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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07 AM

草木蔥 -【美人遲慕】《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saeneny 於 2014-10-7 03:39 AM 編輯

【書名】:美人遲慕

【作者】:草木蔥

【內容簡介】:

    普通版:

    本是嫡長女,半路發現真相,親父先是半遮半掩,繼母而後百般陷害

    孤身奮鬥,只想謀個安穩歸宿,衣香鬢影間,卻被嗤為三無剩女

    若心有方向,管它命運起起落落,終被傾慕之人謀到,找到遲來的幸福

    文藝版:

    他,是前世路過忘川河畔時的一株玉樹

    他,是輪回輾轉千年戈壁中的一棵紅柳

    二愣版:

    什麼?!當了這麼久的元配,原來是繼室?看我不滅掉所謂的嫡長女

    剩女?!剩著總比共侍一夫好,一心人非是等來的,吸引+不棄+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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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1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29 03:06 AM 編輯

卷一 風起於青萍之末

第一章 秋夜

    狂風卷著枯黃的樹葉,在屋頂樹梢間盤旋飛舞。

    鐘府後院屋子的窗稜,被灌進來的疾風帶打得啪嗒作響。

    這是個九月深秋的夜晚,此時已是二更已過,本該是闔府準備熄燈就寢的時段,鐘府里卻是另一番場景︰四處燈燭大亮,內院小道上,不時竄出一兩個行色匆匆的人影,往來于內院和前門之間。

    後院正堂門前守著兩個丫鬟,不時地往屋內匯報著外面遞進的消息。

    此時,一頂暖轎正顫顛顛地行走在鐘府門外的青石道上,抬轎的兩人步履穩健,行色匆匆。沉重的腳步聲在安靜的深夜,顯得十分倉促而寂寞。

    轎子旁邊跟著一群人,正貼著轎身隨護。

    「快」、「忍著點」、「快到了」、「不然來不及了」……

    催促聲不斷地從其中一位青年文士口中發出,只見他身著鷺鷥圖案官服,面帶幾分憂色,眉頭緊鎖。肅穆冷峻的神情,將本來俊朗清逸的臉上憑空添了幾分厲色。

    隨著紛亂的喘氣聲、吆喝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眼看著轎子就沖到了鐘府前面的門樓前。門邊上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早已候在那里多時。轎身還沒來得及停穩,他早已催促起里面的人︰「快,把門打開,老爺請的神醫到了!快,手腳利索些,別耽誤了大事!」

    還未等守門的老蒼頭反應過來,中年男人身邊,就跳出個瘦猴模樣的小廝,搶先過去,一把將大門推了開來。

    這是處在杭州府隨處可見的合院式府第。

    大院門口有拴馬石,雕花門樓進去,是待客議事用的正廳敦怡堂。經過穿堂來到中庭,那有個不大不小的天井。正北是第二進的廳堂,和兩邊的廂房構成是男女主人起居的院落。再往里就是後院和花園。

    暖轎沿著穿堂,一路進了最里面的後院。所經之處,廊道上的僕婦們紛紛避讓,不知發生了何事。待自家主子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後,大伙又聚攏起來,三五成群,開始竊竊私語地議論︰

    「這麼晚了,知道抬的是誰不?」

    「還不知道吧?!今天午飯時分,老太太就快不行了……」

    「哎呀,可不是!聽我家那口子說,老爺前些天,一直派人在鄉間尋訪名醫。昨兒個才得了準信兒,今天天黑了老爺都沒回府,就是從衙門出來後,直接親自去接了。」

    「沒錯,常伯家那小子說,是歸隱鄉間的老太醫!在前朝皇宮里呆了幾十年,聽說能起死回生的。」

    「阿彌陀佛,老太太有救了!真怕她老人家熬不過來。謝天謝地,好人會有福報。她這樣的大善人,不會還沒享幾天兒孫福,就那般沒了的!」

    「可不是!辛苦操勞大半輩子,眼看著日子好過了。誰知自去年大姑娘落水後,老太太就被嚇出病來,身體一直不爽利,反反復復的,拖到今年,連床都起不來了。」

    「誰說不是!今年春末,老人家眼看著都快好了,被何姨娘一屍兩命的事,給激得又倒下來了。」

    「聽她身邊伺候的秦媽媽她兒媳婦說,掌燈時分,她又昏厥了過去,差點就……還是大姑娘機靈,提醒用萬大夫教的法子,才把老太太又救了回來的……」

    ……

    就在此時,後院正廳東側廂房的廊下,一位衣著華麗的年輕婦人,佇立在那里,不時向前門方向,翹首張望。

    這婦人雙十年華,生得柳眉杏眼,膚白如脂,氣質嬌媚。只見她眉頭微蹙,嘴里不停念叨著「還沒回」「不會出事了吧」等啐語。雙手交握,腳步不停更替著,在原地打著轉兒。

    不一會兒,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身影奔了過來,是個身著翠綠比甲的丫鬟提著裙擺,快步地靠了過來。

    美婦面露喜色,忙問來人︰「怎麼樣?老爺回來沒有?」

    「還沒看到!想是快回了!」她邊作答,邊上前來攙扶起美婦的手臂。見她還在外面挨凍,就埋怨上了,「我的小姐,這麼冷的天,您怎麼還站在風口上呀!快進屋暖和暖和!回頭要讓崔媽媽看見了,又要嘮叨咱們了!」

    「可不是!要是姑爺回來,看見您這樣,不在里屋伺候湯藥,心里又要責怪上了……」聽到外面有動靜,屋內傳來個婦人的聲音。隨即有位中年僕婦從里面走了出來。見她倆還在外面,沒打算進來的樣子,上前就挽起美婦另一只手臂,身手利落地要攙扶她進屋。

    「好了,奶娘!不是我不願呆,婆母剛才醒來後,就把身邊伺候的都給遣了。現在正跟妙姐兒說著體已話呢!我怎好杵在那里?」美婦一面說著,一面抽出手臂,獨自進了屋內。走窗邊的緞面軟榻上坐了下來,嬌嗔道,「我有那麼不醒事嗎?!屋里藥味重,呆老半天了,都喘不過氣來。到外面轉轉,正好看相公回來沒有!」

    這乳母口中的小姐,正是此座鐘府的當家主母楊氏,當朝內閣大學士,首輔楊景基的嫡次女。四年前嫁給淮安書香世族鐘家的五房嫡孫鐘澄為妻。楊閣老從先帝泰和年間就進了內閣,新帝登基後不久,又加封太師,恩寵尤勝從前,屹立朝堂上十多年不倒。鐘澄就是府中僕役們口中的老爺,現任杭州府通判,乃是五年前新帝登基後,欽點的第一位探花郎。

    「說半天了,也不知哪來那多的體已話!」手指著里屋,楊氏壓低聲音,對她乳母崔媽媽抱怨,「怎麼老覺得,這妙姐兒的來歷,有些蹊蹺?」

    「老奴也這樣覺得,是有些問題。老太太和姑爺,好像很少提及她父母,就是不經意間提到,也總是趕緊把話題岔開,不大自然的樣子。」崔媽媽點頭附和道。

    被兩人談論的對象——妙姐兒,此時正趴在里屋的雕花拔步床邊,勸著躺著的病人喝藥。

    床榻上躺著的,是位頭發稀疏、面色蠟黃、骨瘦如柴的老婦人,神情懨懨,好似隨時要睡著的樣子。

    只見她靠著軟枕,拉著只有五歲的女童,用蚊蚋般的聲音,在交待著什麼。氣息不穩使聲音時斷時續,讓人聽起來有些吃力,妙如只得把耳朵湊近,仔細聆聽。

    「祖母走後……你,你要乖!要聽話…聽太太的話…對太太要…要恭順……是祖母和你爹對…對不住你娘……」

    小女孩聽到此處,眼淚止不住落了下來,哭泣著喊道︰「祖母不要走,妙兒舍不得祖母……嗚嗚……」

    老婦人喘了口氣,繼續吃力地說道︰「……你娘本姓林……剛生下你……就去了……祖母……祖母不在後,你一定……一定要提醒……提醒你爹……上宗,宗譜……將來嫁,嫁個好人家……」

    窗外,寒風大作,刮得老樹的枯枝,劇烈地搖曳晃動,猶如猛獸在瘋狂地亂舞、吼嘯,又像夜梟帶著淒厲的呼號聲,在奮力地掙扎!

    「娘!」

    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喚,把正在抽噎的小女孩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門口闖進來的,是兩個人,青年文士攙扶著位耄耋老者。正是剛才前門闖進來的本府當家人——鐘澄。

    他剛跨進門檻,就朝著里屋的方向,激動地喊道︰「娘……娘……看我把誰請來了?是五年前告老還鄉的裴太醫!」

    快步邁向老婦的病床邊,向她報告這一好消息。然後又轉身過來,緊緊握住老太醫的手,催促他,「裴老,來看看我娘,您一定要救救她!」

    只見老太醫伸出他那枯枝般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按住病人的脈膊,隨後仔細望了望她的臉色,翻了翻眼皮,轉身問站在一側的鐘澄︰「令堂的病,是什麼時候起的?」

    「聽家里的老僕說,娘當年生下晚生後,就落下了體虛的病根。前些年家中貧困如洗,沒機會好好調養。加之她老人家長年勞累,也沒停下來歇息過。」鐘澄面帶愧色,「自五年前,晚生舔躍龍門後,我娘這才有功夫得以休養。」

    眼底閃過一絲沉痛之色,頓了一下,他帶著顫音道︰「一年前,出現明顯消瘦、心悸的癥狀,晚生請遍杭州城里的名醫。直到去年歲末,在萬春堂的萬大夫診治下,才略有好轉。自那以後,一直精心調理著。今年春末,病情出現反復,似又加重了。還出現氣短聲低、倦怠乏力、氣喘、精神不濟等癥狀。到後來竟連床都下不了!」

    「半年前,可曾出現過讓病患驚怒之事,才使病情反復的?」老太醫沉聲問道,「讓令堂肝火旺盛,思慮加重,且夜不能寐的?」

    鐘澄連連點頭,聽到後面,竟滿臉通紅,低下頭來,不敢望著老太醫。

    「此病最重要的,是個‘養’字,切不可隨意奔波勞累。最忌諱的是,思慮過重。唉!」他嘆了口氣,捋了捋頜下所剩不多的幾縷胡須,「老朽沒估計錯的話,三個月前,令堂應開始出現頭暈眼花,自汗盜汗,手腳寒冷的癥狀,纏綿至今,直到臥病不起的!」

    聽聞此言,鐘澄猛然抬頭,重新抓起老太醫的手,心急如焚地說道︰「您猜得沒錯!果然是神醫!裴太醫,救救我娘!」說著,竟撲 一聲朝他跪下。

    老太醫忙要扶起他,鐘澄說什麼也不肯起身,哭求道︰「懇請您看在娘一生孤苦的份上,當是可憐可憐我們母子倆!救救我娘……」說到後面,竟泣不成聲!

    「大人,令堂患虛勞之癥已有數十年。到如今,已成油盡燈枯之勢。」老太醫俯身湊近他的耳邊,壓低聲音道,「用老朽開的方子施救,最多只也能幫著多撐三天!」

    聞言鐘澄心中一沉,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大人,有什麼話,乘著現在人還清醒著,趕緊交待吧!記住,不能讓病人情緒,再次過度激動了!」說著,老太醫不禁地搖了搖頭,低身扶起他。轉過身來到病榻前,對鐘母道,「老太太好生歇著,老朽這就出去開些方子。」說完,示意一旁帶來的藥童上前,在他的攙扶下,顫顫悠悠地踱了出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18 AM

第二章 囑托

    窗外的風勢好似小了些,像只山狼嗚咽著,在院子里巡游亂竄。屋內燭台上的火苗,被不時竄進來的風,吹得東倒西歪,帶得屋內的人影,也跟著左右搖晃。

    床上的鐘母,瞅著低泣不止的兒子,抓過鐘澄的衣袖,顫抖著一字一頓地說道︰「澄兒,娘,這次……怕真的不行了……娘不能陪…陪著你走……下去了,要去……地底下見…見你爹了…好在,你沒讓……爹娘失望,中了頭甲,光耀……咱鐘家的門楣,娘……也有臉面……去見你爹……也算成家立業……照顧好…自個兒…身體……」

    因精力不濟,她停下歇息了好一會兒,接著囑咐︰「娘也能放…放心走了!桂,忘了……你爹的教導……做個對得起……朝廷百姓的好官,不……不要給祖,祖宗和你……你爹臉上抹黑……」

    握著母親的手,鐘澄哽噎道︰「娘,咱們不說這些,您安心養病,會好起來的!有神醫在,會好起來的!」

    鐘母閉了閉眼,隨後睜開,微顫著說︰「咱鐘家最對……對不住……倩……倩娘,等……等我走後,把倩娘的牌位一起……請進……祖廟吧!妙……妙兒也該,該記入宗譜了……你官越當……越大,轉眼……就要封妻蔭子了……該早點對兒媳講清楚……」

    話未說完,突然掙扎了一下,氣息有些順不過來。鐘澄見狀,趕緊用右手,輕拍著她的後背,又在胸口幫著撫順氣息,鐘母這才緩過氣來。

    讓老人靠在自己身上,鐘澄對母親寬慰道︰「知道了!娘,咱們歇會兒,不著急!等喝完藥後,咱再說……有的是時間說……」

    老婦人好似沒聽到,緩緩抬起頭來,四下尋找那女童的身影。在東邊角落里,發現了個朦朧的小身影。蜷縮著,正躲在那里低聲地哭泣。鐘母放下兒子的手,向那個方向招了招手︰「來,妙,妙姐兒!到祖母身邊來!」

    女童聞聲靠了過來。

    鐘母一把抓起她的小手,送到兒子掌中,用自己雙手緊緊按住,望著小女孩,滿臉期待輕聲囁嚅︰「妙兒,叫爹爹……以後有,有事找你爹做主……」然後慢慢轉過頭來,盯著兒子交待,「咱們對……對不起倩娘她娘倆,再也不能,不能……對不住她僅留的……這點血脈了!妙兒能活……活下來,長得這般大,也是老天庇佑。她的……雙生哥哥,就沒有……那樣的福氣!咕該是……咱鐘家……嫡長孫的……」一臉的懊悔和惋惜。

    女童畏畏縮縮,害怕似地把手要從父親掌中掙脫出來。

    面對親生女兒明顯的排斥,鐘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想起早逝的妻子和夭折的兒子,再望著床上病入膏肓的母親,他禁不住骨子發酸,兩行清淚,不知不覺又落了下來。

    鐘母雙目緊閉,養了一會兒神。再睜開時,腮邊滑下兩道渾濁的水滴,對兒子顫聲道︰「也不知……是不是報……報應!咱們鐘家虧……虧待他們母子三人,老天爺竟讓咱……咱鐘家到如今……都無後……骨肉不能相認……」

    「澄兒!」聲音突然高了起來,「娘的孝期滿後……再等一年,如……如果還無……子嗣,你就納……納了白家某個妹妹為……貴妾吧!你白姨跟我……提過。八年……八年無出,想……想必親家老爺……也無話可說了……」

    鐘澄忙安慰她︰「莫說喪氣話,會好起來的,孩兒還等著娘親幫著帶孫兒呢!」

    「不要……不要哄為娘了!我的身體……自己知道,昨天……又夢……夢見你爹了,想是……他要來……來接我了!」鐘母一臉頹然,「娘……娘唯一的遺憾,就是沒……看到孫……孫兒孫女……長大!」

    此時外屋的鐘妻楊氏,一面為老太醫磨著墨,豎著耳朵一面正聽著臥室里的動靜。

    只聽見婆母的聲音突然拔高,讓她心頭一顫。隨後就影影綽綽聽到幾個字,什麼子嗣、貴妾、親家、孫兒什麼的……

    她立刻緊張起來,思忖著,該不會是婆母在逼她兒子納妾吧?!

    頓時覺得胸口堵得發慌,一股無名之火升了上來,又無處發泄。長指甲不覺掐進了手掌肉里,等感覺到痛時,正要驚呼出聲,她才意識到差點失態了。

    暗中提醒自己要鎮定後,楊氏忙向老太醫打探婆母的病情。

    在案邊正寫方子的老太醫,不知身邊這婦人的身份秉性,擔憂她拿捏不好態度,惹出事端刺激到病人,忙推說已告知鐘大人了,該準備的都要準備起來了。

    里屋內,強打精神交待一番後,鐘母面露疲態。鐘澄見了,忙勸說母親趕緊歇下,親自服侍喝完湯藥,幫她掖好被子後,就退出來。臨走前叫來母親身邊的人,囑咐她們好生侍候。這才送外間的老太醫,回客房安置歇下。

    而楊氏那邊,見在老太醫那里也打聽不出來什麼,帶著丫鬟婆子們回了住處。

    想到剛才在臥室外間,聽到的只言片語,楊氏心里就難以平靜下來,在屋里來回地走動。

    「奶娘!」遣退身邊伺候的人,楊氏叫住崔媽媽,「婆母有沒可能借自己的病,想逼相公納妾呢?你有沒聽到她好像在提什麼子嗣、貴妾、孫兒什麼的?」

    「會不會情知她好不起來了,想在閉眼前有個準信,要相公趕緊留個後呢?」說到此處,楊氏頓時心里七上八下的。

    「說起來,興許真有那回事兒!姑爺是個大孝子,當初梳篦那賤蹄子能再次懷上,還不是他想討病中老太太的歡心!」崔媽媽幫著分析道,「處在老太太位置上想一想,真有可能擔心孝期,又要耽誤兒子兩三年……小姐,要不,找個人問問,看他們到底說的是些什麼?」

    「當時沒個伺候的人在場,上哪兒打聽去?我向老太醫打聽病情,都沒套出病情來,怎麼辦?還有誰?」望著窗欞上跳動的樹影,楊氏喃喃道。

    「小姐忘了,還有個人非常合適去問!」崔媽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最後走出屋子時,妙如才發現滿院子的人,都已散盡,只剩下她跟身後貼身丫鬟了。

    寒風卷起枯葉和殘枝,在空曠的院子中間打著旋兒,隨後又被帶到空中,漫天飛舞起來。望著空落落的院子,妙如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想著她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就要不久于人世,迎接自己,又是將是什麼樣的命運?想都不敢想,又不得不去想。今天發生的一切,給她的震撼太多了︰該身體原主人的身世,跟原先猜想的,相差那麼遠!並不是老爺外室或姨娘所生,生母死後,才抱在祖母身邊撫養的,也不是從親族中,抱養來的孤女。府里的老爺,就是她親爹,太太不僅不是她親娘,還是老爺的填房!

