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趙岷 -【外星女在古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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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01:22 AM

第四十五章 二氣渣爹

  林世榮聽得大門咣當作響,忙派人來查看。墨雲開門一瞧,見來人是程元龍,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回身稟報。林世榮聽罷嘆了口氣,萬分不甘地瞪了一眼被人團團圍住的青桐:「先放了她,以後再作理會。」

  崔嬤嬤等人頓時傻眼了,今日多好的機會啊。她就不信,她們這麼多人整不過那個野丫頭。難道就這樣算了,她舊恥未雪,反而白挨了一巴掌。

  黃氏雲鬢散亂,眼圈發紅,金嬤嬤用一條淺藍帕子捂著黃氏仍在滴血的耳朵,急急地走了內室。金嬤嬤臨去時默默回頭看了青桐一眼。

  林世榮深吸一口氣,隨即整頓衣裳,率領在場的丫頭小廝去迎程元龍。

  大門已經開了,程元龍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雙小眼睛到處搜索著青桐的身影。他邊找邊怒氣衝衝地問道:「林大人,人打得如何了?難道走不動了?」

  「還走得動。」青桐應聲答著閃身出來。

  程元龍見她完好無缺,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林世榮臉上堆起笑容,說道:「程公子親自上門,林某不勝榮幸。不知公子為何事而來。」

  程元龍朝天翻個白眼微不可聞地輕哼一聲,至於說到來意,他不禁有些難為情了。青桐離開他家後,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青桐剛走不久,程元龍的繼母魏氏便從廟裡回來了,程英傑與她自然而然地談起了今日的事情。魏氏說道:「這丫頭果如傳言中所說,心眼比別人少一竅。那林世榮又是極為愛面子之人,黃氏面甜心苦,這孩子回去少不得又要受些委屈云云。」

  程英傑卻道:「這孩子也不能算傻,這種人我見過,在某方面欠缺,但在另一方面又有些奇特之處。」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後,程英傑特地把程元龍叫到書房說話。出人意料的是,這次父親竟沒有厲聲責怪他。反而用百感交集的口吻回憶起他幼時的趣事,以及他母親陸氏生前的往事。接著語言溫和地問他學堂的情況。還問他要不要接著跟武師學武藝。

  程元龍驚訝地看著父親,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程英傑見狀,笑罵道:「為何用那種眼神看著為父?為父平日對你嚴厲那是為了你好。——為父的確太嚴厲了,為父那是恨鐵不成鋼啊。今日這個林家姑娘倒是提醒了為父,為父不能總用大人的標準來要求你。還有就是你母親的事,我知道你對為父在你娘去後不到一年便娶了陸氏心存不滿,可你也要考慮為父的處境。一是你祖母催逼得緊,二是偌大的程家沒個女主人怎麼能行?等你大了就知道為父的難處了。」

  程元龍低頭不語,他偷偷地笑了。幾年來,他終於聽到了一句想聽的話。

  他扭捏半天,終於低聲說了句:「爹,我想繼續練武。您再去把我以前氣走的管教頭請回來吧。其實他品性武藝都很好。」

  程英傑既好笑又好氣,最後只得說道:「也罷,為父再厚著臉皮去請一次,至於能否請得動,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父子兩人說了會話,雖然仍有些許隔閡和生疏,但畢竟不像以前那樣,一個吹鬍子瞪眼發火,一個油鹽不進,自暴自棄。

  程元龍從書房出來時,覺得身子像輕了幾十斤似的,腳步難得輕快。回到房子,他無意間抬頭看到牆上的彎弓,突然想起了那個土包子。他忍不住嘴角一彎,這丫頭真夠奇怪的,竟然喜歡這些東西。算了,小爺他心日心情好,乾脆送她吧。起初程元龍是打算讓程安來送,結果,程安剛出門,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決定親自來送。騎馬自然要比馬車快些,雖然他遲了一會兒才起身,但兩人之間也沒差多少時間,因此正好趕上了林家這場熱鬧。

  程元龍不想直接說明自己是來特意來給青桐送東西的,他瞥了一眼林世榮,嘴裡嘖嘖出聲:「嘖,林大人這便是你府中的規矩。竟然指使一幫下人對親生女兒動粗。小爺我活到十三高齡都沒見過這陣仗。林大人果然不愧是翰林院飽學之士,城中有名的謙謙君子。」

  程元龍這番話夾槍帶棒,冷諷熱嘲。林世榮臉皮由白變紅,再變紫。想他來京十幾年,何曾受過這等搶白。更遑論還是出自一個黃口小兒之口。

  但想起程家的權勢,林世榮只好強壓下怒氣,生硬地解釋道:「程公子不知前因後果,今日小女實在太過於頑劣。先是對令尊不敬,回府後忤逆父母。至於具體事項,委實是家醜不好外揚。言而總之,林某管教女兒並無過份之處。想必令尊也如此這般管教過公子。天下父母皆是一樣。」

  程元龍冷笑幾聲,這個背信棄義、薄情寡義之人也配和他爹相比。不過,他好歹還是為林世榮留了幾分面子,因此嘴上便說道:「我爹當然管教過我,但他和你不同,我又和青桐不一樣。我是男子漢,青桐是個女孩兒。不論是我家還是別家,別說是嫡親女兒,就算是庶出的也一樣是嬌養。連罵都少有,更可況是這般大陣陣的打。」

  程元龍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提高嗓門道:「也是,林大人畢竟與京中諸位大人出身來歷不同,行事作風迥異於別人也是正常。我年紀小,言語不當之處,還請大人見諒。」說罷,程元龍學著別人的豪爽模樣,搖著灑金扇子,哈哈大笑三聲。

  林世榮一口氣憋在胸中,嚥不下吐不出。他曾經在落魄時當過叫花子的上門女婿這一傷疤竟又被他當面提出。換了官階、地位不如他的人,他鐵定翻臉了。但現在他忍無可忍後再繼續忍。

  程元龍話也不敢說得太過,他當然不是怕林世榮報復,而是怕自己的老子責罵。

  他轉過身看著青桐,意有所指地說道:「我來瞧瞧你弟弟,上次聽他說,他最佩服的人就是我。」

  青桐不留情面的戳穿他:「他說過他害怕你。」

  程元龍:「……」這人有沒有良心。

  好吧,大人不記小人過,男人不記女人錯。他不跟她一般見識。

  「嗯哼,走吧,帶我去瞧瞧。」接著程元龍又意有所指地高聲說道:「以後你、和你弟就跟著小爺我混吧。誰敢欺負你,報一句爺的名。識相的嚇得屁股尿流。不識相的,打得頭破血流。」程元龍故意加重最後四個字的語氣,說罷還頗有威懾性地掃了在場的下人們一眼。崔嬤嬤做賊心虛,總覺得這個小霸王多看了自己一眼,嚇得渾身一顫。

  「大人也一樣,小爺我打不過也沒關係,我去找我爹,找御史彈劾他。」這話明顯說給林世榮聽的。

  「程公子請屋裡坐。」林世榮壓著火擠出笑容招呼道。

  青桐卻插一句:「來吧,跟我走。」

  「好,走。」程元龍抬步瀟灑離去。

  程安捧著一隻長匣子,程玉抱著弓箭一前一後默默跟在兩人身後,四人逶迤向青梧院走去。穿過兩道垂花門,過了一條遊廊,接著便是一道未砌成的磚牆,遠遠地望見牆裡面的遮天蔽日的兩棵巨大梧桐,樹旁邊是幾間矮舊房子。程元龍蹙起眉頭,疑惑地問:「這便是你住的地方?」

  青桐點點頭:「挺好的,院裡樹多,院後草多,還可以種菜。」她的母星不像地球那樣適應人類生存,星求上的土壤早已硬化甚至毒化,水資源缺乏,只有極少部分的土地適應種植。他們那兒的奢侈品不是鑽石珠寶,而是綠色植物。青桐來到這裡後,最讓她歡欣的便是這原生態的環境了。她有時候會覺得後世的人情感單一缺乏,不再感性和充滿詩意,應該跟環境有關。

  「哎哎,你在想什麼?我在跟你說話。」

  青桐猛然反應過來,一雙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程元龍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小爺說你是個可憐的傻瓜。」

  「我不可憐,你才可憐。」

  「你可憐。」

  兩人沿著牆向東南方走去。

  走到青梧院入口處,青桐才發現門被鎖上了。

  程元龍抬腳便踹,青桐看也不看那門,像隻貓似的,輕輕一縱便跳過了矮牆。程元龍也學著她的樣子跳,結果可想而知。他跳了三次都沒過。最後還是程安程玉充當梯子將他拱了上去,兩人多少會些功夫,隨即也跟著跳了進去。

  林安源正在院裡望著天空憂傷,一看到姐姐跳進來了,當下便雀躍地撲上來。等到看到程元龍時不禁嚇了一跳。

  他大聲叫道:「不好,他找上門來了。咱們快跑。」

  程元龍氣哼哼地瞪了林安源一眼。

  接著是白氏和白媽媽劉婆子等人聽到動靜也趕緊迎了出來。程元龍在眾目睽睽之下命程安遞上匣子,程玉捧著弓箭,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兩樣東西送你。」

  青桐有些猶豫,按理,朋友之間贈送東西也是正常。可是她目前沒有辦法回禮,這樣不太合適。

  程元龍見她猶豫,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怎麼跟別的女孩子一樣婆婆媽媽的。」

  青桐搖搖頭認真說道:「無功不受祿。」

  「你有功的,說來奇怪,我爹竟然聽進去你那奇怪的話。這能不算功勞嗎?」

  青桐也著實眼饞那柄彎刀,同時,她心裡還有一個想法,於是便痛快地點頭:「那我收下了。」

  程元龍心情十分愉悅:「好,你過幾日也來學堂上學吧。到時報上小爺的名號,沒人敢欺負你。好好洗一洗你的土氣和呆氣。」

  學堂?江老夫人也這麼說過。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多學一些東西,改日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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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04:53 PM

第四十六章 約定

  白氏看到程元龍蒞臨她們的小院,既緊張又歡喜,趕緊讓人泡了最好的茶端上最好的點心招待他。白媽媽趕緊請程安程玉兩個小廝到一旁喝涼茶歇息。

  青桐嫌屋裡悶,就和程元龍坐在樹下的石桌旁喝茶說話。林安源怯怯地站在一旁,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程元龍。

  程元龍抿了口茶,艱難地嚥了下去。一雙明亮的小眯縫眼盯著林安源,衝他招了招手,「我聽說你最佩服的人是我,對嗎?」

  林安源給驚嚇住了,他、他怎麼不知道這事。

  程元龍霸氣十足地說道:「看在你姐姐的面上,我允許你佩服我。以後就這麼跟人說吧。」

  林安源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只拿眼睛不停地覷著姐姐。

  青桐低下頭說道:「你就佩服他一回吧。」他也挺不容易的。

  程元龍沒有聽出青桐後面暗含的潛台詞,他得意地笑著,自認為風流倜儻地搖著扇子。然後給青桐大致講了一些學堂的事情。

  女學堂是本朝有名的傳奇皇后謝皇后主張辦的。謝皇后少時瞞著家人頂著兄長的名字前往太學讀書。與當時尚是寧王的寧熙帝相遇。後來成就了一段佳話。謝皇后入宮後深感女子求學不易,遂向寧熙帝請求辦一處女學。寧熙帝欣然同意。當時朝中有很多保守大臣極力反對,說是破壞祖制,傷風敗俗云云。

  反對者雖多,但奈不住帝后兩人態度堅決,女學最終還是辦了起來,女學發展到現在已小具規模。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孩子除了少部分延請西席在家自學外,大部分人家都會將女兒送至學堂。學到十四五歲休學回家,學習管家然後準備待嫁。

  男子與女子學堂自然是分開的,但彼此相隔不遠。只要不太過分,是可以互通有無的。據說學堂是成就青年男女大好姻緣的最佳地方。這也導致了京中中下層官員們擠破頭也要將女兒送過去。

  程元龍突然想起了什麼,輕蔑地說道:「哦想起來了,你那對同父異母的雙胞胎妹妹也在那兒。那個黃氏當初為了送她們入學,可沒少打點。」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青桐,眉頭微微一皺:「你除了打人和吃飯還有別的長處嗎?女學招人很嚴的。」

  青桐想了想,答道:「我的優點特別多。光是為人正直光明磊落這塊就不說了,我還擅長很多別人不會的技藝。」

  「優點特別多?」程元龍盯著青桐的臉看了片刻,她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她是一臉嚴肅著說的。

  他忍不住追問一句:「你確定你的優點多?」

  青桐像是看傻瓜似地瞥了程元龍一眼:「我難道會不瞭解自己?」

  程元龍心中暗笑,不由得起了逗引的心思,「你瞭解自己,那你說說自己的缺點是什麼?」

  「缺點還用自己說嗎?別人會事無鉅細、添油加醋地告訴你的。」

  「噗。」程元龍忍不住笑噴了。

  笑了一陣,他漸漸斂去笑容,正色道:「要說你的缺點還真多,我先來告訴你幾個:不會用腦子,看不清形勢。——這也難怪,你畢竟是土包子嘛。小爺我今日心情好,抽空提點你幾句。」

  「哦?」

  程元龍將扇子啪地合上,又刷地搧開,正襟危坐,用嚴肅正經地語調說道:「你呀,光知道鬥狠,根本不懂得韜光養晦。你現在只一味地跟你爹作對,卻忘了你們母子三個還要靠他過活。至少在你弟弟長大成人前是這樣的。你那口惡氣暫時是出了,以後呢?你爹若是徹底厭棄你們,那黃氏想要整你,有的是機會。你可別小看後宅婦人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更何況,他們是你的父母,在名義上佔著道義。整了你也說不出什麼來。你反而會落下一個忤逆的壞名聲。你外家又無人撐腰。那江老夫人一個外人,自己家的事還管不過來,哪能顧得上你。」

  青桐道:「他把我和我娘推水裡,我難道就這麼放過他?」

  程元龍笑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知道讓一個人最痛苦的方法是什麼嗎?不是在身體上鞭打折磨,而是奪去他最在意的東西。你還知道報復一個人的最好方法是什麼嗎?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是不動聲色,讓對方防不勝防,無形之中輕鬆完成。不但不會落下狠毒的名聲,還會讓不知情的人讚揚你。」

  青桐若有所思,點點頭道:「看不出來,你也是有智慧的。」

  程元龍臉一拉,戛然而止。

  青桐忽地又想起別的,於是問道:「你既然認識得這麼深刻,為何自己不身體力行嗎?」

  程元龍臉色更不好看了,他狠狠地抓起一塊點心,狠狠地嚼著,從齒縫裡擠出四個字:「不識好歹。」

  青桐又道:「你的話我聽進去了一些。」其實她自己也有叛逆心理,同樣的話,大人說了她未必聽進去,同齡人說了反而更容易接受。或許程元龍也是這樣罷。

  程元龍心情一不好,就有狂吃狂塞的惡習。他下意識地邊吃了幾塊點心。結果吃了一塊難吃的,他也顧不得禮節了,「呸」地一下吐了出來。

  白氏在旁邊誠惶誠恐,不知所措。

  程元龍勉強笑了笑,揮揮手說道:「你家的點心……太迥異了。趕明兒我給你們送些來。」

  青桐一口拒絕。她可不能欠對方太多人情。她想起了自己的打算,便說道:「胖子,我有一個計劃,需要你參與。」

  「什麼計劃?」

  青桐正欲開口,忽然聽見院門外有人在說話。青桐循聲望去。接著便聽見開鎖的聲音。金嬤嬤帶著薔薇和茉莉走了進來,笑道:「程公子真是對不住。我們太太方才被大小姐誤扯下耳環,流了許多血,大夫剛剛包紮好。忙亂之中,竟把小公子給忘了。太太一想起就讓老奴趕緊過來相請。茶點已備好,請小公子挪至葳蕤院歇息敘話。」

  程元龍坐著不動,神態驕矜地說道:「天熱,小爺不耐動,茶點什麼的端過來就行。這青梧院點的點心委實難吃。大約可能是林大人一向節儉慣了。」

  金嬤嬤臉色略變,低下頭說道:「小公子教訓的是。老奴這就回去稟告太太。」說罷金嬤嬤便帶人離開了。

  程元龍睨著青桐說:「接著說你的計劃。」

  青桐道:「我想幫助你減輕體重。」

  程元龍低頭看看自己,臉色不虞。

  青桐繼續刺激他:「你再這樣胖下去,你的五官會淹沒在層層肥肉之中,你的肚子會像高原一樣隆起,終於有天,你會低頭看不到自己的……」青桐本想說的是小弟弟,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於是趕忙改口說:「你會看不到自己的腳趾頭。」

  「嘶。」程元龍被刺激得直咧嘴。

  「你會越來越介意別人的目光,越來越嫌惡自己。沒有自信,一個沒有自信的人是什麼也做不好的。」

  程元龍雖然惱怒但卻沒有發火。這個土包子是一個敢捋他虎鬚的人。他的同窗們見到他都不敢說「胖肥」二字,最後連「寬」都省了。猛然聽到敢於直接指出他缺陷的話,真的是久違了。

  「……嗯,好的。」

  就在這時候,金嬤嬤領著一群端著托盤的丫頭笑容可掬地進來了。

  各式各樣的精緻點心將小石桌擺得滿滿噹噹。程元龍只掃了一眼便沒興趣吃了。

  不多時,門外又響起一陣環珮叮噹之聲,原來是黃氏領人進來了。

  她人未到,笑聲先行:「程小公子,我們夫婦今日真是失禮之至。」

  程元龍兩眼看天,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黃氏又道:「老爺今日正在氣頭上,一時忍耐不住出言教訓青桐,叫小公子見笑了。」

  程元龍聽到此話,嗤地一聲笑了:「忍耐不住?林大人在你在朝堂上被同僚攻擊,被皇上訓斥怎麼就忍得住了?有本事他衝他們發火啊。我看他不是忍耐不住,而是覺得沒必要忍吧。」

  黃氏被堵得暫時接不上話來,只好乾笑兩聲扯起別的。

  「陸夫人最近可好?」

  「好得很。時常到廟裡上香。黃夫人閒著沒事也可以去求求子。」

  「多謝小公子提點。」

  程元龍看著這烏壓壓一大群人,突然沒興致待下去了。他最害怕的是就是在婦人堆裡,所以才不喜歡待在家裡。他興致缺缺地起了身,看了青桐和林安源一眼,最後慢吞吞地說道:「安源小弟,今日與你相談甚歡。以後有空閒可去找我切磋學問。」

  林安源懵懂地狂點頭,他實在記不起自己跟他切磋什麼了。

  程元龍緩緩起身,程安程玉也趕緊跟著過來。

  他傲慢地略一拱手:「告辭了。有空再會來的。」

  白氏和白媽媽等人趕緊起身相送。

  「還有啊,林小弟,明日辰時,你去明翠湖邊尋我,咱們一起練習武藝。一起看腳趾頭。」這後半句明顯是說給青桐聽的,意提醒她減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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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05:04 PM

第四十七章 湖邊赴約

  眾人聽著這個荒誕滑稽的約定,不禁暗暗發笑,但又都懾於這個小霸王的威名不敢笑出聲來。

  黃氏臉上堆著假笑,恭謹而熱情地率領眾人送程元龍主僕三人出門。白氏遲疑片刻,也低著頭跟了上去。

  行到二門外,林世榮已經侯在那裡。他的神色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向程元龍說道:「小公子蒞臨寒舍,我夫婦二人不勝榮幸。請代我問候令尊大人。」

  程元龍不耐煩地揮揮手:「你不是剛問候過嗎?小爺我看在你跟青桐一個姓的份上,提點你一句:你得罪我爹不要緊,他覺得自己是個君子,且又忙得很,說不定一轉眼就忘了。可千萬別得罪我,我這人專記別人的不好。」

  林世榮臉色微黑,勉強陪笑著附和一句。

  程元龍的目光掃到青桐身上,忽又想起了什麼事,道:「哦對了,林大姑娘,小爺聽說你不小心拽了黃夫人的耳環?此事是真是假?」

  白氏惶恐地看了黃氏和林世榮一眼,接著又用擔憂的目光看著青桐,她剛想說話。就聽青桐朗聲答道:「是真的。不過我是不小心拽的。」

  程元龍點點頭:「我猜也是的。我聽人說林大姑娘十分善良,連池中的魚兒蛙兒都捨不得傷害,怎會做出這種忤逆之事。」

  眾人虛汗直流:「……」睜眼說慌話也不帶這樣的。

  「不是我說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以後別這麼淘氣。你可跟我不一樣,我爹那真是君子。他每回說揍我,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再者我繼母為人賢良大度,待我比親生得還好。比方說,我一不小心把她養的貓兒給摔死了,再不小心把她的一等丫頭給燒傷了,屋子點著了等等,這等小事她都是一笑而過。從來不計較。」

  黃氏呵呵乾笑兩聲,順著話誇了陸夫人幾句。

  青桐有樣學樣,接著程元龍的話道:「其實我們太太也是個極賢惠的人。那些剋扣我娘月例、苛待我弟弟的事都是下人瞞著她做的。我上回打了欺負我弟弟的崔嬤嬤和春蘭,太太一點也沒責怪我。我還聽人說,她正準備將兩人賣掉呢。」

  黃氏臉上掛著生硬的笑容,出語搪塞。同時詫異地打量了一眼青桐,她怎麼像突然轉變了性子似的。

  程元龍見自己收的第一個徒弟竟這麼上道,頓時喜上眉梢,他摸摸下巴,如果有鬍鬚,他定會拈鬚微笑。原來他也有擅長的東西嘛。看來以後得好好教導她。

  眾人說著話便到了門首,眾人不禁暗暗鬆了口氣,心想終於將這尊神送走了。

  就在這時,從街道對面駛過一輛掛著淺紅軟簾的雕花彩繪馬車。黃氏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縷溫情,對金嬤嬤笑道:「是婉兒和媛兒回來了。」

  馬車駛到門前,穩穩停住。接著先下來兩個容貌齊整的丫頭,她們站穩身子,伸手去扶兩位小姐,嘴裡說道:「婉姐兒注意腳下。」

  程元龍正要上馬,一見這情形,突然停下動作,翻著一雙小眼睛看著這兩個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林淑婉和林淑媛本來正在小聲說笑,抬頭一看到鐵塔似的程元龍,不由得吃了一嚇,腳步頓時慢了下來。

  程元龍笑咪咪地說道:「不錯不錯。記得要敬著你們的長姐啊。小心壞了名聲,長大後嫁不到好人家。」

  雙胞胎又氣又羞,小臉上飛上一縷緋紅,委屈地咬著唇偷瞄著母親黃氏。換了旁人,她們早出語搶白了。偏偏對方是程元龍,她們年紀雖小卻也知道輕重。

  黃氏的神色一變,笑容僵在臉上。尷尬地打圓場:「程公子這是和你們說著玩呢。」

  程元龍說完這番話,刷地一下打開扇子,扇了兩下扔給程安,然後在程玉的幫助下翻身上了馬,得意洋洋地走了。

  林家眾人目送著程元龍離開。青桐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看林安源又看看白氏,踟躕片刻,上前對著黃氏說道:「請太太原諒我,我方才不是有意那樣做。實在是被那種陣仗嚇壞了,慌不擇地的亂抓一氣。」

  黃氏心中冷笑,面上卻仍不動聲色,言不由衷地說道:「罷了罷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以後要注意些才是。千萬別再惹你爹生氣。」

  青桐又走到林世榮面前,如是說道:「也請父親原諒我。」

  林世榮則是一臉訝然,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頑劣忤逆的女兒怎麼突然轉性子了?難道是嚇怕了?

