選擇慢慢淡忘那些最美好的細節。
可縱然那些記憶已經被長久的時光洗褪了色澤,還是被無比珍貴地深藏在她的心底。
“爸爸,你不用擔心。”她把相框摟在胸前,微笑著說:“不論發生任何事,我也會堅強生活下去的。”
一夜好眠後,隔天午後,風暮音在街道上緩緩行走著,一邊伸手拿下眼鏡,用力按壓著自己的鼻樑。
喉嚨乾澀,頭痛欲裂,眼前發黑……昨晚開著窗睡著了,今天一早起來就頭昏腦脹的,應該是著了涼吧!
因為她的身體向來健康,所以也沒太過在意。結果到了中午症狀嚴重起來,只能請假回家。
猛然間,右肩猛地被人撞了一下,風暮音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雖然最後保持住了平衡,但她手裡的眼鏡卻還是被摔了出去。
風暮音急忙蹲下身子,向眼鏡可能摔往的地方摸索著。
就在挪動的時候,好像有人踩到了她拖在地上的衣服。
她直覺往前用力,沒想到踩踏的力量恰巧消失,於是整個身體往前沖,面朝下往地上撞去。
沒來得及用手撐住地面,風暮音只能反射性地咬住牙,準備承受五體投地帶來的疼痛。
就在千鈞一的時候,一雙手從正面伸來托住了她的肩,讓她的鼻樑在距離人行道磚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沒事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藉著那股力道的扶持,風暮音慢慢拉直了肩膀,抬頭看去。
雖然那張臉離得不遠,但她還是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感覺這個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十分乾淨的氣味。
“小姐?”
“我沒事。”風暮音一手撐著地面,輕輕掙開那人的扶持,自己站了起來。
“對不起。”模糊的視線讓她只能大致看到人形的輪廓,但聽聲音知道對方應該是男性:“這位先生,你有沒有看見我的眼鏡?”
那人走開了幾步,然後很快走了回來。接著,她手裡就被放進了熟悉的鏡架。
風暮音低頭戴上眼鏡,所有的一切立刻清晰了起來。
她鬆了口氣,剛想要對那位熱心的行人表示感謝,卻發現面前並沒有能讓她道謝的對象。
她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街上來往的人很多,卻沒有人停在附近,甚至連上一刻還能聞到的氣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風暮音也並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於是低頭拍了拍被踩髒的風衣後擺,就接著往車站走。
因為頭痛越來越厲害,風暮音臨時起意拐進一條小巷,想抄近路快點走到車站。
兩旁大樓堆滿了雜物的室外消防梯,擋住了所有陽光,就算是正午時分,深長曲折的狹小巷道,依舊顯得十分陰暗。
好像有什麼東西嗦嗦落落地掉在頭髮上,她抬起頭,卻只看到高聳的牆壁以及遮天蔽日的消防鐵梯。
風暮音拍了拍頭髮,有一些細小的沙礫從頭髮裡被拍打了出來。
這時,眼角好像閃過了黑色的影子,她反應迅速地扭頭看去。
“喵……”
一只黑色的小貓趴在垃圾箱上,朝她叫了一聲。
風暮音盯著小貓綠色的眼睛,總覺得有些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盤旋著,卻又沒有任何具體的形象。
最後,她確定那是因為自己腦袋痛得太厲害的緣故,用力甩甩頭,繼續往裡走去。
一會兒,風暮音又一次停了下來,仔細地把周圍看了一下。
這裡明明沒有人,為什麼總覺得像是聽到了模糊的說話聲?難道真的是在發高燒,還燒到已經到產生幻聽的地步?
她揉了揉太陽穴,加快了腳步,決定離開這條巷子以後,直接找一間最近的醫院。
“姐姐……”
抽抽噎噎的聲音,再一次從後面傳了過來。
事實上,清清楚楚聽到了這個聲音以後,風暮音的腳步也只停頓了一秒。
和自己沒什麼關系的事情,她向來是秉持著少管為妙的態度。但幾步以後,她最終還是停了下來,不是因為這個可憐兮兮的聲音,而是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
風暮音一直就知道自己長得偏向中性,女性特性也不是那麼明顯,而且為了貪圖省事一直蓄著短發,加上她非常不喜歡累贅不便的裙裝……雖然這個想法很可悲,可在穿得厚些的秋冬季節,她通常都會被誤認為是男性。
不過剛才那個扶住她的男人,就稱呼她為“小姐”,在這之前,都還沒有過第一次見面就這麼肯定她性別的人。
而現在,在一條人跡罕至的昏暗小巷裡,有一個類似小女孩的聲音喊她姐姐,難道是她有什麼不對勁嗎?
想到這裡,風暮音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
“姐姐。”
袖子被向下扯動了幾下,風暮音慢慢轉過了頭。
那個只有到她腰部那麼高的小女孩,有著一頭說不清是黑是紅的頭髮,黑色的眼睛,皮膚白得出奇,抿嘴的時候,右頰上還有一個深深的梨窩。
身上穿著白色的綢緞旗袍,發上綁著的緞帶幾乎長到地上。
“我不認識你。”風暮音低頭跟那孩子說。
雖然風暮音的理解力很強,但還是想不通,在這樣一條光線不足的小巷子裡,為什麼有這麼一個小孩突然冒出來。
而接下來,這個拉著她袖子的孩子,就只是眨著眼睛,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這時風暮音注意到,那個孩子的手上沾著一些干涸的紅色,還染了一些到她的衣袖上。
“我還有事。”壓住心裡湧起的那種詭異感覺,風暮音從那雙帶著血跡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衣袖。
“姐姐。”小女孩一臉哀求地對她說:“你幫幫我好不好?”
“很抱歉,恐怕我幫不上什麼忙。”風暮音謹慎的後退了一步:“如果你迷路了,或者可以考慮去大街上找員警。”
“那沒有用的。”小女孩的目光中閃動著哀求:“我家就住在不遠的地方,可是我走不動了,姐姐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幫你叫救護車好了。”
風暮音注意到有一些鮮血正沿著小女孩的腳踝流淌下來,那種鮮艷奪目的血紅,讓她的胃一陣翻攪,手腳都有些發冷。她一直以來,最討厭血的顏色……
“不用了,我只想回家,我家裡人會幫我治好的。”小女孩繼續懇求著她:“姐姐,你只要扶著我走一小段路就可以了。”
面對一個孩子的苦苦哀求,縱然詭異的感覺絲毫沒有消除,甚至更加濃烈了,但風暮音一時之間也無法決然地說不。
“你住在哪裡?”她歎了口氣,決定認輸,揉著額頭很無奈地問那孩子。
“我就住在安善……”忽然,小女孩臉色一變,飛快地抬起頭。
風暮音不由得跟著她,抬頭往上看去。
兩邊灰白色的大樓高高矗立著,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只看得到層層疊疊的消防樓梯。
她不明白那孩子為什麼用這種表情看著消防樓梯,於是轉頭問道:“那裡有什麼嗎?”
話音剛落,有一道刺眼的白光,往她現在站立的位置射過來。
那是什麼光……風暮音瞇起眼睛,想要仔細看看。
“小心!”幾乎在同一時刻,驚呼聲在風暮音耳邊響起。
一股衝力從斜側方撞來,硬生生把她撞向一旁。緊接著,她感到背後有一股氣流猛烈的衝擊了過來!
風暮音眼明手快地伸手撐住了自己,不過那沖力太強,讓她本來暈乎乎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耳朵裡除了嗡嗡作響,還有一種像電擊一樣嗤嗤的聲音。
那個孩子……風暮音覺得全身無力,只想趴在牆上休息一下,可一轉念想到身邊還有一個沒有自我保護能力的孩子,只能勉強地扶好了眼鏡,然後轉身看看情況。
但眼前這幕卻把風暮音驚呆了!
她一直接受著現代科學的教育,她極度排斥任何靈神怪異的學說,她對一切脫離現實范疇的理論嗤之以鼻,她篤信自然界所有異常現象,最終都可以用科學加以解釋。
可是……如果有人能夠用科學解釋她現在看到的這些,想必人類所有已知觀念都要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那個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手裡居然拿著一彎月亮。
風暮音知道這說法很荒謬,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才更貼切,它和下弦月有著一樣的形狀,一端握在那個孩子的手裡,在昏暗的巷道中,散發著耀眼的銀色光芒。
更不可思議的,是那個穿著白色旗袍的小女孩,居然雙腳離地,半浮在空中,戒備地仰頭上望。
風暮音動作遲緩地跟著她抬頭,就看到了一道光線,當她低頭時,瞬間就明白了剛剛從斜側沖擊過來的是什麼。
那些由鐵制的踏腳、扶手以及堆滿了雜物的消防通道,看來並不是被什麼先進武器射穿的,而只是一枝小小的、閃耀著白光的箭!
細長箭枝的尾端,還綴著白色的羽毛。
那枝箭,現在就插在小女孩腳下的地面上,在箭的周圍,整個地面形成了一個向下凹陷的大坑,而白色的箭身上環繞著類似高壓電流的光圈,發出了風暮音先前聽到的嗤嗤聲。
風暮音往後退了一步,整個背部貼到了牆上。
“真要命!”她沒有揉搓眼睛,又或者做出檢查眼鏡之類的幼稚舉動,只是輕聲抱怨了一句:“不該抄近路的。”
“太過分了!”那個雙腳離開地面足有十公分的小女孩,大聲朝天空喊:“你為什麼要把無辜的人卷進來?”
風暮音也跟著她往天上看,雖然除了密不透風的消防樓梯,她什麼都看不到。
“是嗎?”就在風暮音打算沿著牆壁慢慢往另一邊移動的時候,居然傳來了回答的聲音:“我還以為是你故意要把這個人卷進來的。”
那個男人有一副破鑼嗓子,說話的聲音,簡直就像是什麼利器在刮著你的耳膜。風暮音忍不住皺了皺眉,可憐著自己已經備受摧殘的神經。
“就算是這樣,你也是違反了基本准則。”那小女孩笑著說:“要是被你的上級知道了,你一定會倒霉的。”
“和抓到你這位一級重犯相比,處罰根本就算不了什麼。”那個聲音很難聽的人,顯然並沒有生氣:“你放心,反正這一次我接到的命令並沒有說不許損傷你的身體,至於這個可憐的人,我會小心處理掉的。”
“什麼?”那個小女孩眼珠子一轉:“你們真的不怕嗎?”
“要是害怕,我們就根本不會來了。”那個男人笑得很難聽:“軒轅西臣,今天我勢在必得,我勸你識時務一點,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原來是早有預謀的。”小女孩低下頭,看著腳下還在發光的羽箭:“怪不得……”
到了這個時候,風暮音雖然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看到那個小女孩的表情變了,直覺感到可能要糟。又如果她的頭不是那麼痛的話,一定會認為自己是在作夢。
因為剛才足以媲美爆炸的聲音,居然沒有引起任何反應,甚至連兩旁的大樓也沒有絲毫動靜。
雖然這種事超出常理,但是既然人都會飛,一枝箭都能造成手雷的效果,沒有人過來管這種閒事,也許還要好點。
如果指望不了別人,那就只能自救了!風暮音清楚認識到這一點,往左右看了看兩邊的情況,想著要怎樣才能不引起注意的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
“他一定會有其他同伴在結界外面,傷害無辜的人對他們來說是絕對禁止的。我發動攻擊以後,你立刻往右邊跑,只要能跑到巷口,被他的同伴看見就沒事了。”
風暮音訝異地轉過頭,看著那個還浮在空中的小女孩。
嘴巴沒有動,這個聲音是直接傳到意識裡的!
風暮音不習慣地把頭後仰,雖然知道這沒什麼用處,但她真的不太適應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用腦子接收聲音。
“對不起,我沒想到他們是來真的,否則我是不會拉著你的。”小女孩的目光滑過風暮音握拳的手,好像有些驚訝於她的鎮定。
“既然這樣,那就隨便你好了。”接下來的這句話,是那個小女孩直接用嘴巴說出的,對著那個到現在還是只聞其聲的家伙說:“不過,我還是先提醒你一下,你們要是殺了我,先生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不過就是……”那個男人還沒說完,就住了嘴。
風暮音突然瞥見,有一道閃亮的銀色光芒從一旁飛起,直往上飛去。她看得很清楚,這道銀光就是那個孩子拿在手裡的銀月形狀的東西。
那東西離開了孩子的手以後,不停地翻滾著往上飛去,殘留的光芒在昏暗的空中,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環狀殘像。
風暮音立刻沒有任何遲疑地沖了出去,不過並沒有直接沖向出口,而是幾步跑到了那個小女孩面前,一把抱住她後,才往右手邊沖去。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爆發力有這麼好,負重幾十公斤居然還能跑得飛快。風聲不斷從她耳邊掠過,而眼前已經能夠看到光線明亮的出口。
只要到了大街上就沒事了!想到剛剛聽到的話,風暮音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拼命往前沖去。
“砰”的一聲悶響!風暮音低哼了一聲,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撞得往後彈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一時爬也爬不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的?明明就要出去了,為什麼像是撞上了牆一樣反彈了回來?
“你這樣不行!”和風暮音一起摔到地上的小女孩,慢慢爬了起來,並且過來試圖扶起她:“我們這是被‘界術’封在了施術者創造的空間裡,普通人看不到我們,我們也出不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風暮音喃喃抱怨著,一把推開了那只已經要碰到她的手掌,一個人靠著牆壁慢慢站了起來。
“這小子倒是挺有趣的。”
聽到這難聽到極點的聲音,風暮音反射性地皺起了眉。
“放她走!”小女孩立刻回道。
眼鏡不知道飛哪裡去了,在風暮音極其模糊的視線裡,只能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再往前就是一片灰暗。
“沒想到一個重犯也會有這麼高尚的舉動,難道說你看上這小白臉了……”
那個聲音和說話內容一樣令人反胃的家伙,發出一陣怪笑。
“廢話少說,這次和你一起來的是誰?”小女孩眼珠一轉:“是七十七吧!只有他最清楚怎麼才能追蹤到我。”
“是七十七又怎麼樣?”那人笑著回答:“這次他只負責協助,狩獵是由我負責的,他沒有權力干涉我的任何行動。”
“七十七!”小女孩高聲喊叫:“這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應該為難她的。”
“七十七……”那個聲音難聽的人,也跟著說:“難得軒轅這麼看得起你,你就跟她說說清楚,讓她徹底死心也好。”
趁著他們在說話,風暮音慢慢彎下腰,摸索著想要找回自己的眼鏡。
“西臣小姐。”在片刻的沉默後,一個飄忽的聲音終於響起:“我原本以為我們不會見面了,很遺憾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
“這一次是由工會最高層直接下達的指令,我沒有選擇的余地。不過,只要你願意跟著我回維琴察,我倒是可以保證讓這個人安全地離開。”
“好,我跟你回去。”
“不行!”立刻有人表示反對:“這次的狩獵由我負責,什麼時候輪到你們私下交易了?”
“八十五。”被叫做“七十七”的人,不慍不火地回答:“工會本來就不允許我們傷害無辜的人,至於西臣小姐,由高層來決定如何處置也是最好的。”
“少廢話!”八十五不耐煩的說著:“別以為自己比我多待了兩年,就有權力隨便指揮我。你別忘了,我們這裡講的不是資歷而是力量,你已經到了退出的年紀,難道還不自量力想要和我爭功?”
“我不是這個意思……”七十七歎了口氣:“雖然我們尋找了西臣小姐很長的時間,但是西臣小姐性格溫順,完全沒有傷害她的必要。”
“我真不明白你們怕什麼?一個個說什麼不要張揚、不要驚動。”八十五囂張地說著:“照我看,那個什麼先生,不過就是只軟腳蝦,有什麼好怕的?”
“八十五!”七十七的聲音有些驚慌:“我們的目標只是西臣小姐,你千萬不要胡說,那位……那位先生的事情,不是你可以擅加評論的!”
“哼!年紀大了果然就是……”
“八十五嗎?你好大的膽子。”那個好像叫“西臣”的孩子,聲音突然輕柔起來:“居然敢這麼大聲說我家先生的壞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西臣小姐。”七十七著急的解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八十五剛剛加入不久,有些事他並不清楚。”
“我不會和一個白癡計較的。”西臣不屑地說:“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家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八十五!不要!”
在七十七的呼叫出口前,一道奪目的白色光芒已經如流星般劃破黑暗,朝著名叫西臣的女孩射來。
風暮音好不容易在地上摸到了自己的眼鏡,剛直起身子想要站起來戴上,可朦朧的視線裡卻突然出現白色的強光,她忍不住睜大了眼,朝光芒射來的方向看過去。
白色的箭矢,環繞著奇異的光芒,如同閃電般霎時就要穿透她的胸膛。
風暮音的腦子還沒有意識到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就已經做出本能反應。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道白光!
銳利的箭頭,停在風暮音胸前零點幾公分的地方,箭矢夾帶著的氣流似乎和剛才完全不同,可以把水泥地面撞擊出一個大坑的沖力,現在對她而言,不過像是一陣強烈的風。
風暮音的頭髮和衣服隨著狂風猛地揚起,手緊緊抓握著白色的細長箭身,如電流一樣的光環,不停圍繞著箭身和她的手掌游走。
她低著頭,眨也不眨地盯著被自己握住的那枝箭,但其實什麼都看不到。她只看到了一片白光,強烈得讓她失去視覺的白光。
漸漸的,箭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下來,直至消失殆盡,最後留在風暮音手裡的,只是一枝看來極其普通的鋼制羽箭。
洶湧的氣流也完全消失了,她的外衣和頭髮也停止飛揚,伏貼地垂落下來,視覺也隨光芒的褪去慢慢恢復。
風暮音手一鬆,羽箭直直落到水泥地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聲音很輕,卻在一片死寂的襯托下,把在場所有人的心,震得顫了一顫。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那個難聽的聲音發出了一連串的吼叫。
原本站在風暮音身後的小女孩,也走到了她身邊,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著她看。
連那個好像挺溫和的七十七,聲音裡也比剛才多了幾分戒備:“西臣小姐,請問這位又是誰?”
風暮音沒有理會他們,她正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抓住從半空中飛來的箭這件事上。
何況,那根本就不是一枝普通的箭……她先戴上了拿在手裡的眼鏡,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然後確定,這的確是她已經用了二十年的手。
但她從來就不知道,自己這只看上去、用起來都很普通的手,居然還能做出普通的手絕對無法做出的事情來。
能抓住箭……怎麼可能?
“這不可能!”風暮音緊皺著眉頭,微微收攏了自己的右手,很肯定地告訴自己:“如果不是在作夢,那就是我已經瘋了。”
“我不相信!”就在這個時候,八十五怒吼了一聲。
風暮音抬起頭,終於看到了這個使用非凡力量的人。
那是穿著灰色外衣的男人,有一雙充滿殺氣的眼。
現在,這個人正一手舉弓,一手拉滿弦,指間夾著三根鋼制羽箭,箭頭正對著她。
“我看你怎麼接!”他冷笑著,驀地松開了拉弦的手指,三道並列的白色光芒,迅雷般向風暮音疾射過來。
風暮音當然沒有被射中,箭又一次停下了。只是這一回,箭不是停在她手裡,而是半空!就著射出的軌道,箭停在了風暮音的面前。
更確切的說,是在她的手掌前。
她就這麼站著,一手向前伸出,那些箭就停在離她指尖幾公分遠的地方。
隨著她的手慢慢垂落,鋼制的羽箭再一次清脆的落到地上,對面那個八十五的身體同時微微晃了一晃,隨即癱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風暮音遲鈍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這……為什麼……”
她忍不住回頭,看著那個小女孩,偏巧那孩子這時也正盯著她看,猛地對上視線,那孩子往後退了一步,一臉驚恐的模樣。
“你……”風暮音剛要問出自己的疑惑,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從眼睛的部位迸發出來。
她痛得雙腳一陣發軟,直接跪了下去。
好痛……風暮音用雙手捂著眼睛,慢慢彎下了腰,最後整個人倒在地上,蜷縮了起來。
疼痛令她的神智漸趨模糊,只能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然後,似乎有什麼人靠近她……
“……命運……選擇……徹底地……”
什麼意思?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很重要的,可是聽不清,聽不清……她的身體被拉了起來,喉嚨被扼住了,呼吸困難……不!不要!不要死!
風暮音固執的堅持著,不願意放棄生存的權利。
接著,一陣猛烈的強光在眼前迸發,然後她再沒有任何知覺。
濕濕熱熱又軟綿綿的東西,在風暮音臉上移動著。
什麼東西?怎麼這麼肉麻?她伸手揮了揮,手指碰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心裡嚇了一跳。
“喵——”
風暮音費力的睜開眼,覺得全身僵硬疼痛,像被卡車輾過一樣。
然後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垃圾箱旁,一只黑色小貓蹲在她的胸口,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垃圾箱?黑貓?風暮音猛地坐了起來,小貓受了驚嚇,一溜煙跑掉了。
她直覺的抬起頭,往上看了看。
兩旁白色大樓的頂端,蔚藍的天空一片澄澈,白色的雲朵悠閒緩慢地隨著微風移動。
天空?不對勁!這是怎麼回事?
風暮音一只手扶著牆,一只手扶著昏沉的腦袋,緩慢的站了起來。
她先看了看一邊,然後又看了看另一邊。
一邊是街道,另一邊也是。
這條巷子最多只有二十米,站在她現在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兩邊街道上過往的車輛以及行人。
可是,剛才明明不是這樣的!曲折幽暗的巷道,詭異的女孩,蠻橫的男人,可怕的力量……難道說,是作夢?
可那種感覺又是那麼鮮明真實……也許是燒得太厲害,所以才在這個巷子裡面暈倒了,然後作了一個離奇的惡夢。
風暮音低下頭,看著髒到不成樣的衣服,決定回家先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想著也許等自己醒來的時候,一切就能恢復正常了!
風暮音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背包,慢慢走出這條巷子。午後的陽光直接照射過來,她的眼睛不適應的刺痛著。
她閉上眼睛,用手擋在自己的眼睛上方,心裡忽然“咯”一響!
風暮音先是試著動了動手指,指尖下是柔軟的眼皮,能夠輕易感覺得到眼球的移動,然後她放下手,慢慢睜開了眼睛。
走過面前的中年男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打著灰色斜紋領帶,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她。
白色的救護車鳴著笛,風馳電掣的從前方開過。
再遠些,對街珠寶店的櫥窗裡,模特兒脖子上掛著一條鑲嵌琥珀的銀鏈,錢幣大小的琥珀中央,有一只黑色蜘蛛……風暮音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小巷。
垃圾箱邊,有類似玻璃的東西反射著光芒……
三個小時後,風暮音已經坐在房裡的梳妝檯前,半干的頭髮還在滴著水。在她面前,放了一副眼鏡。
她在八歲那年出了意外,手術雖然相當成功,保住了眼睛,但她的視力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不戴眼鏡的情況下,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所有的醫生都告訴她,一般照這種情況,視力只會越來越差,有百分之九十會在三十歲左右失明。
為了這個,她已經學會了盲文,甚至做好了在黑暗中度過余生的心理准備。
但是沒有一個醫生告訴過風暮音,有可能在某一天的下午,在一條巷子的垃圾桶邊醒來後,可憐的視力能好到令她都毛骨悚然的地步。
奇跡?
如果她夠樂觀的話,又或者幾個小時之前的那個惡夢,不是到現在還在她腦中反覆上演的話,也許她會這麼想的……
風暮音深吸了口氣,安撫著胳膊上直立起來的寒毛。
面前的梳妝鏡裡,清晰的映出了她的臉。乍一看有點陌生,畢竟已經習慣了自己戴著眼鏡的樣子,現在這樣,倒是挺別扭的。
父親總是愛說,她的眉毛又黑又密,所以脾氣會又壞又倔……
撩開落在額前的細碎頭髮,風暮音仔細看了看自己,然後把視線移到床頭的相框上。
相框裡的年輕男女靠在一起,表情寧靜而溫柔。
風暮音直到今天才發現,她和母親長得很像。
下巴,嘴唇,眉毛,只除了……那雙眼睛!
