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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5:43 PM

15端木景晨 -【錦繡民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5:52 PM 編輯

【書名】:錦繡民國

【作者】:15端木景晨

【內容簡介】:

  二十二世紀的女將軍重生為民國時期的內宅小姐......

  生於保守派家庭,自小養在深閨,沒有留洋、不懂時髦是她的標籤。

  卻嫁了顯赫的督軍為繼室。

  笑我土?!

  還笑我土?!!

  再笑我土!!!

  非要逼得我忍無可忍告訴你們,我是來自二百年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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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5:4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5:53 PM 編輯

第一節 探夫

轟隆隆的火車急速前進,白色的蒸汽在空中飄散。四周的景色緩慢而均速的後退,觸目都是綠色的,生機盎然。五月的南方正是盛夏,綠草如茵。時局雖然不穩,短暫的平靜倒是有的。

    慕容畫樓坐在靠窗的鋪上,眼楮貪婪地望著車窗外的大把綠意。她半年前來到這個世界,今日才是第一次出門。這個世界離她原本熟悉的時空,隔了兩百多年。她是生於二十二世紀的人。

    二十二世紀初,冰雪就覆蓋大地,整整一百年。慕容畫樓自從出生開始,便沒有親眼瞧見過陽光、月光、大把的紅花綠葉。所以來到這個世界,她什麼都是驚奇的,更加的是驚喜。她喜歡這個生機勃勃的時空。

    「……大嫂,俞州可不比咱們霖城……俞州是大地方,夫人小姐們都很時尚,你到時別再穿家里那些老式的衣裳了。大哥不喜歡那樣的……娘不是給你買了很多的新衣裳麼……」對面鋪上的小姑娘唧唧咋咋說道。她大約十七八歲,身上著粉色洋裝裙,頭發卷曲,青春美麗。

    慕容畫樓側頭看她,笑笑說好。

    那是她的小姑子白雲靈,霖城白家的六小姐。

    慕容畫樓的這個身主,跟她一樣的名字。自己重生過來的時候,身主已經出嫁,是白家大房長子白雲歸的續弦之妻。白家算新派人家,子女大多出國留學過。但是大房相對保守一點。

    大房老爺白梧桐是前朝舉人,後來革新了,建立了民主制度,他依舊保持書香門第的老式做派,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子白雲歸第一任夫人,亦是老爺子所定,不過她福薄,成親三年便去世了;五年之後,他又為長子續弦,定的是霖城大戶慕容家的四小姐慕容畫樓。

    娶親、續弦,白雲歸都沒有回來,是二弟白雲源代勞……

    不過月前,他突然來信,說接夫人去俞州小住……

    白家高興壞了。白雲歸的第一任夫人,他就冷冷回來見過一次,從未提及接去小住。

    便這樣,慕容畫樓由留過洋的小姑子白雲靈陪同,帶著一個管事一個小丫鬟,前往俞州探親。白雲歸是俞州督軍。

    從前的慕容畫樓沒有留過學,一直養在深閨,對新派的東西接受不了;如今的她眼里,那些所謂老派、過時的東西,都是極具魅力。在她眼中,都是復古的美麗,她極其喜歡。

    烏黑順直的青絲、絲綢古典的衣裙、繡花布鞋,一切古樸得令人窒息的美。在慕容畫樓生活的二十二世紀,這樣才是時尚。

    既然重生了,總得跟著時代的腳步,慕容畫樓聽到小姑子的話,點頭微笑。不就是穿洋裝嗎。

    一聲清脆悠長的鳴笛聲,火車緩緩靠站,隨行的丫鬟管事提著行李,慕容畫樓則挽著小姑子白雲靈下了火車。

    走到站台的時候,白雲靈突然崴了一下腳,高跟鞋不小心被台階絆了。畫樓連忙扶住她,關切道︰「無事吧,傷了沒有?」

    白雲靈有些尷尬,訕訕笑道︰「沒事沒事,在家里住久了,都不穿高跟鞋,有些不習慣……倒是大嫂你,第一次穿高跟鞋就這樣熟練……」

    慕容畫樓笑了笑,她重生之前是帝國最高級的特工之一,穿著極高的高跟鞋照樣快速飛奔,飛檐走壁絲毫不受影響。何況這鞋跟特別低,又是平常緩慢的走路,她如何會不熟練?但是她依舊笑笑︰「也不是……我腳疼死了,不好意思說罷了……」

    在露台上略微等了片刻,便聽到不遠處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瞧了過去,一隊青灰色戎裝侍衛快速又整齊地走了過來,背上荷槍實彈頗為威嚴,旅客紛紛避開,給其讓路。

    為首男子則是便服,青呢長款風衣。身量高大、面目英俊,唇邊帶著一絲客氣又疏遠的笑意。

    慕容畫樓盯著他看了一瞬,便直覺並不是她的夫君。她聽說那白雲歸已經三十五歲了,從軍二十年,不至于還能保養得如此年輕。來者只有二十五六歲。

    來到跟前,那人先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才笑道︰「是夫人與六小姐嗎?我是督軍的副官李爭鴻……來的路上踫到一點小事,延誤了,夫人與六小姐見諒……」

    慕容畫樓敏銳看到最後一個士兵青灰色的戎裝上,沾了一點血跡。接督軍夫人與妹妹,如果不是大事,是不會遲到的。她沒有問,只是站在一旁笑,裝成羞澀又老氣的內地老派小姐。

    白雲靈曾經在英國留學兩年,自命時尚新派,便她讓出頭吧。

    果然,白雲靈笑了笑︰「我們也是剛剛到……」

    來接的汽車是老式的別克越野車,深藍色,1914年的首發版,慕容畫樓眼楮都直了。她喜歡越野車,曾經最大的夢想便是能把首都博物館那輛首版別克越野車偷走。

    她真的著手準備過,如何進去、怎樣偷走、怎樣善後計劃得一絲不苟。不過第二天出了一點意外,自己的頂頭上司殉職了,她有些失落,那個偷車的計劃也就無疾而終了。

    如今,居然讓她看到一輛更加新的首版別克越野車,她睜大眼楮愣了一下,才知道有些失態。

    白雲靈以為她第一次見汽車,所以才這樣,有些尷尬咳了咳︰「大嫂,這是汽車……咱們霖城也有,你應該見過的吧……不過這樣的汽車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她好像在解釋給李副官等人聽,替慕容畫樓挽回一點面子。

    慕容畫樓低頭笑。

    副官李爭鴻倒是沒有露出鄙夷的眼神,只是淡淡笑道︰「第一次見到我也覺得驚奇……夫人,這是督軍自己的車……」

    慕容畫樓頭更加低了,掩飾自己的笑意。

    李副官坐在副駕上,慕容畫樓與白雲靈坐在後來。白雲靈端坐一絲不苟,慕容畫樓卻到處看。俞州臨海,是南方最大的城市,街道繁榮,建了很多新式的房子。

    對于生活在這個年代的人來說,是新式的;慕容畫樓而言,卻是非常古典。她不停地左右瞧瞧,十分驚喜,她就這樣坐著自己夢寐以求的首版別克越野汽車,行走在兩百年前的古老街道,一切都是這樣的不可思議……

    手背一痛,她回過神時,白雲靈在掐她︰「大嫂,李副官問您話呢……」

    李副官也笑了︰「夫人第一次來俞州吧?以後無事,就出來逛逛……俞州是我們白家軍的地盤,時局很穩定……」

    慕容畫樓低聲道了一句好,要多含蓄有多含蓄。內斂害羞的內地小姐,自然應該是這樣的,她理解得很精確。

    然後李副官又問白雲靈一路上可有什麼事情沒有……

    白雲靈只說路過岩城的時候停車一個小時,好像在等岩城督軍的專列過去等等……

    督軍府並不在鬧市區,而是在西郊一片比較偏僻的半山坡。鋪了路,道路兩旁豎了路燈。汽車很穩,不一會兒便到督軍府。三層乳白色的法式小樓,修得格外精致。

    玄鐵大門緩緩打開,汽車駛入。

    停穩汽車之後,李副官給慕容畫樓開車門。

    雕花漆紅的大門外,便是寬闊的前院,種了一大片粉紅色的玫瑰、綠色的芭蕉、千年松。

    「這些粉玫瑰真漂亮……」白雲靈賣弄自己的見識。

    李副官笑了笑,道︰「以前雲姨娘非要種的,督軍不喜歡這些新式的東西。不過長起來了,他也說好看……六小姐見過世面,知道是玫瑰,很多人不認識。這是從外面運過來的……」

    白雲靈得意看了慕容畫樓一眼。慕容畫樓很配合給了一個茫然的眼神,表示她不認識……白雲靈笑容更加深了。

    雲姨娘……慕容畫樓搖頭苦笑,心想這也是古典之一︰妻妾成群。

    里面聽到聲音,一個年輕的女佣連忙開門,低聲叫了一聲李副官。

    客廳很寬敞,擺的家具也是很古老的西式座椅。對于白雲靈而言,是非常新式的,對于慕容畫樓而來,是非常老式的,所以她們都驚喜地望著。

    「這燈好漂亮……」白雲靈突然指著屋頂的吊燈笑道。

    慕容畫樓抬頭看了一眼,老式的德國吊燈,用鑽石瓖成。這個時空的俞州,應該是首次見到。處處都值得欣賞,很多博物館里都沒有的東西,她都能看到,不免欣喜。

    李副官等人照例以為她是沒有見過的,然後解釋給白雲靈聽,說是德國商人送給督軍的生辰禮物。

    最後,李副官道︰「夫人、六小姐,你們先休息一下,督軍正在處理事務,說晚些時候在南渡餐廳請夫人小姐吃飯,接風洗塵……」

    「是西餐嗎?」。白雲靈眼楮亮了一亮。

    「是」李副官笑。

    白雲靈舒了一口氣,表示她很向往︰「從英國回來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吃西餐了……」

    然後白雲靈看了慕容畫樓一眼,見她蹙眉,便低聲笑道︰「大嫂別擔心,吃西餐很簡單的,倒是你跟我學,不會出丑的……」

    天知道慕容畫樓根本不是擔心這個,她只是不喜歡西餐而言,不夠營養。在二十二世紀末,凜冬籠罩大地,植物才是最珍貴的東西,所以她想吃點中式的炒菜。

    不過西餐在這個時空,算是新派潮流的東西,她也不好剝了白雲靈的興頭。慕容畫樓看著別人把她熟悉得要吐的東西當成新鮮事務,她還要不停地裝自己也覺得新鮮,真的很累。

    慕容畫樓突然覺得還是霖城老家好,至少不用這樣累,都是她喜歡的古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5:5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20 12:48 AM 編輯

第二節 旗袍

    既然是專門請夫人來小住,家中自然早已準備了客房。客房在三樓,裝飾得很西洋︰烏金色的彈簧床,罩著粉紅色的床單;粉白色的紗倫帳子,帶著滑輪可以拉動,好似窗簾的結構;一整套白楓色的家具,全部都是古老的歐式風格。慕容畫樓倒是喜歡得緊。

    相對于她是古老的。對于白雲靈卻是最時髦的,她忍不住在慕容畫樓耳邊感嘆︰「大嫂,大哥可真用心,這樣的一套家具,定是專門從海外運過來的。國內沒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慕容畫樓連忙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而後自己在心中好笑。不過這些後世只能在博物館里看到的家具,她真心滿意,忍不住摸了摸。

    白雲靈以為她是初次見到,欣喜不已呢。見慕容畫樓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她才去了自己的客房。她是奉了母命來照顧慕容畫樓的,免得她出丑。

    慕容畫樓沒有出過國,為人很老派。俞州是臨近海邊,洋派傳過來,先進入俞州,所以這里最是時髦的,洋氣十足。白家的老人也怕慕容畫樓什麼不懂,給白雲歸丟臉。白雲歸是督軍,俞州身份最尊貴的人。

    放好了自己的行李,慕容畫樓讓女佣出去,便換掉了身上的絲綢葡萄枝紋的上杉,褪下了月白色的長裙,脫下黑色半坡跟的皮鞋,打開衣櫃尋找衣服。她記得白雲靈說晚上吃西餐,她不想第一次見面就被丈夫嫌棄,于是順應民意,準備換一件洋裝。

   佔了半邊牆壁的櫃子里,擺滿了衣衫,一邊是各種的洋裝,一邊是美麗妖嬈的旗袍,還有幾套內地婦女穿的老式衣衫,跟慕容畫樓身上的很像。她頓時驚呼︰旗袍

   她是愛極了旗袍的。只是到了二十二世紀,絲綢貴的驚人,正統的旗袍師父手藝沒有傳下來,旗袍不倫不類的,她買過幾件,差強人意。那時,她住地方附近有個旗袍博物館,每次看到那些旗袍,慕容畫樓都有想偷的沖動。