  青桐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於是自問自答道:「那麼您是默默原諒了?我猜也是的。朝野上下都說你是寬容大度之人,怎會介意這種小事?我的養父學問名聲都不如你,可我無論做錯什麼,他都不介意。」

  林世榮聽到這番話,臉色復又變得鐵青。

  青桐又道:「以前的事都別提了,只要沒有人欺負我,我一般都會規規矩矩的,不會給你們惹麻煩。」

  林世榮壓著火氣,冷笑著反問道:「一般都會規規矩矩?這麼說你有時候還是會不守規矩?」

  青桐仰臉答道:「你們只要依了我幾件事,我就安靜地待在家裡。這件事是:一是我們青梧院五人的月例糧米別再拖欠了,例年拖欠的都一起還了吧;那道牆請繼續砌完,院牆以東以南都是屬於我們的了。讓我弟弟跟著林安泊一起讀書吧。等幾年再進學堂。我這幾天就去學堂讀書。暫時就說到這裡,有什麼需要我會告訴你們的。」

  林世榮和黃氏一起打量著,默然不語。

  「不說話,那就默認了。娘,小弟,咱們回去吧。」

  青桐一手拉著白氏一手牽著林安源,慢悠悠地回青梧院去了。

  且不說林世榮回去後如何發火生氣,黃氏如何咬牙暗恨。青桐仍舊在青梧院裡過得悠然自在。她雙手抱胸,像女王巡視自己的王國一樣,打量著這個幽靜異常的院落。林安源像條細尾巴跟在她身後。

  青桐開始教育林安源:「安源,姐姐不能考科舉也不能當官,所以咱們家就靠你了。你要好好讀書,同時多長腦子。以後咱們飛黃騰達,享受富貴榮華。」

  林安源似懂非懂地點頭。

  次日一早,青桐吃過朝食,縱身一跳,翻過後院的高牆,步行來到明翠湖邊赴約「看腳趾頭」。

  明翠湖,湖如其名,湖水碧綠,遠遠望去就像一大塊顏色純正的翡翠一般。湖邊垂柳依依。晨霧初散,朝陽初出,在湖面上灑下萬點金光。青桐沿著湖邊,一邊賞景一邊查看地形。

  路過一片樹林時,她聽見裡面有人在練拳腳,一時好奇,便循聲走了過去。

  樹林中有一大片空地,正中央活躍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彪形大漢,此人短衣襟小打扮,生得方臉大眼。他此時正專注地打著拳。青桐看得入迷,一雙眼睛黏在了這人身上。只見他拳法沉雄,拳風颯颯,掌掌帶風。時而閃展騰挪,時而跳躍翻飛、貓跳蛇竄。讓人目不暇給。

  那漢子早就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一看對方是個十來歲的女孩子,並不放在心上。青桐看了一會兒不覺手癢,竟開始跟著比劃起來。大漢一雙虎目倏地一亮,突然之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青桐猛撲過去。

  青桐暗自吃了一驚,以為自己遇到了壞人。顧不得多想,當下猛一錯身,低頭閃過。

  她迅速退至一邊,瞪大眼睛,冷聲說道:「你皮癢了還是腦子進湖水了?我只多看你一眼,你就攻擊我?」

  漢子撤步停下,看著青桐哈哈大笑幾聲,朗聲說道:「不錯不錯,你的身體輕如狸貓,迅似狡兔。反應極快。是個習武的料。」說到這裡,漢子惋惜地搖搖頭:「只可惜是個女娃。」

  青桐聽罷不惱不怒,突然指著他身後大聲喊道:「你看那是什麼?」中年漢子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青桐猝然發力,飛起一腳,踢向他的背部。漢子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地挨了她一腳。漢子蹙了蹙眉頭,轉過身來瞪著青桐看。

  青桐抬臉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女娃打在你身上難道不疼嗎?和尚曰:人有南北,佛性無南北;青子曰:人分男女,武藝不分男女。」

  漢子問道:「這青子是誰?」

  青桐正要回答,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氣急敗壞地聲音嚷道:「都找了,沒人?這個土包子竟敢失約。看小爺怎麼收拾她。」這人正是程元龍。

  一個男聲接道:「少爺,楊師傅的家離這不遠,不如咱們先去拜訪他。」

  程元龍賭氣地說道:「不行,我在這兒看腳趾頭,你們倆去給我買些吃的。」

  漢子側耳聽了一會兒,微微一笑,對青桐說道:「那個青子說得有點道理,我先回去吃朝食。」

  青桐也不好阻攔他,又怕錯過他,便急切說道:「我有錢,你教我功夫,我給你錢。」

  兩人的說話聲,自然而然地引起了程元龍的注意,他噔噔幾步小跑進來,四處查看,一看到青桐,臉現薄怒道:「土包子,你在這裡為何不吱聲?」待他一看清漢子的面目,頓時訕訕一笑:「師、師父。」原來這個漢子正是程元龍的第七個師父楊鎮。

  楊鎮衝他點點頭,接著順口邀請兩人同去他家。程元龍搖頭推辭了,只說改日再登門拜訪。楊鎮也不勉強,說了兩句閒話便離開了。

  楊鎮離開後,程元龍怒氣未消地瞪了青桐一眼:「喂,土包子。你要怎麼助我減重?」

  青桐白他一眼,用力上前將他猛地一推,罵道:「死胖子,你滾吧。」說罷,青桐轉身便跑。

  程元龍氣得胖臉通紅,爬將起來,便去追青桐。他邊追邊問:「你這個沒良心的。怎麼睡了一夜良心就被狗吃了。」

  青桐時跑時停,時不時轉過身逗弄程元龍,一臉挑釁地看著他,彷彿在說:「有種你追。」

  程元龍被刺激得全身充滿力氣,兩人沿著湖邊追跑。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程安和程玉已經按程元龍的吩咐買了燒雞燒鵝和肉餅等一堆熟食回來,就見他們的小少爺正邁著沉重無比地步伐氣喘吁吁地追著林青桐跑。兩人不知怎麼回事,只好停下來幹看著。

  青桐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逐漸放慢腳步,等到程元龍追上來時,她問道:「感覺怎麼樣?以後就這麼跑,每天跑半個時辰以上。管住嘴,邁開腿,保準你瘦。」

  「好你個土包子。」程元龍又累又熱,臉上汗如雨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他也顧不得什麼形象,撲通一聲坐在草地上,搖手吩咐程安程玉:「你們兩個傻了?還不拿水拿飯過來。」

  「哎哎,來了。」

  程元龍歇了一會兒,仰頭灌了小半壺水,覺得腹中飢餓。他正要去開食盒,一轉臉便看見青桐左手持雞,右手拿鵝,左右開弓,吃得不亦樂乎。他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喂喂,土包子你吃就吃了,好歹給我留一些。」

  青桐抽空回他一句:「我示範給你看,你要減重就不能像我這樣吃。」

  「我呸。」

  程元龍簡直要氣笑了,他敲著水壺道:「你說我吃什麼?」他一向有睡懶覺的習慣,今日為了她特地起了個大早,連朝食都沒吃。結果見到她後,被是被她推倒,再是被她氣。

  青桐自作主張地吩咐程玉:「你,去買些包子和果子給他吃,包子要素的。」

  「你……」

  青桐這廂已解決掉一隻燒雞,她用那隻油膩膩的手抓著程元龍拽到湖邊,對著湖中的倒影說道:「你瞧瞧,你離風度翩翩,玉樹臨風還差多遠。每次不想跑,想吃時,就照照鏡子,沒鏡子沒就照水。」

  「哈哈……」青桐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響亮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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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05:17 PM

第四十八章 胖子的緋聞

  「誰?給爺滾出來!」程元龍氣得大嚷大叫,順手拾起一塊土坷垃狠狠地朝著發出笑聲的地方扔去。

  「哎喲哎喲。別砸了,自己人。」伴隨著兩聲裝腔作勢的叫喚聲,一個身影麻利地閃了出來。

  「原來是你個混蛋。」程元龍邊瞪帶罵。

  「嘿嘿。」那個人影挪到了兩人面前,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悄悄打量著青桐。原來這人正是程元龍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張新泉。

  俗語說,秦檜也有仨相好,別看程元龍聲名狼籍,但還是有個把損友的。

  張新泉打量了幾眼青桐,見她年齡這麼小不禁有些失望。他今日一大早就到程家來尋程元龍,意外得知這個每日必睡到日上三竿的傢伙竟然連朝食都沒吃便出門了。他覺得蹊蹺,便千方百計地從熟識的下人口中套出一丁點消息,經過加工想像,他將這個消息腦補成程元龍密會俏佳人的段子。

  張新泉雖為男子卻有著一副八卦心腸,於是他一路疾馳而來,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程元龍的俏佳人是什麼模樣?他更想知道的是對方是怎樣的胃口才會看上程元龍這樣的人。

  張新泉心思細膩,為了不驚散鴛鴦,他老早就下了馬,將馬拴在一邊,一路鬼鬼祟祟地尋找著。結果隔著老遠就看見程元龍移動著小山一樣的身軀,拚命追趕一個身著白衫青裙的女孩子。他心中一喜,悄悄跟了上來,躲在林子裡。結果就看到了令人發笑的一幕。

  青桐也看著他,這人跟程元龍年齡相仿,不過比他瘦多了。五官平常,但長得十分喜慶,尤其是一雙眼睛顯得機靈生動,彷彿會說話一樣。

  程元龍指指此人,兩眼望天,對青桐說道:「他叫張新泉。」

  然後轉臉對著張新泉:「她就是我上次給你說的,力氣很大的土包子。」

  張新泉可比程元龍圓滑多了,對著青桐笑嘻嘻地說道:「力氣大倒是真的,但是一點也不土,跟京中的女孩子沒什麼兩樣。」

  青桐很是友好地衝他點頭,「不錯,男孩子要嘴甜些才好。」

  程元龍看兩人互相稱讚,心中更加不爽,便冷淡地問張新泉:「你找我幹什麼?」

  張新泉兩眼一彎,笑道:「今日鄧先生的兒子鄧庭玉請客。咱們學裡的人差不多都去了,難道你不去?」

  程元龍不屑地說道:「我才不去。一堆故作風雅的毛頭小子加上一大把矯揉造作的女孩子有什麼看頭。」

  他因為性格頑劣,又不好好讀書,屢屢被先生批評,見著他只有躲的份兒,哪肯主動往前湊?

  張新泉再三鼓動他:「去吧。今日有詩會呢。」

  程元龍仍然不為所動。

  張新泉眼珠轉了轉,側過身來附耳說道:「你不多看看那些千金小姐們,難道乾等著你爹給你定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做媳婦。」

  程元龍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抓著張新泉的衣領質問道:「你聽誰說的?我爹什麼時候說的?」

  張新泉用力掙脫程元龍,面帶得色地說道:「我聽我二表姨的大姑子的三嬸說的,說貴妃娘娘和你爹有意給你挑一個門第清貴的名門淑女做妻子。你再想啊,你舅舅是將軍,掌著軍權,你父親也在兵部。你將來的岳家不能再是武將吧?那就只能在文臣中挑選了。嘻嘻,目前來說,跟你年齡相當、門第堪配的有鄧先生的侄女兒鄧文倩小姐,以及鐘大人的女兒鐘靈,她們兩個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哼,就她們也配得上小爺我。」程元龍攢著眉頭,在腦海中回憶著這兩人的模樣,只記得一個端莊得過了頭,一個嬌弱得風一吹就能倒。

  「呵呵。」張新泉但笑不語,心說無論她們兩個誰看上程元龍,那就是他的造化了。不過這話他可不敢明說。

  剛好這個時候,出去買食物的程玉返了回來。程元龍被青桐折騰了這麼長時間,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他抓過食盒拿起一隻包子就往嘴裡塞。一個身影閃過,包子不見了。

  程元龍瞪著青桐:「土包子,你別太過份。」

  青桐一臉嚴肅地命令他:「先喝水,再吃水果,最後再吃飯。」

  程元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只得無奈妥協,咕嚕咕嚕喝了小半壺水,只覺得肚子裡像裝了一個小湖泊似的,身子一動,水就不停地拍打著五臟六腑。然後他啃了一個梨,一根黃瓜。青桐看到程元龍吃黃瓜,不由得聯想到了別的地方。她的臉上掛著隱晦的微笑。

  最後程元龍終於吃到了包子,不過,他悲催地發現自己肚子裡似乎沒空隙了。

  張新泉驚詫地看著兩人,一臉地不可思議。程元龍被好友看得發窘,同時又覺得面子受了損傷。模棱兩可地解釋道:「她非要替我減重,懶得與人計較。」

  張新泉重新打量一遍青桐,突然有了主意,於是換了方法鼓動程元龍:「青桐姑娘將來要上學堂吧?今日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去拜訪一下鄧夫人,只要入了夫人的眼,入學的事就好辦了。」

  程元龍遲疑地看了看青桐,見她那副木木呆呆的傻樣兒,也不禁替她著急。想了一會兒,一拍大腿道:「那就去吧。」

  程元龍向來是個聽風就是雨的主兒,一旦下定決心行動也快。他吩咐青桐:「走吧,帶你見見世面。」

  青桐尚自懵懂,一臉困惑地看著兩人。

  程元龍三言兩語地給她解釋一遍,最後總結幾句要點:「今日呢,你先裝一天淑女?你肯定不會吧。沒關係,爺教你:笑不露唇,愛低頭,少說少吃。別人說什麼好笑話,不想笑也得意思一下。看男人不能直勾勾地看,走路邁著碎米步。就這樣,很簡單的。」

  青桐思量半晌,大體明白了,接著問道:「那以後呢?難道要一直裝?」

  程元龍嗤笑一聲:「先進去後再說,到時你可以把責任推到老師身上。」

  程元龍火速從家裡調撥兩個丫頭,又將自己的那個十一歲的庶妹程潔拽出來陪著青桐。他則和張新泉各帶著兩個隨從小廝,浩浩蕩蕩地朝著鄧府而來。

  程潔性子素來謹慎膽怯,寡言少語,青桐也不是能說的,兩人寒暄了幾句後便沒話說了。

  馬車到了鄧府門首,程元龍讓程安上前通報。門房迅速放行。鄧府景緻與別家不同。既不像程府那樣富麗堂皇,也不像江府繁華熱鬧。它的佈局精巧別緻,獨具匠心。碎石鋪地,幽徑曲橋,總是時不時給人一種驚喜。

  府中所見最多的便是竹子了。據說跟竹子打交道是古代文人士大夫必做的功課。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那些亭台軒榭名字取得也十分雅緻,什麼風入松、竹韻亭,聽濤軒。

  青桐在這廂飽賞景色,卻聽程元龍小聲提醒道:「土包子,別露出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別東張西望,記得裝淑女。」

  他們進了園子,沒走多遠,便看見一群衣履鮮亮的少年正說說笑笑朝他們這邊走來。

  為首的兩人正是狄君端和江希琰。

  青桐先是一怔,接著朝兩人揮手招呼。

  狄君端看到青桐也不禁一愣,特別是看到她竟和程元龍張新泉結伴而來時,更是驚訝。

  程元龍抬著下巴,高傲地打了個招呼:「狄公子,希琰小弟,真巧啊。」

  兩人紛紛回禮回話,其他人也一一上前招呼。

  江希琰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對青桐說道:「林姑娘一向可好?祖母和舍弟甚是惦念你。」青桐客套地答了兩句。

  狄君端笑吟吟地看著青桐,正欲開口說話。程元龍卻突然說道:「哪誰,小潔,你領著她去找鄧小姐她們。」

  青桐和程潔在鄧府丫頭的引領下,一路穿廊過橋,到了後面花園裡。園子裡今日真是一片姹紫嫣紅。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們或是倚石而站,或是臨水談天,有的在棋,有的在調琴。

  青桐一路看著,暗暗搖頭,這些技藝自己都不擅長。

  她問旁邊的程潔:「這些你都會嗎?」

  程潔謹慎答道:「我一向愚笨,只粗通一二,從不敢獻醜。」青桐不知對方是在謙虛,只當她是跟自己一樣是真的不會。

  鄧文倩此時已聽到丫頭來稟報說程府二小姐並林家大小姐來訪。她對於後者沒什麼反應,一聽到程府二小姐,臉色不禁微微一變。她隨即又問:「這麼說,程元龍也來了?」丫頭笑著說是。

  鄧文倩的臉色愈發難看。她的心腹丫頭碧月在旁悄聲說道:「小姐不必著急,這事還沒個影兒。奴婢不信老爺和夫人真捨得那麼做。」

  鄧文倩很快鎮定下來,抿嘴一笑道:「是呢,我不必著急,反正人選也不止我一個。走吧,先去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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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05:23 PM

第四十九章 赴宴

  鄧文倩今日身上著藕色衫子,下穿白紗挑線裙子。她生得圓臉豐唇,端正秀美,因常年耳濡目染,身上帶有一股書卷氣息。但她又像不那些才女們那般清高出塵,反而像個鄰家姐姐一般親切和氣。讓人看著就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她。

  程潔默默打量著鄧文倩,心說她這樣的人最合適做兒媳婦了。自家哥哥的未婚妻子極有可能就是她。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對鄧文倩多了些親近之意。神情舉止也不像在家時那麼拘謹。

  鄧文倩笑吟吟地領著丫頭迎了上去,熱情地挽著程潔的手,柔聲責怪道:「我可把你盼來了。」

  程潔靦腆地笑笑,嘴裡誇道:「多日不見,文倩姐姐愈發好看了。」

  「喲,瞧這小嘴像抹了蜜似的。」

  鄧文倩說著,拿眼瞄了一眼程潔身邊的青桐,程潔連忙幫著引見:「這位是、是林家的大小姐,名喚青桐。」

  鄧文倩心思一轉,將林家在腦海中默默過了一遍。便笑著問道:「可是前些日子江老夫人回鄉時找到的那位林家大姑娘?」

  程潔輕輕推了推青桐,示意她回話。青桐只簡短地答個是。

  鄧文倩見她看青桐衣著簡素,眼神有些呆楞,寡言少語。再想想京中關於林家的種種流言。便猜想她一定很好不過,心中莫名湧上一絲同情。她臉上一直帶著淺笑,幾次試著把青桐拉入談話圈子。

  程潔見鄧文倩似乎對青桐觀感不錯,覺得心安不少。這是她的嫡兄第一次出動帶她出門,若是將事情辦好,以後自己在府裡多少會好過些。

  鄧文倩得知青桐竟跟那個小霸王程元龍有些瓜葛,不覺對她愈發有興趣。

  她不著痕跡地引導著她說話:「青桐妹妹原來還有這等本領,要知道我們這些人都不敢沾惹他。上次他還把一隻癩蛤蟆塞到鐘靈妹妹的書箱裡,嚇得她都哭了。」

  鄧文倩說著調皮地朝程潔眨了眨眼:「潔妹妹,你不介意我說你哥哥的壞話吧?」

  程潔笑道:「這算什麼壞話,他自個也常拿出來說嚇唬人呢。」

  鄧文倩抿嘴一笑,當她聽說青桐力大無比時,眼裡更是流露出讚嘆的意思。

  她又問道:「青桐妹妹平時喜歡讀什麼書?」

  青桐想了想,答道:「兵法。」

  「好,難得有女孩子喜歡兵法的。」

  三人正說得熱鬧,忽聽得一個嬌柔的聲音埋怨道:「文姐姐,怪道不理我們,原來躲在這兒呢?」

  青桐抬眼望去,就見一個一身素白、身段婀娜的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如風擺楊柳一般的搖過來。她烏黑的髮上斜插著一根玉色簪子,明珠墜耳,一張精緻白膩的瓜子臉上嵌著一雙水濛濛的大眼睛,一張櫻桃小口。這個白衣姑娘就是鐘靈,單論容貌,鐘靈比鄧文倩還要美上幾分。不過,她的性格似乎有些不討喜。她那一雙冷眼掃向青桐,瞧著她那副打扮,心中暗暗發笑,當下掩嘴笑道:「喲,文姐姐,你什麼時候又新收了個丫頭?」

  鄧文倩笑容不變,忙說道:「你又胡說,哪裡是什麼丫頭,這是朝議郎林大人家的大女兒林青桐。她自幼與父母失散,前些日子才被江老夫人尋回。來,你們也認識一下。以後也好在一起玩耍。」