    穿越這里一年多以來,她一直在暗中查找這小身體的出身來歷,卻一無所獲。反倒是一些古怪,引起了她的注意︰眼中飽含內疚的老爺,把她當外人的太太,疼她疼到骨子里的祖母,與她待遇千差萬別的二妹,當她是窮親戚寄居在此的僕婦們,在她面前趾高氣揚,從不把她當小主子,母親娘家來的那些陪房們。

    太太特意不讓她喊「娘」或「母親」,而是跟著外人或下人一樣,喊她作「太太」。她索性也沒喊老爺作「父親」,雖然被老太太要求叫她喊作「祖母」。尤其是二妹在的時候,她就更像一道布景,經常是被忽略的對象。曾苦苦思索過,這個叫「妙如」小女孩真正的來歷,可惜原主什麼記憶也沒給她留下!

    看父親剛才的表情,祖母恐怕時日不多了。她走後,自己在鐘家唯一的靠山也沒有了。妙如越想越害怕,比當初剛到這陌生時空那會兒,還要彷徨無助。

    這是個並不存在于原先世界歷史上的朝代,封建等級森嚴,女子地位低下。該具身體只有五歲,就是離家走出這院子,恐怕也只有當乞丐一條路可走;而呆在鐘家,日子也好過不到哪里去。掌管內院的太太,好像並不是很喜歡她。

    自從知道,為何會來到這里,她心里的憂慮就沒放下過。那是有次在祖母屋里午憩,睡醒剛睜開眼楮,她就聽著貼身服侍大丫鬟煙羅,正背對著她,跟老太太身邊的秦媽媽在低聲聊著八卦。這才知道,她會穿越過來,是因為太太跟原來的何姨娘爭寵斗法,把只有四歲的小妙如當成陷害對方的工具,被人推落下水……祖母為此事氣得病倒,太太被老爺訓斥了一頓。何姨娘最終也沒落得個好下場,據說她還是太太身邊原先的紅人,從楊家帶來的,從小就跟在身邊貼身伺候的。

    「姑娘!」院子東南邊冷不丁冒出個聲音。

    身上打了個激靈,妙如驚魂未定地,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

    從角落的陰影里,走出來個人影,身著青色綢面夾襖,頭發絲縷不亂。妙如定楮仔細分辨才認出,原來是太太身邊近身伺候的崔媽媽,不由心下一慌!

    「老太太歇下了吧?!太太一直沒睡下,正等著姑娘,想問問里面的情況!這就跟老奴到太太跟前說說話去!」說著,也不管對方願不願,過來就拉起她的手就往南邊走去。

    既然聲稱太太有請,妙如也只得硬著頭皮,叫丫鬟煙羅跟上,聽話地任由崔媽媽牽著,往太太居住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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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19 AM

第三章 套話

    正院廳堂中間的軟墊圈椅上,正端坐著一位婦人,像是在等著什麼,不是楊氏又是哪個?

    見妙如走了進來,她眼風掃過一旁侍候的婢女們,崔媽媽心領神會,招手把跟來的煙羅,和屋里原先的丫鬟們叫上,一起帶了下去。

    望著帶來丫鬟被叫走,妙如心里更加忐忑了,面上卻還是副懵懂無知的樣子。只見她怯生生上前,禮數周全地向楊氏施了一禮︰「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

    做完此動作,就不再吱聲了。安安靜靜地立在那兒,等楊氏發話。

    楊氏指了指身旁的圓杌,示意她坐下說話。小女孩也不扭捏,謝過後就大方坐下了。雙手自然交叉放在右膝上,一副溫順嫻靜的模樣。

    凝望著這淑女般優雅坐姿的小大人,楊氏心中直犯嘀咕︰明明是個只及腰高的豆芽菜,偏偏一舉一動都循規蹈矩的,行事進退間總是不差分毫。也不知是婆母教得好,還是天生聰慧?把她嫡親女兒妤兒都給生生地比了下去,一直讓她好生郁悶!

    想起剛嫁進來不久時的情形,心里像堵了塊什麼似的。新婚不過半年,婆母就讓她認下這孩子,說是恩人家的女兒,要她當親生的來教養……當時她才懷上,自己還沒來及生,就先給別人當了娘。一口氣直堵到如今。

    後來她故意讓這小東西喊她作「太太」,就是想暗示婆母︰不要想著記在她名下當嫡女養!她的親生女兒,豈能讓人白白搶了嫡長的名頭!

    一轉眼,當初抱在婆母懷里的小不點,如今都長大了。這小東西的通身氣派,確實有幾分斯文懂禮的大家閨秀模樣,頗有長姐的派頭,幾年來,婆母想是沒少在她身上花功夫。

    想著,想著,不由地出了神。

    「小姐!」不知什麼時候返回的崔婆子,在旁邊輕咳了聲。

    進門時,就瞧見自家小姐此等形狀,知道她又在神游太虛了,當下就出聲提醒楊氏。

    意即時間不多了,姑爺馬上就要回來了,趕緊問話,速戰速決!

    楊氏忙斂住心神,露出溫柔的笑容,摸著妙如的頭頂,慈愛地說︰「妙兒,這些天一直在替我照顧祖母,想必是辛苦了!來,這有好吃的抹茶酥,趕緊拿,隨便吃!」

    望著花幾上的糕點,妙如咽了咽口水,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忙擺了擺手︰「祖母說,晚上不能吃太油的,不易克化,謝謝太太的熱情款待!」說著又跳下杌子,上前矮身福了一禮。

    楊氏一怔,心底卻琢磨開了︰自從去年落水事件後,這小人精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直躲著她。想必從那時起,就開始防著她了吧!當然,背後必定有人教過。

    她也不強求,吩咐崔媽媽將點心收起來包好,臨走時讓她帶走,留著明天再吃。

    揭過這個話題,楊氏跟妙如繼續聊起生活起居來,重點當然還是老太太病中的情況。特別是些細節末枝,諸如精神狀態如何,說過哪些話,安排了哪些事等等。語氣真摯,神態親切,仿佛沒親自伺疾,心里愧疚,想補償些什麼似的。

    「祖母後來有沒好些?最後來的老爺爺是怎麼說的?祖母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拉著妙如的手,楊氏轉入今日的正題。

    提起這個話題,小女孩眼眶里頓時發了紅。只見她鼻子一酸,向楊氏哭道︰「沒聽清……老爺爺的話,只看見他背對著……背對著祖母朝老爺搖了搖頭。太太,祖母的病……是不是好不了啦?」

    沒料到是這種情形,楊氏眉頭一緊,臉上的驚色轉瞬即逝。心里卻琢磨開來︰搖頭是指治不好?還是不好治,或是無治了?對了,老太醫說的準備,該不會是準備後事吧?不對,聽說那太醫能肉白骨,有跟閻王爺搶人的本事。大費周章找到請來了,還能治不好?!且婆母是虛癥,又不是急病。調養調養就可以了。還是說,長期調養,要她準備長期伺候?嗯,應該是這樣。今天她們祖孫三人說了半天話,就聽到的只言片語來推斷,應該沒那麼快!不然,孝期內哪能納妾的?

    楊氏臉上一凜,打斷妙如的話︰「別瞎說,祖母只是虛弱,提不起精神,將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她老人家福澤還長著呢!這不,今天她不是還跟你們倆,說了半天話嗎?」。

    「我好像聽著,在吩咐老爺什麼事?好像是子嗣,納妾什麼的,妙姐兒,你沒聽到嗎?」。急切地望著她,楊氏不著痕跡地誘導著。語氣中帶著不舍和期盼,好似像希望從妙如那里得到證實,婆母身體真的沒什麼,會盡快好起來的。

    妙如聽聞此言,果然停止了抽泣,她心中納悶︰祖母生病了也沒看到她來伺候幾次,什麼時候起,她這麼關心婆婆的病了?等等,她剛才提的,好像是子嗣、納妾,原來如此!

    「妙兒只聽見祖母說到什麼過繼,什麼妾,孫兒什麼的……」話未說完,偷偷瞄了楊氏一眼。可不能把原話告訴她,若現在發作起來,加速祖母離世,最後階段都不得安生。

    果然,楊氏的臉漲得通紅,彎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低聲哄誘道︰「是過繼?還是納妾?老爺近些天忙著找名醫,公務也積了一堆。這種家務小事,還是由我來替他張羅吧!梗準讓祖母放心!」

    「是過繼吧?!」小女孩忙答道,睜著雙無辜的大眼,好奇地追問,「太太,過繼是什麼?為何要過繼,不要納妾呢?納妾是什麼?」

    楊氏拿開手,站起身來,扯平折皺的衣裙,朝崔媽媽遞了個眼色。

    後者心神領會,上前告誡小女孩道︰「此話可不是你能問的!像你這般大小的姑娘,懂規矩的是不會打聽這個的,小心你祖母、父親惱你!」

    聽聞此言,妙如縮了縮頭,退了回去。

    最後,崔媽媽把她送回後院的東廂房,交到老太太身邊的秦媽媽手里,還解釋道︰「妙姐兒躲在正院的北邊矮牆邊哭,被太太發現了,才叫老奴送她回來的。」

    秦媽媽忙連聲道謝,領著她進了屋。

    回到正院,崔媽媽正巧踫到派到鐘澄那里伺候的丫鬟墨香,回來傳話。

    「夜深了,姑爺怕叨擾小姐休息,今兒個在書房里歇下,不過來了。」崔媽媽閃身進了里屋,見楊氏正在卸妝,就把墨香的話回稟給了她。

    楊氏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繼續去摘頭上的首飾。

    「姑爺還是蠻疼惜小姐的!當初老爺把小姐嫁到鐘家,就是相中姑爺的品性才華。說他知恩圖報,人品端方。這麼多年,從沒主動要求過納妾,小姐就不必為此事勞神操心了!」崔媽媽過來,一邊幫楊氏寬衣,一邊討好地在她耳邊嘮叨,「要說起他待小姐的此份真心,杭州府官宦里頭沒幾人能及得上。那些常來往的夫人太太們,表面裝出一副賢惠大度的樣子,暗地里哪個不嫉妒小姐的好福氣!」

    楊氏嘴角一撇,眼楮斜睨著她,不以為然︰「算什麼好福氣!想我堂堂一位相門嫡女,舍了高門大戶,嫁他一個窮進士,遠離父母親人。剛出嫁就隨夫君,在彭澤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先吃了三年苦,剛換到杭州這富貴鄉里,才過幾天舒服日子,婆母就生出了別樣心思……」

    聽到此話,崔媽媽忙屏退左右服侍的丫鬟,楊氏抬起頭,用狐疑的眼神望著她。

    「我的小姐,這種牢騷可不能隨便發,給人聽到了,那還了得!」崔媽媽低聲提醒,「畢竟小姐如今沒個子嗣傍身,挺不起腰桿來管制姑爺,不許他納妾的。」

    「那也不能怪我啊,也許是他命中無子呢!梳篦不也生的是女兒。」對她的勸告,楊氏並不買賬。

    「幸虧生的是女兒,不然長子的名頭,讓那賤婢給佔去了,這還了得!鉤著您有了身子分房時,乘姑爺酒醉爬床的下流胚子,當時就該不聲不響給處置了!」崔媽媽咬牙切齒,「那時斬草除根了,哪會有後來的麻煩!靠著三姑娘讓她搞到姨娘的名份,反到讓您跟姑爺生出了嫌隙。」

    「要怪只能怪自己人不爭氣!沒想到她早生了此等心思,讓她逮到機會就背主求榮了!」楊氏神情扭曲,死死地拽著巾帕,滿臉的恨意。

    「小姐,聽老奴一句,婆媳不和最是影響夫妻感情。老太太年輕守寡,拉扯養大姑爺,也是不容易。要想和姑爺恩愛,得想法子討好老太太。先忍一時之氣。姑爺轉眼就到而立之年了,膝下仍沒子嗣。這上面,小姐畢竟理虧。老太太面上不說什麼,私底下肯定沒少給他施壓。一直以來姑爺不也沒聽從。說到底,他心底對小姐還是百般維護的。」崔媽媽苦口婆心地勸道。

    此時,窗外傳來三聲梆子的響聲。崔媽媽扶她上床躺下後,楊氏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地喃喃道︰「今天那小人精聽到的,應該是真的!不然,一個五歲的孩子,哪能知道什麼是過繼,什麼是納妾,咱們家里既沒過繼過,也沒貴妾。」

    崔媽媽忙安慰道,「小姐也累一天了,早些歇著吧!這些事還是等明天有空,再琢磨吧!趕明兒在老太太有什麼不對勁時,趕緊懷上,怕到時候,真要再等上兩三年沒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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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20 AM

第四章 決心

    是夜,鐘府東南角的書房內,燈火徹夜沒熄,里面的人徹夜未眠。

    守在書房外的小廝星魁,則在忙于應付前來問詢的大丫鬟琴韻。

    「老爺還沒用膳?」

    「是啊,送完老太醫後,老爺就把自個關在屋子里,誰也不準進去打擾。」

    「你們也真是的,在外面也不知照顧好老爺,沒功夫用膳,好歹也要隨身帶點干糧嘛!」

    「路上哪有功夫顧上這些,你也知老爺最著緊的,就是老太太的病了。打聽到神醫的住處,那還不得沒命地趕路,哪有工夫歇下!問診回來後,老爺就把自己關進屋里,還趕走身邊伺候的,想來沒胃口吃了。剛才墨香被叫進去時,還看見先前的飯菜,一絲兒也沒動!」

    「老太太的病真到這地步了嗎?」。

    「具體的不太清楚,不過從老太太屋里出來後,老爺的心情就變得很差了。」

    「要不,我們報給太太,讓她進去勸勸老爺?」

    「千萬別!墨香就是奉太太的令,來催老爺回正院休息的,結果被趕了出來。」

    「明天老爺再沒按時用膳,得及時告訴咱們,也好找人來勸上一勸!」

    「放心吧!明天老太太醒了,為了讓她老人家高興,老爺怎麼著也得陪著吃點。」

    他們在這里為鐘澄未用晚膳而著急上火時,正主兒卻坐在書房里間的軟榻上,將頭埋進雙膝間,像鴕鳥一樣,久久地抬不起來。

    聽到母親只剩三天壽命,鐘澄感到他的世界快崩潰了。

    自幼喪父,他從小由母親一手扯大。母親不僅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更是人生最初的導師,教他做人的道理,引導他成為一個志向高遠,品行端方的可造之材。

    他能繼承父親遺志,躍得龍門。最主要的動力,就是希望能讓母親早些歇下來,過上舒服安逸的日子。給母親早日掙回誥封,是他此生最渴望達成的目標!可惜,一切都晚了,來不及了……

    此刻的他,才真切感受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那種遺恨、絕望和追悔!

    還有他的發妻林氏,為了供自己讀書,和母親想方設法省吃儉用,幫人做針線、抄書、畫畫掙錢養家。陪著他挨窮受苦,熬過最艱難的歲月,卻沒過上一天享福的日子。最後卻為他生子嗣,血崩而亡……他好像虧欠這對婆媳倆的,實在太多太多!還是此生再也沒機會補償的。

    親生女兒妙如,打出生起,就沒怎麼抱過她。一抱起來,看到相似的眉眼,他就會想起亡妻來,想起婚後的甜蜜和半途失伴的遺憾,總是會神傷很久。每次看到她,就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他曾經的落魄和無能!他甚至開始下意識地逃避與女兒踫面。到後來,因要遵守和一位老父親的承諾,他干脆狠下心來,把女兒的真實身份暫時給瞞了下來。這些年來,他一直活在愧疚里。

    卻沒料到,正是沒給她正名,才讓繼妻肆無忌憚,那樣傷害到這個生下來,就很孱弱的小生命,連帶母親也跟著氣病了。

    是不是老天在懲罰自己!

    鐘澄突然覺得,無論是做兒子、相公,還是人家的父親,他都特別失敗!

    當初想替母報恩,應下這門親事。之後放任楊氏在家中胡來,不僅辜負了亡妻倩娘,連累了母親,還委屈自己的女兒,甚至何氏肚子里那未出世的孩子。

    娶妻要娶賢,果然是至理名言!

    下次回京後,一定要在岳父大人跟前好好說叨說叨,不能放任她再這樣下去了。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自古以來士子們追求的人生至高境界。前兩項基礎不牢,將會葬送一生的努力。

    才剛起步,自己就已嘗到其中的苦果!不知是幸運,抑或不幸?!

    痛定思痛後,在這個晚上,鐘澄下定了決心。卻沒料到,後來影響了家人各自命運的走向。

    回到屋里,妙如由乳母和丫鬟們七手八腳地侍候上了床。

    黑暗中,她怎麼也睡不著,睜著雙眼楮,開始數羊。

    數著,數著,思緒又飄到今日所發生的事上。

    翻來覆去,更是睡不著了!

    一直養在祖母身邊,對她的病情,妙如心里雖然早有些準備。當結局真的到來時,她在感情上,還是一下子難以接受。

    祖母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她好的人。那個毫無保留給她愛的老人,直到臥床不起,還要惦記著她的安危,要把她保護在自己羽翼下。

    她真的要走了嗎?

    突然記起前世,聽過一首獻給母親的歌,有句歌詞讓人記憶深刻——你離開,我才明白,愛的意義!

    人往往就是如此,總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明白它的珍貴。

    原來此番情景,就是人生至苦——愛別離!

    好人為何不能長命百歲?對命運的不公,妙如心中充滿了怨念。

    前世的她,也是在鮮花盛放之季,瞬間調零的。

    她生前是個安分守己,樂于助人,努力上進的大好青年。老天卻給她開了個不小的玩笑,還沒來得及享受親情的溫暖,愛情的甜蜜,生活的安樂,就讓一切突然中止了。來到了這個陌生世界,走進一段離奇、神秘的生命之旅。

    別的還沒什麼,就是思想禁錮,觀念差異帶來的違和感,可能會伴隨她終身,逃脫不得。

    這才讓她真正沮喪!