    她是特工,整個城市沒有她進不去的地方。藝高人膽大,每次看到國寶級的珍藏品,她便想偷。只是受制于帝國的法律,一直沒有真的行動。

    如今,這半壁衣櫃里,可是二十世紀早年最純正的旗袍,不管是絲綢還是工藝,都是最上乘的,比博物館的珍藏還有名貴萬分。她吸了一口氣,心中笑道︰「果然是來對了,俞州的好東西就是多,這半櫥櫃的旗袍,夠開個全世界的旗袍展了」

  她很想放幾件在自己儲物袋里。不過轉念一想,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二十二世紀,放了也沒用。其實她不想回去的,二十二世紀,令她留戀的東西不多。那個時空,凜冬降臨大地,一年四季沒有陽光,只是冰雪、寒冷、工業與經濟極其發達。孤兒院出身的她作為帝國的特工,五歲起便開始在大腦與血脈中注入芯片,學習各種東西,有時想想,很累。

   組織里沒有感情,只是紀律、殺戮、學習、任務帝國從來不虧待他們,給了他們最尊貴的榮譽。慕容畫樓重生之前,是少將二十幾歲便是將軍,雖然外人看來很顯赫,在組織里卻是很平常的事情。

   她重生到這個時空,唯一的附贈品,便是一個自己用慣的儲物袋。她看過歷史,在二十一世紀初期,儲物袋還是虛幻中的東西,只存在游戲、小說、影視中,到了二十一世紀末期,卻遍地都是。

    人類的智慧真是可怕的強大

    畫樓左看右看,選了一件月白色龍鳳呈祥紋琵琶襟長袖高領低開叉的旗袍,配了一雙白皮鞋,將流水般一瀉千里的青絲綰起,插了一支從老家帶來的荷花簪,模樣不夠絕色,卻也是清純可人的。

   剛剛換好衣衫,在鏡子面前左右看了看,很配她的氣質,便聽到了院子里有整齊的腳步聲,鏗鏘有力。慕容畫樓輕手輕腳走到窗簾邊,微微掀起一角,將身子往後藏,選好了一個看得清外面,外面卻看不到她的角度。

    院子里一輛軍綠色的小橋車停著,四周站滿了扛槍軍士,他們的戎裝跟去接慕容畫樓的人不同,一看就是近侍。片刻,一個男子從屋子里走出去,快步進入小轎車,車子開了出去。
  送行的是李爭鴻副官。

  驚鴻一瞥,只能看到他的鐵灰色肩章的陽光下發出清冷的光澤。個頭比李副官高些,也強壯些。一些青絲烏黑濃密,跟慕容畫樓想象的那種頭發稀少、大腹便便的督軍不同。

    應該是白雲歸

   不是說晚上接風洗塵請他們吃飯嗎?怎麼這個時候還出去?

   慕容畫樓愣了一下,只見李副官的目光往樓上看來。她站著不動,手指勾起的簾布也不放下,好似一切都是靜止的。李副官這才放心地進了屋子。慕容畫樓也緩慢從窗邊退後。

    這個年代,時局是最動蕩的,督軍的妻子,便是在漩渦心中處。慕容畫樓只是嘆了一口氣,心想隨遇而安吧反正有古董可以欣賞、能吃飽飯、不需要每日強度極大的訓練、沒有殺戮、沒有任務,她覺得很滿足

   至少跟二十二世紀相比,處境改變了不少呢

    那邊白雲靈換好了衣衫,來敲門。

   開門的瞬間,白雲靈驚愕地望著她︰「大嫂,這衣裳真好看……我也要穿旗袍……」

   說罷,又蹭蹭蹭地跑回去,換了一件粉紅色八寶紋瓖葡萄枝滾邊如意襟高領長袖低開叉的旗袍,配了黑色的皮鞋,也學畫樓的模樣,將一頭卷發綰起,別了珊瑚翡翠簪,宛如畫中走出來的女子……

    清純里卻透出令人窒息的美麗。

    「真好看」慕容畫樓稱贊道。

    下樓的時候,李副官坐在客廳里喝茶,瞧見她們二人,眼眸微動,繼而笑了起來︰「夫人,六小姐,督軍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可能晚上趕不回來了。晚宴已經訂好了,我陪你們過去……夫人、六小姐意下如何啊?」

   對于白雲歸,白雲靈同樣是不熟悉的,她出生的時候,白雲歸就已經外出從軍了。

   她嘆了一口氣,笑道︰「還以為能見到大哥呢。不過都來了,早一日見晚一日見是一樣的,公務要緊,是吧大嫂?」

    慕容畫樓依舊只是笑,點點頭,神情故作木訥,有些抹不開。

    李副官對這兩位內地來的女人還算滿意的,都不是矯揉造作之輩,一個直爽,一個羞赧,教養都極好的。

   那邊已經派好了汽車,往南渡餐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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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5:59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14 PM 編輯

第三節 名人

     南渡餐廳設在鬧市區。夜幕初降,俞州的路燈已經一盞盞亮起,昏黃燈光漂浮在半空中,宛如淺黃色的紗綢。依舊是那輛深藍色的首版別克汽車送他們。跟剛剛來時不同,慕容畫樓已經淡定了很多,不再東張西望。

    白雲靈對她的改變很滿意。

    南渡餐廳是俞州最豪華的餐廳之一,華燈初上,門前寬闊的車道上,便停滿了政要名流的座駕。都是初版的汽車,在二十二世紀全部被電磁浮汽車代替,只能在博物館里瞧見。

   慕容畫樓對古老的東西著迷,幾乎成了一種病。她貪婪地望著這些汽車,一個不慎,差點絆倒了白雲靈。白雲靈微微蹙眉,杏目嚴厲地梭了她一眼,才對李副官笑道︰「許久不穿高跟鞋了……看我,真沒用……」

    她用自己的失誤來遮掩慕容畫樓的失態。

    李副官卻全部瞧在眼中,眼眸微微帶著笑意,點點星光從眼眸中蹦出,落在白雲靈身上,這才笑道︰「高跟鞋是怪受罪的……」

    慕容畫樓看了她一眼,略帶歉意。

    看到她這樣,白雲靈覺得自己剛剛那個怒目有些嚴厲了,怕她多想,便偷偷跟她解釋道︰「我剛剛去倫敦的時候,也是這樣,看到汽車就走不動了……見多了就習慣了。」

    慕容畫樓依舊在笑。

    南渡餐廳的大門前,大理石堆成五階丹墀,從門縫里透出光線,大理石好似蒙了一層彩色斑斕的霜。水晶大門口,站著金色制服的棕膚印度侍者,見到客人來,便緩緩拉開了大門,頓時一片輕柔又綿長的鋼琴聲傳了出來。

    大廳里擺滿了桌子,穹頂水晶燈枝盞繁復,流轉出朦朧的光線,乳白色的西式餐桌便這樣溶在淡雅光線中。桌上點了燭火,將一切繁華拋盡,只剩下眼前的旖旎。

    冷而媚的燭火中,慕容畫樓與白雲靈落座。李副官坐在斜對方,督軍不在,便是他作陪。

    四周的男子或女子,衣冠楚楚,淺笑怡然。只是看到慕容畫樓與白雲靈進來,目光都落在她們的打扮上,古典的美也能這樣動人心魄。男人眼眸是欣賞,女子多少是羨慕。

   白雲靈不怯場,慕容畫樓裝作木訥,倒也平常。

    落座之後,身後那張緊鄰的桌子上,便聽到有人用德語小聲交談。二十二世紀在組織的時候,慕容畫樓等人自小廣在腦海、血脈、肌肉里注入芯片。其中便有提高記憶力與語言學習能力的芯片,她會好幾種語言,輾轉全世界盜取情報、緝拿罪犯。

    有次執行任務,便去了德國,在柏林待了一年多,對德語不僅僅是芯片的記憶,更多是熟悉的。

    她似乎聽到身後的人在說︰「……北方內閣倘若不插手,俞州便是日本人的天下……」

    「……白雲歸不至于如此下作,投靠日本人……再說了,南方內閣……」

    「……日本人為南方內閣提供軍需,南方內閣早就是傀儡,指望不上,如今唯有盼北方內閣揮兵南下……白雲歸麼,土匪軍閥,心中只有權欲,豈有家國?」

    慕容畫樓只是聽,不作評價。歷史書上有過軍閥的記載,但是沒有白雲歸這個人,也沒有俞州這座城市。這個時空既像是歷史中的,更像是架空的。

   這一年,帝國的確有兩個內閣。一個日本人支撐,一個英美庇護,常年征戰,最後劃江而治,才勉強平靜兩三年。

    慕容畫樓蹙眉,時局只怕又到了劍拔弩張的時刻吧?

    聲音漸漸小了,慕容畫樓也懶得去聽。

    點餐的時候,慕容畫樓對這個吃膩了的奶油肉排沒有太多興趣,還是點了。最後看到菜單後頁有紅酒。到了二十二世紀,沒有陽光普照,植物的生長需要實驗室里栽培,葡萄酒早已沒有了最初的味道。

    她愛古董,也愛美食美酒,便眯起眼楮,指了指笑道︰「這個是洋酒嗎?我們喝這個吧……」

    白雲靈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不好公開反駁她,可是慕容畫樓沒有喝過洋酒,白雲靈怕她失態,正在為難之際,卻聽到李副官笑道︰「就這個吧。夫人好眼力,督軍從來不喝葡萄酒,卻愛夫人點的這種……」

    慕容畫樓笑了笑,又聽到身後的人用德語說道︰「如今白雲歸是三面受壁,就算他不想投靠日本人,也挨不過張元和、霍忠林、範成術的將近百萬大軍壓境……俞州成為江寧一樣的傀儡之地,是遲早之事。一旦白雲歸投靠南方內閣,我便回斯圖加特……眼不見為淨……」

    「斯圖加特如今也不太平……廣袤天下,居然沒有一片淨土……」

    原來俞州的時局已經緊張成了這樣。

    那麼白雲歸接夫人來小住,自然不是夫妻情事。慕容畫樓微微一笑,有點意思,這趟南下比她想象得更加有意思。

    紅酒注滿水晶杯,透出殷紅。慕容畫樓端在手中,不停地輕輕晃動杯子,讓酒醒一醒,更好接觸空氣,味道才更加純正。白雲靈吃驚看著她,她居然知道如何喝紅酒。李副官卻不懂,他是軍人,對西餐不過是涂新鮮,紅酒端起來就喝。

    那邊,慕容畫樓抿了一口,一股子清醇由喉間緩緩落下,穿腸入腹,余香滿口,她享受地舒了一口氣。

    對面桌子上的男子正好抬眼,便瞧見了慕容畫樓這樣一幅慵懶又舒適的表情,不禁一笑。如今的俞州,紅酒傳過來歷史並不長,懂得品酒的人不多。一看這位姑娘,便是慣于飲酒之人。

    能時常飲紅酒,不是政要之門,就是富商之戶。此男子看了看她的面孔,很陌生,俞州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她。他繼而瞧見把紅酒當成茶水般大口大口灌的李副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坐在他對面的女子,身著深紫色塔夫綢長裙,裙擺逶迤在上,燭光中襯出雪肌紅唇,莞爾一笑︰「李少在笑什麼?」

   「看到一件趣事……」被稱作李少的男子大約二十五六歲,一身象牙色軟呢條紋西服,內襯白色襯衫,唇滿笑意,風流之態從斜長眼角絲絲流傳,自成倜儻氣質。

    一杯酒畢,才正式上菜。端上來後才知道,並不是英式西餐,而是意大利式。酒燴火雞丁、濃汁牛排、奶酪通心粉。慕容畫樓嘗了一口,味道很濃郁,比她吃過的最正宗意大利餐還要好吃。因為材料是新鮮的,不是實驗室里培養出來的。

    她用餐之前,才想起了自己是土著小姐,手下頓了一下。白雲靈這才跟她說如何用刀叉。說了一遍,示範了一遍,慕容畫樓就點點頭,用得很熟練,根本不像是第一次用。

    白雲靈雖然吃驚,卻也是高興的,這回她沒有丟臉。

    正餐用完,便是甜點。白雲靈點了咖啡,慕容畫樓與李副官依舊品酒。

    「李副官,許久不見啊……」一個男子緩緩走到他們這邊,含笑望著他們。慕容畫樓抬眸瞧他,突然心口一滯︰李方景,帝國成立初年的副總統李方景,最聰明的外交家,二百年後依舊被世人稱贊

    如此年輕的李方景,跟歷史書上描寫的一模一樣︰最美的男子,最有功績的外交家,最英明的副總統

    居然……居然遇到了自己最崇拜的名人,準確地說,她最崇拜的名人年輕的時候

    慕容畫樓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拿出那種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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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01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15 PM 編輯

第四節 姨太太

    對于李方景,慕容畫樓是非常熟悉的。她愛讀史書,更加愛歷史上那些恣意風流卻萬人敬仰的男子,李方景是其中之一。根據史書傳記,他生于前朝末年,十四歲便進入盛京大學,攻讀法律專業,一年後輟學,進入灣南軍官學校;十八歲軍校畢業,遠赴德國深造;二十九歲成為北方內閣軍事次長;三十八歲,內閣倒台,成立新的民主政府,他擁護有功,封了軍事部長;四十二歲,當選民主政府副總統兼外交官。

    那一年,侵略國家從帝國撤軍。國土剛剛獲得了解放,可是百廢待興,國內經濟、政治、軍事一片混亂;外有西方大國的經濟制裁。他便是這樣一步步,用自己強悍又婉約的外交方式,耗盡了二十年的光陰,將帝國一步步拯救出來,成為東方最強大的國家之一,經濟、軍事與西式帝國齊頭並進。

    李方景功不可沒,史書對他的評價極高,超過了帝國建立之初的所有人。還有一條,也是史書明確記載的,他一生未娶

    就是因為這一點,後世的影視、小說對他有各種猜測,他的風頭也從未落過……如此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男子,為何一生不娶?