  鐘靈一聽是林世榮家的女兒,眼中不自覺地閃過一絲輕蔑。一個小小六品文散官的女兒也配跟她結交。再加上她隱約聽說這個女孩子性格粗野,竟做出讓兩個男子當街互摸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來,更加讓她不齒。

  青桐雖不太通曉人情事故,她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她基本能察覺出對方對自己是不是有惡意。像眼前這個鐘靈姑娘,她深深地察覺到對方正對自己散發出一股淺淺的惡意。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怪,有的人你跟她無冤無仇,但一見面就莫名其妙的討厭。鐘靈對她大概就這樣,同樣地,青桐也不喜歡她。

  既然彼此不喜歡,那就不用客套了,所以青桐回了鐘靈一個白眼。頭撇向一邊,看向鄧文倩,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喲,文姐姐,她是新收的丫頭還是小妾?」

  鐘靈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臉皮一紅,怒聲道:「你,你太過分了。」

  青桐漫不經心地彈彈袖子:「過分嗎?不過是與你說了同樣的話而已。」

  鄧文倩和程潔連忙好聲勸和,鄧文倩也看出來兩人氣場十分不合,便起身哄著鐘靈:「靈妹妹別氣,她比你小,你讓著些。走吧,咱們去別地說話。」

  鄧文倩悄悄回頭對程潔和青桐歉意地一笑,示意她們稍等,便扯著鐘靈到別處去了。兩人沒走幾步,剛好遇到黃雅芙前來尋找鐘靈。鄧文倩見黃雅芙正著力巴結鐘靈,便笑著將人交給她。

  客人陸續到來,鄧文倩身為東道主自然十分忙碌,她好聲勸慰了鐘靈一番便帶著丫頭去招待其他人了。

  鐘靈本來平日不十分待見黃雅芙,此時心情鬱悶,只好抓著她訴苦抱怨:「文姐姐真是好心過頭了,什麼人都往園子裡請。先不說她身體低微,就是她那粗俗的舉止看著就令人作嘔。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就讓人滲得慌。」

  黃雅芙越聽越覺得這人耳熟,便插問道:「你說她是誰家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鐘靈頓時恍然,她都忘了,這個人也黃雅芙也有一些關係。便不甚誠摯地道歉道:「對不住,我忘了她也算是你的親戚了。我簡直被她氣壞了。」這黃雅芙正是黃氏的侄女,按理上算是青桐的表姐。

  黃雅芙一臉的不以為然:「她算什麼東西也值得你生氣?我這人幫理不幫親,別說她不是我表妹,即便是親的,我也會站在你這邊。」鐘靈聽到這句話,且不管她是真是假,總之心裡舒服多了。

  黃雅芙為了討好鐘靈,便將自己從雙胞胎表妹那兒聽到的關於青桐的事加油添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她吃得多,像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這也難怪,畢竟鄉下來的嘛。還動手打人,剛來第一天就無緣無故地把家中的丫頭婆子給毒打一頓。如今下人們見了她跟見了鬼似的,都躲著走……」

  鐘靈驚訝地瞪眼睛,尖聲道:「我的天哪,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吃得像豬一樣多。咯咯,她倒是跟那個胖太歲有得一拼。」

  鐘靈提到程元龍,忽又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我方才見程潔竟跟她在一起,她們兩個是怎麼湊到一處的?」

  黃雅芙接道:「聽說她在江府得罪了程元龍,後來不知怎地,兩人竟勾搭起來了。」

  鐘靈冷笑不已:「看不出她小小年紀倒挺有心計。也知道自己巴不上好的,便撿了個沒人要的。」

  兩人在這廂嘀嘀咕咕地說個不停。

  過了一會兒,客人陸續到來。天氣也漸漸熱了。鄧文倩叫下人門將部分桌椅挪到涼棚下。眾人分坐兩桌,鄧文倩輪流招呼。黃雅芙早在鐘靈的示意下,有意無意地說出青桐的糗事。那些原本不認識她的人也算認識了。有的看著她笑,有的盯著她,看她是否像傳說中的那樣胃口奇大。青桐安安靜靜地坐在程潔身邊,眾人吃水果她也吃,別人喝茶她也喝,並沒有任何出格之處。

  女孩子們正說笑一團,突然聽到有人喊道:「狄公子和鄧大哥他們正在東園比試射箭呢。」這個消息像一塊石子扔在湖裡頭,眾女的心中起了一圈圈漣漪。他們知道今日來了不少少年兒郎,有的還是在座幾個姑娘們的夢中情郎。眾人蠢蠢欲動,都有心去瞧瞧熱鬧。但誰也抹不開臉開口提議。

  鄧文倩笑著起身說道:「本想讓你們瞧瞧熱鬧的,不過太陽太大,怕熱著你們。我去給哥哥送些茶水,你們就陪著我去吧。」眾姑娘矜持了片刻,便跟著起身。她們有的命丫頭打傘,有的戴著帽子,一路嘰嘰喳喳地朝東園逶迤而去。東園不像其他園子這麼精緻,比較開闊軒敞。

  她們到的時候,射箭比賽已經開始了,這會兒正輪到狄君端,只見他從容不迫地拉滿弓,箭矢嗖地一聲射了出去,正中靶心。接下來的九箭射中了七箭,其中一箭稍稍偏離了靶心。排在狄君端後面的鄧庭玉,別看他出身文官世家,又一副斯文書生樣兒,他竟連中九箭。

  青桐仔細觀摩那弓箭,心裡暗暗比較了一下,覺得這弓箭應該是半石的,合四十來斤,是初學者和一般人用的。青桐看著不禁手癢癢。程元龍送她的弓也很不錯,便是太小了。青桐估計應該是他小時候射著玩用的。

  兩人射畢,眾人齊聲喝彩叫好。有的女孩子還紅著臉偷瞄著兩人。鄧庭玉之後卻是程元龍。眾姑娘一見是他,不覺興致大減。她們看的是比賽,是人。這些人有的發呆,有的交頭接耳說悄悄話。只有鄧文倩程潔等寥寥幾人認真觀看。

  程元龍緊緊抿著嘴,豐肥的胸脯一起一伏,他憋著一口氣拉滿弓,瞄準靶心射了出去,誰知,他用力過猛,箭矢歪斜著飛了出去,沒射中箭靶反倒沒入了草叢。

  眾人怔了片刻,哄然大笑,姑娘們也紛紛掩口而笑。

  程元龍臉刷地一下紅了,他似乎很不服氣,拉弓搭箭再射,不知是氣的還是緊張的,那手竟有些抖。

  青桐在旁邊看著,清聲提醒道:「胖子,莫讓旁人擾了心情,只盯著靶子,放開去射。」

  程潔也小聲說道:「哥哥別緊張。」

  程元龍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說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停了片刻,拉弓開射,嗖嗖連中兩箭。

  笑聲漸漸弱了下去,只有幾個稀稀拉拉的叫好聲。程元龍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再度拉功開射,接下來的數箭都是正常發揮,中了七箭,在這群少年中居於上游。

  幾位少年比試完畢,丫頭小廝們紛紛上前端茶遞帕子。

  就在這時,程元龍洪亮霸道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哎哎,都別走,讓姑娘們也比個試試。」

  眾人一齊怔住。姑娘們?用這種弓,她們拉得動才怪。

  程元龍向著程安伸手:「拿銀子來,小爺今兒下注。誰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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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05:48 PM

第五十章 入學

  場上眾人面面相覷,有的抿嘴輕笑,拿眼瞟著青桐,沒一個相信她。鐘靈掩了口,與黃雅芙使了個眼色,對視而笑。鄧文倩看程元龍和青桐的互動,心中不覺一動,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兩人。

  程元龍見眾人這般舉動,又命人取了一錠銀子,拍在桌上。兩眼睨著眾人傲慢地說道:「怎麼,都沒帶錢?我借給你們。」這時有幾個人嘻嘻哈哈地下了注。其中自然不了程元龍的幾個跟班。

  狄君端卻正色勸道:「程公子,咱們使的這張弓足有半石,對於女孩子來說太重些,不若拿過小弓來比著玩,不必計較輸贏。」

  程元龍瞥了他一眼,嘴裡發出一聲輕哼:「要玩就玩大的。什麼小弓沒意思。」

  程元龍不跟她廢話,又白又粗的手指在人群中胡亂一點,指著青桐說道:「土包子,小爺今兒把注下在你身上。儘管去比。」

  一時間,各種目光,驚疑的、看戲的、猜測的,一齊聚集在青桐身上。

  黃雅芙在旁盈盈一笑,問道:「青桐表妹,你在家鄉時可曾練過這種弓箭?」

  青桐老實回答:「不曾,只玩過彈弓和土箭。」

  黃雅芙拖長聲調,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青桐盯著黃雅芙的臉端詳了片刻,只覺得這姑娘莫名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鐘靈趕緊提醒道:「林大小姐,這位你想必還沒來得及見吧,她呀,就是你的表姐,你嫡母黃夫人的侄女黃雅芙。」

  青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黃雅芙長得跟黃氏有三分相像。

  青桐看著這兩人,又大大方方地將在場的人輪流掃視一卷,淡然一笑,也不多話,只大步走向放置弓箭的地方,順手拿起弓箭,然後搭箭,毫不費力地拽滿弓,瞄準靶心。

  眾人先是驚詫,接著有人起鬨,「哎呀呀,她竟然真敢射。」

  有人喊道:「小心,別射到草叢裡去了。」

  狄君端用眼神制止了那幾個起鬨的人,用平靜而溫和的聲音說道:「休管他人,靜下心來。」

  江希琰做為青桐的熟人,也不禁開口道:「無須憂慮,你是女孩子,即便不中也沒什麼。」孰不知,江希琰的這番話不但沒安慰到青桐,反而更助長了她的好勝心。

  眾人話音未落,就聽見嗖地一聲,箭正中靶心。

  眾人不覺怔住了。程元龍笑得見牙不見眼,拚命地拍著胖手,連聲喝彩:「好樣的。」

  青桐再次搭箭開弓發射。連著嗖嗖數聲,每箭都穩穩當當地中了靶心。

  眾人已由最初的驚詫變成了驚嘆。鄧文倩程潔等人也跟著激動起來,掂起腳尖,兩眼亮晶晶地盯著青桐,出聲鼓勵。

  鐘靈和黃雅芙沒料到會出現這等場面,心裡愈發彆扭。

  那黃雅芙看了看天色,突然出聲道:「哎呀,青桐妹妹真是幸運,方才還有風呢,這會兒竟是一絲風也沒。」言下之意,青桐能射中,是走了狗屎運。

  她的話音一落,程元龍的目光便狠狠地瞪了過來,他眯著眼看了黃雅芙一眼,像是要把她記住。黃雅芙自然聞聽過小霸王的諢名,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心虛地低下頭,幃帽的輕紗正好遮擋住了她臉上的表情,還沒話找話地和鐘靈搭話把話題岔了過去。

  誰知青桐正好看她不順眼,人家是愛屋及烏,她是恨屋及烏。黃氏不是什麼東西,她侄女也好不到哪兒去。而且黃雅芙的舉動進一步印證了她的論斷。

  她連射五箭後,突然將弓對準黃雅芙的頭頂,然後用力一拉,箭聲帶著風聲破空而去。

  黃雅芙正和鐘靈說著話,猛一抬眼突然見一隻利箭朝自己飛來,豋時嚇得肯魂飛魄散。雙腳像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眾女「啊呀」一聲尖叫起來,其他人也是驚慌失措,連幫忙都幫不得。狄君端無奈地嘆息一聲,顧不上禮儀,飛身去拽黃雅芙。

  只是人哪有箭快,等到狄君端飛撲到黃雅芙身邊時,那支箭已飛過她的頭頂。還好,有驚無險,箭矢僅僅帶走了黃雅芙頭頂的帽子。狄君端來得太急,一時剎不住腳,再加上黃雅芙受到巨大驚嚇,全身發軟。當狄君端趕到時,她恰巧暈倒了在狄君端的懷裡。

  這是什麼情況,眾人目瞪口呆。目光如炬地盯著這一幕。

  狄君端臉色微紅,神態尷尬,又不好推開,又不好去扶。黃雅芙並沒有真昏,她只是身子發軟,如今聞到狄君端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清香,再想想,這麼多人中唯有他挺身而出來救自己。以前她的心底就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只是兩家交集甚少,對方又謹守禮節,兩人連話都不曾說上兩句。如今她是因禍得福,原來他對她……

  黃雅芙的一顆少女之心春波蕩漾,如風吹過池塘,泛起一圈圈漣漪。

  程元龍叉腰站著,得意地看著青桐,一副與有榮焉的欠揍表情。他踏著輕快的步子走過來,伸出手臂,作勢欲接過黃雅芙,嘴裡大聲說道:「喲,狄公子,瞧著你怪累的,來來,我扶這位姑娘進去。」

  黃雅芙渾身一個激凌,想著自己要被那個胖子抱在懷裡,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也不好再暈下去了。於是很快地「悠悠醒轉」,再緩緩起身。她臉現紅霞,含羞帶怯地向狄君端道了個萬福,輕啟朱唇:「多謝公子挺身相救。」

  程元龍笑得一臉狡詐,大聲問道:「咦,你這麼快就好了?」

  黃雅芙心中厭惡,嘴裡連說:「多謝程公子,我沒事了。」

  程元龍似乎很不放心又確認了一遍:「真沒事?」

  黃雅芙強忍著不耐,「真沒有。」

  「太好了。」程元龍朝青桐努努嘴:「土包子,你表姐沒事了。你們姐妹倆商量好的吧,給個玩笑給大夥瞧瞧,哈哈。」

  張新泉等人陪著大笑:「哈,哈,哈。」

  程元龍挑眉問道:「還有人敢來嗎?」

  他故意等了一會兒,遂又自己總結道:「算了,不難為你們這些千金小姐們了。」

  黃雅芙一旁氣得臉色發白,一肚子火憋著發不出來。青桐這幾日長進不少,此時也知道說些場面話,她走上前來,一本正經地說道:「剛才姐姐說我走運才射中靶心,所以我想跟姐姐開個玩笑,看看幸運不幸運。」

  黃雅芙心中怒氣,卻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面發作,只得擠出一絲笑意道:「姐妹原諒我吧,姐姐方才是信口亂說。場上諸人誰不知妹妹力大無比,箭法奇準。若是女子可以考武舉,狀元鐵定是妹妹的。」

  程元龍聽到這兒,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一旁的鄧庭玉:「鄧大哥,不知先生能否收下這個林小姐?她琴棋書畫一般般,不過勝在武藝不錯。」

  鄧庭玉一臉為難,他父親又不是武師,鄧家又非武館,何況書院考核女子學問並不包括武藝。但他又不好直接駁了程元龍的面子。

  就聽狄君端朗聲說道:「林姑娘雖然根基不深,但她年歲不大,又生性聰敏,進益很快。只要先生和師母嚴加管教,將來雖比不上學裡幾位才女,但也不至於太差。

  鄧庭玉愈發不好拒絕,只好說道:「是嗎?待我秉過父親再說。」

  這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把黃雅芙撇在了一旁,好在鐘靈大發慈悲,主動安慰她。這讓黃雅芙寬慰不少,同時也更加憎惡林青桐。

  再說鄧文倩,她此時已有幫助青桐說話之意。一是覺得這姑娘性格直爽豪壯,她是真心喜歡;二是她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旁的小心思。

  鄧文倩主意打定,便笑著替哥哥解圍道:「好了,你們先用些茶點歇息一會兒,我這就帶她去母親那裡。」這女學一大半是鄧夫人在管理,只好鄧夫人同意收下她就行了。

  鄧文倩和兩個貼身丫頭帶著青桐到內室稍稍梳洗一下,整頓好衣裳,便領著到後堂去見母親鄧夫人。

  鄧夫人三十五六的年紀,上著乳白色薄衫,下著石青色裙子。身材略有些福態,圓臉白膚,氣度雍容嫻雅,讓人心生親切之感。

  鄧文倩笑著上前拽著母親的袖子用撒嬌的口吻說道:「母親,女兒給您帶來了個新學生,您瞧瞧好不好?」

  鄧夫人方才就聽見丫頭進來說東園比賽射箭的事情。她的圓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上下打量著青桐。見她步伐穩重,氣度還算沉靜。更難得的是,雖然長在鄉下,便並沒有一般鄉下孩子的畏畏縮縮的氣態。

  她微微頷首,命丫頭端上茶點,熱情地招呼青桐。青桐也參加過幾次聚餐,一般禮儀倒也能照葫蘆畫瓢。

  鄧夫人問道:「你都會唸過什麼書?」

  青桐說了幾部書的名字,鄧夫人一聽全是啟蒙之書,對她這個年齡來說是淺了些。不過女子畢竟不像男子,入學的本意也不在學問,放寬些也無妨。

  鄧夫人微微一笑,又問:「除了唸書,你還會些什麼?」

  青桐一聽她問別的技能,瞬間自信許多,如數家珍:「我會的可多了。砍柴打獵、 找藥材、捕魚釣魚、殺雞宰魚餵豬。種地也會些。耍把式賣藝,往別人胸口碎大石……」後幾樣,青桐只在街上看過,她覺得自己也能做。

  眾人:「……」

  鄧夫人尚自忍得住,鄧文倩和幾個丫頭險些噴茶,一個個努力忍住不笑出來。

  青桐看這些表情奇怪,一臉端肅地問道:「怎麼?難道不行?」

  鄧夫人忙答道:「很好。難為你會這麼多。」

  青桐想起昔日在母星入學的情景,於是握緊拳頭以宣誓的姿態正容說道:「我若入學,必定盡一個公,不,是百姓的職責。不虛度時光,努力上進。服從而不盲從,自由而不放縱,謙虛而不退縮,善良而不愚蠢。不主動為惡,更不會縱容惡行。我愛吾師,更愛真理。」

  鄧夫人和鄧文倩等人被震住了,這幾人微張著嘴,怔然看向青桐。一時不知說什麼話好。她的話初聽有些可笑,再一聽又似乎有些道理。

  鄧夫人抿了一口茶,思索片刻,不動聲色地問道:「孩子,你這話是聽別人說的?還是你自自己想的?」

  青桐一時有些噎住了。很多時候,她多年形成的習慣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來。但這著實不好解釋。她若說真話,是沒人相信的。

  她只好含混其辭:「是聽一個外邦遊學的士子說的。」

  鄧夫人釋然一笑:「原來如此。」

  鄧文倩在旁邊看著,越看越覺得青桐有意思。她見過各式各樣的女學生,從世家千金到小家碧玉,雖說性格各異,但從沒見過青桐這樣的。留她在學裡倒也不錯。

  鄧夫人緩緩起身說道:「書雲,書琴,你們兩個陪著林小姐坐一坐,我去去就來。」

  鄧文倩也隨之起身跟了上去。一入內室,鄧文倩便笑著撒嬌:「娘,你就答應收了她吧。反正多一人也無所謂,而且她還是程小霸王引薦的,也不好拒絕啊。」

  鄧夫人輕嘆一聲,眸中閃過一縷深思,「程元龍啊……」

  鄧文倩想了想,又小聲補充了一句:「還有狄公子。」

  鄧夫人含笑看了女兒一眼,思索片刻,便答應了。

  鄧夫人再出來時,鄧文倩率先宣佈了這個消息,並熱心地交待了青桐一些入學注意事項。

  「三天後,你讓你父母帶著你來,先去辦理入學事項。然後再來找吳姑姑,——女學諸項雜事都歸她管。由她細細考核,再根據你的程度看分到哪位先生名下……」

  青桐認真聽著,一一記在心裡。兩人正說著話,忽有丫頭來報說,有客人來訪。鄧文倩只好帶著青桐提前退出。

  等到青桐從後堂出來時,眾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匯聚過來,有的人試圖從她的臉色看出是否被拒絕了。青桐仍跟以前一樣,無怒無喜,讓人看不出所以然。

  程元龍也有些忐忑,隨即又一想,這算什麼,他們這是先禮後兵,實在不行,他就硬把她送進來。

  鄧文倩知道眾人的心思,不等青桐說話,她就笑著拉著青桐向眾人宣佈:「姐妹們,你們很快又有一位新同窗了。」

  「哦。」

  「嗤。」

  大多數人反應平平,有極少數人暗自嗤笑。也有人替青桐高興。小胖子想笑又故意忍住,做出一副「小爺早知如此」的模樣。他指揮程潔將下注的銀子抱給青桐我,便和一幫狐朋狗友玩去了。

  此時的黃雅芙趁人不注意悄悄離開了現場。她丟了大醜,實在沒心情待下去了。她一想起方才的羞辱以及青桐走的狗屎運便暗恨不已。路上,她叫過一個丫頭吩咐道:「琥珀,你去我姑媽家一趟,哦,別忘了見見兩位表小姐。」琥珀領命而去。

  黃雅芙的嘴角微微彎起,心情莫名好了許多。就憑她,也配跟自己上一樣的學堂,做夢吧。

  青桐還沒到家,林家已經先得知了這個消息了。

  黃氏聽罷,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林淑媛和林淑婉這對雙胞胎已經開始嚷嚷了起來:

  林淑婉聲音尖利:「天哪,母親,那個柴禾妞要是也上學堂,我們不得天天丟臉?」

  林淑媛袖子一甩,決然說道:「爹爹若是讓她去上學,我們就不去了。省得被人指指點點。」

  黃氏溫聲安慰兩個女兒:「瞎說什麼,娘當初讓你們上學,可沒少費心思。你們倆這麼說,對得起為娘嗎?」

  林淑婉被黃氏唬住了,低頭不語。

  林淑媛卻答道:「娘,您為何一直忍著她,讓她胡做非為?您連大人都不怕怎會怕她一個孩子?」

  黃氏無奈道:「你以為娘想這樣?她剛進林家就出事,旁人會怎麼想咱們家?」

  林淑媛的眼中閃爍著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陰沉:「娘,不能讓她出大事,還不能出小事嗎?」

  黃氏聽到這裡,不由得多看了二女兒一眼,刮著她的鼻頭說道:「你小小年紀別想這麼多,娘自有主意。你們且放寬心。這個家還是為娘在管,我說讓她上不了學,她就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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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05:57 PM

第五十一章 山雨欲來

  再說青桐拿著大夥下注的銀子,毫不客氣地揣進了荷包,今日真是雙喜臨門。狄君端走過她身邊時,聲音如一陣清風似的掠過她耳邊:「以後且不可這樣了。若有差池,出了人命你可怎麼辦?」很明顯,他說的是方才她射黃雅芙幃帽的事情。

  狄君端方才真的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戲文裡史書也有神箭手這麼做的,但傳說畢竟是傳說,尋常人誰敢真這麼做?