她母親的眼清澈得幾乎透明,就算是在照片裡,看上去也像在散發著光芒。而自己的眼睛,是漆黑的,沒有半點光芒,死氣沉沉的眼睛……
風暮音移開了視線,走到窗邊。
窗外,天空正漸漸暗沉下來。
“天……”像是超乎於意識之外的呢喃,隨著呼吸聲從她微張的唇裡輕吐了出來,繾綣在黃昏的風裡,遠遠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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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四章
在高大書架後的角落,風暮音拿下鼻樑上的眼鏡,揉了揉眉心,決定晚些時候,還是要去配一副平光眼鏡。
視力雖然突然好轉了,但她並不想就此改變自己的形象。
她一直深信改變就意味著麻煩,而在她短短二十年的生命裡,已經受夠了不停的、無法控制的改變,沒有必要再制造一些。
風暮音歎了口氣,伸手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暗紅色的皮質書面,鍍著金邊的書頁大多已殘缺,看來是一本古老的詩集。
奇怪,這樣一本詩集,怎麼會被放在這滿架枯燥沉悶的法律用書中間?
我已經無法選擇
痛苦吞噬著我的骨血 妒恨蠶食著我的靈魂
請挖出我的雙眼 請刺穿我的心臟 請把我的骸骨埋葬在地底深處的黃泉
如果我從未擁有你的給予 唯有死亡
唯有死亡?生命是上天最為珍貴的饋贈,是什麼才能造就這種自我毀滅的衝動?激烈、瘋狂而又絕望的……風暮音稍嫌用力的合上了那本書。
這時,她正坐在寬闊的歐式窗台上,玻璃隔窗安靜地敞開,陽光和微風追逐著白紗窗簾,輕吻著她的臉頰。
爬滿牆壁的綠色植物散發著淡淡的香,乾淨的空氣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裡。
如此靜謐而溫暖的時刻,她卻覺得有些寒冷……是因為那些可怕詩句的緣故嗎?
“請問,你是不是姓藍?”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風暮音,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幸虧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從她手裡掉落的詩集才沒有發出聲響。
風暮音先彎下腰撿起書,然後才轉身面對那個說話的人,那是一個男人,正用和善的目光看著她。
“不。”風暮音輕輕搖頭:“我不姓藍,我姓風。”
那個男人的眼裡發出了光,風暮音覺得,那種情緒可以稱之為欣喜若狂。
然後,那男人問她:“你是跟母親姓的嗎?你的母親,是不是叫做風雨?”
風暮音的母親,的確叫做風雨。而她的父親,就叫做藍緹。
“你和你的母親,長得很像。”男人的臉上,有著追憶似的神情。
“你認識我母親?”風暮音的腦子裡充滿了疑惑。
“是的。”男人微笑著點頭:“我和你母親,在很多年前曾經一起共事。”
風暮音仔細打量了一下這男人。
這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斯文正派的臉上戴著金邊眼鏡,穿淡色的西裝,拿著一只黑色公事包,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啊!忘了自我介紹。”
風暮音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名片。上面寫著“賀文”,頭銜是本地一家貿易公司的部門經理。
“賀先生。”風暮音放下名片:“我母親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我知道。”賀文點了點頭:“差不多二十年以前。”
“所以,你和她不可能會是同事。”風暮音淡淡地告訴他。
“那是真的。”賀文依舊不緊不慢地回答:“我是你母親最後一個搭檔。”
“搭檔?”她直覺的低頭去看那張名片。
“當然了,我到現在還沒有退出,直到明年滿三十五歲為止。”
他笑著說:“我算是年數比較長的,足足有十六年。你母親的話,應該是十年左右。”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風暮音看著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你有可能是認錯人了。”
“果然什麼都不知道……”賀文輕聲說。
這個賀文的目光,使風暮音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她站了起來。
“對不起,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走了。”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賀文笑著,並沒有試圖阻止或者挽留,好像篤定她不會走掉。
風暮音果然只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然後回頭。
他們兩人正坐在學校對面的麥當勞裡,最角落、也是最靠近兒童游樂區的那張桌子上。
這個時候,在游樂區玩耍的小孩子並不是很多,但依舊不時會傳來笑聲和喧鬧聲,不過,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嬉鬧聲已經完全消失了,游樂區裡靜悄悄的,孩子們不知去了哪裡。
這一刻,在風暮音視線所及的范圍內,除了這個自稱賀文的男人,再沒有任何其他人存在。
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身上,貼在玻璃上的宣傳圖案,在他閒適的笑臉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他現在的樣子,和剛才在櫃檯前手忙腳亂翻找錢包的模樣,何止是用“判若兩人”這四個字就可以形容的?
風暮音緊緊盯著這個男人,告訴自己不要慌張。
“不論遇到什麼情況,你都很鎮定。”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這一點,你和你的母親也很像。”
“你到底是誰?”風暮音保持著冷靜提問。
“我是賀文。嚴格的說,我們倒不是從來沒有見過。”
賀文勾起了嘴角,眼睛邊的笑紋顯露了出來:“其實昨天下午,我們就已經見過一面了。”
“七十七。”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風暮音的眼裡凝聚起了戒備。
“事實上,我一直相當討厭這個數字,它聽起來太不吉利了!可惜有些事情,我們自己是無法選擇的。”
賀文拿起可樂喝了一口,慢吞吞地對她說:“不用太客氣,你直接喊我賀文就可以了。”
“昨天下午……”風暮音皺了下眉,找不出詞語准確描述那一切:“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你既然記得我,就應該記得發生過什麼。”
賀文抬起頭,眼角的笑紋更加明顯:“我當時畢竟不在‘界’內,也不是十分清楚後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真正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破壞了八十五施展的‘界術’。
“八十五受了重傷,看來要休養很久,西臣小姐也不知所蹤了。”
“‘界術’……什麼‘界術’?”
“就像你現在所看到的,從我坐的地方到你站的地方,我用能力辟出的這個不同空間,就是我的‘界’。
“力量越強的人,所制造的‘界’也就越是堅不可摧。”
賀文彈了下手指,他面前的薯條一根根的豎直,然後一根根跳起來疊高,拼搭成了巴黎鐵塔的形狀,“在這裡面施展任何的力量,對外界不會有絲毫影響。不論在界裡界外,別人只能看到我想給他們看的東西。”
風暮音看著這一切,臉色並不是很好。
“也許這很難解釋得清,簡單來說,這就是一種超能力。”
賀文的手一擺,他面前的可樂從杯子裡飛了出來,在他們兩人中間形成一個飄浮著的水球。“超越人類的能力。”
“我不信這些。”風暮音冷漠的說:“就算你真有什麼超能力,恐怕和我也沒有太大的關係,麻煩你讓我離開這裡,下午我還有課。”
“你說錯了。”賀文拿吸管把面前的可樂水球喝光,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這些事和你大有關係。”
“這是什麼意思?”
風暮音終於開始有些緊張起來,覺得有什麼重要的謎團要被揭開:“什麼叫和我大有關係?”
“我說過了,你的母親曾經是我的搭檔。”吸管在賀文的手指間不停轉動:“她的能力,到目前為止,依舊是我們中無人可以超越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風暮音感覺得到握緊的手心有些出汗:“這些事和我母親又有什麼關係?”
“這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清的。”賀文低垂著目光,低聲歎了口氣:“也許我該先跟你解釋一下,我們到底……”
“請等一下!”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
聽到這個聲音,風暮音驀地一怔,不敢相信的回過頭去。
站在風暮音身後的,是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長長的黑色捲髮如同波浪一樣披瀉在肩頭,墨鏡遮住了她大半的容貌,暴露在陽光裡的皮膚一片蒼白,嘴唇卻異常紅潤。
風暮音剛要開口,就感覺到墨鏡下的目光朝她看了過來。
她不由得愣住了,也就忘了該說什麼。
一片沉默中,那個女人走過風暮音身邊,黑色的絲質長裙讓她行走時,恍如漂浮在水面上一般輕盈,她一邊走,一邊慢慢拿下了臉上的墨鏡,腳步最後停在賀文面前。
這時,風暮音清楚看到了賀文臉上那種不可置信的表情。
“雨……”賀文的瞳孔有一瞬急速放大。
“你好,賀先生。”那個向來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極為公式化地打著招呼。
薯條鐵塔一下子倒塌,在桌子和地面散落了一片。
風暮音耳邊忽然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笑鬧聲、說話聲……游樂區裡的孩子們還在那裡玩耍,不時有人從大門進出,對每個客人打著招呼的工作人員。
因為那個什麼“界術”而消失的一切,突然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在風暮音面前,賀文依舊坐在那裡,他正抬頭看著穿黑色長裙的女人,臉上的驚訝還在。
“我是風雪。”風暮音的小姨風雪,完全沒有理由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風雪,正對那個叫賀文的男人說:“好久不見了,賀先生。”
“風雪……”賀文臉上的訝異絲毫沒有消退,甚至更加明顯:“你……是風雪?”
“我們應該是見過的。”風雪用肯定的語氣回答:“是的,我是風雪。”
“這怎麼可能……你不是……”
“風雪?”風暮音有些猶豫地問:“你怎麼會……”
風雪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給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風暮音閉上了嘴,但是心裡的不安開始擴散。
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風雪在家裡以外的地方出現,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風雪面對著賀文,輕輕搖了搖頭:“賀先生,我知道你的來意,但是……恐怕不行!我不希望暮音卷進那些事裡去。”
“但是……”賀文臉上的表情可以稱之為無奈:“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今天我能夠找到她,明天就會有其他的人。”
“你不會勉強暮音,你還會幫助我們。”風雪回答他:“因為她是我姐姐的女兒。”
賀文閉起眼,長長歎了口氣。
“我會告訴她,讓她自己選擇。”風雪最後對他說的話是:“我知道按照規定,她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風暮音跟著風雪回了家。
一路上,風雪都只是在專心開車,甚至沒有從後視鏡裡看過風暮音一眼,所以,就算她有一肚子的疑問,也只能強忍下來。雖然耳邊總回蕩著賀文說的話。
臨別的時候,賀文禮貌周全的和她們道別,一點也看不出來哪裡和普通人不同。
唯一特別的,是他看著風暮音的眼睛,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什麼叫“你要小心”?為什麼會有那種擔憂的表情?還有,風雪她……
“暮音。”風雪在這個時候突然說話,嚇了風暮音一跳:“我會告訴你的。”
後視鏡裡,風暮音能夠感覺得到風雪墨鏡下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你已經二十歲了。”
最後,風雪先移開了視線,淡淡地說:“時間也快到了……”
風暮音進門後,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下了墨鏡的風雪,就坐在她對面。
在風暮音的記憶裡,這還是第一次,她們兩個人這麼面對面地坐下來說話。尤其是最近這幾年,她見到風雪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就能數得出來。
風暮音忍不住細細打量著眼前的風雪。
雖然她和自己的母親是同卵雙生的姐妹,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樣,但風暮音還是很容易分辨出她們的不同。
總是蒼白而沒有血色,眉宇間永遠流露著神秘的陰郁,眼前的風雪和風暮音當年第一眼見到她時,沒有什麼改變。
十多年時間過去,自己已經從一個孩子長成了大人,但是歲月卻沒有在風雪身上留下一絲痕跡,是上天的眷顧,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暮音。”風雪一如往常地看著她,語氣聽起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在解釋今天發生的事之前,我想你還需要知道一些其他的事。”
風暮音慎重地點了點頭。
“你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姐姐風雨,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風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撐著臉頰,靠在沙發扶手上:“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她一直是一個優秀的狩魔獵人。”
“獵人?”風暮音沒想到第一句話自己就聽不懂,忍不住皺了下眉:“媽媽她不是醫生,怎麼會是什麼……獵人?”
“狩魔獵人。”
風雪重復了一遍,加重了前兩個字的讀音:“就像字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所謂的狩魔獵人,指的就是狩獵妖魔的人。
“說穿了,其實就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類。
“這些狩魔獵人,都隸屬於同一個神秘的組織,而這個叫做狩魔人工會的組織,據說在中世紀的歐洲就已經存在了,他們不定期在世界各地吸收有超凡力量的人類,消滅危害人類的各種妖魔。
“在那裡,都是按照加入的先後順序,用號碼來代表每一個狩魔獵人。今天我們看到的那個賀文是七十七,而我的姐姐風雨,則是七十一。”
“荒謬!”風暮音直覺加以反駁:“那不可能!”
“我們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但姐姐一生下來就和別人不同,她擁有一種特殊的力量。”
風雪並沒有在意她的排斥,只是自顧自的說著:“在她十五歲那年,就已經是正式的狩魔獵人。你要知道,在狩魔人組織的歷史上,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等一下!”風暮音覺得有些頭暈:“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
“我知道你很抗拒這些脫離科學的事情。”
風雪神情古怪地看著她:“但我以為,經過最近發生的事情,你多少應該改變看法了才對。”
最近的確經歷過不少怪事的風暮音,臉色有些變了。
“你今天看到的那個人,也是狩魔獵人,他是你母親以前的搭檔。”風雪用很平常的口氣告訴風暮音:“他來找你,是想確定你是不是願意和你母親一樣,成為一個狩魔獵人。”
“你這不是開玩笑,對不對?”風暮音微張著嘴,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應景地笑上兩聲。
說讓她去當什麼獵人,這個玩笑開得太荒唐了一點!要不是說這些話的是風雪,要不是風雪從來就不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
風雪淡然地對她說:“一般來說,沒有特殊的誘因,要到二十歲之後,這種力量才會慢慢顯現出來。而在三十歲以後,力量就會漸漸衰竭。
“既然你繼承到了那種力量,遲早會卷進這樣的事情裡去。”
“我……”“沒有”這兩個字,風暮音卻說不出口。因為她的身上,的確發生了無法解釋、也不能否認的變化。
“按照規矩,候選者是可以選擇要不要加入的,但是你的情況很特殊。因為姐姐的力量實在太過出眾,不能排除工會上層強行要求你加入的可能。”
風雪頓了一頓:“今天那個人應該是顧念著和你母親的交情,所以瞞著上面來找你,想先確定一下你的意願。所以,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我不覺得我有什麼奇特的力量。”風暮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至於妖魔,那又是什麼?”
照風雪現在的說法,那昨天在那條巷子裡遇到的那個小女孩,不就是妖魔?
雖然行為很奇怪,可是那孩子的眼裡充滿了坦蕩,反倒是那個叫做“八十五”的狩魔獵人,身上全是血腥和嗜殺的味道。
如果說自己的母親是和那個“八十五”一樣,那不是……
“其實妖魔只不過和我們不同種族,既然人類未必每一個都是正直的,那麼妖魔為什麼都會是邪惡的呢?”
風暮音愕然地抬起了頭。
“這是姐姐時常說的話。”風雪臉上破天荒地出現了一抹笑容:“雖然她的力量是少有的強大,但是她時常會擅自違背命令,所以很令上面那些人頭痛呢!”
“風雪,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奇異地,風雪異常罕見的微笑,安撫了她心裡的不安。
“暮音,這要你自己來選。”風雪搖了搖頭:“別人不能為你做出決定。”
“如果我拒絕呢?”風暮音試探著問:“是不是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如果說,拒絕會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危險,那麼……要不要拒絕?
“暮音,不要顧慮太多。”風雪的臉色突然陰沉了起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論遇到任何事情,絕不能因為別人的意願而動搖嗎?要是瞻前顧後,只會令一切陷進更加無法收拾的局面。”
風暮音抿著唇,微微點了點頭。
而風雪看到她這種樣子,似乎有些失望。
“暮音,你要記得,不要太看重感情。”風雪的聲音很輕,幾乎不像是說給別人聽的:“有些時候,太多的牽掛只會讓人變得軟弱,優柔寡斷代表的只有危險……”
“風雪。”過了很久,風暮音終於下定決心:“我決定了。”
等風雪抬頭看自己,風暮音告訴她:“我不要當什麼獵人,我是風暮音,不是一個號碼。”
風雪聽了,只是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冷淡。
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坐在過街天橋的欄桿上,懸空的雙腳來回搖晃著。
天橋上人來人往,橋下是繁忙的車流,然後,她松開了抓著欄桿的手,縱身一跳。
風暮音垂下眼,避開血腥的一幕。
過了一會,她才慢慢移回視線,再一次看到那個白色的背影搖搖晃晃地走上過街天橋。公路上觸目驚心的紅色,已經開始一點一點地消失。
這個鬼魂,每五分鍾就往下跳一次,而風暮音要等的那輛公車,十五分鍾了還沒有來。
看到那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女孩帶著解脫的微笑,從天橋上跳下來,她的胸口悶得厲害。
有些忘記了一切的鬼魂,會留在死亡的地點,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他們死亡的過程。
就算知道這不過是人類執著的意念在死後的表現,風暮音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輕視自己生命的人,都會受到懲罰,死亡絕對不是一種救贖!
努力壓下翻騰的腸胃,風暮音側過頭,不再看那個反覆自殺的少女。
力量會隨著時間過去而越來越強,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但這一點,絕對不能在人前顯露出來。
這是風雪的交代,風暮音一直記得很清楚,但是風雪並沒有說過,這種能力會這麼令人難以忍受。
本來風暮音以為自己的神經已經足夠堅韌,但還是低估了這種能力帶來的影響。悲傷、痛苦、憂郁、哀愁……這些感覺,填滿了她所能看到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縫隙,甚至連呼吸到的空氣裡,也帶著淡淡的血腥……
她能夠感覺得到這些,她一天比一天更清晰地感覺到遭受折磨的靈魂,所散發出的、難以抑制的激烈感情。
就像現在,不論是天橋上那個為情自殺的少女,還是牆角被人遺棄死去的小貓,又或者路邊被撞斷軀干的樹木,都不斷散發出強烈的負面情緒。
風暮音的手微微一顫,緊緊抓住了手裡的挎包肩帶。
“你沒事吧!”
一旁已經盯著她看了很久的女高中生,也許是看到她臉色不好,湊過來擔心地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女孩的手碰到了風暮音的肩膀,想要占有的意念,沿著被碰觸的肩膀同時竄進風暮音的腦海,她猛地瞪大了眼,一把甩開那個女孩。
“對不起!”她慌張地向那吃驚的女孩道歉,踉踉蹌蹌地跑開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9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五章
風暮音沿著人行道逆行,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熙熙攘攘的人流阻礙了她的前進,和別人之間的每一次對望或者碰觸,都會讓她多生出一分恐懼。
出現在她眼前的臉孔,每一張都詭異的扭曲著。
各種各樣的念頭來自周圍所有的生命,變成了高高低低的聲音,爭先恐後想要擠進她的腦袋。
腦海裡細碎的聲音,漸漸匯成一片轟然聲響……
“走開!”風暮音臉色死白,虛弱地揮舞手臂,推開每一樣靠近自己的東西:“都給我走開!”
不要!我不要聽!我需要空氣,我不能呼吸了!誰來救……
“冷靜!”一個輕柔的聲音,在風暮音耳邊響起:“冷靜下來!”
冰涼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雙眼。
“來,呼吸!”那個聲音繼續對她說:“你能做到的!”
冷靜下來,呼吸……能夠感覺到空氣變得乾淨,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風暮音緊閉著眼,深深地吸氣,直到肺部因為飽漲而感覺疼痛。
“很好。”微冷的手掌依舊遮在她的臉上,慢慢驅走了她腦中不斷攀升的高熱,和那些讓她頭痛欲裂的可怕聲音:“已經沒事了。”
誰?這個人是誰?溫柔地對自己說話的這個人是誰?
“爸爸……”風暮音無意識地呢喃著,那只冰涼的大手一動,然後她聽到了一陣輕笑。
“小姐。”那個如同有魔力的聲音,笑著說:“我不是你的爸爸。”
風暮音幾乎是立刻清醒過來。
第一個竄進意識的,是自己正被人抱著。或者應該說,是她靠在一個人懷裡,而那個人就順勢摟著……
風暮音急忙拉開還擱在自己臉上的那只手,從那個懷抱裡掙脫了出來。
“對不起。”
沒有想到對方會搶先道歉,剛要開口說這句話的風暮音,怔了一怔。
她慢慢抬起了頭。
長長的頭髮就垂在她眼前,如同華麗的絲綢一樣在陽光裡折射著光芒。微往上仰的下巴,帶著笑意的薄唇,挺直的鼻樑,漆黑濃密的眉毛優雅地往上挑著,那下面是一雙美麗的眼睛。
最無法形容的就是這雙眼睛,是清澈的綠色……
風暮音往後退一步,離這個年輕男人遠了一些。
“你沒事了嗎?”聲音有些低沉,卻意外柔和。
“謝謝。”風暮音僵硬的向他道謝。
“沒什麼,以後出門要注意一些。”那個人微笑著說。
不知道為什麼,在風暮音眼裡,一切顯得不太協調,不論是一旁擁擠的街道,還是白襯衫和深色的風衣,跟這個人放在一起,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風暮音皺著眉不開口,那人也不說話,只是很自然的微笑著。
最後,還是一旁路人們的駐足和竊竊私語讓她回過了神。
風暮音匆匆忙忙地向那人點了點頭,在人們圍上來之前轉身離開。
“要學會控制力量,而不是讓力量控制你。”儘管四周十分吵鬧,但是風暮音還是清清楚楚聽到了這個聲音。
她猛地停了下來,回頭看去,剛才那個人,卻在這一個轉身之間,不見了蹤影。
天空烏雲密布,不一會就開始下起傾盆大雨。
風暮音沒有帶傘,獨自一人在雨中走著。
雨水在落到她身上之前,就像被無形的屏障擋住了,那屏障就像是一層朦朧的光,籠罩在她身體周圍。
幸虧已經不是在大街上,而是走在人煙稀少的郊野公路邊,否則在昏暗的夜色裡看到這種景象,不知道多令人心驚膽顫。
風暮音倒是沒有太過注意這些,她的心思,還留在剛才的事情上面。
那個幫了自己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看他的樣子不像有惡意,但也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難道是另一個“狩魔獵人”?
又總覺得不太像……倒霉!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麼事情啊!這該死的能力,簡直麻煩透了!
“……”
風暮音皺了下眉,抬起頭往四周看著。
荒涼的公路邊別說是人了,就是鬼影也不見半個,一眼看過去,除了樹還是樹。這是什麼光……她停了下來,把手抬到眼前,看著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樹上,就是沒有一滴落到自己身上
。
在她身上,有一層光擋住了雨水……好奇怪!
“……”
風暮音再一次抬起頭,環顧著四周。
那真像是說話聲!可到底是誰在說話?
“誰在那裡?”她的聲音幾乎完全被掩蓋在雨聲之下。
等了一會,當然沒有人回答。
風暮音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總像是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還覺得被人窺伺著……看了看天色,她加快步伐跑了起來。
她一口氣跑到家門口,站到屋簷下,看了看狂風暴雨,又看了看身上乾爽的衣服。
如果連風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奇怪的話,那以後下雨天,是不是都不能出門了?
想到這個,風暮音自嘲地笑了一下,從包裡找出鑰匙開門。
進了玄關,剛准備脫鞋,就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屋裡好像有人!可風雪昨天就離開家,說是要去處理一些事情,應該還沒有回來。
風暮音在牆上摸到電燈開關,但按了以後毫無反應。看來是這場大雨的緣故,導致這種偏僻地段的電力供應中斷了。
她直起身子,緩慢地踏進屋裡。屋外已是一片漆黑,只是偶爾有閃電劃過天際,帶來短暫的光明。
她慢慢走進客廳,正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橫過窗外。那一瞬間,她清楚看到了客廳中間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你是誰?”風暮音沉著地問:“為什麼會在我家裡?”
“是誰呢?”隱約看見沙發上的人影動了一動,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你猜猜看,猜中的話,可是有獎勵的喔!”
“我不認識你。”
風暮音一邊說,一邊尋找著手邊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如果你不馬上離開,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那個黑影發出一陣怪笑。
“真可愛!”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惡意:“我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可愛的人了,真是有點捨不得啊!”
風暮音已經摸到牆角鐵制的仙鶴裝飾,牢牢握到了手裡。
“你准備拿這個來和我打架嗎?”那個惡毒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風暮音耳邊。
風暮音反射性的用手裡的武器,往聲音的來處砸去。
她對於自己的敏捷反應一向十分滿意,這一下敲過去,就算打不到那個人,起碼也能嚇唬他一下。
但她沒有想到,只感覺手裡一輕,沉重的鐵制裝飾接著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雖然心裡有些慌張,但風暮音還是立刻往後跳,打算先退出一團漆黑的屋子再說。
但是她連這一點也沒能做到!因為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風暮音立刻意識到對方不是普通人,於是沒有繼續反抗,而是站在了原地。等到又一道閃電劃過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這個人的樣子。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覺得手腳開始發冷。
這到底是什麼人?他到底想做什麼?風暮音很想問,卻因為被緊緊卡住了喉嚨,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音節。
“你想知道我是誰,還想知道我有什麼企圖,對嗎?”