    在很早的時候,妙如就意識到,此生她注定會比古代傳統女性,活得更加辛苦。

    人的痛苦往往來自于心里的落差︰理想跟現實、付出的愛跟得到的愛、努力跟收獲、出身跟幸福、才華跟個人成就……

    她的落差則是,見識並經歷過生活狀態,那種獨立女性的自信和自由,此生注定是再也不能擁有了。

    這時代的女性,一生講究的是個「從」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讓她一個慣于掌握自己命運,有著獨立人格,追求恣意生活現代的靈魂,情何以堪?!

    從目前狀況來看,小妙如原來的身世處境,好似並不樂觀。

    一直以來,都覺得她這大小姐當得蠻奇怪的。今日才知,原來背後還另有乾坤。

    太太是繼室,父親卻瞞著她,娶進了門!

    難道是陳世美的故事再現,拋妻棄女?停妻另娶高官之女?

    不然為何不敢告之實情?若生母在繼母進門之前就去世,就算是再娶繼室,也沒必要不認自己這親生女兒啊!為何要隱瞞婚史呢?

    不過還好,父親答應過,會為她的生母正名份,她們母女倆也該得到安息了。到時候她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呢?也不一定,看楊氏的情形,說不定會更差……

    對未來前途的擔憂,讓妙如雖累了一天,還是入不了眠,在床上來回翻轉。

    「姑娘,還沒睡著啊?」輾轉到半夜,床邊傳來織雲的聲音。

    「嗯,織雲,你是幾歲來咱們家的?你父母呢?」妙如突然想起什麼來,問起一旁守夜的丫鬟。

    「奴婢是七歲進的府,那年我和爹娘逃難到彭澤,爹娘染傷寒病死了。幸虧老太太在路上撿到奴婢,又請來濟世堂的大夫治好我。後來就進府當差了,先是侍候老太太,後又被指派給姑娘您了。」織雲的聲音,在夜晚的靜寂中,顯得十分清脆和落寞。

    「家里可還有什麼親人?」

    「沒親人了!就是在家鄉過不下去,無依無靠的,爹娘才帶著奴婢逃難出來的。」

    「那你還記不記得,父母長得什麼樣?」

    「頭兩三年還記得,這兩年慢慢變模糊了。」

    「嗯,要是有相機就好了!」妙如思緒飄渺,想起她前世的父母。

    好像也記不太清了,在那個世界,還有相片可以懷念。到這里來後,印象也模糊了。

    想到此處,她陡然生出一身冷汗。對那個高度發達的文明,她好像越來越淡忘了,甚至有時,會生出一種錯覺,那世的二十多年的經歷,只是她做的一個華麗的夢。日子一久,夢境和情節,也都遺失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再也拾不回來了。

    究竟是莊生夢蝶,還是蝴蝶夢莊生?

    以前網絡上有個帖子,是調查「你認為歷史上哪個名人,最像是現代人穿越過去的?」

    有人說是王莽,有人推舉武則天,還有人認為張衡更像。其實要她這個最有發言權的穿越實踐者來選,她首推莊周。看看他,多真切的穿越體驗!

    「相機?是什麼東西?」織雲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是種把人像畫得像真的一樣的東西。」妙如解釋道。

    「還有這種好東西?不需要用毛筆畫嗎?」。她理解成畫圖工具了。

    「比毛筆畫得更像,織雲,你說我學畫怎麼樣?」妙如突然問道。

    「畫學了有什麼用,又不能拿出去賣錢,還是學刺繡好。我聽秦媽媽講,老太太的刺繡可好了,當年就是靠她做繡品,賣給繡坊掙到錢,才支撐老爺讀出來的。」

    想到祖母不久于人世,妙如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屋里開始沉默了起來。

    這夜,妙如同樣作了個,關鍵時刻影響她後半生命運的決定——她要學國畫。

    把前世學到的西洋畫技,融入到中國畫中,作出最逼真的人像圖,把最在乎的人都留在紙上。

    記不起是哪部電影上,有句台詞說得好——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記憶是對逝去的親人最好的懷念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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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21 AM

第五章 傷逝

    三天後,鐘老太太病逝。鐘府上下籠罩在一片低迷悲傷的氛圍中。漫天遍地都是青幔白幃,滿耳都是震天的哭聲。

    這幾天里,楊氏一反常態,日日伺候在老太太病榻前,親手伺候湯藥,抽空打理丈夫的起居飲食。作為杭州府通判,鐘澄每日還要上衙門處理公務。楊氏怕他午膳吃得不好,甚至監督下人做好了,親自派人送到衙門里去。

    可是鐘澄這幾日,還是沒回正院就寢。他一回府就呆在書房里,然後跑去老太太跟前,詢問病情,喂羹端水,與老太太說說體已話。眼風都沒掃妻子一下。

    偶爾清醒過來時,老太太就拉著兒子的手,給身邊服侍的老人和丫鬟們安排出路。大部分人都留給妙如這孫女,二三個放出去養老和配了人。還把這幾年攢下的體已——首飾和珍玩,也托付給了兒子,說是留給大孫女將來當嫁妝。

    三天中,老太太也曾留兒媳單獨說過一次話,沒人知道說了些什麼。只知楊氏出來時,有人看見,她眼楮紅腫,神情迷離,面色蒼白。

    等發喪完,向朝廷報了丁憂,完成交接後,鐘澄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扶著鐘母的靈柩,帶著全家啟程前往淮安府。

    鐘澄的原籍在淮安。

    淮安鐘氏在當地是名門望族,詩書傳家百年。族中子弟多出進士、舉人,甚至有當過二品大員的。鐘澄父親這一房,因長年在外為官,早早搬了出去。只在祭祖時節,回祖籍一起參拜。

    自鐘父過世後,鐘母曾帶著年幼的兒子,來投奔過本家。只因鐘父是激怒先帝遭貶,在歸家途中郁郁而終的。族中長輩怕累及族中其他各房的前程,把原先分給他們一房的祖產,折了部分,打發了這對孤兒寡母。並勸他們在鄰縣找個地方,另行安頓下來,避避風頭。

    鐘母本也是位有骨氣的堅毅婦人,自那以後,再也沒帶著兒子回過本家。一人獨立撫養鐘澄長大,考取功名。

    鐘澄高中探花後,族中長輩曾派人送上賀儀,並交還他那房所剩祖產每年的出息,以彌補對他們的虧欠。還暗示,已幫他們修葺好了祖屋,中鼎甲這等光宗耀祖的喜事,理應回鄉祭祖,以慰先人。鐘澄一直以任上公務繁忙為由,推拖著不願回來。

    躺在回鄉的馬車上,妙如盯著馬車窗簾上的纓絡,隨著車身前進時的顛簸,蕩來蕩去……

    自從鐘母過世後,她就是此副形狀,把服侍的人都嚇壞了,以為她又傻了!

    嗯,在剛穿過來時,被人從水中撈起,她就是這副模樣。

    那時的她,感覺像被人從腦後打了一悶棍,整個人都懵了!

    找不到凶手,找不到動機,找不到原因,甚至不知前面是否有更大的危險在等著她。來這時空後,她成了四歲的小女孩,身份不明,時代不明,生活習慣不明,出事前身體前主人的遭遇不明。她甚至不敢開口說話,怕一開口就露了破綻,被人識破是冒牌的,被道士們作法收了魂去。

    後來躲著人,學著說了幾句,發現出來的口音,竟然跟旁邊伺候的並無不同,這才把心放了回去了。萬幸,這身體還保持著以前的口音和說話習慣。

    隨後,她就開始扮演古代稚齡兒童的角色。

    形勢比人強!沒有導演、沒有劇本、沒有該時空的生活經驗、沒有老前輩帶你入戲,還有隨時被揪出來的風險,在未知的前方等著她。

    只剩大腦在高速運轉著,謀劃著。琢磨著,該以何種姿態生存,才能讓她在新環境中,處于更為有利的位置。在短時期內,上哪找到的可信賴的靠山。這世界的游戲規則是什麼,得盡快摸清!如今的身份,該如何安全自保……

    原以為適應得不錯了,現在的形勢,突然發生逆轉。唯一的靠山如今猝然離世,原有的平衡即將被打破。

    自己還真命苦!以太太的脾性,以後的路她還真難講!也因這個緣故,讓她在鐘母離世後,哭得特別傷心。除了感念那位老人,是唯一給她溫暖的一位外,對未來前路的迷茫,也讓她不知所措,悲從中來!

    「姑娘,晚上要歇息的客棧到了!太太打發人過來,要姑娘下車後,直接去找崔媽媽安排客房。」沉浸在往昔的悲傷里出不來,妙如的思緒,就被在外跟車的煙羅打斷了。

    話音剛落,馬車就緩慢停了下來,乳母範媽媽過來把她抱下車,和丫鬟婆子一行人進了客棧里。

    安置妥當,下樓回客棧廳堂吃過晚膳,妙如帶著織雲,到客棧後院去溜達消食了。

    那里有一排樹林,此時正值酉時。落日的余輝,從樹梢間隙斜灑過來,把樹木的影子拉得老長。妙如和織雲就在滿是斑駁樹影的院子里來回游蕩。

    突然,樹林東南角,傳來一陣頑童撒嬌的聲音︰「……不嘛!就要跟爹爹娘親去任上,不回祖父那里!我可以幫爹爹做好多事,會幫著娘親照顧妹妹,不會拖你們後腿的……嗚……嗚……」說到後來,就聽見一抽一噠的哭泣聲。

    「許慎行,是誰教你的?!說不通就耍賴,這是咱們許家男兒,應有的做派嗎?如何對得住祖父賜予你的這名?」一個青年男子冰冷的聲音傳來,伴隨著童子還沒止住的抽噎聲。

    尋聲望過去,是個五六歲的男童,正站在一位青衣儒士的面前。只見那童子耷拉著腦袋,雙手交握在身前,肩膀一抖一抖的,很委屈的樣子。青衣男子顯然沒有妥協的意思,正滔滔不絕地教訓著孩子。

    「姑娘,咱們回去吧!等會太太找不著人,過後又要數落姑娘了!」織雲拉著妙如,就要往回走。

    青衣男子和童子聞聲轉過頭來,發現來了外人。做父親的向兒子投去一記警告的眼刀,做兒子的暫時停止了抽噠,立馬收聲裝成乖寶寶狀。

    「咦,小哥哥,你為何要哭鼻子?也和妙兒的妹妹一樣,沒搶到糖葫蘆吃嗎?」。妙如好久沒踫到這年紀的小男孩了,看著他嘟著個嘴,雪團可愛的樣子,突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實在忍不住,出聲想去逗逗他。

    「我哪有哭?才不像小丫頭一樣喜歡糖葫蘆……」男童紅著臉爭辯道。

    「妙兒,你怎麼跑出來了?讓我們擔心得到處找你!」妙如正欲繼續,不想從客棧後門的方向,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所有人一齊朝那邊望去。

    等看清說話的人,先前那青衣男子顯得有些意外,隨之喜氣爬上眉梢。只見他奪步上前,圍著一身白色的鐘澄端詳半晌,然後激動地一把握住後者的手,說道︰「澈之兄,想不到真是你!五年前自瓊林宴一別後,就再也沒見過你了,他們說你回鄉守孝去了……你這身是……」一言未畢,就瞥見他渾身上下穿著的孝衣。

    「原來是衡毅兄,此事說來話長!」鐘澄神色戚然,沉聲道出原委,「那年愚弟離鄉趕考,誰知家鄉後來恰逢淮河決堤,家母和拙荊離家逃難在外。待第二年我登科返鄉後,尋訪半年不果。又聽鄉鄰誤傳她們已經落難,愚弟就在舊宅邊,結廬開始守孝。豈料一月後,家母被人護送返家。後來愚弟回京候缺時,聽說衡毅兄已前往薊州赴任,是以無緣得見。次年年初愚弟才補上彭澤縣令一缺。上月在杭州任上,家母病重離世,這才全家扶柩返鄉……」

    兩位久別重逢的老友,又是一番契闊後的寒暄,雙方子女相互廝認介紹。

    敘完舊後,許堅牽著兒子,來到鐘家包間這邊,給鐘母的牌位叩首上香。然後,他把兒子打發到跟妙如一起玩去,自己則留在房內,和鐘澄絮叨起別來之情。

    妙如帶著新結識的伙伴許慎行小朋友,在丫鬟婆子們的簇擁下,來給太太請安,並把許家小少爺介紹給妹妹們認識。

    第三天,快到淮安的大船甲板上,楊氏跟身邊的崔媽媽,聊起了前日踫到的許家父子。妙如這才又聽到那對父子的消息。

    原來第二日清早,許家父子就啟程前往高郵老家了。許大人此行,是要把兒子送回老家,交到父母身邊,再回霸州就任。高郵許家,跟淮安鐘家一樣,也是傳承百年,詩禮傳家的書香門第。族中出過不少賢人名仕。當年許大人和鐘澄,不僅是同科進士,在中舉之前,兩人還曾在江南著名的格致書院,同窗過三年。許慎行是許大人的嫡長子,此次被送回家鄉,是這個做父親的,有意讓兒子和同族兄弟叔佷們一道,接受族中正規的啟蒙教育。

    楊氏跟自己的乳母湊在一起,八卦起江南那些有名望的老派世家,從家世背景到族中名人,無一不涉及到。當然包括許家這位小少爺的品貌和出身。說著說著,不禁眼熱起許家大奶奶的福氣來,羨慕她竟能養出此等成色的兒子來。

    崔媽媽心知她是在遺憾沒有這樣的兒子,忙換了個角度,恭維她,二姑娘就是百里挑一的可人兒,跟許家小少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觀音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若小姐真喜歡他,將來把二姑娘許配給他,慎行小少爺不就成了小姐的半個兒子?!雖說配給許家的嫡孫有些可惜,以二姑娘首輔老爺嫡親外孫女的身份,配個小公爺小侯爺都足夠了。只怕等她及笄時,姑爺早已升至高位,到時京里的名門貴婦,都要把她搶著回家當兒媳呢!說不定還能選進宮里當娘娘,許給宗室貴人們當正經王妃……

    不知是不是仗著鐘氏小姐妹們年紀小,聽不懂大人的話。崔媽媽天馬行空地拍起馬屁來,惹得楊氏暗暗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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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22 AM

第六章 返鄉

    在一邊聽到的妙如,心里卻有些啞然失笑。

    隨即她又想起,那日在客棧後院,父親跟許大人聊的話語中,好似有與小妙如身世相關的線索。看來她生母,就是和祖母逃難的途中,生下她後去世的。

    但有她這女兒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當時的楊家,生出鐘澄未娶的印象啊!是何原因,要瞞下她身世呢?

    高攀貴親?元配發妻比繼室的位置,更有含金量?

    保護年幼的小妙如,不遭人暗害?

    雖不是兒子,但她的存在,確實易時時提醒世人,楊氏是繼室後娘。嗯,好像她能穿過來,就是由于原裝的小妙如,被人推下湖里喪了命。

    這答案讓人更悲觀!

    「太太,船快要到碼頭了!老爺傳話過來,請您安排人手準備,下船後好換乘馬車。」一個聲音打斷妙如的瞎想。

    妙如一行人,跟在楊氏陪房金媽媽的身後下了大船,來到碼頭地面上。

    還未坐進馬車里面,就聽到前面突然傳來,二妹的乳母洪媽媽的呵斥聲︰「哪里來的野小子!竟敢搶咱家姑娘的吃食!」

    隨之,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八九歲童子,箭一般地從楊家奴僕堆里飛將出來,好幾個鐘府家丁跟在後面追打著他。

    誰知這男孩,雖衣衫襤褸,身手卻是極靈活。專門繞在老幼婦孺身邊閃避,故意轉著圈兒,東躲西藏的。

    「小六子,趕緊把那小子抓起來,別踫著太太姑娘們了!」崔媽媽在一旁指揮著。

    其他幾個小廝四處撲捉,幾個丫鬟僕婦躲閃不及,未能站穩,連帶得先後跌倒在地上。

    一時間,淮安碼頭岸邊,人聲喧闐,人仰馬翻的。

    「住手!怎麼一回事兒?」剛從船艙出來的鐘澄,一下船就見到此等情形,最後還是他鎮住了場面,制止了混亂。

    那日以後,妙如身邊就多了個叫蓮蕊的小丫頭,比她大一歲。正是那天,搶妤如米糕的小流浪兒蓮生的妹妹。

    那天蓮生被鐘府家丁捉住後,正要被查問,突然又冒出個更小的女童,對鐘澄和楊氏又是磕頭又是哭求的。待問明原委,才知道這是兩兄妹。

    他們本是淮安莊戶人家的兒女,自五年前附近地區發了大水,他們爹娘為了保住家人,先後喪身洪水中。兄妹倆後來跟著年邁的祖母,一路乞討度日。三天前,他們唯一的親人,也撒手人寰了。蓮生把祖母的遺體停在破廟後,帶著妹妹出來,想討些銀錢謀副棺材,把祖母葬了。天天在碼頭這里流連乞討,還插上了草標,準備賣身為奴。前一日妹妹蓮蕊,在路邊跪著時,餓暈過去。被人救醒後,當哥哥的蓮生,再也不敢讓妹妹餓著,到處替她謀食。那日兄妹倆一天沒吃東西了,看到妤如吃著米糕,他就忍不住想搶來,給妹妹填填肚子。這才發生了搶東西被捉的那幕。

    想是念及自己母親和妻子,當初也曾流落他鄉,也有過類似孤苦無依的情形。鐘澄登時心生憐憫,露出不忍之色。

    不僅沒有責罰他們,他反而還拿出銀兩,命家丁隨他們前往破廟,幫著料理後事。隨後兄妹說什麼也不肯走,苦苦哀求要賣身為奴,以報答恩人。鐘澄無法,只得收下了他們,讓這兩孩子也有個棲身之所。哥哥被派到長庚管事身邊學喂馬。妹妹被派往妙如身邊,做了個低等的粗使丫頭。

    「又進新人了,還請媽媽多費些心!」把人交予秦媽媽時,妙如客氣道。

    「姑娘請放心,老奴不會忘了老太太生前所托的。定會替您調教好這丫頭的。」秦媽媽應承道,對自家姑娘的老成持重,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自鐘母離世後,遵照她臨終前的安排,秦媽媽和兩貼身丫鬟一起被派到妙如身邊服侍。秦媽媽擔起妙如房里的管事媽媽,錦繡、錦緞和老太太原先賜給孫女的織雲、煙羅一起成為她身邊的大丫鬟,在屋里貼身伺候。加上從小跟在她身邊的乳母範氏,妙如平時就有六人圍著,現在又多了個小豆芽當玩伴。

    身邊的人開始多起來,妙如暗中琢磨,得找些機會探探身邊這些人的底。該收服的趕緊收服,要培養的趁早培養。以免將來無人可用,處處制肘,壞了她的事。

    現在祖母不在了,偷懶的日子正式結束!要習慣此種蟄伏潛藏的日子,學會暗中儲備實力,才能在關鍵時刻保護自己!