    看他如今的模樣,應該不超過二十五歲,是剛剛從德國回來的。這個時候,他應該沒有功名在身吧?

    慕容畫樓看了一眼,便警惕地收斂自己的好奇心,裝作很笨拙的模樣,雙手不安放在膝蓋上。白家二房的三少奶奶很膽小,每次見到陌生人都會這樣緊張,然後將雙手攥緊放在膝蓋上。慕容畫樓學得很像。

    「李副官,這兩位美麗的小姐是誰啊,怎麼也不給介紹介紹……」李方景臂彎里臥著美人香酥玉筍般手臂,含笑看著他們。

    李副官神情有些不喜,沒有起身,淡淡道︰「李六少啊……這位是督軍夫人,這位是督軍的妹妹……這是李府的六公子……」

    見李副官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慕容畫樓坐著不動,表情呆呆地笑了一下;白雲靈心如琉璃,一瞬間就看的明白,自然也坐著不動,淺淺含笑,道了一聲六少,禮數周全。

    李方景的眼眸卻落在慕容畫樓的臉上,唇角笑意微挑,道︰「原來是督軍夫人……倒是頭次見面了。下個月初是敝府老夫人壽辰,屆時望夫人與督軍前來……不打擾三位用餐了……」

    李方景攜女伴,腳步輕輕便走了,卻帶走了一片驚嘆的目光,俊男美女,華服錦繡,相配甚極。就連白雲靈都感嘆︰「好相配的一對兒…」

    他們走後,李副官臉色稍霽,跟她們二人說起了李方景的種種︰「……李府是南邊顯赫的望族。長子在盛京任省長;次子是北方內閣財政次長;三子學富五車,如今是京都大學的教授;四女婿是穆成將軍部下猛將,鎮守東北,如今已經少將;五女婿是我省的財政廳長;偏偏這個李方景,是極其不爭氣的。前年從德國留學回來,一開始在警察廳任職,不到三月便失手傷了自己的上峰,而後一直賦閑在家,結伴狎ji,不成體統……此人輕浮,夫人六小姐以後倘若遇著他,盡量少寒暄幾句……」

    白雲靈這才嘆了一口氣,道︰「不成想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慕容畫樓也嘆,功績總得蓋棺定論,誰能想到百年後名勝世界的李方景,年輕的時候得到的評價是輕浮無能、紈褲子弟呢?

    不過是小小插曲,繼而也就忘記了。吃了飯,李副官便問她們是去看電影還是回家歇息。

    慕容畫樓與白雲靈都說回去歇息,坐了幾日的火車,兩人精力都有些不濟。回去的路上,繞過一條幽靜小徑,種著高大的法國梧桐,路燈穿過深綠葉子,脈絡清晰映照在地上。

    白雲靈跟李副官寒暄,問督軍最近在做些什麼。

    「平常也是軍事,在家的日子少。若是在家,跟雲姨太太下棋、喝茶,偶爾也出來坐坐,聽戲看電影……」李副官說道。

    已經兩次好似不經意提起了雲姨太太,慕容畫樓想,不會是無心的。為何提她?

    第一次提起的時候,白雲靈沒好接口,此刻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慕容畫樓便坐在他們身邊呢。在正室面前說姨太太的事情,總讓人覺得不痛快。

    慕容畫樓見白雲靈沉默了一下,自己笑了笑︰「雲姨太太就是那個閨名雲媛的姨太太嗎?在老家聽三叔說過幾次,是極美的女子……」

    先投下一枚石子,看看能不能引起波瀾。

    三叔是二房的老三,上次回國時路過俞州,是雲姨太太親自去接的,在督軍府閑住了兩日,雲姨太太照顧得很好,賓至如歸,回去之後偷偷跟家人說過幾次。家中的五姑八婆,個個愛嚼舌根,自然會傳到慕容畫樓的耳朵里。

    「是的夫人……」李副官語氣輕松,似乎不知道避諱,「雲姨太太曾經是艾菲爾俱樂部的當紅歌星,後來跟了督軍,就一直不出去應酬了……是美的,當年稱俞州第一美人。」

    白雲靈咳了咳,覺得一向穩重的李副官,怎麼如今在慕容畫樓面前說起這樣輕浮的話來。又轉眼看了看慕容畫樓的臉色,依舊有些茫然木訥,似乎不怎麼生氣。

    「是嗎……」慕容畫樓心中好笑,順著問道,「那怎麼今日不見雲姨太太?」

    「她半個月前突然中了天花,搬到小公館去了……她說等天花過了,再來給夫人請安……」李副官笑笑說道。

    天花,真是絕佳的好病輕了可以謝絕拜訪,重了可以一命嗚呼

    原來李副官饒了一圈,就是想告訴慕容畫樓這件事。她心中笑了笑,也知道,雲姨太太的話題,告一段落了,于是擺出姿態道︰「天花……這我倒是不方便去看她……等她好了接她回來坐坐……」

    李副官忙道好,然後又說起了俞州的一些趣事。果然不再提雲姨太太。

    白雲靈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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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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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李家壽宴

    來到俞州一連六七日,都是李副官陪同,四下里走走看看,今日聽戲,明日看電影,後來又說來了新的歌劇……俞州城里各色館子吃了一遍,各種建築看了一遍,各式旗袍買了一遍,慕容畫樓樂在其中。

    直到那日午後捧了一杯濃郁混合紅茶想去後院的秋千上坐坐,聞聞花香、曬曬日頭,聽到白雲靈與李副官說話,才想起好像缺點什麼……

    她尚未繞過牆壁,就聽到走廊那頭的聲音有些壓抑的憤怒。她頓住腳步一停,仔細聽了聽,是白雲靈︰「……這樣不對……既是接了大嫂來小住,他卻一直不露面,這樣不對……我嫂子嫁到白家兩年多,他一直未歸,嫂子卻無半句怨言,恪守婦道,孝順爹娘,輔佑弟妹……她是沒有念過新時代的書,不知道男女平等之說。但是她也是有尊嚴的……既然嫌棄她,一直養在老家,跟先前大嫂一樣不好嗎……接來了又不見,不是折辱她嗎……大嫂厚道,在她跟前我一字不敢提……大哥這樣不對……」

    「督軍真的很忙……」李副官解釋道。

    「忙?回家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嗎?既然忙,何必接大嫂來……我是不懂的……她愚笨一些,不知道問,可是日子久了,她總會問的,我怎麼跟她說……」白雲靈的聲音有些哽咽,「大哥如此,不厚道我回去之後,如何跟爹娘交代……臨走之前,娘一直說,大嫂務必懷了身子才會霖城去……大哥都三十五歲了,至今無後……」

    慕容畫樓聽到這里,心中也是溫暖的,這個小姑子善良,很向著她,跟婆婆一樣的女子。

    是缺了點什麼,就是她的夫君白雲歸。那日瞧見白雲歸出去之後,一直未歸。李副官有各種說辭,慕容畫樓又沉浸在吃喝玩樂之中,一直忘了問。反而白雲靈小心翼翼左右為難。

    白雲靈跟婆婆很像,從來不挑撥夫妻之情,心中不滿,也不在慕容畫樓面前說白雲歸一字不好……

    日子便是這樣過了。

    轉眼已經六月初,慕容畫樓來到俞州也整整半個月,白雲歸還是未歸。但是街上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似乎戒備很嚴。李副官依舊在打馬虎眼,糊弄她們。不想白雲靈為難,慕容畫樓只是有一天偶爾問了一句為何督軍不回來,然後便沒有再問了……

    慕容畫樓不會幼稚到以為白雲歸接她來,是為了折辱她。自然是有原因的。具體因為什麼,她心中有一點淡淡的輪廓,卻很多的細節聯系不起來……

    時局……可以肯定的是,俞州督軍之位,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壓力。不管在她是屬于哪顆棋子,卻可以肯定是跟時局有關的。

    兵來將敵水來土堰,慕容畫樓心中這般打算,日子也過得很悠閑。她依舊是那個什麼都驚奇不已的鄉下土著夫人,白雲靈依舊是她的向導。

    到底還是發生了一件事,讓她悠閑的日子有些波瀾。

    李府太老夫人的七十大壽,是六月初五。李副官告訴慕容畫樓,她定是要出席的。

    「我一個人去嗎?」。慕容畫樓頓了一瞬,還是問了。

    李副官帶著淡淡笑意︰「夫人一個人去,屬下陪同……」

    說這話,便是白雲靈也不讓帶了。慕容畫樓腦海中飛速運轉著李副官的話,似乎想明白了一點,也不說什麼,只是故作怯懦︰「我怕應付不來……」

    「無妨的,屬下跟夫人一起去……」李副官依舊不咸不淡說道。

    白雲靈原本想抱怨一句,又怕這樣慕容畫樓會更加不安,于是也笑著安慰她︰「大嫂只管去,他們還能吃人嗎?您是督軍夫人,俞州城里最尊貴的人,看的過眼陪著說笑兩句;看不過眼便不搭理……」

    這倒是個好法子。

    李副官沒有反駁。

    慕容畫樓倒是不會怯場,只是這中間有些東西她想不明白。督軍是俞州城里最大權勢的人,李府壽宴,他如果真的忙,大可推說不去。李家的實權在北方,俞州還是督軍說了算,不怕得罪李家。他卻不推脫,還讓慕容畫樓一個人去。明明知道她是從小地方來的,沒有見過世面,還讓她去,不是讓她出丑嗎?

    慕容畫樓一個激靈︰也許就是為了讓她出丑,讓逼她一個人去的。

    可是為何要她去露怯?夫人愚笨,督軍面子也無光,應該藏拙才是,為何卻非要去?

    非去不可的理由是什麼?

    慕容畫樓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卻一個個被自己否定……

    初五的下午,她早早就開始準備。李副官告訴畫樓,李家太老夫人已經七十多歲,身子不好,給她做壽不過做做樣子,應該按照李老夫人的喜好穿著打扮。李老夫人今年五十出頭,曾經跟李老爺子去過英國兩年,極愛時髦的東西……

    六月的天氣倒也熱了起來,滿櫃子的衣衫,慕容畫樓左挑右選,還是選中了一件大紅色並蒂荷花紋如意襟高領短袖高開叉的旗袍,然後又換了一雙白色皮鞋。既喜氣又不張揚。

    濃密頭發挽起,堆成雲髻,插了兩株步搖。

    她下樓的時候,李副官愣了一下︰誰說督軍夫人是內地土得掉渣的小姐?她穿著打扮,極具眼光,而且總能把古典美與新潮的東西融合在一起,既看著舒服又不失女子的柔美,不像完全老式的女人固步自封,也不像完全新潮的女子崇洋媚外。

    她清秀的眉眼,似乎越來越具魅惑。

    李副官則換了黑色晚禮服。軍人出身的人,身量高大結實,晚禮服穿在身上,風姿卓越。面色沒有遺少的蒼白,健康膚色更加襯托軍人的氣質。是個很不錯的男子。

    去的路上,李副官便跟慕容畫樓交代到了李家之後的事宜︰「若是有人問起督軍為何不來,夫人就說,去了東邊,別的什麼都別說;李老夫人喜歡新潮的東西,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夫人就不要說話,多說多錯……」

    如果有人問起督軍……

    去了東邊……

    通過看報紙,慕容畫樓知道東邊此刻正有日本人支撐的軍閥張和元的二十萬大軍壓境,戰事一觸即發。李副官的意思,是想通過慕容畫樓的口,告訴眾人,督軍跟日本人有瓜葛?

