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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1:17 PM

軒轅小胖 -【搞鬼:廢柴道士的爆笑生活】《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11-2 03:49 PM 編輯

【書名】:搞鬼:廢柴道士的爆笑生活

【作者】:軒轅小胖

【內容簡介】:

      史上最廢柴的道士——馬力術,是一個以貼小廣告為生的「文化工作者」。

      他出生在一個歷代都有一個有通靈能力傳人的道士世家,而這一代的通靈能力又剛好遺傳到了馬力術身上,於是他繼承了他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留給他的一座二層小樓,開始了他的道士生活。

       這座二層小樓位於極陰之地,裡面住著一個大舌頭吊死鬼、一個男人頭、一個沒舌頭的小鬼、一個狐狸精、一個畫皮妖,還有一個神獸——貔貅,這些鬼和妖各自都有一段既糾結又爆笑的故事,請聽馬力術為您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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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5-1-5 05:05 PM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章 從天而降的遺產

  首先自我介紹我一下,我姓馬,名力術。有這樣一個卓而不群而且非常洋氣的名字,首先要感謝我媽,她在茫茫人海之中相中了一個姓馬的男人。

  眾所周知,中國姓氏文化博大精深,如果當初我媽看對眼的不是我老爸,而是當時狂追她的那個姓麥的,我的名字就變成一個悲劇了。

  在《都市晨報》征婚版左下角靠近中縫巴掌大小的征婚廣告中,是這樣描寫我的——馬力術,男,26歲,身高178cm,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開廣告公司,年輕有為、英俊帥氣,有車有房,未婚。

  這廣告是向我媽借了50塊錢登的,除了對於我面貌的描寫基本屬實但略有誇張之外,其他方面都被報社人員做了藝術加工。

  但是這個世界是殘酷的。

  每當我騎著奧爾瑪名牌電瓶車帶著那些見過幾次面,含羞帶怯的大姑娘駛向我那三十平米多功能一體月租150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時,他們的眼神都會由期待變成震驚,末了,還會甩我一巴掌。

  「你不是說你開公司嗎?」

  「是啊,不過就是沒執照。」

  「你不是說你是文化工作者嗎?」

  「對啊,你沒看見門前那電線桿上的小廣告,好多都是我設計的。」

  「啪!」

  我臉上又多一座五指山。

  勢利啊,勢利啊!

  就是因為她們這樣勢利,所以我才一直跟不上社會進步的節拍,不停的拖中國人口建設的後腿。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生長在新世紀,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年,我一直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希望出門被金子砸到。

  這個夢想伴隨我度過了二十五個春夏秋冬。在我即將進入二十六歲,四捨五入已經奔三,即將對人生失去希望時,奇跡終於發生了。

  依稀記得那天風和日麗百花開,我打著用了十年的長柄雨傘,拎著裝滿漿糊和診所小廣告的塑料袋,在綿綿細雨中走回到我的小平房。

  然後我看見我的房前站著一個男人。

  一個身穿西裝,拎著公文包的男人。

  眾所周知,現在大熱天穿西裝的只有兩種人,賣保險的和黑手黨。

  而在我們這個和平的城市,最大的黑社會是住在我隔壁,據說已經稱霸整條街的二狗子。

  以我可以和小布什相媲美的智商思考一下,我馬上在10秒之內認定了那個人的身份。

  沒有想到保險公司的魔爪已經伸到我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了!

  面對此情此景,我是應該一拳頭揍跑他,還是應該和他合影留念並要求他在我門上題字「保險公司來此一游」?

  就在我在為這千古難得一見的奇觀震撼糾結時,西裝男發話了:「請問你就是馬力術,馬先生嗎?我是翱翔事務所的律師。」

  據西裝男講,我們馬家和街口姓王的開的「馬記牛肉面」不同,是有兩把刷子的。俗話說南毛北馬,馬家歷代都有一個人能通靈,上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老爺子靈力不淺,上能見仙下能遇鬼,三個月前去地府和牛頭馬面打麻將的時候贏了太多,牛頭馬面付不出來錢,就告訴他一個小道消息,他陽壽將近,一個月後就要死。

  於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出他死之後,靈力會轉移到我身上,於是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備才歸西。

  西裝男說的舌燦蓮花,吐沫紛飛。但我依然不為所動。

  你知道,我是個文化工作者。

  作為一個相信科學的文化工作者,就是要擁有科學的發展觀,就是要反對迷信,就是要唾棄一切牛鬼蛇神!

  經過深刻的分析,我已經能夠確定,眼前這個人,他腦子有問題!

  秉著精神病患者殺人不犯法,不能輕易刺激的原則,我摳著耳朵,用盡量輕柔的語氣問:「你說啥?嘿嘿嘿嘿,南毛北馬?嘿嘿嘿嘿。」

  「這個問題我們不必多說,百度一下,你就知道。」西裝男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話那叫一個有譜,「馬小玲知道吧?她是你舅奶奶的三外甥女。」

  「哼哼,你繼續。」我開始摳另外一只耳朵。早就說過了,我是一個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的文化工作者。所以我對這種事情……

  「所以這次來,我主要是和你交代一下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的遺囑問題。」

  遺囑?我手一滑,險些把耳朵摳爛。

  既然是開廣告公司的,那麼除了文化工作者,我還有另外一個顯赫的身份,那就是商人。

  作為一個商人,就要有往錢眼裡鑽的覺悟。

  我馬力術作為一個資源寶庫,招商引資這麼多年,終於在今天遇見了自投羅網的投資商,怎有拒絕的道理?

  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給我留下的遺產是郊區楊明村附近的一套小二樓。

  那房子離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挺遠,臨下出租我才發現西裝男堅持坐在後座的陰險心思——坐副駕駛的要交車錢!

  穿西裝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賊啊!

  等下了車,我放眼一望,霎時驚呆了。

  其時正是黃昏,落日風高,茫茫大地之中,赫然矗立著一座小二樓,斑駁古老的牆壁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無法言喻的光芒。

  明明是草木生長的時候,小二樓前面的幾棵光禿禿的楊樹卻隨風飄落幾片枯黃的樹葉。

  這樣充滿後現代主義抽象色彩的危房,已經不多了!

  「這房子……」我小心的問西裝男,「是秦朝留下來的古董吧?」

  西裝男用極其鄙視的目光撇我一眼,給我一張白紙:「來,在這張紙上按個手印,咱手續就算辦完了。」

  我這人比較單純,平時干的都是交錢再辦事的小買賣,又是個法盲,他這一糊弄,我就糊裡糊塗的摁了手印。

  西裝男又給我一沓發黃的紙和一串鑰匙:「這房子以後就歸你了。」

  我慎重的接過鑰匙,心情就像當初小學六年級最後一天脫離群眾身份加入少先隊一樣激動,連說話都磕巴了:「同……同……志,要……要……不要進去坐坐?」

  西裝男說:「不用,司機還在那裡等著呢,你把車費給我就行。」

  所以你看,西裝男沒一個好東西!

  來看個房子就折損三十,我很心疼。這要貼多久小廣告才能賺回來!

  不過俗話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其錢包。

  我走過掛著幾片黃葉子的楊樹,來到小二樓前。

  門口是那種老式的木門,上面拴著一個大鎖頭,縮頭上銹跡斑斑,看起來很久沒有用過。

  我拿出那一串鑰匙,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那西裝男沒有告訴我哪個鑰匙開哪個門。

  於是我扒拉著門,一個一個把鑰匙試過來。

  等到天色發暗,我終於試到最後一把鑰匙。

  沒錯,就是它了!

  臨近成功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我直起腰,拿著那鑰匙,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我,馬力術,男,26歲,未婚,今天終於成為真正的有房人士了!