那個人一手抓著她的脖子,另一手一彈響指,四周立刻亮起一朵一朵慘綠色的火焰,清楚照出了他的樣子。
其實比風暮音原先預想的要好上太多,這個人非但不醜,甚至還算長得不錯。
只是現在那雙血紅色的眼,正死命盯著她,還有暗色的唇邊,掛著陰險的笑容,讓這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可怕的邪氣,加上用這種恐怖的光源照著,映的青慘的臉上鑲嵌著一雙血紅眼珠,真是令人發毛。
風暮音覺得自己的膽子不算小了,可一時也有點心驚肉跳的。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
那個紅眼睛的男人笑著說:“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來這裡,就是專程來殺你的。”
這張臉讓風暮音聯想到蛇,一條盤住了獵物、正准備咬死後再慢慢享用的毒蛇。
直覺告訴她,這不是說笑,這人是真的打算殺了她。
可問題是,她根本就不記得有見過這個人。
“你應該覺得榮幸,你是第一個讓我親自動手殺的人類。”
血紅色的眼睛慢慢靠近,風暮音在那裡面看到了深深的怨毒:“你要問為什麼嗎?那就死了以後,去問問你的母親吧……她死得早是她的運氣,要是她還活著,我一定要把她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然後讓她自己吃下去!”
看到風暮音變得慘白的臉色,男人越發得意起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對你,我會讓你死得漂亮一點的。”
脖子上的手指漸漸收緊,任風暮音怎麼拉扯踢打也紋絲不動。
她閉上眼,努力集中精神,直到一種明亮的光從身上散發出來,窗戶上的玻璃開始震動,腳下的地面開始起伏……但是這一切,卻絲毫沒有辦法影響捏住她脖子的那只手。
“別白費力氣了!”男人笑著說:“這種小把戲,只能嚇唬嚇唬低等魔物和妖精,對我是半點用處也沒有的。”
風暮音咬緊牙,死死瞪著這個人。
“這已經算是便宜你了,要不是你的母親,我怎麼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的目光顯然激怒了那人,那人咬牙切齒地說:“像我這樣的上等貴族,居然淪落成逃犯,這個仇,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沒有辦法呼吸的風暮音手腳發軟,終於連神智也開始慢慢渙散。她只能很模糊地聽到那個人在說:“只要獻上你的屍體,我王一定會赦免我……”
不行!她才不要被這麼莫名其妙地殺死!
求生的欲望,促使風暮音用盡力氣睜開眼。而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藍色的光!
耀眼的光芒剎那間就竄到了風暮音面前,隨即尖厲的呼叫聲響起,快要捏碎她喉嚨的那只手,就鬆開了。
風暮音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開始劇烈咳嗽起來。新鮮空氣大量湧進肺部,她漸漸恢復清醒。
“暮音。”冷漠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你沒事吧!”
風暮音抬起頭,看到站在門邊的纖細身影。鬈曲的長髮,黑色的長裙,蒼白的面孔,站在門邊的是本應該離開了家的風雪。
但最令人吃驚的,還是在風雪的手上,正舉著一把弓。
那是一把足以抵得上她身高大半的弓,接近透明的弓身,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制成,被雕琢成鏤空纏繞的枝節模樣,閃動著流轉不定的七彩光華。
“是你!”帶著怨毒的聲音,從一旁的角落傳了過來。
在這個時候,風暮音已經從見到風雪的訝異中回過神,她注意到那個紅眼睛的男人,被藍色的光穿透一邊肩膀,釘在牆上。
那是藍色的、箭矢形狀的光……
風雪慢慢朝那面牆走了過去。風暮音扶著沙發,摸著脖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注意到風雪手中的弓非但沒有弓弦,身上更沒有攜帶類似箭的東西。不平凡的風雪,終於和“普通”這兩個字再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了!
忽然間,風暮音覺得有些可笑。
她一直認為自己活得很真實,可是眼前的事情和真實的生活,是不是相差得太遠了一些?
如果說,這些事情才是真實的,那麼從出生到現在的二十年裡,她自己又是怎麼活著的呢?
為什麼在短短的時間裡,她認定的真實,就這麼完全被否決了?
就算已經告訴過自己,不論發生了什麼,都要用坦然的心接受和面對,但是……誰來跟她解釋一下,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將軍。”風雪已經走到那個男人面前。
“哈哈哈哈!”那個男人笑得十分猙獰:“很久沒有人這麼叫我了,聽著還真是舒服。”
風雪沒有回答,只是直直盯著他。
黑色的液體,從那個人被射穿的肩膀上滴落。
“你不該來這裡的。”
風雪慢慢舉起手裡的長弓:“其實你既然從那裡逃出來了,為什麼不好好找個地方躲起來呢?”
“如果是為了活命的話,我不會來這裡。”被風雪稱作“將軍”的男人,突然抬頭看向風暮音:“權勢才是一切。”
那雙眼睛裡的怨恨,再次讓風暮音胸口一窒。
“真蠢。”風雪冷淡地給予了評價。
“你們這種無知的人類又懂什麼?”那個男人伸出手,想要拔出肩上的那道藍色光芒:“只是擁有一些淺薄的力量,就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不過就是些雕蟲小技!愚蠢的是你們才對!”
但當他的手放到那道光芒上時,臉上那種驕傲的表情才真正變了。
“也許你有你的道理。”風雪盯著他的眼睛,緩慢地說:“但是,也不是每一個人類都是那麼軟弱的,對不對?”
站在風雪背後的風暮音,藉著那把弓上發出的光亮,看到那個男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原來你不是……”那個始終自信的聲音,甚至開始顫抖:“你別以為我會怕他……”
“你既然來了。”風雪平靜的聲音顯得有些可怕:“就留在這裡吧!”
“風雪……”風暮音疑惑地喊著風雪。聽那句話的意思,不會是……
“暮音。”風雪沒有回頭:“你離開一下好嗎?”
“等一下!”風暮音還沒有開口回答,那個人卻搶著說:“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我?”風暮音驚訝地反問。
“既然我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
那個人忽然從慌亂中平靜下來,臉上出現了一種惡意的微笑:“那我就告訴你,一個和你有關的秘密。”
“暮音!”
“我想知道他要說什麼。”風暮音走過去,站在那個男人面前:“你說吧!”
“很好!”男人的肩膀像是被什麼東西侵蝕著一樣,正在迅速消失,可怕的空洞不斷向周圍擴散,但他像是毫不在意。“有這種勇氣,倒還像是他的孩子。”
“你說什麼?”
“十多年以前,我還被囚禁著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他。”
那個男人對風暮音說:“就人類的血緣來說,你和他長得不像,但是這種愚蠢無用的勇氣,倒還真是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在說誰?”風暮音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有預感,這個人接下來要說的話,對自己來說會很重要。
“父親,人類這麼稱呼的吧!”那個男人的紅色眼睛閃動著妖異的光采:“那個男人,應該是你的父親。”
“爸爸……”風暮音的心臟一緊,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他還沒有死。”男人笑著:“你的父親,他被關在‘絕望之塔’裡。”
“什麼地方?我爸爸他被關在什麼地方?”男人被釘在牆上的身體,眼看就要消失,風暮音焦急地問:“你快告訴我!”
“那是……魔界……”
當風暮音把目光從空空如也的牆上收回來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變成了空氣一樣,徹底在她眼前消失。而箭形的藍色光芒,也同時消失了。
突如其來的大放光明把她嚇了一跳,好一會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電力恢復了。
屋外的狂風暴雨不知何時也停了,而屋裡除去凌亂了一些,基本上沒有受到嚴重的破壞。
那面牆雪白乾淨,一點也看不出來,剛才曾有個男人被釘在那裡,然後消失這樣離奇的事情。
風暮音轉過身,看著表情淡漠的風雪。
“他設了一個圈套。”
風雪就站在那裡,黑發黑裙,蒼白冷漠,但是手中的長弓卻不見了:“他只是想把你引去一個地方,然後借別人的手殺了你。”
“風雪。”風暮音和她對視:“我不管這些,我想要知道,那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自己的父親,難道真的就像那個人說的那樣,是因為被人囚禁在某個地方,所以才這麼多年一直沒回來?
“不行!”風雪微微皺了下眉:“那個地方……不能去。”
“風雪!”風暮音往前走了幾步。
“暮音,你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地方。”風雪認真地看著她,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告訴她:“你去不了那裡。”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爸爸在什麼地方,對不對?”風暮音抿緊了嘴唇:“你為什麼瞞著我?我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風雪說的話,似乎總有其他含意:“暮音,你不足以和那種力量抗衡。”
“我就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風暮音壓抑了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出來:“你永遠是這個樣子,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你總是一副為我好,所以才不說的樣子,難道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嗎?”
風雪還是第一次見到總是沉靜寡言的風暮音朝自己發脾氣,不由得怔了一下。
“風雪!我知道你對什麼都不在意,你對任何東西都沒什麼感情。這些年以來我盡可能地按照你的要求,照著你的方式生活,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性格能夠令我獨立堅強。
“但是只有這件事情……那是我的父親,你怎麼會以為我能夠無動於衷?”
風暮音咬著牙,用力緊握著拳頭,大聲地說:“這麼多年以來,你明知道他在哪裡,你明知道我多麼希望能和他團聚,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呢?”
屋子裡又一次寂靜了下來。
其實風暮音喊出這些話的一瞬,已經開始後悔。她比誰都清楚,風雪的冷漠只是天性,並沒有半點刻意的成分。
“我……”
“暮音……”
風雪打斷了她就要出口的道歉,深褐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我知道你和他的感情很好,所以才一直沒告訴你他在哪裡。
“因為你知道了以後,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找他,但是那個地方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再危險,我也要去。”
風暮音堅定地告訴她:“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總有辦法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還是會去的。”
“他把你交給我的時候對我說過,希望你這一生過得平凡而順遂,可是事實上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看著風暮音的眼睛,然後歎了口氣:“好吧!暮音,如果你想知道,我來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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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六章
“姐姐十五歲的時候,就成為了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狩魔獵人。”
風雪站在風暮音的房間裡,拿起擺在床頭的相框:“那時的姐姐年少氣盛,相信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能克服的困難。
“她以自己的能力為傲,一心覺得斬殺世間的妖魔,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職。在那段時間裡,七十一號狩魔獵人,是令所有妖魔都聞之色變的名字。”
風暮音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露出難得的笑容。
“但有些事情,並不是心思單純的姐姐所能想像得到的。”
風雪的手指,劃過相片上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直到有一天,姐姐無意間發現,組織上層中的某些人為了利益,竟然一直驅使著被虜獲的妖魔,做不為人知的事情。你可以想像,向來正直的她會是多麼失望。”
說到這裡,風雪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發現自己堅守的正義,其實是個笑話,姐姐十分沮喪。就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了你的父親,於是准備在那一年就提前退出。”
風雪看著照片中的那個男人:“直到今天為止,他還是我所見過的最溫柔的人,姐姐會愛上他,實在是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姐姐以為後半生會和他一起平靜生活下去的時候,最後那一次的任務,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那一次,她被組織上層陷害,收到了錯誤的情報,被指派去殺一個魔界貴族。”
“魔界……貴族?”風暮音念著這個古怪的名詞。
“你以為妖魔是從哪裡來的?人類狹隘地以為自己的世界是唯一的存在,實在是可笑之極!”
風雪的笑容裡帶著諷刺:“狩魔獵人們在這幾百年以來所獵殺的所謂妖魔,不過是從魔界裡逃逸出來的一些低等魔物。
“人類把他們看作大敵,但對真正的魔族來說,這種力量低下的魔物,只能充當他們的奴隸!
“不過礙於上等魔族不得擅自出入人界的規定,所以在人界,是根本見不到真正的上等魔族的。”
“那剛才那個人說的魔界……”
“他並不是人類,上等魔族在外表上和人類是十分相近的。他說的魔界自然指的是真正意義上的魔界,一個和人類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
風雪把相框放下來:“姐姐差點把命都送了,才殺了那個魔族,但沒有人想到,這一切只是開始。
“當時的那個魔界貴族,是奉了魔王的命令來到這裡。暮音,你知不知道,魔界的魔王代表著什麼?”
“魔王?”風暮音迷茫地問:“魔王,就是妖魔的統治者嗎?”
風雪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魔族只臣服於比他們本身強大的勢力,魔王所代表的,就是整個魔界最為強大的力量。
“人類,甚至魔族,在魔王的眼裡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
“那我媽媽她……”風暮音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風雪並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即將黎明的天空。
“那個魔界貴族的死,引起了魔王的關注。不知道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原本是想殺了姐姐才來到人界的魔王,到後來竟然愛上了她。”
風雪兩只手撐在窗框上,閉起了眼睛,輕輕地說:“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每一個見到姐姐的人,都會被她吸引,姐姐是近乎完美的……”
風暮音聽到這裡,感覺腦袋已經成功的被風雪攪成一團混亂。
人類,狩魔獵人,妖魔倒也算了,居然還扯到魔王……這怎麼是在說她的母親?簡直就是在說一個誇張的鬼怪故事。
“風雪,你……確定這些事情……”風暮音猶豫地問。
“暮音,你不相信對不對?”風雪回過頭,了然地看著她:“其實要你一下子接受這些事情是有點困難,所以你不必把自己融入到這些事裡去。
“姐姐畢竟已經死了二十年了,這些事在二十年以前就結束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這是和她自己切身相關的事情,怎麼可能真當成故事來聽?
“其實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我也不是那麼清楚。但按照我的猜想,你父親很有可能和魔王訂下了什麼契約。”
風雪的雙手在身前緊緊交疊相握著:“十二年前,他把你托給我以後,很有可能是去履行那個約定。”
“那是什麼?什麼是契約?”
“契約是一種具有約束效力的法術,相當於不能違背的約定,是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家伙們很喜歡使用的方式。”
風雪冷笑著說:“魔王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又怎麼能夠容忍姐姐選擇別人而不是他呢?在姐姐死後,他沒有為難你和你父親,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真的嗎?”風暮音一把抓住風雪的胳膊:“那我爸爸會怎麼樣?”
“暮音……其實我以為你父親他……是不可能活著的了。”
風雪不著痕跡地掙脫了她:“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圈套,一旦你進入魔界,想要平安回來是不可能的。”
“不!我爸爸一定還活著。”風暮音非常肯定地說:“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相信爸爸他一定還活著。”
“暮音,你怎麼這麼固執?”風雪歎了口氣:“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人類的力量再怎麼強大,也是無法和魔族相提並論的。”
“其實不明白的是你。”風暮音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不論我爸爸是不是真的活著,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會去的。”
她沒有慷慨激昂,甚至連表情也說不上激動,但是風雪應該明白,已經沒有人能夠改變她的決定。
“難道說……就沒有別的道路……”風雪喃喃自語的說著,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難道……真的是無法改變的……”
風暮音又一次在路口停了下來。
午後街道上的行人們顯得十分悠閒,連車輛也出奇的少,看了一眼四周,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到路邊的行人椅上坐了下來。
風暮音用力伸直疲憊的雙腿,把雙臂交叉墊在腦後,靠在了椅背上。
深秋的天空蔚藍而高遠,街邊金黃色的梧桐樹葉一片片的離開了樹枝,往地面飄落。
微涼的風吹在她身上,白色的雲沿同一個方向緩慢移動著。鐵制的行人椅有些冰冷,卻讓人覺得很舒服。
風暮音就這麼半躺著,怔怔地向上仰望。
昨晚,不!是今天凌晨,風雪是這麼告訴她的:“人類是無法去往魔界的。連接人魔兩界的門,只能從魔界內部開啟,如果要從人界前往魔界,就需要懂得一種咒語,從人界這邊把門打開。”
“那是什麼樣的咒語呢?”總應該有人知道這種咒語吧!
“據說,懂得這種咒語的魔族,就算在魔界也只有魔王一個,所以妖魔們才會被禁止往來人界。只有那些對魔界毫無眷戀之心、打定主意不再回去的低等魔物,才會選擇來到人界。”
“那怎麼辦?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有。”
“什麼辦法?”
後來,風雪猶豫了很久,才說了出來。她說有一個人,也許會知道其他去魔界的方法。
“那個人是誰?”
風雪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實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讓風暮音覺得十分不對勁。
“那個人的性格……有點古怪……”風雪遲疑地說:“我可以給你地址,但不能保證,你是不是可以找得到他。”
當時風暮音在想,有了地址怎麼可能會找不到?結果事實證明……
她用力地吸了口氣。
“好美的天空。”
聽到這聲音,風暮音就著仰望的姿勢側過了頭。她的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人。
“真巧。”那個已經坐著的人,很有禮貌地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風暮音看看他,微微點了點頭。路邊的行人椅本來就是公用設施,她沒有權利決定讓不讓別人使用。
然後她還是自顧自的仰頭看著天空,任由那雙綠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風暮音當然認得這個男人,他就是昨天下午在街上幫了自己的那人。
其實應該感謝他的,要不是有他,風暮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會冷靜下來,但是她不想道謝,一點也不想。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
好像……本能地不怎麼喜歡這個人,也可能是昨天那種樣子實在是太狼狽了,讓她拒絕去正視,還有就是那句話……
“要學會控制力量,而不是讓力量控制你。”
又是一個奇怪的家伙!
多麼討厭啊……明明一直過著平凡的人生,除了上學,就是吃飯、洗澡、睡覺。可為什麼突然之間,發生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和這些該死的不平凡扯到一起去了呢?
這個人又是哪裡來的獵人、妖魔或者神秘人物?
風暮音覺得自己已經受夠了!她不明白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偏偏要遇到這種事情?
“冷靜!”一只冰涼的大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讓憤怒控制你的內心。”
又是那種乾淨的味道!就像是在雨後的森林裡,呼吸著最乾淨的空氣時,才能聞到的那種味道。風暮音那顆浮躁的心,立刻平靜了下來。
“你又是誰?”抓下那只放在自己臉上的手,她甚至是有些惱怒地瞪著這個有著綠色眼睛的男人。
“天青。”男人笑了,那笑容令風暮音有些失神:“我的名字叫做天青。”
“我不是說名字。”覺得對方靠得太近,她往後退了一點:“我是問,你是什麼人,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的做什麼?”
“轉來轉去?這倒是新鮮的形容詞。”自稱是天青的男人,抬了抬眉毛,一副驚訝的樣子:“你不會以為我對你有什麼不良的企圖吧!”
風暮音瞪著他,再一次確定,自己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歡這個人!
“我只是開個玩笑。”天青見她一臉生氣的樣子,不敢再逗她:“暮音,你太緊張了,這很危險。”
“我們認識嗎?”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不過,最近好像每一個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最近她夜裡睡不著,就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帶有諷刺意味的喜劇電影。
自己就和電影裡主角遭遇的一樣,在長大成人之後,一夜之間,突然就發現這個世界原來根本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
甚至自以為熟悉的親人,其實也很陌生。
她被迫發現了可能很多人都知道,只有她一點也不知道的秘密。還不只一個,也不知道後面還有多少……
“如果你告訴我,所有人都是被雇來的演員,我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什麼?”天青聽見了她的自言自語,但顯然並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風暮音深呼吸,收拾了一下情緒。“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還沒有學會該怎麼駕馭自己的力量。”
天青伸手想要碰她,卻被她閃開了:“我希望能教導你學會如何去控制。”
“你想怎麼做呢?”
這麼說,這個天青,也是獵人嘍!找他來的,是母親的那個什麼搭檔叫賀文的嗎?
“不用覺得害怕,我會幫助你的。”天青收回手:“首先,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像剛才那樣的話,不但你很危險,還會傷害到無關的人。”
“剛才?”風暮音一怔。
“剛才你情緒不穩,如果力量爆發出來,又沒有結界的庇護,要不是我在旁邊,也許現在這附近連一個生還者也不會有。”
“你胡說!”
“暮音,你要知道,你得到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天青幫風暮音把細碎的頭髮掠到耳後,而她因為太過震驚一時忘了阻止:“人類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你的力量足以對他們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你是說……我……會殺人?”風暮音的聲音微顫了一下。
“你很乾淨,不適合染上血腥。”天青微笑著,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碧綠色的眼眸:“所以,我才來到這裡。”
“我不會殺人的。”風暮音又往後挪了一些:“只要你們這些人別來煩我,我會很好。”
“如果是這樣的話。”天青像是歎了口氣:“那好,我馬上離開。”
見風暮音戒備地看著他,天青低下頭,伸手又想摸她的頭髮。
“別碰我!”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張俊美的臉越發賞心悅目起來。但是長得再漂亮,也不代表他能亂摸別人:“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暮音……”他聽到風暮音的威脅沒有害怕或者生氣,只是有點疑惑的樣子。
“不許你這麼叫我。”她冷漠地說:“我和你不熟。”
“雖然現在還是……”天青又笑了笑。
笑笑笑!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風暮音厭惡地皺起了眉頭。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這家伙是在把自己當笑話看嗎?
可他接下去說的一句話,卻令風暮音大吃一驚。
“如果你是要去那個地方,那你就走錯了方向。”
順著他的視線,風暮音看到放在身邊椅子上的那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的,就是她找了整整一天,卻絲毫沒有頭緒的那個地址。
“你認識這個地方?”風暮音猛地站了起來。
“我雖然沒有去過,但大致知道。”天青彎腰拿起了那張紙條。
“怎麼去?”風暮音近乎急切地追問,差點抓過他的衣領搖晃。
“你是要去找人嗎?”
當天青的目光和她的相遇,她又愣了一愣。
天青的眼睛……是綠色,半掩時深邃近黑,睜開時青翠如碧,隨著光線和角度的不同,似乎會折射出深深淺淺不同的色澤。
這是一雙美麗的眼睛,會令每一個見到的人都自慚形穢。
風暮音就在鏡子裡觀察過自己的眼睛,那種暗沉而深濃的黑色,連她自己也看著不太舒服……
“是的,我要去那裡找一個人。”風暮音郁悶的轉開了視線:“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走嗎?”
“並不難找。”天青指著他們右手邊的那個路口:“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然後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左轉就能找到了。”
“你確定?”風暮音看著那邊:“我剛才就是從那邊過來的,好像沒有什麼十字路口。”
“有的,就在那裡。”天青很肯定地對她說。
風暮音從他的手上拿過紙條,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暮音!”
她回過頭,對面街道的行人椅邊,外表極為引人注目的那個天青,正用手遮在嘴邊喊著她的名字。
“你自己要注意。”喊叫的聲音很大,附近所有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要是你控制不住的時候,想想我抱你的時候說的那些話。”
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風暮音本來只是有些驚訝,但是看到圍觀群眾臉上的表情以後,才知道這句話有多恐怖。
當這兩句話喊完,整個路口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但凡聽到的,年紀大些的都是一臉驚駭呆滯的表情,年紀小的,則多數表現出訝異和曖昧的狀態。
“你看看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光天化日兩個男人在街上……”
“都是帥哥呢!好浪漫喔!你帶相機了沒有?快點拿出來……”
風暮音強忍住跑回去打死那個混蛋的衝動,握住拳頭僵硬地甩開大步,奪路而逃。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天青是嗎?這筆賬她算是記下了!
要是下次再讓她遇見這個白癡,不打得他滿地找牙,她就不姓風!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0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七章
傍晚。
風暮音看著正漸西沉的落日,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轉過街角,一扇朱紅色的大門,出現在眼前。
她一愣,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地址,然後左右張望了一下。
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
門牌上的確是這麼寫著的,和紙上的地址一樣。
可是……在市裡,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處古跡?