    這是為什麼?雖然跟了日本人,大家卻不願意捅破做了漢奸的窗戶紙,所以如果白雲歸真的歸順日本人,是不可能大張旗鼓去說的。既然可以說,那麼就是沒有,卻要去誤導大家……

    半個月不歸家……

    逼她一個人去李家的壽宴……

    日本人……

    慕容畫樓想清楚了很多,卻還有一個點接不上,說不通。她只是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李副官到時幫幫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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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19 PM 編輯

第六節 壓軸戲
        
    李府亦不在鬧市區。

    慕容畫樓坐在車里,瞧著道路兩旁的高大樹林漸漸後退,片刻便爬上了半山腰,一面是隨風恣意飄灑的整齊垂柳,一面則是裝飾了青籮的陡峭山壁。垂柳的外面,是湛藍靜謐的海。

    李府門前的道旁早已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華汽車,堵得水榭不通。高大的鐵欄後面,燈火異常的明亮與柔媚;大理石鋪路,兩邊是花圃,白色玫瑰是主調,零星點綴了星星草;乳白色羅馬式噴泉,水柱高低錯落,在燈光下猶豫盛開的艷麗花朵。繞過噴泉,方是李府的大門。

    李府在俞州,算是最時髦的新派人家。三層的歐式小樓,卻比督軍府更加考究;琉璃大門被燈光反襯,里面衣香鬢影,人影綽綽。今日是盛大宴會,請了專門的門童。

    慕容畫樓與李爭鴻走進,白色制服的俊美門童恭敬拉開了琉璃門,一陣陣輕揚的音樂、一陣陣歡快的笑語迫不及待飄散了出來。

    步入大門,慕容畫樓吸了一口氣︰不知材質的地面上,光華涌動,好似繁星的夜空;水晶吊燈隨著梵阿鈴的曲子輕輕搖曳生輝,余音繞梁,如絲綢糾纏,華麗而艷冶。

    李府,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世家風範。

    因為老夫人喜歡時髦的東西,今日來客,大多是洋裝西服,旗袍也是有的,卻加了一件蕾絲披肩。人頭攢動中,也能看到白膚碧眸的男女,個個端莊貞淑。中央大的舞池中,已有窈窕身影翩翩起舞,跳的是古式華爾茲。

    瞧見李爭鴻過來,便西裝男子過來打招呼,然後詢問女伴是何人。得知是督軍夫人,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的。

    繞過大廳西邊的側門,便是餐廳,此刻尚未開席,人並不多,大家都聚在舞廳那邊了。俊美侍者見他們落座,便在高腳水晶杯中注了香檳,恭敬端上。慕容畫樓熟練地拿了一杯,緩緩品著。

    那邊來人,便叫了李爭鴻過,說老夫人找他。

    李爭鴻笑了笑,道︰「夫人,您在這里坐著,別怕屬下去去就回……」

    如此新潮的東西,李爭鴻自己都第一次見識到,對于不熟悉的,總是害怕的,所以他叮囑慕容畫樓。

    慕容畫樓仰面一笑,眼光輕柔道好。

    不過片刻,似乎聽到一陣繁雜的腳步聲,還有女聲拔高道︰「……這怎麼行?夫人來了,雲媛就不來,沒有這樣的道理雲媛的鋼琴彈得俞州無人能及,我就是等她來,壓軸曲子都給她留著……一時半會兒,讓我上哪里去尋彈壓軸曲的人?太老夫人的壽宴,一點都馬虎不得……」

    話音未落,慕容畫樓便瞧見一群盛裝女子用側門過來,李爭鴻焦急跟在身後,似乎在勸解什麼,為首的女子卻是不依,一定要他說。李爭鴻嘆了一口氣,目光投向了慕容畫樓這邊。

    然後那群盛裝女子,便跟在李爭鴻,往慕容畫樓這邊走來。

    手中酒杯剛剛空了,慕容畫樓隨手便放下杯子,手指輕叩杯沿,慵懶隨性。舞廳那邊,華爾茲的曲子飄過來,蕩在半空中。

    「四小姐,這位就是督軍夫人……夫人,這是李府的四小姐……」李爭鴻帶人走到慕容畫樓的面前,笑容有些勉強。

    慕容畫樓起身,唇瓣含笑,背後挺直,目光里帶著一絲慵懶與凌厲,愣是讓李四小姐愣了一下。不是內地來的土夫人嗎?這周身的氣質與打扮,自負時髦高貴的李四小姐居然瞬間覺得相形見拙。

    「四小姐」慕容畫樓款款笑道,表示了自己的友好。

    李四小姐穿了一件天藍色的洋裝,露出半個香肩與半截手臂,肌膚塞雪;頭發卷曲,大約三十來歲,保養很好,就是眼角帶著煞氣。聽說她的夫君是穆成將軍麾下猛將。

    將門夫人,自然強悍些。

    她身後跟著的,都是平日里交好的女伴,大約五六人。此刻大都在欣賞督軍夫人。督軍夫人如何,她們早就聽說了。趕過來只是想看看督軍夫人土氣又笨拙的模樣。可是慕容畫樓跟她們想象的有些出入,大家一時間覺得掃興。

    李四小姐愣了一下,才含笑道︰「夫人,太老夫人壽宴,您賞臉來,敝府蓬蓽生輝……只是不知道為何雲姨太太不來了?夫人別怪我失禮,著實有難處的︰雲姨太太彈得一手好鋼琴,俞州無人能及,三個月前安排壽宴的時候,她便道可以過來彈琴,所以壓軸的曲子我給她留了……現在宴會已開,我從哪里去尋能彈琴的人?再說了,大家都是知道最後一首曲子是督軍府的人彈,大家都沖著這個來的……」

    慕容畫樓看了李爭鴻一眼。

    李副官則撇過頭去,不理她。慕容畫樓一頭霧水。

    李四小姐語急如濺珠︰「……李副官說夫人來了,雲姨太太就不來……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只是太老夫人身子不好,過了這個壽辰,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下個壽辰,我們做晚輩的,自然是要盡善盡美的……倘若夫人不介懷,我還是想去接了雲姨太太來……就讓她彈完最後一個曲子……還望夫人體諒。」

    慕容畫樓依舊看李副官。她這個樣子,才顯得有些笨拙木訥,身後的小姐們終于看到她們想看的,才個個抿唇偷笑。

    雲姨太太得了天花,不能說嗎?為何要說是她不讓雲姨太太來?

    李四小姐剛剛驚鴻一瞥間,瞧見慕容畫樓的神態,如今再看她,似乎真是笨拙的內地小姐了。

    「雲姨太太來不了……」慕容畫樓收斂自己的聲音,低沉一些,好似很委屈,「她生病了……是天花呢」

    李四小姐露出一抹冷笑,不想讓雲姨太太來,居然用這樣的借口,著實拙劣。她心中一直對白督軍存了一口氣。他的夫人攪合了太老夫人的壽宴,李四小姐怒氣更盛了,連招呼都不打,拂袖而去。

    身後的那些女子,也跟著而去。

    慕容畫樓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從侍者手中接過一杯香檳,緩慢飲下去。半晌,才倏然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李爭鴻。那目光仿佛刀鋒被強光一照,陰冷又刺心。

    李爭鴻愣了一下,再瞧她時,垂眸品酒,眼眸被修長濃密的羽睫覆蓋,看不清情緒。李爭鴻舒了一口氣,一杯香檳一口氣下肚。

    李府三樓,跟一樓二樓的格調完全不同,不再是水晶門、琉璃門、而是雕花木門。走廊牆壁上掛的,也是中式的字畫,或梅或竹。李四小姐腳步焦急,嘟嘟的皮鞋聲響徹整條走廊。

    直到走廊末,推開了一間玄色香椿木雕花大門,倩影沒入門縫中。

    「……要不最後的鋼琴曲就取消了……如今來的鋼琴師,怕是獨奏不了……」是李四小姐憤怒的聲音,「白雲歸簡直就是煞星……他那個夫人,又土氣又木訥……籌備了這麼久的壽宴,可惜了……」

    「他的夫人來了。雲媛不是一直稱白夫人嗎?」。另外一個雍容的女聲輕輕笑道,平淡又隨性,「鋼琴獨奏的時候,讓司儀依舊說,白夫人獨奏……反正壽宴里,有白夫人的……」

    「媽,這個不行吧?」李四小姐急了,「那個女人是鄉下來的,她連鋼琴都沒有見過……您這樣一來,壽宴不是更加糟糕了嗎?」。

    「不,會更有意思……你去吧」

    李四小姐還想說什麼,觸及母親的眼光,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氣嘟嘟地又出去了,走廊上依舊一陣劇烈的走動聲。

    「白雲歸……想讓我們李府做你麻痹日本人的棋子?你倒是想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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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19 PM 編輯

第七節 跳舞
   
    晚宴初上,各色的英式名菜。

    慕容畫樓不太愛英式的晚餐,味道太過于清淡。她依舊回味著那日南渡餐廳的意大利的紅酒燴火雞丁。菜吃的不多,葡萄酒倒是喝了不少。李府的葡萄酒,卻比南渡餐廳的更加美味。

    晚餐的時間並不長,大家也沒有太多的興趣。晚宴過後,臨時搭建的舞台上,白俄人上演了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白俄女子高挑性感,妖嬈的模樣哪里是朱麗葉,分明就是克莉奧芭特拉。

    慕容畫樓看到在場的華人個個沉迷,歐美男子也是向往的,一向自負性感美麗的白人女子卻有些拈酸吃醋。還聽到有個白人女子用英語道︰「要是朱麗葉都長這模樣,羅密歐只怕也難成情聖了……」言語之中,對舞台上的朱麗葉頗為嫉妒。

    慕容畫樓也是喜歡的,女子妖冶,男子性感,俄語的歌聲意蘊頓挫,舞蹈有些芭蕾的痕跡,卻不是完全的芭蕾。看過很多形式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白俄人扮演的,卻是最動人心。

    李爭鴻卻是聽不懂的,蹙眉站在那里,瞧著舞台上聲樂漸漸緩沉,演員漸漸倒地,燈光暗了下去,他舒了一口氣,終于演完了,真是受罪唱唱中國的大戲不好嗎?非要弄白俄人的東西……

    什麼羅密歐朱麗葉,演一曲梁山伯祝英台不就好了?

    謝幕之後,全場掌聲如雷。慕容畫樓緩緩鼓掌,心中依舊沒有從最後的悲情中緩過來。她很喜歡看戲,也很容易入戲,眼角有些淚花。李爭鴻好奇看著她,她這樣的情緒激動,難道聽得懂嗎?

    歌劇過後,便是舞會了。華爾茲的樂曲響起,整個大廳仿佛沉浸在花團錦簇的世界,華美樂章緩緩鋪開,如水流淌,水晶燈枝盞的光線漸漸淡了幾分,一切美得令時光躑躅。

    斗室之間,猶豫華盛的天地。

    慕容畫樓與李爭鴻坐在一起喝酒。不是香檳,不是紅葡萄酒,而是自勃根第的正宗白葡萄酒,世界著名的Chardonnay,二十二世紀的時候,她曾經盜墓,從英國親王的墓地里盜出一瓶,味道比這個卻差遠了。金黃色的白葡萄酒緩緩躺在水晶杯中,散發出馥郁的果香,味道清爽,久久回味。

    她品了一口,心中更加熱愛這個時空。多好啊,想喝什麼樣的酒,不需要考證、然後盜墓、然後避開國際法律的制裁,簡簡單單便能喝到了。

    有人過來請慕容畫樓跳舞,她羞赧說自己不會,只是為了坐在這里喝酒。她在督軍府邸住了半個月,只能在客廳與三樓的客房活動,二樓嚴禁她涉足。所以督軍府里,她不能喝道這樣的美酒。

    李爭鴻終于發覺她極愛喝酒,似乎千杯不醉,心中不免愕然,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夫人跟旁人說的不同。她的木訥,她的疏遠,更多的是一種與世無爭後的平靜。除了吃喝玩樂,她似乎對旁的事情不上心。說到吃喝玩樂,她雖然說自己不懂,舉手投足之間,卻是非常的熟練,沒有一絲一毫的滯障感。

    比如品酒,李爭鴻發現很多人跟她的喝法一樣,而且這樣喝,的確比一口氣灌下好很多……

    李爭鴻也看得出來,督軍為何一直不歸,她是真心不在乎。如此女子,著實令人費解。

    「屬下請夫人跳舞,夫人賞臉?」李爭鴻見慕容畫樓一邊品酒,一邊欣賞舞池里的身影,以為她也想跳,便開口邀請她。

    慕容畫樓轉眸看他,臉上的笑意淺淺︰「你會嗎?」。

    李爭鴻咳了咳,訕訕笑道︰「學過一點……」

    「要不……我們還是喝酒吧……」慕容畫樓眼眸轉了轉,帶著一絲狡獪。一束鬢絲微落,她素手輕撫,氣息幽香如蘭。

    李爭鴻啞然失笑,也越發覺得,她跟第一次見面時的木訥不同……

    「那在下請夫人跳舞,夫人可否賞臉?」身後一聲輕笑,聲音玉潤。話音剛落,人便在眼前。是李府六少李方景,如今換了一席黑色晚禮服,更襯托氣質豐神如玉。

    如此佳人,為何終身不娶?慕容畫樓也是八卦至極的人,看到李方景,便會想起史書的那些話。跟史學家一般,她也很想知道個中內幕。微微仰起臉,神態故作軟諂︰「多謝六少美意,只是我愚鈍,不曾學過……」