  青桐沒說話,只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狄君端還欲再說什麼,恰巧有人叫他,他朝青桐笑笑,轉身離開了。

  程元龍雖然跟張新泉等人在一邊玩耍,但他的眼神卻時刻盯著這邊。他一見狄君端正言笑晏晏地跟表桐說話,心裡就來氣。這小子仗著自己長得一副好皮囊,到處勾搭女孩子,連土包子也不放過。

  他帶著不忿之情,甩著胳膊踱了過來,老遠就喊道:「哎哎,那誰,我明兒去拜訪楊師傅,順便讓他收下你,你想不想去學武?」

  青桐一聽到學武,頓時兩眼放光。如果說上學堂是她融入這個社會的保障。那學武就是她的真正愛好了。更何況,她自身又有這麼好的天賦,不好好發展太可惜了。

  「當然要學,我要不要去挑些禮物,討一討他的歡心,讓他喜歡我?」

  程元龍嗤之以鼻:「你?討人歡心?拉倒吧,只要別招人厭就行了。」

  青桐素來對這種語言攻擊免疫,神色絲毫不變。

  程元龍本來還想很多話要說,一看四周有人對他們擠眉弄眼、指指點點,他的心頭就十分不爽。他此時有種矛盾的心思,既想把青桐納入自己的麾下保護,又怕因自己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

  青桐看看天色,捏捏沉甸甸的荷包,說道:「我要走了,還有很多東西要買。再問你一句,楊師傅最喜歡什麼?」

  「他呀,喜歡舞刀弄槍,還有就是吃肉,別的想不起來。」

  青桐點點頭,默默記下。

  她沒坐程府的馬車,出了鄧府後,走了一會兒,雇了輛驢車,先去平安街菜市口看看自己的養父母。

  此時將近中午,天氣炎熱,沒有客人,王氏不在攤前,李二成正靠著大槐樹打磕睡。

  青桐玩心大起,伸手揪了片樹葉,放在嘴邊,彎腰對著李二成的耳朵吹了聲尖亮的哨聲。把李二成嚇得險些從馬紮上跌落下來。他揉眼一看,不禁面露驚喜,自那日青桐回去後,他就一直擔憂,中間還悄悄去林府門首打聽過消息,只是不敢進去罷了。他見青桐氣色不錯,行動也自由,心中一塊石頭放下。面上帶著笑責怪道:「這頑皮丫頭。」

  李二成又問她吃飯了沒,青桐實話實說道:「只吃了茶點,又餓了。」

  李二成二話沒說,在旁邊的瓷盆裡洗了幾遍手,開始揉麵做麵條。

  青桐簡要地說明了今日發生的事情,李二成聽得驚嘆連連。末了囑咐道:「以後且不可這麼莽撞,萬一你失手射中她怎麼辦?為幾句口角搭上一輩子,值得嗎?」

  青桐答道:「我有把握的。離那麼近,射不死人的。」

  李二成仍絮叨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青桐耐心地聽著,接著她將自已掙的銀子拿出一半給他,李二成連連拒絕,「你不用掛念我和你娘,我們兩人有手有腳,能養活自己。倒是你們一家三口過得不容易,大有大的難處。上下打點,出門會客,將來上學堂,哪裡都要錢。」青桐讓了一讓,見他執意不收,只得重新收回。想著等自己找到賺大錢的門路再給他們吧。

  不多時,麵做好了。李二成知她飯量大,做了小半瓷盆麵,再拌著一盤青菜,加上滷蛋,滷肉。顏色搭配煞是好看,引得人食慾大贈。青桐大快朵頤地吃著,李二成笑呵呵地在一旁看著,像個婦人似的,叨嘮個沒完。

  青桐在麵攤待了有兩頓飯的功夫,遂起身告辭。青桐臨走時,李二成又問道:「你下次出來也帶個丫頭吧。——我看人家大家小姐出來都沒單獨一人的,我估摸是怕出了事沒人幫著。」

  青桐「哦」了一聲,隨口答應下來。

  家裡頭的白媽媽和劉婆子年紀太大不好太出來,再者家裡也離不了她們。黃氏屋裡的丫頭倒不少,也說過要給她。可她能要嗎?等於放隻癩蛤蟆在屋裡,雖不必怕它,可看著膈應人。她入鄉隨俗,以後買兩個吧。

  青桐在街上兜了一圈,買了一堆藥材,一些吃的喝的,拉拉雜雜一大堆東西,坐了驢車朝林府駛來。

  此時的黃氏正在家裡策劃著某件事情。她先是把崔嬤嬤和春蘭叫過來。兩人見了她趕緊露出一臉委屈來,意在提醒自己受了青桐的不公正待遇。

  黃氏和氣地問道:「崔嬤嬤的腰可好些?還疼嗎?一會兒找茉莉再拿只膏藥貼貼。」

  崔嬤嬤跪下磕頭,連聲稱謝。

  黃氏接著轉向春蘭,春蘭彎著腰,右手掐著脖子,帶著哭腔說道:「別的都還好,就是奴婢再也不吃不下肉菜,一看到肉,腦子裡就想起那日的情景,就想嘔吐。夜裡睡覺,夢見自己肚子裡有毛蟲在爬。奴婢、奴婢……」

  黃氏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林淑婉和林淑媛早就忍不住,沒好氣地嚷道:「春蘭,你說那些噁心的東西做什麼?快住嘴!」

  春蘭悲悲泣泣地說道:「奴婢一直憋在肚裡,若不是太太問起,今日也不會說。奴婢的命是太太的,若是太太讓奴婢去死,奴婢都不帶皺下眉頭的。可是她算什麼?一個叫花團頭的女兒生的,太太如此厚待她,也不見她有絲毫感恩之心。」

  黃氏佯裝板下著,制止道:「春蘭你是氣糊塗了,她好歹是府裡的大小姐。」話雖如此說,臉上卻絲毫不見真怒。

  聽到大小姐三字,雙胞胎姐妹異口同聲地發出一聲嗤笑:「哼。」

  春蘭略一抬眼,打量著黃氏的神色,崔嬤嬤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繼續往下說。春蘭頓了頓,繼續說道:「太太,奴婢非是自己受了委屈,心生不忿,實是替太太抱屈。」

  崔嬤嬤適時加了一把火,尖聲接道:「要老奴說,太太就是太好性兒了,才讓她一個野丫頭片子騎在頭上。放眼整個京城,哪家的當家太太不是將子女管得服服帖帖的。這關起門來都是自家的事,誰閒著沒事管別家的閒事?」

  崔嬤嬤說著說著拍著大腿唱唸起來:「哎喲,老奴如今最擔心的就是兩位小小姐了。她今日衝我們這些沒甚大錯的老僕下手,明日未必不敢衝著小姐和太太下手。她是個不懂人倫綱常的人。太太您可一定小心啊。」

  崔嬤嬤和春蘭兩個一唱一和,說得口若懸河,唾沫橫飛。

  黃氏的臉上掛著古怪的笑意,她見情形差不多了,便緩緩開口道:「你們說的,我都放心上了。你們個跟了我十幾年,一個跟了我五年,你們是什麼樣的人我能不知道嗎?看著你們被人削臉面我也難過。這樣吧,今天下午我就讓人把你們送到西郊的莊子裡,那裡人煙少,清靜又涼快,你們去那兒好好歇些日子。過兩天,府裡可能還有人要去,你們別的甭管,只需好好伺候就是。等避過風頭,我再接你們回來。到時定會好好補償你們。」

  黃氏這話說得很隱晦。崔嬤嬤也算半個人精,一聽便明白了。要去的人很可能就是林青桐,至於以什麼理由,那就不是她們所能操心的了。太太這句「別的甭管,只需好好伺候」更是大有深意。是讓她們放開手腳大膽去做?

  崔嬤嬤和春蘭壓著滿心的歡喜。聽太太這意思,如果此事做好,可能還有我陞遷和獎賞。崔嬤嬤雖然是府裡的老人,但地位和威望一直比不上金嬤嬤。自從被青桐惡整後,聲望更是直線下降,受盡了同行們的嘲諷。這讓她寢食難安。今日太太這番話,讓她覺得舒坦不少。等她先出了這口氣,替太太解決心腹之患,到時就能得到太太的重用和信賴了。

  一旁的金嬤嬤,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個老貨還是一如既往的目光短淺,又做事從不知道凡事留一線的道理。活該她倒霉。

  黃氏該說的都說了,便揮揮手道:「你們先下去收拾下行李吧。有什麼需要的,直接找金嬤嬤便是。」

  崔嬤嬤和春蘭聲線高昂地「哎」了一聲,顛顛地下去了。

  兩人前腳剛走,就見薔薇進來稟報:「大小姐來了?」

  黃氏點了點頭,示意讓她進來。

  青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往桌上一坐,先吩咐茉莉倒水,爽快地灌了杯涼茶後,才對黃氏說道:「夫人,我已經過鄧夫人的考核,三日後去上學。今日特來告知一聲。」

  黃氏還未開口,就聽見林淑婉冷笑一聲問道:「大姐你今日是怎麼出門的?連看門的都沒看見你出去?」

  青桐淡淡一笑:「你怎麼出門,我就怎麼出。這個問題值得問嗎?」

  林淑婉氣得小臉通紅,正待反駁,就見林淑媛狡黠地朝她使了個眼色,她用關切地口吻笑著問道:「大姐真的也要上學了嗎?到時我們又多了一個伴。只是大姐,書院裡的那些課你都會嗎?琴棋書畫、針指女紅之類你都學會了吧?大姐這麼厲害肯定比我倆強,當初我們去上學堂時因為背書錯了一個字,被人笑話,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青桐盯著林淑媛看了須臾,兩手一攤,「坦白地說,我不怎麼在乎別人的看法。青子曰,只會笑話別人的人一般是傻瓜,在乎傻瓜看法的人更傻。所以,你有想死的心,我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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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11:24 PM

第五十二章 風滿院

  林淑媛兩眼圓睜,她還沒想好反擊的話,林淑婉那尖利的嗓音又響了起來,「你才是傻子,你又傻又呆又土。你不也照鏡子瞧瞧你的模樣,你也配跟我們上一樣的學堂。我要是你一定天天待在屋裡不敢出門。」

  黃氏見狀,忙虎著臉喝道:「淑婉住嘴。」旋即她笑著對青桐說道:「別跟你妹妹一樣,她們童言無忌。」

  林淑媛在旁邊快意地笑了起來。雖然她姐姐性子急躁些,但真的很痛快。

  青桐等她們三人表演完畢,漫不經心地彈彈袖子,然後起身。

  林淑婉以為她得被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嚇退了,心裡愈發得意,甚至還炫耀性地看了林淑媛一眼。

  誰知,青桐在轉了一圈,很快搬出了一台梳妝鏡。

  三人不由得呆住,她是被罵傻了?

  青桐輕輕鬆鬆地將鏡子搬到黃氏和林淑婉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來來,你們來照鏡子瞧瞧自己的模樣。看看你們憤怒扭曲時的面容有多猙獰,那是再多的脂粉也掩飾不住的。」

  林淑婉不經意一看,鏡子裡的自己果然臉容扭曲,張牙舞爪。她氣得伸手去推鏡子。

  青桐又挪了挪位置,將它對著林淑媛,冷靜評點道:「來你也瞧瞧自己的模樣,咱們三個誰呆誰傻,誰不敢看自己?誰自慚形穢?」

  林淑婉:「……」

  「青桐,你夠了!」

  黃氏提高聲音嚷道,金嬤嬤趕緊上前將梳妝鏡搬走。

  黃氏盯著青桐,壓著努火,款款說道:「你做為長姐就不能讓著兩個妹妹?」

  青桐看著他,反問道:「哦,我真的是長姐?你聽過當妹妹的當面說姐姐又傻又呆,不配跟她們一起上學堂嗎?」

  黃氏被噎了一下,不過她反應極快,很快便能找出反駁的話。

  青桐不等她說話又繼續說道:「其實不配的是她們才對,她們小小年紀便繼承到了某種風氣,從裡到外的冒壞水,挑撥離間,捧高踩低。欺軟怕硬。」

  「母親,你看她——」雙胞胎幾乎同聲嚷了起來。一場紛爭眼看就興起。

  青桐突然笑了笑,對著黃氏道:「夫人,你瞧瞧她們,我這是愛妹親切,姐言無忌。」

  金嬤嬤按著黃氏的意思,趁機上前勸青桐:「大小姐,你別怪老奴多嘴。老奴聽聞你上學堂是程元龍推薦的。你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別跟他走得太近。否則傳出去名聲可不好聽。」

  青桐跟金嬤嬤一直沒什麼正面衝突,因此她對她不像對崔嬤嬤那樣。她聽完這話,裝模作樣地點頭:「嬤嬤說得似乎很有道理。」接著她話鋒一轉:「只是,我那兩個妹妹又是怎麼進去的?又是誰舉薦的?哦,好像聽說是什麼表哥托的人,她們也沒比我小多少啊,她們都不怕我怕什麼?」

  金嬤嬤臉色一僵,看看了正低頭啜茶的黃氏,又追問一句:「那大小姐是鐵了心要去學堂讀書了?」

  青桐肅著臉搖頭:「不是鐵心。是銅心。」

  金嬤嬤咯咯乾笑兩聲,像三天沒喝著水的老母雞似的。

  雙胞胎姐妹倆同時輕蔑地哼了一聲,還欲出語譏諷。卻被黃氏用眼神制止住了。

  黃氏皮笑肉不笑地拉著青桐:「我也不是一定要攔著不讓你去,實在是怕你根基太淺,跟不上功課。既然你一心想去,那便去吧。這幾日哪兒別去了,我再給你裁幾身衣裳。你好好拾掇拾掇。三日後讓老爺抽了空帶你過去。」

  青桐沒再多說,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她回到青梧院時,白氏和林安源已經笑吟吟地等在那兒了。白媽媽端了一大碗冰鎮綠豆湯上來與她喝。青桐在吃食上素來不挑,有什麼吃什麼。喝了綠豆湯,劉婆子又洗好了香瓜切好端上來。她和林安源你一片我一片地嬉笑著說完。

  劉婆子滿臉欣喜地說道:「自從大小姐回來,咱們都過上好日子了,這些日子雞鴨魚肉、應時蔬果都沒斷過。夫人和小少爺也胖了些呢。」青桐看著林安源肉乎起來的小臉忍不住捏了一把。林安源害羞地躲了過去。接著便說了一些跟林安泊一起讀書認字的事情。

  青桐想起那個紫蘇院裡的周姨娘以及那姐弟倆,便好奇地問道:「林家還有別的什麼姨娘嗎?」

  白氏遲疑了片刻,搖頭說:「沒了。都沒了。」

  白媽媽也嘆道:「幾年前,風聞黃家大舅哥要陞官了,老爺他為了取得岳家歡心,將後院的幾個無子的婦人都攆出去了。」其實這是黃氏要挾的。結果,黃老爺自己都沒升成官,何談提拔林世榮。

  眾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得東北角的牆壁上有人敲得咚咚直響。青桐詫異,白媽媽狡猾一笑:「老奴去瞧瞧。」青桐見她吃力地搬梯子。青桐一個箭步過去,說道:「我來吧。」說著,她蹭蹭後退數步,助跑一陣,蹭地一下竄上了一丈多高的牆頭。她坐在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的人。牆下立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微胖婦人,她見了青桐,笑讚道:「大小姐好俊的功夫。」

  青桐問道:「你是誰?什麼事?」

  婦人警惕地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老奴隨主姓周,是紫蘇院的,以前跟白媽媽有來往。我家小姐托我來告訴大小姐。太太今天下午已經把崔婆子和春蘭打發了西郊的莊子上去了。兩人走時還喜滋滋地。我家小姐說此事有些反常,讓大小姐千萬小心。」

  青桐看了看婦人,向她點頭致意。周婆子還欲再說什麼,突然聽到前方傳來幾聲咳嗽。她心生警惕,趕緊告辭沿小路離開。

  青桐坐在高牆上,巡視著四周的地盤,見沒有什麼端倪才輕輕跳下來。

  她不隱瞞,一五一十地將周婆子的話複述了一遍。

  白氏臉現忿然,她喃喃說道:「那個女人不想讓貓兒去學堂,她和那人一樣,恨不得我們娘三人永不見人才好。」

  白媽媽道:「那怎麼辦?咱們日子才好過些,斷不能坐以待斃。」劉婆子提不出建議,只是附和白媽媽的話。

  白氏想想吩咐道:「咱們都仔細些,別亂說話,也別亂走。省得被她抓住把柄。」青桐心裡明白,有人要是成心挑你的錯還不容易嗎?挑就挑唄,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是。

  青梧院內氣氛十分壓抑,你下雨前的氣候一樣沉悶。青桐覺得大家大可不必這樣,白氏能耍什麼花招?

  只是她沒料到的,事情在當天夜裡便發生了逆轉。先是林安源半夜肚子疼,拉了半宿肚子,白氏和白媽媽衣不解帶地照料了半夜。青桐一大清早便去請大夫。當她帶著大夫匆忙折回家時,悚然發現白氏白媽媽劉婆子三人也一起病倒了。更為嚴重的是林安源先是發高燒,接著身上臉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紅點點。

  大夫一看,不禁吃了一驚,語焉不詳地說可能是得了天花,開了幾副藥,匆匆離開。

  五個人中只有青桐是完好的,她一個人熬著四份藥,心裡暗自琢磨這場蹊蹺的病。同時將青桐院裡裡外外檢查一遍,看看是在何處做的手腳。

  白氏見女兒臉色陰沉可怕,拖著病體囑咐她:「先別去興師問罪,因為眼下沒有證據,到時說不定被她反咬一口。」

  青桐沒作聲,待四人都睡下了。她悄悄出門,翻院潛入後院。她對地形無比熟悉,動作又輕,所以根本沒有驚動任何人。她高抬腿輕落足,攀爬到黃氏居所的房頂上,輕輕掀掉一片活動的瓦片。這是她上次勘探地形發現的。她集中目光朝屋裡瞰去。今晚林世榮並不在屋中。黃氏正坐在梳妝台前一臉落寞的卸妝。旁邊坐著雙胞胎女兒。

  林淑婉快言快語,出口問道:「母親,父親今天是不是又不回來了?他到底去哪兒了?」

  黃氏一言不發,只是不住嘆氣。

  林淑媛側肩撞了撞姐姐,努努嘴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她微微一笑,說道:「母親,東南院那幾位有信兒了嗎?」

  黃氏一聽到這個,頓時精神許多,她嘴角一抿,冷笑一聲:「應該是有了。我們不必管他們,沒人來報就裝作不知道。反正死不了人。」

  林淑媛一臉快意:「他們想來稟報,怕是都起不來吧。母親明天就可以封了青梧院,同時把那個傻子弄到別莊去。我真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她。」

  「你且等著瞧吧。」

  黃氏說著輕輕摸著林淑媛的頭,略帶茫然地嘆道:「娘不知道這麼早就跟你們說這些,是對是還是錯。」

  林淑媛嫣然而笑:「娘親過慮了。我們現在不學聰明些,難道將來要像白氏那樣任人宰割嗎?」林淑媛說罷,又覺得自己用詞似乎有些不當,連忙掩上口,歉意地看著母親。黃氏付之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青桐在屋頂又待了一會兒,像隻貓一樣悄無聲息地下來了。她折回青梧院,將自己以前買的藥粉每樣拿出來一些。她不知效果怎麼樣,也沒來得及一一試驗。這次正好拿黃氏等人做個試驗。明天她要換個大夫來給弟弟和母親看病。另外,她還要去西郊會會那位皮癢的姑侄倆。回頭再整這母女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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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11:36 PM

第五十三章 反擊

  青桐上次聽了程元龍的勸告,又想起江老夫人的叮嚀。覺得眼下自己有必要要雌伏一段時間,等她和弟弟長大些,再做打算。如果黃氏不再為難她,她會讓她暫時好過一些的。不過,現在,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她偏入。既然對方不讓她好過,那就一起難過算了。

  青桐悄悄做完這些回到房裡的時候,接著思索她這具身體的奇特之處。今天下午,她和青梧院裡的人吃的東西是完全一樣的,但是為什麼眾人都倒下了,她卻安然無恙?難道華猶美拉星球上的人跟地球人的體質相差這麼大?也有可能是後世的人類由於經受了各種污染,抵抗力增強了。她思來想去,也沒得出個標準答案。這個時候她就十分懷谷姐和知乎機器人了。有什麼問題只要一點就能得到翔實的解釋和答案。

  青桐拋開這個疑惑,繼續思量明天怎麼對付黃氏的事。嗯,她要開動腦子。要用研究科技的精神研究女人的構造和心理活動。

  黃氏應該不知道她有特殊的體質,她肯定以為自己也跟林安源他們一樣。那她明天就裝成她想要的樣子。

  第二天,青桐起床後,先去看了看他們四人。其中林安源最嚴重,這也不能理解,他最小身體又弱。其次便是白氏。白媽媽和劉婆子稍稍好些,兩人此時已掙扎著下床了。

  青桐怕他們在水裡下藥,便拎著大桶,到另一處半荒廢的井裡打了水來用。接著她戴上帷帽,臉用紗巾遮著。平常女孩子戴這個是怕曬,或是怕羞。青桐戴上給人的觀感就不一樣了。她平常從來不戴這些的。現在戴無疑是向人暗示,她的臉實在見不得人了。她今日沒有翻牆,而是故意從正門出去。青桐為了裝得更像,走路也不像往日那樣風風火火,大步流星。而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很快地,就有人將此事通報給翹首以盼的黃氏。