    說起來,這時代女子的命運,就好似浮萍,讓她很沒安全感,心里一直難以踏實下來,老有種懸空失重的感覺。

    得趕緊找出條能化解的途徑,未雨綢繆才行。

    像她那樣上無長輩力撐,旁無親兄弟姐妹扶持,下無從小一起長大的心腹可用。萬一父親和太太攤牌時,把她身世公布于眾了,這條小命的前景就有些堪憂了!

    此時,在淮安北辰鎮一座老宅里,平常聚集族人議事的忠信堂里,各房當家和說得上話的族人們,坐滿一屋子,兩個護衛守在門口。

    堂上主位,坐著位面目清瘦的白發老者,正和下首幾位中年男子,商議著什麼事情。突然,老者聲音停住,屋中其他人聲,也跟著慢慢歇了下來,堂內頓時一片寂靜。

    只聽見那老者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正色對堂中的眾人道︰「想必有些人已經知曉,五房正聲佷兒的媳婦陳氏沒了。澄哥兒扶著他娘的靈柩,正趕回來。」話音剛落下,下面又起了一片嗡嗡的議論之聲。

    見此情形,鐘家第十四代老族長鐘鼎銘,端起桌上的茶盅,啜了一口,繼續道︰「當年的事,是我們族人對不住他們娘倆。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當時淮安知府張致誠是靖王黨的干將,就等著借正聲佷子的事,揪住太子一黨的把柄。為保族老小覆危,老夫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五房一家子要回來了,正是我等族人,誠心修補裂痕的好機會!」堂下眾人又是一陣議論。

    待聲音漸漸小下去後,老族長對堂下眾人正色道︰「前幾年澄哥兒一舉中得鼎甲,也算為咱們鐘氏一族,光宗耀祖了。老夫曾遣人邀他回鄉祭祖,他一直以公務繁忙予以推拖。對當年的事,想是心中還有芥蒂。」

    「不願回來就隨他去吧!這些年來,沒他們五房拖累,咱們日子,不也照樣過得好好的!」坐在右首第三張位子上的鐘溶,一臉不屑地接過話頭。

    「溶兒休得胡言,你是無所謂!族中還有不少等著走科舉路子的後輩呢!哪天你濟弟上京趕考,下場前要認個師,連熟門熟路的引薦之人都沒有,到時就知道厲害了!」坐在鐘溶旁邊的,是他親叔叔——四房的鐘正行,隨後厲聲喝斥道。

    「七弟可不能這麼說,咱們鐘家之所以能興盛百年,還不是倚仗族中賢達出仕立朝。五品以上官員中,就沒斷過咱們姓鐘的。本地官僚,才多少給些薄面。自澄弟高中探花後,雖他人沒回來,山陽縣令王大人,就沒少往咱們鐘府跑過!」長房嫡長孫三爺鐘溯,出聲糾正他的想法。

    「此次他們回來,正好是個台階。澄哥兒以後怕是會有大作為!不說提挈晚輩幫襯同族,就是乘此機會,讓他點撥一下要走文舉的族中子弟,也是好的!望各房配合,約束家眷,教導好各自的子弟,與五房一支和睦相處,切不可再生事端!」老族長諄諄告誡道。

    「正德佷兒,你把前些年,分自五房的田莊和鋪子,整理一下,交給盧總管。老夫吩咐過他,另外勻些田產補給你!」鐘氏大家長隨後對七房的佷子交待道。

    只見鐘正德神色一變,唯唯稱諾,又有些欲言又止。老族長見了,起身走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頭,沉聲嘆了口氣,然後帶著一幫人出門離開了。

    兩天後,一眾掛著白幔的馬車、行李輜重和黑漆靈柩就停在鐘家祖宅門前。

    妙如被人抱下車時,就看見,門前一行穿戴整齊的人迎了上來,看似等候多時了。

    雙方短暫的寒暄後,妙如一家人就被迎進鐘家祖宅的內院。

    爹爹的探花名頭還蠻能唬人的,竟然能得到此種待遇!

    妙如在心中暗嘆。

    眼前是座南方典型的大家族老宅。

    宅子門前流淌著一條淺溪,溪邊衰敗的枯草,在初冬的寒風中瑟瑟發抖。斑駁的灰青色大門上,布滿了被歲月磨去光澤的銅釘,泛出一道道暗綠色的銹跡。讓人一看就知此門的歷史不短。

    跨入院門內,經過前廳,接著就是條長長的甬道。待轉到族中議事的忠信堂後,族中長輩們把鐘澄留下來敘話。過了個較大的中庭,在穿堂東邊的角門處,妙如及妹妹們跟著楊氏,一同上了幾頂軟轎,被早候在那里的幾個粗壯婆子,抬往了內院。估摸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停下來。

    轎簾被掀開,呈現眼前的,是個古樸幽靜的院落。

    繞過影壁,就見庭院正中間,佇立著一棵蒼勁的老槐樹。看樹身就知道,有些年頭了。亭亭如華蓋的樹冠,幾乎佔住了大半個院子。這是座兩進兩層的院落,中間是廳堂,左右兩邊是廂房,旁邊還有耳旁,後面是僕人住的後罩房。廂房上面還有一層閣樓。典型的南方民宅的格局,處處透著精致和古樸的氣息,看得出,前有人特意修繕過。

    「九奶奶,您也累一天了,先行歇著吧!等奴婢先跟大太太回稟後,再來聽候吩咐。」一直在前面張羅引路的婆子盧元瑞家的,俯身向楊氏行禮,「這周昌家的就留此處了,她熟悉內院各處的物什,叫九奶奶好使喚!」說著,就把一位身著藍布夾襖的青年僕婦推上前來。

    只見那媳婦俯首一禮︰「給九奶奶請安!奴婢周昌家的,原先在大房當差,被三奶奶特意派來供九奶奶差遣。」然後,轉身又對著楊氏身邊的崔媽媽,也行了個禮,「內院的各處,但凡有不熟悉的,不周全的地方,請媽媽盡管吩咐奴婢來辦,千萬別客氣!」

    楊氏和崔媽媽對視了一眼,見這周昌家的言談舉止利落大方,心中擔憂也就放下了。盧元瑞家的和五房的主僕又客套了幾句,才匆匆回去了。

    五房的僕婦們在崔媽媽的安排下忙開了。分房的分房,放置行李的放置行李,清洗的清洗,布置的布置。待將房間各處安置妥當,正廳上設了靈堂,掛了白幔,已是下午的申末時分。

    隨後,又接待了前來探望的長房女眷。在盧元瑞家的引領下,鐘大太太帶著兒媳鐘三奶奶,來到槐香院看望五房一家,在鐘母陳氏的靈堂上完香後,就打道回去了。

    五房一家由于有孝在身,此次返鄉歸家,行動都十分低調。家中唯一的男丁鐘澄,與族中長輩商榷完母親安葬事宜後,早早地回到了槐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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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23 AM

第七章 偶遇

    十一月的某個黃道吉日,將鐘母陳氏安葬進祖墳墓地後,鐘澄又請來了清虛觀的道士,做了三天的道場,以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在回祖宅的路上,撩開馬車的窗簾,回望著漸行漸遠的墓碑,妙如的心里肅穆而低落。

    「別了,祖母!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也會認真地活下去。決不給您老人家丟臉!」在心里默念首,她的思緒,跟著墓前那白色孝幡一道,隨著風飄來蕩去。想起祖母一年多的照顧,她就忍不住潸然淚下,還沒來得及回報,就再也沒機會報答她老人家了。

    「姑娘,老太太生前一心記掛的,就是您的安危。千萬別哭壞了身子。姑娘這樣,老人家她走得也不安心!還是養好身子,把以後的日子過好。再嫁個好人家,才不辜負她的一番疼惜和安排。」跟在車里的秦媽媽,在旁輕聲勸慰道。

    妙如擦了擦眼淚,對她強裝出個笑臉,解釋道︰「妙兒知道!只是控制不了,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她老人家了,就忍不住傷心……」

    自此以後,妙如一家在鐘家祖宅東北角的槐香院里,過起了深居簡出的守孝生活。

    ……

    「奴婢經周昌家的指點,找到了庫房管分配的連二家的,說想領些不冒煙的銀霜炭。連二家的稱已經沒了。說是因著咱們五房,是中途加進來的,沒提前統一定額采買。現在市面上不僅難以找到,就是能尋到,價銀也不低。奴婢沒法子,只好拿些普通的黑炭回來了……」楊氏屋里的二等丫鬟冬兒站在地下,垂著頭對著崔媽媽囁嚅道。

    「怎麼可能?!奴婢上午去長房三奶奶那里取花樣子時,看見三爺通房巧蓮的屋里,燃的就是那種銀霜炭。好像才剛領回來的,見我問起來,領炭的小丫頭還特意說起,庫房里還有不少呢!奴婢從小跟在太太身邊伺候,在大學士府沒少見過此種炭。這才回來告訴崔媽媽,咱們也可領些回來!」大丫鬟玉簪爭辯道。

    楊氏聽後,臉色隨即就沉了下來……

    「小姐,看來還是得老奴,親自到盧總管家的那走一遭才行!」見狀崔媽媽趕緊請纓道,「大人用煙炭沒什麼!妤姐兒還小,可受不了這煙味!也難怪她一直不肯呆在屋里,總喜歡往外跑……」

    「也好,聽婆母生前講過,咱們五房還有些祖產在公中管著。現如今回來了,也不算白吃白住人家的,斷沒有再克扣五房份例的道理!」一聽到提起自己女兒,楊氏就忍不住要爭上一爭。

    到晚上妙如在母親那里請安時,就見到了此番的場景︰堂中燒得正旺的炭火,把正屋起居的暖閣里烘得暖意融融的,妹妹妤如在楊氏懷里睡得香甜……

    經過抄手游廊回自己屋時,就聽見丫鬟婆子幾個,在正屋的廊檐底下,聚堆在聊著什麼……

    「還是崔媽媽厲害,一出馬領了那麼多好炭回來!之前去時那幫人,還在那兒推三阻四的。」丫鬟冬兒向眾人誇道。

    「不全是崔媽媽的原因,說到底還是看在咱們爺的面子上。雖然爺現在丁憂在家,過兩年再起復,恐怕就不是這般光景了……他們不說趕緊巴著,斷不會得罪了咱們五房……」侍候鐘澄的大丫鬟墨香,補充道。

    「可不是!爺當年可是響當當的探花郎!要不是回鄉時老太太尋不著了,我們爺理應留翰林院作京官的!」一個媳婦子隨聲附和道,眾人一看,原來是鐘澄親隨長庚的老婆吳氏。

    楊氏陪嫁大丫鬟玉簪也不甘示弱︰「有咱們楊家大學士府在後頭,姑爺回京任職是遲早的事,熬過這兩年就沒事了。」

    「這幫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等咱老爺回京復職了,看他們那幾房的主子,以後不上京到咱府里來打秋風的!」冬兒朝西南方向吐了口唾沫,恨聲說道。

    裝著什麼都沒聽見,妙如一路回到了西廂房。心中卻對正屋那邊下人的行事做派、管事們的御下能力,又有了深一層的認識。

    晚上睡覺前,她偷偷跟秦媽媽提及了炭的事情,暗示這位管事媽媽,要注意約束屋里幾個人,千萬別和正屋那邊的,因炭起了爭執。也莫要跟府里其他房的人,有過多來往,免得招惹來事端。

    秦媽媽很是詫異,不太明白她想什麼!但憶及她平時機敏過人的樣子,也沒說什麼,按她意思照著吩咐下去。

    日子像流水一般,不動聲色地流淌著,轉眼間就到了年底。鐘氏全府上下,開始掃塵清洗準備過年,槐香院也不例外。

    作為小孩的身份,妙如還是蠻喜歡這種日子的。雖然還是什麼都不能做,但大家都忙起來了,大人們盯得也就沒那麼緊了!好歹可以遛出自家院子,到其他地方逛逛了。

    最近,她發現了一處頗有妙趣的地方。在鐘府的西北角,那里有個園子,里面種滿了各種珍稀樹木和花草。從後山流下的泉水,在那里形成一潭碧水,又從西邊的林子里流了出去。雖然瀑布是被凍住了,但那白色的冰流卻掛在深色的山體上,特別醒目生動。遠遠看去,不是銀河落九天,倒似銀戟掛山中。

    這日,她又走近了那片林子。在靠近潭水不遠處,妙如聞到一陣陣幽香,引得她頓時心情大好,起了跑去尋芳探幽的念頭。

    時日已進入三九寒冬。前兩日還下過一場大雪,氣溫還沒回升,到處都是未融盡的積雪。腳踩在殘雪和枯枝上,嗝吱作響……

    還沒走近香源,就聽見林子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妙如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害怕。畢竟這里比較偏,收住腳步,就準備打道回府。

    「誰在那邊?」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不等妙如躲閃,林中就竄出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生氣地打量著妙如。見到只是個小不點的女童,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來。

    「你是哪個屋里的妹妹?怎麼跑到此處來了?那邊有個水潭,可不是你這般小的娃娃該來的地方!」未脫稚氣的臉上,呈現出老學究式的嚴肅表情。

    「我聞到梅花香了,想折枝回去給爹爹插瓶,爹爹最愛畫梅花了!」女童一副介有其事的表情。

    「你那麼矮,就是找到梅花,也夠不著啊!怎麼摘?」少年不以為然地說道,「還是哥哥幫你折吧!」說著,就過來牽妙如的手,帶她去找梅樹。

    「這地方可不好找,你怎麼找來的?」少年隨口問道。

    「從槐香院出來,一直向西走,向左拐彎就見到了,門是開著的,就進來了!」她如實回答。

    把梅枝遞給她時,少年驚訝地問道︰「你住槐香院?可是九叔的女兒?」

    見她點了頭,少年自我介紹道︰「我是大房的鐘明信,你可以叫我信哥哥。走,我送你回去!」

    鐘澄從書房里出來時,就見到眼前這幅畫面︰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牽著他女兒,她手中拿著一支開得正好的白梅,兩人正研究枝椏上的花苞,還要多久才能開……

    「小佷明信拜見九叔!」長身一揖,鐘明信向鐘澄恭敬地施了施禮,隨後解釋道,「路上遇到妹妹,就把她送回來了,小佷正好早就想來拜會九叔了。」

    「原來是信哥兒,你祖父和母親的身體可都還好?」受了堂佷的禮,鐘澄順便問候起長房的堂伯和堂嫂。

    「他們身體都還好,勞煩九叔惦記。」鐘明信彬彬有禮地答道。

    「妙兒,這是你從哪里摘來的梅花,開得好生俊俏!」鐘澄這才注意到女兒手中的花枝。

    向父親遞過手中的梅枝,妙如殷勤地獻上︰「是妙兒求信哥哥幫忙折的,想著您喜歡畫梅花,帶回來送給您插瓶!」

    「聽聞九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知佷兒是否有幸求得一幅丹青?」鐘明信忙隨聲附和道。

    鐘澄欣然應允。

    「我也想要!」妙如忙不迭地小聲嘀咕。

    正要跟堂佷閑聊幾句,鐘澄就聽到女兒的嘟囔聲。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主動開口,問他討要東西,顯然有些吃驚。

    「曾聽父親念過‘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的詩句,妙兒今天也見過這情境了!想留個紀念。」妙如難為情地漲紅了臉,惴惴不安地解釋道。

    聽聞後鐘澄當場怔住,有些悲喜交加。

    悲的是,這還是女兒當著面,第一次稱他為父親,想到結發妻子的早逝,心中對她們母女倆的愧疚,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喜的是,女兒竟如此聰穎,小小年紀還未曾開蒙,竟能默記下他無意中念過的詩句,還能應景地背了出來……

    一旁站著的鐘明信,突然擊起掌來︰「不愧是探花郎的女兒,這句‘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對應先前趣園幽溪澗邊的景,卻是極妙!果真是人如其名,妹妹的確是個妙人兒!」

    接著問堂叔︰「不知您可為妙妹妹啟了蒙沒有?族中也有為女兒家開辦的閨學,不如送妹妹去那,可多識得幾個姐妹,一起練練字,繡繡花,也是好的!」

    妙如一臉渴望地望向父親,過了半晌才聽見他說道︰「多謝賢佷的提醒,家中無長輩指點,妙兒又是長女,此事倒是九叔忽略了!」

    只見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認真地對堂佷說道︰「原本守孝之人,不好多作走動,況且後年我們又會離開此地到任上。要是去上了族學了,到時又得中斷。啟蒙時最忌半途而廢,中間換先生。橫豎我如今正在居喪,平日也無事可忙的,就親自給她啟蒙算了。過兩年等她姐妹們都大了些,再另行延請夫子來教!」

    一臉艷羨地望著妙如,鐘明信忙恭賀她道︰「妹妹果真是有福之人,有九叔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妹妹以後成不了李清照,也能成個蔡文姬。不知小佷能否搭妹妹的光,也可時常來跟著討教一二?!」懇切的目光望向鐘澄。

    「歡迎之至!閑下來時,咱們叔佷倆也可聊聊學問,彼此切磋切磋,交流交流。聞道不分先後,達者為師嘛!」對著這個晚輩,他第一次露出了激賞的目光。若有所思望著他,鐘澄不禁心中暗嘆道︰小小年紀竟能如此機變靈巧,鐘氏一族後繼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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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23 AM

第八章 流言

    晚膳過後,妙如被父親叫進書房,問起白天發生的事。妙如把偶遇鐘明信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

    「唉!」鐘澄長嘆了口氣,說道︰「是為父疏忽了!明天起,辰時正點到這兒來,爹爹教你先識字描紅。眼看快到年底了,回本家祭祖的族人越來越多,呆在槐香院里好好練練字吧!莫要跑出去到處亂逛,人多嘴雜的,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來。」

    妙如應諾,退了出去。

    剛回到屋里,秦媽媽來向妙如稟告︰「老爺派人送了些不嗆人的好炭過來,說是供姑娘練字時取暖用的。」

    她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驚喜!