    「很簡單的,在下教夫人……」李方景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免含笑。剛剛他在角落里坐,依舊看到她在品酒,好似一只貪嘴的貓兒,模樣既可愛又嬌媚,真像只午後慵懶的貓咪。

    他伸出手,鼓勵地望著她。十指修長,指節勻亭,比女子更加優雅秀氣。男兒雙手如此美麗,慕容畫樓倒是頭次見到。

    她欠了欠身子,將手心放入李方景的手掌之中,指甲的冰涼觸及他手掌溫暖,一股子暖流好似潺潺小溪,緩緩流入心田︰「有勞六少了……」

    「夫人」李爭鴻倏然起身,想要阻攔。

    慕容畫樓扭頭看了他一眼,明眸微睞,柔媚中鋒銳猛綻,劈面頓生涼意,李爭鴻生生住了口。回過神時,慕容畫樓已隨李方景入了舞池,兩人舞步一開始很生疏,漸漸和諧了幾分。

    李爭鴻蹙眉,為何剛剛她的眼神,讓他看到了督軍的模樣?白雲歸不怒而威的時候,眼神正是慕容畫樓剛剛那個樣子,才讓李爭鴻一下子怔住。一杯酒入腹,他猶自低語︰「我魔怔了吧?」

    舞池樂章漸緩,舞步更加輕柔。慕容畫樓亦能跟上。李府六少態度殷勤,風度翩翩,妙語連珠時時惹得佳人展顏;慕容畫樓笑起來的樣子,眉目輕揚,顧盼神飛,錦衣華服之間,兩人神采美如雲錦。

    漸漸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六少不凡,新歡勝舊人啊」舞廳的一角,幾名金發碧眸的男子正歡聲笑語,其中兩位華人。一男一女。女子高挑美麗,男子大方得體。瞧見女子望著舞池失神一瞬,那華人男子收了一口流利純正的英語,用中文緩緩而道。

    他的口音帶著京味,字正腔圓,特別的好聽,聲音天生的低沉,帶著魅惑人心的力量。但是話語,多少有些挑撥之味。

    女子回神,並不見惱怒,只是莞爾︰「奧古斯丁先生這話,婉兒不懂了。舊人是誰,新歡是誰?那是白督軍的夫人」

    奧古斯丁一愣,目光再次投入舞池之中,笑道︰「便是那位俞州第一美人之稱的雲媛小姐?」

    他心中卻笑,氣質不錯,第一美人卻是過譽了,姿容不過爾爾。

    唐婉兒這才覺得真的好笑,眉眼疏開︰「雲媛是姨太太,奧古斯丁先生……她跟了白督軍七年,只是姨太太……」說罷,心中有些物傷其類的悲涼,只是神情依舊在笑。歡場女子,雲媛的結局,卻是她們夢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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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1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20 12:50 AM 編輯

第八節 她是誰?

    在霖城的時候,慕容畫樓參加過一次壽宴,唱的中國大戲。

    鼓響羅鳴,錦旗漫卷;水袖輕拋,佳人醉顏;喝彩聲高漲,生丑淨旦粉墨登場,美得如醉如迷。那日唱的什麼已經記不清了,卻想起一曲貴妃醉酒,雲袖拋,流波回,貴妃艷麗得勾去了她的三魂六魄。

    鏗鏗鏘鏘,熱鬧非凡,那才是壽宴

    如今瞧李府的壽宴,來客紛而繁雜,華人不少,日本人、歐美人也居多,更加像是一枰早已擺放妥當的棋局,所有人各自演好自己的角色,端的富貴熱鬧,卻有多少人真心是來拜壽的?

    六少風采煥然,慕容畫樓也很配合,笑的嬌媚。

    一曲已畢,走過來一對中年男女。男子面容已經不年輕了,青絲里摻雜許少銀白,少年英俊經歷風霜的雕刻,更顯內斂沉穩;女子縴柔高挑,肌膚磁白,若不是一笑一顰中眼角帶著細致紋路,風華不輸年輕女子。

    是李府的先生、夫人,剛剛晚宴祝詞的時候、敬酒的時候都見過。五十多歲的人,依舊風度翩翩。他二人知道慕容畫樓是白督軍的夫人,態度殷勤備至,此刻過來,也是預料之中的。

    「不知我這老頭子,可有榮幸請夫人跳一曲?」李府的先生李簾苑緩緩笑道,手卻伸了過來。他的掌心,不知道因為什麼,輕繭可見。

    慕容畫樓眼眸微動,瞧見李老夫人站在一旁笑,頓時明白了幾分,眼眸秋水湛湛︰「是畫樓的榮幸」

    李先生亦是風趣的人,說些話兒惹得慕容畫樓頻頻展頤。

    瞧見一切都很平和,李老夫人才攜著愛子的手,步入舞池。華爾茲樂聲輕柔,腳步也輕慢。

    「你怎麼看?」李老夫人用德語問李方景。

    李方景還在回味慕容畫樓身上甜甜葡萄酒的香氣,母親一語,才回過神來,目光迷離,同樣用德語說道︰「是個妙人兒,配白雲歸那個莽夫,有些可惜……」手心一痛,是李老夫人在掐他,他才呵呵笑了起來,神色微微正經一分。

    「白雲歸內地夫人的模樣,誰都沒有見過……聽說她在霖城的時候,從來不出來新式的應酬,極老式的女子。這個夫人嘛,雖然裝作木訥,會跳舞,會品酒,這麼明顯,媽還想問什麼……」李方景笑道。

    李老夫人杏目微睞︰「……她是假的?」

    「不好說……」李方景笑道,「夫人應該是真的吧。卻不應該是內地老式的女子……」

    「那她會是什麼人啊?」李老夫人睥睨愛子,眉眼微挑。

    李方景勾起唇角笑,聲音卻故作委屈︰「媽用這麼簡單的問題考我,真當我是草包了啊……白雲歸心向日本人,她可能是南方內閣的人;白雲歸心向家國,她可能是北方內閣的人;白雲歸心中覬覦東南,想自立一方,她可能是白雲歸的人……不過,她是小棋子而已……」

    「雲媛才是大棋子啊」李老夫人對李方景的回答很滿意,淡淡笑了笑,繼而舒了一口氣,道出了自己的隱憂。

    「雲媛聰明、美麗、精明,她是最好的棋子啊媽,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嗎?」。李方景也笑,目光再次越過舞池的紅男綠女,落在慕容畫樓身上。她依舊在含笑,眉目飛揚,豐神自若。

    「她是個妙人兒…….」李方景又感嘆道,「我的心啊,好像落在她身上了……」

    李老夫人輕輕打了一下他的肩頭︰「胡鬧……別惹白雲歸,那是個土匪」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照顧慕容畫樓,舞曲一直都是輕柔緩慢的,一些新派先生小姐有些煩膩了,便紛紛回來,坐在一旁飲酒。

    李爭鴻捧在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麼,杯中酒一直未飲。

    舞池的對面,三個男子站在一起,一手端著酒杯,一手輕捏雪茄,吞雲吐霧之間,三人眉眼淺笑,似乎在說些開心之極的事情。其中一個男子,身量較高,鬢發濃密,一襲象牙色燕尾服,將他驚人天人的氣質展現無遺。

    不少新派的女子注意到了他,紛紛打聽︰「那是誰?」

    「是愛德華.奧古斯丁先生,英國商團的代表……」唐婉兒站在一旁,緩緩笑著為眾人解惑,「他是華裔,聽說從小跟著家人去了英國,後來便落戶海外。曾經留學德國時跟六少同窗……」

    「也是軍官學校的?」

    「是啊,六少對他贊不絕口,說他是個神槍手呢……」

    「怎麼成了商人?」有人還在打聽。

    那邊,奧古斯丁好似察覺這里的目光,舉目過來,笑眸深邃,勾起一分驚艷,笑容入木三分,好似能映到人心中去。

    那些新派的女子都紅了臉。

    「奧古斯丁先生好魅力……」他身邊的男子緩緩道。這人留著仁丹胡,臉頰削尖,眼角帶煞,笑容頗為陰刻。

    奧古斯丁並不介意,笑了笑︰「山田先生過獎了……」

    兩個日本男子都比奧古斯丁斧些許,站在他們身邊,更加襯托奧古斯丁身姿偉岸挺拔。

    「那批貨……」叫高橋的日子男子稍微年輕幾分,面容也柔和,繼續剛剛的話題,「只要貴團稍微協力幾分,便能從俞州運出,直達平州……到時敝主不會忘記奧古斯丁先生的好意的……」

    奧古斯丁將雪茄按在煙灰缸中,繼而輕呷了一口手中香檳,拇指上古樸的龍紋玉扳指發出幽暗的光澤,他的眼眸仿佛被什麼勾了去,轉了兩轉才道︰「貴主談的是政治,鄙人談的是生意,只怕道不同啊……」

    「奧古斯丁先生也是華人嗎?」。山田聽到奧古斯丁一絲都不肯松口,仁丹胡微微聳動,語氣頗為不快,「既是華人,卻為英國商團首席代表……奧古斯丁先生,如今的華夏,外國商團有的可不止生意吧?」

    「鄙人……見識短陋……」奧古斯丁一瞬都不惱,品了一口香檳,舒服嘆了一口氣,才道,「鄙人與華夏,有家仇……這個不瞞人,但是無國恨。鄙人是生意人,不懂政治,卻也讀過書。鄙人啊,也喜歡華夏的名人,最喜歡岳飛、文天祥……」

    高橋不知道岳飛與文天祥,山田卻知道,頓時目光一凜,臉色大變,欲起身發怒,卻聞到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

    奧古斯丁獨自大笑,笑的眼角都帶著淚意,他一只手輕撫眼角,語氣也淡了幾分︰「剛剛聽了一場戲,入戲太深了……鄙人自小生養在英國,那里是鄙人的家。如今的華夏,生意就是政治,政治即生意。告訴貴主,只要能避開白雲歸那頭惡狼,這筆生意,我們商業協會接了…….華夏嘛,誰是主子,還真輪不到我操心……」

    眼眸的那個瞬間,卻是戾氣頓現。

    「你們準備怎麼避開白雲歸?」奧古斯丁斟了一杯酒,繼而又問道,「倘若……我可不敢惹他。他那個人啊,太霸道了,翻起臉來,著實不講情面的……如今俞州他是手握兵權……」

    「今夜凌晨,白督軍的官邸會有好戲看的……」山田淡淡笑道,陰刻眼眸里寒光微閃,「他的夫人與妹妹,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是很好的保護傘。」

    奧古斯丁緩笑︰「一步險棋啊……但是著實是一步好棋」

    三人復又笑了起來,絲毫沒有剛剛的芥蒂。

    那邊新派女子依舊在看奧古斯丁。他將酒杯放下,緩緩起身道︰「如此良宵,白費了可惜。華夏女子亦有別樣風味,兩位別委屈了自己啊」

    說罷,便往這邊趕過來。片刻便見他攜手佳人,共入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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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1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20 12:50 AM 編輯

第九節 我想當個演員

    一曲跳完,李先生親自將慕容畫樓送到李爭鴻身邊,還兀自玩笑︰「李副官一晚上都緊繃了精神,生怕我等傷害了夫人,如今將夫人安全送還……」

    李爭鴻也起身笑。對于李簾苑,一代大儒,世家身世,李副官是敬重的。

    慕容畫樓微微欠了欠身子,行了一個西洋禮,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白色制服的俊美侍者捧上香檳酒,慕容畫樓與李爭鴻各自拿了一杯。

    又是一首輕柔的曲子,舞池里身影漸漸也多了起來,反正坐席這邊顯得寥寥無幾。

   「 快到尾聲了吧?」慕容畫樓問李爭鴻。

    李爭鴻抿了一口氣,面色平緩下來,笑道 :「應該是吧?」他不太懂得西式宴會的規矩。

    慕容畫樓隨手翻了翻桌上的金帛裝飾的單子,已經是倒數第二個曲了。她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個曲子上,是肖邦的G小調夜曲,獨奏者白夫人……

    墨跡猶干,應該是開宴會之前才寫好的。她眼眸微凜,知道雲媛沒有來,依舊安排了白夫人獨奏。

    李家這是要干嘛?

    走廊那邊,李簾苑、李夫人、李方景、李四小姐兩兩一對,先後上了上樓而去。主人離席休息片刻,或者更衣換帽,或者修飾妝容,都是很平常的。慕容畫樓卻心中好笑。

    沒有督軍的首肯,李府敢不敢故意為難她?