  無法壓抑澎湃的心情,我用力拍了一下大門。

  「吱嘎……」門開了。

  手裡還握著鑰匙,我僵硬的看了一眼已經斷裂的門栓。

  有個哲人說過,「生活處處充滿驚喜。」

  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夕陽的余輝透過我的身影照進房裡,我看見遍地的灰塵和古老吊燈上的蜘蛛網。

  一只肥碩的黑老鼠從我眼前迅速竄過。

  雖然我是個根兒正苗兒紅的無神論者,也不得不承認這房間充滿了玄妙而不和諧的詭異感。

  我擦把汗,走進屋裡。

  進屋的瞬間,有股涼風從我頭頂自上而下的灌下來,那股子不同尋常的涼氣,讓我自心底發毛,寒毛都豎起來了!

  有鬼?!

  我打了個哆嗦,向頭頂看去。

  房頂破了個洞,透風。

  「我呸!」恨恨的吐了口吐沫,我走進屋裡。

  二樓的一角,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等我再去看,那影子已經不見了。

  眼花,眼花。

  我背起手,開始參觀有生以來的第一套房子。

  地上鋪著木地板,走起來嘎吱嘎吱的。

  多氣派,是木地板!原來咱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也不過是水泥地。

  一樓有四個房間,左手第一間是廚房,左手第二間應該是個儲物室,雜七雜八的不知道堆了多少東西,堵住了門,只能開一個小縫,我沖裡面望了半天,只看見裡面黑布隆冬的好像有一些廢家具堆在那裡。

  右手兩間都是臥室,看樣子好像一個是客房一個是傭人房。

  兩間房子雖然也全是灰,但還有簡單的家具,連被褥都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裡,好像不久前還有人在那裡睡過一般。

  我一邊看一邊記下哪個鑰匙對哪個門。

  然後就是樓上……當我第一腳踩在木制樓梯上時,迎面又是一陣陰風,剛進門的那股寒意又湧了上來。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今天就算了吧,先回家。

  從房子裡出來,已經天黑了。

  我是個聰明人,在打的過來的時候,長了個心眼兒,特地跟司機問了,沿著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鍾就有從楊明村到市區的公共汽車站。

  司機兄弟很好心的告訴了我末班車是十點,我看了看表,才九點十幾,還有四十多分鍾,來得及。

  天黑路不好走,這地方偏僻,馬路上沒有一輛車,路邊連路燈都沒有。

  來的時候還能看到遠處的村子,這會兒再看過去,就是黑了吧唧的一片荒野,連燈光都沒有。

  這才九點多,那些農民兄弟就不開燈了,也太省錢了!

  我又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跑步的聲音,就像是幾個小孩子在追跑著打鬧,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到最後,笑聲就近在耳邊,像是那些小孩已經跑到我身邊一樣。

  誰家的孩子,這麼晚了放出來瞎跑?!

  我加快了腳步。

  笑聲和腳步聲一直跟在我身後,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就不近不遠的在耳朵旁邊繞啊繞,那幾個小孩子一直惡作劇一樣的跟在我身後。

  我小時候也跟他們一樣,蔫壞。就喜歡跟在大人身後裝模作樣,你要吼他們,他們尖叫著跑散了,過一會兒還會接著跟著你,要不理他們,他們玩一會兒就散了。

  嘿,不是說十分鍾嗎?怎麼走了半天還不到!

  忽然我右腿絆了一下沒法動彈,像是被什麼人抱住了。

  我左腿已經邁了出去,右腿卻動不了,低下頭,看右腿也沒什麼異樣,依舊是從地攤上買的凹凸曼名牌牛仔褲,膝蓋上那兩滴油是吃羊肉串的時候滴上的。

  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就是邁不開腿。

  就在這當,忽然有個女人說:「你們別鬧他,他是個道士。」

  小孩的聲音說:「他要搶我家!」

  「那是馬師傅留給他的。」那女的又說,「別鬧了,快走快走,小心他收了你!」

  然後我腿一松,就能動了。

  那女人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說不出的好聽。

  有哲人說過,有美女幫忙時,道謝是男人的義務。

  於是我義無反顧的轉過頭。

  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馬路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失傳已久的輕功——移形換影?

  我腿有點發軟,高叫一聲:「媽呀!」轉過身就向前沖。跑了幾步忽然眼前一亮,就像是黑屋裡有人開了燈,所有東西都能看清楚了。

  右方幾百米處,村落的房子燈光閃爍,眼前不遠就是公共汽車站。

  我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公車汽車的背影。

  車上剛剛下來幾個大姑娘正往村裡走,看到有人,我心裡一下就踏實了。

  我走到公共汽車站,往那兒一站,所有人都瞅我。

  我知道,像我這樣出眾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鋼崩堆裡的百元大鈔,就算在郊外也遮蓋不住從內而外流露出的狂野氣質。

  可是被眾人如此赤裸而熱烈的注視還是頭一遭。

  我有些靦腆的歪過頭,用最英俊的右半邊臉對著他們。

  有個老鄉笑呵呵的湊過來:「原來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嗯。」

  「沒留意公車牌?」

  「咋了?」我抬頭看那公車牌,也就是一塊已經掉漆的爛鐵片,連站名都看不清。

  「剛那是最後一班車。」

  「不能啊!」我抬起手腕,「不是十點最後一趟嗎……?」

  腕上的手表,正好指向十點零五分。

  不過就一小段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有點發毛。

  那老鄉說的挺誠懇:「這條路上晚上一般沒車,你要從市裡叫車接送來回要50,要不你在我家住上一晚上,我收你35就成。」

  這一番話充分體現了改革開放以來,農民兄弟經濟意識的提高。

  我兜裡現在還有20塊錢,要按以往和客戶交流談判的能力,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價砍到15。

  不過現在不比以往,我已經是有房階級了,所以我搖搖手,很謙虛的指向我房子的方向:「我在這裡有房產。」

  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老鄉的臉刷的就白了:「你說那邊的小二樓?」

  我咳嗽一聲,點頭。

  老鄉用一種見鬼的眼神望著我。

  我見天色不早,那幾個大姑娘也走遠了,就轉身往房子走。

  「喂!」老鄉在背後叫我,「那房子鬧鬼!」

  這話聽起來挺唬人,我轉頭望他。

  那老鄉用誠摯的眼神看著我,終於一咬牙,一跺腳,用豁出去的肉疼表情說:「要不我給你打八折,五八四十五,三八二十六,就算你三十塊五毛錢!」

  我轉身就走。這老鄉數學沒學好,坑人。

  走回去的時候我長了個心眼,掐了表去看。

  從車站到小二樓,剛好九分鍾。

  奇了怪了。

  我明明記得出門的時候把門掩上了,這會兒門卻大開著,像是料定我會回來一樣。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我掏出自己的手機,借著純正的藍色光芒往前走。

  這回,我上了二樓。

  木頭樓梯比地板還破,年久失修,不斷發出快要倒塌的「吱~~~嘎~~~」的聲音。

  樓梯左邊有一個房間,右邊有三個房間。

  我先進了左邊的房間。

  這房間很大,有一股廟裡頭的香火味,牆角堆著幾個大箱子,正中間放著一個神台,前面有幾個小香爐,最裡面坐著一個大胡子道士的銅像,那道士手裡握把長劍,雙眼圓睜,被我手機的藍光猛地一照,不怒自威,嚇得我一個哆嗦。

  神台前方有個紅色圓墊子,估計是放那讓人磕頭的。

  說來也奇怪,之前總覺得身上涼颼颼的,進了這房以後身體倒是有了點暖意。

  其他屋子裡都髒兮兮的,只有這間,一點灰塵都沒有,連那墊子看起來都和新的一樣。

  但這怎麼看都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我又走回右邊的房間,第一間是個書房,地上全是紙,書架上早就沒有書了,也留著一堆廢紙,書桌上放著干了的墨水瓶,和兩桿壞了的鋼筆。

  第二間是主臥,有個雙人床和一些家具。

  我打開第三間的門,這間一看就是年輕小姐的房間,放著個挺洋氣的小單人床,上面還撐著蚊帳。

  我這會兒實在是懶得動彈了,看這房子挺干淨,索性就在這屋裡睡了。

  不過我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睡這麼女氣的床,見旁邊有個白色的梳妝台,上面的鏡子還蓋著塊布,我把那梳妝台上蓋著圓鏡子的布扯下來,用反面擦了擦凳子和梳妝台,就坐那凳子上趴著睡。

  睡了一會兒,覺得肩膀異常酸疼,像是壓了什麼東西。那感覺越來明顯,到最後骨頭都在吱嘎作響。

  咋回事?我睜開眼睛,去看自己的肩膀,什麼也沒有。

  扭過頭正想接著睡,忽然眼角掃到鏡子,我的寒毛刷的一下豎起來了。

  鏡子裡,我的肩上,一邊一只,踩著兩只腳!

