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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2:42 PM

弄雪天子 -【門楣】《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0-28 11:09 PM 編輯

【書名】:門楣

【作者】:弄雪天子

【內容簡介】:

  顧婉帶著一個簡陋的隨身商店回魂重生,這一次,她不會厭倦名門貴女的身份,她會認認真真地讀書習文,當好名門千金,絕不嫁那個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子哥兒,惟願兄長康健,闔家團圓,惟願生活安逸,相公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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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2: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0-28 10:07 PM 編輯

第0卷 過冬

楔子

顧婉的眼淚被風吹得簌簌地落下。乾冷的風刮在臉上,如刀一般,肌膚割裂一樣的疼。

她把整個身子,都縮在一件兒雖然舊了些,料子到好的皮襖裡,倚著門框,向外面看去——窗外一片素白,上琅已經很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乞丐坐在早已經沒了枝葉的老槐樹旁邊,瑟瑟發抖......

顧婉打了個哆嗦,心口刺痛。連忙返身回到屋裡,揀了一條舊毯子,又從廚房裡尋了一碗野菜小米粥,送出門,然後再不看老乞丐的千恩萬謝,便回返把大門關好......

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再無其它。

回到失去人氣,一片蒼白的房間,愣愣地在床邊坐了好一陣,寒風吹得她臉頰生疼,顧婉嘆了口氣,勉強振作起精神,爬起來,向床頭放置的銅鏡裡看去。

鏡子裡面是個乾瘦的小姑娘,六七歲的模樣,很瘦小,頭髮枯黃,臉上沒一點兒血色,很陌生——她究竟是鎮南侯夫人顧婉,還是二十一世紀宅居家中的普通女孩兒顧婉......

過了不知道多久,腹中因為饑餓火辣辣的疼,顧婉才回過神——她這是回到前世了,前世的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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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2:46 PM

第一章 重生

顧婉拿起桌上的牛角梳子,一下下地把略有些枯黃的頭髮梳起,心裡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她能兩次回魂再生?

她的第一世,過得的確很苦,不過,生逢亂世,又有誰不苦?她雖然父母雙亡,流離顛簸了幾年,又遇上狠毒的叔母,害得她一生不能用子嗣,卻有疼她如珠如寶的兄長,後又遇上真心關愛她的舅舅。

嫁給榮淮安以後,因為夫君只把她當一件兒擺設,一個能讓他功成名就的梯子,而只有他青梅竹馬,才是那個男人心上的人,又有婆婆永無休止的刁難......顧婉的生活,也因此算不上太好!

可天底下比她還苦的女人多得是,她至少是衣食無憂,有錢有閒,活到六十八歲,熬死了那個被他丈夫千嬌百寵的女人,無疾而終。

臨死前,並沒有覺得不甘心,顧婉的慾望從來都不大,她一直覺得自己過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算是不錯的了。

可她死後,她卻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有了新的人生......

顧婉只當自己投胎轉世沒有喝孟婆湯,那一生無父無母,她就靠著前生還算嫻熟的女工刺繡,賺錢生活,早早自立,十幾歲就幫著院長照顧其他的小孤兒,上學之後,聽從師長建議,順利地考了醫學院,畢業就在孤兒院附近,開一家診所,一心一意地治病救人,順便幫助照顧孤兒院的小孩子們,一直到三十三歲車禍死亡......

雖然來不及和相親的男人結婚,來不及生個曾經求了一輩子的孩子,有點兒遺憾,可她這短短一生,生活的挺充實,也沒覺得有必要再來一次,但她偏偏又這麼莫名其妙地又重新回到了前世!

顧婉嘆了口氣,回來了也好,雖然她總說自己的命不是最慘的,可那一生,沒兒沒女,哥哥還為了她熬壞了身子,常年臥病,後來還遭到叔母毒害,英年早逝,嫂子也沒有生育,他們顧家這一支算是絕了後,舅舅和舅母一樣不曾留下個後人,曾經顯赫無比,名滿朝野的劉家,也一日比一日衰落......那樣的人生,總不能牽強附會的說有多好!

這一輩子,只要哥哥,嫂子生活快樂幸福,她少讓舅舅操心,如果可能的話,重振劉家家業,若是不能,那享一世安康,也就是了。

頭髮梳起來,還在守孝,也沒有戴頭花,顧婉在鏡子裡仔細端詳自己,雖然模糊,可她還是看出來,鏡子裡小女孩兒的容貌堪稱秀麗,雖然因為年幼,尚沒有長開,但也已經可以想象未來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只是一口牙齒,泛著黃漬,沒有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那樣的雪白的貝齒......

上一次初去大庸城,被人笑是醜姑娘,到也怪不得別人,畢竟,她幼年喪母,沒有得到很好的教養,又是逃難去的,一路上連飯都吃不飽,疲憊不堪,哪裡還有力氣注意容顏,那時候的模樣,面黃肌瘦的,恐怕只比乞丐好一點兒有限......

饑餓的感覺一陣接一陣襲來。

顧婉嘆了口氣,把梳子放回桌上古舊卻精緻的梳妝盒裡,勉強下床,挪動到廚房,墻角的米缸前,果真如她所料,裡面只剩一些谷子,即使省著,大約也不夠吃半月的,又四處看看,灶台上還擱著一小碗野菜粥,黑乎乎的,別說吃,只是看,顧婉便反胃的厲害。

不過,她還是咬咬牙,端起碗把野菜粥擱在鍋裡熱了熱,趁著熱乎,三兩口灌進肚子裡面。

吐出口氣,顧婉總算覺得身上有了些氣力,苦笑,她已經不知道多久不曾有過饑餓的感覺——現在,不是考慮‘為什麼重生’這樣複雜命題的時候,先把肚子填飽,想辦法活下來,才是第一要務。

想了想,有一個念頭在腦海里閃過,顧婉返回房間,慢步走到床頭,從床下的一個小竹簍裡拿出一串用鐵圈兒穿起來的鑰匙,才抬頭望向床邊石桌上一盞被擦的塵灰不染的蓮花燭台。

仔細端量了一下這盞燭台,顧婉眼睛一亮,伸手把六個蓮花花瓣一片片豎起,隨著最後片花瓣被挪動,腳下的青磚忽然像水波一般,由右向左,裂開了一條能容一人通行的縫隙,露出裡面大青石的石階......

別看機關尚算精巧,但這只是一個很粗陋的地窖,上面有透光的地方,所以光線到不算黑暗,顧婉望過去,就見墻角處擱著三個箱子,顧婉走過去,把箱子一一打開,頓時就眼前一亮——

竟然是一箱子的古董玉器,什麼和田白玉製成的擺件,玉牙璋,白玉鏤空透雕香囊,玉八仙紋執壺,足足有幾十件兒,都是上好的古物。

她連忙又開了另一個箱子,這一次,箱子裡的都是珠寶首飾,想來是母親的嫁妝。

顧婉只欣喜了片刻,緊接著就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娘親,你既然這麼有錢,怎麼沒想到要多儲藏些糧食?”

要是太平盛世,有這麼一大筆財富在手,顧婉未來的生活絕對有保障了,只可惜,在災荒連年的亂世,這些東西遠遠比不上糧食更吸引人。

其實,也不是顧婉的娘親劉燕沒有儲藏糧食,她雖然是百年望族的千金出身,從小不染人間煙火,但那也是從前,在這個世間生活幾十年,又哪會那般無知,實在是顧婉的娘親長子年幼,還在外求學,丈夫早亡,她一個病弱寡婦,深知財不可露白的道理,根本不敢拿出太多寶貝來換糧,怕別人眼紅出事!

偏偏最近幾年,年景不好,天災人禍不斷,村裡的地都荒蕪了大半,連種子糧都沒留下多少,各處糧行的糧食價格也持續高昂......

劉燕農活做不好,租種她家那三畝良田的農戶,自己的嚼用都不夠,餓的就差賣了閨女養活兒子,劉燕心善,實在沒法子,想著家裡不缺銀子,就免了他們的租......

誰曾想,今年的糧食這般緊缺,她自己偷偷買來的那點兒糧食,根本不夠吃,等到她還想再買,已經病得起不了身,村裡也十室九空,想找人幫忙都難了。就是家裡現在的糧食,還是王嫂子,郭大爺看他們娘倆艱難,主動幫忙從城裡捎帶回來的......

所謂亂世的黃金,盛世古董,就算這些東西價值連城,可是眼前離太平盛世還有八年,八年這麼長的時間,這點兒家當哪裡能保住?

顧婉想到,上一世她年紀太小,還不懂事,母親去世的時候又來不及交代,雖然她也從舅舅口中知道自家有挖地窖暗室收藏珍貴物品的習慣,卻從沒有當回事兒,這些寶物她更是一樣兒都沒得,全讓替她收拾屋子的叔母得了去,其中有兩樣,她仿佛還在堂妹的嫁妝裡看見過......

如果只是這些,也就罷了,反正古董玉器和珠寶首飾,就算再珍貴,也只是值錢而已,錢總是能重新掙來的。而第三口箱子裡裝的滿滿一箱子書籍,才是最大的財富。當年顧婉的叔叔嬸嬸,堂哥堂姐,能搖身一變,從寒門變成貴族豪門,這些書,正是他們進身的階梯......

這時候可現代不一樣,知識是少數人才能獲得的,只有皇宮大內,百年望族,才會擁有藏書,尋常老百姓,大多數根本就不識字。

“不知道能不能用它們換到些糧食......”

顧婉皺眉,拿起一個羊脂白玉的扳指,就在這時,她眼前忽然出現一排楷體大字——公平買賣,童叟無欺,劣質羊脂玉工藝品一件兒,可換積分二十八分。

手一僵,顧婉瞪大了眼,滿臉不可思議,差點兒把手裡的羊脂玉扔了......

愣了片刻,顧婉按下砰砰直跳的心,終於發現,這居然是一個商店系統......

根本顧不上疑惑,糾結,她稍微研究了一下,第一反應,迅速地選了一個小小的白玉戒子換了三十點兒積分,然後開始購買糧食,廚房裡三口空盪蕩的米缸都填的滿滿的,堪堪把積分花得差不多,然後才用零點三積分兌換了一碗濃濃的玉米粥,灌進肚子裡!

不是她不想吃更加豐盛的食物,只是很清楚現在的身體餓的久了,一下子吃太多,有害無益......

一碗熱乎乎的玉米粥下肚,顧婉終於松了口氣,手中有糧,心裡不慌,不管這糧食是怎麼來的,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她心裡就踏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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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2:49 PM

第二章 兄妹

顧婉挎著竹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王家的院門前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接連三天的大雪沒有停下的跡象,天陰沉沉的,像籠了一層黑紗,一點兒日頭的影子都不見。

嘆了口氣,掃了掃肩膀上落的雪花,舉手敲門。

主人家顯然是早就在等待,她敲門聲響起沒片刻,破爛的,有些漏風的斑駁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裡面走出個頂多二十出頭,卻已經風霜滿面的婦人。

“婉娘來了?”一看見顧婉,王梅滿是焦急的臉上露出一抹喜意,“快進來,外面冷,嫂子煮了鍋麵湯,一起吃。”

“嫂子,不了,家裡還生著火,我哥來信說就這幾天到家,我得等他......”顧婉笑了笑,把籃子遞過去,“這是今天的藥,還是兩碗煎成一碗,給蓉妞喝下去......王嫂子安心,蓉妞就是受了寒,喝了藥,發發汗,會好的。”

說著,顧婉把籃子往王梅懷裡一推,也不顧她阻攔,扭身就走。

王梅喊了幾聲,見攔不住,不覺嘆了口氣,她弟弟王剛聽見動靜,出來只看到了顧婉越走越遠的背影:“姐,這顧家的小娘子還真是本事,吃了她給的藥,咱們家蓉妞的身子真好了,我剛才去看她,她還直嚷嚷著餓。”

王梅喜得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笑道:“那是自然,顧家和咱們可不一樣,人家是書香門第,一家子都識文斷字,會讀書,劉夫人一看就是大家閨秀,不是咱們鄉下人家養出來的,以前沒覺著,這劉夫人一去,婉娘也顯出來了,沉穩大氣,不愧是讀書人......”