  黃氏微微一笑,心情頗好地喚兩個女兒出來吃早飯,也不大計較,林世榮徹夜不歸的事情了。

  青桐繞了兩條街,在一個稍偏僻的醫館請了名老大夫。兩人兩人僱車前往林府。那老大夫跟著青桐進了青梧院,仔細診治了四人的病情,輪到林安源時,他很篤定地說不是天花,也不會傳給旁人。然後開了藥,叮囑按方吃上三五天就應該沒事了。

  青桐聽罷不禁怔了一下,她沒想到黃氏下的藥這麼輕。她原本以為會更嚴重些的。她不知道的是,黃氏在府裡為掩人耳目,自然不可能下重手。真正的重頭戲是西郊的莊子裡,那裡偏僻無人,又有崔嬤嬤和春蘭鎮守,青桐在這廂發病全身無力,到了那裡動彈不得,還是任兩人為所欲為。而且,她想鬧也鬧不起來。黃氏是算得很精,可惜她漏算這些藥對青桐根本無用。

  青桐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青梧院的一切安排妥當。然後對白氏說道:「娘,我可能要出門半天一夜,你們別著急也別心慌。好好養病,我很快就回來。」

  白氏忙問她去哪裡。青桐想告訴她真相,又怕到時她裝得不像。白媽媽倒看出了端倪。他們四人病倒在床時,自家小姐卻像沒事人似的。她心裡暗暗驚奇,不過並沒有細問。

  幾人正說著話,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是黃氏故作焦急的聲音:「姐姐,桐丫頭,你們這是怎麼了?」

  黃氏身著白紗衫海棠紅羅裙,被一眾丫頭簇擁著進來。邁著碎步進了白氏的屋子,關切地問長問短:「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你們也不早早來告知我。若不是有丫頭發現桐丫頭去請大夫,我還不知道呢?」

  白媽媽在一旁垂頭不語,心道這女人真能裝。

  白氏有氣無力地說道:「多謝妹妹關心。昨天因貪涼多吃了些爽口的,晚飯後,就開始鬧肚子,一齊倒了五個。我覺著反正不是什麼大病,不敢麻煩妹妹。青桐強撐著去叫了前街的錢大夫來瞧。開了些藥。青桐臉上起了好些疹子,她生怕到時沒法上學,今早又叫了後街的趙大夫。」

  黃氏聽到這些,愈發放心。

  她跟白氏應付幾句便要去看青桐。青桐早早躺好拉上被子背朝裡等著她。

  黃氏問她十句,她只答一句。再問,她便不耐煩地吼道:「看什麼看,我很快就會好的。我大後天還要去上學呢。」

  這時薔薇突然說道:「哎喲,大小姐這病怎麼瞧著不對勁?會不會過給別人?錢大夫怎麼說的?」青桐悶聲不答。

  黃氏一臉嚴肅地說道:「桐丫頭,此事事關重大,縱然我和你娘不在意,可還有爹和你兩個妹妹呢。」

  青桐煩躁地亂踢被子:「別管我,我沒事的。你們快走吧。」

  就在這時,看門的小廝稟報說,前街的錢大夫來複診了。

  黃氏命薔薇和茉莉陪著青桐,自己帶著金嬤嬤出門去迎錢大夫。恰巧,在外胡天胡地了一夜的林世榮也帶著微微的醉意帶著一個親隨晃進來了。黃氏一看她那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金嬤嬤悄悄扯了她一下,黃氏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氣勉強壓下來了。迎上去勉強笑道:「喲,老爺這是去哪兒了?叫我們娘三人擔憂了一夜。」

  林世榮面不改色地撒謊:「昨日在街上巧遇一舊友,說得投機,多喝了幾杯就歇在他家了。」黃氏心裡冷笑,嘴裡並沒有揭穿。

  林世榮看了看背著藥箱侍立一旁的錢大夫,皺著眉頭問道:「大清早的,又是誰病了?」

  黃氏忙說道:「這不是白姐姐和桐丫頭嗎?昨個不知吃了些什麼,鬧肚子臉上還起了紅疹子。」

  錢大夫早有準備地接話道:「昨晚是我出診。源少爺的不算太嚴重,最重的可能是大小姐,這紅疹子跟天花很像,又不全像。出在男娃身上沒什麼,就怕出在女孩子身上。嚴重時可能會破相。」

  錢大夫話音一落,金嬤嬤就忍不住大叫一聲:「我的老天,府裡還有三位小姐呢。」

  黃氏臉色一白,苦笑不已。多次欲言又止。

  林世榮一聽到其他三個女兒也可能染上,臉色也不禁變了。捫心而問,他對雙胞胎女兒疼愛之心也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他怕女兒們容貌毀了會影響她們嫁入高門。他懶得也沒心思去一一求證。只是大手一揮,吼道:「都死人哪,那還等什麼?趕緊地把她移出去。」

  黃氏面露不忍之色,試探著問道:「依老爺看依到哪裡好?要不移到聽雪堂?」聽雪堂以前是林世榮的一位小妾住的地方,後來這個小妾跟人私奔了,院子自然就空了起來。

  林世榮不滿地看了黃氏一眼:「那裡離我的書房最近,你想讓那行瘟的東西多氣我?」

  黃氏一臉為難,這時一個丫頭適時插嘴道:「太太,咱們西郊不是有莊子嗎?人少還涼快。把大小姐先移到那兒吧,等好了再接回便是。」

  黃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為了裝得更像,仍拿眼瞅著林世榮。林世榮懶得廢話:「就這樣吧。」

  黃氏徹底放了心。以林世榮的態度來看,無論她怎麼磋磨青桐,只要別傳出惡名,他都不會在意。

  林世榮大踏步回房去了。黃氏彎著嘴角,鎮定地指揮著眾婆子去青梧院搬青桐出來。白氏一見這幫氣勢洶洶的僕人,掙扎著要下來阻止,林安源也哭著要下床來幫姐姐。白媽媽自然也擔心,不過,她卻莫名地相信自家小姐。因此,嘴裡雖然不住地求情,但她同時還勸著白氏不要輕舉妄動。

  青桐全然不像往日的威風八面,此時,正軟嗒嗒的蜷在床上,當如狼似虎的婆子們來抬她時,她只是象徵性地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黃氏看得大為快意。

  青桐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抬上了馬車,白媽媽哭著喊著送上青桐早就備好的包袱。眾人只想著搬人,也沒介意這種細枝末節。

  馬車四周捂得嚴嚴實實,兩個婆子押送,一個小廝趕車。就這樣,青桐被送進了十幾里外的西郊莊子。

  那裡,崔嬤嬤和春蘭正磨刀霍霍等著青桐的到來。

  馬車還沒停穩,崔嬤嬤和春蘭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打簾,臉上帶著笑容,大聲說道:「哎喲,我的大小姐,老奴可把你盼來了。春蘭快去給小姐端藥來。」兩個僕婦伙崔嬤嬤把圍著面巾的青桐推搡進房裡。崔嬤嬤跟兩人寒暄幾句,他們還等著回府回話,也沒多逗留,便匆匆離開了。

  待到三人一走,崔嬤嬤也懶得裝了。她把袖子一捋,露出結實粗壯胳膊。昂著頭邁進屋,把門砰地一腳踹上。臉上掛著獰笑,一步一步地走向床上蜷縮著一團的青桐,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的大小姐,你沒料到你會有今日吧?喲,你當初打老奴的威風哪兒去了?臭下賤的小要飯花子,你也稱稱自個幾斤幾兩,就對奶奶我下手?今兒個我好好地叫你嘗一嘗我的手段?」

  崔嬤嬤說著撲上前來,伸出五短粗指便去掐青桐。青桐早在這兒等著她,等到她一上前,便突然坐了起來,雙腿用力一夾,將崔嬤嬤的頭夾得緊緊的,一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擰,只聽得哢嚓一聲輕響,崔嬤嬤的右臂脫臼了。

  「啊啊——」崔嬤嬤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青桐怕這時幫手來了,自己對付不了。於是也跟著慘叫兩聲,以混淆視聽。

  接著,她趁機伸出手來從腳上拽掉一隻襪子,這是她捂人嘴的常用武器,可方便隨身攜帶,居家旅行必備之物。

  崔嬤嬤趕緊叫道:「春蘭春蘭——」剛叫兩聲,嘴便被青桐死死梧住了。

  緊接著,又是喀嚓一聲,崔嬤嬤的左臂也脫臼了。

  青桐頓覺輕鬆許多,雙腿並起,使勁一蹬,將崔嬤嬤踹倒在地。她赤腳跳下床來,先把門拴上。再迅速回轉身,扒掉崔嬤嬤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條綁住她的嘴,把她拴在床腿上。然後她再飛快穿上鞋子,腳踏在崔嬤嬤腳踝處,又踩又擰。崔嬤嬤疼得倒吸冷氣,一張肥臉五官扭曲,油汗混流。

  就在這時,春蘭在門口歡快地叫道:「嬤嬤我來了。」本來按照約定,她是即刻就能端藥過來的,可她剛好去了趟茅廁。同時,又逼著那個看門的聾老頭給她捉了十幾條毛毛蟲。沒錯,她是要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這麼一來一回耽誤了些功夫,也給了青桐各個擊破的機會。

  春蘭聽到屋裡沒人應,又似乎聽到有人嗚嗚作聲,她以為崔嬤嬤終於得手了。想想也是,她病成那樣子還威風得起來嗎?

  「姑姑,你快開門哪。」春蘭提高嗓門。

  青桐臉色沉鬱,撥掉門栓,緊握在手裡,不聲不響地開了門。

  春蘭一見不是崔嬤嬤開門,卻是本該起不了身的大小姐開門,嚇得一個激靈。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青桐手裡的門栓已經招呼上去了。砰砰幾下,正打中她的腦門。春蘭手裡的托盤啪地掉落在地,藥碗四分五裂,藥汁濺得四處都是。

  春蘭跟青桐交過手,知道自己一人不是她的對手,便想奪門而出去找幫手。青桐哪容她出門,從背後飛起一腳,將她踢翻在地。腳踩著她的後腦勺,讓她嘴唇啃泥。青桐一邊像踩螞蟻似的碾踩著春蘭的頭,一邊說道:「你和崔嬤嬤長期欺負我弟,我報仇不是理所當然嗎?本來想一報還一報,報完就算。沒想到你們還死撞上來。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嗚……噗,大、小姐饒命。」

  青桐看了看四周,莊子裡十分寂靜。除了四圍的高牆便是樹木。不聞人語,也沒有腳步聲。她想了想,今日似乎只看見崔嬤嬤春蘭還有看門的一個駝背老頭。

  「真是太好了。」青桐臉上浮著笑意,把春蘭擦著地拖到屋裡,綁到另一條床腿上。

  崔嬤嬤嘴不能語,兩條胳膊疼得沒了知覺,全身不停流汗。此刻她看著慘兮兮的春蘭也不知做何感想。

  青桐手裡握著一把小刀,對著春蘭的臉比劃著,問道:「說說,那個女人打算怎麼對付我?」

  春蘭此時嚇得要命,哪敢說慌,渾身得像篩糠似地,打著冷戰說道:「太、太太,讓我們先用瀉藥和別的藥灌你。讓你身子變壞,起不了床。……其他的就看我們的了。但不能讓你太快死掉。」

  青桐淡然一笑:「藥呢?」

  「在、在廚房。」

  青桐點點頭,將另一隻襪子綁到春蘭嘴上。

  然後快步去廚房,路上,她特意繞了個彎,看看那個鬍子花白的駝背老頭,大聲問道:「你剛才聽見什麼聲音了?」

  老頭將耳朵遞過來,高聲答道:「你說啥?你是生人?很快就熟了,哈哈。」

  青桐放了心,沒再理他。然後找到春蘭所說的藥材,全部倒進鍋裡,她還嫌少,又去兩人房裡不管什麼藥全部拿來,混在一起亂煮。煮好了,用瓷盆端到屋裡。

  她看著兩人說道:「本小姐大方嗎?你們用碗我用盆來招待你們。來來,別客氣。」

  兩人欲哭無淚,欲叫張不開嘴。只能如喪考妣似的看著青桐。青桐用鞋子當碗,舀起一鞋子藥汁先灌崔嬤嬤。

  「啊呸呸。救命——」崔嬤嬤趁著鬆開嘴的功夫大聲喊叫。

  青桐掄起一掌,扇得她嘴角流血,接著趕緊再捂上她的嘴。

  就在這時,忽聽得門外有動靜。青桐側耳傾聽,就聽見那個看門老頭又在跟人胡對了。

  青桐轉頭看著面露希冀的兩人,找了條繩子將她們捆得更結實些。身上加蓋了兩層棉被捂著,然後關上門出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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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11:46 PM

第五十四章 橫生枝節

  青桐單腳跳著出門,把鞋子擰了一下穿上腳,快步向門口走去。

  看門的老頭正在跟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青衣男子驢嘴不對馬面的對話。

  「我來討些水。」

  「你找誰?」

  「讓我進去。」

  「……」

  那個青年男子一聽到有人來,忙轉過身來。青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眸子清亮,一臉正氣,不似鬼祟奸邪之人。不等他搭話,便主動說道:「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吧。」

  青衣男子說道:「這位姑娘,你家大人在嗎?」

  「跟我說吧。你是要水還是要飯?」青桐略有些不耐地重複道,她還想著趕緊去「招待」屋裡那兩位呢,然後還要在天黑前趕回家。莊子裡沒有牲口,離最近的村莊也有十幾里路。她完成任務後要步行回去,沒時間窮耽擱。

  青衣男子被她那「要飯」二字膈了一下。但他有求於人也不好計較太多。

  當下便說道:「我的兄弟中了暑氣,姑娘能否方便先借些水與我們?」

  青桐抬頭朝外望望,果然左邊的雜樹林裡影影綽綽有人在走動,那應該就是他的兄弟。

  「自己進來端吧,廚房在這邊。」

  青年男子剛要邁步,忽聽得樹林中有人粗聲粗聲地嚷道:「喂,忠老弟,你到底交涉好沒?不行我去。」

  青衣男子答道:「好了好了。馬上就來。」說著,他順著青桐的指示,從水缸裡舀了一大盆水,他剛要離開。就聽見旁邊的房間撲通一聲巨響。他唬了一下,隨口問青桐:「這是什麼聲音?」

  青桐瞥了一眼隔壁,漫不經心地答道:「家裡兩個僕人得瘋病了。」

  「哦?」青衣男子也沒多想,微微一笑,端著水盆離開了。

  他一離開,青桐趕緊閃進屋裡。崔嬤嬤和春蘭兩人正齊心合力地掙著身上的布條。那張大床竟然被兩人從屋角拖到了屋中間。青桐猜著兩人是想先用床頂住房門不讓她進來,然後再細細磨斷身上的布條。

  青桐冷笑一聲,轉身在院子裡找了一根粗麻繩,一根狗鏈子,給兩人重新換了裝束。她再轉身去院裡搬了塊大石頭,準備壓在床上。

  青桐搬著石頭回身時,剛好遇到那個青年男子和另一個黑壯大漢回來還盆。兩人和看門老頭一起用驚詫的目光看著青桐。

  青桐不冷不熱地說道:「盆放那兒吧,廚房裡還有饃饃和鹹菜,你們拿些去吃吧。一會兒我們家人要午睡。」意思是你們拿了東西趕緊走了,就別進進出出了。

  那黑壯大漢顯然不似青衣男子好性兒,一聽到青桐這話便有些不樂意,他把腰裡的錢袋振得嘩嘩作響:「你這個黃毛丫頭,誰出門在外沒個難處,俺們又不白吃你家的。有什麼好飯好菜儘管端上來,一起結算便是。」

  「對不起,我家不是客棧。不賣飯菜,我給你們水和饅頭,也是瞧在這位小哥的面上。」

  黑壯大漢臉上愈發掛不住。他圓睜雙眼,氣呼呼地喘著氣,呀呀怪叫一聲。

  青年男子趕緊攔住:「李大哥,你一個漢子,何必跟一個小姑娘計較?」小心頭兒知道了又要罰咱們。

  黑壯大漢一甩膀子,悶悶地說道:「罷了罷了,就你們規矩多了。」

  青衣男子又向青桐說了些好話,接著又去廚房端水。黑漢子提了隻大桶黑著臉一起進去。

  隔壁的崔嬤嬤和春蘭逮著這個機會,拼了命地用頭撞地,將床拖得嘎吱嘎吱直響。

  青桐皺眉,正欲回屋。那黑壯漢子突然停住腳步,好奇地問道:「什麼聲音,像是有女人在叫?」

  青桐將原話敷衍了一遍。那黑漢子生平卻是個好管閒事的主兒,他心中覺得此事太蹊蹺。當下便放下水桶想要去看個究竟。

  青桐皺著眉頭,這人也太找事了。早知道就不該放他們進院。

  她橫身攔著黑漢子,相當不客氣地說道:「這是我家,沒我的允許你不該亂闖。」

  她越這麼說,對方心中疑心越大。

  崔嬤嬤聽到門外有爭執聲,和春蘭愈發拼了命的碰頭、拖床,將鐵鏈抖得索索直響。

  黑壯漢子心頭起急,趁著青桐不注意,一腳踹開了木門。當他看到地上躺著兩衣衫散亂的婦人時,頓時臉現怒容,咬著大白牙,伸手便去揪青桐:「好你個狠心的丫頭片子,爺爺們到處尋你不著,原來你藏在這兒!」

  青桐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她一錯身躲開他的鐵爪,解釋道:「你大概認錯人了。這是我家的兩個惡奴,想加害於我,我反綁了她們。」青衣男子這時卻一臉狐疑地打量著青桐,他開始就覺得這個女孩子跟平日所見的同齡姑娘皆不一樣,他方才並沒多想,如今看到屋中這一幕,他的疑心也越來越重。

  他們正在追查的人販子團夥中有一個女孩子跟青桐的年齡正好相仿。那夥人正是用小女孩為誘餌,或裝迷路或裝可憐或是趁機搭訕,將那些年輕的,有些姿色的女子引入圈套。因人們對女孩子的警惕心低,所以他們屢屢得手。而且這幫人十分狡猾,幾次從他們手中逃脫。昨天夜裡雙方交手,他們的頭兒還受了傷,那夥人卻在這附近無端消失了。

  青衣男子正擰眉思索,那黑漢子已經等不得了,彎腰便去解崔嬤嬤和春蘭身上的繩索。青桐估量了一下對方的武力值,覺得自己力敵不過。她抬頭瞪著青衣男子:「這就是你們的感謝方式?」她不也不多廢話,轉身去開門。

  黑漢子以為她要逃,大喝一聲,伸手便來抓。青桐輕輕巧巧躲過,然後飛一般地了門。黑漢子怒氣上臉,在後面緊追不捨。青桐跑到門口,突然停住,衝著雜樹林高聲喊道:「你們中誰是黑漢子的頭兒,出來答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噗。」黑壯漢子本來挺生氣,這會兒一聽她小人兒故作大人說話,不由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從林中走出一個十七八歲、身著玄色衣衫的男子。他的眉頭上劃了一道細長的傷疤,臉色因失血變得有些蒼白,不過這也無損於他的英氣。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雖然一語未發,卻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感。那黑壯漢子突然間由一隻兇猛的大狗變成了家貓,他撓著大黑腦袋,笑嘻嘻地說道:「頭兒,我這不是找到了線索了嗎?就先審上一審。」

  玄衣男子微微舒了口氣,條分縷析道:「那個女孩子我看見過背影,跟這位姑娘根本不一樣。再者,他們還沒這麼快到達這裡。還有,這個田莊是黃夫人的陪嫁莊子,他們哪裡進得來。你還沒問清事情經過,便要去審人家,荒不荒謬?」

  黑壯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玄衣男子又命他向青桐道歉。黑漢子扭捏了一陣,吭哧了一會兒,終於不情不願地低頭向青桐道歉。道歉歸道歉,便他肚裡仍有疑問:「這位小妹妹,你幹啥綁著那兩個女子?他們到底犯了什麼錯?」

  青桐本想說這是我的私事,不勞旁人來管。但隨即一想,那個頭兒顯然是認得黃氏的,既然她已看到這一幕,乾脆就讓他知道好了。抹黑黃氏最在意的名聲,是她不懈的追求之一。

  於是,青桐便用客觀冷靜的語調簡明扼要的說明了事情的經過:「……事情就是這樣的,那個黃氏面甜心狠,容不下我,縱容攛掇惡奴欺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於是用了小手段懲罰她們一下。不想被兩位誤會,幸虧你們的頭兒還算有頭。」

  眾人聽罷,大部分默然不語。那黑大漢最容易激動,這會兒又開始義憤填膺:「怪不得人說,世上最毒不過婦人心。太可惡了。」

  青桐卻一臉嚴肅地糾正他:「黃氏是可惡不假,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丈夫。另外,你要罵就單獨拎出來罵,別一句話罵盡天下婦人。做人要講理。」

  眾人:「……」

  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青桐,突然一個想法湧入他的腦海中。

  他突然問道:「林姑娘,在下問你一個問題。」

  青桐看看天,飛快地說道:「快問吧,我今日事情多得很。」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屋中那兩個僕人是林姑娘一人綁的?」

  「沒錯。」

  「在下斗膽猜測,林姑娘膽子應該不小?」

  青桐輕瞥了他一眼,「這還用問嗎?」

  她自以為事情已告一段落,便要舉步回屋。

  玄衣男子還欲再說什麼,突然有個小吏急急上前對他耳語幾句。男子臉色一沉,當即命令眾人收拾東西準備出發。臨走時他看了一眼青桐,又掃了一眼那個龍鍾老頭,當下正色道:「林姑娘還須小心,最近京郊附近不甚太平。」青桐毫不在意,灑脫地揮揮手:「多謝忠告。再會。」

  眾人各自收拾東西離開了莊子。

  青桐命令老頭關上大門。她捋起袖子,天還很長,她要繼續招待兩人。

  為了防止漏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不辭勞苦地將門窗用棉被封得嚴嚴實實。拿隻小凳子坐在兩人中間,先一人一巴掌。然後再用崔嬤嬤的臭鞋給兩人灌了滿滿三鞋子藥汁。兩人拼了老命地大聲嘶喊呼救。可院裡除了一個聾老頭再無別人。