  接著扭頭,肩上空蕩蕩的,可是鏡子裡有兩只貨真價實的腳,踩在我的肩膀上。

  我慢慢的伸出手,調整那圓鏡子的角度。

  房梁上,吊著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脖子被繩子吊著,垂著頭正往下看我,長發遮在臉邊,舌頭吐出半尺有余。

  我渾身發涼。

  那女人翻著白眼沖我笑,卷著長舌頭很費勁兒的說:「謝謝,很舒服。」

  舒服你奶奶!

  我推開梳妝台,跳起來就往門外跑。

  那女鬼怒了,卷著大舌頭罵道:「肘了就要屎!」

  我靠!你個吊死鬼先把普通話練利落再來威脅人!

  我一溜煙的跑出門,連滾帶爬的往左邊那個房間跑。

  你問我為什麼不往大門那裡跑?那不是明擺著的嗎?咱都是文化人,鬼故事恐怖電影也都看了不少,誰都知道,在遇見鬼的這當兒我要跑向門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那門是鎖著的,基本上我在和門栓抗爭的時候吊死鬼就已經飄到我身後了,她獰笑著喊:「你給我去屎!!!」

  然後一代偉人馬力術就此嗝屁。

  但是對面那房間不一樣,那有神台,那大胡子老道肯定不忍見我大好青年命喪於此,派個什麼觀音菩薩、王母娘娘、少林十八羅漢、尼古拉伯爵之類的前來給我助陣。

  這就像AVG游戲裡面的關鍵選項,一選錯,我貼小廣告的人生就GAME OVER了。

  我一把推開左邊房間的門,幾個大跨步一個大沖刺跪到那紅墊子上,對著那神台連磕了三個頭:「道長,救命啊!!」

  也不知道是我沖得太猛還是磕頭磕的太狠,三個頭磕下來,我頭暈眼花,血氣一陣一陣上湧,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就在這眼睛一花的當兒,耳邊有個聲音道:「雖然你是馬道長的傳人,但我從未見過資質如此……如此之差的人。罷了罷了,既然你也對我磕頭行禮了,我就給馬道長個面子,收了你這個徒弟吧。」

  他話音剛落,我眼前一亮,又看得到東西了,再站起來,只覺得耳目清明,前所未有的精神。

  再看紅墊子前,放著一個紅布包,打開一看,是塊拴著紅繩的玉佩,身體形狀像個獅子,呲牙咧嘴的,看起來挺凶。

  那玉佩翠綠晶瑩,滑如凝脂,拿在手上帶著絲絲涼意,一看就是好東西。

  我左右看看,見四周沒人,就偷偷把那玉佩帶到自己脖子上。

  剛掛上去,就聽見有人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誰?」我虎軀一震,握著玉佩倒退幾步,謹慎的望著四周。

  四周無人,也沒有剛才那種陰氣森森的感覺,似乎剛才那聲不過是幻聽。

  這一夜我再沒敢出去,在這房間裡窩了一晚上,直到早上隔壁村子的雞開始打鳴才出門。

  這會兒天已經蒙蒙亮,陽光從二樓的三扇小窗戶照進來,看起來和普通的房屋沒什麼差別,我再想想昨天晚上的大舌頭吊死鬼,像做了個夢一樣。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房子確實有髒東西,住在這裡肯定會折壽。

  不過這麼大一塊房產,就放在這裡,也怪可惜的。

  我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一個好辦法——把房子租出去!

  不是我缺德,俗話說的好,二十一世紀缺人才,鬧鬼的房子缺人氣。人多了,鬼肯定就被鎮住了!

  當天晚上,市內各大電線桿上貼滿了小廣告——現有高級別墅一套出租,環境優雅,交通便利,備有高級古董家具,有意者請聯系馬先生,電話1311285XXXX。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叫上強子和他手下來裝修。

  強子打量著小二樓,臉上表情異常嚴肅,最後以壯士扼腕的認真態度對我說:「馬哥,這將是我職業生涯中最困難的一次任務。不過你放心,我一定盡力!不成功,便成仁!」

  接著強子大手一揮,數十個手下齊刷刷的從標著「小強裝修」的卡車上跳下。

  強子是我老同學,後來我們一起創業,互相扶持,他還沒發達時我和他坐在公園裡就著自來水啃饅頭吃鹹菜。後來他成為了我業務上的老客戶,我每次幫他貼裝修、刷牆、清理抽油煙機的廣告時,都會在同行激烈的戰爭中在住宅區樓道占據有利的顯眼位置。

  所以強子這次很夠義氣,按虧本價接下我房子的裝修任務。

  強子正在給手下分配工作,我想著那儲物室空出來也能做個房間,裡面堆的東西說不定還能賣點錢小賺一筆,就跑去開那儲物室的門。

  那門和上次一樣,開一個小縫就被擋住了,像被什麼東西抵住了。

  我氣運丹田,凝力於掌上,一掌拍在那門上。

  「吱嘎」一聲,那門又開了一點,人進不去,但腦袋能塞進去。

  我把腦袋伸進屋裡,想看看門後到底是什麼東西堵著。

  雖然是大白天,那屋裡也是烏漆馬黑的,窗戶應該被家具擋住了,沒透出一點兒光。

  地上全是灰,那些家具上都蓋著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布,幾個家具之間的空隙裡結著蜘蛛網。

  我很費勁兒的把脖子伸長,側過頭去看門後。

  這一看,我心裡咯登一聲,那門後空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明明是啥都沒有,可是這門卻開不開。

  我正在奇怪,忽然一股沖力過來,那門竟是要自己合上!

  我手還在門把上握著,脖子緊緊卡在那門和門框之間,那股力道大得非同一般,我推也推不開,又被卡的難以呼吸,只能用手大力拍著那門。

  轉眼間我已經大腦缺氧眼冒金星,掙扎的時候頭一低,竟然看見門旁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小孩,穿著件白色的衣服,身體是半透明的,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拉著門,正面無表情的抬著頭看我。

  原來就是他要關門!

  那小鬼頭直直的仰著看著我,脖子和身體幾乎成九十度角,硬推著要關門。

  身後就是強子他們,我想呼救,嗓子卻發不出聲音,接著用手拍著門。

  我一個大人,力氣卻比不過這個小鬼。

  強子在我身後扯著嗓門喊:「干活干活!」卻沒有發現我在他們身後腦袋被門夾了!

  眼看我就要命喪九泉,忽然脖子一涼,拴在脖子上的那個獅形玉佩滑了出來。

  接著就聽見有人喊道:「什麼鬼怪妖物!給我滾!」

  那小鬼眼睛猛地睜大,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門忽然大開,我一個踉蹌摔到房裡,再看四周,就是剛才看到的那個儲物間,再什麼髒東西都沒有了。

  強子那混小子這會兒才出現在門口:「呦,馬哥,你這是干嘛呢?」

  我心底還有點發顫,也不管東南西北胡亂拜了幾拜,嘴巴裡喃喃的念著:「謝謝大仙!南無阿彌陀佛!上帝、觀世音菩薩保佑!阿門!」

  強子笑道:「馬哥,你沒事吧?腦袋被門擠了?」

  這人倒是一語道破真相。

  可是我左右看看,又是一身冷汗,門口那邊,赫然印著一對小孩子的腳印!