    雖然已經洞悉此事的來龍去脈,對父親的轉變,她還是蠻激賞的。能意識到對女兒之前的忽略和不足,做出積極補救的姿態,還不算無可救藥。

    頭次對這便宜老爹,妙如有了些許正面的印象。這久違不見的關懷,讓她陡然生出一絲被呵呼的溫暖感覺。

    想到此處,妙如長長吁了口氣。

    自己終于啟蒙了,真是個好消息!

    等識字過了明路,以後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借書看書了。日子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難捱了。還能通過書本,了解到這世界獨有的歷史、文化和制度了。

    她的心,不由地飛揚起來……

    像從一個睜眼瞎,進化成能視物的正常人。真是個值得慶幸的事。從明日開始,慢慢就要開始不同了!

    心情一好就特別容易入眠,這晚妙如一夜甜夢!

    第二日一大早,她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吃過朝食,往前院的書房就去報到了。

    軟筆書法這玩意兒,妙如前世就沒怎麼練過。

    雖然不是頭次接觸,可跟第一次摸筆的人比起來,一樣地力不從心,算不上是有基礎的。而最要命的是,前世硬筆書法帶來的寫字習慣,總也糾正不過來。

    光是握筆的手勢,就被父親糾正了好些遍。回來後,為了強迫自己改掉握筆習慣,她一直握支廢筆在練姿勢。連吃飯拿筷子時,都恨不得也成中空懸腕的姿勢了。

    為了培養感覺,她沒少下苦功夫。

    沒辦法呀!這起步階段的基本功,她可不想一開始就被人瞧低了。

    如此一來,光糾正握筆姿勢,就練了一個多月。其間,還跟磨墨較上勁。

    為磨出色彩煥發的好墨,給字跡流暢起個好頭,她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到後來,只要在書房,不可避免地,就成了鐘澄的專司磨墨小童。被搶了飯碗的丫鬟墨香,都快閑出毛病來了。經過半月的鍛煉,她磨墨的水平,較于握筆的姿勢,還先行出了師……

    日子不知不覺來到了大年除夕,槐香院的眾人穿戴一新,前往鐘氏祠堂去祭祖。

    鐘家祭祀的規矩,分東西兩院,男女分開祭拜。男丁進東院祠堂正廳,面對先祖牌位膜拜。女眷被安排在西院,朝東邊祠堂的方向,朝空中遙拜。

    從思恩堂西邊的院門進去,妙如看到堂後的西院里,站著一群陌生的人,想來都是族中各房的女眷,擠滿了整個庭院。

    帶著女兒們走進來,楊氏先是向幾位年長的叔婆、堂嬸們請遍了安,接著就徑直向長房女眷那堆人,靠了過去。一路上目不斜視,讓幾位湊上來,想跟她打招呼的妯娌們落了空。這邊楊氏已跟相熟的三奶奶寒暄了起來;那邊被落了面子的幾位,臉上訕訕的,對著楊氏的方向斜了斜嘴角,互相打著眼色。

    祭祀完畢,男女族人分別從東西兩個門里,依次走了出來。剛從思恩堂西院出來,就有僕婦前來告之她,鐘澄被族中長輩們叫去說話了。

    楊氏只得帶上女兒們,領著僕婦,往槐香院方向先行返回。

    「首輔之女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同樣得回咱們這鄉下地方呆著。」

    她們一行人還沒走到忠信堂前面那個甬道口,從小道拐彎處的一叢樹林後面,傳來幾位女眷的談話聲。

    好像說的是她!

    楊氏停下腳步,朝身後打了個手勢,跟在後面的人識趣地停了下來。她扶著崔媽媽,朝發聲的地方,兩人躡手躡腳地靠了過去……

    「可不是,剛回到鐘家,就跑到當家那里要回產業。連個謝字都沒有,不知感恩。也不想想,那些年來,是誰在幫他們操心操肺打理的!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一位年輕婦人的聲音,接著外邊有個年紀大的在勸慰她。

    「不說這個。從長房當差的王媽媽那里聽說,回來才一個月,就向大太太告狀,說庫房連二家的,克扣了他們那房的銀霜炭。也不想想,幾時才進的家門?備下都來不及了!後來分到各房的份例,都不夠用了,大家緊巴巴湊和著過。還不是他們,憑白惹來這許多事端。咱們二房的四嫂,因領的份量不夠,被房里的孫姨娘鬧了一場。還讓四爺知道了,說她善妒,虧待了自己的寵妾。四嫂氣得病了好幾天!」接話的也是個年輕媳婦。

    「真當她是誥命夫人了!不過是區區六品小官罷了,還是個填房,就是有命封誥,將來也得排在元配的後頭。」另一個女聲不咸不淡地丟了個驚雷出來。

    「什麼?她是填房?怎麼可能!楊閣老權傾朝野,怎麼會把嫡出的女兒,嫁給毫無根基的九叔當填房?」眾人一窒,開始七嘴八舌起來,語氣中都是難以置信的訝然。

    「說來你們也不信,咱家男人在家廟擺放物品時,見過九叔元配的靈位,好像是姓林。」爆料者隨後解釋道。

    「那為何祖宅的長輩們,從沒提過此事?也不清楚有過那位佷媳?當初迎娶時,難道不是從祖宅抬進門來的?」有人提出置疑。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五房的聲老爺當初獲罪被貶,離世後他的遺孀陳氏嫂子,帶著澄哥兒就沒回祖宅居住。住在外面的五房,跟這邊本家,後來也少了來往。澄哥兒娶親時,也就沒回祖宅來廟見,祠堂里也沒記過名。」提到祖產時,先前在那勸慰的聲音,耐心解釋道。

    「是的,五房嬸子此次回鄉安葬,九叔把那位妯娌的牌位,也迎進了祖廟。聽說他們最大的女孩兒,就是那位林氏所出,年後要專門開祠堂,記名入族譜的。」先前曝料者繼續道。

    「轟……」

    只覺得腦中一根弦斷了,楊氏一時間怒火難捺,丟下崔媽媽,也不理後面跟著的眾人,獨自一人急沖沖地飛奔回了槐香院。吩咐留在屋里的丫鬟︰「守住門口,不見任何人!老爺回後,讓他直接到這里來。」說完就進了里間,撲倒在床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說什麼是恩人之女,收養來的!什麼堪當良配!爹爹,您當真是精明一世,胡涂一時,被那偽君子騙婚了!

    我說婆母對妙姐兒,為何那般維護。每次提起她父母,一臉的不自在。要她稱呼自己為太太時,那對母子也無動于衷。原是這麼回事!妙姐兒是否要記在她名下當嫡女,他們原來真的不在乎!他們從未打算過,要讓妙姐兒認她為嗣母。

    他們竟然敢,竟然敢欺到相府頭上!

    冤屈難伸,楊氏把頭埋進素面緞被里,不禁唔唔地哭了起來。

    「怎麼把孩子們仍在後頭,自個兒先跑回來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鐘澄清冽的聲音。

    楊氏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掛滿了淚痕。

    怒視對方,眼中的憤恨快燃了起來︰「好個鐘澄,你這偽君子!竟然騙婚!枉我爹有恩于你們母子,就這般報答我們父女的?你忘恩負義……」激動和哽咽讓她接不下去。

    「不是想象的那樣,你聽我說!」鐘澄一聽就明白,這是東窗事發了!事情終究是包不住了,他還在琢磨,該怎麼破開此困局,她自己倒先知道了!

    一時手足無措,他想去安撫,卻不知從何勸起?只得來回在屋里踱步。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坐到邊上準備解釋時,就被楊氏一把推下床榻,跌到地上了。

    「音娘,你聽我說,並不是有意要想瞞著你的,是岳父大人……」

    「住嘴!想我楊雅音一妙齡少女,當年嫁誰不成,非要爹爹那樣屈尊,硬塞進你們鐘家?!還要低聲下氣,主動求你們瞞著他女兒?我堂堂一首輔千金,就那麼嫁不出去?!」楊氏打斷他的解釋。

    「岳父大人也是怕你不肯接受這門親事,勸說我跟娘先瞞著你的。待升了五品,朝廷可封誥命了,再告訴你!那時咱們也該有孩子了,感情也深厚了。免得成親前你就鬧騰起來,白白錯失了段良緣。」

    「好個良緣!嫡子嫡女還沒生出來,小妾就懷上了,你們母子對得住我嗎?」。

    「音娘,說此話,你虧不虧心?!那何氏不是你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嗎?又不是我求的,是她乘著我醉得不醒人事,主動爬上床的!」

    「她爬床是我沒管好,可你妻子懷的還不知是男是女,為何不給她喂避子湯?若她生的是男孩,咱們以後的長子,豈不是要喊那賤婦的兒子作兄長?」

    「鐘家沒有喝避子湯的規矩,更沒打胎的先例。咱們五房自祖父起,三代單傳,母親自生下我後,身體一直就不好,盼著早點抱孫子,那不是人之常情嘛!」提起他母親,鐘澄的怒火蹭地一下也上來了,「而你當媳婦的,又是如何做的?害妙兒落水,氣病婆婆,對懷孕的小妾下毒手,這就是你們相府的家教?!」

    「我們楊府家教不好,當初那你為啥上趕著來求娶我!」楊氏被他的話嗆著了,口不擇言起來。

    無奈地拍拍身上的塵土,鐘澄站起身來,對她搖了搖頭︰「事已至此,咱們都有妤兒了,還鬧將什麼?你能鬧出什麼來?這些年,我們母子做的有哪點還不夠好?讓你受過什麼委屈?自己好好想一想!」說著,走出屋子拂袖離開,到外面張羅過年事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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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24 AM

第九章 心結

    一見到鐘澄離開,守在廊下的崔媽媽,閃身就進了里屋。看見她來了,楊氏一頭撲進她懷里,失聲痛哭︰「奶娘,他們騙得我好苦……」

    崔媽媽一邊拍著她的後背,一邊安慰︰「大過年的,小姐別傷著了身子了,奶娘都聽到了。現在不是跟姑爺鬧別扭的時候。咱們住在祖宅里,好些人等著看小姐和姑爺的笑話呢!俗話說得好,夫妻不和鄰也欺!等熬過這幾年孝期,搬出去就好了。」

    「奶娘,你之前知道他娶過親嗎?娘親她知道嗎?」。止住哭聲,楊氏抬起頭來,啞著嗓子問她。

    「立婚書時,夫人應該會知道的,但最開始就難講了。她當初要是知道,決不會來談這門親事。她有多疼惜您,不用老奴多說了吧!能讓您嫁過來受這委屈?!老奴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崔媽媽回憶,「只記得,為您定下親事前的那段日子,老爺整天早出晚歸的。當時新皇剛登基,他忙得不見人影。連最受寵的青姨娘,也有好幾月沒見著他了,在屋里大發脾氣。那天,老爺突然來到禧榮堂,跟夫人商量起您的親事。說是相中一位人品不錯的青年才俊,出自淮安鐘氏一族,年紀輕輕就高中了頭甲。當時夫人還嫌姑爺是旁支,覺得門第配不上您。老爺就勸她說,以小姐的性情,嫁進高門大戶里怕是要吃苦的,還不如低嫁了,過自己的舒服日子。他又對姑爺母子有恩,嫁過去,沒人會給苦您吃。況且有他在官場上幫襯著,姑爺的仕途,應該不會有太多滯阻。過幾年就能出頭了,到時調回京來任職,您也能離家近些。」

    「沒人給苦吃?!」楊氏嗤笑,喃喃自語,「敢情這些年我吃的都是蜜糖呀!」

    「小姐不要想那麼多了,以後的日子會好的。老太太不在了,也不會再有婆媳問題,來影響夫妻感情了。聽老奴一句勸,出了孝期,趕緊懷個哥兒,以後在這家里的地位就穩固了。至于是元配還是填房,反正淮安以外的地方,沒幾個人知道,這些年不也過得好好的?!」崔媽媽耐心勸著她。

    「誰說沒人知道!有那個孽種在,時刻都在提醒世人,我楊雅音是人家的繼母,是填房!」咬著牙,楊氏低聲吼道。

    「要不,讓姑爺把妙姐兒養在您這里?」崔媽媽獻計。

    「來不及了,養不熟的。她滑得像只泥鰍,一直對咱們有戒心,再拉攏也親近不起來。況且她一歲了我才嫁進來,年紀明顯對不上!反倒惹人非議。」楊氏垂頭喪氣。

    「那也不能現在就跟姑爺生分了,眼下住在祖宅,左鄰右舍都是族人。要鬧將出來,小姐的名聲算完了!況且,孝期還沒過,把姑爺惹急了,他會不會休……」她滿臉憂慮,欲言又止。

    「他敢!」截住她未出口的話,楊氏面露凌厲之色,「他難道就不怕被人背後戳脊梁骨,說他忘恩負義?」

    「話雖那樣說,但現今是在鐘家祖宅里。鬧出事來,姑爺抓住機會,把妙姐兒落水,老太太氣病的事給了抖出來,再加上梳篦不明不白的一屍兩命……以小姐犯了七出之條,請族中長老出面,開祠堂……」崔媽媽越想越害怕。

    她的話,讓楊氏感到後背發涼,也不敢做聲了。

    「小姐,在沒生哥兒之前,該受的氣,咱還是得受著,該忍的時候咱也得忍。不就是個六歲不到的小丫頭嗎?!搓圓捏扁還不是小姐一句話!她現在是年紀還小,還不懂事兒。等再過幾年,醒事了,就知道討好小姐的好處了!到時是嫁給落魄的窮秀才,還是說給世家公子為妻,還不是全憑您的一句話!這可是有正當名頭的,不由得她不忌憚三分!」

    「話雖如此,能用親事拿捏她,也是幾年以後的事了。眼下該怎麼辦?等回京了,一個大活人,年紀擺在那里,還是名正言順的,這要是在親友間傳開了,我還哪有臉面在官眷世家圈子里混?當年成親時……」不忍再提,楊氏一臉郁卒的表情。

    崔媽媽也沉默了,明白她未說出口的意思。

    「小姐,此事只能慢慢想辦法!」崔媽媽湊近楊氏的耳邊,輕聲安慰她︰「想讓她不跟著咱們回京,有的是辦法……」

    「先不要想那麼多,等服完孝再說吧!」安撫完楊氏,她臉上恢復了平靜。伺候楊氏梳洗整齊後,兩人就來到正院廳堂,開始安排全家人吃年夜飯團圓的事。

    五房雖人丁不旺,但好在小孩多,都是天真可愛,喜歡鬧騰的年紀。這頓飯還算熱鬧。嘰嘰喳喳吃完年夜飯,妤如又鬧著要出院子,去忠信堂那邊看煙花。在楊氏的撫慰下,只得站在院子里遠遠眺望著西南邊的夜空過過癮。完後回屋子,又吵著要姐妹們陪她守歲,一刻也不得閑。

    相比妹妹的鬧騰,妙如靜靜地坐在那兒,一副安然不動的樣子。楊氏和崔媽媽,不只一次地來回打量著她。

    這些舉動,別人可能沒怎麼注意到,作為當事人的妙如,心里早已警鈴大作。

    都低調成那樣,努力在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了,還被人重點關注,真是沒道理。她們這又是怎麼了?!

    一家人就這樣守著火盆聊著天,呆到了亥時末。

    小孩子的精力畢竟有限,沒等到子時,妤如就玩累了,躺在母親懷里睡著了。

    鐘澄起身,吩咐大家回房歇息,各自就都散了。

    回到廂房,婢女們幫妙如梳洗完畢,就退了出去。只留下織雲和秦媽媽,在旁伺候她脫衣服。妙如裝作是無意間想起,漫不經心地問起︰「秦媽媽,可知道正屋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太太今晚好像不太高興,跟往常不太一樣,似乎還與妙兒有關。祖母生前告誡過,莫要惹惱太太,可最近幾天,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呀!」

    「姑娘也發現了?」聽到她提起這話題,秦媽媽也警覺起來,「煙羅從管廚房的聶媽媽那里打聽來的,說是老爺一回來,就被太太請進屋里,兩人下午吵了一架。太太出來張羅年夜飯時,眼楮還是紅腫的,像是哭過。」

    「從祠堂回來的路上,就好像有些不對勁了。在林子那邊,太太可能聽到什麼事,惹她生氣了。這事好像還跟我有關連……」妙如順勢分析著。

    「會不會是給姑娘上宗譜記名的事?老太太臨終前,總惦記著這事,應該給老爺有過交待。」她提醒道。

    「上個宗譜而已!太太也用不著跟老爺吵,還哭成那樣啊?」妙如一臉不解的困惑。

    「姑娘有所不知,這嫡長女的名頭,現在是看不出來,等姑娘及笄後,說親時就值錢了。」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來,秦媽媽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年幼的妙如。

    「是嗎?這里頭可有何說道的?」妙如滿臉好奇。

    「一般家族的嫡長女,都是要作重點教養的,要給後面的弟妹們帶個好頭。大家族里挑選作宗婦的媳婦時,一般也喜歡從嫡長女中找。太太想是怕姑娘搶了二姑娘嫡長女的名頭。」

    「還有這個計較!說親時有大戶人家的對象,都讓給二妹不就得了!反正我也不想嫁進高門大戶,當一輩子的籠中鳥。」妙如不以為然,心想,有楊氏在,自己想嫁得好,怕是真不容易!