也難怪她無法接受。
畢竟,一路走來都是風格迥異的沿街商鋪,可只一個轉彎,卻突兀地有一扇朱紅大門和青瓦白牆在面前,難免會讓人覺得走錯了地方。
那人的性格有點古怪!風暮音突然想起風雪是這麼說的。
夕陽投射在朱紅的漆上,折射成詭異的鮮紅……風暮音突然有些心慌。
連風雪都覺得古怪的,那會是什麼樣的人?但她隨即又想到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不能半途而廢……深吸口氣,她上前叩響金漆門環。
厚重的門輕巧無聲地打開了一條縫。門裡面,站著一個面容端正的男人。
“找哪位?”對方有禮地開口詢問。
“請問,這裡有一位金先生嗎?”看到他一身整潔筆挺的西服,風暮音稍稍定下心來。
那人的眼裡卻浮現出驚訝,好像風暮音是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
“我姓風,有人給了我地址,我有事想請教一下……”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不是這裡?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風暮音幾遍,目光裡的訝意越來越濃。風暮音就只能站在那裡,任他打量個夠。
“好的,請稍等一下,我去通傳一聲。”
那人終於結束了審視,朝她點點頭,轉身返回門後。
通傳?這是什麼時代的用詞?風暮音不以為然地抿了抿嘴角。
“請進吧!”很快地,那人就回來打開了大門,臉卻還是緊緊板著,像是除去嚴肅就不會其他的表情了。
跨過高高的門檻,風暮音走進了這棟像是年代久遠的中式宅院。一瞬間,覺得時光像是往後倒退了幾千年。
繞過古老的照壁,青石鋪成的道路兩旁種著碧綠的竹子。
走過那些雕花的景窗時發現,雪白院牆的另一邊,居然有一座人工的池塘以及回廊水榭。
單從門外看,這座院子不像有這麼開闊……她走過白色的拱橋時,從上面往下看了一眼。
池塘裡的荷花開得很好,可現在好像已經是深秋了……
“請進去吧!金先生正在等您。”
最後,他們終於在一排雕工精美的木制長門外,停了下來。
那人說完就轉身離開,在風暮音仍舊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幾秒鍾內就離奇地走出了她的視線范圍。這讓她稍稍松懈的心又提了起來。
“怎麼了?是什麼令你猶豫了?”
在風暮音正猶豫的時候,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這樣一句問話。
聲音很動人,在這樣的環境裡,聽到這樣溫和醇厚的聲音,真是一件很動人的事。
不知道有這樣動人聲音的人,會是什麼樣子的?風暮音正想著的那一刻,她就看見了那個男人。
這個人是從一扇開著的門裡走出來的,很難確切地說他有多大年紀了,說是二十出頭也差不多,但說是三十幾歲亦無不可,是屬於看不太出年齡的類型。
先前聽風雪的語氣,風暮音還以為他少說也有六、七十了。
然後,是他的長相。
他長得很俊美,有著極為古典的優雅氣質,絕對是女性們樂於接近的美男子。
那長及腰後的墨黑頭髮,就這麼整齊地在身後披著……倒襯極了那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覺。
高挑的眉骨下,那雙狹長上挑的眼睛,也深具東方氣韻。
不過在風暮音看來,那雙眼睛未免太過銳利,像是一眼就能把別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最後,是他的穿著。
他穿了一身白色鑲黑邊的衣服,有點類似於唐裝與長袍的混合體,袖子卻出奇地寬闊,很有秦漢時的遺風。
衣服很長,下擺還畫著別致的水墨圖案。黑色的絲繩在立領上,纏成了複雜精致的盤扣,盤扣上別著一個水晶飾物,樣子像是多角的星形,但因為在陽光裡有些刺眼,所以看不太清。
這種打扮和這個人雖然很相稱,可是好像……有點不現實。
雖然不現實,可連很少對別人感興趣的風暮音,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舉手投足充滿了奇異魅力的男人。
在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的時候,被看的對象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自在。
“金先生?”五分鍾後,風暮音終於結束了肆無忌憚的打量。
“是的。”金先生帶著禮貌性的微笑,點了點頭。
“你好。”她伸出手。
“很抱歉,我不習慣和別人握手。”對方把手攏到袖子裡面,很有風度地說。
“喔!”她也很干脆的收回手:“很高興認識你。”
“也許吧!”他答得很奇怪。
風暮音挑了挑眉,不明白什麼叫也許。如果是正常情況,一般不會這麼回答別人的問候吧!
“風小姐。”好一會,那個金先生首先打破了沉默:“請進來坐吧!”
風暮音跟著他跨過很高的門檻,走進了屋子。
“請坐。”金先生指了指屋裡的沙發。
看到沙發倒是稀奇,風暮音先前還以為,自己會看到全套紅木的古代家具。
“請喝茶。”等風暮音坐下去以後,一杯似乎是准備好的茶,被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細瓷的高腳茶盞裡是清澈翠綠的茶湯,看上去……立刻就想到了某個令人火大的家伙。
風暮音決定了,她討厭這種看起來很蠢的綠顏色。
“怎麼了,你不喜歡喝茶?”坐在對面的金先生手裡拿著茶盞,正優雅地用蓋子撇開浮葉,一雙眼在氤氳的熱氣中盯著她看。
“我不是來這裡喝茶的。”風暮音開門見山的說:“我來找你,是想請教你怎麼才能去魔界。”
“魔界啊——”
拖長的尾音裡,金先生放下了手裡的茶盞,然後回答的很干脆俐落:“我不知道。”
“金先生,其實是我小姨……”風暮音皺了下眉,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覺得我能夠幫助你嗎?”他突然問。
風暮音停下說,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我可以。”金先生的手攏在他那又長又闊的袖子裡,慢條斯理地說:“但是我不能,這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風暮音坐直了身體。
“讓你來找我的人,難道沒有和你說過嗎?”金先生勾起了嘴角,這讓原本優雅的他看起來有些邪氣:“為什麼通往魔界的道路上,會有一扇不能輕易開啟的大門?”
風暮音不知道,於是搖了搖頭。
“就是為了禁止魔族自由出入人類的世界。”
金先生垂下了眼簾:“要不是這樣,你以為人類的世界還會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嗎?”
“可我是要去救我的父親。”
“那又怎樣?”金先生的樣子像是在取笑她思想簡單:“我知道你有必須要去的理由,但這好像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為了你破壞規矩?”
“什麼條件?”沉默了一會,風暮音抬起頭,直視著他。
金先生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忍不住揚了揚斜挑的眉毛。
“只要你幫我,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任何條件嗎?”金先生倒是一臉有興趣的樣子:“你就沒有想過,要是我讓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情呢?”
“我可以去做!”風暮音肯定地回答:“任何事!”
“總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吧!”
“我會努力!”
金先生看著她嚴肅的表情,忽然間笑出了聲。
風暮音臉色鐵青地等著,直等到他笑夠了停下。
“抱歉。”他在道歉的時候,仍舊沒能完全收住嘴角的笑意:“我並沒有要取笑你的意思。”
“我覺得你是。”
風暮音面無表情的問:“為什麼笑?”
“你……很像一個人……這麼容易認真,這麼堅定執著,這麼單純地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努力做不到的事情。”
金先生收住了笑意:“這念頭雖然很可愛,但也是危險的。你有一天會明白,用微薄的力量就能改變命運,始終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你在說什麼?”這個人似乎很喜歡說一些奇怪的、似是而非的話:“我來找你教我怎麼去魔界,不是要你教我怎麼做人。”
“我很感動,也很想幫你。”金先生搖了搖頭:“但是不行!”
“那好!”風暮音吸了口氣,爽快地站了起來:“再見!”
“不喝完茶再走嗎?”金先生抬頭看著她。
“我沒有時間,我還要去找願意幫助我的人。”風暮音丟下這一句話,跨出了門檻。
離開時看見,那個金先生取過面前的茶盞,淺淺地喝了一口,享受的閉上了眼睛。
風暮音看著地面用力地走著,洩憤似的踩過腳下的青石小路。直到走到刻著雙龍爭珠的照壁前,才停了下來。
怒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
現在該怎麼辦?
風雪說,性格古怪的金先生,是唯一能夠幫助自己去魔界的人。
可他偏偏不願意……是不是自己看起來不夠誠意?難道要仿效那些求人的笨辦法,在他的門口跪上幾天,諸如此類……
風暮音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完全是在胡思亂想。
看就知道,這個金先生不是用什麼無聊的誠意就能打動的人,他說不行,就是不行,沒有半點轉圜的余地。
她一拳打在面前的照壁上。
雖然純粹只是發洩一下,並沒有太用力,但凹凸起伏的石雕還是讓她的關節擦破了皮,艷紅的痕跡留在看起來年代很久遠的灰色照壁上,顯得有些突兀。
看到鮮血,就算知道是自己的,風暮音還是覺得有點反胃。
她收回手,覺得自己實在是蠢到了極點,不快點想辦法,還在這裡和自己過不去。
她暗暗罵了自己幾句,咬咬牙,准備先回家,問問風雪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沒有。
“姐姐。”
風暮音愣住了,跨出去的步子也停在了半空。
這個聲音……她收回腳,轉身看著喊她的那個人。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小女孩,黑中帶紅的頭髮,雪白的皮膚,頭上系著白色的絲帶,身上穿著白色的錦緞衣服。
小女孩朝她笑了一笑,右頰上立刻出現一個深深的梨窩。
“是你?”
就是從遇見這個孩子開始,一切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假如那個下午沒有走那條小巷,假如沒有理會這個孩子,假如……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假如。
“姐姐!”小女孩倒是很熱情地抓住了風暮音的手:“你的手受傷了。”
“沒事。”她看著這個孩子,有些奇怪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住在這裡啊!”小女孩抓著她的手看了看:“不是很嚴重,不過還是塗點藥水消消毒比較好。”
“你住在這裡?”風暮音很訝異自己會聽到這個答案:“和金先生一起嗎?”
“是啊!”小女孩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姐姐你就是來的客人啊!”
風暮音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我叫軒轅西臣,姐姐你喊我西臣就好了。”
她又點了點頭。
“姐姐,你來找先生……”說到這裡,西臣先朝後面張望了一下,才回頭接著問:“有什麼事情嗎?”
風暮音也朝她身後看了一下。
青石小路,白色的小橋,秋天還在盛開的荷花。除此以外,連個鬼影也不見,有必要這麼小聲嗎?
“你和金先生是什麼關係?”
“關係?”西臣想了想:“先生是我的主人。”
主人?雇用童工是犯法的吧!畢竟當了二十年的普通人,風暮音一下子所能聯想到的就是這些。
“姐姐。”看她不言不語的,西臣喊了她一聲:“你沒事吧!”
“你那天……”風暮音突然想起,那天醒來以後就沒再見到這個孩子。
“那天嗎?”西臣笑容燦爛得連眼睛都看不到:“姐姐你好厲害,一下子就把壞人打倒了。”
法術、弓箭、獵人、妖魔……這些東西突然全部湧回了風暮音的腦子裡。
“那天那些狩魔獵人說你是……妖魔?”
就算外表會欺騙人,可自己明明知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怎麼想到童工……真是腦子壞了。
“這麼說也行啦!”
西臣噘起了嘴,對這個帶著貶義的形容詞不怎麼滿意:“人類的說法好籠統喔!妖和魔哪裡能放到一起去說的嘛!就算是妖或者是魔,每一類還分很多種的啊!”
“我要走了!”
風暮音揉了揉額角,覺得到處都是奇怪的東西……
“等一下!”西臣拉住她的衣服:“你的手不是受傷了嗎?我給你上藥啊!”
“不用了。”風暮音從身上找出手帕胡亂纏了一下:“我自己會處理的。”
“姐姐,你能告訴我,你來找先生是為了什麼嗎?”西臣還是拉著她不放:“你告訴我再走啦!”
“跟你沒什麼關係的事情。”一個屬下,顯然不可能幫到什麼忙。
“告訴我啦!”西臣一臉痛苦的樣子:“你不告訴我的話,我今天晚上會睡不著的!”
這一只巴在自己腿上的……也算是妖魔?
如果說是猴子或者無尾熊妖怪,風暮音也許會更容易相信。她冷著臉踢腿,踢了幾下還是沒有辦法甩脫。
“姐姐,你告訴我啊!”西臣眨著烏黑的大眼睛:“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啊!”
風暮音根本不這麼認為,但是為了盡快擺脫這個麻煩,她只能用三分鍾簡短講解了一下經過。
“魔界?那裡很危險啊!”
趁著西臣因為驚訝放松了力氣,風暮音連忙把自己的腳救回來,然後退了好幾步。
“姐姐,這不能怪我家先生。”西臣認真地說:“他不是不願意幫你,因為從人界開啟‘靜默之門’是很重大的事情,要是先生那麼做了,等於擅自破壞了規矩,會很麻煩的。”
“靜默之門?”
“是啊!通往不同世界的大門。”
她解釋給風暮音聽:“按照規定,靜默之門是不能從人界這邊打開的,所以那些力量比較強的魔和妖,才不敢輕易過來這邊。”
“可是我一定要去魔界。”
“魔界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雖然你很厲害,可是……人類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和魔族相比的。”
西臣擔憂地看著她:“何況絕望之塔周圍都是魔王大人的結界,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接近那裡。”
“不論有多困難,我都要去救我的爸爸!”風暮音很淡然地回答:“其他事情還用不著煩惱,我現在只想知道,怎麼才能去魔界!”
“姐姐。”西臣的目光裡帶著掙扎:“你一定要去嗎?那裡真的……”
“一定!”風暮音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小孩子身上,張嘴打斷了她:“不論要花多少時間,我一定會找到辦法去魔界,把我的爸爸救回來的。”
“我走了。”說完,她轉身就要繞過照壁。
“姐姐!”西臣又一次喊住她。
風暮音不耐煩地回頭。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西臣輕聲說完,立刻轉身跑開。
風暮音莫名其妙地站在門口,還來不及說話,就已經看不見那個叫西臣的孩子了。
這屋子裡的人,好像一個比一個古怪……
只是一小會,那個古古怪怪的孩子,就已經跑回來了。
“姐姐,這個給你。”西臣拉過風暮音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把一樣冰冷的東西放進她的手心。
風暮音攤開手掌,掌心裡是一塊很小的黑色石板。像是大理石或者其他什麼石頭做的,兩面都打磨得很光滑。
“這是什麼?”她左看右看,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鑰匙。”
風暮音訝異的抬頭看著她。
“姐姐你不是想去魔界嗎?”西臣眨了眨眼睛:“這個就是打開靜默之門的鑰匙。”
風暮音看了看手裡的石板,再看看她。
“是真的。”西臣肯定地說:“只有用這個,才能在人界這邊打開靜默之門。”
“這……”風暮音一把抓住那塊石板,不敢相信,原本已經沒有希望的事情,會這麼戲劇化的出現轉機。
“你快走吧!”
西臣又朝後張望了一下:“要是被先生知道了,可不太好。”
“可是,沒有經過金先生的同意,要是我這麼拿走了鑰匙……”
“姐姐,你放心吧!”她不由分說的拉著風暮音往門外走:“先生對我很好,他不會責罰我的。”
“謝謝你,西臣!”
風暮音用力握緊了手裡的石板:“等我回來以後,我會親自把這個還給金先生,到時候,不論他要怎麼處置我,我都會接受。”
西臣用力點了點頭,風暮音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出了那扇朱紅色的大門。
看著風暮音走出街道,西臣長長的呼了口氣。
“西臣。”
西臣轉過身,喊了一聲:“先生。”
金先生站在她身後,一手搭在身旁的照壁上。
“你把界石給她了?”金先生輕聲的問,表情十分平靜。
“對不起,先生。”西臣誠實地回答:“我把‘魔界’給了她。”
“算了,她總算幫過你的忙。”金先生笑著說:“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喜歡她。”
“您沒有看見嗎?”說到這個,西臣顯得興致勃勃:“她的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光,就和……”
“嗯?”金先生揚了揚眉毛,西臣立刻就不再說下去了。
“先生,您不會生我的氣吧!”西臣忽然有點擔心地問:“我沒有問您,就把界石給了她。”
“這是你的自由,我不想過問。”
金先生轉過身去,把雙手攏在袖中,像散步一樣的慢慢往裡走去:“何況這給與不給,其實也沒什麼兩樣……”
天空中最後一點余輝也終於被吞噬,天色一下子昏暗下來。
“有鑰匙卻沒有門的話,又有什麼用呢?”金先生笑著搖頭:“真是個單純的孩子……”
西臣跟在他的身後,聽到這句話,有些無力地癟了癟嘴。
腳步遠去,青石小徑恢復了一片寂靜,有風吹過時,兩旁的竹葉發出了一些沙沙的聲響。
月光明亮,竹影婆娑。
灰色的照壁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飛龍。
朱紅色的大門,無聲而緩慢地關上了。一旁黑底金漆的門牌上寫著: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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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八章
“風雪,你在嗎?”風暮音敲著風雪的房門。
等了好一會,還是沒有什麼回應。
她有些挫敗地收回手,慢慢走回自己房間,風雪又出去了,如果自己問她為什麼總不在家,她會不會回答呢?
“叮咚!”
聽到這個聲音,風暮音愣了一下,她正走過客廳,就聽到了這聲門鈴響。
風暮音在這裡也住了好幾年了,還從來沒有聽過門鈴的聲音。
這讓她一時忘了聽到門鈴以後該有的反應,不過來訪的客人似乎也並不著急就是。
她走到門邊,手放在門把上,近十秒之後才打開了大門。
“晚安。”來訪的客人走了進來,禮貌地說:“我可以進來嗎?”
這個家伙臉皮還真是厚,已經進來了還問什麼?
“天青?你來干什麼?”風暮音心情不是很好的瞪著他:“我不記得邀請過你來我家。”
“是嗎?”他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十分自覺的坐到沙發上:“那是我冒昧打擾了。”
“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不是那麼歡迎你。”風暮音隨手關上了門,跟著他走到客廳的沙發邊,看了眼他腳邊的東西:“這是什麼?”
“我的行李。”
“你帶行李幹甚麼?”
“我想我們可能要相處一段時間。”天青笑著伸手:“還請你多照顧了。”
“你要住在這裡?”風暮音的眼皮跳了一下。
“是的。”他點頭,然後問:“可以嗎?”
“不可以!”風暮音“啪”地一聲打掉了他的手,生氣的說:“你憑什麼要住在這裡?”
“事實上……這房子很大不是嗎?”
天青摸著被打的手,環顧了一下:“你放心,我很安靜,你完全可以把我當作空氣一樣看待,我不會抱怨的。”
“我會抱怨!”風暮音冷冷的說:“我不習慣和別人住在一起。”
“是嗎?可是我還以為,你和風雪小姐住在一起已經有許多年了。”
他交疊起雙腿,在沙發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著:“你真的不用擔心,我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好相處。”
“你知道我小姨?”本來也不奇怪,他們都是奇怪的家伙嘛!但是就這麼巧……總是有哪裡不對勁!
風暮音問他:“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天青點了點頭。
“那她去了哪裡?”她皺起了眉。
“我不能說。”天青想了想,又補充:“她不想讓你知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短時間之內,她應該不會回來了。”
風暮音瞪著那家伙,後者朝她做出了無奈的表情。
“那你今晚就睡客廳,明天早上不要讓我看到你。”
看在時間已經不早的分上,風暮音決定勉為其難的收留這家伙一個晚上:“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先不要這麼絕情。”天青依舊舒舒服服地靠在那裡:“或者我在這裡對你還是有利的呢。”
“有什麼利?”
“我知道的總比你多一些。”他站了起來,好像有點得意的樣子:“如果有些事讓你覺得困惑,我可以幫得上忙。”
風暮音抬起頭看著那張臉,第一次發現自己比他矮了有大半個頭。
“你不相信我嗎?”天青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我知道的,其實並不少。”
“別隨便碰我!”風暮音及時擋住了他的手。
“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天青的表情有點古怪,似乎是強忍著笑容:“我所擅長的術,能夠分擔他人的情緒,但必須藉由肢體接觸才能做到。”
“我不需要……”風暮音咬了咬嘴唇:“不需要分擔什麼情緒!”
“我知道了。”天青輕聲回答:“沒有你的允許,我以後不會隨便碰你。”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回身側,以證實話裡的可信度。
“喂!是不是風雪……把你找來的?”風暮音看著他,謹慎的提問。
他卻是笑而不答。
這個樣子,應該算是默認了吧!
“你知道些什麼?”關於自己的事情,這個人又知道多少?
“所有應該知道的。”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方式。”什麼叫應該知道的?風暮音冷笑了一聲:“半真半假,毫不確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們慣用的交流方法,可至少我不喜歡這樣。”
“唉——”天青歎了口氣:“好吧!我會盡量注意。”
“語言不是最有欺騙性的嗎?你們這些有‘超能力’的,為什麼不用思想交流就好了?”風暮音說這話,擺明了是想諷刺他:“說一半猜一半也太麻煩了吧!”
“暮音,你很有想像力呢!”天青失笑:“還有,什麼叫‘你們’?你到現在還是很排斥自己身上的能力嗎?”
“我只是還沒有習慣。”風暮音走到另一張沙發坐了下去。
“不要著急,慢慢來吧!”
天青也重新坐好,很認真的給她上課:“其實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直接用意念交流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為開放性的意念交流,就等於是給了對方侵入自己精神的機會。
“而人類的精神是最脆弱的,受到的傷害也就是最可怕的。就像那天你在街上,就是因為吸收了太多的混亂意念,才會使自己陷入危險。”
那天在街上……回想到當時的情形,風暮音的臉色有些發白。
“那是因為人類的思想是十分複雜和混亂的,普通人更加沒有辦法控制意念,你的力量則正好處於不穩定狀態,不懂得過濾和抑制的方法,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天青安慰著她:“只要你注意一些,這種情況就不會發生了,你不用太過擔心。”
“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對,這點十分重要。”
“我知道了。”風暮音點了點頭。
“那麼,我可以留下來了嗎?”他不失時機的問。
“那我就要知道,你究竟能派上什麼用處。”風暮音相當冷酷的告訴他。
天青低頭咳了兩聲,一臉被打擊到的樣子。
“你認識金先生嗎?”風暮音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給自己指路,最後才能找到那個地方的。
“不。”天青搖了搖頭:“他那個人十分高傲,像我這樣的,他還不屑一見。”
“可至少你知道他住的地方。”那條安善街,在地圖上並不存在。“他到底是什麼人,你難道也不知道?”
“不是這麼說的。”天青笑了一下:“暮音,你首先要知道,那個金先生的身分很特別。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人類,可是他的怪脾氣和本事卻同樣是被廣為流傳的。”
“他的確很奇怪。”風暮音側著頭,回想那個打扮古怪人更古怪的金先生:“而且……他好像對我……”
“對你很好?”天青沒有等她說完,就接下去說:“聽說他對自己喜歡的人會很好。”
才怪!如果那種態度能說成喜歡,也太勉強了吧!那個金先生,不能說對自己有敵意,但至少是不喜歡。
“還不至於。”雖然事實並不是他說的那樣,但是風暮音覺得沒有必要和這個不請自來的家伙說得太多,於是輕描淡寫地帶過:“我到他那裡,是為了什麼事情,你知道嗎?”
“好像……是為了魔界。”
他是真的知道,風暮音忍不住表情一變。
“你……知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去?”她盯著天青,心跳得有點急。
“如果說能有人知道方法,恐怕也只有那位金先生了。”天青帶著歉意對她說:“對於那扇門,我無能為力。”
“你知道那是一扇門?”
“靜默之門是去魔界的唯一通路。”他點點頭:“這些我知道,但不多。”
“你知道些什麼?”
“打開門,需要鑰匙。”
風暮音把手伸到他面前,攤開了手掌。
黑色的石板,在水晶吊燈的照射下,散發著奇特的光澤。
“界石?”這次輪到天青驚訝:“他給你了?”
“總之就是這個……但我想知道是,那扇門到底在什麼地方?”風暮音有些煩躁的把頭髮撥到腦後。
事實上,等她離開那見鬼的地方,才想到這個很嚴重的問題,可等轉身去找,那條該死的街居然遍尋不著了,問人的話,別人都當她是傻瓜一樣。
那裡根本就沒有什麼路口,更別說安善街了。
不知道門在哪裡的話,她根本就不知道上哪去用這把鑰匙。
“難道金先生只給了你界石,卻沒有告訴你門在哪裡嗎?”天青愕然地問。
“這不是金先生給我的,而是他身邊一個叫西臣的孩子,我和她之前認識。”風暮音把石板在手裡翻來翻去:“她是瞞著金先生把這個給我的,我當時急急忙忙要走,居然沒有想到這麼重要的問題,實在是太蠢了!”