  強子啥都不知道,在這屋子裡轉了一圈,伸手揮揮空氣中的灰塵,掀開罩著家具上的布跟我說:「把家具搬出去,這還可以多租一間。」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半透明的小鬼又閃了出來,就站在強子眼前,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直直的盯著強子,那眼神卻好像是有點生氣。

  「這燈泡太古老了,要換換,還有那邊,牆也要刷一下!」

  強子吐沫橫飛,揮著手指點江山,手在那小鬼身上穿來穿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才發現強子壓根兒就沒看見那東西!

  要是強子是個女人,我還可以捨棄男人自尊大喊一句有鬼,然後牢牢抱住她。

  但是現在這家伙是個男的,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刺激他,也省得解釋太多讓他覺得我神經有問題,干脆就打著哈哈把他打發出去。

  一走出去,就聽得身後「啪」的一聲,那門又關上了。

  強子帶著我往二樓走,說隨便看看,推開了小臥室的門,這會兒正有一個工人在裡面刷牆,舊窗簾給扯了下來。

  那女鬼就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中孤零的吊在房角,本來在專心致志的看那工人刷牆,見我們進來,飄蕩著轉過身子,舌頭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

  這房子真是沒法住了。

  正當我明媚的憂傷著的時候,樓下有幾個工人扯著嗓子喊:「馬哥!馬哥!」

  我一個哆嗦,不是又發現了什麼吧?連忙把藏在衣服裡面的玉佩掏出來掛外面,然後才慢悠悠蹭到樓梯口。

  往門口一看,我就愣了。

  門口站著一個女的,戴著墨鏡,一頭帶卷的大波浪發,正從門外探頭往裡望:「房主在嗎?」

  那聲音柔柔媚媚的,說不出的誘人,一旁的工人活也不干了,睜著眼睛傻望著她。

  「在,在!」我沖她揮了揮手,心想壞了,這是哪冒出來的女的,一來就找房主,不是有房產糾紛吧?我開始懷疑上次那個律師說不定是個騙子,和著那出租車司機騙我車錢。

  女人走進來,小吊帶超短裙,那身材,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標准的模特兒身材。

  工人們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你就是房主?」那女的仰頭問我,摘下墨鏡。

  沉魚落雁傾國傾城,而且媚的要死,那眼睛勾人魂,看人一眼整個人渾身都軟了。

  工人們又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切,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色狼,這點出息!我鄙視的看著他們,擦掉嘴角的口水,三步兩步跑下樓:「有啥事?」

  那美女嫣然一笑:「我要租房。」

  「租房?當然沒問題!」我一愣,「……租房?!」

  「我剛到這裡,想租個房子住。」那美女說,「第一眼看這房子,我就喜歡上了,這房子真不錯。」

  那美女說話的時候,陽光正透過房頂的裂縫照在她身上。

  「……」我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房子,這美女的眼光也未免太獨特了些。

  我一直覺得來租房的肯定是男的,沒想到來個女的,還是這樣嬌滴滴的美女,一想到這美女要被鬼嚇,心裡過意不去,靠近她問:「你住這工作方便不?」

  「馬先生真是好人,為我考慮這麼多。」那美女瞟了一眼我的胸口,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朝我笑道:「女孩子就圖個安全。人家剛來這裡,之前還在擔心人生地不熟的,如果能有馬先生這樣……」她聲音放得更軟了,「這樣好心的房東住一起,我自己也安心啊。」然後又朝我拋了個媚眼兒,「馬先生,你是住在這裡吧?」

  我腦袋立馬宕機了:「當然當然!別看這荒郊野外,可是清淨又安全!」

  那美女嬌笑著伸出手:「我姓胡,家裡排行老三,馬先生你叫我三娘吧。」

  我顫抖著握住了那只手,從此迎來了小二樓的第一個住客。

  三娘一來,「女人是男人干活的最大動力」這一鐵則馬上展現得淋漓盡職。有三娘在旁邊看著,工人搬磚頭跟抬棉花似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著大麻袋一口氣上二樓,還不累。

  三娘問我我住哪間,我考慮了一下,二樓有個吊死鬼,一樓儲物室自從那天我被夾住頭就再也打不開了。所以最後我選擇了一樓右邊第一間的客房,離門近,有什麼情況,逃跑也快一點。

  結果三娘二話不說,就選擇了右邊第二間的傭人房,還笑著跟我說:「住房東旁邊,我才覺得安全。」

  多麼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出於良心的譴責,我最後還是把右邊第一間客房讓給了三娘。

  兩人說好後,簽了租約,租期為一年,三娘一個月交我二百五房租,水電煤平攤。我留了個小心眼兒,在合約最後加了一句——未到租期,不得解約。

  合約遞給三娘,三娘眼皮也不眨的就簽了下來。

  我松了一口氣,淫邪的笑了。

  一年時間,我就不信追不到你。

  別說我卑鄙,這年代,太實誠沒法生存。當初我剛入這行的時候就不懂規矩,頂著大中午的烈日埋頭貼小廣告不帶休息的,結果一路貼到警察局門口,正巧人家警察同志出門吃午飯,見我揮汗如雨的刷完膠水,拿著專治難言之病的小廣告往外牆上貼,警察同志們一邊樂一邊進行圍觀,完了之後還對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和深刻的教育,並沒收了我的全部作案工具,全部損失折合人民幣總計十四塊三毛五。

  這事兒對我善良的心靈造成了十分大的震撼,讓我知道做什麼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成效的。回想我之前的人生,就是因為太耿直,才變成拖累社會的大齡單身男青年。

  現在好不容易有大姑娘送上門,我怎麼有放棄的道理?!

  房子正在裝修,三娘在市裡旅館住,有時候要買個什麼東西,我就想著法子找三娘出去一起買。

  和三娘走在街上,有一種強烈的自豪感。回頭率那是刷刷的,路人先以驚艷的眼光望向三娘,再以遺憾的眼光望向我。通常他們望向我的時間要遠遠多於望向三娘的時間,看我是從頭看到腳,看臉的時間不會超過兩秒,大部分的時間用來辨別我衣服手表和皮帶的牌子。

  我不指望我身上的「李守」牌運動衣能有「康帥傅」方便面那樣的混淆力,所以我估摸著最後差不多能有一多半的人認為我們是真心相愛。

  俗話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但是如果你和一個美女出來逛街,你不用做什麼,就能顯得自己很成功。

  更何況,三娘看起來還挺喜歡我的。

  裝修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裡默默的計劃好以後我倆生娃叫什麼名字了,如果是女的,就叫馬大玲,如果是男的,就叫馬英十。

  「那邊那個,還有這邊的箱子,對對對,就那個,一起搬走……小心點那顯示器,別磕著了,那是我最值錢的家當了!」

  房子已經裝修完了,今天就要搬過去。

  強子手下搬著純平顯示器往門口挪:「馬哥,還有什麼東西嗎?」

  「我看看還有什麼落下的東西沒有,你們在車上等我吧。」

  櫃子和床都是房東的,搬走床褥和電腦、打印機,就空了。

  在這住了幾年,現在看著這裡變的空蕩蕩的,我不禁有點唏噓。

  這小平房是我事業開始的地方。想當初,我大專畢業,懷著大把的熱情投入到創業隊伍中,現在幾年過去,這房子還和原來一樣一樣的,一點兒都沒變。

  也就在這當兒,忽然有人問:「你當真要搬過去住?」

  「當然,東西都收拾好了。」我隨口回了一句。

  「我勸你還是留在這裡。」

  「什麼?」我轉頭問,這才發現不太對,那聲音就在身邊響起,但我這會兒身邊沒別人。而且這聲音很耳熟,像當初在小二樓裡嚇走小鬼的聲音。

  我低頭看看脖子上的玉佩,心中懷疑是不是這玩意兒發出聲音。

  外面汽車開始按喇叭:「馬哥,好了沒?」

  「好了好了。」我心一橫,拎起身邊的最後一個包就往外走。

  不就是個鬼屋嗎,有什麼好怕的,我還是道士呢!我都道士一個月了!為了三娘,就算鬼屋我也拼了!