“姐,看看,我才一句話,您就把顧家的小娘子誇得跟朵花似的。”

“我當然要誇,要不是有婉娘在,我家蓉妞怕是過不去這道坎兒了。”王梅心裡一顫,又想起那日女兒嚎哭不止,身上燙得怕人,整個人都打起擺子,神智也不清醒,村裡唯一一個草藥郎中都發了話,說是熬不下去了,她一個寡婦,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在身邊,要是蓉妞去了,哪裡還有她的活路,幸虧顧婉聽見動靜,過來看過,說家裡有草藥能治。

王梅嘆了口氣,她當時也是病急亂投醫,並不覺得顧婉一個小姑娘就真能救活閨女,卻不曾想,真是碰到了貴人......那時,自己慌亂得幾乎崩潰,明明只是個小女孩兒的顧婉,竟然那般沉穩,有條不紊地開方子,拿藥,煎藥,還一夜不眠不休,和自己一塊兒給蓉妞用溫水和著酒水擦拭身體,終於讓女兒平安度過鬼門關......

“我本來覺得,劉夫人一去,就剩下婉娘和顧大郎,這顧家的日子恐怕難過了,現在看來,婉娘有本事著呢,這醫術,可比村東頭的郭貴強得多,還認識草藥,等他們家大郎回家,兄妹團圓,這日子一定能過得下去。”

王剛點頭稱是,眼睛裡也流露出幾分莫名的羨慕,這個時代,人們對識文斷字的讀書人有一種天然的敬畏,王家姐弟兩個,沒有一人質疑顧婉一個七歲的孩子,居然能開得出藥方,認得出藥草......正是因為顧婉念過書。

豐朝,景天十二年冬

老天爺似乎也發現,這個僅僅太平了十多年的短命王朝,再一次進入仿佛永遠無法避免的末日輪迴,一整年天災人禍不斷,入了冬,草原上的蠻族和坐擁江山的水姓一族,因為一個女人而結下深仇,起兵作亂,以至於商路斷絕,上琅這座本因為位於邊陲,無人覬覦的小鎮上,也漸漸失去了以往的安寧。

現在這世道,群雄並起,水家再也坐不穩江山,到處是土匪豪強,即使是曾經偏安一隅的小地方,也一樣荒涼了,青壯年不是讓朝廷拉了壯丁,就是落草為寇,出去討生活,剩下的,多只有老弱病殘......

東南角上最後一家米行也關了門,顧安然牽著一頭瘦驢,在米行門前散落的招牌下面停了一下腳步,終於還是嘆了口氣,繼續向家的方向走去。

天擦黑的時候,顧安然終於到了家門口兒,望著那已經斑駁的大門,停步,三年未歸,近鄉情怯......失去了一直辛苦維持家庭的母親,今年只有十五歲的他,能不能擔當起責任,照顧好唯一的幼妹......

眼睛乾澀,淚水一落下,便凝結成冰。

天上風雪大作,鋪天蓋地的雪打在身上,顧安然即使穿著那身狼皮製成的舊襖,也幾乎抵擋不住酷寒,渾身冰冷,沒有半絲熱氣......

略顯笨重的大門吱呀一聲,大開。

顧安然的頭上,立時就被罩上了一把油紙傘,他一抬頭,便看見了站在布滿斑駁綠苔的台階上,穿著孝服跺腳的小姑娘!

坐在墊著厚厚的,灰撲撲狼皮褥子的床上,手裡端著熱氣騰騰的米粥,顧安然吐出口氣,四處張望了下,眸子深處,隱約露出驚訝來——

他在外求學,往常娘親來信,總說家裡生活還好,可他知道,現在世道亂,日子艱難,家中又只有寡母幼妹,娘親還常年臥病在床,生活比其他人家,想必更難些,若非答應亡父,一定要好好讀書,他是萬不肯離開,但現在看來,娘親和妹子把日子過得不錯,床上的被褥乾淨暖和,還是全新的,剛才看妹妹生火造飯,打掃屋舍,有條不紊,顯然已經是一把好手......

只是,妹妹也太瘦弱了些,母親的身體向來不好,怕是很難好好照顧她,反而要她這個稚齡的女孩兒,來操持家務......

顧安然心裡一疼,心裡又是驕傲,又是愧疚,一抬頭,正看見顧婉端著一盒墨黑色的藥膏,走過來給他上藥。

“婉娘,你別忙,哥沒事兒!”

顧婉抬起頭,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輕手輕腳地給顧安然把藥涂在凍得紅腫乾裂的手上。

顧安然舒服得呻吟了一聲,他這一路行來,風寒露重,體內寒氣凝結,弄得滿手凍瘡,疼痛刺骨,這會兒,一抹上藥膏,這雙手宛如握著暖手爐,熱烘烘的,舒坦極了。

“婉娘,這是什麼藥?”

“前些年村裡來了個郎中,我跟他學了幾手,只是自家制的。”顧婉簡單說了幾句,就不再多言,她已經幾十年沒有見過自家大哥,生怕說話時露了痕跡......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大哥一向是聰明人。

當然,顧婉純屬多慮。

“我們婉娘真是長本事了......”顧安然欣慰地一笑,眯著眼睛享受寶貝妹子的服務。

現在的顧安然,僅僅是個少年。他看著身體瘦弱的仿佛一陣風便能吹走的妹子,只剩下滿滿的心疼,聽說妹子學會本事,只有高興,又怎麼會有什麼懷疑?

上好了藥,示意他自己再揉搓一會兒,顧婉就取出針線,幫他將衣服袖子上破開的口子縫好。

隨著她的動作,顧安然的目光落在床上放著的一個針線簍子上——裡面是一個還未完工的香囊,香囊的樣式挺普通,但面上繡得圖樣,卻是極為別緻的,和市面上大多只有吉祥如意的圖案,瑞獸之類的刺繡不同,竟是繡了一幅‘潑墨山水畫’,新穎素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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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2:52 PM

第三章 打算

顧安然眼睛大亮,實在沒想到,婉娘小小年紀,女紅就這般好,這一點兒可比娘親強得多,從小到大,娘親是連個帕子也做不出來的。

他心中喜悅,口中卻依舊勸道:“婉娘,你別在晚上做這些繡活,仔細眼睛。”

火光如豆,黯淡得使人神傷!

“大哥放心,婉兒心中有數。”

其實,她現在身體不大健康,本想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只是後來發現,在自家那個奇怪的商店系統眼中,很多珠玉首飾,居然和自己那稍微上點兒檔次的刺繡,或者看得過去的書法作品是一個‘價碼’......

顧婉有點兒舍不得娘親留下的東西,不說這些全是母親的陪嫁,有紀念意義,再者說,別看亂世的時候它們不值錢,但在太平盛世,這可都屬於想買也買不著的珍品......既然舍不得,又急需積分購買能讓他們一家熬過冬日的生活用品......最好的,也最值得的辦法,自然是多下功夫做些女紅拿來換。

摸了摸顧婉毛茸茸的腦袋,拉了拉被繡上了一株綠竹,比以前更精緻的衣袖,顧安然微微一笑,也不多勸,妹妹精通女紅,那是好事兒,再說,正在守孝,妹子有個事情打發時間,也不至於煩悶......想起守孝,顧安然心下一陣抽緊,看著滿屋子的素白,目光凄然。

“大哥放心,娘是在睡夢裡去的,沒有痛苦,走得很安詳,王嫂子和郭爺爺幫著把喪事辦了,如今,爹娘合葬在後山。等明日天亮了,妹妹和大哥一起去祭拜......”

顧安然點點頭,伸手把顧婉拉入懷中抱緊,眼角只餘下一滴晶瑩的淚珠兒,顧婉的眼睛也一熱,把頭深深地埋進顧安然的懷裡,回來之後,第一次覺得欣慰——哥哥還健健康康地活著,今生今世,她再也不會讓大哥傷了身體,落得纏綿病榻,膝下無子,晚景凄涼的下場......

上輩子,這個大哥極疼愛她,一路逃荒,有吃的,全部留給她這個幼妹,自己忍饑挨餓,路況難走,他一個略顯文弱的讀書人,甚至是幾十里山路,背著自己,那一段路程,顧婉甚至都不記得他們經歷了多少次的險死還生,每一次,自己都是被牢牢護住的那一個。

若說,在這個世上,還有無條件對她好的,恐怕就只有大哥,就連舅舅,也要比大哥差上一籌......

上一世,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正是在上琅的日子,哪怕缺衣少食,可兩兄妹相依為命,心裡踏實,不過,這輩子,還是得走。

上琅不是個能常住的地方,現在還稍微好些,等過幾年,朝廷戰敗,全國大亂,草原蠻族進犯,這上琅首當其衝,當年可是被流寇和潰兵鬧到十戶十空的地步了,留在這裡,簡直就是找死。

但是走,也要有計劃,不能像那一次出行一樣,什麼都來不及準備,害得他們兩兄妹吃盡了苦頭,若非老天爺眷顧,他們還有幾分運道,兩個人根本就活不下來!

顧婉想了好幾天,已經考慮清楚,到了景天十五年,他們兩兄妹為娘親守完這三年孝,就離開上琅,也不能直接去大庸城,而是先往涯州。

雖然新朝在大庸城立都,大庸也是全國最繁華的所在,可是,新朝沐家的大本營是在涯州,新朝建立之後,從涯州跟著出來的舊人,最得信任,比別的地方的人員起點都高,如果顧家能在景天二十年,沐家王朝贏得天下,開創盛世之前,在涯州站穩腳跟,對將來的發展無疑是有益處的。

當然,除此之外,顧婉最看重的,還是涯州的太平。

在天下大亂的幾年裡,人命賤如草,只有涯州一地沒有亂起來,天下群雄,四大世家,也只有沐家是真正看重治下百姓,願意給治下百姓一個太平。

本不顯山不露水,最多隻能在四大世家中墊底的沐家,最後卻輕而易舉地擊敗各地英豪,一統天下,大概正是因為沐家最得人心,涯州的百姓心齊!