“西……”他一臉了然的說:“怪不得!”
“既然你說這是唯一的辦法,那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再去金先生那裡一次。”風暮音抬頭看著他:“我要怎麼樣才能再去一次?”
天青的反應是搖頭。
“你搖頭什麼意思?”風暮音瞇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天青很坦白的說:“那個地方只有被允許進入的人才能進去,如果他沒有打算再見你,你怎麼也不可能找到的。”
“那你上次……”
“那是安排好的,我只是看到街邊的路標,才知道金先生希望你去見他。”天青聳了聳肩:“我只是碰巧當了個傳聲筒,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另一個不相干的人告訴你。”
聽他這麼說,風暮音徹底呆掉了,她原以為還有最後的機會,所以才會……
“暮音!”天青覺得她有點不對勁,小心地觀察著她:“你怎麼了?”
“還有別的辦法的……一定還有!”風暮音也不理他,只是喃喃地說著。
頭頂上的吊燈突然閃了閃。
“暮音!”天青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抓著她的手:“你忘了嗎?不要激動!”
“冷靜?”風暮音有些茫然地問他。
“對!要冷靜下來!”
天青把她的手合攏,包裹在他的手心裡:“你這樣子什麼都做不了,你要先冷靜下來,我們才能再想其他辦法!”
“其他的……”風暮音大口呼吸著,強迫自己鎮定一些,“啊……”
“怎麼了?”天青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急忙湊到她埋到膝蓋裡的頭邊:“你沒事吧!”
風暮音斷續壓抑的呻吟,持續了將近一分鍾。
“暮音?”在這期間,天青一直試圖把她的頭抬起來:“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她的聲音悶悶地,從貼著的膝蓋那裡傳了出去。
“真的?”天青追問著,似乎很擔心的樣子。
“我沒事!”風暮音終於把頭抬了起來。
天青看著她,確定她除了眼眶有點發紅以外,其他沒什麼不對,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拉夠了沒有?”風暮音舉起雙手,天青的手還緊抓在那裡。
“你沒事就好了!”他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你這樣子很傻!”順勢甩開那雙手,風暮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抱歉!”天青也急忙從趴著的茶幾上爬了起來:“我是一時著急。”
風暮音動了動嘴巴,有衝動想再說兩句,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
“那我是不是可以留……”還沒有等他問完,風暮音就已經離開了客廳。
透過樓梯扶手間的空隙,風暮音看到天青認命地打開行李箱,找出一件長點的外套充當被子,脫了鞋子和外套,哀聲歎氣地躺到長沙發上。
等她回到客廳的時候,天青已經閉著眼睛數到了第兩百三十三只羊。他一睜開眼睛,風暮音就把手裡的東西砸了過去。
天青接到手裡才發覺那是毛毯,一臉驚喜的看著她。風暮音面無表情,只是把手裡的枕頭也丟到他身上。
“客房還沒有打掃。”風暮音咳了一聲,不是那麼自然的說:“明天自己去收拾。”
“好啊!”天青笑著答應了。
“睡覺!”風暮音又瞪了他一眼,覺得他笑得太開心了一點。
“還有——”她離開前,最後回頭警告這個曾經害自己極度丟臉的家伙:“你要是再像那次一樣的胡說八道,我要你好看!”
天青根本不記得什麼是“像那次一樣的胡說八道”,但他看風暮音臉色不善,又不敢多問,只能把疑惑咽到肚子裡,乖乖的點了頭。
看他不敢出聲的樣子,風暮音心裡這才平衡了一點。
風暮音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她慢慢走到梳妝檯前,拿下了鼻樑上的眼鏡。
能看得到,但盡是重重疊疊的影子……她用力揉了揉眉心。
視線清晰了起來,但只是幾分鍾,又開始模糊。
怎麼這樣?剛開始和那家伙說話的時候明明還沒有這樣,可是到情緒激動,他拉著自己手的那一刻,眼睛就突然很痛,然後變得有點模糊。
接下來就是清晰和模糊交替,還帶著重重疊疊的虛像。
回房間來戴了眼鏡,只是好了一小會,剛才上樓梯的時候還踩空了好幾次,要不是拉著扶手,恐怕早就滾下去了,還有開門的時候,抓門把手也落空了幾次才找到准確的位置。
難道說……自己就要……
“不……不會的!”風暮音看著自己在鏡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影像,握緊了拳頭:“不會的!”
接著,整個後半夜,她都沒有睡著。只是躺在床上,藉月光反覆研究著手裡的黑色石板,恨不得忽然間福至心靈,立刻就能使用上它。
就這樣,直到星辰盡落,旭日東升,新的一天再次開始。
第一附屬醫院。
風暮音突然得知,之前一直替她看病的萊恩醫生突然去世了,而生前負責的病人也轉給了另一位叫做M的醫生。
她站在掛著Dr。M牌子的那間診療室門口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決定先進去見一見那位醫生再說。
“請進。”她敲了幾下門,裡面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風暮音推開門進去,可一走到裡面,就有些驚訝。
外面明明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可是這間辦公室裡卻一片漆黑,要不是藉著門外的光亮,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進來吧!”那個懶洋洋的聲音又說。
“是M醫生嗎?”這房間好像很大,風暮音看不到有人,於是向裡面走了兩步,試探著叫了一聲。
還沒有等到回答,“砰”的聲響已經先從她身後傳來。
所有的光明隨著這個聲音徹底消失,她身後的門被關上了!讓她一下子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這不是黑夜裡,目光可以慢慢適應的那種暗。風暮音雖然沒有慌張,但神經卻緊繃了起來。
“對不起!”就在這個時候,慵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扇門有點問題。”
接著,風暮音眼前突然再一次出現了光明。
雖然至少三層,每一層都厚到離譜的窗簾,只是被拉開了一條不寬的縫隙,但是已經帶來了足夠的光線。
秋日明媚的陽光,正透過玻璃窗,照射進這間前一刻還絕對黑暗的房間。
“早安!”有人就站在被拉開的窗簾邊,帶著歉意對她說:“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沒有睡好,所以剛才拉了窗簾打個瞌睡,希望沒有嚇到你。”
於是,風暮音和這位“好像有點不太可靠的M醫生”面對面了。
他就站在黑色絲絨質地的窗簾旁邊,白色襯衫外面隨意披了一件白色的醫生袍。淺棕色的頭髮看上去格外柔順,烏黑的眼睛像剛被水氣薰染過一樣,迷蒙深邃。
等到窗簾又被拉開了一些,明媚的陽光讓白色衣服反射出淡淡的光暈,人就完全被籠罩在柔和的光芒之中了。
風暮音現在終於能明白,為什麼那些護士小姐一說到這個男人,都會是那種反應。
這位醫生,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陽光般的溫柔氣息。甚至一句話不說,這個人身上的溫柔,就讓神經始終緊繃著的她,產生一種柔和放松的感覺。
這種溫柔,很像一個人,一個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人。
“坐吧!”溫柔的醫生指了指她身邊的椅子。
風暮音忍不住回報一個微笑,坐了下去。
“風小姐是嗎?”他走到一旁的檔案櫃前,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檔案夾:“你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做定期檢查了。”
他好像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這讓風暮音愣了一下。
“我接替萊恩醫生以後,仔細看過他留下的病歷。”
他把手裡的檔案打開放在桌子上,裡面是風暮音的照片和過往病歷:“照你的情況,就算再怎麼感覺不錯或者沒有時間,也要堅持定期復檢。這一點,萊恩醫生應該特別關照過你吧!”
風暮音點了點頭。
“那麼,今天來是例行檢查還是……出現了什麼問題?”M醫生那雙烏黑的眼睛盯著她。
風暮音張開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也沒有多問,只是走到她面前,示意風暮音拿下眼鏡以後,大略地替她檢查了一下眼睛。
“很糟糕是嗎?”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轉為凝重,風暮音的心往下一沉。
“是的。”他點了點頭,放下手裡的工具:“你最近是不是感覺視力迅速下降?看東西是不是會有疊影?”
看到風暮音點頭,他一臉為難,一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樣子。
“直說就好。”風暮音冷靜的告訴他:“不論是什麼也好,我早就有心理准備了。”
“眼睛的感光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M醫生歎了口氣:“最近你可能會多次暫時性失明,持續時間會越來越長,直到眼睛完全喪失感光的能力。”
“那從現在到我徹底看不見東西,這中間的時間還有多久?”
風暮音垂下了眼睫,很直接地問他。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1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九章
風暮音滿懷心事的走出了白色的醫院大樓。
“到底還有多少時間不太好說,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最樂觀也只能再拖上一兩個月。”
那位醫生用遺憾的表情告訴她,她還有一兩個月就要瞎了。
其實風雪也對她說過,人類的異能者中,多數人的力量還是源於精神而非肉體,他們對於侵害的抵抗能力,或許會比普通人強上一點。
可如果是致命傷害或嚴重的疾病,除極少數有特殊能力的以外,其他人就和人類一樣,就算有再強的精神力量,在這方面也完全沒有優勢。
也就是說,就算擁有超越人類的力量,自己最終還是會失明的。可是……只有一兩個月了嗎?這麼短的時間裡,她能不能做完要做的事呢?
風暮音邊想著,一邊慢慢走進大樓旁稀疏的樹林裡。
偉岸的銀杏挺拔而美麗,只是翠綠的葉子已經被秋風染成了金黃,陽光透過這些金燦燦的葉子照射過來,似乎更加明亮了。
她站到一棵最高大的樹下,摘掉眼鏡,然後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
哪怕是什麼都看不清,只要能夠像現在一樣稍稍感覺得到光亮也好。
雖然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是當它真正來臨的時候,風暮音還是覺得害怕。
永遠獨處於黑暗,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暮音。”輕柔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你怎麼了?”
風暮音慢慢睜開了眼睛,有些昏暗的視線裡,是一個朦朧的白色影子,接著,微涼的手背貼上了她的臉頰。
“天青?”她喃喃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放心你啊!”天青輕歎了口氣:“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不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著急。”
“你真的是……”這個人是在為自己擔心嗎?為什麼?只是因為有人托他照顧自己,還是……
“什麼?”正好有風,揚起的碎髮遮住了風暮音的眼,天青十分自然地幫她撩到耳後:“我怎麼了?”
“沒什麼。”風暮音習慣性的退後兩步,躲開了他。
“你來這裡做什麼?”天青回頭看了一下白色的大樓。
“找人。”風暮音簡短的回答。
他顯然不信,但也只是皺了下眉,並沒有多說什麼。
“天青。”風暮音仰起頭,然後問他:“這裡是不是很漂亮?”
“是啊!”天青看著站在一片金黃落葉中的風暮音,揚起了笑容:“秋天是美麗的季節。”
“嗯!”她點了點頭,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那微笑帶著幾分茫然,她的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不安。
視野裡的景物漸漸變得明亮和清晰,風暮音看到了天青帶著深思的表情。
靜默不語的天青,唇邊沒有淺淺的微笑,深邃的眼睛變得沉郁難懂,這一切讓她覺得十分陌生。
其實對她來說,天青也只能算是一個陌生人,他們相處的時間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幾個小時而已。
也許是因為成長環境的關係,風暮音向來喜歡和別人保持距離,可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叫做天青的陌生人,她卻有一種想要信任他和得到他信任的衝動,就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
風暮音靠到背後的樹干上,有幾片金黃色的銀杏葉自她的髮間滑落。她伸手抓住了一片從空中飄落的葉子,用兩根手指拈著長長的細莖轉動。
扇形的葉子在陽光裡,似乎閃動出某種奇異的光芒。
“傳說有一種葉子可以帶來幸福,你信嗎?”風暮音看著手裡的葉子,近乎呢喃地問。
“四葉草,是幸福的咒語。”天青也低著頭,卻不是看葉子,而是看著她。
風暮音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釋然地笑了。
“你也聽過嗎?”她難得的對天青保持笑容:“這種說法很有趣,對不對?”
“你……不相信嗎?”天青有些遲疑地問。
風暮音搖搖頭。
“為什麼?”
“我從來就不相信。”她把葉子揉進手心,揉成了一團:“什麼找到四葉草的人一定得到幸福?那只是用來騙騙小孩子的。”
聽到她的這種說法,天青好像一下子愣住了。過了一會,才聽到他開口喊人,“我們回去吧!”天青朝她伸出手。
風暮音深深看了他一眼,站直身體,繞過他走了出去。
天青收回手,跟在她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踏著滿地金黃色的落葉離開。
不遠的高處,沒有被完全拉開的黑色窗簾邊,隱約可見一個慵懶的白色身影。
“這樣不太好……不過,還真是令人羨慕。”弧度優美的嘴唇,綻開了優雅的笑容:“暮音,我期待著……”
晚上十點的中心地鐵站裡,在站台上等候地鐵的乘客,已經漸漸稀少起來。風暮音站在黃線後面,等著開往東區的地鐵。
“暮音,我們休息一下吧!”天青就站在她身後,風暮音也知道他正擔憂的看著自己:“這麼毫無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們已經在街上找了快一天,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過,也難怪天青會覺得辛苦。
“你要是覺得累就別跟著我。”風暮音直直的看著隧道對面的燈箱廣告,表情麻木地說:“我不想休息。”
“你已經三天沒有合過眼了,我是怕你累壞身體。”風暮音聽見他歎了口氣:“不如我們今天就到這裡,明天再出來找吧!”
“不,還早著呢!”她堅持著:“我想再去東區看看。”
“暮音,還是……”
“我說了我要去……”這時地鐵正好進站,風暮音顧不上再和他囉嗦,剛要踏進停穩的地鐵車廂,卻被天青從身後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做什麼?”風暮音有些惱怒地回過頭瞪著他。
“回去休息!”她第一次看到天青的表情這麼嚴肅:“不要找下去了!”
“你知道什麼!”風暮音抿緊了嘴角:“放手!”
“暮音!”天青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別這麼任性!”
“關你什麼事?”風暮音大聲的說:“你有什麼權力命令我?”
風暮音的聲音在空曠的地鐵站裡回蕩,連地鐵裡為數不多的乘客也紛紛朝這裡看來。她甩著手用力想要掙脫,卻沒有想到天青的力氣出乎她的意料。
和她憤怒的目光相對,天青的臉色也漸漸黯沉了下來。
直到地鐵門上紅燈亮起,隨著語音提示,門緩緩合上,最後一班地鐵終於呼嘯而去,而站台上的他們依舊僵持著。
在風暮音背後,隧道對面的廣告燈箱,先是猛地閃了一下,然後發出一陣爆裂聲,火星沿著燈箱的四壁噴射了出來,接著,整個地鐵站陷入了毫無光亮的黑暗。
她的手一抖,感覺到天青立刻更用力抓緊。
“暮音。”他壓低了聲音在風暮音耳邊說:“沒事的。”
黑暗裡,風暮音能感覺到他的手順著手臂滑下來,握住了自己有些濕冷的手掌。
“我……”她低下頭,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個人是……是……是什麼?可惜那只是一閃而逝的感覺,剛想仔細去捕捉時,卻又毫無印象了。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說這些話的時候,天青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柔和:“我答應你,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找到那個金先生,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好嗎?”
風暮音抬起頭剛要說話,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手電筒的光線照在他們臉上,風暮音不適應地把臉轉過一邊,天青見狀馬上用手幫她擋住。
“喂!你們!”穿著制服的地鐵站工作人員跑了過來:“供電系統有點故障,我們要立刻進行檢修,你們不能留在這裡。”
天花板上的應急燈在這個時候,也都亮了起來。
“好的,我們馬上就走!”天青和氣的回答,轉身對風暮音說:“暮音,我們還是……”
風暮音掙開了他的手,一個人往樓梯口走去。
天青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大步追了上去。
凌晨兩點,風暮音洗完澡,卻絲毫沒有睡意。於是重新換好了外出服,拿著咖啡坐在自己房間的陽台上,怔怔地看著遠處。
黑暗的樹影、黑暗的天空、黑暗的地平線……這讓她想起了之前在地鐵站裡,陷入黑暗時那一瞬間的恐慌。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看不見了。想到這裡,她用雙手環繞住溫熱的杯子,長長吁了口氣,暗自慶幸著並不是那樣……
“為什麼還不睡?”
風暮音轉過頭,看到了站在相鄰陽台上的天青。
“我睡不著。”她低頭喝了口咖啡,不是很想搭理這家伙。可等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天青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既然我們都睡不著,不如一起坐一會吧!”
既然天青已經很自覺的坐到另一把椅子上,一副趕他也不走的樣子,風暮音也只能很大方的表示同意。
她不想說話,只是一個人呆呆的看著遠處,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著咖啡。
“你想過嗎?”天青好像已經開始習慣被她冷漠對待:“光明和黑暗,其實是互相依存的,如果沒有了黑暗,光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反之亦然。”
“你這是什麼意思?”因為這個話題十分奇怪,風暮音分了一些心思給他。
“你想一下,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只有光明美好的事物存在,會是什麼樣子呢?”天青用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風暮音,像是在問一個有趣的謎語。
風暮音反問他:“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只有光明?”
“只是假設。”天青微笑著回答:“假設這個世界上沒有了黑暗,沒有了一切醜惡的事物,這會是一個完美的世界嗎?”
“不會吧!”她並沒有多想,只是靠著直覺回答:“如果真是這樣,光明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果然一下就抓住了重點。”天青收住了笑容,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她:“只有黑暗的威脅存在,光明才有重要的價值。”
“你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風暮音毫不避讓地和他對視著:“我和我母親完全不同,我不在乎什麼光明、黑暗或者拯救世界之類的事情。我只重視對我來說重要的東西,那種偉大的事情,就交給有著崇高理想的人去做就好了。”
“你真的對於‘狩魔獵人’,這個代表著人類最傑出者的稱號,毫不在意?”天青的語氣裡夾雜了一絲好奇。
“你覺得我會嗎?”
他笑了,笑著搖頭。
“你是幾號?”風暮音敢發誓,她根本就不想問的,她根本就不想知道關於這個家伙的任何事情。但自然而然的問出了口,她只能隨即加上一句:“不想說就算了。”一說完,風暮音就自我厭惡地皺了下眉。
“我?我就是天青。”天青也很自然的回答:“號碼或者名字不過是用來稱呼的,只要你喜歡,不論喊我什麼都可以。”
“小青。”風暮音面無表情地說。
天青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凍結,而後沉默了很久。
“如果……”他說得有些困難:“你真的希望……這麼叫我,也……沒有什麼關係。”
風暮音捂住嘴,卻捂不住傾洩而出的笑容。
天青像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勾起嘴角,目光變得格外柔和了起來。
“暮音。”他示意風暮音抬頭。
風暮音抬起頭,看到那宛如黑色絲絨的夜空,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子,一顆流星像一道閃光劃過天際,最後消失在黑夜之中。
把頭靠在椅背上,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靜靜看著。
“傳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對應著地上的某一個人,所以每當有流星落下的時候,就代表著地上有一個人死去了。”風暮音輕聲說:“不知道代表我的那顆星星在哪裡呢?”
“我知道。”天青湊過來指給她看:“就是那顆啊!”
“亂講。”風暮音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是月亮。”
“我敢保證,它不會像其他星星一樣隨意掉下來。”
“說什麼呢!”風暮音終於看向他:“你真是奇怪的人。”
“暮音,你才二十歲。”天青認真的說:“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只要盡力就好了!”
“你不必把我當孩子。”她直直地看著天空:“誰都沒有把我當成孩子,我也沒有權利把自己當成孩子。”
天青沒有說話。
“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注定的事情呢?”風暮音閉上了眼睛。
“命運。”天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我不相信……”風暮音喃喃地回答:“我不信什麼命運,我信我自己,我什麼都能做到,任何事……”
天青接下去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但是她實在是困了,也就沒有注意去聽。天上的星辰泛著光,天青陪在她的身邊。
她困了,就睡著了。
她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外面好漂亮,到處都是雪白雪白的。
“暮音!暮音!”
她回過頭,看到了最最喜歡的人。
“爸爸!”她朝那個人張開手臂,立刻被抱到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爸爸,我們出去玩堆雪人吧!”她摟著爸爸的脖子,笑得開心極了。
“你燒還沒退。”爸爸摸了摸她的額頭,堅決地說:“哪裡也不許去,就給我乖乖待在屋子裡。”
“我要堆雪人!”她噘起嘴巴,任性的說著。
“爸爸陪暮音玩游戲吧!”爸爸哄著她:“我們在房間裡玩游戲好不好?”
“一整天?”她開心地問。
“不行!”爸爸搖頭:“只能一會,結束以後就要乖乖睡覺!”
“那好吧!”她做出讓步:“我們玩什麼?”
“尋寶游戲吧!”爸爸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在她面前搖晃了一下:“我把這個藏起來,要是暮音找到了,爸爸就把它送給你!”
“真的嗎?”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那樣東西,發出了誇張的贊歎聲:“好漂亮啊!好漂亮的……”
風暮音猛地翻身坐起,瞪著眼睛呆呆坐在那裡。接著,她就從床上跳了起來,直接沖往壁櫥的方向。
“怎麼了?”站在陽台上的天青走到了門邊:“你這麼快就醒了嗎?怎麼不多睡一會?”
風暮音也顧不上理他,一把拉開了壁櫥的大門,就著明亮的月光,整個人埋進一大堆行李箱裡面翻找著。最後從底下拖出了一只看起來很有些分量的箱子,一路拖到房間的中央。
天青慢慢走進房間,詫異地看著。
“這是要找……”天青還沒有問出口,就看見風暮音已經拉開了箱子,把所有的東西都倒在地毯上。
因為動作太過粗魯的緣故,零碎的東西滾得到處都是。她也顧不上這些,只是跪在地板上,在這些東西裡面一通翻找。
“在這裡!”風暮音找了半天,然後驚喜的叫了一聲,天青也好奇地朝她走了過來。
風暮音從一個木頭盒子裡拿出一樣東西,心裡說不出是種什麼感覺。
那是一個吊墜或者其他什麼的,看起來像是一個星辰形狀的裝飾品,似乎是用透明水晶做成的,在光線的照射下,閃耀出一種晶瑩剔透的美麗光芒。
“這是什麼?”天青已經走到她身邊彎下了腰,好奇地問。
“就是這個……”風暮音的臉上也充滿了困惑,幾乎是同時和天青問出了:“這是什麼?”
天青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天青。
“這個……”天青看了看她,指了指她手上的東西。
“是你把我弄到床上的?”她看了看天青,再看了看自己跳下來的床。
“嚴格來說,不能用這個詞語。”天青有點不自在地回答:“我是看你睡著了,所以才會把你抱到床上……”
“謝謝!”風暮音看著他,直截了當的說:“以後直接把我叫醒就好了。”
“嗯……不客氣。”天青好像很不好意思的回答:“我會注意的。”
“這個東西我在金先生身上見過。”風暮音把注意力放回手裡的東西上面:“我覺得有些眼熟,卻也沒在意,我剛才是突然想到的。”
“金先生的東西?”天青也盤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怎麼會在你這裡的?”
“不是同一個。”風暮音肯定的說:“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可這個是我爸爸給我的,金先生那個是從哪裡來的,我就不知道了。”
“這種樣子很特別。”天青仔細看了一下:“應該很少會有相同的。”
“我爸爸為什麼會有和金先生一樣的東西呢?”風暮音把那個星辰一樣的飾物放在手心:“是巧合?或是有其他的什麼原因嗎?”
“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天青側過頭問:“關於這個,你爸爸曾經和你說過些什麼嗎?”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爸爸只是讓我收好,之後就從來沒有提起過,所以我差點都忘了。”
“如果說這是一個玩具,好像貴重了一點。”得到風暮音的同意以後,天青想把東西拿到自己手裡再看一下:“要我來說,這像個徽章。”
“咦?”他們突然同時叫了起來。
就在被他手指碰觸到的那剎那,這個像徽章一樣的水晶飾物,突然像是被染了顏色一樣,從透明變成深濃的紫色。
他們抬頭互看一眼,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驚訝和迷惑。
“怎麼會這樣……”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從風暮音的上衣口袋裡閃現出明亮的光芒。
她連忙把手伸進口袋,把發光的東西拿了出來,是那塊從金先生那裡得來的黑色石板,在散發出一種明亮的深紫色光芒。
這個時候,綠色的水晶已經離開了天青的手心,慢慢飄到空中。
他們兩人慢慢地站了起來,跟著那塊在半空飄移的水晶,走到了陽台上。
“暮音!”天青忽然看向天空:“你看!”