    慕容畫樓這才覺得自己在一個迷局中,將自己推向漩渦心中的,也許並不是旁人,而是身邊人而已。

    她回眸一旁的李副官,目光氤氳中,隱入鬢角的修眉微挑︰「李副官,今晚……真有意思,是不是?」

    李爭鴻一愣,眉目微怔,心底卻莫名地空了一塊兒。她是無辜的,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在底線處苦苦掙扎,時局弄人。倘若是太平盛世,也許她一輩子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一輩子見不到丈夫的面,才是平安。他回神,淡笑回應︰「夫人滿意就好……」

    滴水不漏的回答,眼神卻閃忽不定,她真的猜對了,心底涼了一片。不管李府事先是否知情,他們都知道督軍今晚安排夫人獨自赴宴的意圖。或者是一早商量好的,或者是猜測到的。

    李府,要麼是幫凶;要麼也是棋子,但是他們明顯不想當棋子,所以將慕容畫樓一個人推了出去。

    輕輕一口香檳下咽,慕容畫樓笑了︰她真的看上去那麼好用嗎?

    華美樂章漸漸停了。曲終人散,坐席這邊,位置漸滿。白色燕尾服的司儀上場,高聲說了幾句祝福語,便道︰「今日萬般榮幸,可以邀請白夫人獨奏鋼琴曲,為太老夫人壽宴添上重彩一筆……鋼琴已經備好,誠請白夫人」

    此語一出,四下里寂靜,四周嘈嘈切切的聲音響起。

    白夫人是從內地來的老式女子,不曾留洋,不懂時髦,俞州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很多人專門過來瞧慕容畫樓的笨拙。如今李府此手安排,著實叫人費解。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督軍夫人,得罪白督軍嗎?

    李副官似乎預料之中,他故作驚愕看了慕容畫樓一眼,低聲道,「夫人,他們怎可如此,明知你不會鋼琴」,說罷,便想往高台那里走去,讓司儀換個節目。

    慕容畫樓倏然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她手掌力氣頗大,拉住李副官的時候,中指與大拇指勾起,捏住一道穴位,李副官身子好似被強電流傳過,一時間腳步發軟,一步都動彈不得。

    慕容畫樓眼神仿佛雷霆之勢,剮了他一眼,這才放開他,高聲道︰「我之榮幸」繼而換上一副柔而媚的神態。剛剛眼眸的嚴厲,宛如鏡花水月。

    李副官目瞪口呆望著她提足而去。

    她才知道,這是開始,目的不過是想讓別人知道,她只是個內地小姐,是白夫人她沒有背景,沒有身世,土氣又木訥

    既然是擺好了戲台,可由不得他們獨自唱下去,更加由不得他們將她視為道具。她也想做演員呢。慕容畫樓笑,原本以為是出來見見世面,卻逼得她將自己推上了高處。

    想利用她?她一向不是好的棋子

    不僅僅李副官吃驚,四周的賓客更加吃驚。

    奧古斯丁遠遠瞧見她,大紅色並蒂荷花紋如意襟旗袍,身影裊裊,腳步輕快,眼角笑意很濃郁,黑白相間的鋼琴面前,她仿佛一束艷麗到了極致的花朵,俯仰之間,眉眼全是風情。

    這樣的女子,有動徹心扉的美麗。

    手中的酒杯微頓,奧古斯丁拇指間龍紋玉扳指反射出紅葡萄酒淡薄的光芒,或明或暗之間,是誰的容顏驚心動魄?是誰的倩影勾魂引神?

    李府三樓,雕花梨花木門背後,一套古老的太師椅,分別坐著李簾苑、李老夫人、李方景、李四小姐……

    不知誰說了一句,李方景猛然起身,神情頗為肅然︰「……不行白雲歸那人,城府甚深,手段甚烈,得罪了他,咱們安居東南,亦無半日安寧。讓他戲弄一回又何妨?偏偏將她的夫人推出去,只怕不行……」

    「你坐下」李簾苑緩緩端了茶杯,語氣卻甚嚴,「你以為只有今晚我們是棋子?不,我們是過河的士卒,用了便不會回頭,白雲歸豈會不懂?真正的險招,偏偏是他的夫人」

    李方景仔細想了父親的話,突然神色大變,半晌才似笑非笑︰「他……果真心狠手辣啊如此嬌麗的佳人,他也下得去手?」

    「家國前面,兒女情長算什麼?」李簾苑倒是佩服,嘆道,「時至今日才知道,白雲歸乃真丈夫于國于民,他是英雄;偏偏于那個小夫人,他著實狠毒了一些……方景,你若是能學得他一半手段,為父也是放心的……」

    李方景撇眸一笑︰「我心中可沒有白督軍那般宏圖偉志……我呢,想做個救美的英雄」

    說罷,他正了正衣冠,起身要走。

    「你別胡來」李老夫人在身後叮囑道,「此前這亂世,沒有兵權,命如浮萍。你若是攪了白督軍的局,東南這方淨土,怕是容不下你」

    李方景勾起一抹冷笑,薄唇微翹︰「……我啊,最不願意錯過好戲。白督軍布下的局,父親如此智慧尚且冷眼旁觀,何況愚笨如我?」

    他腳步輕快,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李簾苑臉色鐵青。

    「老爺勿怪,他不懂事……」李老夫人勸解道。

    「他太年輕氣盛,總得踫了幾次壁,才知道老人的金玉良言讓他去,我倒是想瞧瞧,他能在斗室之間,鬧出怎樣的繁景來」李簾苑重重將茶杯頓在桌上,杯蓋蹦起, 當一聲巨響,猶如誰的心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20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23 PM 編輯

第十節 誤解了

   大廳里空出一塊,築高成為橢圓形的舞台,強光打下來,四周金碧輝煌;明可鑒毫的地板上,反照點點星光,慕容畫樓一步步走過去,步步生輝。她大紅色的旗袍更加出色,臉頰霞光鋪滿,金紅萃然。

    那一瞬,四下里寂靜,唯有她的腳步聲嘟嘟響徹大廳。明光下,她好似從夜空降臨的月宮仙子,聲樂盡消,靜籟里卻聽到靡靡之聲,像是天人的高吟。男子奪了魂魄,女子卻頗為羨慕。

    她要用裊裊倩影,盛開怎樣的繁華?奧古斯丁突然一口香檳滯凝在喉,手指握緊了水晶杯,玉扳指與水晶相磨,沙啞又尖銳的一聲脆響,他才回過神來。掃視整個大廳,無一不是好奇又吃驚的望著舞台上的佳人。

    慕容畫樓緩緩落座後,輕微活動手指。鋼琴是彈慣的,那些譜子早已爛熟于心。只是這副身子,從來沒有彈過鋼琴,她很怕肌肉沒有記憶力,心有余而力不足,便試音彈了一個小段,是貝多芬的月光曲。

    慕容畫樓的身主以前會彈琵琶,刺繡非常出色,手指也是練得靈巧的,一串輕盈音符溢出,四周一片嘩然。

    她笑了笑,高聲道︰「一晚上都是低緩的音樂,著實生厭了……不如……」她手指輕動,歡快明朗的恰恰舞曲從她的手指流出,是莫扎特的A大調鋼琴奏鳴曲第三樂章,曲子簡單,節奏明快,音樂壯麗蓬勃,很好的恰恰舞曲。

    曲子不難,她彈起來也很流暢,沒有什麼技巧可言,只是會彈鋼琴的,都能將這一曲演繹得很好。原本大家都在期待她想干嘛,突然被這一輕松的曲子吸引,不自覺腳步動了起來,反而忘了她原本是土著夫人的事實。

    氣氛全所未有的熱鬧。

    這樣的舞曲很好跳,賓客幾乎全部加入了舞池中,隨著高低起伏的舞曲移動自己的腳步,身子也輕盈幾分。

    李方景伏在二樓的欄桿上,突然笑了,眼波橫掠,透出前所未有的慵媚。強光下的她,絲毫一絲表情都藏不住,眼角挑起輕若的笑意,蝕骨般柔媚,底下藏的,卻是頑固的冰涼。

    她似乎心不在焉,手下卻一個音符都不錯,看似簡單的曲子,想要彈得這樣自然,需要多麼的熟練。旁人不懂,自小學鋼琴的李方景卻知道。他學琴已經十五年,彈不出慕容畫樓這樣的流暢。

    原本的擔憂、心疼,此刻全部化成眼底濃郁的疑惑與戒備。

    她是誰?

    不知何時,李四小姐已經在他的身後,同樣饒有興趣看著底下的高台。

    李方景回身,伸了一個懶腰,笑道︰「四姐,這場戲好看嗎?」。

    「她會彈琴嗎?」。李四小姐明顯跟不上節奏,蹙眉望著鋼琴後的女子。慕容畫樓的情緒似乎全部傾瀉在黑白鍵上,隨性而優雅,滿頭烏黑青絲緊緊用步搖桂起,隨著身子的搖動,飄落下來。

    嬌媚自傲的神態,穩健熟練的指尖,漆黑濃密的青絲下,臉頰顯得更加小巧精致。誰說妖嬈的女子一定要十分性感?她這般清純的模樣,隨著樂章幻化了一幅幅錦圖,繁華盛開處,她這抹素色,生生逼退了萬紫千紅。

    「是啊,她會彈琴嗎?」。李方景突然笑了,笑容里生出一份陰冷,目光幽幽處,他兀自自嘲,真當自己是救世主嗎?真當自己是羅密歐嗎?

    台下那個,卻不是朱麗葉啊。

    她倨傲的模樣,分明是艷麗精明的埃及女王她俯仰之間,需要的不是相救,而是朝拜

    「局中人是誰,我很想知道呢……」李方景突然笑了,轉身繞過旋轉樓梯,一步步往下走去。

    李四小姐莫名其妙,則折身回了三樓,把看到的情景一一告訴了李簾苑與李夫人。

    李簾苑與李夫人都沒有說話。片刻的沉默,將心底的內疚一掃而空,李簾苑突然哈哈大笑︰「白雲歸這枰棋,很好,真好」說到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的怨恨。

    李老夫人也是面色微變。

    坐席的一角,三個男子沒有投入到恰恰舞曲的歡快中,他們的目光,緊緊逼迫在慕容畫樓的臉上。

    奧古斯丁看著山田與高橋都變了臉,莫名地痛快,用日語低聲道︰「剛剛我說,今晚督軍官邸的好戲是一步好棋,也是一步險棋。如今,我收回我的話。今晚的好戲,是一步險棋」

    高橋一郎的臉色更加差了,山田俊目光尖利瞪了奧古斯丁一眼。

    一曲完畢,舞池里的歡愉也漸漸淡了。李簾苑與夫人出現,祝今晚的結詞。最後,李簾苑突然道︰「今晚白夫人的獨奏,為壽宴添了艷色。敝府想送夫人一件禮物……請夫人上前……」

    李爭鴻轉眸瞧了一眼平靜甚至看上去有些木訥的慕容畫樓,至今無法回過神來。燈光下,她她頸項雪白,修長如玉,青絲泄了下來,有著撩撥心弦的氣質,突然心間一顫。

    慕容畫樓卻不瞧他。聽到李先生叫她,便明媚一笑,大方端莊,往台上走去。後背筆挺,好似女皇巡視臣民,任何人在她高傲的神色之下,都黯然失色,不由自主撇開眼楮。

    此女子,看似木訥,眼眸卻如此尖銳。

    侍童捧出一個修長的盒子,李老夫人親自打開,是一整套的玉簪,各種翡翠雕刻而成,根根純淨透亮,沒有一絲雜質,一看便是價值連城。慕容畫樓挽起耳邊的一縷碎發,心中冷笑︰這是賠禮嗎?

    台下不乏識貨之人,倒吸一口涼氣,驚艷無比。

    「薄禮不成敬意,望夫人笑納」李簾苑態度算得上恭敬,似乎想挽回一點什麼,卻觸及慕容畫樓慵懶神態,心底一凜。

    原本想置身事外,想把此女子推出去,殊不知猜錯了白雲歸的棋局,反而將李家套了進去。

    慕容畫樓看到李府的態度,便知道自己贏了。李家果然誤解了。

    她拿起一支,隨手將自己的青絲綰起,別在發髻︰「無功不受祿,一支足以……李公美意,畫樓生受了……」

    心底卻沒有一絲得意。開局她贏了白雲歸一步,不代表步步能贏。

    白雲歸如此狠毒,著實叫她氣惱

    為何將她從老家接過來、為何雲媛得了天花、為何他避而不見、為何她獨身來李家、為何白雲靈今晚沒有一同前來,一幅幅一幕幕,漸漸清晰了。無冤無仇,居然這樣害她,慕容畫樓笑了起來,心底卻是一片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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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27 PM 編輯

第十一節 情況有變

   回去的路上,慕容畫樓依舊坐在車里,神情跟來的時候一樣,有些木訥,沉靜如水,跟剛剛李府舞台上彈琴時俯瞰眾生的女子完全不同,似乎就是李爭鴻熟悉的白夫人

    他沒有說話,心中充滿了好奇,反而一句都問不出來,全部更在喉間,化作苦澀絲絲泅開。半個月的相處,李爭鴻對慕容畫樓還是挺喜歡的,不傲慢不做作,偶爾木訥,性格隨和。想到過了今晚,也許她便會化作一縷香魂,李爭鴻頗有憐香惜玉之念。

    一邊是白督軍與家國,一邊是無辜的白夫人,他微微閉目,將滿腔的憤懣壓了下去。

    慕容畫樓將自己溶在陰影里,對面汽車的強光照過來,她的側顏頗為寂寥。就這樣抱臂獨坐,臉上如冰冷雕塑,沒有一絲表情。一開始的疑惑,後來的憤怒,如今只剩下平靜了。仔細回想種種,恨白雲歸的冷酷無情,也能體諒他的心緒。倘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想到利用一個弱質女流吧?