這段時間,顧家最重要的是做好長途跋涉的準備,要是換了以前,這一路上肯定會過得很苦,但現在,顧婉卻有了些許底氣,覺得他們兄妹二人,想要平平安安地出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有那麼一個系統商店在,至少可以做到衣食不缺,只要能吃飽肚子,人怎麼也能活下去。

說起來,顧婉覺得她這個商店,如果能具現出實體,那就是一個大商場,現實存在的‘衣食住行’都有,可是,你要是想要找個什麼修真典籍,兌換個遊戲技能什麼的,那絕對沒有,帶了修真,遊戲字眼的全是小說,一個積分一堆,等於白送。

武術秘籍到有很多本,還便宜,差不多一個積分也能換一摞,都是二十一世紀新華書店裡就有出售,幾塊錢一本,反正在二十一世紀,沒聽說有什麼人照著書本就能練出武功來。

吃一顆就能延年益壽,百病全消的神丹也沒有,治療各種疾病的藥丸子到不少,中藥、西藥一應俱全,顧婉花了十點積分,換出來試驗過,效果還相當不錯,都是高質量的......當然,想利用這些,你首先得知道怎麼對症下藥,要不然,良藥也變毒藥。

一揮半個國家全滅的神兵利器沒有,你要是想要個瑞士軍刀,那到有,不過,可能是距離現在的年代有點兒久遠,要求的技術比較高,積分要兩百個一把,如果用繡品來換,那她至少要花兩三年的工夫,做出五十副很上檔次的繡品,這才足夠。

要知道,這個商店收的珠寶等東西還好,只要是屬於自己的就能兌換,但刺繡字畫之類的藝術品,卻必須是出自身為主人的顧婉的手,別人的根本不行,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無論如何,顧婉覺得,有了這麼個商店存在,就算挺簡陋,他們兄妹兩個總算是生活有了些許保障。

這些話暫時還不必說,顧安然才剛回家,一路上風塵僕僕,一身的疲憊,沒說一會兒話,顧婉就趕緊端來熱水給他洗漱了一下,安排他先休息。

雖然是不願意妹妹擔心,很聽話地躺下了,可顧安然的心裡藏著事兒,也睡不踏實,天還沒有亮,就起了身......推開臥房的門,鵝毛般的大雪劈頭蓋臉地打了他一身,拂拭了下雪白的孝服上的冰渣子,心下一嘆,上琅的冬天是越來越冷了,不知道今年又有多少老百姓餓死凍死......

門外積雪深厚,顧安然是讀書人,滿肚子的詩書才情,以往也像其他文人墨客一般,最喜歡白雪皚皚的雅意,現在,卻只覺得凄涼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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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2:55 PM

第四章 家祭

藉著天際邊最後一抹月色,顧安然和顧婉去後山拜祭了娘親,山地荒涼,那座墓也顯得簡陋,可這樣的亂世裡,能夠不至於荒郊埋骨,有一副薄棺,已然是幸運,若非村裡人心善,願意冒著風雪進山伐木,幫他們制出一副棺材,他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顧安然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上香,把紙錢點燃,嘆息道:“婉娘,咱們要好好謝謝王嫂子和郭爺爺。”

顧婉點頭,默默道:“這輩子女兒會努力護住大哥,大嫂,孝敬舅舅,振興劉顧兩家......讓爹娘可以瞑目。”

雕漆的食盒盛著的飯菜還殘留著一點兒熱乎勁兒,顧婉一樣樣拿出來,擺放到娘親墓前——芥菜豬肉的水煎包,紅豆糕,蔥香千層肉餅,麻婆豆腐,小雞燉蘑菇,香燜羊肉,還有一隻烤鵝腿......

所有的食物都用陶瓷的盆子裝著,分量不多,種類卻是多樣。

顧安然當初看到顧婉折騰出這麼多吃的,聞著便香氣四溢,也嚇了一跳,生怕自家妹子把家裡的存糧都消耗乾淨......可顧婉堅持,她這輩子,不想委屈她的娘親了,她的娘親素來喜愛美食,上一世祭拜,什麼都沒能供奉的上,這一次,總要盡盡心。

如今豐朝的飲食非常簡單,做菜的法子也不過是燉、煮、燴三種,煎、炒、炸都是傳說,調料更是很少,這次,顧婉花了五點積分兌換出來的材料,做成的飯菜,雖然家常,卻色香味俱全,想來,能讓娘親覺得心滿意足了!

鵝毛大雪飛落,顧安然扶著顧婉,默默地凝視著半山上簡陋的墳墓,顧婉看著娘親簡陋的墓地,腦海中母親的容貌,已然模糊不清,只偶然憶起,心底深處尚殘存了一絲暖意。

忽然,一陣踢踢踏踏,略顯凌亂的腳步聲響起,顧安然心裡一緊,一隻手護住顧婉,另一隻手摸向腰間擱置的一把匕首。

居然是一夥扶老攜幼逃難的人。人數並不算太多,也不過二十幾個,成年的漢子有六七人,其他的俱是婦女老弱,推著推車,背著包袱,步履蹣跚,走得很緩慢。

顧安然見他們面相都還好,即使是有兩個梳著辮子的,四五歲的小姑娘看到墓前擺放的供品流口水,也不曾出言討要,心裡便一松,這些大約都是善良百姓,雖然逃難,到還有點糧食可吃,不至於窮途末路......

“娘,我餓。”一個小姑娘趴在她母親的懷裡,咬著手指頭瞪著墓碑前的美食流口水。她的母親似是嘆了口氣,從車上的布袋裡拿了一小塊兒窩窩讓女兒抱著啃食......

顧婉心裡一酸,她上輩子見慣了亂世人離鄉背井,大部分時候,也能做到漠然視之,可只要自己有餘力,還是想要伸伸手,“大娘,小妹妹年齡還小,風雪甚大,仔細患了風寒,我帶了些米粥,勝在熱乎,讓孩子喝一點兒吧,對身子有好處......”

說著,顧婉就從食盒中拿出一隻海碗,取出用皮子牢牢裹緊的水囊,乳白色的,濃稠的帶著蔥花姜片的米粥倒出來,周圍吞咽聲四起,小姑娘窩在母親懷裡,垂涎三尺。

“喝吧。”顧婉不由分說地把碗遞到小女孩兒的懷裡,說是小女孩兒,實際上,也有四五歲,比顧婉不過小一二歲。

這一下,小女孩兒再也忍不住,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咽,不過片刻,一大碗粥就進了肚子,小女孩兒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血色,她的母親嘆了口氣,對顧婉笑了笑:“小娘子是個好心人,好心人必有好報......”

見這個做母親的,盯著女兒的目光充滿了憐愛,顧婉心下長嘆,把水囊整個遞了過去,強行塞到對方手中:“大娘,我這粥裡面加了不少驅寒的藥材,前路艱難,喝一些也能防止生病。”

前方帶隊的是個穿著灰色皮襖的中年漢子,回頭瞧見顧婉的舉動,目中也隱約流露出感激之意,卻並不曾駐留,只是輕聲道了謝,就帶著逃難的鄉親,繼續步履蹣跚前行。

顧安然走上前,扶住妹妹,望著漸行漸遠的災民,輕‘咿’了一聲,低聲道:“這夥人雖然看著落魄,老弱居多,但到都不似我以前見過的災民那般麻木......”

顧婉臉上也浮現出幾分欣悅,果然,再苦再難的世道,還是有很多人堅持不懈地去努力活著。

兩兄妹說了這麼兩句話的工夫,前方又出現狀況。

這夥災民路過不遠處的山間小徑時,他們前方迎面走來一騎著土黃色瘦馬的少年,兩方正好‘狹路相逢’。

顧婉探頭看去,就見那少年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高高瘦瘦,面孔白淨,長得很秀氣,眼睛裡一直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身上披著白狐皮製成的斗篷,腰間配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腳上是一雙鹿皮的馬靴,料子好,做工精緻,雖然是半新不舊的,卻也能看得出,這少年家境不錯,或許,還是個世家子弟。

災民頓時有點兒慌亂,因為山道狹窄,兩邊兒積雪深厚,他們帶的東西又多,根本無法讓路,帶隊的是老實人,似乎不想惹事,看著迎面而來的少年便有些侷促。

那少年卻絲毫不以為意,朗笑一聲,低頭拍了拍他的那匹馬:“老夥計,咱們避一避,讓人家先過去。”

那馬似能聽懂人言,很是不滿地撩了下蹄子,那少年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馬頭:“好吧,好吧,等晚上給你喝上好的女兒紅。”

聞聽此言,土黃馬這才不情不願地踢踏著挪步到旁邊的山溝裡,踩踏得積雪飛濺,還不忘晃晃身子,甩得那馬上少年搖擺半天,差點兒沒一頭栽下......

顧婉不覺莞爾一笑,這主人和馬,都甚是有意思!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重生還是挺有價值的,至少,已經有什麼東西在發生改變,上一次陪同大哥來給娘親掃墓,因為她年幼不懂事,哭鬧不休,折騰得大哥也疲憊不堪,更是誤了時間,自然不曾看見這麼有趣的人和馬。

顧安然顯然也覺得很有趣,等到一人一馬,還有那夥兒災民去的遠了,才收拾好東西,攜著妹子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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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2:58 PM

第五章 匪患

兄妹兩個回到村裡時,上午已然過去大半,只是濃雲密布,太陽未出,天色還是顯得昏暗。

一進村,顧安然便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拄著拐杖急匆匆從身邊走過,一怔,急忙喊道:“郭爺爺,您怎麼走得這麼急?當心路滑。”

這老人姓郭,名為玉柱,字建德,讀過幾年書,早年家道還算殷實,是顧安然和顧婉現居的郭家屯的族老,年紀不算最大,但輩分是最大的,為人熱心厚道,在村子裡極有威望。

老人回過頭,一見是顧安然,皺紋滿布的臉也略微舒展,“是顧大郎和婉娘啊!我正想找你們,這會兒碰上正好......我的好郎君,你這幾天可千萬別出去亂走,在家裡安安生生地呆著,婉娘也一樣,沒事兒別出門......”

顧安然驚訝,急忙問道:“怎麼了?”

郭玉柱嘆了口氣,“......雲州招討使肖超逸馬上就來咱們上琅,發了告示,讓咱們上琅,下琅幾個縣城都要資助剿匪......”

顧婉一怔,模模糊糊地記起一點兒來,對她來說,這畢竟是百年前發生的,能記住一丁點兒,已經算是記性不錯......她隱約只記得這次他們村子似乎遭了一回難,十幾戶人家都讓抄了家,連人都死傷了好幾個,至於是匪禍還是兵亂,那就全然不知。

“咱們郭家屯讓攤派了二十兩銀子,這還不算,那夥人向來無法無天,上個月老黃家的小四兒進城,讓他們非說是土匪給逮了起來,要是老黃再晚一天去贖人,恐怕人就給送到西屯挖礦去,哪兒還能活著回來!你也小心點兒,最好別和那幫匪兵碰面......”

老人的臉色陰郁,說完,沉默了片刻,又嘆息道“哎,三個月前,洪峰那一夥兒土匪剛來過,現在,姓肖的又來,這日子越來越沒法過。”

顧安然聞言,臉上也劃過一抹黯然,嘆道:“是啊,這世道,匪過如梳,兵過如篦,當兵的就是最強橫的土匪!郭爺爺,您別太著急,咱們趙家屯是大村,就是現在這般年景,也有一百多戶人家,殷實的也有幾戶,大傢伙湊一湊,也不是湊不上的,我回來的時候,同窗好友曾送了不少程儀,另外,我還有一點兒積蓄,等一下給您老送過去。”

“......劉夫人才走,你們兩個還是留著銀子傍身,老漢......”一聽顧安然的說辭,郭玉柱急忙擺了擺手,急聲道。

“您別擔心,我娘也給我和哥哥留下了不少積蓄,足夠我們用的。”不等他把話說完,顧婉一抬頭,斬釘截鐵地道,語氣非常強硬。

顧安然眼睛裡閃過一抹愕然,又有些欣慰,摸了摸她的頭。

老人也怔了下,笑道:“咱們婉娘丫頭長大了,開始知道給郭爺爺分憂解難了,真是好孩子!”

又說了兩句話,郭玉柱便急匆匆趕路,顧安然也攜著妹妹回了家,兩個人都心情沉重,並沒有把顧婉的童言童語放在心上,只當她年紀小,根本還不懂銀錢是何物。

顧安然一回到家,就翻出行囊,仔仔細細地計算銀錢,所謂窮家富路,他一路趕回家,花銷不小,如今身上的銀錢只剩下七兩銀子,還有一點兒散碎銀子和銅子,連自家生活都有困難,更別說還要納捐!