在那個星辰徽章的中央部分,射出了一束紫色的光,在不知何時壓低的厚厚雲層之上,形成了一個紫色的古怪圖案。
接著,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一陣狂風,而天上雲層中投射出圖案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還沒有等他們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伴隨著可怕的轟然聲響,鋪天蓋地的猛烈氣流夾雜著樹木的枝葉,就朝他們席卷了過來。
天青眼明手快的拉著風暮音轉過了身,把她護到自己懷裡。風暮音抓住天青胸前的衣服,為他的動作吃了一驚。
天青用力的摟著她,用身體擋在了她的面前……
像是只有一眨眼的時間,狂風停止、聲音消失,天地間恢復了一片寂靜。
風暮音的臉埋在天青懷裡,隔著衣物傳來了暖和的體溫,耳裡充斥著平穩有力的心跳……
“暮音,你沒事吧!”天青退開了一些,想要看清她的狀況。
風暮音在這個時候也回過神,猛地推開了他,卻聽到他悶哼了一聲。
“你手怎麼了?”她反應迅速的抓住天青的手,撩起了他的衣袖。
“沒什麼,只是被樹枝刮了一下。”天青竟然毫不在意地笑著:“你沒事就好。”
風暮音看著他手臂上嚴重的血痕,抿了抿嘴,什麼都沒有說。
“暮音!”天青喊她的聲音裡夾雜著驚愕。
風暮音抬起頭,越過他的肩膀,順著他後望的視線看去。
遠處,在即將黎明的天色裡,一扇烏黑而泛著奇異光澤的大門,在漸漸消散的雲霧之間顯露了出來,一看就能知道,這是不屬於人類世界的東西。
那門高入雲間,兩扇門的中央,栩栩如生的雕刻著兩條在雲中相互纏繞盤旋的飛龍。
“傳說只有在黑夜和白晝交替的一瞬,通往其他世界的靜默之門,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你知道?”風暮音的目光放到了正仰頭上望的天青臉上:“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只是傳說。”天青坦然地回望著她:“長久的時間中依靠口述流傳下來的說法,有時並不可靠。”
半空中的那塊水晶,慢慢下降到了風暮音面前,她伸出手,圍繞著的光芒完全消失以後,水晶一下子掉落到她張開的手心。
“為什麼……”風暮音低下頭,看著那塊已經變回透明無色的星形水晶。
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父親會留下這塊水晶,它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和這扇連接著其他世界的大門會有關係?
“暮音,你決定了嗎?”天青站在她身邊,把她的迷茫盡收眼底:“魔界是一個人類所未知的世界,有些什麼,誰都不會知道。”
“要是我能回來,我會告訴你那裡是什麼樣子的。”風暮音的回答,還是一貫的冷淡。
天青欲言又止,輕聲歎了口氣。雖然相處不是很久,但他已經知道風暮音性格倔強,一旦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所以不再多說。
“怎麼打開它?”風暮音打開另一只手,黑色的石板依舊散發著紫色光芒,在朝上的一面,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圖案,依稀就是剛才在雲層中出現的那個。“這就是鑰匙吧!你知道怎麼用嗎?”
看見天青還是一臉猶豫的看著自己,風暮音的心裡沒有來由的焦躁起來,於是她一言不發的轉身走進了已經一片狼藉的房間,從床頭拿起外套,換好了鞋子,然後才重新折回陽台。
“告訴我,該怎麼用?”做完這一切,風暮音再一次朝天青伸出了拿著石板的手掌:“你知道的。”
天青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看到她固執的目光,忍不住又一次歎了口氣。
但這次他什麼也沒有再說,默默接過了風暮音手裡的石板,把有字的一面,朝向東方高高舉起。
當東方升起的第一道陽光照射過來的剎那,石板發出強烈到令人不得不遮住眼睛閃避的光線。
風暮音透過指間的縫隙,似乎看到那扇門上兩條飛龍眼睛的部位,發出紫色的光芒,然後兩條雕刻出來的龍,就像活過來了一樣,伴隨著隆隆聲響開始不停顫動,並且越來越快的在門上游走了起來
。
在強光完全消失的時候,那扇門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兩條原本盤繞糾纏著的龍,已經完全分離開來,左右各據一方,門打開了一條窄窄的通路,從這裡看去那後面是一片黑暗。
“暮音。”天青攔住了朝前走去的她。
“我一定要去。”
“我知道。”他點了點頭:“我不是要阻攔你,只是想讓你等我一下。”
風暮音聞言錯愕地看著他:“你不必……”
“我說了,那是一個充滿危險的地方。”天青垂下目光,溫柔而平靜的看著她:“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去呢?”
直到風暮音走到這扇門前朝上仰望的時候,才了解到這扇被稱為靜默的大門有多麼地巨大恢宏。從地面到天空,就算是仰望也無法看到頂端,她甚至比門上飛龍的一片鱗片,也大不了多少。
和一扇門相比,人類就已經顯得無比渺小而脆弱。那麼在這扇門後面等待著她的,又會是些什麼?
“暮音。”身旁的天青抓住了她微微發顫的手:“別怕!”
“我不是在害怕。”風暮音正在努力平息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我是高興。”
她抽回了被天青握住的手,按住胸口掛著的水晶,深深吸口氣,率先走進了那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
當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門後的黑暗中時,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天青才快步跟了上去。
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閉合,飛龍盤繞回原來的模樣。隨著旭日東升,黑色的大門慢慢淡化,直至消失。
風暮音家的屋頂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
看到遠處那扇大門徹底消失,這個可愛的孩子長長呼了口氣,臉上露出終於放下心的表情。
立刻,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趕緊回頭向後看去。
身穿奇異服飾的男人背負雙手站在那裡。
“先生。”她有些慌張地想要辯解什麼:“不是我……”
“這我知道。”墨色的長髮被晨風吹揚而起,露出了金先生那張古典氣息濃重的臉龐。
他目光流轉,卻是面無表情地遠眺著剛才靜默之門矗立的方向。
“先生。”西臣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金先生慢慢收回目光,雙眉有一瞬的微攏。
“先生,我知道您不希望她去那裡。”西臣把玩著自己的衣角:“可是我覺得,還是應該……”
“你知道什麼?”金先生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自作聰明!”
西臣被他銳利的目光一刺,嘟著嘴低下了頭。
“走吧!”金先生轉過身,准備離開。
“先生,你說……”西臣還是忍不住問了:“她不會有事吧!”
“你問我?”金先生好笑地反問:“那你說,她進去魔界,還能平安回來的機會有多少?”
西臣的頭垂得更低了。
“也許還有機會。”金先生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存在‘奇跡’這種東西,那麼她也許就能平安的回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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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明知道不能這樣,但我還是想要去信任你,也被你信任……> 戀人絮語── by 暮音
第一章
能夠安全離開這個地方嗎?
風暮音看著眼前奇異的世界,腦子裡再一次閃過這個念頭。但她隨即就用力甩頭,努力甩開了這個不爭氣的念頭。
令人恐懼的明亮閃電在上方劃過,像是徒勞無功的想要撕開一片混沌的昏暗天空,四周是高大的樹木,但這些樹木的樹幹和葉子卻是古怪的灰色。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殘頹的廢墟,白色大理石的雕像碎片和建築遺跡,隨處可見的散落在林間地上。
“這裡就是魔界嗎?”風暮音驚愕地看著前方,那裡躺著一只比她整個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殘破手掌。
“應該是的。”
站在她身邊的天青,環顧著四周:“你沒有感覺到嗎?這裡到處充滿了魔族的氣息,除了魔族聚集的魔界,不會有讓人覺得這麼不舒服的地方了。”
“你不舒服嗎?”風暮音這才發現天青的臉色不是很好。
“有一點吧!”天青笑了一笑:“畢竟我們要比普通人對這一點更加敏感,到了連空氣裡都充滿魔族氣味的地方,多少會覺得不習慣。”
“會嗎?”她皺著眉說:“我倒是還好。”
“你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特殊訓練,身體的反應當然沒有我這麼嚴重。”天青臉色有點發白,但還是努力保持著笑容:“沒關系,過一會我就會適應了。”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周圍看看。”
“不行!”天青一把拉住了她:“我們不能單獨行動,萬一遇上突發情況,會來不及救援。”
“那好。”風暮音想了一想:“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聽她這麼說完,天青一下子坐倒,十分疲倦地靠在一根斷了的石柱上,她也跟著慢慢坐了下去。
“你沒事吧!”風暮音見到天青閉著眼睛很久都一動不動的,有點擔心起來。
“我沒事。”天青睜開眼睛,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我不會拖累你的,我們現在就……”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怎麼開心地打斷了天青:“你要是真的很不舒服,我們就多留一會,或者你在這裡等我,我
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不行,你不能一個人去。”天青坐直了身體:“我不放心。”
真是奇怪!這個人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沒有用了?不然的話,怎麼總是不放心不放心的?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這麼不停地為她操心了……
“你覺得我很沒有用嗎?”風暮音看著他,有些遲疑地問:“你為什麼總是對我沒有信心?”
“不是信心的問題,我知道你很出色也很堅強,能夠獨自面對任何困難。”
天青的回答迅速而簡單:“只是因為,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如果你受到任何傷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很……重要?”風暮音眨了一下眼睛,回味著聽到的這個詞。
“很重要!”天青點頭,加重了語氣強調。
風暮音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裡一片平靜和坦蕩,毫不閃避。
“有多重要?”她接著又問。
“勝過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為什麼?”風暮音臉上充滿了疑惑。
“有些事,並不需要理由。”其實天青的回答可以說得上是狡猾的,但是他的神情卻是那麼認真。
認真到……她甚至開始相信這個狡猾的回答……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需要理由的事情嗎?
臉畔突然傳來的溫熱觸感,嚇了她一跳。
“你幹什麼?”風暮音頭朝後仰,語氣裡透著緊張。
“頭髮上有東西。”
天青被她的激烈反應嚇到,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風暮音胡亂地撥了一下頭髮,把粘在上面的枯葉抓了下來。
“你怎麼了?”天青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
“沒事。”
風暮音正暗自懊惱自己的大驚小怪,連忙解釋:“我只是在想,這裡究竟是魔界的什麼地方?那個人說的塔又在什麼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總之,先走出這片樹林再說。”天青站起來,舒展了一下四肢:“我已經好多了,我們走吧!”
“暮音。”天青又一次地拉住了她:“我覺得這也未免太巧合了。”
“也許是巧合,也許真的是圈套。”風暮音使力掙開了他:“可是再怎麼說我也要弄清楚。”
他們轉過頭,再一次地看著那座高塔。
在他們走出那片灰色的樹林之後,就看到了這樣一座用巨大灰色巖石造成的尖塔。風暮音的父親,據說就是被關在了一座塔裡。
這座塔是不是他們所要尋找的“絕望之塔”呢?
風暮音立刻要過去看個究竟,而天青本著謹慎小心的態度加以阻攔。他認為,一來到魔界就找到了所要找的地方,
這實在是太巧了。
如果是囚禁的場所,更不可能像這樣沒有守衛。所以,還是先確認之後再行動比較穩妥。
風暮音卻一刻也不想再等。
“我已經等得夠久了。”她這麼告訴天青:“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不認為小心會有多大的用處。猶豫得越久,我們反而越有可能被發現。”
“你能肯定是這裡嗎?”因為這種過於堅持的態度,天青覺得很困惑。
“我能感覺得到。”
風暮音仰望著那座塔的高處,心裡有一種異常的執著:“爸爸他就在那裡,不會錯的!”
天青沉默著,似乎在深思些什麼。
“天青,你來不來?”風暮音回頭喊他。
天青的回答是一個微笑,然後他說:“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風暮音迅速轉過了頭,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向前走了幾步之後,風暮音喊住天青:“等一下!”
“怎麼了?”天青雖然不明白,但還是立刻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有人,在這裡設下了障礙。”風暮音看著面前空空如也的灰色草地,臉色十分凝重:“禁止任何人靠近的障礙。”
“你是說這裡有結界?”天青的臉色有些變了:“怪不得這裡沒有一個守衛。”
“西臣好像說過這個。”她想了起來:“她說過在‘絕望之塔’周圍,都是魔王設下的結界。”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是絕對沒有辦法通過的。”天青無奈地說:“人類的力量在魔王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
“很強的力量……”風暮音沒有仔細聽他在說什麼,只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這麼說,這裡真的是‘絕望之塔’。”
“暮音。”天青皺了皺眉頭:“你是打算……”
“不論怎樣,我都要帶爸爸離開這裡。”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心意卻很堅定。
“不能硬闖!”看到風暮音准備就這麼過去,天青立刻攔到了她的面前:“不可以和魔王的力量正面沖突!”
“我知道。”她很冷靜地反問:“可是除此之外,你有什麼辦法嗎?”
“辦法可以慢慢再想。”天青終於有些動氣了:“總之,不許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天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拖遠一些:“我就不該讓你到這裡來的,你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這是什麼意思?”風暮音抿緊了嘴唇:“我沒讓你和我一起來,要是你害怕的話,大可以馬上離開啊!”
“夠了!我沒時間聽你說這些蠢話。”天青瞪著她,碧綠的眼睛變得深邃:“風暮音,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天青說這句話的時候,風暮音心裡突然一寒。
天青現在的神情,包括他的語氣,她從來沒有在他身上見到過。
在這一瞬之間,天青看起來變得有點危險。
她一直都知道,天青這個人未必是表面看起來的這麼和善。
那是一種直覺!
就像感覺父親就被關在這座塔裡一樣,風暮音能夠感覺到天青身上有另一種,他一直在試圖努力掩飾的性格。
要她來看,這個天青也許是一個很可怕的人也說不定。
就像現在,天青那雙深邃墨綠的眼睛盯著她不放,臉上慣有的笑容不知去了哪裡,手上用的力氣幾乎可以捏碎她的手腕,現在的天青,看上去有些可怕。
但風暮音並不是怕。不論天青有多可怕,也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她決定要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人能夠阻止,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
風暮音只是有一點點的驚訝,她在驚訝天青居然會為自己有可能遇到危險而生氣。
“天青,我沒有時間和你爭論誰對誰錯。”她舉起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我只是覺得,與其在這裡擔心也許會有危險,還不如直接面對它來得好些。”
天青懊惱著自己的激烈態度,也很清楚沒有辦法阻止風暮音,只能一臉擔憂地放開了她。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無奈的大人在看著一個任性的孩子。風暮音被他看得心煩,急急忙忙轉過了身,大步朝著那個“結界”走去。
她朝那座塔的方向每走一步,壓迫感就嚴重一分,連呼吸都變成了很困難的事。
她開始明白天青為什麼會那麼擔憂,因為她已經能夠清楚感應到,那是一股無比強大和充滿壓倒性的力量。
但最令人感到害怕的,並不是這種像要窒息的痛苦感覺,而是從心底深處不停湧出的恐懼感。
在離塔大約還有二十步左右的時候,風暮音肺部的空氣就已經消耗殆盡,那種可怕的力量甚至從毛孔裡鑽了進來,
在她的血液裡游走,不但呼吸變得紊亂,甚至一直相當平穩的心跳,也急促了起來。
在這座塔的周圍,就像是有一道無形的牆,把想靠近的人阻隔在外。
她沒有辦法繼續前進,只能抬起頭,仰望著這座近在咫尺的灰色尖塔,不得不停下來。
是的,父親……一定就在那裡面!
風暮音深吸了口氣,閉上眼。
在一片黑暗之中,在她的知覺裡,周圍籠罩著的所謂“結界”,是一片暗紫色的光芒。
而她現在所站的地方,十分接近中心,也就是光芒的顏色最為濃烈的位置。
她的手往前伸出,明亮的白光從她的指尖散發出去。
紫色光芒雖然被一波一波的白光蕩漾開去,卻隨即又包圍過來。
她試著又往前走了兩步,卻又一次地停了下來,還是沒有辦法承受越來越重的壓力,不一會,汗水就已經濕透了她的衣服。
風暮音一咬牙,釋放出所有的力量,試圖強行突破。
“不行!”同一時刻,她聽見身後的天青大叫了一聲。
如同被激怒了的紫色光芒,以尖塔為中心向四周爆裂,相比之下,風暮音的力量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風暮音駭然的睜開眼,在她面前,真實的出現了紫色的光芒。
那耀眼的紫光,像是利劍一樣,要刺穿所能接觸到的一切。
她只覺得雙眼如同被火燒灼一樣,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偏偏眼睛又沒有辦法閉上。
就在風暮音認定自己就要死在這個地方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出現了天青挺直的背脊。
“天青!”剎那之間,她的驚呼和視覺被吞噬一切的暗紫光芒奪去。
等風暮音再一次可以看到東西的時候,正巧接住了往後倒來的天青。
她順勢後退了兩步,又跪在地上,才沒有讓昏過去的天青摔到地上。
看了一眼不穩定的結界,風暮音迅速架著天青的肩膀,將他拖離結界的范圍,把天青拖到一棵大樹下靠著。
撥開了他散開的凌亂長髮,天青那蒼白又呼吸微弱的模樣,讓她的心為之一緊。
“你這個傻瓜……”她喃喃責備著已經失去意識的天青,臉色有些發白:“你干嘛一次又一次的擋在我前面?”
他應該十分清楚被那個力量擊中會有多嚴重,可還是就這麼沖過來……這個人,難道沒有腦子嗎?
“喂!你……你不會有事吧!”
看天青毫無反應的樣子,風暮音心裡有些慌亂起來,伸手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得來的卻是他的身體往另一邊倒去。
風暮音趕緊要去扶他,忽然,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她的脊梁往上竄起。
那是一道詭異的、讓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她微微一顫,保持蹲著的姿勢僵在了那裡。
“你是誰?”有人在說:“這裡不是人類該來的地方。”
這本來是一句很普通的,甚至沒有什麼善意的問話,但是這人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難以說清的那種暗示,引
誘……就像是傳說中誘人墮落的魔鬼。
魔鬼?
風暮音迅速從剎那的迷惘中回過了神。
也就是在她轉身的一瞬,四周的景物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她的眼前,不再是那座灰色的尖塔,而是一個似乎是室內的地方。
這麼說是因為,風暮音能夠感覺到這是室內,也能看到兩旁高大的黑色石柱,但是看不到屋頂,除了她視線能看到的範圍,其他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而她的腳下,也不再是灰色的草地,而是奢侈到有些誇張的長毛地毯。
距離風暮音不遠的地方,有幾階台階,在台階盡頭,有一道半挽起的豪華幕布。
不論是地毯還是幕布,都是紫色的,純粹的紫。這厚重華美的紫色鑲在一片黑暗之中,意外的有一種妖異頹廢的誘惑之美。
像是被這純黑和純紫的強烈對比影響,風暮音只覺得情緒再度浮躁了起來。她的第一反應是往身邊看去,發現天青還是昏迷著躺在那裡,散開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雖然氣息弱了一點,但似乎沒有想像中的嚴重。
而先前說話那人,就坐在那道紫色幕布後的椅子上。
這是風暮音第一次知道,一把椅子也可以用華麗這個詞語來形容。
那張椅子就如同國王的寶座,高高的椅背上用紫色寶石鑲嵌出精美的圖案,座位上鋪著厚厚的紫色絲絨,有一個人看似很舒適地交疊著雙腿,斜坐在那裡。
那個人嘴唇以上的部分,被遮擋在幕布投下的陰影之後。
從風暮音半跪著的角度,只能看得到那人線條優美的下巴,沒有什麼血色的皮膚,顏色異常艷麗的嘴唇,以及披落直到腰後的鬈曲黑髮。
他衣服的樣式也很奇怪,那像是一件黑色睡袍,前襟開得很大,有一些裝飾披掛在他的雙肩和胸前,另一些則點綴在黑色的絲綢中間。
這些由紫色寶石構成的奢華首飾,在不甚明亮的空間裡,折射出閃耀的光芒。
也許這種樣子對於一個男性來說過於誇張,但在這個人身上,卻沒有絲毫陰柔的感覺,而是把那種詭異中帶著華麗的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風暮音正在打量和思索時,那人輪廓優美的嘴角勾起,綻開了一抹微笑。
“你又是誰?”風暮音問道,那個邪魅的笑,讓她的心又顫了一顫,升起了戒備。
“我想你並不了解自己現在的處境,所以我原諒你的無禮。”那人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聲音更加低沉:“先回答我的
問題!”
風暮音的呼吸突然紊亂了起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她原本以為,不論面對任何情況,自己都不會有害怕或者退縮的感覺,但是這一刻,一種名叫“恐懼”的情緒,沒來由地占領了她的心。
一切的根源,就是因為她面前這個男人。
自己甚至還沒有看到他的臉,只是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已經開始“害怕”了!而且,這種壓迫感……十分的熟悉!
就像靠近那座囚禁著父親的尖塔時,所感覺到的一樣,甚至更加直接和沉重。
風暮音起身,盯著他慢慢地說:“我來這裡,是……為了見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那人像是故作姿態,沉吟了一會才說:“據我所知,除了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家伙,這個地方並沒有其他人類存在。”
“他在。”風暮音做了一個深呼吸,流暢的說了出來:“他就在那座塔裡。”
她可以看到,那張臉上的笑容至少凝固了三、四秒鍾。
“你是說,絕望之塔裡,關著的是你父親?”
那人戴滿紫色寶石戒指的手掌離開了下顎,慢慢放到了雕刻著精美圖案的扶手上。
“是的!”風暮音的眼睛亮了起來:“我父親就是藍緹。”
話才剛剛說完,空氣裡的壓力突然間加重了十倍不止。
“閉嘴!不許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人的語調變得有些扭曲,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冷汗一滴接著一滴,滲出風暮音的額頭,空氣裡驟然實質化的壓力,讓她的膝蓋變得彎曲,幾乎隨時都要跪倒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看到風暮音把嘴唇咬出了血,但還是堅持站在那裡,那人的怒火像是瞬間消失得幹乾淨淨,還用一種輕柔的口吻問
道。
風暮音只覺得身上的壓力一輕,不由得晃了一晃,才勉強站直身體。
“我知道。”她聲音沙啞地回答:“你是魔王!”
“不錯!”回應她的,是一陣張狂的大笑:“我是這個魔界的統治者,或者就可以叫我魔王!”
聽到他親口說出,風暮音的臉色越發灰暗了起來。
她雖然脾氣死硬,但絕不愚蠢,對方如果真的要殺自己,也許不需要動手指就能做得到。但是現在,他顯然還沒有這個打算,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魔王。”風暮音閉了一會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已經不帶一絲畏懼:“我想帶我父親離開。”
“說得很輕巧。”魔王重新靠回椅背上,嘴角卻沒有了笑容:“理由呢?”
“你把他關了十年了!為什麼還不願意放了他?”她暗自握緊了拳頭:“你到底要把他關多久,才肯放了他?”
“直到他死為止。”魔王毫不猶豫地給了這個答案:“不自量力,敢和我作對的人,只能是這個下場。”
“懦夫!”
“你說什麼?”魔王像是沒有聽清,慢慢地問:“我好像聽到你在說……”
“懦夫!”風暮音沒有辦法抑制滿腔怒火:“不過是因為妒忌……”
接著,她的喉嚨突然被扼住了,雖然面前什麼都沒有,但她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拖到半空中。
“你居然這麼和我說話?”魔王依舊姿態悠閒地斜坐在他的寶座上,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果然像是他的女兒,特別是這愚蠢的腦袋!”
風暮音張著嘴想要反駁,卻只能從喉嚨中發出干澀的聲音,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偏偏四肢又像是被什麼東西
釘住了一樣,根本無法動彈。
“他到底有什麼好的?”魔王看著半空中無力掙扎的風暮音,近乎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有什麼比不上他?”