    報紙上說,俞州已經三面受壁,有將近百萬人馬打著聲討賣國軍閥的名頭,為難白雲歸。那些所謂聲討的人,其實目的是什麼,一目了然,不過是俞州這塊軍事重地

    當前亂世,人命如草菅,犧牲她一人,保住整個俞州甚至東南免受征戰之苦,百姓免遭欺凌之難,也算她的光榮。慕容畫樓曾經是特工,她從小就被灌輸家國利益高于一切的理念,她是能理解的。

    可是她不想死,更加不想被日本人殺死。

    回到督軍官邸,夜色已深,汽車徐徐盤山而上,街燈亮起在綠茵之間,織金點翠,景致如畫,似乎將一切塵囂浮華拋去。昏黃街燈如晚霞般沒入其中,靜籟處,慕容畫樓神情舒緩。

    李副官替她看了車門,她走下來,風涼露重,襟袖頗涼,她笑容甜美︰「今晚多謝李副官……」

    李爭鴻忙道是應該的,臉色微微失落迷惘,卻也是一閃而過。

    女佣張姐來開門。家中的女佣個個溫敦,話不多,可能白雲歸喜歡安靜。張姐道熱水備好了,是否需要宵夜等等,然後才道︰「夫人,六小姐今夜不回來。傍晚的時候小公館來人,說姨太太身子好了些,接六小姐過去坐坐……剛剛來電話,說六小姐歇在那里,明日再回來……」

    不讓白雲靈去李府,就是為了將她支開,免得她受到連累,慕容畫樓心中有數,只是道好。

    李副官一扣靴跟,給慕容畫樓行了一個軍禮,聲音頗為正式︰「夫人早些歇息,屬下告退……」

    這樣慎重其事的告別,他是心中有愧吧?慕容畫樓想,李爭鴻還是個有良心的人。

    「李副官晚安」她若為其事,淺笑如初荷。素到了極致,生出了奪目的艷麗。李爭鴻一咬牙,轉身大刀闊步走了。

    「情況有變,鈴木大佐」俞州城郊外一處祠堂,曾經供奉了海龍王,家國被外賊入侵,海龍王廟也人去樓空,如今只剩下一處破舊的輪廓,聽說不日要建新的天主教堂。

    夜色深沉,黑暗中伏了十幾名倭人,行裝簡便,不是便宜的炮槍,而是一人一把寒鐵軍刀,細長鋒利,刀口帶著嗜血的冰涼。原本幾個人閑坐,等到時間到凌晨,突然從後窗跳進一個矯捷身影,緊接著,又進來十幾人。

    破廟頓現擁擠。

    「伊藤君……」看清來客的首領,對方首領吃了一驚。暗黑中看不清彼此面目,卻清楚彼此的言語,判斷來客的身份。

    「阿部少將接到消息……」來客沒有猶豫,說明來意,將自己接到的消息,一點點告訴了鈴木大佐,黑暗中聲音低緩,蛩吟陣陣,將破廟里一切隱藏密不透風。

    聽完對方的話,鈴木一愣︰「那個女子,可能是什麼人?不是說她定是白雲歸的夫人嗎?」。

    「只怕不止……北方似乎有人好像見過她……阿部少將讓我等前來協助,今晚勢必捉住那個女人……」

    「……要不取消行動吧?」鈴木大佐猶豫了半晌,才道,「倘若她真是北方的人,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行,阿部少將說,將軍那里他會頂著,必須抓住那個女人。不過……不要活的,免得她說漏了什麼……死人,她就只能是白督軍的夫人,北方也是吃啞巴虧……俞州這邊,再拖下去,只怕對阿部少將不利……」

    聲聲減緩,二十幾條身影猶如鬼魅,緩緩向山腳靠近……

    「情況有變,督軍」

    俞州城南的英國租界,是一片新式的別墅,英式帶著煙囪的兩層小樓,住滿了歐洲各國的大使館參政、商團代表、傳教士……有一處小樓,夾雜在中間,外觀平凡,前面的草坪修剪得一絲不亂。

    聽說是位大人物的住處,住的是誰,卻從來沒有人瞧見。最近一個月,時常有人出沒,卻是晝蟄夜行,極為神秘。

    李爭鴻先將汽車停在小公館,才乘了黃包車,往英國租界來。一開門,便道了一句︰「情況有變,督軍」

    大廳里正襟危坐十幾人,桌上擺著軍事沙盤,一名男子立在北首,正在指點山河,突然被李爭鴻一語打亂,頗為不快︰「跟了我這麼多年,還是不改這毛躁,難成大器」

    李爭鴻被一聲怒喝,後面的話似乎斷了線,怔怔立在那里……

    「說吧,情況有什麼樣的變化……」白雲歸擲筆落坐,軍裝挺直,隨手點起一支雪茄,臉色有些暗淡。最近愁事太多,他眼珠泛紅,一夜未曾睡得踏實。

    李爭鴻看了在場的人一眼,沒有說話。

    白雲歸便知道是官邸那邊的事情,起身道︰「樓上說。」

    「……六小姐送到了韓府,韓夫人不著痕跡留下了她,她沒有懷疑;家里佣人十一點會準時從密道走,密道盡頭的山西面館,專門派了車輛接,先將她們安置在樺木街15號的房子里;二樓書房里,那個死囚打了鎮定劑,他的臉和手毀了,應該不會被認出是假冒的督軍……只是夫人……」

    「她察覺了?」白雲歸似笑非笑。

    李爭鴻搖搖頭,便將今日李府壽宴的事情告訴了白雲歸︰「李府大概是猜出督軍讓夫人出席宴會,是為了讓日本人看清夫人的容貌、資質,他們沒有庇護夫人,讓夫人彈鋼琴助興……」

    「哦?」白雲歸微微挑眉。

    「她……會彈鋼琴……」李爭鴻道,「督軍,夫人會彈鋼琴,屬下親眼所見」

    白雲歸緩緩起身,立在窗前。租界的夜燈透過菱花玻璃窗,落在他的臉上,身姿高大挺拔,面容不在年輕,鬢角的風霜將年輕英俊收斂,古銅色肌膚卻更添華采,下巴緊繃,思緒卻一步不慢,思量前後種種……

    「不管她是誰,讓她消失……致信霖城,讓白家將霖城收益最好的三座酒廠全部讓出來,給慕容家,算是對她的一點彌補……明日過後,俞州就交給你。如果夫人有問題,六小姐也要堤防,不要留後患」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不知道為何,聽到白雲歸的話,李爭鴻突然想起了曹操。他愣了一瞬,才重扣靴跟,行禮︰「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26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28 PM 編輯

第十二節 目的

  夜深露重,絲綢長裙睡袍下,玫瑰香味的沐浴露氣質彌漫周身,慕容畫樓卻很不喜歡,于是在羅馬香薰燈里點了老式的燻香——迷迭香,可以舒緩情緒,放松精神。

    熄了燈,她將英式光面牛皮的靠椅搬過來,坐在窗前。窗簾緊閉,只有一條細長的口子,卻能讓她清晰看清大門處的動靜。她眼神中早已沒有了哀怨,只剩下警惕與精明,宛如蟄伏在暗處等待獵物的花豹

    外面很靜,這處半山腰只有督軍官邸,沒有旁的人家。寂靜處,她的視覺與聽覺更加敏銳。

    十一點左右,一樓有輕微的動靜,她心中有數,知道不是敵人,只怕是佣人在轉移——對待下人,他都可以如此照顧周全,偏偏將她推到懸崖邊,慕容畫樓不知道他是仁慈的還是狠毒的……

    一樓的響動不過一分鐘左右,而後又是無邊的安靜。

    坐久了,身子有些疲軟,慕容畫樓這才起身,活動活動四肢關節。睡袍蕾絲系帶微松,里面不著寸縷,是她年輕曼妙的身姿。沒有高強度、高密度的木棒常年累月打在身上的痕跡,肌膚磁白,手腳柔軟,不再是堅硬如鐵。她曾經一度也愛這具自己美夢以求的身子。

    如今有討厭起來,這樣的身子,攻擊力太低了,承受力也太低了

    她站穩了身子,腳尖點地一動,半秒鐘,身子在十米開外,因為懂得技巧,速度還是很快的。只是跟從前那具特工的身子不能比。倘若是從前,這樣輕松一點地,至少可以在百米開外。

    她來到這個世界,心生感激,沒有任務,沒有榮譽,沒有殺戮。時至今日才生出一絲無奈,生在民國,中式西式的古董都能看到、用到,這是任何年代都沒有的好處。可是這個時代,還要動亂幾十年。身處亂世,哪怕小心翼翼處處規避,還是免不了牽扯仇怨。

    家仇嘛,興許能一笑泯之;國恨啊,卻是義不容辭。慕容畫樓不會自詡多麼大義凜然,但是被倭人欺凌,卻是不能忍受的。曾經讀史書,對倭人的卑劣行徑,也會是痛心疾首,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今晚倭人近在眼前,她沒有逃避的念頭。

    與白雲歸無關,僅僅是自己的一段心結罷了

    夏夜萬籟俱靜,唯有亂蛩四吟,使得長夜更加寂寥。

    倭人今晚會不會來?她心中多少是在賭……

    一念澄清,猶如當頭一瓢涼水,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晰︰她來俞州的目的,已經化成清晰的念頭浮在心間。

    第一嘛,自然是為了掩護雲媛。她第一天來,李副官就處處說雲姨太太如何如何,還說她得了天花,不能見客;然後去李府,李副官卻說,因為夫人來了,雲媛要避諱,所以不來。絲毫不提她天花之事,卻將責任全部推倒慕容畫樓身上。背後所圖的,無非是雲媛不能出席任何場合的正當理由。

    這招叫移禍江東。慕容畫樓想,雲媛可能已經不在俞州了。雲媛去了哪里,去做什麼,只怕也跟這次俞州受困有關。

    第二嘛,自然是為了麻痹日本人。白督軍在俞州沒有親人,想要拉攏他,光靠利益也許不行,恩威並施才是最好的法子。將他的夫人捏在手里,再許以重利,不怕白督軍不歸順

    可能是猜測到的,可能是探聽到的,白督軍知道日本人的打算。也許日本人一開始的對象是雲媛。于是白雲歸心思一動,一來讓雲媛離開,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二來繼續讓日本人執行這個愚笨的計劃,他好黃雀在後,實現他的目的,于是接了夫人前來小住

    夫人是老式女子,膽小木訥,他自然是知道的。

    慕容畫樓想,百密一疏之間,偏偏是漏過了她吧?白雲歸根本不想歸順日本人或者日本人扶持的南方內閣,所以他在反算計。

    效果如何,明日或者後日就能清楚了。

    她復又坐下,從儲物袋里拿出自己的激光手槍,臉容藏匿在隱隱約約的陰影里,沒有悲喜,宛如一尊雕塑。這種激光手槍,射程很大,激光可以百年時間內用之不盡,很適合近距離攻擊。二十二世紀的時候,這種手槍並不多見,但是他們是帝國最頂尖的特工,一旦有了新的高端武器,先會給他們用。

    萬幸自己當初愛極了長款機關槍,總是不願意用這種短手槍,所以一直放在儲物袋里。如今,這副身體沒有了攻擊力,手槍反而成了她唯一的傍身之物。幸運否?也許有點吧。

    絲綢睡袍不算太長,一截縴細的玉腿漏在外面,時鐘緩緩爬向十一點半,慕容畫樓復又坐下,對著窗戶,將頭依靠在靠椅背上,好似睡熟一般恬靜。激光手槍藏在袖中,她好似一方柔軟的紗麗,錦簇處淡雅如菊

    凌晨的鐘聲緩緩響起,慕容畫樓換了一個姿勢,繼續假寐。

    一樓的後面,卻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動靜,是冷兵器劃在琉璃窗上面的聲音。腳步很輕,一聽便是訓練有素。慕容畫樓耳朵豎起,繼而嘴角浮起一絲灼灼艷色︰「三十人整」

    三十個訓練有素的特工,用來對付她一人,的確是高抬了她。只怕是自己的鋼琴曲,讓日本人有了防備。慕容畫樓剛剛一度以為,今晚不會有人來。可是還是來了,增加了至少三倍的人。