  「小馬,有空回來看看啊!」

  老王站在門口,大概掃了房子幾眼,就收下我手裡的鑰匙。他是我房東,我們處的不錯,他在附近開了一家小診所,工作的時候我會幫他貼幾張「無痛人流」的小廣告。

  「老王。」我瞟他一眼,干笑著大步往車上走,「走,一起去我新房子看看,晚上我請客。」

  老王彎著腰,咳嗽了幾聲:「最近身體重的很,走路都覺得沒勁兒,我就不跟著去了,等哪天舒服了再去。」

  廢話,你身上爬滿了未成形的小孩,身體不重才怪。

  老遠我就能看到我的小二樓,出於資金的考量,我光裝修了裡面沒管外面,所以它還保持了那種原汁原味的滄桑的震撼力。

  強子點了掛鞭炮扔在地上,一幫裝修工在旁邊辟裡啪啦的鼓掌。三娘穿了件紅色的旗袍站在門口,大波浪卷發嫵媚的披在身旁,將完美的身材襯托的更加玲瓏有致。

  站在百米開外圍觀的村民們發出齊刷刷的贊歎聲。

  我覺得倍兒有面子,昂首闊步的走過去,沖三娘笑:「這麼早就來了。」

  三娘沖我嫣然一笑:「我早點過來收拾東西。」

  我半邊身子都酥了,瞟了一眼小二樓裡兩張相鄰的門,心情非常激蕩。

  強子指使著其他人把我東西搬進去,對我說:「馬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盯著三娘,頭也不回的說:「別啊,一會兒我請客,咱去吃一頓。」

  「改天吧,今天你先收拾收拾東西。」

  強子生意能做起來,有眼力價兒也是很大的原因。

  目送強子離開,我和三娘往房子裡面走。那幫圍觀的村民中,忽然有人大聲叫道:「姑娘,你別住那,那房子鬧鬼!」

  我連忙把三娘推進屋,關上門。

  剛才太高興,都把這一茬給忘了。

  「哎呀。」三娘有點緊張的看著我:「他們說什麼呢?」

  「沒事沒事。」我這個人一向比較耿直,向來不會說謊,磕磕巴巴的說,「他們說笑話,這世上哪兒有什麼鬼啊,哈哈哈。」

  「那就好,」三娘嬌滴滴的說,「人家最怕鬼了,要是真有的話……馬先生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我握著拳頭連連點頭:「那當然!那當然!」

  我和三娘坐在客廳裡面聊天,我使出了看家本領找話題,三娘被我逗得花枝亂顫,到了11點多才回房睡覺。

  我微笑著目送三娘回房,然後關了燈,貼著牆角摸回自己的房間。

  天一黑,我心裡就發顫,睡覺前把門反鎖了。

  剛粉刷過的牆雪白雪白的,家具都是原來的,就重新粉刷了一下,還透著一股油漆味兒,白熾燈亮的晃眼,放在床頭的小鬧鍾滴答滴答的響。

  我有點悶得慌,索性關了燈睡覺。

  明天應該去把二樓那大胡子道士的像拿下來放屋裡。

  一關燈,那鬧鍾的聲音就更明顯了,滴答滴答惹人煩,我伸手去床頭摸鬧鍾,想關掉它。

  按理說手一伸就能摸到,結果手摸過去沒摸到鬧鍾,倒摸到一個毛乎乎的東西。

  我心裡猛地一驚,那是什麼?

  我大著膽子伸出另一只手順著拿東西摸下去,那柔軟的觸感像是皮膚,再往下一點,摸到兩個洞,我又摸了摸,確定那個形狀,這次整個背都涼了。

  那是一個人的鼻子!

  有人在手那邊咯咯咯的笑,我屏著氣望過去,發現那裡有一個男人的人頭,正咧著嘴沖我笑!我一手抓著他的頭發,另一手的手指正插在他的鼻孔裡。

  那男人咧著嘴沖我道:「no,別這樣,我沒法呼吸。」

  去你大爺的呼吸!

  我條件反射的抓起那頭扔了出去,那腦袋在快要撞到牆壁的時候,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間又歸於安靜。

  我坐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油漆味充斥著我的鼻腔,但是那之間,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鐵銹味。

  鐵銹味?

  我低下頭,門縫底下流進來一大攤深色的液體。

  流水這東西是有一定科學規律的,就像如果是在槍戰現場,地上那水一定是汽油一樣。以我豐富的知識,再參考這屋子鬧鬼的歷史,猜都不用猜,就能憑直覺知道那是什麼。

  我連忙伸手拉燈繩,變壓器響了幾聲,燈沒反應。

  門外傳來有小高跟走路的聲音。

  「噠」、「噠」、「噠」。

  隨著那聲音,地上的深色液體越來越多。

  我拼了命的拉燈繩。

  「啪」的一聲,燈繩被我拉斷了。

  之前強子說可以把燈繩換成開關,不過重新接線路要加點錢,被我拒絕了。

  這會我捏著斷成半截兒的燈繩,悔的腸子都青了!

  「噠」。

  走路的聲音停在門口,再沒有響,只有深色的液體不停地流進來。

  我蹲下身子,找了一個能最快滾進床底下把自己藏起來的位置,然後趴在地上,從門縫裡往外看。

  我看見一雙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的腿。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勻稱的小腿,皮膚透著晶瑩的白,白的像是在這黑夜中能發出光一般。

  這樣的膚色,本應該非常的誘人。

  如果除去那上面一道道的細細流下來的血話。

  那些血流到地上,從門縫中流進來。

  我悄無聲息的退回去爬回床上。

  地上的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原來打網游的時候他們總是把血厚的角色叫做血牛,我一直嗤之以鼻。

  現在,我悟了。

  我從床上慢慢的移到窗口,正想打開窗戶從窗口跳出去逃生,忽然門口傳來激烈的敲門聲。

  我身子一僵,拉窗戶的動作頓了一下。

  「馬先生!」三娘在門口叫,聲音在發抖,「馬先生你開開門!」

  這屋子太詭異,我不能認定門口站的就是三娘,說不定是什麼鬼怪變了聲來騙我的。

  「啊!」三娘又喊,「救命!」

  這情況要是拋下女人逃出去我這輩子就別做男人了,就算門口是鬼我也認了!

  我一咬牙,跳下床閉著眼睛開了門。

  隨著一聲尖叫,溫香軟玉抱了滿懷。

  我腦子頓時當機,三娘驚慌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馬先生,外面有鬼!」

  三娘一邊發抖,一邊往我身上貼。

  但是我抖得比她更厲害,我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穿著絲質睡衣的美女站在我面前。

  雖然我原來幻想過無數遍這樣的事,但也只是在電視雜志上看看飽飽眼福,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

  我淚流滿面,覺得此生死而無憾了!

  現在不要說是鬼屋了,就是哥斯拉再現,我也二話不說的沖過去和他拼了!