“不……”風暮音費盡了力氣,也只能發出一個音節,她的視線裡呈現出一片明亮妖異的紫色,這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死去了。
魔王像是被這個聲音從某種狂亂的狀態中驚醒,下意識鬆開了微握的手掌。
風暮音一下子從空中摔在地上,非但脖子上的禁錮消失無蹤,連四肢都立即可以活動了。
她趴在紫色的地毯上,大口呼吸著空氣,五官痛苦的糾結在一起。
等她稍稍能緩過氣來的時候,立刻抬起了頭,狠狠瞪著那個高高在上的魔界之王。
“是他嗎?”魔王卻問了一個風暮音根本無法理解的問題:“難道他想要插手我的事嗎?”
“不知道你說什麼!”風暮音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筆直站在魔王面前:“我不是你的對手,可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的話,我總有一天會帶我父親離開這裡。”
“你應該覺得慶幸,我並不打算殺你。”
魔王這次像是不在意她的出言不遜,反而語氣溫和了許多:“只要你不是這麼沒有禮貌,甚至,我還能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風暮音疑惑地問。
“你不是想要帶父親離開魔界嗎?”
魔王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椅邊的扶手,似乎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只要你為我做到一件事,我就把你的父親還給你,讓你們離開魔界,以後也不再找你們的麻煩。”
風暮音一下子愣住了,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不相信魔王居然瞬間轉變了態度,現在不但不殺她,還說要給她帶走
父親的機會,她開始懷疑其中有什麼陰謀!
“你以為,如果我想要殺了你,需要費這麼多手腳嗎?”
魔王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再說,就算我有什麼詭計,你除了接受也沒有其他選擇。”
風暮音知道這是事實,咬了咬牙問道:“是什麼事?”
“就像一個人類熱衷的謎題。”魔王興味盎然地說:“我需要一個答案,只要你能回答出來,就算你贏。”
“謎題?”
她想了一想,立刻就問:“有唯一正確答案嗎?”
“你很聰明!”魔王微微點頭:“你放心,只要聽了問題,就會明白了。”
風暮音點了點頭。
“聽清楚了!”
魔王嘴角的笑容,有一股說不出的邪惡:“問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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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二章
天青昏昏沉沉的躺著。
他聽到了談話聲,卻醒不過來,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又或者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才逐漸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您醒了嗎?”
在天青逐漸清晰的視野裡,雪白的環境裡有一張溫和的笑臉。
“你……”天青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忍著疼痛坐了起來。
“不要動!”那個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您傷得很嚴重,最好臥床休養一段時間。”
天青看了看那人放在他肩上的手掌,對方立刻知趣地收了回去。
“多謝你的忠告,醫生。”天青公式化的笑了一笑,“她人呢?”
“您是在問風暮音小姐?她一直守在你身邊,我剛才勸她去隔壁休息。”
M醫生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讓明亮的陽光照進來:“她好像有很多的煩惱,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她的性格似乎太過壓抑,也太過悲觀了。”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生來就注定與平凡無緣。”天青靠在床頭,疲憊地說著:“也許命運可以改變,但是出身卻無法選擇。”
M醫生輕聲歎了口氣,喃喃說了一句:“其實命運,何嘗能夠更改?”
風暮音靠在柔軟的躺椅上,閉著眼睛。
她的胸口就像湧動著一股惡寒,腸胃不停翻攪著,全身的骨頭像被拆開重整過一樣疼痛不已。
她很清楚這是必然的。
畢竟,能從魔界全身而退已經是一個奇跡了,但身體的疼痛,反倒遠不如精神上的憂慮更令她感到困擾。
原本是抱著玉石俱焚的決心踏進那扇大門,卻沒想到,自己對於所謂“魔王”的力量估計嚴重不足。
雖然風雪和天青他們一再強調魔王是多麼多麼可怕,但風暮音當時滿腦子是父親還活著的消息,完全拒絕接受別人的勸誡。
說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其實是根本不明白所謂“超越人類想像”是怎麼一回事。
當她真正面對魔王的時候,別說玉石俱焚,光是那種壓倒性的氣勢,就令人無法動彈,恐怕對方只是把她當作毫無威脅的螻蟻……強壓下一陣惡心嘔吐的欲望,風暮音用力擰了一下眉毛。
“暮音。”隨著這個聲音到來的,是略帶寒意的指尖。
冰冷的指尖在風暮音的眉宇之間滑過,她微一瑟縮之後,才猶豫的睜開了眼睛。
“天青……”她眨了幾下眼睛,看清了眼前站著的人。
“是我。”天青溫柔的笑了一笑:“你還好嗎?”
“你們談一會吧!”一旁的M醫生過來,扶天青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不過不要太久,你們兩個人都需要好好休息。”
說完,M醫生善解人意的退出去,關好了房門。
“我們是怎麼回來的?”等M醫生一離開,天青立刻問。
“結界爆發以後,我打開了大門。”有些事情,風暮音並不準備讓他知道。
“你沒有受傷吧!”天青仔細打量著她。
“我很好。”風暮音坐直身體,看了看他,過了一會才問:“你怎麼樣了?”
“醫生說我沒事,只要休養幾天就好了!”
“喔!”她冷淡的點點頭,心裡卻鬆了口氣。
天青低頭看著她,似乎還沒有從直接面對死亡的經歷中回過神來,整個房間安靜極了。
陽光鑽過不斷舞動的白紗窗簾,投射在天青的側臉上,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綠色的眼睛和烏黑的頭髮,就像被施了某種魔法,在光與影的交替中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謝謝你!”風暮音先開口打破了這種寧靜到近乎曖昧的氣氛。
“為什麼道謝?”天青有些疑惑的問。
“因為救我你才會受傷,我為此表示感謝。”
“其實,你也用不著……”
“可是,我覺得你那麼做實在很多餘。”天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風暮音打斷:“我希望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她看到天青的笑容僵在嘴角。
“我們這次算是僥幸,能活著回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風暮音用眼角飛快瞟了他一眼,趕在自己後悔之前迅速的說:“所以,我希望你盡快離開。”
“你等等!”天青制止了她的自作主張:“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我們活著回來和你要趕我走,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
“反正我永遠也斗不過魔王,也沒有什麼辦法救我父親。”風暮音面無表情的回答:“既然這樣了,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沮喪……”
“我沒有沮喪,只是認清事實。”風暮音用無神的雙眼,直視著他:“而且,我不喜歡一個提醒我自己有多失敗的家伙,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暮音……”
“你沒有權利這麼叫我。”她冷冷一笑:“你的任務,到此為止。”
“這……是真的嗎?”
天青隔了一會才問:“你真的認為,我和你之間就是這種關系?”
“不然呢?”她側過頭,盡量使自己顯得冷酷一些:“你還想纏我多久?”
“你覺得我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天青並不像在生氣,只是眼睛半掩著,從表情上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怎樣。
“我知道你不是什麼簡單的人,或者說,你接近我應該是另有目的。”
風暮音撩起額前散落的發,言語之中咄咄逼人:“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是保護我還是別有用心,所有的一切,也應該結束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天青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光采。
“你想扮演什麼?一個英勇的騎士嗎?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遭遇巨變、六神無主的小女孩?天青先生,這種戲碼太老套了。”
風暮音看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嘲諷:“我不否認你的演技很好,你對我的關心不論是不是真的,用心都令人感動。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繼續假裝,請原諒我沒有那個心情了。”
“你是從什麼時候覺得我……別有用心?”
“從什麼時候呢?只能說你出現的時機太巧合了。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就出現了,這簡直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她掀開身上的毯子,站到地上。“這個世上難道就沒有巧合了嗎?”天青輕輕歎了口氣:“暮音,我只能說,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謊話。”
“不,我不相信你不只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你不夠誠實。”風暮音緊緊盯著天青的臉,沒有放過他臉上一絲的變化:“從你走進我家開始,我就試探過你。
“你是沒有說謊——你根本就什麼都沒有說。你的態度,足以使我認為你是受人之托來幫助我的,只可惜……
“你並不了解我的小姨風雪,從小到大,她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世上真正值得信賴和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風暮音笑著告訴他:“是她教會我不可以信任任何人,又怎麼會找一個我毫不熟悉的人來幫我?”
“就算我真的不是她找來的,我就一定不懷好意嗎?”天青誠懇的說:“你看看我,暮音!難道一起出生入死過後,你還覺得我想傷害你嗎?”
“其實你對我真的很好,但就因為實在是太好了,好到讓我覺得不對勁。可換個角度去想,我這樣一個性格陰沉的人,的確很容易就會被突如其來的溫柔關懷感動。”
風暮音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睛:“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體貼,就算它未必是發自內心。”
“我真沒有想到,你把我想得這麼無恥。”天青也站了起來,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不見:“要我來說,你講的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麼理由。”
“這也不算的話,可能其他的理由你更覺得無法接受。或者借你的說法,這個世界上有些事,真的沒什麼理由。”
風暮音雙手環胸,背靠著窗框:“我不喜歡你,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很不舒服。不論你看起來多麼溫柔可親,我就是覺得你很討厭。
“這麼說,可以嗎?”
“真是沒有想到。”天青異常嚴肅的看著她:“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讓我跟著你?你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風暮音歪著頭,淡淡一笑:“你想利用我,我何嘗不希望得到你的幫助?你所了解的一切,不是間接幫助我去魔界了嗎?”
“你……和你的母親半點也不像。”過了半晌,天青也只能說出這句話來。
“誰規定我要像她?你嗎?”
天青扶著椅子站直了身體,綠色的眼裡光芒迸射。
雖然看上去依然有些虛弱,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凌厲的氣勢,和片刻之前完全不能相比。
“真是沒想到。”天青突然笑了,邊笑邊搖著頭,長長的黑發隨著他的笑聲如波浪起伏,在陽光中閃爍出幽藍的光采:“我為你三番兩次地受傷,甚至豁出命去救你,最後居然被說得一文不值。
“風暮音,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的人,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不能否認,我有時很感動。”風暮音十分冷淡的說:“可是每次想到你也許另有所圖,我的感動就保持不久。”
“很好。”天青停下了笑,滿含深意的看著她:“我想再說下去,也只是自討沒趣。”
雖然風暮音一直知道天青是相當可怕的人,但她現在不得不承認,他的想法似乎比預計的還要難以捉摸——如果不是……她根本就不會選擇這樣揭穿一切。
“不送。”風暮音不為所動的看著他。
“你要記得。”天青推開了房門,臨走時回過頭笑著說:“這只是暫時的分別,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天青剛走出醫院大門,一輛雪白的轎車已就經停在他面前,車上下來了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恭敬地把一件白色大衣披到他身上。
上車的前一刻,天青回過頭看了一眼,風暮音就站在窗前,毫不退讓的和他對視。
看著看著,天青微笑了起來,笑意卻絲毫沒有延伸到眼裡。
風暮音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照天青的脾氣,恐怕很努力地克制著才沒有發火。
他的風度能夠維持到這個時候,已經極為難得了。直到車子駛離視線,風暮音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敲門聲,她回過頭,看到了倚在門邊的白衣天使。
M醫生問:“風小姐,你真的不需要做個檢查?”
“不用了。”風暮音拒絕了他的好意:“我有點累了,只想回家。”
“那就好好保重。”M醫生用調侃的語氣說著:“我可不希望下次又在哪裡把你撿回來。”
“謝謝。”她勉強彎了彎嘴角:“不過這一點我可不敢保證。”
“還能說笑,說明你真的沒什麼事了。”M醫生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不過,你的眼睛……”
“不要提眼睛。”風暮音阻止了他,不想再繼續這個無力的話題:“反正再怎麼說,也改變不了事實,那就隨他去吧!”
“你的性格真的很堅強。”M醫生贊歎又遺憾地說。
“堅強?”她漠然回答:“當你發現沒有什麼值得依靠,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孤獨的人才需要堅強。”
風暮音疲憊的抬起頭,路的那一邊,已經可以看得到紅磚的外牆。再走幾步,她看到了停在大門口的黑色車子。
“風雪?”沒想到會看見風雪的車子,她驚訝的低喊了一聲。
想著就要見到風雪,有某種情緒開始在她心裡發酵,眼前出現了隱約的霧氣,她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就算風雪再怎麼冷漠,畢竟也是她相處最久的親人……跑過車邊的時候,看到車裡沒人,車門卻敞開著,風暮音忍不住愣了一下,但是她也沒有想太多,直接就跑進了屋裡。
風暮音一直跑到風雪關著的房門口才停了下來,大口喘著氣,她心裡卻開始猶豫要不要敲門。
以往的經驗告訴她,風雪剛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通常都很討厭被打擾,她猶豫了很久才打定主意。
“風雪!”風暮音輕輕敲著門,一邊小聲地說:“你在嗎?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敲了好一會,也沒有任何回應。
“那我晚一些再來好了。”考慮到風雪有可能要休息,她有些黯然地離開了緊閉的房門。
風暮音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間,穿過一片狼藉的室內,走到通往陽台的門邊朝外看著。
茂密的樹林,蔚藍的天空,遙遠的地平線,是日復一日早已熟悉的景色。
她輕輕皺了下眉,稍嫌用力的拉上了拉門和窗簾,找出工具開始打掃。
把房間徹底打掃乾淨後,她捧著咖啡,縮在陽台的籐椅裡開始發呆。
咖啡冒出的熱氣,漸漸侵占了她的視線,遮住滿天明亮的星辰。
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相鄰的陽台,那裡空蕩蕩的。
意識到自己想要歎息的風暮音,努力咽下了那一口多余的二氧化碳,刻意笑了出來。
溫熱從指尖處傳遞了過來,她把杯子湊近唇邊,淺淺抿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苦澀在味蕾間徘徊不去。
所以說,習慣是可怕的東西,一旦你開始習慣某些東西,就總有一天會因為失去而痛苦。
風暮音靜靜坐著,手裡的咖啡沒過多久就變得冰涼。她驚覺時,發現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午夜。
風暮音決定要好好休息一下,她覺得就是因為這些天以來,一直沒能好好睡上一覺,所以才會覺得這麼累,這麼辛苦。
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剛走兩步,看到了樓下停著的車子,風暮音皺起眉頭。
通常,風雪不把車子停進車庫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她很快要再次離開。
但是從自己回來到現在已經很久,一切卻保持著原樣沒變,也不見風雪的房間裡有任何動靜。
這太反常了!風暮音有些不安地想著。
風暮音來到走廊最盡頭的那扇門前。
雖然她從門縫裡看不到任何光,可也不能只憑這一點說裡面沒人,風雪向來不愛開燈,就算在家也一樣。
輕輕敲門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反應。風暮音猶豫的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窗半開著,碩大的圓月就在窗外,灑進了一地的月光。不用燈光,也能一眼看透這間簡單貧乏到了極點的房間。
在這之前,風暮音從來沒有進過風雪的房間。和她想像中相去不遠,風雪房裡的布置極為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累贅的擺設或者家具,甚至連一面鏡子也沒有。
風暮音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厚厚的地毯完全掩去了她的腳步聲。這間房間似乎特別安靜,安靜到令人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走到房間中央停了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
幾乎是立即的,風暮音感覺到很不對勁,她很清楚風雪沒有時常更換家具或者天天大掃除的習慣,為什麼房間能這麼乾淨?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塵不染!不論是腳下雪白的地毯,還是黑色的家具,都給人這樣的感覺。
如果不是干淨得出奇,這房間更像是從來沒有被人使用過一樣。
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風暮音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深思過,陪伴自己長大的風雪是怎樣一個人,除了她是母親的雙胞胎妹妹以外,她對於風雪的來歷和過去幾乎一無所知。
直到有一天清晨,一臉蒼白的風雪出現在自己家門外之前,父親都從來沒有向自己提起過,還有這樣一個近親。家裡至今也只有母親的獨照,姐妹倆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風暮音的母親,喜歡干淨明亮的白色,可風雪的衣櫃只有一色漆黑。
不能否認,風雪是很適合這種顏色,但是有哪一個女人的衣櫃裡,會只有黑色呢?
風暮音關上衣櫃,再次環視了一眼這間令人覺得不太舒服的房間,正要走出去的時候,她的眼角閃過一道明亮的光線。
風暮音不由停下來,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飛舞的白色薄紗窗簾後面,有什麼東西在折射著幽藍色的光芒。
在窗台角落裡,她拿起了那樣發光的東西。
那是一枚戒指,樣式華美而古樸,中央鑲嵌著一顆深藍色的寶石。
她很熟悉這枚戒指,因為從她看見風雪那天開始,這枚戒指就戴在風雪右手的無名指上。
看著明亮的月光,風暮音心裡的不安開始急速加劇。
之前她看到風雪不在,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並不是十分擔心,因為一直以來,風雪就是這樣行蹤詭異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風雪從不離身的戒指被遺落在這裡,這是很不好的預兆,讓人不由聯想到,會不會……
風暮音越想越覺得慌張,只能強迫自己定下心來。
這個時候慌張,是最沒有幫助也最沒有用處的!要想一想,會是什麼樣的情況,風雪才會留下這枚戒指,無聲無息的消失呢?
窗外的風忽然大了起來,把窗簾吹得亂飛,風暮音連忙進房關上了窗戶。轉身的時候,書桌上原本用鋼筆壓住的一疊便條紙被吹得到處都是,她連忙去撿,當她觸摸到其中某一張的時候,指尖感覺到了細微的凹陷。
風暮音直起身子,立刻從抽屜裡找出一枝鉛筆,在經過鉛筆的塗抹後,白色的紙上顯現出一行模糊的字跡。
“12……V……ic……enz……a,I……”她有些吃力地辨認著。
“12VicenzaItaly”。
風暮音又用鉛筆在其他地方塗了一會,卻再沒有任何筆跡顯現出來。
維琴察?
是指義大利的維琴察嗎?
那這個12又是什麼意思呢?這看起來像個地址,但是維琴察是一個城市的名字,只有這個12th又能代表什麼……風暮音拿著那張紙發愣。
維琴察這個地方,她總覺得很耳熟,好像聽人提起過。
“啊——”腦際靈光一閃,風暮音忍不住輕喊了一聲:“賀文!”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2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三章
窗外正下著細密小雨,空氣裡帶著一種冬日的冰冷。
賀文放下手裡的便條紙,走到辦公室窗前點了根煙,只吸了一口,就把燃著的煙彈出了窗外。
那支煙就像慢放鏡頭一樣,在空中翻轉著下落。
他的拇指和食指輕輕做出了一個捻壓的動作,那根煙驀地四分五裂,在半空變成了一片細碎的粉末,隨著雨水一起落到樓下行人的傘面上。
然後他終於回過了頭,看著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他回答的風暮音。
“風小姐,我警告過你。”他用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你如果不想陷入麻煩,最好要小心一些。”
“你覺得會有用嗎?”風暮音冷笑了一聲:“麻煩自己長了腳要來找我,我有什麼辦法?”
“我很尊敬你的母親,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還不只一次救過我的性命。”
賀文轉回身,慢慢朝她走了過來:“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幫你。”
“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要求你為我做些什麼。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告訴我,這紙上寫的是什麼意思。”
風暮音想了想,才決定實話實說:“風雪失蹤了,這是唯一的線索,我懷疑這和她的失蹤大有聯系。”
“我不是在拒絕你。”賀文用手拿起了那張被鉛筆塗出痕跡的便條紙:“我的確實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但是我想要給你一個忠告。不論是為了誰,你都不該過多的涉入這件事情之中。”
“這話是什麼意思?”風暮音狐疑地看著他:“你想暗示什麼?”
“我沒有在暗示什麼。”
賀文又用那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她:“只是你要留神分辨,因為所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模樣,所聽到的,未必是真實的聲音,人類的智慧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卻也是最大的障礙。”
義大利維琴察。
維琴察的第十二街,有一個十分特別的地方。
也許對更多人來說,這裡和其他城市的任何一條街道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對少數某些人來講,這裡就像是一個殿堂。
是一個就算是終其一生,也未必有幸踏入一步的殿堂。雖然從外表看來,這座殿堂更像是一棟現代化的辦公大樓。
所以,當笑容親切的前台小姐,用帶著些許口音的英文問風暮音是否有預約時,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不是賀文告訴她地址,她怎麼也不會相信,狩魔獵人工會,會是這樣一個地方。
義大利,維琴察,第十二街。
這幾個詞語代表的意思,就是狩魔獵人工會。
風暮音並不知道來這裡要找些什麼,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畢竟,不能僅憑一張印有字跡的白紙,就說風雪的失蹤是這個地方的人造成的。
但當她知道那幾個詞語代表的,是狩魔獵人總部的時候,她卻有了終究會來到這裡的預感。
其實,在不久之前,在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母親隸屬於某個秘密組織的時候,她就有了這種感覺。
事情怎麼可能像風雪所說的那樣簡單,風雪用三言兩語就帶過了母親的經歷,似乎是在刻意隱瞞或者省略著什麼。
雖然對風暮音來說,母親更多是照片上一個靜止不動的形象,但是父親在她年幼的時候,不時會在她面前贊揚著母親是多麼正直優秀的女性。
母親就像是一項榮耀,一頂桂冠,是她憧憬著要成為的偶像。
風暮音抬頭往四周看著,想像著多年之前,初次來到這裡的母親,是帶著怎樣的一種心情?
是不是和現在的自己一樣,迷茫而不安,對未來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方向?
有一瞬,她覺得自己和那素未謀面卻又骨肉相連的母親,似乎能夠透過時間的洪流望見對方。
那是一個有著黑色長發的少女,穿著一件灰色的外衣,睜著一雙琉璃般清澈透明的眼睛,微微帶著一絲驚訝地看著自己。
“你……”風暮音朝前伸出了手,試圖想要觸摸一下這個太過真實的幻影。
“小姐,你沒事吧!”
前台小姐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往後瞄了一眼,確定那裡除了牆壁什麼也沒有後,才露出鬆口氣的表情。
帶著明顯口音的英語和緊張的語調,立刻把風暮音從迷夢一般的幻覺裡喊醒了。她連忙收回還沒有伸出的手,覺得開始不太舒服起來。
風暮音趕緊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再睜開的時候發現,白色大理石的地面居然正在她腳下漸漸消失,露出了白黑格子的地板……
她慌亂地倒退了幾步,扶住身邊的羅馬式庭柱。
立刻,白色的石柱在她的掌下褪去了顏色,變成黑色……
“怎麼回事?”風暮音有些緊張的喊了出來:“你們要幹什麼?”
“小姐!”前台小姐同樣驚慌的看著她:“您在說什麼?”
“怎麼會這樣?”風暮音指著腳下,指著那些看上去年代久遠的黑白格子地板大聲地說。
“什麼?”前台小姐詫異地問:“那裡什麼都沒有啊!”
“你難道沒有看到……”
當風暮音再一次低下頭,只看到從玻璃穿透進來的陽光,潔白的大理石地面被照射得閃閃發光。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迷惑地環顧著四周,不相信剛才只是幻覺。那太真實了,黑白格子的地面、黑色的大理石柱、斑駁剝落的屋頂……
“女士們,出什麼事了?”在過分安靜的大廳裡,風暮音略微高亢的聲音早就引起了人們的側目,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彬彬有禮地問道。
“葛萊先生。”前台小姐像看到救星一樣松了口氣:“這位小姐並沒有預約,想見負責人,然後她……好像不太舒服。”
被叫做葛萊的中年男人點點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臉色不是很好的風暮音:“小姐,您是不是不太舒服,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嗎?”
“不用了,我很好。”她已經稍稍鎮定了下來:“我想見一下你們的負責人,可以嗎?”
“這……您要知道,如果沒有特別預約,高層人員一般不會接見訪客。”葛萊有些為難的回答:“如果您真的想見負責人,我可以試著幫您約一個時間,但是現在恐怕不行。”
“我知道這樣突然來訪的確不太合適。”風暮音語氣強硬的告訴他:“但是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到你們的負責人,不論用什麼方法。”
“小姐。”
聽到這樣的回答,葛萊並沒有流露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依舊很有禮貌地說:“您恐怕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
“我知道。”風暮音打斷了他,帶著些諷刺意味的笑了一笑:“狩魔獵人工會。”
雖然她的聲音並沒有刻意拉高,但是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既然您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那請按照我們的程序辦事。”葛萊輕咳了一聲,補充道:“在這棟大樓裡,我們不受任何國家法律的約束。”
“我沒有時間按照什麼程序辦事。”風暮音把眼鏡取了下來,放進上衣口袋:“雖然我不喜歡用暴力來解決問題,但恐怕由不得我了。”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做這樣的嘗試,更別說是一位年輕小姐了。”葛萊招了招手,身後立刻出現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為了這位小姐的勇氣,盡量禮貌地把她請出去吧!”