    「話可不能那麼說。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親事可是關系到您後半輩子一生的幸福,可輕忽不得……老太太生前,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姑娘以後覓得如意郎君,一輩子夫貴妻榮,子孫滿堂。要遇到人品上佳,才學也不錯的良人,您可不能因出身高門,就把人給回絕了……」

    關系到生存基調問題,妙如也顧不得裝小孩模樣了︰「媽媽,你想到哪里去了?先不說有沒有那運道,遇上此般好的人選。就說結親這事,本人哪有說話的余地?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結親一般是結兩姓之好,像我這種上無親娘做主,下沒兄弟幫襯的,誰看得上啊!這話要是傳出去了……」生怕此話被人聽了去,當成她的意思了。

    「姑娘考慮的是,是老奴胡涂了,以後再不說這種話了!」秦媽媽面露愧疚之色。

    「我的意思是,把期望定低一點。萬一得到了,就是意外的驚喜,得不到也不會太失意。我知道媽媽是為了妙兒的終身著想。現在這處境,還是先不要礙人家的眼才好,藏起來再說。」

    「姑娘說的是,反正還有七八年呢,也不急在一時。看太太的樣子,像是知道了些咱們所不知道的事,沒準還真跟姑娘有關,是得低調點!」秦媽媽回到主題。

    「也許吧!反正最近幾天,不能跑到太太跟前觸霉頭就是了!」妙如有些擔心。

    「姑娘請放心,我也會時刻看牢織雲她們幾個的。倒是姑娘最近得想法子,少出現在她面前才好。雖然是住在祖宅里,為了名聲,太太會有所顧忌和收斂。若被她找到由頭,真發作起來,她畢竟是長輩,姑娘再無辜,于閨譽只怕也有礙!」秦媽媽好心提醒。

    「媽媽請放心,在太太面前,我就當自己是木樁和花瓶好了!」妙如俏皮地眨了眨眼。哧溜一聲鑽進了被子里。

    當再睜開眼時,妙如以為自己躺在前世醫院的病房里了。四面牆壁一片白色,晃得人眼楮都睜不開。心中一驚︰難道她又穿回去了?

    「姑娘醒了!老爺傳話過來,今天上午要去祭拜老太太。姑娘趕緊起來,太太那里都催好幾遍了!」織雲的聲音滅掉了她的狂喜。

    掀開被子,伸了個懶腰,妙如睡眼惺忪地問︰「屋里怎麼這般亮,昨晚下雪了嗎?」。

    「可不是,姑娘快起來!二姑娘都讓人在院子里堆了個雪人。」煙羅端進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臉水,等著範媽媽幫妙如穿好衣服。

    用完朝食,五房一家的女眷就上了馬車,跟在鐘澄坐騎後頭,前往鐘家墓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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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29 AM

第十章 往事

    大伙挨次在鐘母墓前上完香後,小共們就被打發先回到馬車上了。鐘澄又遣退了僕婦們,單獨把楊氏留下來敘話。

    「既然你都知道了,為夫也就不瞞你了,年後打算將林氏的墓遷入祖墳。希望你能體諒!」在鐘母的墓碑前,他沉聲對妻子說道。

    「體諒?!讓我如何體諒?是誇相公你多情,還是罵你寡恩?」楊氏悲憤交加。

    「你且不必如此!當著母親的面,咱們就把話說開了。前因後果弄明白後,是追究我的隱瞞,還是體諒我的不得已,你自己去琢磨。也可寫信向岳父大人去求證。」鐘澄盯著母親墓前裊裊升起的青煙,不管她有沒聽進去,自顧自地說開了去。

    「先帝在位時,當年我父官至三品的右副督御史。因揭發靖王陷害太子一事,被先帝遷怒,廷杖後貶出了京城,在回鄉途中郁郁而終。母親扶著他的靈柩,回到祖籍安葬。本打算帶著我,留在祖宅守孝的。」回憶往事,他眼中無盡的哀傷,濃得化不開……

    「待回到本家,江南一帶清流仕林中,跟父親相厚的同僚們,不時來家中祭拜。不知怎地被靖王黨羽,淮安當時的知府獲悉了。隔三差五地派人尋釁事端,給族中眾人施壓。祖父早年中進士後,就去外地就任,搬離了本家。咱們五房自他那代起,就是單傳,並無親兄弟。在族中也沒人幫襯,是以我們這支跟其他幾房,來往並不多。族中長老們抵擋不了眾人的壓力,只好出面勸母親帶著我,另尋它地安置。我們母子,這才遷往泗州就此住了下來。跟本家也漸漸斷了來往。」說到此處,鐘澄嘆了口氣,拾起墓碑上一片落葉,嘴中並沒歇下來。

    「我們母子相依為命,靠著娘幫人做針線,供我讀書中了秀才,後又娶了親。林氏的父親本是泗州一舉人,會試落第後開了間私塾。進格致書院前,早年我曾在他老人家的有恆學館受過教。」

    「原來你們還是青梅竹馬,怪不得念念不忘!」楊氏酸意十足地打斷。

    「也算不得青梅竹馬,林先生是位極重規矩和男女大防的儒家夫子。成親前,我和倩娘並沒見過面……」鐘澄淡淡地解釋道。

    「與林氏成親後,我先是中了舉人,本待三年後再上京趕考的。誰知才過一年,就逢新帝登基,朝廷頒下旨意,要在第二年加開恩科。是以那年七月,我就啟程離了家。到京城後,與一幫同窗開始閉門讀書。怎知那年淮河秋汛淹了家鄉,母親和懷著四個月身孕的倩娘逃難,去了鄰縣。」

    吸了吸鼻子,他沉聲說道︰「待到第二年春天,為夫蟾宮折桂後,才在瓊林宴上,得知家鄉曾發過大水。匆忙趕回鄉里,只見家園早被沖毀,鄉鄰已被沖散。待後來見到幾位幸存返家的同鄉們,打聽她們婆媳倆的蹤跡,大家只道沒見過。有人又說親眼見到,被大水卷走了。為夫那時自是不信,四處又尋訪了半年,毫無音信。此時朝廷催促得緊,只好報了丁憂,在家守制。到初冬時分,母親和妙兒才被楊大人托人護送回來,倩娘已在途中亡故了……」回憶起往事,鐘澄眼中露出淒迷哀傷的神色。

    敏銳捕捉到他的失落,楊氏心生酸意,正要發作刺他兩句。眼中余光瞥見婆母墓前的孝幡,想到她在相公心中的地位,楊氏心虛地撇了撇嘴角,無奈地忍下了。

    「為夫這才攜母上京候缺。接下來的,你該都知道了。上門致謝時,岳父大人托吳年兄,提起這門親事。定下親後,他老人家又怕你不願嫁,鬧騰起來,就囑咐我和母親,先瞞著你關于倩娘的事。」

    暗咬後槽牙,楊氏做出一臉不屑狀︰「那還是我的錯了?!你要報恩,干嘛不干脆一直隱瞞到底?讓我一輩子都不知道,過足當探花結發妻子的癮?」

    「當初答應岳父大人要瞞著你,也是為了全老人家一番拳拳愛女之心。紙終究包不住火,以後請封誥命,還得上報朝廷。豈能為了一時意氣,將全家置于欺君大罪的禍患中?倩娘相隨我于微末,為我延綿子嗣,伺候寡母,對鐘家也是有恩的。為夫豈能當那負心之人,讓她在地下,連個名份都沒有?」面帶戚色,鐘澄厲聲說道。

    「就你忠義兩全,我就是無理取鬧?!鐘澄,你就知道欺負我!」楊氏憤恨不已,說著眼淚又快出來了。

    「之所以今天將前塵往事都告知與你,就是怕你瞎猜,跟族中妯娌們生些閑氣,遷怒到無辜之人身上。人總是要朝前看的,倩娘又沒留下嫡子,妨礙不了你什麼。當好當家主母,咱們夫妻齊心,把家里和兒女們管好。將來少不得夫榮妻貴,你也沒損失什麼!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他又回母親墓前,磕完頭轉身叫人牽來馬,跨上後到前邊張羅起程的事去了。

    回來後,楊氏就病倒了。

    妙如前去探望時,剛走進臥室,里面就變得異常的肅靜。楊氏臉上滿是怏怏之色,看向她的目光,較之以前的嫌棄,又多夾雜了些不甘和怨恨。讓妙如心頭不由得一顫……

    聽到她自願留下侍疾,楊氏給崔媽媽遞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忙把妙如拉開,說是她年紀小,身子本來就弱,就不勞煩她來伺候了。

    那天下午,在父親那里描紅時,妙如發現他一副神情不屬,滿腹心事的樣子,常常望著牆上山水畫發愣……

    第二日,就聽見僕婦私下里在議論,老爺昨天晚上,就從書房里搬回正屋了。還有人看見他半夜起身,進楊氏房里,扶她起來喝藥。

    對病中的人,人們通常會變得寬容起來,也容易相互體諒。漸漸的,楊氏的病好了,鐘氏夫婦和好如初。之前吵架的事,就此揭過,兩人誰也沒再提起……

    楊氏病好後,開始接手管理族中轉來的五房產業。鐘府大管家盧元瑞的媳婦,殷勤跑前跑後,盡心盡力地溝通里外。

    轉眼過了正月,來到了二月。天氣開始暖和起來,南方春天的腳步也越來越近了……

    槐香院的主僕們,準備脫下厚重的冬衣,為春裳開始忙碌了。

    沒想到春裳上身,剛好沒一個月的楊氏,又病倒了。

    此次患病,開始時只是小傷風,都以為是換季冷暖不均引發的,躺兩天就沒事了。誰也沒當個大事,怎知楊氏一躺下,就起不來了……

    楊氏是五房的當家主母,也沒個妯娌換換手。自何氏去世後,連半個主子身份的姨娘也沒一個。楊氏這一躺下就是七八天,槐香院里開始亂起來。病急亂投醫,各路大夫于是輪番上場。診斷後,都說沒什麼大礙,就是找不出病因,楊氏的精神也不見好轉……

    最後有人提議,要不然,請來道士驅邪作法試試!院子那麼大一株老槐樹,陰氣太重,易招來不干淨的東西……

    「老爺,太太的病,總是那樣拖著,也不是辦法啊!」崔媽媽向鐘澄提及此事時,勸道,「好歹試一試,也好安大伙的心……」

    「子不語怪力亂神!咕人從來不信神神鬼鬼什麼的,虛無飄渺的那一套,休要再提!」鐘澄斷然拒絕,說著就匆匆出了門。

    學給楊氏聽時,她對相公的態度,也有些不解。不過想想去年婆母臥病在床時,前後也有一年多,確實沒見過,他請來過什麼和尚道士作過法。心中不由得郁悶起來,一時想不到其他辦法來說服他。

    五房主僕這邊,還沒想出辦法。長房那邊的大太太聽說此事,特意請了個道士,前來槐香院這邊,幫著捉鬼和看風水……

    在院了的里里外外轉了一圈,只見那道長站定一處,左手掏出引魂幡,右手搖著招魂鈴,身背一把桃木劍,口中念叨著「神兵火急如律令,法咒顯聖靈,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然後執筆畫出幾張鎮靈符咒,朝上漫天一撒。大吼一聲,抽出桃木劍,往空中一頓亂砍。待符咒都飄落在地,風平浪靜後,方才收工……臨走前,還送了些隨身戴的靈物,要幫她們鎮邪。

    傍晚時分,鐘澄又請來一位遠近聞名的大夫回來看診,結果還是跟前面請那些郎中說法一致。

    送走他返回途中,鐘澄聽說,槐香院今日有道士驅鬼的事。回來後他找來崔婆子,了解是什麼狀況,一問才得知,是長房幫著請來的……

    「不是為夫要阻止你請道士,當然是希望你快點好起來……」他向妻子解釋,「如今我們只是暫居這里,老族長特意挑的最僻靜最舒適的院子,安置咱們。若還挑三撿四,豈不是太不識好歹了。昨日挑燃炭的毛病,今日扯個風水問題。是個人,心里都會有其他想法!」

    楊氏急了,忙辯解道︰「不是我要讓他們請道士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嬸子,聊起院里那棵老槐樹,無意間說出來的,不知怎地,就傳到長房的耳朵里了。」她滿臉委屈,不想再理睬他了。

    「我就這麼一說!居家過日子,尤其跟族人住在一起,靠的就是互相忍讓,和睦妯娌,才會被人敬重。說得起話來也才有分量。真出事,大伙也願伸個手幫個忙。」說完,幫她掖了掖被角,鐘澄起身離開了。

    見他走了,崔媽媽忙進來向楊氏稟報︰「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後天老奴就前往清虛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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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31 AM

第十一章 命硬

    第二天,楊氏還是沒能起床,病癥還是渾身乏力,精神不振,臉色蠟黃。

    正屋的下人們,只見得崔媽媽急得團團轉,準備到附近的各個大寺廟、道觀里,都去親自跑一趟︰祈祈福,燒燒紙錢,捐些香油錢。

    到了第三天,崔媽媽突然從外面,請來了個叫清逸的道長。據說此人,不僅道法精深,且還會問診治病,妙手回春。乃出自道教聖地徽州齊雲山,出來走山訪友,雲游至此。正好停留在此地的清虛道觀。還有人說,因他的道法高深,名聲在外。在淮安府此等佛教盛行之地,有不少的香客,每日爬上山到清虛觀,向他求藥問法的。

    那清逸道長幫楊氏看完病,也是找不出病根所在。

    只見他掐指一算,說她這病,是刑克所至!

    家中定有命硬之人,與之相克。還煞有介事問道︰家中不久前,是否有過喪事?也是這刑克妨造成的!

    最好讓那命中帶煞之人,安排出家修行或到道觀中長住,為親人祈福。才能保得自身一生平安,家宅安寧,旁邊親人友鄰也能否極泰來……

    此言一出,在槐香院的眾人中間,就像炸開了鍋!

    大家無一例外地,把目光都投向了妙如身上。想她出生時,就克掉父母,在鐘母身邊沒呆幾年,老人家也被她克死了。現在剛跟在太太身邊養著沒幾天,她轉眼就病上了……

    這種猜測,像長了翅膀一般,立刻就傳遍了整個院落。妙如就像一個帶菌體,走在哪里,身邊三丈之內都沒有人影……見到了她,大家都閃得飛快……

    妙如真忍不住,想去揪住那幫人的衣領,搖醒她們︰你家小姐不是命硬,而是命弱。早在一年半以前,就被你家柔弱的太太給害死了。此具身體里的,也是個命弱的,三十歲不到就掛掉了!這才有幸到此一游……

    唉!當明星的壓力大,當災星的壓力更大!

    連身邊貼身伺候的四大丫鬟,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起來!

    妙如欲哭無淚!心中暗想︰現下好了!不用擔心身份披露後,會出什麼危險了。不等身世大白,就會被人打包,直接扔進道觀里,去侍奉「三清」道祖,自生自滅去了。不知若她心誠,會不會羽化飛升!到時還得感謝楊氏,感謝清逸這道士。

    古人還真迷信!

    也好,看能否踫到一兩個得道的高人,找到法門把她送回二十一世紀去。

    這鐘家大小姐的身份,確實蠻尷尬的︰不說平日里沒人過來噓寒問暖的。對這小主子,下人們連起碼的尊重敬畏都沒有。

    等及笄後,還不知被繼母塞給怎樣的歪瓜裂棗呢!嫁過去後,還要面臨這時代常見的妻妾爭寵。一沒個娘家人幫襯,二沒豐厚的嫁妝來抬底氣。未來生活還真沒法指望了!

    次天清晨,耷拉著個腦袋,妙如走進書房。未曾想到,鐘澄也黑著個臉。戰戰兢兢地跟著他認完字,拿著布置的課業,她就準備撤退。

    別惹人嫌了!

    看著父親轉身時,那孤獨落寞的背影。妙如決定,還是由她先邁出那步,打破僵局。為求速速解脫,賭上一把……

    「爹爹,可否畫下祖母和我娘的像,讓妙兒好帶進道觀里,日日為她們念經超度。」鼓起勇氣,她終于說出來了,妙如覺得頓時輕松了不少。

    「誰說要你去道觀的?」一臉郁色,鐘澄沉聲問道。

    「大家都這樣說,說我命中帶煞,克妨親人,太太的病就是我帶累的!」小姑娘怯生生說道,「還是讓我離開吧!」

    語氣中,帶著一絲早點了斷的決絕。

    「你信不信自己命硬?」鐘澄反問她。

    「當然不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個兒手中的,沒人克得了!」一不留神,激動的話脫口而出,暴露出她真實的想法。不過她馬上就意識到不妥,趕忙補救道,「祖母說的!」

    聽到前半句,鐘澄心頭一驚,露出驚訝之色,等聽到後面的解釋,他才恢復平靜。

    又問道︰「既然命運,是他人克妨不了的,你就不是這‘因’,自然不該為那‘果’負責。你說,該不該躲到什麼道觀里去?」

    「當然不要,那是無知婦孺,才干的傻事!」妙如一激動,口無遮攔又喊了出來。

    「呵呵,對!就是無知婦孺才信的蠢見!妙兒長大後,要當才女,咱不跟那幫無知婦孺一般見識!」說著高興地抱起她,走出書房,送她回了住的地方。

    到了西廂房,鐘澄把女兒放下,囑咐秦媽媽等人︰「明天一早,幫大小姐穿得暖和點,我要帶她出門,到靈慈寺去拜訪慧覺大師!」

    又告誡眾人道︰「少信那些神神叨叨的鬼魔命理之說,做好自己本份,不要把大小姐給帶壞了!」告誡一番後,才轉身離開。

    返回書房後,鐘澄開始寫信,安排布置後續的動作。

    坐到床上時,妙如還未從剛才的情景中回過神來。

    事情解決了?不用出家了?

    周圍的人不會再對她指指點點,避之不及了?

    記憶中這是父親第一次抱她,感覺還真有點特別!

    這天,是妙如來古代後,過得最快活的一天。

    不僅僅是剛解除被拋棄的危機,更重要的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又有了個可依賴的靠山。不再是一個人在戰斗了!

    次日,還沒完全醒過來,妙如就被織雲拉出被窩。等穿戴整齊,洗漱完畢,被抱到馬車上時,她還是副迷迷糊糊,睜不開眼的樣子。

    來到山腳下,被換到鐘澄背上時,她才驚醒過來。

    趴在父親背上,隨著他一步一步爬上石級。妙如的小腿,也跟著一搖一晃的。此時的她,第一次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感覺。

    前世她就是個缺少父愛的孩子,孤獨地長大,獨立的生活。

    每當夜幕降臨時,走出冷清的屋子,她喜歡去游車河。坐在車窗邊,總愛往外看︰路邊急馳而過高樓,透過臨街的窗口,看著里面的萬家燈火。想象著每盞燈光下,那些平實的幸福和家的溫暖……

    其實她一直就是個缺少愛的孩子,即使穿越時空,心中那種虛空感,還是如影隨行!