“哥,您別發愁,咱家不缺銀子。”

“是,婉娘放心,大哥肯定能養活你的。”顧安然胡嚕了一下顧婉的小腦袋,臉上依舊陰雲密布,顯然還是把妹子的話當玩笑......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貼身把一塊兒雕工精細的龍形玉佩拿了出來,摩挲著著溫潤的玉佩。

“......實在不行,就把這個當了,大不了等將來咱們有餘錢,重新贖回就是!”話雖如此,但顧安然的不捨,還是顯而易見。

顧婉看見這東西,更是怔了怔,這龍佩怎麼會在大哥手中,不是早就遺失了?上輩子就是因為龍佩丟失,他們兄妹不但在顧、方兩家飽受屈辱,嫂子差一點兒就落了個懸梁自盡的下場。二人和舅舅的相認,更是生了不少波折,若不是她的容貌酷似娘親,恐怕骨肉親人便從此陌路......

想到此處,見她大哥還真有意把自家的家傳玉佩拿出去典當,顧婉頓時哭笑不得:“大哥,我說的是真的,咱們家不缺銀子!算了......就知道你肯定不會信,要是以前,我也不信咱那個一輩子簡樸的娘親,居然還是個世家望族的千金大小姐......”

無奈嘆了口氣,顧婉一把拽住顧安然的胳膊。

“婉娘,你這是做什麼!”顧安然被拉得一個踉蹌......

大雪一直不肯停,屋子裡的炭火燒得旺,顧婉只得把窗戶半開著,保證空氣流通。

煮了一碗姜茶,顧婉端著向地下室走去,裡面燈火通明,顧安然坐在一張舊的紅木桌子前面,捧卷細讀,這麼冷的天,居然額頭見汗。他近乎痴迷地把所有注意力都留給了手中的書本,連最疼愛的妹子都顧不上。

顧婉笑了笑,把姜茶擱在紅泥小火爐上面熱著,沒有驚動大哥,便轉身回去,想起昨日自家大哥看見地下室那些書籍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莞爾,那還是生平第一次,從大哥的眼睛裡看到極致的渴望和興奮,滿目珠寶晃不到他的眼睛,可那幾箱子書籍,卻讓他一瞬間化身護寶的凶獸,一晚上都不肯離開地下室一步。

這麼好讀書的大哥,上輩子竟因為擔心餓到她,把千辛萬苦默寫出來的書籍都賤賣出去換了糧食......

顧婉嘆了口氣,回到書房,整理了一下桌子上剛剛寫好的十二頁大字,她現在身體小,力氣弱,這字到算不上好,最多只是端正而已。

虧得大哥捨得讓她用宣紙練字!

現在讀書人用的多是染黃紙,富貴人家還常用絲帛書寫文字,雪白漂亮的宣紙尚不存在,可以想象,昨日大哥看到她特意準備的一箱宣紙,一箱五色花箋之後,會是何等興奮......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拿最好的紙給妹妹練字,還美其名曰,用上好的紙張練字,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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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02 PM

第六章 放晴

把大字收拾妥當,顧婉忽然想起準備給郭爺爺的銀子還沒送去,連忙拿了一方繡帕,把家裡剩下的七兩多散碎銀子包好,想了想,又撿了一對鏤空雕刻的銀鐲子,一對兒金耳環,這才披上斗篷出門。

不是她拿不出更名貴的首飾幫襯村裡,實是財不可露白,否則容易招禍,再說,就算是拿了更珍貴的物件兒出來,在這樣的亂世,不能吃不能喝的,除了便宜那幫子匪兵,又有何益?稍微幫襯一下,讓村子能渡過難關,也就罷了。

郭爺爺家離得不遠,沒多大工夫,顧婉就到了,進門的時候,郭爺爺正在院子裡發愁,她笑了笑,連忙把懷裡的銀子和金銀首飾塞過去。

老人家這一次並沒有推辭,只是長嘆一聲:“這鐲子做工好,這般精緻,一定是燕娘的心愛之物,如今給了那幫兵痞,也不知他們懂不懂珍惜?”

“這也沒法子,保全村裡要緊,若是孝敬不夠,萬一招禍,那匪兵起了劫掠之心,大傢伙都不好過,咱們村子無論是誰都避不開。”

郭爺爺驚訝地看了顧婉一眼,撫須而笑:“婉娘果然不再是個黃毛小丫頭......罷了,我本以為咱們村裡這一回要給掏個乾淨,現在有你們家的銀子,已經足夠,如果能剩下些許銀錢,我就再想想辦法,給咱們村存點兒糧食種子和柴火,今年的冬天不好熬,對了,家裡的米糧還夠不夠?”

“足夠,去年產糧的時候,我娘存了不少,哥哥也買回來些。”

“那就好......”郭玉柱滿意地點頭,也不疑心顧婉胡說,“你娘雖然是弱質女流,可到底是讀過書的,比我們尋常人家看得更清楚,現下這年景,家裡還是要多存糧食。”

他看了看天色,見依舊陰霾,不覺嘆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風雪才停......前幾日,咱們村裡有好幾戶人家的房子都被壓壞,這本不算什麼,都是沾親帶故的,到誰家都能擠上一擠,一時半會兒凍不死人,我是怕若總這般下,山上的積雪過重,等到天晴,萬一雪崩,咱們村子就在山腳下,那怎麼得了!”

顧婉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對此也是憂心,但大自然的威能,誰也抵抗不了,也只能希望大雪早停,他們村裡也能組織人手清除積雪。

爺孫兩個又說了幾句閒話,顧婉就回轉,別看顧家大哥貌似沉浸在書山裡不得自拔,可妹子一會兒不在,他便要擔憂,畢竟現在天寒地凍的,外面道路難走,顧婉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兒孤身在外,哪怕只在村中略走走,左近人家都相熟,他也很難真正放心。

接下來兩日,聽郭爺爺說,他已經把銀子安全送去,可是,肖超逸手下那幫人卻照舊在上琅外駐紮,一時沒有走的跡象,周圍有好幾個村落遭了難,一群‘匪兵’到村裡把雞鴨柴米搜刮乾淨,卻只付幾個劣質銅錢......

郭家屯的人最近都不敢去鎮上采買,生怕遇上當兵的生事,郭爺爺本托一個外地做一小吏的遠房親戚,運來的一批良種和一點兒粗糧,預備著明年開春好耕種,這會兒也讓‘肖家軍’給連人帶糧地扣下,急得郭玉柱到處托關係疏通,人安全放出來了,種子卻沒了影......

這簡直是要了郭家屯上上下下農戶的命啊!

村裡家有餘糧的還好些,等著糧食救急的人家,卻是個個愁眉苦臉,顧婉也心下憂慮,可她一個弱女子,在此事上卻實在幫不上忙,也只能暫且放下。

擔心出門遇見麻煩,顧婉這幾日便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裡,陪著大哥讀書練字,偶爾做做女紅,還有就是下廚做各種各樣的湯品給顧安然喝。

家中守孝,按規矩是不應該用葷腥,可顧婉卻明白,相比這些形式上的東西,娘親肯定更希望兒子身體康健,無病無災,上一輩子,娘親去前,就一直叮囑自己,要兄妹二人萬萬不可哀毀過度,只是那時候她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稚女,又怎能理解母親的一顆慈心?現在想來,那幾年,她真是隻給大哥添亂了,如今能有一次彌補的機會,絕不能犯上一次的錯誤!

但大哥一向守禮,又孝順得很,如果自己大魚大肉給他做飯,他肯定不會吃......

顧婉想了想,也就只變著花樣兌換各種滋補藥材燉湯給他喝,再多做些營養豐富,好吸收的米粥,五穀雜糧摻合著做,只希望大哥的身子骨不要虧損得太厲害。

好在君子遠庖廚,顧安然年紀又輕,即使顧婉端出來的吃食,冬日甚至是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他看著陌生,顧婉隨意一句娘親買來的,他就只當自己不懂,並不深究,因著顧婉的手藝今非昔比,煲的湯,熬的粥,做的飯菜,都極為美味,不知不覺,他也能多吃一點兒。

要說重生一次,顧婉根本來不及沉溺於喪母的悲傷中,除了謀劃自家未來之外,最擔心的,就是大哥的身體狀況,總想著要盡快拜得一位醫術高明的師傅,好好把自己那半調子的醫術水平提升一下,即使自己變不成什麼厲害大夫,好歹也得保證診不錯脈,有靈丹妙藥在手,也得會用才行,況且,有一個名醫當師傅,萬一大哥、舅舅身子還是不好,也能請他們給調理......

只是,神醫不是大白菜,可遇不可求,現階段,在這個小村子裡就不用想了,如今只要保證大哥的身體,不在守孝期間衰敗下去,就足夠。

好在這些日子,顧安然表現的很好,並沒有哀毀過度的表現......

顧婉心知,這是他怕惹得自己跟著傷心,壞了身體,實際上,少年喪母,怎麼可能不難過,顧婉也就故意引著他去多讀些雜書,時不時做小女兒狀,痴纏著跟他習字,盡量讓他少想悲傷的事兒,連著幾日,不說別的,至少,顧安然並沒有和上一世一般形銷骨立,已然是千好萬好。

這日,連綿的大雪終於停了,雲開霧散,太陽露頭。

一大早,郭爺爺擔心村子的安危,就急匆匆帶著村裡十幾口子壯勞力去鏟雪,顧安然聽說,立時也要跟著去。郭玉柱看了看他略顯單薄的身子骨,說什麼都不答應,勸道:“顧大郎,你是讀書人,哪裡做得這些粗活,且在家歇著,村裡有幾十口子人,用不上你!”

以顧安然的性子,這種事兒是無論如何都要幫忙的,村中多是淳樸鄉親,誰都沒有他能說會道,終究還是隻能答應。

顧婉也知道勸不住,乾脆也就不勸,只把自己做的皮子的手套,圍巾,都給顧安然穿戴上,盡量別讓自家大哥受風寒......

本來以為足足有半尺厚的積雪,怎麼也要鏟上一天,卻沒想到,晌午還沒過,郭玉柱和顧安然就返回,竟然還帶來了一隊車馬。

車馬行進村內的時候,顧婉正牽著包成一個小棉球的蓉妞的手,和王嫂子一塊兒向村東頭兒去,準備從那兒草藥郎中手裡買些草藥,誰曾想,剛一到族老郭玉柱郭爺爺的瓦舍前,就看見了十幾個手持明晃晃的鋼刀,身著鏈子鎖的兵士遙遙而來......

王嫂子一瞬間臉色大變,“這......”

顧婉也皺眉,隨即握住王嫂子的手,低聲安撫道:“嫂子別急,您仔細瞧瞧,郭爺爺和我大哥也在,想來應不是壞事......”

“可是......我看那帶隊的將軍很眼熟,像是肖超逸肖將軍,他進入上琅的時候,我正在布莊買布,正好看見......”

顧婉沒見過肖超逸,但也聽過郭爺爺的描述,當先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身穿盔甲的壯漢,一臉絡腮鬍,四十上下,身材瘦削,目光陰狠,到真像是傳言中的招討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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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05 PM

第七章 來客

雖說心下疑惑,可王嫂子和顧婉,此時都沒有多餘的心神打量給村裡帶來不少麻煩的野蠻將軍,而是全把視線放在兵士環繞的馬車上。

那是一輛,大得簡直像一座小房子似的馬車,四角鑲嵌金箔,車壁上是精工細作的精美花紋,窗子上,有拇指般大小的圓潤珍珠做掛簾,隨風飄動,馬車的材料也不知是何等材料所做,雪水沾在上面,隨即滾落,不留一絲痕跡......

拉車的馬,是四匹周身雪白,無一雜色的駿馬,趕車的一身玄衣,目中精光四射,不似家僕,到像是軍中拼殺出來的猛將!