  要是我不幸陣亡,她肯定會記我一輩子,要是我活下來了,我倆肯定就成了。

  電影都這麼演的,這是催生純潔愛情的最佳情節。

  我把三娘護在身後,伸出頭往門外望。

  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不見了,大廳裡靜悄悄的。

  三娘趴在我背後,低聲問:「它還在嗎?」

  她說話的時候正對著我耳朵,那氣息讓我心裡默默的激蕩了一下:「不在了。」

  「樓上那個也沒有了?」

  「樓上……」我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那個白色吊死鬼正伸著舌頭,慢悠悠的從二樓飄下來。

  我連忙縮回頭,緊緊的關上門。

  三娘緊緊的貼著我,嬌滴滴的道:「我好害怕啊,嚇得心裡都是火,怎麼辦呢?」

  我緊緊貼在門上,晃晃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三娘果然不說話了,默默地抬頭看著我,片刻之後,她貼著我的身體因為過度害怕而開始發熱,然後為了涼爽一點,她開始脫自己和我的衣服。

  我由於過度震驚而無法動彈,我沒想到在如此驚險的情況下她還能做出這樣豁達而有創造性的舉動,把本來的柏拉圖式愛情片往B級以上的和諧限制片發展,頓時對這奇女子佩服的無以復加。雖然還沒做好心理准備,但此時此刻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拒絕用身體來安慰這個嚇得花容失色的弱女子,我干脆就閉上眼睛,准備犧牲小我成全大她,捨身取義,任她為所欲為。

  我樂滋滋,不,我緊張的等三娘纖細的手指解開我的衣服扣子。

  大概扣子解到第三個的時候,三娘忽然驚叫了一聲,貼著我的身體猛的彈開。

  我驚訝的睜開眼睛,看見三娘遠遠的趴在地上,怨恨的盯著我。

  我胸前的玉佩綠光大作,緊接著自玉佩中躍出一個獅子模樣的怪獸,對著三娘低吼:「狐妖,還不束手就擒!」

  狐妖?

  我的腦子以緩慢的速度運轉著,分析眼前的狀況。

  三娘驚道:「我知道有人護他,卻沒想到護著他的竟然是貔貅這種等級的神獸,算我失算!」

  剛才還偎依在我懷裡撒嬌的小女人不過幾秒就換了個臉色,我驚詫極了,目瞪口呆。

  那怪獸道:「妖物,受死吧!」說完,大吼一聲,張大嘴就沖著三娘撲過去。

  「啊!」三娘驚叫一聲,用手捂住臉。

  眼看三娘就要香消玉碎,我一個燕子翻身撲出去,抱著那妖獸的腿大喊:「壯士口下留人!」

  那怪獸道:「你身為馬家傳人,不懂道術人妖不分,事到如今竟然還為妖物說話!」

  被那怪獸一瞪,我腿肚子都在發抖。但看著三娘躲在牆角往後縮的樣子,我心中一軟,壯著膽子道:「壯士,你看你既然會說話,也是個智慧生物是不是?咱有話好好說,不要上來就用嘴,這不文明……」

  那怪獸嘴巴一裂,對我露出兩根尖利虎牙:「你竟然連我是貔貅都看不出來!」

  我被他一嚇,聲音都開始打顫,口不擇言的道:「皮丘?我知道我知道,你哥是皮卡丘嘛,我熟的很,原來住我隔壁那家的二丫頭賊喜歡你哥。」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三娘抬起頭看著我,那目光異常的朦朧和復雜。

  「你既然是我主人,我也只能聽你命令。日後你別後悔今天你讓我放了它!」那怪獸道,「狐妖,今天我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三娘嫣然一笑,對著我拋了個飛吻:「謝謝你啊,馬力術,你真好。」然後深深的看我一眼,走出房間。

  我被那一句你真好誇的心花怒放。

  貔貅又道:「我是神獸貔貅,你馬家先人於我有恩,所以張天師特地派我來人間保護你。即日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平日裡隱在玉佩裡,協助你斬妖除魔。」

  原來這家伙是我的召喚獸,我想了想,樂了。

  這可夠牛掰的嘿,以後別人遛狗我遛皮卡丘,再有小區警衛攔著我不讓我進去貼小廣告我就放獅子咬他,這就打遍天下無敵手,立於這一行的巔峰了。

  這房子裡的什麼鬼啊怪啊的,統統靠邊站,讓那小鬼給我端茶倒水,讓那吊死鬼給我按摩,拿那人頭當保齡球玩!

  我正這樣想著,那怪獸身體忽然發出一陣白光,化成變成小貓大小。

  那貔貅說:「現在開始,我的能力強弱和你法力成正比,你強我強,你弱我弱。」

  接著,它用實際行動向我證明了它現在的能力,用爪子狠狠的拍向地上的一只蒼蠅。

  等它把爪子拿開以後,那只蒼蠅悠悠然的飛走了。

  這天晚上我和貔貅促膝長談。它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對我進行洗腦,配合著這幾天的所見所聞,硬生生的把我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了一個懷疑主義者。

  按照它的說法,貔貅是瑞祥聖獸,龍九子之一,除了除妖抓鬼還有附加功能——因為它沒有排洩器官,所以只吃不出,具有招財的功能。

  聽到這裡我其實很有些同情它,它老爸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會被人詛咒的生兒子沒那啥。

  但是我也沒高興太久,之後貔貅用憐憫與諷刺的語氣告訴我,因為我太沒用,所以現在他的招財功能,也就是能保證我買三張彩票一定能中五塊錢的程度。

  我對他這種態度非常不爽,並且為之前同情它感到後悔。

  貔貅道:「這屋子處於極陰之地,是妖物修煉的好場所,會不斷地吸引冤魂鬼怪,凡人呆的久了,非死即傷,我盡全力保護你。」

  「盡全力」這三個字非常的微妙,就像醫生對剛玩完「躲貓貓」的病人家屬說的一樣,人家盡力了,是死是活就看你運氣了。

  不過咱智商和美國總統一樣,再咋樣也知道樹挪死人挪活的道理,聽完貔貅的講解,我就跳起來收拾東西准備逃。

  「不用搬離這裡,」貔貅又說,「因為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我一驚,停下手中的動作。

  按照以往電視劇的套路,一般說這話的高人都會開始運功,然後自燃,背上冒出幾股白煙,接著打通我的任督二脈,從懷裡掏出一本武林秘籍和一小瓶丹藥,說:「現在我把全部法力傳給你,再學會這些,你就不是凡人,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神人了!」

  基本上,只要有了這個開頭,以後就能遇見無數的漂亮妹妹投懷送抱。

  我充滿希冀的望向貔貅。

  像是看透我的想法一般,貔貅冷哼一聲,道:「你現在是一個道士了,又在這屋子裡呆了太長時間,身上已經沾染了陰氣,就算搬走也沒用。身為道士,你的磁場已經和普通人類不同。你現在遇見那些髒東西的幾率是原來的上百倍,陰陽相克,你會比一般人更加倒霉。況且你現在法力不強,在這個屋中二樓供奉的張道長還能護著你,如果離開,恐怕沒幾天就會意外身亡。」

  我哭的心都有了,琢磨著要不然明天就把那大胡子的道士像搬來掛自己屋裡辟邪。

  說到這裡,天已經微亮了,遠處村子一陣雞叫,貔貅化作一道綠光重新回到我的玉佩裡。

  一夜沒睡覺,這會兒也睡不著,天亮了我也沒什麼怕的,索性拉開門沖到二樓對著那道士像磕了幾個頭,暗自下定決心一會出去軋幾個紙美人給道長燒了。然後才拿著漿糊和小廣告出門。

  昨天一晚上沒睡,這一天貼廣告都沒精神,現在又是大熱天,貼到下午大太陽曬得人頭暈,我實在撐不住了,決定收工回家,剛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叫我名字。

  「馬力術!馬力術!」

  我扭頭一看,是老王,站在陰涼地兒朝我揮手。

  不過一天沒見,那人腰彎的更厲害了。

  「馬力術,過來,咱倆聊聊。」

  我沒過去,他站的後面是個十八層的辦公樓,剛建起來的時候一度成為城市的標志性建築,很多想不開的人對這裡情有獨鍾,喜歡從上面跳樓自殺,因為樓層最高所以一跳保准死。

  這會兒我就能看到那些跳樓的鬼魂一個一個煮餃子一樣往下跳。

  老王自然看不見,就是在鬼魂穿過他的時候抖了一下,打了個噴嚏。

  見我沒過去,老王自己走過來。

  「新房子住的咋樣?」老王掏出一包煙,遞到我面前示意我拿。

  一般老王請抽煙都是五塊一包的「白沙」,如果有求於人就是給十塊一包的「紅塔山」,今天我一看那煙的皮子是「中華」,心裡就明白這家伙有什麼難處要求我了,而且肯定還是特厲害的事兒。