    見到慧覺大師時,妙如還是吃了一驚︰他的樣子,跟傳說中仙風道骨的高僧形象,相距甚遠!起碼不是她心中原以為的樣子,因為他很胖!跟彌勒佛有些形似。如果在生活中遇到,你準會以為他是一個廚子。

    好像洞悉了她的想法,慧覺大師了然一笑。他這笑容,讓妙如覺得,跟彌勒佛的神韻,他也有些相似了,不禁收了小覷之心。

    只聽得他對鐘澄說︰「小施主看起來,有些面善,必是我佛的有緣之人。阿彌陀佛!」

    妙如腹中暗誹,是不是見人都要來那麼一句?像開場缸的廣告詞一樣。正待往下想時,只聽得他接著道︰「小施主前額光潔飽滿,眉眼生輝,長大後,想必是個不俗之輩;加之鼻直而挺、山根豐隆、鼻翼飽滿,主大貴之相。只是……」慧覺大師停了下來,沉吟半刻。

    得!又變成相面算命的了!

    妙如的心提了起來,生怕他說出父母緣薄之類的話來,鐘澄雙目牢牢盯著他,想來也有同樣的擔心。

    「只是,小施主成年前有三劫,渡厄過去,將是一生平順!涪彌陀佛!」說完閉上雙目,手持佛珠,口中喃喃念起經來。

    鐘澄帶著女兒上前施了一禮,恭聲道︰「望大師指點迷津,鐘澄日後,必定重塑金身!」

    「水劫已然度過,另外兩劫,恕老納不能透露天機!」大師睜開雙目,淡然地說道,隨後雙手合什,「阿彌陀佛!」

    想到兩年前女兒那次落水,鐘澄已是信了七八分,連忙請教︰「大師可有化解之法?」

    「命中注定,在劫難逃!不過……」他頓了頓,望著妙如的頭頂,「我佛慈悲,小施主可與佛締結善緣,有佛祖庇佑,或可平安度過十五歲。阿彌陀佛!」

    「如何與佛結緣?」鐘澄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信佛、學佛、念佛、成佛。」大師斜睨了他一眼,雲淡風清道,「若舍不得讓她以身侍佛,施主不妨讓她做老納座下一位記名弟子。」

    鐘澄大喜,忙催促女兒︰「能得方丈大師點化,收之為徒,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還不快跪下,向師傅磕頭!」

    妙如聞言,鄭重地跪下,五體投地,向慧覺大師行叩拜大禮︰「師傅在上,請受徒兒妙如一拜!」

    大師起身扶起她,手摩著女童的發頂,心滿意足道︰「合該咱們師徒有緣,為師賜爾法號‘淨曇’。每旬挑一日上山,為師教你打坐念經。」

    妙如應諾,臨別之前終于問出此行目的之事︰「師傅,淨曇在家做俗家子弟,對身邊的親人可有妨害?」

    「無礙!淨曇天生福相,如何對親人有妨?!」大師一副波瀾不驚的從容。

    回去的時候,妙如幾乎是蹦蹦跳跳著下山的。

    災星的帽子終于摘掉了!她心里無比暢快!

    「姑娘,慢著點兒!桂摔著了,等等我……」織雲在後頭追著。看女兒難得調皮的樣子,鐘澄搖了搖頭,唇角微笑地跟在後面。

    當晚,大小姐被慧覺大師收為記名弟子的消息,傳遍了槐香院的每個角落。通過織雲的嘴,西廂房的人還知道了,大師對自家姑娘天生福相的斷語。

    又過了十來天,淮安城里發生件大事。

    都梁山上清虛觀的道士們,被府兵緝拿下山,到衙里問話。此消息一出,又冒出不少上當受騙的苦主,到衙門里投案。

    事件是由一起假藥治死人的命案引發的︰三天前,淮安府衙接待了幾個從徽州府趕來的捕快,說是前來捉拿妖道風玄子的。經查實,原來那位大名鼎鼎的活神仙——清逸道長,就是他們要抓的對象。這風玄子本是齊雲山一名普通的出家道士,因多次坑蒙拐騙,早已被逐出師門。後流竄到淮安,在清虛觀里掛單,化名叫「清逸」,來此地繼續行騙。在這里也犯下不少案子。

    當鐘澄把該消息,當著楊氏的面,告知崔媽媽時,後者撲咚一聲跪倒,懺悔道不該聽信那道士的妖言,在鐘府里生事,對不起老爺、太太和大小姐!

    鐘澄冷哼一聲︰「聽信他的妖言?可人家卻說,是有人出了銀子,主動請他配合,作戲來蒙人的。」

    隨後對楊氏說道︰「希望娘子的病,早些好起來!道士的法子不管用,咱們就請和尚,和尚再不行,咱們派人去杭州府。把裴太醫再請來,為夫一定竭盡所能,為娘子治好此病!」說著,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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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31 AM

第十二章 生辰

    第二日,到楊氏那里問安時,妙如發現她和崔媽媽,神色間頗有些不自在。倒也沒多為難她,請完安後,就打發她回去了。

    妙如也沒管那許多,行禮告退後,轉身要去父親的書房,完成每日的功課。剛走到槐樹底下,就聽身後有個稚嫩的聲音叫住她︰「站住!」

    轉過頭來,妙如看見妹妹妤如,穿著件素色襖子,面帶怒色地站在她身後。

    「妹妹有什麼事嗎?」。妙如柔聲問道。對這個小她快兩歲的妹妹,她一向采取退讓策略,盡量不招惹激怒對方。

    「誰是你妹妹?!」妤如強裝凶狠地對她威脅道,「警告你,不要再靠近我娘,不要再帶累她生病了,你這個災星,離我們越遠越好!什麼時間離開咱們家……」正待繼續下去,就被身旁的貼身丫鬟琳瑯捂住了嘴巴。

    她掙扎著不肯依,只見琳瑯指了指身後,在她耳邊小聲提醒︰「老爺來了,在後面呢!」

    聞言,轉過身來,只見一向和藹的爹爹,正鐵青著臉,站在她身後,一臉難以置信的驚怒之色。

    感知到父親的怒氣,妤如心虛地垂下頭,等著他發話,眼角還偷偷留意著他臉上的表情。

    「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鐘澄沉聲質問女兒,渾身散發的寒意,讓妤如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沒誰教妤兒,是我自己聽來的!」她嗲聲嗲氣地答道。

    「抬起頭,挺起胸來,堂堂正正告訴爹爹,是誰教你說的?」鐘澄不悅地加重語氣。

    「哇」的一聲,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和凌利眼神嚇著了,妤如崩不住,哭了起來。

    琳瑯見勢不對,趕緊溜回正屋,去搬救兵。

    「沒事你嚇她干嘛!」楊氏從里屋沖了出來,把女兒連忙一把摟進懷里,輕聲安慰︰「妤兒乖,別哭了!有娘在,沒人敢嚇唬你!」

    「你養得好女兒!」見妻子毫無道理地護短,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鐘家從來沒教養出這等出言無狀、粗鄙驕橫的女兒。小小年紀就口出惡言,公然要趕自己姐姐出門!」

    「怎麼了?嫌丟臉了?不想要妤兒這女兒了?要不,把我也休了,讓咱娘倆一起回京去!」楊氏抱著女兒,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寸步不讓地反擊。

    「怎麼,能起床了?!還不回屋里去,也不顧主母的體面和形象!」環顧四周,鐘澄發現院里的下人們,都朝向這邊望了過來,有些靠近了甚至想勸架。強壓下的怒火,他低聲喝斥道。

    楊氏這才發現,她已成了下人們圍觀的焦點,悻悻然抱起女兒,回了正屋。

    跟妙如交待幾句後,鐘澄派人把她送到書房。自己則尾隨楊氏,也進了正屋的里間。

    安置好女兒,遣退下人後。關起門來,夫妻倆從妤如的教養問題,吵到此次楊氏裝病,逼走大女兒的企圖。楊氏也不甘示弱,借成親時他的隱瞞,給自己帶來的委屈,指責鐘家理虧在先。鐘澄又拿出她對婆婆種種不孝的行徑,對懷孕妾室的狠辣,對繼女的薄待,指責楊氏沒做人家媳婦和當家主母應有風範。

    一時間兩人吵得昏天黑地,沒人敢靠近正屋。那天,妙如在父親的書房整整呆了一天,終沒見到他人影的出現。最後只得獨自怏怏地回了屋。

    也是從那天開始,鐘氏夫妻間,開始了曠日持久的冷峙狀態。

    隨後幾天里,鐘澄特意請族中長老開了祠堂,把妙如的名字記入宗譜林氏名下。

    日子這樣過了七、八天,轉眼就到了二月的最後幾天。

    與往日有所不同的是,這天一大清早,妙如屋里的管事媽媽,就被鐘澄叫走了,過了許久才回來。到下午時,秦媽媽帶來一幫人,在妙如所住廂房旁邊的耳房里,設了個香案。正中間擺著個牌位。

    等一切收拾妥當後,秦媽媽示意妙如,朝牌位磕頭、敬香。

    把祭香插進香爐時,妙如赫然發現,牌位上寫的是「顯妣鐘門林氏之靈」幾個大字。

    看來身體原主的生母就是此位了。妙如心中暗想,能把她靈位公然擺出來,想是跟太太已經攤過牌了。近兩個月來,關于楊氏種種不對勁的疑團,總算是解開了。

    一切攤在明面上了,真好!

    「身份未明」的尷尬和擔憂,總算都過去了。雖然前路仍然凶險,但在妙如心中,還是有股說不出的暢快之感。有種頭頂懸著的巨石終于落下的感覺,就像經歷了一場人生大考,結果是什麼,通過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的目標更清晰了。

    既然擺在明面上了,她就可以有針對性地防範了。

    可此時的楊氏,就不那麼暢快了!

    從下午起,正屋那邊不斷傳來,茶盞打碎的聲響,和婢女被訓斥的動靜。侍候的丫鬟婆子們,干活時都端著幾分小心翼翼;走路時,都是輕手輕腳的。

    「小姐,信已經叫楊二響家的帶回去了,一個月後,老爺準能收到。小姐盡管放心,楊二響那奴才辦事,最是妥當。」崔媽媽的聲音打破了屋里的寂靜。

    已是掌燈時分,槐香院女主人住的寢間,還是一片昏暗。崔媽媽目光巡視了一周,才發現她家小姐,正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的微光,靜靜地發著呆。

    「奶娘,你說爹會訓誡他嗎?」。緩緩轉過臉來,楊氏面色憔悴萎頓,聲音有些暗啞。

    「小姐是希望老爺教訓姑爺,疏遠他嗎?」。崔媽媽確認。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想讓爹教訓教訓他。看他迫不急待地把林氏的牌位搬出來,一點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我心里就有一團火。明明他自己說的,跟爹爹有約定,要等封誥命時,才公布于眾的。」她憤憤然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老爺會為小姐做主的!」憐惜望著她,崔媽媽勸道,「不要多想了,小心傷了身子,這些天,您晚上也沒睡好!」

    此時院子西邊的廂房內,燈火通明,屋里四五個丫鬟婆子,正圍著個女童在做針線。

    「秦媽媽,上午老爺跟你交待了什麼?」就著燈光,正在學打絡子的妙如,一臉好奇地問道。

    只見她手一抖,針頭刺進了食指指頭里,秦媽媽忙把手指放進嘴里吸吮。心中卻暗想︰這姑娘真是小人精,啥事都瞞不過她的眼楮。老太太臨走前,還擔心她長不大。誰知她小小年紀,對危險比誰都警覺!才剛過五周歲進六歲,說出去誰能信啊!

    「也沒說什麼,姑娘想是已經猜到了!」也不避著其他人,她神色凝重地答道,「下午祭拜的牌位,姑娘可知是誰的?」

    「祖母臨終前說過,妙兒的生母姓林,生妙兒時難產走了。今天那木牌上,好像有個‘林’字,老爺教過。」妙如一臉平靜地答道。

    「姑娘可真聰明!林氏太太是姑娘的生母,也就是老爺的元配妻子。上午他把老奴叫去,就是安排這事,方便以後姑娘懷念生母時,有個上香祭拜的地方。」秦媽媽平靜地道出原委。

    屋里的其他幾個人,聽到此話,顯然都吃驚不小。她們萬萬沒想到,老爺原是娶過親的!現在的太太,竟是填房!再一聯想老太太生前,對姑娘的百般疼愛,太太最近對姑娘的態度。心里隱約都有些明白了。

    「他還囑咐老奴,好生看顧好姑娘,最好寸步不離地跟著,尤其是接近危險的時候。」說著,若有所指地朝東邊方向望了望。

    妙如當下心領神會,握住秦媽媽的手,對剩余幾個人說道︰「我們幾個,都要保重自己。等我長大了,絕不會忘記各位的功勞!」

    「說什麼功勞?!我們都受過老太太的大恩。照顧姑娘,是份內之事,不然她老人家走得也不安心。姑娘只管放心!」織雲帶頭表態,其余幾個紛紛點頭附和。

    因著倒春寒,窗外正下著絨絨春雪,屋里卻是暖融融的。突然門外有個小丫鬟來找錦繡。她告罪一聲,跟著就出去了。約摸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回到屋里。

    一掀門簾走進來,錦繡就神秘兮兮地湊到煙羅的耳邊,小聲說道︰「你猜猜,剛才是誰找我?」

    「大半夜的,在這里裝神弄鬼!還不快從實招來,別把姑娘嚇著了!」煙羅並不上當,抖了出來,讓大伙一起來逼問。

    所有目光齊刷刷投到錦繡身上。無奈之下,她只好坦白︰「剛才老爺身邊的畫意來找我,說是他想進隔壁屋里,去祭拜先太太,要我張羅著開門,伺候香燭!」

    「是了!今天是姑娘生母的忌日,老爺理應會來上香的。」織雲無不感嘆,「以前每到此日,老太太總要吩咐奴婢,為姑娘穿得一身素淨,跟著一起進廟去上香。現在想起來,那時老爺就是再忙,到了這天,也是會侍奉在側,陪著一同前去的。原來拜祭的是……姑娘可還記得此事?」

    妙如在心里嘀咕,我本就才來一年半,跟祖母也上過幾次香,哪知道什麼日子是特殊的!

    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懈怠,只是搖頭。

    「說起來,今天還是姑娘的生辰。老奴也是到今天,聽老爺提起才知道的,奴婢們也沒來得及準備,明天給姑娘補送壽禮!」秦媽媽一臉愧疚地提道。

    「娘親的忌日,讓妙兒哪有心情來慶祝自個的生辰?媽媽還是不要再提了,至多大家一起吃碗壽面應應景,可好?」妙如連連推辭道。

    「也是!煙羅,你到廚房看熄火沒有!沒熄的話,讓聶媽媽下幾碗長壽面來。咱們陪著姑娘一起過生辰!」秦媽媽吩咐道。在煙羅要出門時,又偷偷拿出幾塊碎銀子,塞到她懷里,低聲囑咐道︰「不要太招搖了,暗底里打賞廚房里的幾位,就說是我的壽辰,姑娘吩咐要為老奴慶生。小心別讓正屋的人看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32 AM

第十三章 生花

   「姑娘,奴婢只尋到了梨花,沒找到桃花!」

    晨曦透過書房外間的窗欞,照進了屋里。明媚的春光襯得房內景物,讓人有種生趣盎然的感覺。

    手舉著一枝嬌俏的梨花,織雲滿臉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十分光彩奪目,嫵媚動人。感得五識突然蘇醒了,妙如心情不由得愉悅起來,用個詞形容就是——愜意!

    望著她發了一會呆,妙如回過神後,對她擺了擺手,道︰「沒關系,梨花就梨花。不就是個顏色問題嗎?反正姑娘我畫的是白描,不上色的!」然後伏在書案上,繼續認真地描摩起來……

    年前父親給她啟蒙後,每日認十個字,練二十張書法,成了她固定的任務。她認字的速度倒把鐘澄嚇了一跳,故此現在的重點功夫,花在練字上。練了不到兩個月,妙如就開始覺得乏味了。上元節剛過,她就纏著父親,要他教自己畫畫。鐘澄一想,女孩子以後還要學女紅的,早點給她開始繪畫啟蒙也好。

    寫完了最後一捺,妙如從容收筆。

    接過織雲手里的梨花,把它插進案頭美人腰的花瓶里。仔細觀察了花瓣的姿態和細節後,妙如就鋪開案上的白紙。手握紫竹狼毫宣筆,起筆、行筆、轉折、停頓、收筆,按照父親教的步驟,凝神屏息在紙上仔細勾描。

    還真不習慣!

    用慣了鉛筆、鋼筆那種硬筆尖畫線條的現代人,運筆水平上,到底不能跟從小就用軟毛筆尖的古人相比。她心里有些沮喪!

    妙如常常在想,若她是個原裝古人,啟蒙時,或許也沒現在這般痛苦!

    要知道積習難改︰改變一個習慣,可比養成個好習慣,難多了!

    念頭一起,她突然頓悟了︰前世的經歷形成的性格和價值觀,才是今世她生活最大的障礙。

    若一味地帶著前世經驗和思維習慣,來過今世的日子,帶著防備心理和有色眼光,去看待身邊的人和事,也許會失真,畢竟觀念差異較大!可能也會錯失許多締結善緣的機會。何不放空心態,試試從古人的角度去理解他們,用善意去爭取他們呢!

    通透、達觀更容易讓自己快樂,也讓別人快樂!

    想通這些,妙如覺得輕松了許多,長期以來陰郁、壓抑和過分擔憂的心境,慢慢開始冰解。

    「妹妹在畫什麼?」從開著的窗子外面,傳來一個聲音。

    妙如抬頭望去,只見父親帶著明信堂哥,和另一位陌生的小少年,走進了書房。

    「畫梨花!」妙如起身相迎,向眾人施禮︰「爹爹,信哥哥……這位是……」

    「他是你旭表哥!」鐘澄出聲介紹。妙如忙上前鄭重行禮︰「妙兒見過旭表哥!