顧婉驚訝:好大的氣派!

她是知道的,山間道路本就難行,再加上剛下過雪,更為泥濘,車馬走在路上,很容易被陷住,可這車,這馬,卻只是略帶風塵之色,顯然一路上都被照料得極好,再加上精銳兵士護送,想必這次來的真不是尋常人......

“莫非......是王侯出行?”

即便是王侯,也未免過於招搖,這不明擺著掛著牌子上書——‘快來搶我!’......縱是精兵強將護送的車隊,真讓悍匪惦記上,怕也不好過。

正遲疑間,那隊車馬就到了眼前。

郭大爺和顧安然兩個人都在,只是被前後四個兵士夾在中央,一時間和王嫂子與顧婉無法會合,顧安然到還鎮定,只給了妹妹一個安撫的眼神。

這時,車夫一拉韁繩,四匹駿馬同時停下,穩穩當當,分毫不亂,那位讓郭家屯上下不得安寧的肖將軍當先下馬,畢恭畢敬地垂手而立,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顧婉定了定神,舉目望去,就見車門打開,一個姑娘走下車,她身上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熏香,身上的裝飾並不奢華,只在鬢角佩戴一朵紅梅,襯得她面容討喜,清麗可愛。

緊接著又是三個同樣打扮的小姑娘,每一個都相貌美艷,氣質不俗,盈盈地站在雪地裡,讓荒蕪的冬日平白多了幾分亮色。

姑娘們一下車,就一語不發地立在車前,最先下來的那個,一手挑開車簾,躬身道:“公子爺,我們到了,您請下車。”

她的話音落了許久,馬車卻遲遲沒有動靜!

王嫂子忐忑不安,這麼冷的天兒,肖超逸的額頭上卻開始滲出汗珠兒,整個臉都扭曲,眼睛裡流露出古怪之色,欲言又止,卻終究不敢開口,但車下的俏麗丫頭,還有那氣勢很足的車夫仿佛早已見怪不怪,沒有流露出半分焦慮。

顧婉只覺得一時之間連風都靜謐下來......

等了有半盞茶的工夫,到很有節奏的踢踏聲由遠及近,馬車裡才傳出聲音——“架子真大!”

顧婉愕然,也不知是誰架子大!

隨著疏疏懶懶的聲響,車簾晃動,一雙雪白的馬靴踩在剛剛清掃乾淨的黃泥地面上。

一見到這馬車中人的真身,王梅不覺目瞪口呆,身子發軟,顧婉也暗道,真是風流人物——他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卻是眉目俊俏,仿佛觀音座下仙童,頭頂上的束髮冠嵌著一顆拇指大的一塊明珠,身上的長袍剪裁做工,無一不是超絕,整個人頗為奪人眼球,顯然是一個貴公子。

可是,他的衣服偏偏不好好穿著,束髮冠也有些鬆散,不似名門貴族那樣端莊,一雙眼睛四下一掃,流光四溢,這麼小的年紀,竟然顯出幾分風流姿態。

那漂亮丫頭立即上前,抖開一件兒雪白的貂裘披風,給他系好,又給他整了整衣冠,才笑道:“素月和文月兩個姐姐沒跟著,公子爺不習慣了吧。”

那公子一挑眉,笑道:“少了佳人相伴,自然是缺些趣味......”他目光一轉,在王嫂子身上一帶而過,落在了顧婉的臉上,頓時定了定,蹙眉,這小女孩兒的目光好靜!周圍所有人都不敢直視他,即使眼角余光看到,也不自覺閃爍退縮,唯獨這並不起眼的小姑娘,望著他的眼神一如春水,清澈無波......

公子略一遲疑,向前走了兩步,笑道:“到不是沒有美人,可惜,年紀小了點兒。”說著,便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觸顧婉的面孔......

顧婉卻半點不見害怕,實在是這人的氣度太好,好到他哪怕故作輕佻,也並不讓人難受,顧安然卻是關心則亂,一皺眉,忍不住向前一步,卻隨即被兩個手持鋼刀的兵士擋住。

那少年的手將將碰到顧婉的一剎那,倏然頓住,他的目光在顧婉素淨的衣服上掃過,一瞬間,本來輕佻的樣子就收起,看著顧婉,似乎想說點兒什麼,卻只動了動嘴脣,猛然回過頭去。

這時,踢踏聲越來越近,一人,一土黃色的瘦馬,慢慢騰騰地踩著泥濘行至,兵士自覺分開,讓出道路。這一人一馬,一直走到那貴公子身邊,馬上那人才跳下馬背,伸了個懶腰,吐出口氣,笑道:“趕了半個月的路,終於能歇歇腳......”

他相貌也是清秀,衣著打扮同樣華貴,但和馬車裡的少年的纖塵不染完全不同,他的衣服上又是泥水,又是髒污,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他的人,也不似一開始那少年一般貴氣十足,眉眼都極為溫和,但是,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卻絕沒有人會忽視他,會覺得他的氣度比那尊貴少年差!

“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每次都把自己打扮成乞丐,你說這人怪不怪!”

貴氣十足的少年倚著車門,用挑剔的視線把後來的少年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扭頭對身邊侍女道。

那少年卻只是悠悠哉哉地撫摸了一下馬脖子,然後客客氣氣地對帶路的郭爺爺笑道:“郭老,我們路過貴地,正逢大雪封山,看來只能借宿一晚,叨擾了。”

此時,郭玉柱才恭恭敬敬地上前,道:“哪裡,貴客臨門,我們尋常盼都盼不來的,只是,寒舍簡陋,希望貴人不要嫌棄才是。”

“郭老客氣,有片瓦遮身,已經是幫了沐某大忙,感激不盡。”那少年目光清澈,語氣更是溫和。

對答不過幾句,另外一位貴人已經很不耐煩地一揮手,“哪來那麼多應酬話,趕緊給我準備浴桶,我要沐浴!”

說完,也不等主人家,大踏步地就往前走。

郭玉柱不敢怠慢,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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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0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0-25 12:32 AM 編輯

第八章 貴氣

雖然這位貴公子非常著急,很沒有耐性,但等到另一個客人已經洗漱完畢,輕輕鬆松地站在院子裡舉目遠眺,似在賞雪的時候,這一位的腳步,還沒有踏進客房!

不是這公子哥的手下動作太慢,實在是這位過於講究——整個客房的擺設都讓換了一遍,掛上軟煙羅的窗紗,地上鋪就織錦的地毯,墻角炭盆放入一絲異味也無的銀絲炭,桌上是青蘿紗的桌巾,琴棋書畫的器物都是宮制的精品,鮫綃裁成的帷幕低垂......

本來尋常的農家屋舍,諸般寶器一擺,就變得奢華到了極點,偏偏還不帶炫耀,那種暴發戶般的華麗和這兒是遠不能比。

就這樣,那幾個丫頭似乎還擔心委屈她們家主子,恨不得整個屋子推倒重修......

好在公子哥兒等待時也並不無聊,有美人的纖纖素手捻起小巧玲瓏的梅花糕,櫻桃乾之類的乾果零嘴,送到他的嘴邊,這位爺也只是偶爾給面子,吃上一口半口。

郭爺爺進家門前示意顧婉留一下,她索性就跟在大哥身後,饒有興趣地看著那漂亮侍女從華麗的大馬車上往下折騰東西。

光衣物就足足有四十八箱。

幾個侍女在大院子裡豎起潔白如雪的帳篷,把主子的衣物取出,再一次熏香燙平......然後一件件地再次收回箱中。

顧婉默默數了數,愕然,這至少也有五十件月白長衫,錦袍緞帶,雪白的貂皮披風,十幾頂金鑲玉的束髮冠,各式昂貴鞋襪足有百十雙......

這麼看來,那輛房子似的馬車也並不算太大!

“現在大家都知道,為什麼這人趕了這麼久的路,一身白衣,還能風度翩翩了?”

那位自稱姓沐的少年,慢步踱出,不知何時,竟然走到顧安然和顧婉身旁,笑道,“任誰帶著三五年穿不完的換洗衣物,到了地頭就有美人伺候著沐浴熏香,他也能時時刻刻保持貴公子的完美形象......”

聞言,顧婉和顧安然都收回目光,揖讓行禮,那少年眼睛裡流露出幾分笑意,面容和善,目光很清亮,顧婉覺得,所有人在這樣一個人面前,都會感到很輕鬆。

那邊兒終於收拾妥當,灑滿花瓣的浴桶也安安穩穩地放到客房內,貴族少年斜視了他的同伴一眼,對他的話語恍似未聞,大大方方地進屋,關門。

姓沐的客人搖搖頭,狀若無奈地對顧婉和顧安然笑道:“別介意,他這人就是窮講究,有一次這小子在江南聚英樓請客,我一夜不眠不休,跋涉百里,辛辛苦苦去赴宴,結果,招牌菜上來,這小子非要把人家聚英樓的神廚方享請到堂前,一道一道地詢問菜名,還一邊兒聽神廚解說,一邊兒吟詩作對,扮風流名士,想我腹中空空如擂鼓,看著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卻不能下嘴......真是恨不得割了那傢伙的舌頭讓他再也說不出話......”

“撲哧。”顧婉被逗得莞爾,掩口而笑。

顧安然心底間潛藏的不悅,也一掃而空。

顧婉卻凝望著這位姓沐的公子,他雖是少年,但身量已然抽長,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介於男人與少年之間的內斂風華......這本是語言詼諧幽默,笑顏溫柔,開朗和氣的少年郎君,自己卻總覺得他的開朗中帶著隱憂,有一種沉澱了歲月的滄桑,看著錦衣華服,珠寶玉器,乾果點心的目光,總有幾分莫名的傷悲......

顧婉見過這樣的目光,曾經,舅舅每一次參加完名門宴飲之後,也是這樣,甚至更落落寡合。

自己隱約知道舅舅他老人家在想什麼——名門顯貴們嘗到略次一等的茶水,便感覺委屈了口舌,覺得雞鴨魚肉等物大俗,更愛清粥小菜,可亂世裡的顛沛流離,失去家園的老百姓呢......

更矛盾糾結就在於,發出這般感嘆的人,也只是感嘆一二,他自己也是金山銀海養出來的,金尊玉貴的名士公子,他同樣愛美酒,好美食,喜聽高雅音樂,出入僕從成群,並以給他這一切的家族為傲!

真正流離失所的人,大部分都在為了活下去拼命,哪裡有工夫去想這世間最聰明的人也想不透徹的命題......

偶有那些覺得世事不公的,不是憤世嫉俗一番,依舊回去做一個辛苦求生的小人物,便是想辦法躋身上層社會,翻身改變命運......改朝換代,多由此而來。

這也僅僅是少部分人身份的轉換,貧富懸殊依舊存在。

顧婉低下頭,她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閨秀,她吃得了苦,但是,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不懂男人們的所思所想......她只求在亂世裡保全自己一家,不想她自己的,她的親人,變成世間的微塵。

“嘶嘶......”

一陣馬鳴,把顧婉從莫名的思緒裡驚醒,她猛然扭頭,就看到那匹土黃色的瘦馬不知何時離開了馬棚,在院子裡橫衝直撞,偏偏它還知道不踩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只踏足客人來不及收起的衣箱食盒......

“哎,我這夥計肯定是嫌地方太擁擠。”

沐姓少年背著手上前,一手扯住韁繩,抱著馬脖子,低聲在那馬耳邊嘀嘀咕咕,一邊牽著它向後院走去。

顧婉無語,剛剛冒出來的一點兒憂思統統飛光——這瘦馬一個人占了郭爺爺家的後院,把另外四匹寶馬都擠到隔壁郭貴家去,竟然還不知足!