    「原來俞州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輕笑。

    已經到了日本人可能明知是局,都要往里面跳的局面倘若危急少一分,是不會冒這樣的風險的。慕容畫樓曾經是特工,十二人一組是最佳的搭配。古代沒有那麼高的技術,但是一組超過二十人,便有對行動有所累贅。

    日本人增加了一倍的人,說明他們知道事情會有變故,卻還是不顧生死來了。

    時局,真的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時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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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28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30 PM 編輯

第十三節 轉移

     一樓的腳步聲很輕、很慢,似乎怕驚擾了誰的美夢……

    慕容畫樓還沒有到全然不顧的地步,她想在三樓為自己留下一片淨土,于是起身將睡袍攏起,槍藏在睡袍之中,將頭發打散凌亂,赤足讓二樓而去。她腳步輕柔,行動卻快的驚人,猶如鬼魅一般漂移。

    五十六階樓梯,她三十秒便奔完,人已經穩穩當當落在二樓樓梯口。

    上樓的人全部一愕,兵器出手,全部都是長刀。倭人軍官的軍刀,密鐵打造,後世那樣的技術似乎失傳了,二十世紀早期的軍刀,極具收藏價值。慕容畫樓曾經不屑,不過是心中不喜倭人,如今嘛……

    三十把慕容畫樓心底微動,嗯,頗有收獲的……

    「你們是誰?」慕容畫樓先聲奪人,一口純正的日語,神態頗為傲慢,沒有一絲懼怕。

    鈴木與伊藤微愣,她的神態,像極了將軍猜疑她可能是北方的人,也許猜對了……

    「怎麼,不信任我能完成任務,另外派了你們來?」慕容畫樓眼底一抹慍怒,娛人以自娛,她樂在其中。

    聲音糯軟,像極日本女子的嬌媚。

    「你是誰?」鈴木將信將疑。

    「你們是誰?」慕容畫樓卻一步不讓,好似在跟小販討價還價,「誰派了你們來?回頭我倒是要親口一問,是什麼意思……」

    咄咄逼人者未見心虛,被逼問者卻沒有了主見。

    「忘了一開始來說的話嗎?」。伊藤見鈴木等人被此女問得啞口無言,出聲提醒道。伊藤是阿部少將的私人,他不在乎大的時局,也不在乎北方與南方關系如何敏銳,他只要這個白夫人死。就算她真是北方的人,也得死,這是命令倘若不這樣,時局一變,阿部就會被將軍以瀆職之罪處置,官位不保,甚至可能遣送回日本。伊藤也難以自處,他唯一的依靠是阿部少將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兵器亮出,冷光幻作冰涼潮水,一浪高過一浪猛擊而來。烏金涼處,突然閃過一道道清冷幽藍光芒。嗡嗡蒙蒙時,仿佛聽到女子軟語低喃︰「好漂亮的刀,多謝你們……」

    錦裘被溫香猶存,她卻被人推醒,迷茫的眼神望著來客,瞧見是李爭鴻,眼底更加迷惘,痴痴紅唇輕啟︰「李副官……」睡夢中初醒的懵懂中,語聲酥媚蝕骨。

    李爭鴻倏然心頭急跳,愣了一瞬才按住她的唇。紅唇柔潤,肌膚細致,他低聲道︰「……夫人,快起身,跟屬下走」

    慕容畫樓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不再說話,只是乖巧地點點頭。

    李爭鴻進一樓的時候,她便聽到了腳步聲……

    一場戲而已,她一向善于掩飾。

    二樓的走廊、牆壁被實彈般的東西打穿,一片狼藉,屍體慕容畫樓早已搬到了二樓的一間空房,血跡卻沒有拭擦,深灰色地毯好似被葡萄酒染了,髒亂不堪。李爭鴻一手拉著她,一手提著她的小檀皮箱,里面匆忙中塞了幾件衣裳。

    「怎麼回事?」她好似懼怕,聲音紊亂。

    「沒事,跟屬下走……」李爭鴻將她的身子攬過,輕輕捂住了她的眼楮,便這樣下了二樓。她肩膀窄削,軟如無骨,好似清涼細水糾纏在他的臂彎之間。軍人強健的臂彎,這個瞬間頗為無力,他很怕微微用勁,便要將她折斷一般。

    如此嬌柔的佳人……李爭鴻想,督軍沒有見到她,倘若見到了,也會不舍得……

    密道在廚房櫥櫃後面。

    地道里通了電燈,或明或暗之間,李爭鴻腦子都亂了,他好似踩在雲端一般,把慕容畫樓帶到了密道里。忘了督軍的諄諄教誨︰要堤防夫人……清早來到府邸,看到二樓的狼藉,他全身的力氣好似被抽空了,淺一腳深一腳上了三樓。

    明明是僥幸,卻真實看到了她

    此刻,他才慢慢清醒︰二樓牆壁上那些洞,應該是子彈造成的。但是昨夜,為何沒有聽到槍聲?

    沒有槍聲,子彈孔為何留在牆上;還有,死了三十人,為何早上夫人還在熟睡?

    後背微涼,觸及慕容畫樓那茫然的眼刃,心頭微松。

    想多了吧?她會彈鋼琴,那不算什麼的,白家留學的子嗣眾多,一手好鋼琴大有人在……她終日在家,學得一曲半曲的,也是能解釋得通。

    密道的出口,是雜亂的院子。院子里拜訪了七七八八的瓶瓶罐罐,晨曦熹微,只有一個老者在打掃院子。瞧見李副官出來,只是道了一聲副官,繼續打掃,不曾轉眸看慕容畫樓。

    他背脊微躬,雙腿的站姿全是筆直,標準的軍人站姿。

    汽車停在門口,是一輛天藍色的杜森博格,慕容畫樓曾經在紐約的拍賣行見過,那時的拍賣價已經到了三百萬美元……線條柔和,曲張有力,她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腳步微蹌踉。

    她想擁有這輛車,比上次那輛別克更加讓她動心。

    李爭鴻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替她打開車門之後,自己上了駕駛席。車子發動,他才道︰「夫人,這個是守軍的車,屬下借來一用……跟督軍那輛車一樣的,您別害怕」

    怎麼會一樣?慕容畫樓心想,這輛車更加有收藏價值啊但是她只是笑了笑,好似憂心忡忡一般。

    車子穿街過巷,終于停在一道街道。李爭鴻左右環顧,清晨的俞州街道人際稀少,他才將慕容畫樓接下來,然後用將她摟在懷里,用青呢色的大氅罩住她的頭臉,一直往一個小巷子疾步走去。

    這般維護

    慕容畫樓心口一熱,對這個副官的怨恨銷聲匿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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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360650 發表於 2014-9-19 06:31 PM

本帖最後由 a6360650 於 2014-9-19 07:31 PM 編輯

第十四節 大獲全勝

   爭鴻將慕容畫樓藏匿之處,是一條僻靜老巷,兩側的房屋破敗,牆壁有煙燻留下的斑駁痕跡。她住的地方,是二樓的矮小閣樓,這個季節已經有些燥熱;樓下老式的婦女用煤爐燒飯,炊煙陣陣,帶著刺鼻的氣息。窗外,是連綿不盡的灰色屋頂,尚且能望到不遠處的天主教堂白色建築。

    屋子不算干淨,水、食物樣樣齊全,李爭鴻囑咐她想要買什麼,巷尾有家小店可以買到日常的零用。除此之外,不要出這條小巷。然後便走了,一連八天再也沒有回來。

    這八日,慕容畫樓每天都下樓,去巷尾的小店買些早點、晚飯,還有當日的報紙。

    第一天,整個報紙的篇幅,都是白雲歸督軍遇刺身亡與白夫人失蹤的報道,還配有白雲歸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著鐵灰色督軍常服,胸前配有元帥的綏帶,腰間跨元帥佩刀,氣質雍容尊貴,沒有慕容畫樓想象武夫的孔武跋扈之態。眉眼帶笑,有點意氣風發之度。

    第二天的時候,便報道說西邊的霍忠林督軍,進軍俞州……然後又說,白雲歸的軍隊,似乎對霍忠林很是擁護,願意繼續在霍督軍的麾下效力。報界大罵白雲歸的副官們無骨氣,認賊作父。

    第三天,海灣碼頭,停泊了不少異常的船只……

    第四天,白雲歸的部下突然倒戈,霍忠林半夜被囚,霍氏軍隊潰敗出了俞州,東邊的張和林部立馬接手進入俞州,卻遭到了南邊範成術三十萬大軍的偷襲,在俞州外圍的小鎮打得天翻地覆……

    第五天,範成術擊敗了張和林,進軍俞州,佔領了白雲歸的督軍府與重要的海灣碼頭。

    第六天,海灣停泊的船只越來越多,清晨便有運工將船上的貨物搬出,往火車站運去……

    第七天,白雲歸突然現身,與張和林里應外合,將範成術及其高級將領斬殺三十幾人,範成術潰敗西逃……從火車站與碼頭截獲了大量的軍火、煙土、醫藥,還是範成術、霍忠林投靠日偽,準備脫離北方政府控制的證據。

    白雲歸大獲全勝

    東南六省,不再是北方內閣的,亦不是南方內閣的,而是白雲歸的

    原本想捉白夫人的,不過是日本商團以及他們擁護的阿部少將。他們有一批軍火需要經過俞州,但是白雲歸照例不放行。他們捉了白夫人,主要是想誘惑白雲歸談判,然後再談判桌上,設下埋伏,將他擊斃。日本商團需要這批軍火,阿部少將需要白雲歸死。

    捉白督軍的家人,不過是計劃中最微小的部分。如果白督軍不願意談判,他們就會想白夫人綁在俞州城牆,羞辱她,然後嫁禍給張和林督軍。張和林表面上同意歸順南方內閣,實際上卻是北方的忠實擁護者。讓張和林與白雲歸鷸蚌相爭,日本商團與阿部少將坐收漁人之利。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計劃出其不意地成功了,白雲歸居然死了

    白雲歸一死,整個俞州便亂了套。

    假死之名,不僅僅一口氣認清了敵友,收編了霍忠林與範成術的部隊,將東南六省納入白雲歸的勢力範圍。

    假死之名,摸清了以往從俞州運出煙土、煙火、醫藥的秘密通道。

    計劃如果失敗,犧牲夫人,他能看清敵友,等到北方揮軍南下支援。俞州是兵家重地,北方不可能放棄不管;

    計劃如果成功,犧牲夫人,他能一舉將東南六省集于麾下,南方可保一時之平靜

    不管他的計劃是否成功,夫人是必須死的。

    對于東南百姓,他是用心良苦;對于慕容畫樓,他是何其狠毒

    日本人反攻不成,悄悄隱退而去,南方內閣亦不敢公然藐視白雲歸。東南一年半載之內,應該不會有戰事。

    報界欣喜若狂,不惜篇幅大量贊美白雲歸,什麼督軍胸懷社稷,妙計保東南太平無人知道這個計劃的導火線,只是日本商團為了一批軍火為難一個小小的內地女子。

    一條小線釣上這麼大的魚兒,白雲歸心思深遠,膽大手狠

    從始至終,慕容畫樓就是魚餌。能不能釣上魚是後話,魚餌不會收回他一開始便知道

    他不是君子,卻是英雄

    第八天的時候,李副官終于來了,臉容頗為憔悴,卻掩不住眼底的得意。

    「夫人,屬下接您回去……」李副官笑道。

    慕容畫樓也笑,跟著他回白督軍的官邸。一路上看過去,俞州城破壞不算嚴重,依舊可以看見戰火痕跡,不少的白色法式建築上留下了子彈穿過的慘敗,異常醒目。

    督軍官邸也有破壞,大門換了新的,花圃里的白色換上了各色海棠。門窗也全部是新的。

    白雲靈聽到汽車的聲音,便從里面沖了出來,一把將她抱住,低聲哭了︰「大嫂,我以為你……」

    家中佣人全部回來,一切生活照舊。上次被慕容畫樓的激光槍打穿的牆壁已經補上,不現一點痕跡。二樓依舊是禁地。

    督軍依舊不在家。

    李副官道︰「夫人,督軍去了前線視察駐地,大約半個月才會回來……」

    慕容畫樓淡淡點頭,道她知道了。

    轉眼便是東南的盛夏,頗為炎熱。白雲靈在韓府住了幾日,認識了不少的新派小姐與夫人,每日都有應酬。她知道慕容畫樓不懂新式的規矩,便沒有叫她一起。慕容畫樓則每日窩在家中,早上睡得很晚,下午起床看書讀報,然後寫毛筆字……

    晚上的時候便讓李副官送她出門,去吃點西式的餐點,偶爾也會去酒肆,買些葡萄酒回來。

    城西有一家「天水閣」的酒肆,所有的葡萄酒都是專門從歐洲空運過來,新鮮地道,慕容畫樓隔三差五地去,有一日居然讓她踫到了李方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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