葛萊轉過身想要離開,但是才走出兩步,就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他驚訝的回過頭,發現風暮音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和他對視。
“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風暮音跨過腳下躺著的那些穿黑西裝的男人,臉色不善地朝葛萊走了過去:“帶我去見負責人。”
葛萊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們,只在大家眼裡見到了同樣的迷茫,似乎誰也沒有弄清楚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他的臉色終於變了。
“不用擔心,他們沒有受傷,我只是讓他們睡一會。”風暮音以為他的震驚是針對地上的那些人,於是解釋說:“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傷,所以麻煩你配合我一下。”
當然是到了後來她才知道,葛萊的臉色鐵青是來自於更深一層的恐懼,對於他們這些使用特殊能力的人類來說,強韌的精神和意志力是最基本的條件。
倒在地上的這些人,力量雖然不能和狩魔獵人相提並論,可就算最優秀的狩魔獵人,如果要使用精神控制的力量讓這麼多人失去意識,卻不傷害他們,也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警報聲突然響了起來,從大廳四周通道湧進來的安全人員,把風暮音圍在中間。她的目光掃過,冷冷扯起了嘴角。
葛萊見狀往後退了一步,臉色十分凝重。
“對不起!”警鈴乍然停下,包圍圈外,拿著電話的前台小姐打破了僵持的氣氛:“蘭斯洛先生請這位小姐上去。”
電梯在大樓最頂層停下,金色刻著“L”的電梯門左右滑開,大片的綠色映入了風暮音眼中。
她走出電梯後,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留在電梯裡的葛萊。
葛萊向她微微彎腰,伸出手示意樹木間那條用卵石鋪成的道路:“請往裡面走,赫敏特先生正在等您。”
“那位先生……”
“赫敏特先生擔任最高負責人,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葛萊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敬畏:“我不知道您是他的客人,還請原諒剛才的失禮。”
電梯門合上以後,風暮音又瞪著那個金色的“L”發了一會呆。才轉身踏進這座精美的空中花園。
偌大的空間被精心布置的綠色植物占滿,人行走在其中,絲毫沒有是在室內的感覺。
風暮音抬起頭仰望,圓形的屋頂是用一塊塊巨大的透明玻璃拼接而成,如同教堂的穹頂一般。
看著看著,剛才在樓下大廳那種奇異的錯覺再次重現……屋頂慢慢變成了彩繪玻璃的樣子,底下一層層交疊著鋼鐵的支架,支架上垂吊著一排排纖細優雅的蘭花。
等到再調回目光的時候,身旁周圍的植物似乎也變得有點奇怪起來,位置和樣子好像時時都在變化著……
風暮音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自從踏進這個地方開始,像是有某種東西在影響著她,讓她眼前出現了這些奇怪的幻覺。
她索性閉上眼,只是憑著感覺往前走去。
有些枝葉拂過她的身體,腳下的卵石高低起伏……直到透著眼皮也能察覺到強烈的光亮,她才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
風暮音長長地舒了口氣,覺得胸口的壓著的東西,突然之間化為了烏有。
玻璃的隔牆外面,只有碧藍的天空。
燦爛的陽光透過四周明亮干淨的玻璃,宛如美麗的光束,照射在這片開闊空地上。
白色地面上,繪制著某種神秘的圖騰,如同一雙巨大羽翼般的圖案,泛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這是一個靜謐到極致的地方,讓人感覺這裡不屬於塵世,而是超出世界之外的、莊嚴神聖的殿堂。
空地的中央,羽翼圖案中心的位置,有一把白色的轉椅。
那轉椅背對著她,但能看出那上面坐著個人。
寬大的轉椅靠背幾乎把坐著的人完全遮住了,除了黑色的頭髮之外,風暮音只看到那個人的衣袖和手。
白色的袖口上繡著極其精美的圖案,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屈起,指尖輕輕敲擊著皮質的扶手。
“你好。”風暮音思索著怎樣開口表明來意更為恰當:“我姓風,今天我來這裡是為了……”
“風暮音小姐,很高興見到你。”
轉椅輕巧無聲的轉了過來,坐在那上面的人朝她微微一笑,用十分標准的中文說:“我是蘭斯洛。赫敏特。”
風暮音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由迷茫轉為冰冷。
她不知道要做出怎樣的反應才最恰當,因為在她設想的無數情況中,獨獨沒有現在所面對的這一種。
“你可以叫我蘭斯洛,或者……”蘭斯洛。赫敏特一揚頭,披散在身後的烏黑長發在陽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光芒:“你更願意喊我天青。”
長長的頭發,挺直的鼻梁,漆黑的眉毛,綠色的眼睛,這不是天青是誰?可是,他說他是蘭斯洛。赫敏特,這麼說來,自己的直覺果然又一次應驗了。
“赫……赫敏特先生。”風暮音很不習慣地念著這個拗口的名字,僵硬地說:“很高興認識你。”
“太見外了,暮音。”他站了起來,似乎覺得風暮音的反應很可笑:“我不是說過了,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雖然這麼快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喜歡這樣的驚喜,你呢?”
是不是因為穿著白色的長袍,所以他看起來很有些超越世俗的感覺……
好吧!她得承認,這個樣子的天青,看起來十分高貴,十分優雅,十分……陌生。
“我覺得這實在是太糟糕了。”風暮音能感覺自己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她實在沒有辦法控制情緒:“我說了,我根本不想再看見你。”
“這是命運啊!暮音!”天青歎息似地說著:“不論你怎麼抗拒,你和我還是會被命運連在一起的。”
“不要動不動就把這些無聊的話掛在嘴邊,好像我們被萬能膠粘住了一樣。”風暮音哼了一聲:“如果這就是命運,我一定是被命運詛咒了。”
“我很欣賞你的幽默感,這總是令我覺得很開心。”
天青笑了一笑,那是個端莊而有威嚴的笑容,卻讓站在他對面的風暮音覺得很滑稽。
天青接著說道:“但是你也該學著收起爪子,和我和平共處。”
“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風暮音皺起了眉:“赫敏特先生,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學習怎樣和你和平共處,只要知道事情和你無關,我立刻就走。”
“可是我不願意這樣,暮音。”他很小聲的說了一句,憂郁的表情看上去很能激發別人的同情心。
“既然我們認識,你又是這裡的負責人,那我就不浪費大家的時間了。”風暮音決定把聽到的那句話徹底忽略:“現在把什麼都挑明,你不會再騙我了吧!”
“我說過了,我並不是有意要隱瞞你,你要知道我的身分不容許……”
看到風暮音冷漠的目光,蘭斯洛。赫敏特歎了口氣,結束了她根本不想聽的解釋:“你來這裡,是為了風雪的事情吧!”
“是不是你把她從家裡帶走的?”從看到他開始,這個念頭就不可抑制地在風暮音心裡膨脹。
她和天青剛剛鬧翻回到家,就發現風雪不見了,她沒有理由相信天青會和這件事情完全無關:“你早就預言我會來找你,不是嗎?”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件事的確和我沒有關係。”
天青的眼神和表情很誠懇,誠懇得讓風暮音幾乎相信他和這件事半點關系都沒有:“我說我們會再次相見,那是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找我,並不是說我抓走了風雪。”
“那你能解釋一下這個嗎?”風暮音把那張紙抓在手裡:“這是她房間裡的,上面寫著這裡的地址。”
“這個也許我能夠解釋,而且……”天青看了看她,才接著說:“你也應該能夠理解,如果她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強行把她帶走,連我也做不到。”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和這件事情無關?”她倒想聽一聽,天青的解釋到底是什麼。
“一周前的某個晚上,這裡來了一位未經邀請的客人。”蘭斯洛。赫敏特先生慢吞吞地說著:“你知道那時我正巧不在。”
風暮音只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接話。這一點她當然知道,那時天青整天和她待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客人十分辛苦的闖入這裡,卻只在資料室裡,取走了一份極為陳舊的檔案。”
說到這裡,他輕輕擊掌,從一旁垂下了一塊白色螢幕,螢幕閃了一閃,出現一幅靜止的畫面:“我們的客人似乎並不在意被人看到,好像知道就算被看到了,也沒有人能把她怎樣。”
“你說她記下這裡的位址,是為了來這裡拿走你的東西?”黑白的螢幕上,是一個不怎麼清晰的側影,但風暮音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風雪。
“是的,但她拿走的,嚴格來說並不是我的東西。”天青綠色的眼睛別有深意地看著我:“她拿走的,是屬於‘風雪’的東西。”
“什麼意思?”風暮音不明白天青為什麼要加重語氣,刻意強調那是風雪的東西?
“或者我該感謝現代科技的幫助。”天青轉身走回轉椅那邊,拿了幾張紙過來:“幾年之前,我讓人把所有的舊檔案全部存進電腦,雖然麻煩了一點,但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風暮音狐疑地接過了那幾張紙,飛快掃了一眼後,卻徹底怔住了。
“我讓人比對過了,唯一遺失的檔案,就是你手裡拿著的那一份。”蘭斯洛。赫敏特很嚴肅的看著她說:“一千三百三十六號,你母親風雨的檔案。”
“這不可能!”風暮音已經大致看完那幾張紙上的記載,目光卻盯在附注那一欄上,直覺反駁道:“這上面的記載是……”
“不可能有假。”天青肯定的告訴她:“除非你的母親還有另一個叫做風雪的姐妹,否則的話,這上面記載的,就應該是那個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風雪’。”
“不!”風暮音盯著手裡的那些紙,喃喃的說:“你騙我!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我想我們之間,真的存在著一些誤會。”
天青並沒有再試圖說服她,而是對她說:“如果你覺得我不可信,那麼你可以親自求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到底什麼才是事情的真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3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四章
天青很了解她,雖然風暮音並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被一個人這麼了解,會讓人感覺很危險。
就像現在,他們站在這扇大門前,她開始猶豫時,天青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而她剛剛一抬頭,天青就伸手按響了門鈴。
“你見過她嗎?”風暮音輕聲的問。
“是的。”天青回答:“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我已經來過這裡。”
風暮音不再說話,只是看著鐵門後的道路發呆。
不一會,有人過來為他們開門,看到這麼多人站在門外時有點吃驚。
“我一個人進去就好了。”風暮音面無表情的看了看自己身後誇張的陣勢:“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沒什麼事情的話,請回吧!”
“如果是真的,你准備怎麼辦?”天青伸手攔住了她。
“我不知道,見了以後再做決定吧!”風暮音推開他的手:“不論情況如何,我都會想辦法解決。”
“暮音,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天青懊惱地抱怨:“你就不能更依賴別人一點嗎?”
“很抱歉,沒有更多的機會讓你幫助我。”
自從離開那座大樓,天青似乎開始有了某種細微的變化,說不出理由,但風暮音就是這麼覺得的:“我對你的幫助表示感謝,但是更多時候我想依靠自己,而不是別人。”
“你就一定要這麼公式化嗎?”天青歎了口氣:“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不!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風暮音的目光掃過那一列車隊,那些在他面前無比謙卑和恭敬的人們告訴了她,這個人是完全不同世界裡的出眾人物:“你這麼年輕就能掌管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你有多麼優秀也不用多說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真的……”
“赫敏特先生,我不是在諷刺你。”
風暮音突然覺得有些頭痛,她不明白為什麼和天青溝通會覺得這麼辛苦:“我不想和你有什麼糾葛,我想要和你劃清界限,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天青很認真的看著她說:“如果你懷疑我別有用心,我們可以讓事實證明,不論什麼也好,但是我絕對不要和你劃清界限!”
“為什麼?”
風暮音揉了揉額頭,不知道自己還要和他耗上多久。
“我喜歡你。”天青的語氣就像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這不是風暮音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告白,但這是她第一次被人用這樣的語氣說喜歡。
何況這個人和她、和她的身世、和她的家人也許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風暮音都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才能輕松的說出這句話來。
“你是在開玩笑嗎?”風暮音很自然的這麼問,希望對方是一時頭暈。如果他夠聰明,就應該知道要順著台階下來。
“我不會用這個來開玩笑。”他很自然的答了風暮音:“我喜歡你,風暮音。”
這種情況下對自己這樣的對象說喜歡,他是腦袋進了水還是搭錯了筋?風暮音一直以來都不覺得這人有什麼毛病,但她現在不是那麼確定了。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是試著尖叫還是哭泣暈倒,或索性給他一巴掌?
“謝謝,我不需要。”風暮音拿出了對付推銷員的手段:“喜歡我的人有很多了,我想我不需要無謂的浪費。”
“別想就這麼算了。”天青的反應倒也特別:“暮音,我們兩個人的相遇是注定的,沒有人可以改變。”
如果風暮音不是當事人,會覺得這場面很具戲劇性。撇開喜歡或者不喜歡之類幼稚的話題,這氣氛更像是一場對峙。
對了!正巧是在義大利,雖然這個人穿得一身雪白,但是加上他身後那一群面無表情的黑西裝,怎麼看怎麼像一幫黑手黨。
被這樣的人用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情況下表白……
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她一定會覺得這很有趣,但現在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想讓我怎麼樣?”風暮音確定自己不會罵出髒話以後,才努力克制著問他:“如果我說我永遠都不可能喜歡你,要你死了這條心呢?”
“暮音。”他微笑著,用一種溫柔之極的聲音,對風暮音說:“你要相信命運。”
天青當時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風暮音還不明白那裡面真正的含意是什麼。
但他當時說這句話的眼神,風暮音卻牢牢記住了。直到那一整列車隊絕塵而去,她腦袋裡還盤旋著天青的那個眼神。
天青的眼睛,像是有著魔力的綠色,閃動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他說他喜歡自己是因為命運,這是一個很爛的理由,但是天青的眼睛告訴她,他很認真……
“風小姐。”
“你好。”風暮音忘記那些不著邊際的猜測,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就是這間休養院的院長,我姓凱裡。”那位中年女士和她握了下手:“赫敏特先生已經派人通知過我,說您要來見風雪小姐。”
“是。”風暮音點了點頭,心裡有些沒底:“她是我母親的妹妹。”
“我已經派人帶她過來。”院長看了她一眼,一臉疑惑地問:“您知道風雪小姐現在的狀況嗎?”
“是的。”說完後風暮音頓了一下,腦子裡閃過天青給她看的那份檔案,然後慢慢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她來了。”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風暮音轉身走到門口。
看著長長走廊裡的人影,她突然覺得雙腳發軟,用手撐著門框,才保持住站立的姿勢。
“風雪……”
風暮音喃喃念著她的名字,踉蹌地走了過去。
雖然她看過那份檔案,多少有些心理准備或想像,但現實的狀況還是超出她的預計太多。
“怎麼會這樣呢?”
風暮音在輪椅前蹲了下來,看著坐在上面的那個女人,根本不能相信這會是風雪。
一眼就能知道,這是一個病了很久的人,長期缺乏陽光和運動,讓她的身體蒼白消瘦得有些可怕。
細細分辨這張消瘦而病態的臉,能夠看出她的五官輪廓十分美麗,但是眼角細微的皺紋,卻透露了她已不再年輕。
或許應該說,這樣才是更加符合她年齡的外表。
風暮音真的糊塗了,她不知道該相信什麼才好,面前的一切還能有另一種解釋嗎?
“您要求帶她離開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但我還是希望您能考慮一下。”
那位姓凱裡的院長,讓推著輪椅的護士離開,然後對風暮音說:“她雖然情況一直很穩定,但這種病相當嚴重,器官遲早會出現衰竭的問題。
“其實她在我們這裡的費用早就都付清了,您大可放心地把她交給我們,能時常過來看望她也就行了。”
“院長,我有一個問題,希望您能誠實告訴我。”風暮音站起身,盯著院長的眼睛:“她在這裡,究竟有多長時間了?”
“我剛剛到這裡工作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這裡了。”院長立刻如同她預期的那樣開始神情恍惚,但是回答卻十分肯定:“根據入院記錄,確切應該是在三十八年之前。”
風暮音確定她並沒有說謊,在天青給她看的檔案裡,也是這麼記錄著的。
在她母親的檔案裡,最後附注的親人一欄裡面寫著,母親唯一的雙生妹妹風雪患有嚴重的先天疾病,在五歲時就被送進了這所療養院。
也就是說,風雪在這個地方待了整整三十八年。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裡!
之前如何風暮音雖然不清楚,但是在近來的十幾年中,她明明和一個叫做風雪、自稱是她小姨的人一起生活。
雖然風雪對她的關心少得可憐,她對風雪的了解也並不很多,但是這不妨礙風雪這個人存在的真實性。
可現在風暮音想問,到底什麼才是真實?
風雪是真實的嗎?這真的是風雪嗎?如果是真的,那和她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又是誰呢?
“風雪,我該怎麼辦?”
坐在計程車的後座,風暮音緊緊靠在風雪單薄的肩膀上,喃喃地對她說著:“誰都不能相信,誰都不能依賴,那我又該怎麼辦呢?”
機場海關。
“到底是出什麼事了?”風暮音問眼前的人:“為什麼不讓我登機?”
在飛機起飛前五分鍾,她被請到了這間單獨的辦公室,而她面前站著的這些人始終面帶笑容,態度卻明顯是在敷衍。
“如果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風暮音看著窗外飛入雲間的客機,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
“你這麼有生氣,我就放心了。”
風暮音轉過身,看到了自己不怎麼想看到的那個人。而那些一直圍繞著她的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還順手關上門。
“赫敏特先生?”風暮音的眼皮無緣無故急跳了幾下:“真是很巧,沒想到走到哪裡都會遇見你。”
“其實也不是這麼巧。”他擺明了是在裝白癡:“其實我一直留意著你,從你踏進義大利的第一步開始。”
“那我是不是該為此感謝你?”風暮音環抱起雙手,一點也不高興:“說吧!你想怎麼樣?”
“我記得有句諺語說過,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就要緊緊跟著她,哪怕是去天涯海角。”天青像是在背書,很正經的對她說。
不過風暮音心裡真是很佩服他,她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這麼厚顏無恥,也許這個人真的不知道“拒絕”兩個字怎麼寫也不一定。
“你這樣做,真的是為了喜歡我?”風暮音其實不願咄咄逼人,但是她有預感,如果現在不和這個人保持更遠的距離,恐怕自己遲早會後悔:“我有什麼好的?”
“關於這一點,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能確定我沒有對你一見鍾情,但是長久相處下來,我發覺我比預想的還要喜歡你。”
天青似乎早就預備好她要有這麼一問:“沒錯!我承認我接近你是別有用心,可是你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我不相信你是威脅,但是也不能確定你是無害的。因此,親自確定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那你的結論是什麼呢?”
“你是一個威脅!”天青對著她微笑:“為了防止你危害別人,所以我要親自看著你。”
“神經病!”風暮音覺得頭好痛,覺得站在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你就不能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嗎?”
“我知道你不希望在那個時候和我談論這些,所以才會暫時離開。”天青絲毫不被她浮躁的情緒影響:“但是這些時間已經夠讓你冷靜,我想我們以後就不要再分開了。”
“你說什麼?”
風暮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重聽,否則為什麼她會聽到這個看上去很正常、很優秀、事實上卻是個不要臉的無賴,說什麼“再也不分開”之類的話?
“不要擔心。”天青始終在對她笑,還是那種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的樣子:“只要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的。”
“你覺得我會接受嗎?”
風暮音不由自主低頭去看他腳邊的行李,那讓她覺得,她沒有辦法說服他和自己分道揚鑣……
“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天青是個相當自以為是的男人:“要明白,能夠讓我花費這麼多心思,你可是唯一的一個。”
風暮音感到沒有辦法能拒絕這個叫做蘭斯洛。赫敏特或者叫做天青的男人,一如她沒有辦法拒絕某些被安排好了的事情——就像她的出生,倍受寵愛的童年,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有那些年裡匪夷所思的遭遇——當然,這是她很久很久以後的看法了。
而在這個時候,她所堅信的,還是一切都可以更改。堅信人們所缺乏的只是勇氣,而不是改變的機會。
這是多麼單純幼稚又正直美麗的念頭。
每當多年後想起,風暮音都會輕輕歎息,這個時候的她雖然夠小心翼翼,但畢竟太過年輕……當時還年輕的她,被卷進了殘酷的戰爭,沒能准確估計到隱藏在平靜之中的災難。
或者應該說,當命運之神眷顧著某一個人,在某一方面來說,那也許也是一種不幸。
“終於到家了!”
天青誇張的呼了口氣,好像他站著的地方是他自己的。
風暮音懶得和他計較這些,之前所經歷的已經讓她明白,這個人基本聽不進別人說的話。
她推著輪椅在樓梯邊停了下來,剛想彎腰把風雪抱起來,天青就知趣的過來接手。
她看了天青一眼,覺得這種事情的確更適合男人,於是把風雪交給他抱上樓。
“你確定她真的是風雪嗎?”
因為這幾十個小時裡他們之間幾乎都沒有交談,所以風暮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天青這是在和自己說話。
“你為什麼這麼問,不是你告訴我她肯定就是風雪的嗎?”風暮音反問:“你不是說,除非我母親還有另一個叫做風雪的妹妹,否則的話,她就是我要找的那個風雪嗎?”
到了風雪的房門口,她推門進去,示意天青把風雪放在床上。
“話是這麼說沒錯。”天青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但我一直在觀察她,如果要說她是那個風雪,我總覺得和現實距離太遠。”
“她就是風雪。”風暮音也走到床邊,拉起毛毯幫風雪蓋好,順手理了理風雪有些散亂的頭發:“這一點我十分確定。”
“你真的相信嗎?”天青似乎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說法。
“隨你信不信,我就是這麼認為的。”風暮音看著那有幾絲花白的干枯頭發,輕聲說:“我不知道別人怎麼判斷,但在我來說,就算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是十分不同的。”
“你是說,她看起來就是那個風雪?但我怎麼看也不太像……”
天青應該是低頭想要仔細看看,而風暮音正轉過頭看他。就是那麼巧,她的嘴唇輕輕擦過了天青的臉頰。
兩個人都怔了怔,天青摸了摸臉頰,風暮音摸了摸嘴唇。
“我說不明白,但是這個人的確是風雪不會錯的。”風暮音錯開目光,努力要自己馬上忘記這個令人尷尬的巧合。
“不過容貌差別還是很大。”天青倒是不太介意的樣子,甚至好像有點開心:“難道她曾經對你透露過什麼嗎?”
“她的一切對我來說也是個謎團,我們的交流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少。”風暮音皺著眉,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夠確切:“這是一種直覺,就像是……”
“就像是你能夠感覺到你父親在‘絕望之塔’裡一樣。”
“你相信我嗎?”
連風暮音自己都覺得這種依賴直覺的說法很牽強:“我說這些話並沒有什麼根據。”
“為什麼不信?”天青站直身,綠色的眼裡閃動著光芒:“就像你所擁有的力量一樣,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用邏輯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再說……”他搶在風暮音說話前,又加上了一句:“只要是你說的話,就算你說烏鴉是白的,我都會相信。”
是不是惡心久了,也就會覺得習慣了?風暮音發現自己居然不覺得這句話有哪裡奇怪。
就像天青一直以來的態度一樣,他這麼說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如果自己有一天說烏鴉是白的,這家伙也會附和點頭說是吧!
“烏鴉是黑的。”
她說這句話完全不是為了活絡氣氛,而是因為被天青時不時爆發的愚蠢影響到了。
看見天青笑著點頭,好像聽到了什麼至理名言一樣……
風暮音拼命提醒自己不要離題,現在他們討論的是很正經和嚴肅的話題,並不是什麼好笑的笑話。
“你說,她會突然醒來,然後解開一切的謎底嗎?”風暮音看著渾渾噩噩的風雪,說得不是很確定。
“我覺得我們找到了她這件事本身,就是某種啟示。”
天青會安慰她,這風暮音能夠想得到,但是她沒有想到天青會接著說:“或者我們應該多想想她是誰,還有她的目的是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
他說得這麼拗口,風暮音一下就聽糊塗了。
“你和風雪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天青看著她:“真的不知道她的任何秘密嗎?”
“每個人都有不希望被別人知道的秘密。”
風暮音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是天青的眼睛,那雙綠色的眼睛,在這個時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說:“但只有當你自己也忘記的時候,那才能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秘密。”
天青怔然地看著她,若有所思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