馬和主人的性子也相差太大。

一直忙到天擦黑,車馬人員才安頓好,郭玉柱抽空過來,低聲對顧婉道:“婉娘,剛才嬌杏姑娘跟我說,想找兩個人去廚房打下手,你和王嫂子去吧,他們自備了糧食,後面就有運糧的車,吃食上不用咱們煩惱......”

“不要怕,人家貴人,哪裡肯吃咱們鄉下人的粗茶淡飯,他們那些金貴食物,咱們連認識都不認識,更別說做了,估計也就是讓你們給燒燒火,或是給那些當兵的做點兒吃食,不過,你還是得多上心......我看肖超逸對那公子畢恭畢敬,只要得貴人幾句好話,咱們郭家屯這道坎就算過了......”

顧婉一怔,終於想明白郭爺爺為何這般熱心,也知道他這是幫襯自家,侍奉貴人雖然不容易,可郭玉柱年歲大,經歷豐富,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這兩位身份高貴,心性也好,就是自家出點兒差錯,他們也不會和尋常老百姓計較,可要是真入了對方的眼,哪怕隨意幾句好話,關鍵時刻說不定便能救命!

雖然顧安然不大樂意讓妹子去給人家燒火做飯,可郭爺爺的好意,他們兄妹也只得領情。

好在那位貴人雖然紈褲習氣很重,他的婢女下人們到都行止有度,待人很客氣,顧婉年紀小,她們多隻哄著她玩,並不讓她真去做劈柴燒火的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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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11 PM

第九章 來路

廚房中,煙火繚繞。

金麥銀米,新鮮的蔬菜瓜果,凍好的雞鴨魚肉,小巧精緻的點心,皇宮大內也少見的好茶葉,幾乎是車載斗量地運入大門。

這樣的大冬天還能吃到蔬菜瓜果,看來,這貴人的身份是真不簡單,尋常望族子弟,就是有溫泉莊子,也不至於奢侈到趕路時也隨身攜帶。

幸虧郭玉柱家的廚房,為了在族內祭祀等大事時派上用場,寬敞得很,便是比起世家大族的廚房也不遑多讓,否則,恐怕還真不夠用。

“老天爺,這麼多東西,就給兩個人吃?”王嫂子瞠目結舌,感嘆不已,“那瓜果點心,我連認識都不認識,那白花花的大米,咱們村裡就是遇上大豐收,逢年過節,都見不著一星半點兒的......”

她和顧婉,都被拜託負責村中停駐的肖超逸將軍和他手下兵士的夥食,本來覺得給兵士們享用的已經夠奢侈,這麼冷的天兒還有蘿蔔和白菜在,各種牛羊肉也不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沒曾想,和人家真正會吃的比,這點子東西,實在不能看......

“哎,也不知這兩位貴人是什麼來路,怎麼就到咱這窮鄉僻壤來了......”

什麼來路?顧婉蹙眉,聽侍女姐姐們說,這兩個人一人姓水,一人姓沐......兩個都是了不得的姓兒,水是豐朝國姓兒,想必那個傲慢少年是皇親國戚,看架勢,還不是一般的王侯公子,而沐則是未來新朝的國姓兒!

只是,這兩個姓兒的人怎麼可能走到一起?他們可是世仇......是了,要是換了五年後,姓沐的和姓水的,見面就是你死我活,但現在,沐家還沒有高舉反旗,甚至還在幫著朝廷抵抗草原蠻族,去年達瓦族,塔塔爾部的劫掠,就全靠沐家軍馳援,齊州這才得以保全,朝廷對四大家族的人,也是防備和拉攏並舉......

顧婉把腦海中日漸模糊的記憶重新搜刮出來,企圖找到這兩個人的信息——姓水的那位好說,天底下有這樣氣質的水姓人不多,大約是樂安侯水波,除了他,別的王侯公子,絕不敢這般招搖。

水波是長公主唯一的兒子,自幼就出入宮闈,甚得他皇帝舅舅的疼愛,十三歲就封了樂安侯,得皇帝親自為其加冠取字,食邑千戶,可不是隻領俸祿的那種!據傳聞,皇帝把他當兒子養大,皇宮私庫裡的珍寶,都是任由他隨意把玩處置。

至於姓沐的那一位,顧婉實在想不出是哪一個了,沐家是大族,人口眾多,她當年雖然嫁給榮淮安,也經常出入王公貴族家,可即使是新朝民風開放,禮教大防不嚴,對女子的束縛並不算很重,後宅女子,也不宜輕易去見外男,沐家人又是皇族,不是榮淮安一個小小的侯爺能高攀得起,就更加少見到了,哪怕是皇室大宴,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個影子......已經過去三十多年,她哪裡還知道沐家的人少年時什麼模樣!

只是......無論哪一位沐家的公子,和水波相交,總不免讓人唏噓,八年之後,恐怕就物事全非,文采風流的樂安侯水波,殉國而死,屍骨無存!

顧婉在廚房中有閒暇腹誹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卻不知道,對方對她也頗感興趣。

水波在墊了白虎皮的毯子上,擁被而坐,晶瑩剔透的琉璃盞隨意地撇在一旁,將目光從香爐上方的氤氳霧氣上收回:“延昭,那個女孩子不像是鄉野之人,她腰間的那條素面緞帶,是大庸百年老字號‘巧織坊’售出的,絕對上等,即使是現在,在大庸,作價五十兩紋銀,沒有關係,不是名門大戶,也買不到。”

當時初見,連肖超逸在他面前也眉眼閃爍,更別說站在那女孩旁邊的鄉下婦人,唯獨她,目光清正,不卑不亢,還有那舉手投足之間完美無瑕的姿態,也只有像他們這樣的人,從懂事開始,一直到成人,接受十幾年禮儀教導,才能做到......

那個小姑娘,雖然不言不語,看起來很不起眼,可他是什麼人,他要是不會看人,哪裡還能活到現在!那女孩兒,甚至比大庸已經到了待嫁之年的貴女們做得都好!

“她哥哥我到能看得清楚,一身書香氣,眉眼之間很自信,大約是哪個名士的得意高徒......可那個女孩兒,還真是讓我驚訝。”

聞言,沐延昭笑起來,他笑的時候眼角微微上挑,讓人不自覺精神跟著放鬆:“你還有心情管別人的事!無論那女孩子是什麼身份,他們既然已經在上琅扎根立戶多年,總與你不相干......華庭,你現在該關心的,是怎麼應付御史們的彈劾。”

這次水波水華庭離京,是被他親娘舅打發出來避禍的——因為這位小侯爺仗劍闖進他爹的駙馬府,一劍就給他爹的愛妾毀了容!

美人的漂亮臉蛋讓他惡狠狠地來了兩道十字形的刀疤,本來如花似玉的美女,如今在夜裡看來,宛如凶神惡煞,差點兒沒把他那駙馬爹給氣得吐血!

按說這種事情,如果是公主親自來做,那誰也說不上什麼,這個年代,妾就是個玩意兒,公主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打殺了駙馬的小妾,那是絕對正常的,人們最多暗地裡嘀咕幾句,這位公主夠彪悍,絕對不敢隨便議論,但現在是做兒子的無故打殺了親爹的愛妾,這事兒就不好說......

要真按照豐朝的法律,嫡子傷害父妾,罪加一等,如果往更嚴重裡說,這就是不孝,是大罪!當然水波身份尊貴,對他們這樣的王公貴族,這樣的法律就不大合適。

“我娘親哭哭啼啼地讓我不得安生,為了我自己的安生,只好委屈駙馬了,再說,他不是說,他愛的不是那女人的容貌,而是那女人氣度不凡,極有風骨?我只是毀了駙馬不屑一顧的皮相,也不算委屈他。”

看著水波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沐延昭啞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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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15 PM

第十章 跋扈

長公主和駙馬蕭靜淵結縭至今,已有二十載,他們兩夫妻以前還好,就算說不上琴瑟和鳴,到底也相敬如賓。

這長公主的生母柳妃,出身不大好,是先皇遊歷民間時帶回宮的鄉野女子,雖然因為她生得美艷,能言善道,加上先皇當時年紀大了,疼愛年輕的嬪妃,對她極為寵愛,可她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千金,在宮內經常被其他妃嬪們恥笑,說她粗鄙,不懂規矩,所以,在她生下樣貌與她很相像的女兒之後,便對女兒嚴加管束,自幼便教她女戒女則,希望能夠養出一個合格公主。

可惜,先皇年紀大了,不大管嬪妃們的事兒,更不會管女兒的教育問題,這位柳妃娘娘又確實不知道應該怎麼教養女兒,對宮裡的教導嬤嬤更是不放心,只把小姑娘拘在她的寢宮裡,長到即將成親的年紀,這位公主還和她娘住在一塊兒!

一來二去,養出來的長公主的性格竟然被養成說好聽是‘溫柔和順’,說難聽就是‘呆板無趣’,偏偏還特別的膽小愛哭,一有不順心的事兒,就開始飆淚......豐朝那麼亂的宮闈中,居然能養出小白花似的公主,也算奇葩!

人到中年,駙馬竟然忽然納了一個美妾,還事事依從,寵愛有加,小小一個妾侍,恃寵而驕,居然敢壓公主一頭,遇上這種事,那位柔軟公主,想必又是日日以淚洗面,難以自持,偏偏水波自幼又最不耐煩見女人哭,要是哭的是旁的女人,他自己走開,不搭理便是,如今哭得是他親娘......會做出這般舉動,並不算出人意料!

“你也該收斂些,如今你跋扈的名聲朝野已經無人不知,看看那位肖將軍,區區一個四品武官,看你的眼神,都敢帶出鄙夷。”

沐延昭略一搖頭,頗有唏噓。

“肖超逸?他算什麼東西!”水波一雙鳳眼眯起,冷光熠熠,似乎有什麼莫名的念頭轉瞬而逝,口中卻道,“我可沒什麼好擔心,就算有幾個御史挑事,我都被聖上發配出京了,他們還能怎的?現如今可不是前朝,御史以死諫為榮,那幫御史都很會看我舅舅的眼色,沒有人敢不依不撓......”

豐朝的三任皇帝都很強勢,對待臣下也十分嚴苛,可沒有什麼刑不上大夫的規矩,諸多文臣為了莫須有的緣由被誅殺之後,朝堂上幾乎就是龍椅上那位的一言堂,水波有皇帝的寵愛,自然不把一群御史放在心上。

“到是你,你們沐家什麼時候缺人缺到需要沐家七公子親自出馬,和塞上龍王去談判了?”

水波似笑非笑地看了沐延昭一眼,“你一個侍衛都不帶,竟然也敢闖塞外,還真以為自己是刀槍不入之軀,或者,以為縱橫塞北四十年的塞上龍王,是吃素的不成?我舅舅總說我過分囂張跋扈,讓他頭疼萬分,在我看來,比起閣下,本公子實在已經算是極守規矩!”

沐延昭目光閃了閃,這一次他們沐家商行,從塞上運往涯州的貨物被劫,裡面說不得就有朝廷的手筆,若不然,他們沐家與龍王井水不犯河水,對方何必趟這趟渾水......不過,這些都不必和水波說,笑道:“不說這些,這次相遇,便是有緣,咱們手談一局如何?我也快三年未與你下棋了。”

燈燭閃爍,精美的瓷爐,檀香冉冉,美貌侍女素手烹茶,玉質的棋子,觸手溫涼。

手談之道,淡泊二字罷了。

不多時,整個客房便安靜下來,只餘下清清脆脆的落子聲。

—————————————————————————————————

“......婉娘,這至少有幾十人等著開火,做什麼飯才好?這麼晚了,速度得快一點兒才是......”