  這個莊子是林家所有莊子中最荒僻的一個,田地貧瘠,離水源又遠,一年到頭沒什麼收成,幾乎等於廢棄了,所以黃氏才派個不中用的老頭看門。她把青桐打發到這兒也是想著老頭耳聾聽不到什麼,即便知道些什麼,也無人可說去。她算著崔嬤嬤和春蘭無論怎麼折磨青桐也沒事,但她沒料到她布好的陷阱正好用在了這兩人身上。

  青桐扇一嘴巴子,問一句:「說說那個女人的秘密,越陰私越好。一定是我不知道的,說一句少打一巴掌。」

  崔嬤嬤被打得唇破嘴腫,牙齒鬆動。

  「……老奴全都說。太太她、她最怕蛇蟲,最愛乾淨。」

  「好。春蘭你來說。」

  春蘭跟崔嬤嬤一樣慘,她的額頭滲著血絲,衣服殘破,髮亂如草,雙眸中閃爍著刻骨的仇恨。讓青桐看得不禁心冷。這兩人她該怎麼處理?打一頓就算了?以後她們肯定要報復自己。她是不怕她們,可是千日防賊太累。以她淺薄的經驗來說,有失誤是難免的。她不能給自己留下禍患,但同時也不能簡單粗暴的殺掉她們。她得想好相對安全的辦法幹掉兩人。

  春蘭臉上流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大小姐,奴婢都說。」

  春蘭停滯片刻,用乾啞難聽的聲音一字句地道:「大小姐,您的母親才是原配,夫人說是平妻,但俗話說一家不能容二主,奴婢長這麼大就沒聽過誰家有這個說法。大小姐這麼有本事,何不幫白夫人爭取嫡妻的位置?那我們太太便是妾了。」

  春蘭說到這裡,大膽地補充一句,有意拿話再激她一激:「呵,大小姐也就只能拿我們下人撒撒氣,發發威。怎麼不敢找正主去?我看你是怕我們太太的娘家吧?」

  青桐誇讚一句,「說得不錯,挑撥得也心癢癢,你比崔嬤嬤這老貨可堪造就多了。」說罷用力賞了春蘭一巴掌。

  ……

  這半個下午,青桐打得手都疼了,同時也從兩人嘴裡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以後應該能用上派場。

  那藥灌下去一個時辰後,就開始起藥效了。效果比青桐想像中的還要猛烈,如果她不是有特殊體質,如果這藥被她們灌進肚裡,她能否活著都是個未知數。當然同樣的,她們兩人能否撐下去也是個未知。青桐給她們一人發一桶飯一盆水便準備回去了。

  快離開時,她費了老半天把看門老頭支到三十里外的村莊裡去買米。老頭雖然聾,可也能辨別出誰是主人。他雖不想動,但沒奈何只能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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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5 11:57 PM

第五十五章 歸來

  青桐一路疾行。她看看日頭,這麼一折騰,太陽早已偏西。她記得城門關得很早,照這個步行進度有可能趕不及了。她四處張望,只盼著有輛車子經過。可是四周靜悄悄地,沒有車也沒有人,只有風吹過樹林和田野的聲音。路兩旁的莊稼鬱鬱蔥蔥像連綿無盡的青色紗帳,一直綿延到西天盡頭。青桐雖然膽大,可是心裡仍有些發怵。

  來的時候為了迷惑車上押送的人,她一路半閉著眼睛,沒能好好看看路上的情況。她遲疑片刻,只好硬著頭皮邁開大步朝前疾奔。

  出人意料地是,青桐很快便聽到了車子碾壓路面的聲音。她驚喜地轉過頭,就算對方不是拉車的,她也可以搭個便車。

  車子越來越近了,那是一輛很尋常的馬車。兩匹黑馬並行,速度卻是十分從容。這條路上人跡罕至,城門又即將關閉,按說應該行得很快才是。青桐心下有些奇怪,但也沒有細想。

  馬車上的車伕也發現了路邊的青桐。路過她身邊時,他不由得放慢了車速。主動問道:「你要搭車?還有幾人?多了就便宜些。」

  青桐抬眼朝車伕看去,那車伕大約三十來歲,身軀精壯,面容十分平常,是那種讓看了一般也記不住的類型。

  車伕又問了一聲,「上來嗎?城門再有半個時辰就關了。」

  青桐搖搖頭,手指著前面的莊稼地說:「不用了,我爹在那兒,我等他。」

  那車伕也沒多說,而是略略一笑。

  車伕將馬車稍路邊拐了拐,離她更新了些。青桐心中愈發狐疑。因為驛道很寬,又沒別的車子,他們大可不必朝路邊拐來。現在卻偏偏要擦著她過。這其中必有古怪。她突然想起了下午那個借水男子囑咐她要小心的話。看來這些人看她落單起了歹心了。

  青桐立即做好戰鬥準備,她將右手伸進包袱裡,那裡有程元龍送她的袖珍彎刀和弓箭。她左手隔著布料按住刀鞘,右手迅速一抽。她剛做好準備,那馬車已來到她面前,車門突然打開,伸出一雙大手,像老鷹捉小雞似的來抓她的肩膀。說時遲那時快,那雙手大手一挨著青桐的衣裳,她刷地一下抽出刀來,照著那人的手腕狠劈過去。

  那柄胡刀鋒利無比,雖不能做到削鐵為泥,但削肉為泥絕對是沒問題的。

  那人哎呀一聲,痛得急縮回手。大聲咒罵道:「他娘的,這小娘皮還挺野!」

  車伕本以為他們會將以往那樣十拿九穩,沒想到今日竟遇上了硬茬。

  他籲地一聲勒住馬,跳下車來,要來幫著同夥拿人。車中那人也著跳將下來,這人生得膀大腰圓,生得一臉惡相。他一邊甩著流血的左手一邊對著青桐噝噝冷笑。

  青桐左躲右閃,她明知道這個時候周圍根本沒人,但為了讓對方心生膽怯,她還是大聲呼救。

  那個先前抓的人在車裡氣極敗壞地叫道:「堵住她的嘴,快拖上車,老子好好調教這辣娘皮。」

  青桐觀這兩人都是練家子,而且又做慣了行當,肯定都是亡命之徒。她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為了混淆視聽,她煞有介事地大聲呼喊:「表哥,快來救我——」一邊呼喊,一邊瞄著幾步開步的馬車。

  那兩人聽她這樣喊,還真以為附近她表哥。這一遲疑,動作就有些停頓。青桐要的就這一瞬間的生機。她使出吃奶的力氣,一躍而起,跳上車轅。她學著車伕的樣子,大聲呼喝:「駕,駕。」誰著那兩匹馬,抖抖耳朵,踩都不踩。

  「哈哈……」那兩人一面縱聲大笑,一面直奔馬車而來。

  青桐緊張地手心攥出了汗水。趕著不走,那就殺著走。青桐一個閃念,揮起手中的刀,在馬屁股上輕輕一插。

  那匹馬朝天慘叫一聲,驟然狂奔起來。

  「媽的——」

  「停——」

  這兩人一個大吼一個慘叫。慘叫的那個上車時沒踩穩,被顛倒了,剛好他的衣領被鉤在車門側的鐵鉤上。於是他像隻拖把似的,下半拉身子在地上拖著行進。

  馬車的前車伕在後面像狗一樣狂追狂吠。青桐聽得十分開心,舉起鞭子猛抽另一匹馬。她打算將兩人押送到衙門,領取賞金。

  可惜,她樂極生悲。馬車正駛得瘋狂,前面驟然出現了一輛馬車迎面駛來。

  按平常的情況,這條驛道可以並行兩輛馬車都沒問題。但是,青桐是第一次駕車,而且還有一匹車受到了刺激和驚嚇。青桐控制住它們不往莊稼地裡去已是極限了。哪裡還有餘力再管別的。

  兩輛奔馳的馬車越來越近,眼看就要撞上。

  青桐急得大聲吼:「你往左我往右。」那車伕跟傻了一樣,根本忘了該有的反應。

  青桐看了看右手邊黃綠相間的莊稼地,還好,看上去不太硬,跳吧。

  青桐雙手護著頭臉。背朝外,半閉著眼準備縱跳。

  突然,她察覺眼前飛快地閃過一個人影。接著,她的身子騰空,被一人抱在懷裡躍了出去。

  兩人在亂紮紮地莊稼地裡翻滾了幾圈方才停住。青桐驚魂剛定,就聽見路上喊殺聲一片。她立即坐起身來,擦著眼睛定睛往路上看去。其中有兩人她認得,一個是借水的青衣男子,一個是跟她吵架的黑壯漢子。兩人正圍著那個車伕顫抖。青桐不禁暗自慶幸,這車伕果然武藝非凡。

  「咳咳。林姑娘,你是不是應該先起身?」

  青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盤踞在人家肚皮上看打架。這委實有些不雅。

  她趕緊跳下來,地上的男子正是下午的那個玄衣男子。

  兩人面面相覷,面前這人,衣衫散亂,黑髮披散,古銅色的面龐上新添了幾道劃痕。應該是剛才救自己時弄傷的。

  青桐一本正經地拱拱手:「多謝壯士捨身相救,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男子看了青桐一眼,沒說話,他彎腰撿起地上半開的包袱,程元龍送她的小弓箭也掉了出來。男子拿在手中看了片刻。

  青桐以為對方看上了這張弓,糾結片刻說道:「這位壯士,你換樣東西吧,這是別人送我的,不好轉送。」

  玄衣男子突然一笑,將弓箭還給青桐:「這是我送出去的。」

  「啊?」

  「在下姓陸,名紹衡。」

  青桐略一思量,恍然明白過來,原來這人是程元龍的表哥。

  「真巧啊。」青桐找了句話說。

  「是。」

  話音剛落,那個黑壯漢子敞著衣襟露著黑亮亮的肚皮,跳了下來,大聲嚷道:「頭兒,人逮到了,就地審還是回去審?」

  陸紹衡看了看天色,此時金烏西墜,晚霞滿天。夜幕正從四下裡浸漫過來。

  「回去審。」說著他指了黑漢子:「他叫張黑虎。面凶心善。」

  那個車伕兩人,被捆得結結實實,塞進了他們那輛馬車。陸紹衡面色古怪地將那柄彎刀從馬屁股上拔下,他輕輕擦拭著刀上的血跡,意味深長地說道:「這柄刀是表兄送給元龍的,這兩樣東西到了你手裡也算物得其所。」

  青桐伸手接過,點頭附和一句:「很多東西到我這裡都是物得其所。」比如銀子,襪子之類。

  青桐坐到了陸紹衡的馬車,兩人呈對角線對坐著。一路上,他問了她幾個問題。青桐只問他一個問題:「你是官嗎?能走後門嗎?」她擔心自己進不了城門今晚的計劃延遲。

  陸紹衡似乎有些累,他靠著車壁,閉目養神。微不可見地點點頭算是回答。

  一行人到城門外時,大門已經關閉。陸紹衡果然能走後門,守衛盤問了幾句便放她們進去了。

  街上沒有行人,陸紹衡命人一路將青桐護送到林家。青桐臨下車時,正在小睡的陸紹衡突然睜開眼睛,十分遲疑地對著青桐說道:「林姑娘,今日之事……」

  青桐聽他語氣有異,心頭頓生警惕,她看過一些古地球資料,說某些朝代,除夫妻外的男女不能有身體接觸,若是碰了,雙方就得成親。

  青桐脫口而出道:「別想了,我不會對你負責的。」

  陸紹衡被驚得睏意全飛:「……」

  青桐抱著包袱跳下馬車,回頭說道:「以後有用著我時儘管說,我欠你一個人情。還有,不要對別人說我回來了。」

  說罷,她踏著夜色快步離去,朝著不遠處的林府跑去。

  待青桐走遠了,車內眾人再也憋不住了,一個個捧腹捶腿笑作一團。

  青桐沒有走正門,她乘著夜色從東南口翻牆過去。青梧院裡的人都還沒睡,白氏屋裡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她此時正在不停自責:「這可怎麼好,早知道我就該拼了老命攔著不讓她們把貓兒帶走。那兩個惡奴不知道要怎麼折磨她呢。」

  白媽媽勸道:「夫人,就憑我們幾個哪裡攔得住,老奴覺著大小姐應該沒事的。」

  青桐推門而入:「我回來了。」

  「啊——」白氏一陣驚喜。

  白媽媽「噓」了一聲示意白氏小點聲。然後趕緊提著風燈出門四周照了一照才放心折回。

  劉婆子笑著去張羅飯菜,今日青桐離開後白氏沒心情吃飯,飯還在鍋裡冷著。青桐因有事要做,只胡亂扒了幾口便算完事。

  今晚月黑無風,正是做壞事的好時機。

  青桐當晚又走了一趟後院,廚房,花廳,凡是能過的地方都過了一遍。到了半夜才回去睡覺。

  第二天,她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為了不驚動對方,青桐讓青梧院的人瞞下自己回來的消息。

  白媽媽一大早便出去打探消息,半個時辰後,她一臉喜意的回來說:「大小姐,夫人,那黃氏母女三人從昨天下午就開始上吐下洩。比咱們還嚴重呢。」

  青桐心中暗笑,讓白媽媽和劉婆子都去打聽。

  這一天,消息零零碎碎地傳來,比如說黃氏吃飯吃到蟑螂毛蟲,睡午覺睡到水蛇和蜈蚣,洗澡桶裡也有蛇蟲。黃氏哪裡受過這種待遇,一天下來驚嚇連連。飯吃不下,覺睡不安穩,一張原本紅潤的臉迅速萎黃下去。

  這些報復得還不夠。青桐打算想一個長期有效的辦法好好「招待」黃氏,讓她再沒閒心來找自己的事。

  第三天早上,黃氏不放心青桐,便派了個小廝騎馬去西郊的莊子裡探探青桐的情況。小廝帶回來的消息讓人大吃一驚。

  原來昨天晚上,一夥強人闖入了莊子。他們打暈了看門老頭,打死了崔嬤嬤,綁走了春蘭。整座莊院被砸得稀巴爛。

  黃氏聽罷,面色由黃轉白,怔怔地坐在椅上,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就聽金嬤嬤又問青桐的下落,那小廝說,不清楚,問看門的老頭,那老頭支支吾吾地也說不清,大概可能也被人綁走了。

  黃氏恍然回過神來,心中湧上一股隱蔽的喜悅。被綁走了也好,就是怕傳出去,會影響兩個女兒的名聲。

  林世榮當晚回家後,黃氏面帶淚意向他訴說了莊子裡發生的事情。

  林世榮聽罷,默然半晌,說道:「你明趕緊著人去通知崔嬤嬤的家人,說明緣故,多賠些銀子。那春蘭就算了,就算官府解救回來,她怕也沒臉活了。」

  黃氏試探道:「那青桐呢?哎喲都怪我,我要是多等兩天,說不定就沒事了。」

  林世榮微微嘆息了一聲,想了想這個總是跟他對著幹的女兒。最後沉聲吩咐道:「就說她當場撞柱而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怪她命不好,本來林家好好的,她一回來就怪事不斷。」這後幾句話算是他給自己找的藉口。

  黃氏似乎不敢相信青桐就這麼擺脫掉了,她仍有些不放心:「官府那邊……」她是怕他們真把人找回來了。麻煩是一,主要是名聲不好聽。

  林世榮做為官府中的一員,對他們的做派十分瞭解,他只是瞭然一笑,說道:「把那個看門老頭打發走吧。」

  黃氏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誇道:「還是老爺想得周到。」

  黃氏托著病體,仍舊雷厲風行地處理了這一大堆事情。先是安撫了崔嬤嬤和春蘭的家人,他們見賠的銀子多,果真沒怎麼鬧。那個看門老頭很快也被黃氏以極便宜的價格轉賣給了別家。

  處理完這一堆雜事,黃氏病歪歪地半靠在躺椅上。薔薇從書房端來一碗銀耳蓮子羹放在黃氏手邊。她嘗了一口再去吃時,突然見碗裡漂著一條白白胖胖的蟲子。黃氏氣得手一抖,湯碗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黃氏氣得站起來,對著金嬤嬤說道:「你快去召集廚房裡的人過來,這兩天到底怎麼回事?問她們是皮癢還是享福享夠了?」

  金嬤嬤很快就將人召了過來。黃氏青著臉審問了小半天,可是大夥不是推脫便說不清楚。

  「太太,廚房一向都是這樣的。誰知道這兩天竟出些稀奇古怪的事。」

  黃氏心中早覺得奇怪,可是青桐不在府,青梧院裡那幫老弱病殘在她的監視下根本沒這能耐出手。到底是誰做的呢?

  黃氏冷聲命令:「這頓板子先寄下,從今晚開始,你們分般輪流當值,若是再出此事情,你們也別幹了。林府廟下,容不下你們。」

  林世榮當晚又沒回來,黃氏一人獨寢。睡到半夜,忽聽得屋頂有人嗚嗚抽噎。她猛然驚醒,大聲呼喚薔薇。待到人進來時,黃氏赫然發現來人竟是青桐,她的身上帶滿血跡,臉色慘白。黃氏嚇得大叫一聲,驚厥過去。青桐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藥汁給黃氏灌進去,輕手輕腳地走了,正如她來時一樣。等金嬤嬤聽到聲音來到黃氏屋中時,發現薔薇暈倒在外間,黃氏昏倒在裡屋的地上。眾人不知其故,胡亂猜測,又忙著去請大夫。整個葳蕤院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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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6 12:09 AM

第五十六章 眾人齊聲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第二天早上,這起惡性事件很快便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那些閒人議論紛紛。話題中自然少不了橫死的崔嬤嬤和命運悲慘的春蘭。當然議論更多的還是剛認祖歸宗的林青桐。實在是她的名氣太大了,校場比射,鬧市口揍人。當消息傳到李二成夫妻倆耳中時,兩人像被五雷轟頂一般,呆立不動。客人給錢也不知道收。

  他們旁邊有不少攤販都認識青桐,紛紛湧上來七嘴八舌的安慰兩人。

  有的還說:「這孩子命苦喲,那麼壯的一個孩子怎麼會病得要送到莊子裡呢?」

  有人接道:「這還用猜,有後娘就有後爹。」

  還有人惋惜嘆道:「要我說,這李家兩口子就不該帶孩子入京。就死活不承認林家的又怎樣。一家三口雖然窮些,可至少能活命。」

  「你說得簡單,林老爺大小是個官兒,咱平頭老百姓能跟他硬頂嗎?」

  ……

  有幾個稍熟些的一看夫妻倆神情不對,趕緊又搖又晃:「李二郎,你別這樣。」

  王氏一反應過來,便放聲大哭起來,哭聲震撼街道。幾個婦人趕緊上前勸王氏。

  李二成還是呆愣愣地,像失了魂魄一般。他喃喃自語:「不可能的,我的桐兒那麼厲害,從小到大沒病過一回。她不會生病的,不會!一定是有人害她。」

  聽到這個噩耗,夫妻倆也沒心思做生意了。王氏帶著淚把揉好的麵糰和切好的菜都給了旁邊賣燒餅的。那賣燒餅的十分同情兩人,便多算了些錢與她。王氏也沒心情去數。有人幫著推車,她一路攙扶著像木雕一樣的李二成回去。李二成回到家後,什麼話也不說,只拿了菜刀在院子磨。王氏勸了一會也累了,便說道:「咱們還是去林府打聽打聽吧。」

  李二成仍然刮刺刮刺地磨著刀,一言不發。

  房東聞訊趕了過來,她經歷的事多,一看李二成這樣子不對勁,便勸王氏道:「民不與官鬥。這是人家的親閨女,你們上門也只能上門問問。好好勸你當家的,別做傻事。」

  王氏擦著淚道:「不會的,我當家一向老實,他能做什麼。」

  老婦人搖搖頭:「你不知道,這心裡有火能發洩出來倒沒事了,就怕憋著,越憋越難受。最後沒法收拾。」

  王氏心中一驚,忙點頭稱是。

  ……

  程府。一大早程元龍已沿著湖岸跑了三圈。雖然,他可以隨便叫上丫頭小廝跟著他跑,但他總覺得缺少些什麼。

  程安最後想了個主意,把林中的一條黑背白肚的大獵狗牽來跟著程元龍一起跑。於是三圈後,程元龍便和他的狗熱得一起吐著舌頭。他喘著氣看著狗,狗也看著他,他不知是不是猜疑慣了,總覺得這狗的眼神中含有輕視的意味。

  他挑著眉頭問道:「這狗叫什麼名字?」

  程安答道:「還沒,少爺是要給它賜名嗎?」

  程元龍捏著下巴答道:「嗯,就叫它……飯桐吧。」

  程安本來已經準備好一肚子的誇讚句子,聽到這個新名,只好將話嚥了回去,打著哈哈道:「飯桶,好,好。」

  程元龍又問道:「咦,程玉呢?」

  「少爺,他昨晚就稟過您了,說是今早趁著涼快出門辦點事。」

  程元龍哦了一聲沒再說話。他眯著眼睛看著湖水發呆,突然覺得人生孤寂。

  就在他糾結要不要接著跑第四圈時,就見程玉一路小跑著過來,像是有什麼急事似的。

  「少、少爺,出大事了。」程玉飛奔到程元龍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程元龍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能有什麼大事呢?慢慢說。」

  程玉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劈裡啪啦將剛聽的消息倒了出來:「少爺,不是咱家的事,是林府。那個青桐姑娘不知怎地突然害了疾病,然後就被送到西郊的莊子,誰知道我——」