  我沒好意思多拿,拿多了顯得咱沒見過市面,就掏了三根,放兜裡怕擠壞了,就左右耳朵一邊夾了一根,嘴上又叼了一根,借著老王的打火機點著了,抽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挺好。」

  老王看著我,有點欲言又止,想說啥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那種表情,然後拍著我的肩膀說:「走,今天我請客,到我家喝酒去。」

  之前我說過,老王的診所小廣告都是我順路貼的,他從不付我錢。

  就我看來,他這個人除了節省,再沒啥大的優點了。

  我住他的小平房這麼多年,還免費幫他貼了這麼久小廣告,他都沒請我吃過飯,今天忽然要請我喝酒,按照那句古話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心中警鈴大作,搖頭道:「算了吧。」

  老王一把拽住我胳膊:「我請客!再買幾個涼菜!你要吃啥盡管和我說!」我覺得他身上的那些死孩子惡心,一直和他保持著距離,這會兒靠近了看,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眼球布滿紅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樣子。

  沒等我回話,老王跑到一旁的鹵味店買了一斤牛肉一只燒雞。

  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見他出手這麼闊綽,我異常感動,決定隨他去看看,有什麼事能幫就幫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想不出他圖我什麼。到時候覺得幫不上忙虧了他,頂多禮尚往來,請他到我小二樓住兩天。

  這裡離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不遠,我倆一路走回去,老王晃晃悠悠的,走路的時候背上的小孩一顫一顫,血糊糊的。那些小孩連眼睛都睜不開,只會在老王身上扒著,時不時的蠕動一下,看起來就像背了個紅色的烏龜殼。

  等我們進了屋,老王立馬轉身把門反鎖上了。

  我說:「干嗎鎖門?」

  老王說:「一會你從那邊門出,今天晚上我不開張了……你看清楚,我門鎖好了?」

  「鎖好了。」這人果然年紀大了,連剛做過的事都不放心。

  老王家的平房經過改造,前面是診所後面是住的地方,一邊一個門。

  診所裡充斥著一股醫用酒精的味兒,診所分為櫃台和手術間兩塊,中間有一堵牆隔住,沒有裝門,就一個布簾子擋著。

  說是手術室,其實也就是一個小房間,正中放了一個木板床,白色的床單洗的發灰,下方全是褐色的印記。

  水泥地上也是,一塊一塊的深色印記,看起來髒兮兮的。

  老王好像挺不喜歡自己的手術室,快步走了出去。

  手術室後面是個小院子,兩根竹竿中間掛了根鐵絲,晾著剛洗好的白布單子。

  老王轉頭把手術室的門鎖上,又問了我一句:「你看,鎖好了吧?」

  他這會兒要再加一句「你逃不走了」我就可以認為他垂涎我的美色,捂著胸口喊救命了。

  「鎖好了。」我點頭,作為一個單身男中年,老王的警惕性高的有點過分。

  老王看看那鎖頭,又看看我,這才放心的拍拍我的肩膀:「走,進去喝酒去。」

  客廳挺寬敞,老王把東西放桌上,拖來兩個凳子,就招呼我吃起來。

  雖然他買了一堆東西,對著那些死孩子我還真是沒有什麼胃口,眼一瞟看到老王掛在客廳正中央的黑白結婚照,心裡忽然有點感慨。

  老王的老婆死了三年,和我比起來,他算是這一帶的有為企業家,不少離異大嬸曾經向他拋出過愛情的橄欖枝,不過老王心裡依然惦記著他老婆,一直都沒再婚。

  老王坐下也不吭聲,拿著杯子一杯一杯的灌黃湯,時不時的偷瞟我幾眼,有話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愁眉苦臉的歎著氣。

  看著血孩子喝酒實在不是滋味,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說:「老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咱大男人的別這麼扭捏。」

  老王歎了一口氣:「小馬,你是個文化人,我說話你肯定不信……」

  我豎著耳朵聽他說下面的話,誰知道他又一聲歎息,說:「不成,和你說了你肯定覺得我神經病。」

  我現在就覺得你神經病!

  叫我來,又遮遮掩掩的不說個明白,眼看著我就要發火,老王說:「冰箱裡還有點豬肚,你拿來我們一起吃了。」

  我走過去開冰箱門,第一層放著一個人頭,第二層放著吃剩的青椒炒雞蛋,第三層放著一袋牛肚。

  我一對眼就看到了那個人頭,是個女人的臉,閉著眼睛,頭皮掉了半拉。露出半邊頭蓋骨。

  我一把把冰箱門甩上,心想壞了,都是人頭,這女人頭和昨天那男人頭說不定是兩口子,昨天我把那男的扔了,這女的就跟蹤我跟蹤到這裡來了!

  老王有點緊張的問:「咋了,你看到啥了?」

  我想這東西老王看不到,別把人嚇著了,就說:「沒事沒事,手滑了一下。」然後強裝鎮定的再次打開冰箱門。

  老王說:「哦。」

  他話音剛落,那女人頭倏地張開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那眼神十分怨毒,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出來咬我。

  我連忙抽出那袋牛肚,關上冰箱門。

  拿著牛肚坐回去,才發現老王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咋樣?」

  「什麼咋樣?」

  老王盯了我一會兒,忽然松了口氣,哈哈的笑了兩聲,心裡有一塊石頭落地似的:「喝酒喝酒!來,小馬我敬你。」

  我不能理解他為啥突然變的這麼高興,手都樂的使勁抖,啤酒灑的滿桌子都是。

  「你悠著點!」我跳起來。

  「呀,對不起,這光太暗了,等我開燈。」老王一手拿著抹布跑去開燈。

  就在這會兒,我聽到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音。

  「噠」、「噠」、「噠」。

  不知道為什麼,老王沒關這屋的門,過堂風一陣一陣的灌進來,我正對著門坐著,能看見院子裡的白床單被風吹的膨脹,鼓起來,再消下去。

  燈開了,屋裡剎那間亮了起來。

  老王看著我,臉色發白:「你剛才聽到什麼沒有?」

  我說:「風吹的吧?」

  雖然那聲音很明顯是腳步聲,不過那兩道門都被老王鎖死,肯定不會有人進來。

  就是那聲音有點耳熟。

  老王長舒了一口氣,走回來坐著。

  我倆這位置坐的十分不科學,一般來說兩人喝酒應該一左一右坐在門兩側,可現在是我的座位對著門,他坐我對面,正好背對著門,這坐法很怪異,尤其是現在天已經黑了,院子裡黑糊糊的,看起來非常別扭。

  在我抬頭看老王的時候,不需要多大精力就能借著燈光看到院子裡的情況。

  然後我就看到了。

  院子裡白色床單下方,有一雙腳在移動。

  那是雙女人的腳,穿著紅色的高跟鞋,小腿勻稱,皮膚白的發亮,有一道道細細的血絲從腿上往下流。

  床單遮住了那女人的上半身,只能看見那女人緩慢移動的腳。

  這情景看起來非常不協調。

  「噠」、「噠」、「噠」。

  那雙腳每走一步,身後便是一小攤血。

  看著那腳,我終於記起來那聲音是什麼時候聽過了。

  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在小二樓我房間門口站著的那個!