王梅到不是覺得自己的手藝很差,鄉下女人,哪有不會做飯的,不懂女紅中饋,都不好說親,只是,她會做的那幾個菜,給家裡女兒弟弟吃也就罷了,給別人吃,總有些沒底氣,何況,這‘食客’裡面,還有幾乎能掌握他們郭家屯命運的肖超逸!

風雪雖然不再下,可還是天寒地凍的,顧婉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遠遠看著那些兵士面上個個帶有風霜之色,抬頭,笑道:“嫂子,當年娘親還在的時候,到在廚藝上面,教導了我幾年,若是嫂子信得過,就讓我來掌勺如何?”

王梅一怔,遲疑半晌,終於一拍手,道:“好,那嫂子給你打下手。”

她就這麼答應讓一個七歲的小姑娘掌勺,到也不是一時糊塗,而是想清楚了的。

一來,顧婉的娘親劉燕在鄉親們的眼裡那真是個大家千金,名門閨秀,大戶人家怎麼做飯做菜,肯定是相當清楚的,讓顧婉來,總比他們瞎琢磨要好得多。

二來,王梅吃過顧婉送的點心,雖然只是尋常的綠豆紅豆所做,可是那點心的味道,實在是讓人垂涎三尺,到現在,一想起那幾塊兒點心的味道,王梅一家子,連那個粗神經的弟弟,都要猛流口水,雖然只是點心,但也能看出顧婉年紀雖然小,在廚藝上是真有一手。

有這兩條打底,王梅讓顧婉掌勺,自然是有幾分底氣,再說,這又不是給屋裡那兩個貴公子做飯,做給一幫大老粗吃而已,說不得,還委屈了她們婉娘。

王梅摸了摸顧婉的頭,心下嘆息,若非現在世道不好,若非劉夫人早逝,說不得這姑娘得有眾多丫鬟僕婦伺候,珠翠滿身,哪裡能淪落到要給一群當兵的掌勺的地步......

顧婉可不知道王梅在為她委屈,她這次打定主意,要給屋裡那兩個人,還有外面這個肖超逸肖將軍留下好印象,雖然現在還不知道這一步棋有沒有用,但既然機會來了,總要想辦法抓住才是。

“郭爺爺廚房裡的東西不大好使,我家裡有些調料,得去拿回來,還有現成的湯底,新的,還沒喝過,熱一下就成。”

顧婉身子單薄,擔心她拿不動,王梅就乾脆叫了她弟弟王剛幫忙,王剛別的沒有,到是有一身力氣,乾點體力活不在話下。

不多時,三個人就搬來一個泥炭火爐,上面放置一口大鍋,裡面灌了顧婉在家熬了好幾日的大骨湯——說來,這湯本是打算給顧安然補身,顧婉下了大力氣,翻查了許多藥膳食譜,裡面加了不少溫補的藥材,只是現如今還在守孝,一直沒拿給他喝,這會兒到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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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17 PM

第十一章 香辣

上琅今年的冬日,冷得邪性。

肖超逸坐在石階上,整個人已是狼狽不堪,靴子上沾滿了泥漿,厚重的袍子也濕透了,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兵士,替他打著油紙傘,凍得臉色發青。

“哎,真不知道那位小祖宗為什麼非要冒著大雪往這窮山惡水跑。”

這貴人們一時興起,他們這些人就要忙裡忙外,辛苦不已,想起他堂堂朝廷命官,要扛著鐵鍬去幫一幫村民鏟雪,肖超逸心裡就不舒服,搖搖頭,忍不住皺眉,惡聲惡氣地咕噥了幾句,聲音卻壓得極低。

“就是,前個兒兄弟正打算回家看我那婆娘,新得了一對銀鐲子,漂亮的很,這下全泡湯了。”打傘的兵士咕噥道,“真鬧不懂那些貴公子們的心思......”

“小貓子,你也太懼內了,什麼都想著你家婆娘!”

旁邊站崗放哨的兵士,嘰嘰咕咕地說著閒話,打發時間。

肖超逸也不阻止,顯然,別管這位對上老百姓多麼‘凶神惡煞’,對他手下的士兵,到底還是好的,何況,這次和他出來一起幹活的都是他手底下的親信。

忽然,閒扯的聲音一頓,肖超逸的鼻子抽動,站起身,深吸了口氣:“什麼味兒?好香!”

他身後的兵士一捂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受不了香味的誘惑,忍不住向著廚房的方向走了兩步,直吞口水:“......我吃了二十八年的飯,一次也沒聞過這麼香的味兒,上一次雲州知州大人宴請,那宴席也沒這個香......”

顧婉看到不遠處探頭探腦,卻躊躇不前的兵士,莞爾一笑,低聲對王剛交代了幾句,王剛就吞著口水點頭,把灶上剛開鍋的大鍋端出去,又捧去一大堆海碗,給那些兵士一人分了一個。

“各位爺,菜還要等一會兒,大家先喝點兒湯驅驅寒吧?”

“這是給我們的?”肖超逸驚訝地一揚眉,周圍的兵士也面面相覷——他們還以為這是給屋裡那兩位貴人做的飯菜!

王剛憨憨地點了點頭,肖超逸立時很不客氣地舀了一大碗湯,大口吞食,一口湯喝下,卻是忽然瞪大了雙眼,半晌無語......周圍所有人都屏氣凝神。

“呼......”許久許久,肖超逸才眯了眯眼,吐出口氣,回味無窮地道,“人間美味,絕對是人間美味,天下難尋!”

呼啦一聲,王剛就被圍住,所有人捧著大碗舀湯喝,沒多久,一夥子刀尖舔血的士兵,個個露出滿足到極點,甚至開始迷濛的表情......

王梅在廚房裡站著,也頻頻流口水,看到那些士兵的表現,總算松了口氣,雖然覺得這麼香的湯水給這些人喝,有點兒可惜,但轉念一想,能給他們留下點兒好印象,對村子也有好處,萬一有個匪禍什麼的,有這麼點兒香火情,說不得能等來救兵,救全村上下的命。

在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期待中,很快就開飯,就在廚房外面搭了棚子,地上鋪著的毯子都是周圍幾戶人家湊出來的,參差不齊,破破爛爛,但一院子的兵士沒有一個在意,全都席地而坐,所有心神都擱在剛出鍋的,用瓷盆裝的砂鍋魚頭,還有熱氣騰騰的湯鍋上,至於那擱在旁邊石桌上的生菜生肉,到沒人多看一眼。

顧婉搖搖頭,知道這些人的食量都大,不塞米飯,就這些菜,怕是填不飽他們的胃口,趕緊走過去主動幫每個端來雪白的大米飯,上面澆上湯汁,再把肉菜投入湯鍋裡,“大家嘗嘗,這圍爐火鍋,冬日吃最好不過。”

其實也是時間晚了,一群人餓著肚子等飯吃,還是拾掇火鍋速度最快!

滿座的人只有朝著她和王梅豎一豎大拇指的工夫,嘴早就被桌上的美食占據,根本就沒有人開口說話,肖超逸吃的大汗淋漓,塞了大半碗米飯之後,才吐出口氣,扭頭問還在旁邊忙著添加湯水的王梅道:“這是什麼味兒,好辣,嘖嘖,辣的夠味!”

王梅哪裡知道,不自覺回頭看向顧婉,顧婉笑了笑,不慌不忙地道:“這叫番椒,我娘親早年收集的種子,聽說是從海上過來的,在本地到還算新鮮,若是將軍喜歡,便帶一些回去,偶爾配飯吃,到也別具風味。”

肖超逸一挑眉,看了顧婉一眼,見她行止有度,不卑不亢,他雖然官卑職小,但這些年的行伍生涯,到也算得上見多識廣,很多京城的貴人,也沒有這種氣度,而且,這麼稀罕的物件,這小姑娘家裡居然有,想必不是普通人!

一念及此,肖超逸再不敢小瞧她,客客氣氣地頷首道謝:“那我就代手下弟兄,謝謝小娘子了......”

其他人都忙著吃菜,可不像這位將軍,腦袋裡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顧婉本來準備了兩種湯,一辣一不辣,沒想到,在座的都是嗜辣的,紅艷艷的湯底下去的極快,到讓顧婉有些驚奇,她本以為這裡的人都沒吃過辣椒,一開始會吃不大慣,沒想到,他們居然都沒有不適應的反應......

濃湯香辣,肉片和青菜下進去,湯味更是香甜,濃郁的香氣,在院子裡蒸騰而上,隨著微風,越飄越遠......

客房

水波倚靠在柔軟的皮墊子上,身前的桌上放著白玉做成,精緻無雙的碗筷杯盤,盤子裡的菜蔬,都是由名廚精心烹調,名門世家對廚子的手藝要求很高,在這個調料稀少的年代,要是廚子的手藝不好,那做的飯菜肯定寡淡無味。

水波向來懂得享受,他侯府的廚子,都是聖上賜下的大內御廚,神廚方享也誇獎過手藝精湛,往日他也甚是喜愛,可是今天,水波卻遲遲不肯下筷子。

窗戶半開著,一股又一股的香氣鑽進來,勾引的水波肚子裡的饞蟲翻騰不休,他眯著眼睛,盯了桌子上的‘美食’好一會兒,終於把筷子放下,鼓著臉,咕噥:“延昭,我餓!”

“咳咳......”

沐延昭忍俊不禁,看了水波一眼,好幾年沒見著這小子撒嬌了,功力依舊深厚呢,這孩子撒嬌的功夫可是在他舅舅身上磨練了十幾年,無人可擋!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這般輕鬆的一面了,沐延昭眼睛裡閃過一抹笑意,振了振衣袖:“玉屏這不是珍饈佳肴都奉上了,餓了你還不趕緊吃?我沒你那麼金貴,天生不喜歡吃太精細的東西,我就湊合湊合出去混一頓算了!”

說完,沐延昭搖搖擺擺地出門,獨留下水波瞪大眼惡狠狠地看著他瀟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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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21 PM

第十二章 美味

做侍女的,如果不能想主子所想,主子想要什麼,在主子開口之前,就辦得妥妥當當,讓主子永遠舒舒服服,那就不是個好侍女!

樂安侯水波的貼身侍女玉屏,就屬於那種任何一個當主子的都想要的貼心人。

“婉兒丫頭,你就放心吧,只要我們家主子吃得舒服,你們村裡的麻煩事兒,他一準兒給你們擺平!”玉屏垂涎欲滴地看著廚房桌案上的一盤蔥油雜糧餅。

顧婉哭笑不得,心裡直打鼓,總覺得這個水波只會給招惹麻煩,而不是解決麻煩......不過,對玉屏,她到是喜歡,這姑娘沒有王侯公子身邊侍女應有的傲氣,特別愛笑,為人也爽利,是個好人,“玉屏姐姐,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些粗糧罷了,你要不嫌棄,就多吃點兒,我和王嫂子她們早吃過了。”

這是她做給王梅王剛兩兄弟吃的,因為趕時間,所以做得簡單,就是五穀雜糧,蘿蔔絲和蔥花,和成麵糊糊,在平底鍋裡面澆上花生油,烙成博餅,再澆上醬料,加入蔥絲,裡面卷了秘制的醬驢肉。

玉屏毫不客氣,一口氣連吃了四張,才心滿意足地吐出口氣,笑道:“你這裡面都是什麼?是驢肉吧,鮮美多汁,這滋味......我覺得比聚英樓的還要好得多。”

顧婉失笑搖頭,這也就是隨便做出來家常吃的,玉屏覺得好,不過是占了調料的便宜,根本不顯廚師的手藝。

從隨身的商店裡買回來的調料,每一樣都是精品,比二十一世紀工業化的香料什麼的,可好得多,而且看介紹,裡面有許多有說明,是純天然的,對身體很有好處,就是價格昂貴了些,比一般質量的高出三倍到十倍,雖然看起來樣子差不多,吃起來味道也相差不大,可顧婉覺得,這種神奇的隨身商店,應該不至於作假,介紹一定屬實......