  程元龍一聽到青桐害了疾病,臉色頓時大變。惡聲罵程玉:「你能不能別這麼囉嗦,揀重要的快說。她怎麼了沒?」

  「是是,她、她在西郊和丫頭婆子遇到人販子,為了林家的名聲,撞柱而死。」

  「不可能!」程元龍臉上沖血,大聲嚷道,「她不是那種人。」

  「媽的,一定是那個毒婦在搞鬼。走!」

  程元龍連晨衣都來不及換掉,抓起馬鞭子,跨上駿馬,帶著程安程玉,風馳電掣一般地朝林家疾馳而去。

  半路上剛好與要來程家拜訪的陸紹衡。若是平常,程元龍當然高興遇到多時不見的表兄。但他這會兒一點敘舊寒暄的興致也沒有。他那張像發麵饅頭一樣暄軟的臉此時繃得緊緊的,一雙小眼睛裡燃著兩簇炭火。因為騎速太快,身上的肉顛得亂顫。

  「你去哪兒?」陸紹衡不客氣地攔住他。

  「你別管。回來再說。」

  程元龍側掉馬頭,打馬而去。陸紹衡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搖搖頭,吩咐身邊一個老成的家丁跟去看看,別讓他惹事。

  程元龍到達林府時,沒想到門首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人。中間有個身著褐色短衣的男子正在跟看門人理論。那漢子他好像有些印象,應該就是青桐的養父李二成。

  李二成這會兒已經沒了往日的卑微和客氣,他的神情悲憤淒涼:「為啥不讓我進去?青桐也是我閨女?我養了九年的閨女不明不白的死了,我進去問問都不成嗎?」

  那看門人推搡著李二成:「我家大小姐的爹是我們老爺,哪裡多出來一個爹?你先回去,我們老爺夫人都氣病了,不方便見客。」

  一個不讓,一個不依。就在這推搡中,忽聽得咣噹一聲響動,一把用布包著的菜刀掉落下來。

  那看門人看到菜刀,愈發理直氣壯,厲聲質問道:「大膽刁民,你揣著菜刀進府意欲何為?再不滾開,我就把你送去見官。」

  李二成彎腰撿起菜刀,高高舉起來,示威性地說道:「你帶我去見啊,咱們正好說個明白。我要問問那個蛇蠍婦人,我閨女究竟得了什麼病,我養了她這麼多年,她連個頭疼腦熱都少得?為啥一回來就得病?就算得了病為啥不看大夫,為啥偷偷摸摸送到莊子裡去?」

  眾人嘩然議論起來,有的還問李二成,那青桐是否真的從小到大沒得過病,李二成據實而答。

  李二成挺直身子看著眾人悲聲說道:「這孩子是我在江邊打魚時撿到的,撿回來沒奶吃,我一家一家地上門去求村中婦人給她餵奶。拉扯這麼大,俺們兩口對她跟親生沒啥兩樣。後來江府的來找,俺們夫妻雖萬分捨不得,但想著可憐天下父母心,她親生爹娘一定日夜懸念,便把孩子還給了林家。誰能想到……這才幾天哪……」李二成說著險些掉下眼淚來。

  眾人聽得唏噓不已,有的心軟的婦人還跟著掉了眼淚。

  他強忍著淚意,懇求道:「眾位鄉親們,不,街坊們,你們給做個見證。今日林府不給個說法,我就不走。若真是那婦人所為,我便砍了她,你們送我去見官吧。」

  「這位大哥,千萬別衝動。」

  「是啊是啊。」

  李二成正欲再說,忽聽得頭頂上傳來一聲冷笑:「見什麼官?走,跟著小爺進去,看哪條狗敢攔?」

  程元龍說著示威性地舉舉手中的馬鞭。

  那看門人一見是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起來。哭著臉為難喊道:「程少爺,使不得啊,我們老爺身體不適,今日真不便見客。」

  程元龍側側頭,提高嗓門,意味深長地說道:「身體不適?我看是心虛吧。」

  程元龍說著話,縱身下馬。踏著沉重的腳步,一鞭甩開守門的,大步流星地跨了進去。李二成緊跟在他後頭。

  此時的黃氏被折騰了一夜,她被金嬤嬤叫醒後,全身上下開始莫名地發癢。尤其是臉上癢得出奇,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般。她起初忍不住撓了幾下,險些把臉皮撓破。於是她強忍著不去撓。她正抓著金嬤嬤的手低聲呻吟不止。奇怪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不但是黃氏,接著是金嬤嬤還有林淑媛和林淑婉以及林世榮,全府上下一齊撓癢癢,輪流入廁。

  如果說一兩件還是巧合,那麼這麼多事連在一起,就不得不往深了想了。

  黃氏低聲咒罵:「一定是那個小賤人搞得鬼。」

  金嬤嬤道:「她會不會自己跑回來了?」金嬤嬤是親眼見識過青桐的實力的。

  黃氏遲疑了一下,搖搖道:「不大可能,我當日親眼看的,她確實病得起不了身。聽人說,那天晚上共進去了五六個強人,她渾身是鐵能碾幾顆釘?怎麼能逃得了。若是真逃了,她除了林家還能去哪兒?」

  黃氏雖然嘴裡這麼說,心頭還是有一絲狐疑。她斷然吩咐道:「你趕緊派人去青梧院和她養父那兒去盯著,她只有這兩個去處。——還有江家。」

  黃氏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小廝捂著肚子來急報:「太太,那那程小霸王殺過來了。」

  黃氏臉色愈發難看,問道:「老爺呢?扶他出來。」

  林世榮比黃氏好不了多少,他臉氏蠟黃,神色萎靡,一臉陰霾。

  聽到程元龍不請而入,先是惱怒,接著是克制,並設法在臉上堆上笑容:「程公子再次蒞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

  程元龍甩了個響亮的鞭花,毫不客氣地說道:「聽說林大人病了,我來瞧瞧你是心虛了還是膽怯了?」

  林世榮極力忍耐,故作淡然道:「程公子這是哪裡話。林某從不曾做過虧心事,何來心虛和膽怯。」

  程元龍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三聲。

  林世榮黃臉轉黑。程元龍眼風四處掃蕩一圈,問道:「喲,你那位賢惠夫人哪去了?她也心虛?」

  林世榮答道:「賤內身體不適。」

  「請她出來。」

  「這……」

  「嗯哼。」

  林世榮只得吩咐一個難得沒生病的丫頭纖草去請人。

  過了一會兒,黃氏如殘柳扶風一樣姍姍走出,面上還蒙了一塊紗巾。程元龍一看她這副慘樣,心情稍稍好了些,他隨即又想到那土包子的遭遇,心情再次沉落下去。

  他氣哼哼地再甩了個鞭花,只聽「啪」地一聲脆響,那鞭子剛好甩到了黃氏的臉上,將那片遮羞布打飛了出去。眾人這才看清黃氏的臉上佈滿了紅黃綠三種顏色的斑點,看上去實在不忍卒睹。程元龍瞠目結舌地看著黃氏那張精彩紛呈的臉,心頭忽然生出一個疑惑:「這會不會是那個土包子幹的?」

  林世榮只聽得黃氏身體不適,並沒有進去看她,哪裡想到會是這種病症?他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黃氏素來極為愛惜自己的面容,現在竟然當眾露出自己最醜陋的一面,窘的恨不得鑽到地洞裡去。

  程元龍毫無誠意地道歉道:「哎呀,黃夫人,小爺不小心甩到了你,別介意哈。」

  黃氏還打了還得擠出笑臉應付。

  李二成握著菜刀,恨恨地盯著這夫妻兩人,啞聲質問:「青桐到底怎麼了?你們跟我說個清楚?」

  林世榮和黃氏同時一怔,驚詫地看向李二成。原來這夫妻二人一直都沒注意到李二成,還以為他是程家的一個隨從。

  李二成向前逼近一步,重複問道:「你們今日必須要跟我一個交待。」

  林世榮輕蔑地瞥了李二成一眼,聲音冷漠而嚴厲:「青桐是我的女兒,她出了事我也很難過。至於要給你交待,那就不必了。你還是請回吧,想要多少銀子我給你便是!」

  李二成沒想到對方竟會以為自己是藉機來要銀子的,氣得兩眼發紅,手腳亂顫。想罵人一時又找不出適合的詞兒。

  程元龍在旁邊看著,正要助李二成一把。就在這時,又有人進來稟報說:「江夫和狄家來人了。」

  林世榮愈發不耐煩。今日這是怎麼了?為何這麼多人來管自家的家務事?想到家務事,林世榮眼睛微亮,心中忽然有了對策。

  他定定心神,吩咐小廝去領人進廳。

  不多時,墨雲便領著江希瑞、狄君端和一個穿著頗為體面的嬤嬤走了進來。

  狄君端手牽著淚水漣漣的江希瑞,臉色肅穆莊重。相較程元龍來說,他是相當禮貌了。

  他進來先向林世榮夫妻問問候,還跟程元龍打了招呼,雖然對方回應他的是嗤之以鼻。接著寒暄兩句他才委婉道出今日來意:「江老夫人忽聞府上出了大事,一大早心神不寧,故派晚生前來探望。」

  林世榮裝模作樣哀嘆一番,黃氏也跟著做戲。

  程元龍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冷笑著看戲。

  狄君端接著話鋒一轉道:「還請林大人和黃夫人將事情經過詳細道出,晚生也好向老夫人回稟。」

  黃氏只好重背一遍台詞,十分隱晦地指出青桐貪吃,加上水土不服,生了重病,怕她過給弟妹們,只好先移到莊子養息,結果不幸攤上意外。

  黃氏話音一落,江希瑞霍然起身,哭嚷道:「你說得不對,仙女姐姐不會撐病的。她在船上吃那麼多都不會病。你瞎說,一定是你害了姐姐。繼母沒一個好東西。」

  狄君端溫和制止道:「希瑞,不准亂說。」

  林世榮見狄君端不像程元龍那麼難纏,心裡便有了譜,他一臉沉痛地說道:「我們夫妻二人自從得知噩耗,一直心神不寧,臥病不起。俗話說,虎毒尚且不食子。林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怎能做出這等事?事情發生之時,我已經上報官府。等到強人落網之時,事情便會水落石出。」

  狄君端微微頷首,表示理解,又請林世榮節哀。林世榮稍稍放下心防,就在這時,狄君端驟然相問:「晚生聽聞,當日貴莊還有一個老僕沒有死透,請他他現在在何處?何不交給官府去錄口供?」

  「這……」

  黃氏微微一怔,趕緊機智接道:「那老翁又聾又啞,當時被人打暈,什麼也沒看到。事發之後,他終日神神叨叨,後來不知所終。本來說要派人去找,只是我們府裡上下亂成一團,一時也分不出精力去尋人。」

  程元龍終於忍耐不住,連連冷笑三聲:「呵呵呵,繼續編。你們找不到人,小爺會替你們找到的。」

  林世榮輕咳一聲,十分委婉地提醒道:「多謝兩位公子前來勸慰我們夫妻,只是這是林某的家務事,不好勞煩二位。」他的言外之意便是,這是他的家各事,閒人不必插手。

  程元龍飛快駁斥道:「林大人,難道不知道出了人命那就不是家務事了。人命關天,自然官府可管,朝廷可管,人人可管。」

  林世榮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假裝咳嗽來掩飾。

  眾人大眼瞪小眼,一時室內默然無聲。

  剛好這個時候,金嬤嬤面帶異色地小跑進來,她悄悄俯在黃氏耳邊輕語幾句。黃氏臉色微變,喜怒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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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6 12:22 AM

第五十七章 盟友

  黃氏抑制住內心的波瀾,醞釀了片刻,然後一臉激動地對著林世榮說道:「老爺,天大的好消息,桐丫頭自己跑回來了,可能就藏在青梧院裡。」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反應各異。

  李二成當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林世榮先是一臉驚詫,接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看看眾人覺得不妥,趕緊重新坐下來,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是嗎?太好了。」

  江希瑞立即破涕為笑,拍著小手喊道:「我就知道仙女姐姐是不會死的,壞人都打不過她。」

  狄君端微笑著看著江希瑞,心中暗鬆了一口氣。程元龍一張胖臉笑成了花朵狀,自己猜得果然沒錯。笑畢,他又冷笑著瞅著林世榮和黃氏兩人,抓住黃氏話中的漏洞道:「你這話小爺就不懂了,什麼叫可能藏在青梧院裡?你們別是想糊弄人吧?」

  黃氏看了一眼金嬤嬤,金嬤嬤會意,上前彎腰向眾人道了個萬福,有條有理的分析道:「老奴到了青梧院雖然沒見著大小姐,可老奴依據幾點推測她逃回來了:一是青梧院中諸人並不十分傷心,見了老奴等人反而有些慌亂;二是老奴假意說夫人已經知道大小姐安然回來,請她速來主院見客。那白夫人神色慌亂無措。試問眾人:如果大小姐果真遭了不測,那白夫人還不傷心欲絕?待到老奴假意試探時,如果又露出那般神色?」

  程元龍不懷好意地嘖嘖讚了兩聲:「喲,這個老奴才還是有點腦子的嘛。既如此,你家大小姐為何不出來見人?」程元龍說這話時,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進去看個究竟了。

  金嬤嬤陪笑道:「大小姐可能受了驚嚇,老奴再去催一催。」金嬤嬤又去次青梧院。她到的時候意外地看見了周姨娘和她的一雙兒女,林安泊和林淑妍。

  周姨娘沒料到金嬤嬤這麼快又來了,只得笑笑,解釋道:「我聽下人說,大小姐出事了,我怕白姐姐傷心過度便來瞧瞧。」

  金嬤嬤皮笑肉不笑:「姨娘真是好心。一家子就該常走動才是。」

  白氏生怕金嬤嬤起疑心,忙接過話道:「是啊,周妹妹確實好心。」

  周姨娘仍是笑,沒再接話。

  金嬤嬤眼皮一挑,不再廢話,直接對白氏說道:「白夫人,大小姐傷勢重不重?用不用請大夫來看看?這江家狄家程家來了一幫人來問大小姐的事,太太和老爺帶著病應酬呢?」

  周姨娘一聽江、狄、程三家都來人了,心頭不禁暗驚訝。想不到她小小初來乍到,交遊竟如此廣闊。她側頭看了一眼林安泊和林淑妍,一臉若有所思。

  白氏略有些遲疑,青桐囑咐他們幫著隱瞞,自已還是露了餡。

  白媽媽見此時已經隱瞞不住,索性抖露開來,「大小姐是陸家的僕婦給送回來的,她本想立即去見老爺,可又覺得自己還帶著病,怕過給老爺太太。因此便先歇下了。還請嬤嬤在太太跟前稟明緣由。」

  金嬤嬤明知道白媽媽在說慌,也沒戳穿她,只笑道:「原來如此,大小姐想得周到。」

  金嬤嬤在這兒跟白媽媽你來我往的打太極。周姨娘和白氏時而插上幾句。劉婆子已經進去稟報青桐。

  青桐聽著劉婆子的轉述,慢慢地穿著衣裳,嗯了幾聲,原本她想再躲一天一夜,等黃氏和林世榮高興夠了,病害狠了,她再突然出現。如今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也不錯。沒想到來了這麼多人,看來自己的人緣還不錯嘛。以後好好混,省得哪天「被自殺」了都沒人想起。

  青桐在屋裡思量一會兒,決定再裝一裝。她重新戴上面紗,走路一瘸一拐,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金嬤嬤見了來,驚呼一聲,臉上堆著笑噓寒問暖,上前攙扶著她。青桐轉頭對白氏等人說道:「娘,你看看安源能出來嗎?帶他去前廳見見客人。」

  「好好。」白氏趕緊進屋去給兒子梳洗穿衣。

  青桐回過臉時,正好對上周姨娘黯淡的眸子,她想了想又道:「安泊也跟著去吧。」

  周姨娘臉上一喜,忙拉著林安泊和林淑妍忙不迭地道謝:「快謝謝你大姐。」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了謝。

  金嬤嬤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周姨娘。看來,她已經開始著手尋找幫手了。

  青桐瞧著這個心思深沉的老婦人。她比崔嬤嬤那老貨的段數高了不止一倍,除了那日來架她上車出城外,幾乎跟她沒有明面上的衝突。不過,她是黃氏的人,兩人有利益上的衝突。黃氏折了兩個助手,以後會愈發倚重金嬤嬤吧。金嬤嬤被青桐看得心裡發毛,忙問道:「大小姐怎麼了?」

  青桐「虛弱」地靠在金嬤嬤身上,慢騰騰地朝前廳走去,一路上用漫不經心地口吻說道:「崔嬤嬤死得好慘,頭上破了碗大的窟窿,血流得滿地都是。她的眼睛睜著,死不瞑目。」

  金嬤嬤沒來由得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她應付道:「是啊,真可憐哪。」

  青桐忽然換了個陰森森的語氣又道:「金嬤嬤,你說她是怎麼死的?」

  「呃?不是被人打死的嗎?」

  青桐神秘莫測地笑笑:「不,她是蠢死的。」

  金嬤嬤笑得愈發勉強,沒再接話。她明白對方是在向自己發出警告:不要招惹她,否則就跟崔嬤嬤一個下場。如果有可能,自己也真不願意捲入紛爭。可是她是黃氏的人,黃氏若讓她做什麼,她一個奴才,一大家子都握在對方手裡,她能拒絕嗎?當然不能。不過,她也不是崔嬤嬤。

  青桐起初走得很慢,等到林安源收拾妥當一起出來,才走快些。林安源身體還是有些弱,不過精神不錯。青桐決定等他好了,要趕緊著手訓練他。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客廳。李二成和程元龍等人雖然之前已經得到消息,可一看到活生生的青桐出現在他們面前,仍然十分激動欣喜。李二成瘸著腿推開人群奔過來,扯著青桐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笑中帶淚:「孩子,你能活著就好。」青桐把臉埋在他懷中蹭了一下。

  林世榮看著李二成萬分的刺眼,他輕咳一聲道:「孽障,既然好好的,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回來?害得我和你母親日夜掛念?」

  青桐不似往日那樣疾言厲色,她用受到傷害的語氣答道:「我怕把病氣過給你們啊,這不是你們送走我的理由嗎?」

  她頓了頓又道:「可是為何父親大人得到莊子被強人襲擊的消息時,不是趕緊報官尋人?反而散播我撞牆死掉的消息。我怎麼可能死掉呢?我幾個月大時掉在江裡都淹不死,幾歲時被巫婆燒不死,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掉?」

  黃氏的臉色已恢復正常,她趕緊截斷青桐的話,「菩薩保佑,還好桐丫頭命大。快來見見你狄家哥哥,江家小弟弟還有程公子。他們一大早就來探望你父親。」

  青桐走過去,向三人一一問好。

  程元龍樂得合不攏嘴,江希瑞滿臉帶笑,姐姐長姐姐短地叫著。狄君端比較矜持,笑得很是含蓄。

  他將老夫人的話轉述了一遍,又提了讓她放寬心胸,孝順父母,與弟妹和睦相處。不要太任性。

  程元龍聽到狄君端這套說辭,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呵,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事,是明明有人整她好嗎?那個土包子,以後呢,你別主動惹事,有人要惹你,全交給小爺我。我認得人,我手中的鞭子可不認得。」

  黃氏看著滿臉橫肉的程元龍,不禁大感頭痛。

  這三個人該說的話都說了,而且待了不短的時間,狄君端比較識趣,最先提出告辭。程元龍也不得不跟著。江希瑞好容易見到青桐,一臉的難捨難分。

  青桐說以後會常常找他玩,他才一步兩回頭地跟著狄君端離開。

  李二成雖然不捨青桐,但也只得跟著走了。青桐悄悄對他說,下午會去看他們。

  客人散去,留下各懷鬼胎的一家人面面相覷,默然不語。

  林世榮睜著一雙陰鬱的眼睛盯著青桐,青桐根本不看他。她盯著自家那小不點弟弟,恨不得把他拔著長大。然後好痛快解決這個渣爹。

  「姐、姐。」林安源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家姐姐,小聲叫道。

  「嗯,沒事。」

  青桐安慰他一句,轉而看向黃氏,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突然驚呼出聲:「太太,你的臉怎麼了?又黃又紅又綠的?像開了顏料鋪子似的。」黃氏的臉上立即又多加了一種顏色,青的。

  她極力擠出笑容,這笑若在平常看著還是不錯的,此時卻有些恐怖扭曲的意味。

  林世榮恰巧不巧地捕捉到這一幕,不禁臉皮一抽,頓生厭惡。他扭過臉不再看她。

  青桐好聲安慰道:「太太,別擔心。我聽說這種傷口好得快——少個三個月,多則半年。中間還不能生氣不能吃辛辣不能吃油膩不能……」

  黃氏聽到這話氣得頭重腳輕,幾乎要暈倒。她本以為幾天就能好!