    對方慢條斯理地還了一禮,然後施施然地退到旁邊。

    妙如這才得到空隙,打量起這不速之客來︰身量十一、二歲上下,膚色玉潤白析,唇若施脂,目若星辰,眼角眉梢帶著種清貴淡雅的氣度,神情嚴肅,透著一股不容親近的疏離。

    怎麼這般少年老成?!

    妙如心下腹誹,同時也暗贊道︰好個濁世佳公子,要放在現代,出了門準會被星探搶走,包裝成少年偶像明星。以她前世閱人無數的眼光看來,此等氣質的少年,定是膏粱錦繡中長大的貴公子。面子上不輸禮數,骨子里卻是透著些許清高和冷漠。

    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妙如也不作多想。自顧自地爬回高腳椅,拿起筆,繼續用心地勾勒起來……

    「嗯,構圖還不錯!就是畫線條的運筆上,還差了些!要勤加練習!」就著妙如的筆勢,鐘澄評價起她的作品來。

    「妹妹幾時開始學畫的?就能單獨畫花鳥了?上回見到你時,還沒啟蒙認字!短短半年不到,就又畫上?」這麼快的進度,顯然讓鐘明信有些吃驚。

    「三個月前,看到爹爹畫的梅花,妙兒好生羨慕!就央求他教了!」妙如面帶赧色答道。

    「哪里是想學畫!分明是練字練煩了,想找些新鮮玩意兒來渾水摸魚!」鐘澄不留情面地揭穿女兒。

    「蠻不錯嘛!三個月就有這水平了!也不全是渾水摸魚!谷族中閨學里好些姐妹強多了。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鐘明信不吝贊美道。

    「你就別誇她了,再誇,小尾巴就翹上天了!」鐘澄嘴角微翹,打趣起女兒來。

    「我不信!信哥哥上哪兒看姐妹們的畫作去?難不成你與她們同窗過,還是你當過她們的先生?」清澈明亮的大眼楮,妙如朝他眨了眨,帶捉狹之色問道。

    「那有何難?!每年中秋節,族中姐妹們都要制作燈謎,還比賽呢!那種時候自然見多了!她們得學一二年,也才有此等水平。」鐘明信解釋著。

    「還有此種有趣的活動?」妙如來了興致,心生向往。眼巴巴地望著他,希望他再多說點。

    「不只這些,七夕節乞巧,中元節放河燈,中秋游園猜燈謎……」鐘明信一一列舉,勾得她既羨慕又向往。

    望向拿著畫筆發呆的妙如,他突然靈光一閃,瞅著妙如說道︰「對了,現在此等情形,可打一成語!能猜出來嗎?」。鐘明信用手一比,對著書案方向示意道。

    「她字還沒認全呢,哪會什麼成語!桂讓她出丑了!」看著他們說得起勁,鐘澄也來了興致,饒有意趣地摻和進來,對女兒又是一番打擊。

    「濟濟一堂!」妙如哪肯示弱?!搶先出聲。

    見鐘明信搖搖頭,她又蹦出一個︰「群英薈萃!」

    鐘澄上前就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你還真不謙虛!」

    「畫蛇添足!」鐘澄指著她手中的筆,笑道。

    「九叔快接近了!再猜!」鐘明信打氣道。

    「畫龍點楮!」妙如決定豁出去,不要臉皮了……

    鐘明信一聽,忙用手指來回刮著自己的臉頰,比著堂妹羞她。

    「妙筆生花!」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父女倆一時愣了神,半晌才回過味來。

    只覺得臉上發燒,妙如不敢抬頭看其他人。

    「嶸曦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名不虛傳也!」鐘明信向汪峭旭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奇技yin巧而已,難登大雅之堂!」汪峭旭紅著臉謙虛道。

    小小年紀竟然滿嘴的之乎者也,老氣橫秋的!

    妙如不禁為古人的早熟,腹誹不已,甚覺無趣。

    撇了撇嘴,她收斂心神,回案前端坐繼續作畫。其他幾個人,邊走邊說進了書房里間。

    把兩個小共引進書房後,鐘澄叫來婢女墨香,泡上明前碧螺春。

    「信兒可打算今年下場?」他出聲問起堂佷的學業計劃。

    正在一邊觀賞牆上的書畫,被堂叔突然這麼一問,沒心理準備,鐘明信隨口接道︰「佷兒是有那想法,在族學中也學七八年了,我想試試自己的水平。」

    隨即他站直身體,恭敬地向鐘澄作了一揖︰「九叔可是有什麼指點的?」

    「你的授業先生怎麼看的?」並不直接給意見,鐘澄先摸摸他的底。

    「彭先生說我的基礎還算可以,不妨考著看看。先摸清方向,試試水的深淺,以後才好努力。」他躍躍欲試。

    「功夫在書外,平時多跟他人交流交流,再拿些前人傳出的佳作例卷多看看,進場時正常發揮就行了。」鐘澄隨後又教了些現場發揮和保持心態的竅門,兩個小共聽得目不轉楮。

    「旭兒,此番來江南,可有想好?你要見哪幾位大儒?姨父這就幫你引薦,有些可去書院親自見識見識。那里觀摩講學論道的氛圍,定能讓你收獲不少!」他又問起外甥的打算。

    「想先去格致書院見一下謹明先生,家師常先生托甥兒帶了些東西給他。」汪峭旭恭敬地回道。

    「那好,定好出發時間後,知會一聲!姨父安好排管事和護衛送你過去。」說完,又跟兩晚輩聊了會兒閑話,鐘澄就帶著他們,一起走出里間。

    外間這邊,妙如已經畫完了她的「素梨」,正在左下角題詞落款。

    剛收筆,就見里面的三人談完出來了,妙如忙藏起她的作品。但還是遲了!

    鐘明信眼疾手快,叫道︰「干嘛收那般快!妙妹妹也不給哥哥們品評品評呀!」

    鐘澄走在後面笑道︰「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懂得藏拙!」

    妙如只得畫作拿了出來,一邊撫平,一邊用只有她才能聽見的聲音咕噥道︰「剛學畫,有什麼好品評的,上不得台面的涂鴉之作,想看笑話早說嘛!」

    「九叔,你就教妹妹背香山居士的長詩了?」最先看到的鐘明信,誇張地叫了出來。

    其他兩位不明所以,湊過來一探究竟。

    只見畫紙的左下角,畫作者用不太嫻熟、稍顯稚嫩的書法,歪七扭八地題上了「梨花一枝春帶雨辛酉年四月初三淨曇題」一行字。

    鐘澄啞然失笑,想不到那句詩,被她用到了這里。見他問起的詩詞一事,又有些困惑,不解地望著女兒。

    此時妙如才意識到問題所在,有些懊悔不該一時沖動,就露了底。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解釋道︰「我怕剛學的字換個地方就忘了!拿來爹爹的詩集,試著認了認。這句詩里幾個字,妙兒全認識,就記下來了!」

    鐘澄暗舒了一口氣,不想讓她過早接觸此等悲春傷秋的詩詞,擔心她慧極必傷。

    在一旁沉默的另一位少年,正神色復雜地望著妙如,心里卻在翻江倒海。

    他四歲啟蒙,六歲時因能背得兩百首詩詞,已被眾人捧為神童了。而眼前的小女孩,啟蒙半年不到,不僅成語脫口而出,詩句也是信手拈來,用得還此等妥帖切題。這還不算中間拿來學畫的時間。

    汪峭旭突然覺得,以前自己的驕傲自滿,實在太沒道理。被先生說中了——坐井觀天。同時心中又暗自慶幸,出來這趟游歷,算是來對了!江南一帶,果然鐘靈毓秀,人杰地靈!

    後院一個小小六齡女童尚且如此不凡!讓他對即將到來的探訪,頓時多了幾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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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eneny 發表於 2014-9-16 12:33 AM

第十四章 來信

    晚膳的時候,妙如終于弄明白,旭表哥的真正身份了。

    「長公主的身體,可還康健?」楊氏一邊熱情地給汪峭旭夾菜,一邊問候他家人。鐘澄坐在楊氏身旁,默默關注著這兩姨甥間的交談。

    「謝謝!托姨母的福,祖母的身體一向都好!」汪峭旭道完謝,向楊氏提到,「甥兒來江南之前,到學士府看望過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兩老身體也都還好。還托甥兒給姨母捎來封信,囑咐姨父姨母不要惦念他們。」說著,就要起身叫貼身小廝去拿信。

    楊氏忙攔下,表示不著急,吃完飯再說。還下意識地偷瞥了上首的鐘澄一眼。

    「旭兒此次來江南,在二姨家多住些日子,有好些年沒看見你了。上次見到時,你還只有妤兒這般大,轉眼就長成大人樣了。」望著外甥,楊氏感嘆道,「映兒也大了吧!上回你母親來信說,她都開始學針線了,可還聽話?」

    「只聽祖母和師傅的話,其他人誰也管不住她,像只皮猴子似的!」少年板正的臉上,終于露出一抹寵溺的溫柔之色,讓一貫裝大人的他,呈現出此般年齡,本該有的稚氣和純真。

    鐘澄抿著嘴,挾了一筷子嫩芽般的青菜到他碗里,勸道︰「此乃淮安的特色菜——升澤蒲菜!嘗嘗看,京城可吃不到這樣正宗的。」

    連聲謝過,吃到他嘴里,少年誇耀起這菜來。

    就那樣你一筷子,我一勺子地,在鐘氏夫婦倆熱情勸聲中,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其間夾雜著洪媽媽哄妤如吃飯的聲音。

    妙如則坐在另一頭,心無旁鶩地用著餐。舉止從容,悄無聲息的。似乎不希望有太多關注在她身上。

    席中,汪峭旭帶著疑惑,朝她那邊望了好幾次。心中納悶︰書房里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怎麼到了飯桌上,竟能變得如此沉默斯文了,像換了個人似的!跟家中他妹妹完全不一樣。

    一頓飯在姨甥倆親熱的敘舊聲中,就這樣結束了。

    天色已暮,屋檐下的白色燈籠都陸續點上了火,星星點點的,槐香院已恢復成寂靜一片。

    北邊的正屋的廳堂里,楊氏跟外甥正聊著家常。

    當遠道來的親人,把父親的來信交到她手里時,楊氏的眼簾上立即蒙上了一層淚影。

    少年忙安慰道︰「外祖父讓二姨稍安勿燥,待明年起復時,想辦法運作一下,把姨父調回京里。到時就都在一起,時常能見著了。」

    顧不得擦試眼淚,楊氏一把抓過他的手,激動地問道︰「父親真的這樣說過?不是哄二姨開心的吧?」

    「甥兒不敢,當時外祖母也在旁邊。她老人家也像二姨一樣,高興得不得了,忙趕著要去上香,請菩薩保佑心願達成。最後還拿出禮物讓甥兒帶來。」汪峭旭含著笑,凝望著她,柔聲安慰道。

    「母親可有托你帶什麼話來?」含著淚,楊氏急切地問道。

    「外祖母說,這些年讓二姨受委屈了,就盼著早日在京里,看到二姨和妤表妹。」望著她,少年補充道,「我娘也說,希望你們早日回京,一家人團聚。」

    送走外甥後,楊氏才打開父親的來信。

    待看完後,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不知是該怨,該悔,還是該慶幸!

    獨自躺在寬闊的柏木雕花床上,楊氏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想起父親信上的解釋,她的思緒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寧王府的花園里,她撞見了自己未婚夫,與他那青梅竹馬的戀人,在隱蔽的角落里互訴衷腸。

    一怒之下,她當場吵嚷出來。

    此事在京城官宦勛貴的女眷圈里,很快就傳揚開來。

    雖在她的央求下,父親最後幫著退了親。可她不識大體,善妒的名聲,還是隨著那次事件,傳了出去。

    再上門提親的媒人中,來自公卿貴冑和官宦世家的,慢慢絕了跡。等過了十六歲,她的親事還沒著落。

    反而始作俑者的那對賤男女,經過這一鬧,後倒是成全了他們。她卻幾乎成了上流社會閨閣聚會時的笑料。

    後來新帝登基開恩科,頭甲第三名探花郎,是位年方弱冠,豐神如玉的年輕公子。御街誇官時的風姿,名滿京華,引得眾多閨閣少女芳心暗許。

    誰知那個叫鐘澄的探花郎,瓊林宴上出現過一次後,在京中就絕了蹤跡。差不多半年時間里,高門貴戶的宴席上,家有待嫁閨女的貴婦們的話題中,總不時有人,若有若無地提到那位,才貌全雙又神秘莫測的青年才俊來。

    當父親提及此親事時,楊氏心中暗喜,當時她真的感激過上蒼,沒虧待她!沒想到踢走一位賤男,能等來此般成色的如意郎君,真是意外之喜!

    唯一遺憾的,剛嫁人就要隨他到偏遠地區就任。

    這對之前親事被人嘲笑,抬不起頭來的楊氏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缺憾!

    在昔日姐妹面前揚眉吐氣,扳回面子,不知何時起,就成了她塊心病,讓她一直耿耿于懷至今。

    長久以來的夙願,被丈夫有過妻子的真相,給生生擊得粉碎。讓她如何不恨?!

    父親信中提到,當年殿試時,新帝就十分看好鐘澄。

    誰知沒過多久,他就上表請了丁憂。父親的人後來在揚州的寶應,踫巧救起了祖孫倆,並把她們護送回來,與鐘澄相聚。才有了後來結成翁婿的機緣。

    當時父親擔心,新帝要動手清算老臣,為了給楊家留條後路,也為了給她覓個好的歸宿,起意把她許配給了鐘澄。剛成親,又把他們打發得遠遠的,遠離風起雲涌的京師,避過了那場風波。

    父親勸解道,鐘澄雖成過親,但元配沒留下嫡子。當發妻還是填房,並無太大區別。加之有恩于他們母子,以鐘澄恩怨分明的品性,女兒在婆家,必定不會吃太多的苦。若把她嫁入京中的高門大戶,以她的性子,在那種復雜環境中,未必應付得過來。

    之所以要瞞著她,女婿娶過親的事,就是擔心,以她心高氣傲的性子,因此事與鐘澄鬧別扭!為了讓小兩口的感情有個好的開端,特意與女婿商量,先瞞著她幾年。

    原打算,等有了誥封,再跟她說清原委,到時心里也好受些。

    最後還囑咐,既然真相已明,就不要與女婿鬧別扭了。把妙姐兒視為已出,幫他料理好後院,才是正途。沒有嫡子之前,還是低調點好,把心胸放寬廣些。

    來龍去脈雖已然弄清,楊氏更郁悶了。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連父親都不支持她。

    明年就要回京,面對眾多的親朋好友,到時總會有人提及此事的,一想起這,她心里就堵得慌。

    她,一個低階文官的繼室,還無子傍身!遇到昔日的那幫姐妹們,還不知怎麼埋汰她呢!

    妙如的存在,就像是專門提醒她身份的標簽一樣,像根在她心口上的刺,插得更深了!

    帶著丫鬟回房時,妙如發現屋里的僕婦們,正聊著汪家少爺的八卦。想她們許是憋得太久了,也就由著她們去了。

    讓織雲拿出絲線來,坐在燈盞下,她打起絡子來。外間屋里,不時有聲音飄進來,給這靜謐的夜里,帶一絲生趣。

    ……

    「定北侯世子,當年在家國雙重孝期里,強納民女,把祖上傳下來的勛位給弄丟了。汪家表少爺的父親,也是在新帝登基那年的變故中,一病不起的。一直用人參吊著,也有五六年了。汪家二房也沒個撐門面的人,靠著姨夫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孩子,也真不容易。雖然有長公主那樣的婆婆在上頭罩著。」

    「可不是嘛,在京城那些勛貴高門里,沒個當家男人撐著,任憑再富貴,日子都不好過!」

    「聽說有大臣提議,將定北侯的爵位讓二房的旭表少爺給襲了。表少爺為了避嫌,以走訪名師為由,躲來江南的,說是準備明年下場考秀才。」

    「為啥要避嫌?」

    「可能是怕長房的昊大奶奶,心里不舒坦吧!她男人雖丟了勛位,可她生有三個嫡子。大的那個,說是已有七歲了,再過兩年也能出來了。」

    「你上哪兒對汪家的事,知道得那麼清楚?」

    「你忘了,我嫂子在二小姐房里當差。旭表少爺帶來的人中,有個她從小就要好的姐妹,正好來探她,聽她們聊起來的。恰好我在那兒,幫著給佷兒縫肚兜。」

    屋里的妙如一邊打著絡子,一邊聽著汪家的八卦。

    心中暗想,原來這旭表哥,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難怪那般早熟!不過,這麼小的年紀,就能獨自遠行游歷,看來早熟也有早熟的好!

    她是不是也該把早熟獨立的一面,表現出來呢?

    讓父親早點把她放出去見見世面!

    哦,好像不行,她是個女孩,該死的封建社會!

    而八卦中的主角汪峭旭,此時正在給遠在京城的親人寫回信。

    「少爺,帶來的禮物都交給徐管事了。我們真的只是出來游歷,不去就讀嗎?」。他身邊最得力的隨從小毅問道。

    汪峭旭拿起手邊的扇子,敲了敲他的額頭,「比你家少爺還著急!不先出來看看,哪能知道值不值得留下?還有,讓送信的小子,先不要漏了口風。等定下來後,以後我自會向祖母和母親請罪的。」

    「少爺,若是決定留在江南,可不可以把小鈴調過來伺候?」小毅試探道。

    「你擔心什麼?她是我的貼身丫鬟,沒人敢動她分毫。只管放心當你的差,再羅里羅嗦,就把你送回去,不用跟在這里了。」少年威脅道。

    小毅慌忙地擺了擺手,撲咚一聲跪下猛地磕頭,急聲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少爺饒了小的這回吧!」

    汪峭旭見他還算識趣,揮了揮手就讓他退了下去。

    昏黃的燈光下,這年僅十二的小少年,微蹙著眉頭,想著白天在鐘家的所見所聞。

    思忖著,如何給外祖父回信,該怎麼描述,鐘氏夫婦間暗流洶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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