顧婉本身的廚藝其實很不錯,一來學了一輩子的女紅中饋,手藝上佳,二來,在二十一世紀,也從小就照看孤兒院的孤兒們,為了他們,顧婉還專門去廚師學校學過廚藝,上學期間,也在五星級的大飯店打過工,燒菜的手藝絕對爐火純青,可她現在年紀太小,手上沒什麼力氣,還真是做不出多麼複雜的菜色。

吃得心滿意足之後,玉屏才笑眯眯地摟著顧婉的肩膀:“好妹子,其實我們家公子爺一點兒都挑嘴兒,你就辛苦辛苦,行不?”

哪裡能說不行!

兩個貴人要侍候好,顧婉一扭頭,就看見沐延昭坐在門外的大青石上,手裡也捧著一隻海碗,雖然他吃相極佳,一舉一動都斯文優雅,一看就很有教養,和旁邊粗魯的士兵們完全不是一類人,可坐在他附近的那些兵士,居然沒有一個覺得彆扭,依舊大碗吃肉,還時不時地還和他說說笑笑......懸殊的身份,似乎根本沒人放在心上。

玉屏掃了一眼那邊兒一地的雞骨頭,見那些人連湯鍋裡的配料都撈出來吃了,蹙眉,也就這位古怪的沐家公子能這麼不注意身份,和什麼人都能處到一塊去,可她是個侍女,自然沒有指摘主子的朋友的資格,也只能笑了笑:“沐公子的性子一向好,無論是販夫走卒,名門貴胄,風雅高士,他都能談得來。”

玉屏這話,到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味道在裡面,也聽不出是讚許還是鄙視,顧婉心下嘆息,她現在和這些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就算有交集,也是以後的事兒了,想太多不好,還是趕緊幹活兒。

廚房的活兒顧婉很熟,又有玉屏叫來她的幾個姐妹,一起幫著打下手,所以,速度極快,沒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開胃點心先好了。

是用竹籠蒸出來的蒸餃,顧婉忙著做主食,一時不注意,沒顧上,就讓玉屏幾個小姐妹把小點心給偷吃了大半,直到還剩下寥寥兩個,這才住了嘴。

顧婉愕然地看著空盪蕩的竹籠,這才知道,原來做人家做婢女的,居然可以大大方方偷吃!

玉屏剛才吃過東西,肚子裡沒什麼地方,吃的最少,這會兒已然住了口,斯斯文文地端了一碗甜湯,笑道:“給主子的東西,我們當然要先嘗一嘗,這是規矩!”

說完,玉屏扭著窈窕的身段兒,帶著嘴角的油漬還沒有擦乾淨的三個小姐妹,一起拎著竹籠,給主子送吃食去。

望著小侍女們飄逸的背影,顧婉假假地抹了一把汗,那裡面可只有兩顆很玲瓏很袖珍的小餃子,吃下去,一準兒更餓......不過,說這是開胃點心,到也名副其實。

籠蓋被素手掀開,香氣四溢,透過白茫茫的蒸汽,嬌小玲瓏的蒸餃,皮薄餡大,晶瑩剔透,形態優雅,一看就讓人口水橫流。

水波早就食指大動,趕緊用筷子挑了一隻,一口咬下去,餡裡的香濃湯汁,立時便滑入口中......他呆愣好半天,才吐出口氣,笑道:“我怕是要......三月忘還鄉了,嘖嘖,方享那個老混蛋總覺得自己天下第一,讓他做個飯就知道擺譜,真該讓他過來嘗嘗,試試真正的美味,看他還傲不傲得起來!”

玉屏幾個侍女都偷偷捂著嘴笑,人家神廚方享對自家公子爺多好,雖然早就頤養天年,可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他登門,就會親自掌勺,今天自家公子爺這般埋汰人家,要是老爺子知道,還不知怎麼傷心難過呢!

正餐是水果驢肉炒飯。

做出來之後,沐延昭親自端著盤子進來和水波一塊吃。

那驢肉,也不知道顧婉是怎麼處理過,又香又嫩、裡頭的蘿蔔,蝦肉都剁碎成泥,和煎蛋、松仁,水果丁兒一起,炒了冷米飯,送到嘴裡,香糯軟脆,好吃得水波和沐延昭都想把自個兒的舌頭一起吞進肚子裡去......

一頓飯吃得心滿意足,水波一拍手,大聲道:“玉屏,讓肖超逸給我滾進來......還有,請郭玉柱,顧什麼,顧安然,和他妹妹一起來!”

沐延昭一怔,扭頭看向水波:“華庭,你要幹什麼?”

“我水華庭從來不占人便宜,自然是想送一份大禮給顧家小美人了!”

沐延昭蹙眉,看著似笑非笑的友人,搖頭:“你口下留情,那小姑娘已經七歲,到了應該避諱的時候......”這小子很是不靠譜,他可別好心做壞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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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4 03:24 PM

第十三章 應對

“肖超逸,我聽說你在雲州可是厲害得很,連雲州知州,都敢在街上橫加打罵!”

水波靠坐在柔軟的坐墊上,看也不看肖超逸一眼,只盯著棋盤上雪白的棋子,雲淡風輕的模樣,讓沐延昭一陣頭痛......

肖超逸臉色煞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兒滾落。

顧安然和郭玉柱的臉上都不自覺露出幾分解氣,尤其是郭玉柱,他身為郭家屯的族老,村裡上下都要照應,好不容易湊出些許錢糧,偏偏還讓一群兵痞撿了便宜,豈能不恨!

顧婉卻心頭大跳,暗暗咬牙,這水波雖然貴為侯爺,很得皇帝的寵愛,可肖超逸也背景深厚著呢,聽說他幹爹就是四大世家周家的周國公周濤,又是現在這樣的世道,他嚇唬嚇唬肖超逸還成,真要想把他一個四品武將‘打死’,那絕對不可能!

皇帝也不會為了這麼點兒小事兒,不給周國公面子!

雖然周國公是出了名的喜歡收乾兒子,據說,新朝建立之後,周國公的乾兒子有名有號的,就能數出三百來人,另外沒有名號的更是不計其數,可有這麼個名號在,肖超逸就不是能簡簡單單就讓人揉圓捏扁的小人物!

顧婉心下苦笑,這水波畢竟是年幼,他不明白,他一旦在郭家屯,削了肖超逸的面子,他在的時候,也許肖超逸不敢有額外的舉動,可等他一走了之之後,他們郭家屯一準兒會很凄慘,肖超逸肯定會遷怒於他們!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如果肖超逸要找麻煩,天高皇帝遠的,隨隨便便給他們村子安上一個通匪的罪名,殺了也白殺,這種事兒,在附近多了去了!

“......我還聽說,你打著剿匪的旗號,在附近的幾處村落徵集了不少物資?行啊,小日子過得不錯嘛,挺滋潤!”

水波坐正了身子,笑眯眯地道,他每一句話都不緊不慢,不輕不重,可是砸在周圍的人耳朵裡,不只是肖超逸,其他人的臉也是一陣紅一陣白的。

“......回侯爺,下官身負皇命,自然不敢不盡力而為!”

肖超逸雖然心下忐忑,可聲音到還鎮定,畢竟,他的官位是一步步自己爬上去,就算是想方設法和周國公扯上關係,那也是他有能耐,要不然,他也不會入了周國公的眼,那位國公老爺就算有收集乾兒子的喜好,也不是什麼歪瓜裂棗都要的!

“好,好一個不敢不盡力!肖將軍還真是忠君體國!”水波臉上一冷,扭頭衝郭玉貴道,“郭老,肖超逸將軍在上琅的風評如何?”

郭玉貴身子一抖,一咬牙,就要開口,卻沒想到,顧婉忽然往前走了兩步,衝著肖超逸盈盈下拜,“記得去年,光上琅一個縣城,便有三個村子被土匪禍害得十室九空,老百姓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自郭將軍到雲州,附近便匪禍斷絕......我們這些老百姓安寧生活得來不易,無不對將軍感恩戴德,家家戶戶都為將軍立起長生牌位......”

顧婉抬起頭,臉上的神情分外真誠,似乎每一句話,都出自肺腑:“小女子在這裡謝將軍大恩,村中老弱,全賴將軍傾力保全。”

“咳咳,咳咳......”這段情真意切的話,殺傷力巨大,水波咳嗽了好幾聲,無語地看著顧婉。

沐延昭眼睛裡閃過一抹笑意。

郭玉柱莫名其妙片刻,忽然一低頭,臉色大變,額頭上冷汗淋漓,顧安然也嚇了一跳,兩個人都不是笨人,郭玉柱更是經歷豐富,剛才只是因為憂慮村子裡過冬的事宜,失了分寸,也沒想太多,現在讓顧婉一提醒,瞬間就回過悶兒來——貴人不會永遠留在郭家屯,早晚要走的,他們可不能得罪肖超逸,尤其還是就在這位眼前的時候!

郭玉柱深吸了一口氣,連忙也笑道:“是啊,連婉兒丫頭都知道,我們村子裡老老少少,無不感念肖將軍的恩德,還特意籌集了一筆銀子,作為將士們剿匪之用,只要能盡綿薄之力,我們也就安心了......”

肖超逸愣了愣,意外地掃了郭玉柱和顧家兩兄妹一眼,目光閃爍。他自家事自己還不知道,手底下的弟兄什麼德行,他再清楚不過,燒殺淫擄算不上,可想辦法搜刮些民財,搶劫大戶濟濟自己的貧,欺壓欺壓老百姓,那都是常事兒!

他身為招討使,不少下屬都是土匪出身,軍紀並不嚴,他也沒想要在這面打壓自己人,要是沒有油水,誰還肯一心一意地跟著他肖超逸乾!

“肖將軍果然不愧是周國公也誇讚過勇武過人的,我相信樂安侯回京,一定會把將軍的功績上達天聽,不過,這些公務,以後再談,咱們好不容易離京一次,還是多休息一下的好。”

沐延昭笑眯眯地飲下一杯米酒,指了指棋盤,“尚未分出勝負,華庭啊,你不會是想找藉口臨陣脫逃吧!”

水波瞪了他一眼,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玉屏,把我那個玉貔貅的掛件賞給肖將軍,肖將軍,你就再接再厲,好好辦差。”

肖超逸恭恭敬敬地行禮,沉聲道:“請侯爺放心!”

本來緊張,甚至於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立時舒緩,顧婉松了口氣,這時才感到背後汗漬淋漓,郭玉貴也是後怕不已。

離開客房,顧安然摟著妹妹的胳膊,低聲笑道:“我總把婉娘你當孩子,現在看來,我這腦子,還沒有你清醒呢!”

郭玉柱也搖頭苦笑:“這一次要不是有婉娘,我就犯大錯了,哎,老頭子怎麼就忽然犯了糊塗!”

其實在前世,水波和沐延昭也路過上琅,因為大雪封山,在郭家屯暫住了兩日,正是郭玉柱接待的,顧安然和顧婉的身體都不好,這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後來又趕著離開,一心去大庸投奔叔父,一直沒有特別關注村子裡的事情......

那一次,郭玉柱被肖超逸手下兵士的惡劣行徑氣得也是犯了迷糊,就在水波面前告了他一狀,一開始自然是肖超逸服軟,但沒多長時間,村子裡就遭了匪禍,村裡損失重大......這一回,萬幸,劫難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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