  青桐又補上一刀:「還有啊,這傷口千萬別撓會留疤痕的,有的人晚上睡覺會忍不住亂撓,就只好把手綁起來。哦,它還會發出異味。不過太太不用擔心,父親不會嫌棄的。」

  黃氏的臉色像死人一樣死氣沉沉,她極力壓抑住才沒讓眸中流露出恨意來。看來,她是低估了這個賤種的實力。

  青桐還嫌不夠,她伸手扯下面紗:「這個真太憋悶了。」

  黃氏和金嬤嬤一齊看向她的臉,再次暗暗驚訝。不對啊,她臉上明明應該有紅斑的。

  青桐淡然一笑,摸摸自己的臉:「原本是有紅點點的,我擔心沒法去學堂。就找了個江湖郎中,買了點藥用。」

  黃氏暗自咬牙,金嬤嬤卻默默記下青桐的話,準備抽空去找她說的那個郎中。

  氣完黃氏,青桐拉著母親和弟弟和周姨娘有說有笑地離開了大廳。

  兩幫人在青梧院門口分手。

  周姨娘牽著一兒一女腳步輕快地往回走。

  行至僻靜無人處時,林安泊終於憋不住出口讚道:「大姐姐太厲害了,我要是像她一樣就好了。」

  林淑妍蹙著眉頭,老氣橫秋地嘆道:「我們跟她不一樣的,人哪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呢。」

  周姨娘讚許地看了女兒一眼,一臉鄭重:「小妍,你以後要記得,你是女孩子,斷不能像你大姐那樣。你要會忍,忍下去總有出頭之日的。」

  林淑妍默默點頭。

  快到門口時,周姨娘突然頓住腳步,拉著兒女掉轉方向,朝葳蕤院走去。

  林安泊和林淑妍用不解地目光看著母親,周姨娘無奈地笑笑:「走吧。」

  周姨娘來見黃氏,恰逢黃氏心情不好,吃了個閉門羹。不過,她似乎毫不在意,帶著兒子悠然返回紫蘇院不提。

  當天晚上,林世榮在葳蕤院用過晚飯,出人意料地好聲安慰了黃氏一番,又細心詢問了她的飲食。兩人說著說著又繞到了青桐的事情上。林世榮不禁再皺眉頭:「這次的事鬧大了,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事。咱們林家想不出名都難。」

  誰說不是呢。黃氏沉默著不搭腔。

  林世榮突然加重語氣道:「你就那麼容不下她嗎?就按我先前所說的,養她個幾年,隨便找戶人家嫁了就完事。以後切莫再生事了。」

  黃氏氣苦,她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他默許的,如今出了事為什麼全賴在自己頭上?但是林世榮今天難得對自己如此柔情,她也不敢得罪深了。便像往常一樣嬌笑道:「老爺說得是,妾身知道了。老爺今晚還要去會友嗎?」說是會友,誰知道會誰?黃氏提前幾天已得了風聲,但她忙著對付青桐,只好將這事擱在一邊。現在她要騰出手來,好好查查這個狐狸精的底細。

  黃氏咬著碎牙,肚裡轉了個千百個彎兒。林世榮也在沉吟著斟酌著,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老爺這是怎麼了?」

  「有一件事,要與你說。」

  「哦?」

  林世榮啜了口茶,慢吞吞地說道:「這兩天讓人把聽雪堂拾掇出來,府裡要添個新人。」

  「什麼?你說什麼?」黃氏尖叫起來。

  林世榮看著她那副神色愈發厭惡,連掩飾都懶得了。

  他沉聲道:「成親七年,你至今無子,還設下種種計謀將後院姬妾一一逐出,我添一個新人又如何?我不是一定要徵得你的同意,只是告知你一聲罷了。」

  黃氏渾身顫抖,聲音尖利而淒涼:「這就是老爺當日娶我時所說的『一心一意,絕不相負』嗎?那白氏先撇一邊不說,周氏你說是同僚送的不好推辭。那後來的張燕燕,胡雪兒呢?你納新人去吧,再多納幾個來。我帶著女兒回娘家,找我哥哥評評理去,他當初怎麼就同意了這門親事?」黃氏壓根就忘了,這門親事是她先勾搭上的。

  林世榮心中明白,她這是拿自己哥哥來壓他呢。他當下冷笑:「又是你哥哥?你侄兒?難道我林世榮離了你們黃家就不成了?以後休要再提他們,我會憑自己的本事光耀我林家門楣!」

  青桐在屋頂聽得真切,暗暗發笑。光耀門楣?做夢吧。今晚她本來是想探探黃氏的情況,然後再伺機行動。沒想到林世榮也在房中,那她就順便聽聽罷。

  青桐很快便提煉出雙方對話中的關鍵內容,聽渣爹那意思,他似乎傍上什麼大官了,不然不會如此硬氣。會是誰呢?青桐正坐在屋頂上望著夜空胡亂猜想,她忽聽得身後有異響。

  她沒有出聲,急忙回頭一看。

  屋頂站著一個身材峻拔的黑衣蒙面人,藉著如銀的月色,靜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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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6 12:32 AM

第五十八章 示範

  那人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姑娘真是好興致,登屋望遠?」

  青桐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悄悄拽出腰間的小弓箭,隨時防備著。嘴裡卻說道:「本小姐專聽屋角,你呢?同道?」

  「道不同。」

  「採花,小偷?」

  「……」

  蒙面男子察覺出青桐的防備之意,故意變了下聲音,說道:「在下只是剛好路過,並無惡意。」

  青桐低聲反問:「路過?從屋頂上路過?」

  男子的聲音裡帶了些笑意:「對,從屋頂路過。」

  兩人同時沉默,藉著月光互相打量。青桐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人似乎認識自己。

  她不說話,躡手躡腳地踩著瓦片往東南方走去,突然,她一個趔趄,腳踩歪了,發出一聲響動。

  黃氏和林世榮正吵得歡,忽聽得屋頂上有響動,林世榮大喝一聲:「什麼人?」

  黃氏則驚慌失措地叫道:「快叫墨雲墨畫出去看看,有賊!」

  青桐愣了一下,接著發出幾聲貓叫:「喵,喵。」

  蒙面男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因他蒙著臉,青桐自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不過,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介意。

  她學得真挺像,但她終究還是怕被人發現,於是一邊叫著,一邊掉頭朝北去走去。

  兩人在林氏祠堂的屋頂上停住,這個地方白天都少有人來,更何況是夜晚。

  黃氏和林世榮等人心驚膽顫地聽了一會兒,見再無動靜,以為真是貓兒,也沒再派人追趕。院子裡重新安靜下來,四周只有夜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和夏蟲的唧唧聲。

  蒙面男子略一拱手,壓低聲音道:「告辭。」

  「等等。」青桐欺近幾步,隔著一段距離,伸長手臂去摘他的面罩。男子輕輕一躲,低笑道:「等你功夫精進了,再來摘吧。告辭。」他越是這樣,青桐的好奇心越重。她再試,再敗,屢敗屢試。試到最後,她對男子的手法產生了好奇。

  她一直對古代武學感興趣,上次見了程元龍的師父楊鎮,便下定決心要跟他學。現在她突然發現這個男子的功夫也不錯,而且顯然跟楊鎮不是一個路數的。這種飛簷走壁的輕功,躲閃靈活的招式,真的太適合她了。

  青桐試探幾次後,發現對方並無傷她之意,便大膽跟他玩起了小貓捉大耗子的遊戲。

  蒙面男子被她這種死纏爛打的做法弄得苦笑不已。

  「在下有事要辦,請姑娘切勿糾纏。」說罷,他一把扯下黑色面罩朝青桐丟來,青桐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對方趁著這個間隙,溜之大吉。

  青桐雖然不甘也只得罷手。她悄悄溜回青梧院,翻牆回屋睡覺。

  次日上午,林淑妍帶著林安泊來找青桐姐弟倆玩耍。林淑妍看著青桐,小聲說道:「大姐姐,我們是不是又要多一個庶母?」

  「你猜對了。」

  林淑妍的臉上露出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笑容:「這樣也好,以後太太也許就沒功夫找我們的茬了。姐姐也可以閒上一陣了。」

  「嗯。」青桐奇怪地看了林淑妍一眼。

  青桐進京後就發現,這些京城裡的孩子跟鄉下孩子的成長模式不大一樣。他們個個人小鬼大,心眼頗多。想起後世有人動輒嘲笑古人愚昧,處處流露出一副高出他們一等的優越感。到了這裡後,她才發現,有時離開了高科技的輔助,她什麼都不會。幸虧她還有一把力氣,能做些最原始的體力活,否則,真的一無是處了。

  青桐話不多,但兩人很少冷場。林淑妍總能找到話說,而且每句話都暗含一些消息。

  「姐姐,看著你那麼肆意反擊崔嬤嬤春蘭還有太太,我真暗自高興。可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姐姐和安源那麼小,以後有的是機會。千萬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哦。」

  青桐再次打量著眼前這個小她一歲多的女孩,她長得雖然比不上林淑婉林淑媛那對雙胞胎,但沿算清秀。一張小巧白淨的瓜子臉,櫻桃小口。眼臉總是垂著,安安靜靜的,像是故意降低存在感似的。

  「姐姐,他們……」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聽見院門被拍得咚咚響。白媽媽應了一聲,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跑去開門。

  白媽媽看著門外的一眾人,不禁怔住了。旋即臉上浮笑道:「二小姐,三小姐,這位是表小姐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林淑妍趕緊站了起來,小聲招呼三人。

  雙胞胎冷淡地應了一聲。黃雅芙則鼻孔朝天,施捨似地「嗯」了一聲,接著用手扇了搧風,皺眉問道:「這院裡是什麼味道?這麼難聞。」

  青桐端坐不動,不緊不慢地答道:「糞味,後院有菜地。」

  「什麼?你種菜?而且還用……」黃雅芙一臉驚訝加嫌惡。

  雙胞胎則是掩嘴而笑。

  青桐十分厭煩這些閨閣們各種含義的笑容,有話就直說,沒話就閉嘴,老是這麼笑來笑去的。

  「你賤腳踏貴地,有何賤幹?」

  黃雅芙柳眉一豎,嗤笑道:「大表妹有空還是多念些書吧,省得連話都說不好。鄧夫人再憐憫你,你一竅不通也不成啊。」

  青桐淡然答道:「我話說得很好,我覺得就該這麼說才好。」

  「哼。我今日來呢,」黃雅芙輕皺眉頭:「喲,大表妹就是這麼招待客人的,連杯茶都不知道上。」

  白媽媽已經準備好茶點,正要端過來。

  青桐卻抬手制止了她,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水井旁,親手打了半桶水,拿了兩隻瓢過來,自己先舀一瓢,咕嚕咕嚕灌了下去,然後做了姿勢請黃雅芙喝。黃雅芙瞠目結舌。

  她看著青桐這麼粗魯,不知怎地,心中莫名地輕鬆了許多。就憑她這教養,也配……

  想到新聽到的傳聞,她的臉不禁微微一紅。

  林淑婉和林淑媛正等著黃雅芙向青桐發難呢,見她莫名其妙地臉紅起來,忍不住暗示道:「表姐,你從外面來,告訴我們,街上有什麼有趣的消息沒?」

  黃雅芙猛然想起自己今日的來意,臉上帶著笑,關切地問青桐:「大表妹,我聽說你在西郊莊子裡遇到強人了?當時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你怕不怕?他們沒對你怎樣吧?——畢竟你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嘛。」黃雅芙拖長聲調,臉上帶著惡毒的笑意。

  青桐銳利的目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接著又看向雙胞胎姐妹倆。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才是你們的目的?想通過嘲笑我來獲得快感?」

  黃雅芙掩飾地笑道:「哎呀,我是關心你嘛。」

  青桐一言不發,突然向前逼近一步,黃雅芙嚇得忙後退一步,她虛張聲勢地喊道:「你別亂來啊。上次的帳我還沒找你算呢。」

  青桐難得一笑:「你真想知道?很好,我示範給你看。」

  黃雅芙費解地看著她,不知她這句話究竟是何意?

  青桐的瞳孔一縮,淺淺的笑容倏地消失。雙胞胎悄悄對視一眼,她們總覺得這個場景似乎有些熟悉。

  兩人還沒來得及細細回想,青桐已經著手實施了。

  她一把扯過黃雅芙的頭髮,另一隻手掐著她的脖子說道:「他們先這樣對付崔嬤嬤:老不死的,你敢叫,爺就掐死你。」

  黃雅芙手刨腳蹬,直翻白眼。青桐現場採訪:「你感覺如何?」

  雙胞胎姐妹倆嚇得尖聲叫嚷起來:「你趕緊放開表姐,否則爹和舅舅饒不了你。」

  青桐拽著黃雅芙往兩人手上一推:「再叫,連你們一起弄死!——他們就這樣對付春蘭。」

  三人倒做一團,你壓我我壓你,她們精心梳弄的髮髻早亂得不成樣子,衣衫凌亂不堪。

  青桐接著示範給她們看:「這還沒完,他們是這麼對付我的。」說著,雙手舉起林淑媛,在半空中轉圈。

  林淑媛嚇得尖叫連連。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放開我,快點放開我——」

  白氏聽到叫聲也跑了出來,在旁邊一臉焦急地勸著,林淑妍臉上焦急,眼中卻閃過一絲報復的快意。她總能做到自己不敢做的事。

  青桐正轉得起勁兒,忽聽得門外有個男聲大喝一聲:「還不住手!」那是林世榮來了。

  接著是一個陌生、嬌得能滴出水來的女聲:「哎喲,那位力大無比的便是老爺的大千金了。老爺休怪,這是孩子間逗著玩呢。妾身小時候也常被姐妹們這麼輪著玩,可有意思了。」

  黃氏咬著牙道:「玉妹妹的愛好可真特別。不如讓青桐也舉著你玩玩,重溫幼年的樂趣如何?」

  青桐只好放下了林淑媛,對方跌跌撞撞地撲到黃氏懷裡,小聲啜泣起來。

  青桐注意到依偎到林世榮身邊的如花似玉的女子。她應該就是渣爹昨晚所說的新人了,速度真夠快的。

  這時,黃雅芙和林淑婉已經反應過來,一起向林世榮和黃氏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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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4-9-16 12:50 AM

第五十九章 學堂

  「父親,母親,表姐聽說大姐回來了,好心來看了。她倒好,一言不和就去掐表姐。我去勸阻,她又把我拎起來轉圈。」林淑媛紅著眼睛用十分委屈的聲音率先說道。

  林世榮聽罷狠狠瞪了青桐一眼,厲聲質問:「青桐,你就是這樣招待客人和照顧妹妹的?」

  青桐兩眼望天,「她還沒說她是怎麼來看我的呢——『大表妹,我聽說你在西郊莊子裡遇到強人了?當時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你怕不怕?他們沒對你怎樣吧?——畢竟你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嘛。』」青桐捏著嗓子惟妙惟肖地學著黃雅芙的嗓音說話。

  「連我這個傳說中的傻子都能聽出來,她是懷著一顆骯髒齷齪的心來看嘲笑我,打擊林家的面子。不知道各位聽出來沒有。」

  林世榮臉色略變,目光轉向黃雅芙。他最擔心的就是怕污了林家的名聲,她倒好,偏偏別有用心的提及此事。果然是沒教養。

  黃雅芙見姑父目光不善,急忙辯解道:「姑父,我不是有意,我們姐妹之間不過是話趕話罷了。我……」

  林世榮語氣轉冷:「我但願你不是有意的,你比幾個妹妹都大,為人處世的道理也應該懂得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想必你父母也早該教你。望你以後休要再提此事。」

  黃雅芙氣得臉色紅漲,她用委屈的目光頻頻看向黃氏,黃氏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侄女受委屈。

  她剛要出聲說話,那個玉姨娘卻及時搶過話頭:「瞧老爺這話說的,黃老爺和黃夫人那麼識大體的人兒怎麼會教出不知禮數的女兒。我看八成是咱們家這三個小丫頭之間鬧嘴,殃及了池魚。雅芙好歹是客人,老爺可別說話太重了。」

  黃氏臉色僵冷地打量著玉冰清那個小賤人容光煥發的臉,出言圓場。接著又安慰黃雅芙和林淑媛。

  最後,她將目光定在今日的罪魁禍首青桐身上。青桐兩手一攤:「啥也別說了,我今日很累,你們都回去吧。我只簡單說一句:以後這種事誰來問我,我就這麼示範給她看。不明白再示,直到明白為止。」

  黃氏輕咬著牙,胸膛氣得微微起伏著。黃雅芙一臉不忿地瞪著青桐。青桐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諸位慢走,我先回屋休息了,這身體太嬌弱,稍微一動就累。」

  玉冰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傳說中又呆又狠的大小姐。心裡話轉過幾個念頭。她想了想,仰臉嬌憨地責怪林世榮:「老爺也真是的,只拉著妾身朝這院裡來,也沒說要見孩子們,妾身什麼都沒準備。」

  林世榮對她十分溫柔:「這有什麼好準備的,左右是一家人。」

  玉冰清卻有心交好青桐這個打手,因此當下忍痛割愛,取下手腕的一隻通體碧綠的鐲子笑著硬塞到青桐手裡。青桐低頭看了片刻,很認真地還回去:「無功不受祿,沒錢回禮,不能收。」

  玉冰清掩嘴輕笑,一副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的表情, 「喲,你這孩子是嫌禮輕?快別推讓了。我一瞧見你就喜歡的不得了。」

  青桐也沒再推,大方的收了。

  至於林淑媛等人,玉冰清可沒那麼大方,她只推說以後再補便算了。當然,黃氏也稀罕她的東西。

  黃氏和雙胞胎還欲再告狀,卻被玉冰清一聲「好累」給截住了。林世榮二話沒說帶著她回聽雪堂歇息去了,留下黃氏等人在那兒瞪眼珠子。

  黃雅芙打抱不平地看著黃氏:「姑媽,你看那對小賤人那張狂樣兒。」

  黃氏本來還想再找青梧院的麻煩,此時被那個玉冰清攪亂了心緒,什麼事也提不起興趣。

  黃氏帶著眾人悻悻然離開。黃雅芙走到門口還特意回頭看了青桐一眼,她因為在林家受了委屈,午飯都沒吃便離開了。

  當晚,金嬤嬤藉口說有人下毒,各門各院都要搜查一翻。臨到青梧院時,青桐不慌不忙地讓他們進來搜個夠,對方自然是一無所獲。

  金嬤嬤離開後,白氏暫時鬆了口氣。她和白媽媽就著油燈查看明日青桐上學堂帶的東西。

  白媽媽道:「看來,還是要買兩個小丫頭,不然別人家都有伴讀丫頭,就咱家小姐沒有也不好看。」

  白氏點頭:「是要買的,明日就讓劉婆子去找個中人過來。要不是這幾日大事不斷,早該著手買了。」自從青桐回來後,她的處境大大改善,月例按時發不說,連例年的拖欠都補上了。上次青桐還拿回來一些射箭比賽的賭注金,買兩個小丫頭的錢還是有的。

  林安源身體好了些,他依偎在姐姐身邊,一張小嘴說個不停。

  「姐姐,我什麼時候可以練武了?要練多久才能像你一樣厲害?」

  青桐揪著他那軟軟的頭髮,盯著燈光說道:「咱們的先天稟賦不一樣,練武只是讓你強身健體而已,你還要緊是多讀書吧。」書她自己當然也是要讀的。但她不能考科舉,讀書只是修身消遣罷了。

  林安源重重點頭:「姐姐我會的,我聽周姨娘說若是當上大官,就能給姐姐和娘親掙個誥命。」

  青桐笑了笑,她不知道誥命是什麼東西,想必是不錯的。

  突然,她想起了林世榮和黃氏這對合璧雙賤,便用嚴肅的口吻問道:「將來,你打算怎麼對待父親和黃氏呢?」

  林安源想起那兩人,先是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脫口而出道:「再也不讓他們欺負娘親。」

  「如果他們還要欺負呢?」

  「……打回去。」

  「如果他們聯合很多人罵你不孝順呢?」

  「這……」林安源簡單的小腦瓜實在無法思考這種複雜問題。

  青桐看著這個弟弟,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讓他過早的面對世界的殘酷。可是他已經開始面對了,以他的處境,他沒有條件天真無邪。自己不可能一直護著他,說不定哪天就會離開。所以她希望早點強大起來。

  「不管怎樣,你以後要懂得報恩和報仇。不報恩,人聽說了以後就不會對你施恩。不報仇,人聽說了以後就都來欺負你。青子曰:報仇不避親。明白嗎?」

  林安源像小雞啄米似的亂點頭:「明白。」

  白氏在一旁做針線活,聽到一兒一女的對話,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她真的要求不高,能讓他們一家團聚,衣食豐足就行了。說到一家團聚,她突然想起了下落不明的老父親,不知他老人家是否還在人世。白氏想著想著,忍不住淚眼朦朧起來。

  青桐問道:「怎麼了?」

  白氏擦著眼淚說起了自己的老父。

  「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青桐說道:「只要他活著,就有見面的機會。我以後有機會多打聽打聽。」

  話雖這麼說,白氏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母女三人說話到夜深方睡。

  次日便是青桐上學的日子。白氏和白媽媽盡其所能將青桐裝扮了一番。青桐斜挎著深綠色布包,——這是她讓白氏按照她的意思縫製的,裡面裝著那張袖珍弓箭和一把匕首。

  白媽媽將她送到林大門口,正碰上林淑婉和林淑媛正要出發。兩人一看到青桐,一起扭過臉去不搭理她。青桐視若無睹,直接上車。今天跟著同去的是薔薇和茉莉,兩人見了青桐不禁有些害怕,不自覺地往邊上縮了縮。青桐靠著車壁閉目養神,馬車一路顛簸著前行。

  行到半路,忽聽得車伕「籲」地一聲停下,接著聽見他恭敬謹慎地說道:「表少爺。」

  林淑媛和林淑婉一聽到動靜,忙掀開車窗薄簾,欣喜地叫道:「表哥。」青桐順帶瞧了一眼這個表哥。

  他是黃雅芙的哥哥,黃啟功。生得一雙風流桃花眼,薄唇高鼻,長身玉立,看皮相還不錯,就是目光不太正。

  黃啟功身邊還有一人,生得黑胖滾圓,身下的馬都比別人的馬瘦些,估計是累的。那人顯然跟程元龍是一國的。但不知怎地,同樣是胖子,青桐就是瞧這人不順眼。

  黃啟功對兩個表妹笑得很和氣,對青桐則直接忽視,青桐對他是視如糞土。

  黃啟功轉頭對那個黑胖子不知說了什麼,那黑胖子臉上掛著輕浮的笑容,打馬向前,朝青桐問道:「林大小姐,請問你可知程元龍程少爺在何處?」

  青桐存心戲弄道:「喏,在你身後。」

  誰知他話音一落,街角處便竄出來一匹黑色駿馬,直朝他們這邊飛馳而來,馬上端坐的正是程元龍。

  他將鞭子甩得啪啪直響,人未至,聲先到:「呵,我說今日怎麼出門就聽見烏鴉叫呢,原來是你們在這兒啊。」

  黑胖子一看到程元龍,就像小狗碰到大狗那樣,立即變慫了,如果他有尾巴一定是夾著的。

  「程公子,我剛才還在惦記著你呢。還向這位小姐打聽你在何處?」

  程元龍揚著下巴,傲然說道:「奇了怪了,你向人家一個不相干的外女打聽我的下落做什麼?難不成令堂不見了,你便隨便拉住一個男子打聽下落?」

  黑胖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敢怒不敢發,還得小意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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