  估計是我表情奇怪,老王問:「咋了?」

  我說沒事沒事。

  你要是到別人家喝酒帶個貓啊狗啊的估計別人不會有意見,可是要帶了這玩意兒,傳出去以後我就不要混了。更何況這東西一般人看不見,說出去別人還覺得你不正常。

  我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低聲道:「貔貅,貔貅……」

  玉佩一聲響也沒有,老王抬頭望我:「你說啥。」

  我說:「沒事,沒……」

  說話間那高跟已經走出了床單,我下意識瞟了一眼,身上打了個激靈。

  怪不得剛才覺得奇怪,那小腿那麼細長,按照身材比例,那女人的頭應該露出床單才對。

  為什麼沒有露出來?因為她沒有頭!

  脖子以上是空的,脖子以下穿著一件米色的裙子,下半身都是血,晃晃悠悠的往這邊走。

  「噠」、「噠」、「噠」。

  紅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像是感應到什麼,迅速的蠕動起來。

  「噠」、「噠」、「噠」。

  那女人走到老王身後,只需跨過門檻,就能進屋。

  「怎麼了?」老王還渾然不覺的望著我,表情帶著點緊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女的的目標並不是我,而是背對著他的老王。

  那女人站在門口,卻不進來,費力的伸出手,向老王的脖子摸去。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像波浪一樣,那樣的重壓讓老王捂著嘴咳嗽起來。

  我直直的盯著那女人的動作,心裡亂成一片。

  我知道這事兒不能用常理解釋,這會兒亂了陣腳我就輸了。

  按理說這會兒我只要開開門跑就行了,體力方面我確信自己能比的過老王,跑的絕對比他快。

  但這女人怎麼說也是我帶來的,不能讓老王稀裡糊塗的成了犧牲品。

  這女人想要什麼?

  她伸向老王的脖子,難道是想要……腦袋?

  腦袋!我腦中靈光一閃,那不是正有一個腦袋凍在冰箱裡!

  我三步兩步跨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

  那個人頭正雙目圓睜,異常凶狠的望向門口。

  我也顧不得惡心,伸手拎了那腦袋的頭發出來,轉身對那女鬼道:「給你!」

  我這話本是對那女鬼說,卻沒想到老王望著我手中的人頭,臉瞬間變了顏色:「你……你果然看見了!」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意思,就見我手中的人頭淒厲的叫了一聲,然後大力掙脫出我的手,向門口飛去,輕車熟路的安在那女人脖子上。

  老王這才回頭看,頓時慘叫一聲,嚇得跌坐在地上。

  那女人扭動了一下腦袋,竟然一下跨過了門檻。

  「你……你……」老王手指顫抖的指著那個女人,「你是鬼!」

  那當然是鬼,半邊臉都沒了,連頭蓋骨都看得見。

  房間裡陰風陣陣。

  那女人望著老王冷笑道:「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那叫一個風起雲湧。

  老王坐在地上,一邊往後面爬一面哆嗦:「這、這怎麼能怪我!你已經懷孕四個月了,我、我和你說過有風險,是你硬要打掉。」

  那女的冷笑道:「你有沒有錯你自個兒心裡清楚!」

  這回我看明白了,敢情這倆人認識,那女的不是沖我來的。

  我手裡還捏著一堆亂糟糟的頭發,心裡想著這是沒我事兒了,我是該逃跑啊?逃跑啊?還是逃跑啊?

  正掙扎著,忽然見那女鬼伸出十指向老王胸口抓去,我心裡一哆嗦,伸手抓著老王胳膊把他拖了過來。

  那女鬼也不笨,一揮手抓了個空,立馬反手抓住了老王的腿,那動作行雲流水,就是一練家子。

  老王只顧得哆嗦,嚇得動都不帶動的,腳脖子被抓的血肉模糊,叫也不叫一聲。

  那女鬼抓著老王腳脖子往她那邊扯,我在這邊使了吃奶的勁兒的拽他的腳,老王身上那些死孩子順著他的胳膊往我這邊爬。

  我氣急,破口就罵:「你愣著干嘛?傻了個屁的,等死麼?!踹她啊!我靠!」

  老王身體一震,抬起腳向那女鬼踹去。

  一腳踢在那女鬼臉上,那腳極狠,那女鬼頭骨本就有裂痕,只聽啪的一聲,老王已經踢斷了那女鬼的脖子。

  那女鬼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

  我剛想誇老王這一腳踢得快准狠,就聽老王大叫一聲救命,然後身體猛地向女鬼那一邊移去。

  我再一看,哭的心都有了,老王那一腳踢太狠,腳丫子陷在女鬼頭骨裡拔不出來了,整個腳被骨頭刮的鮮血淋漓。

  這叫一個有技術含量,原來那女鬼使得是苦肉計!!

  那女鬼臉上剩的唯一一個眼珠子也被擠出來了,痛叫著伸著手亂撓,她那手指甲跟刀尖兒似的,一劃過去,皮割肉爛的,老王下半身被他抓的慘不忍睹,眼看只有近的氣沒有出的氣兒。

  我也顧不得那些死小孩了,沖過去抱著老王背往後拽,老王也是用力拔自己的腳,不過他現在喘氣都困難,使勁兒和沒使沒多大區別。

  老王背上的死孩子被我們擠成一片,張著嘴想叫又叫不出來,伸著粉色的爪子在空中揮舞,還有幾個已經扒在我身上了。

  那東西滑了吧唧就像一團爛肉一樣,五官都有但動起來的時候說不上的惡心。

  幾個死孩子已經爬在我胸前,冰涼涼的貼著脖子,伸著手往我臉上劃。

  就在這當兒,胸前玉佩忽然綠光大作,貔貅的聲音傳來:「滾!」

  隨著那聲厲喝,那些死孩子辟裡啪啦的掉在地上,緩慢的爬動著。

  貔貅用鄙視的口氣道:「一點力量沒有的嬰靈竟然都能把你逼成這樣。」

  這簡直就是救世主啊!我一激動,松了手,抓著玉佩喊:「皮卡丘,救命!」

  也就在這時,老王一陣慘叫。我一轉頭,壞了!那女鬼已經拖著把老王倒抓過去!

  貔貅喊道:「道士,快掐訣念咒!」

  我知道他說的這話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掐訣念咒是啥意思?

  「啊!」老王又是一陣慘叫。

  貔貅叫:「道士!」

  我豁出去了!管他是什麼咒,既然我是道士,肯定有那麼個慧根,亂念說不定就蒙到了。

  「道可道非常道!南無觀世音菩薩、真主安拉保佑!神愛世人!新中國萬歲!阿門!」我十個手指頭一陣亂動,以排列組合的順序不停變換著。

  結果一切如常,我身上既沒有冒出白光也沒有出來什麼天兵天將幫忙。

  那女鬼毫不理會我,伸手就要向老王胸口抓去。

  貔貅喊:「快念咒!」

  念咒?我頭腦一陣發熱,只覺得有鼓氣從丹田而出,到達五髒六腑,頓時心血上頭,大喝一聲:「嘛米麻米轟!老王腳拿開!」然後拎著旁邊的椅子就向那女鬼扔過去!

  那椅子毫不留情的擊碎了女鬼的頭蓋骨,那女鬼淒厲的嚎叫著,松開抓著老王的腿,捂著頭倒退。

  老王胸口已經被抓了一把,前胸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紅,倒在地上直喘氣。

  我來不及檢查他的傷勢,搬起另外一個椅子乘勝追擊,追著那女鬼滿屋子的打。

  「你賴皮!沒見過用椅子當兵器的!」那女鬼捂著臉,叫著往門外跑。

  「你管我用什麼方法!」我叫道,「黑道士、白道士,打倒鬼怪就是好道士!」

  女鬼跑到門口,被一個死孩子抱住。

  那死孩子抱著那女鬼的腿,叫了一聲:「媽媽。」

  按理說那孩子還不會說話,可這聲音我是千真萬確的聽到了。

  那女鬼在原地呆立片刻,眼中盈滿淚水,瞬間消了戾氣。

  我舉著椅子警惕的盯著她。

  女鬼腦袋轉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已經氣息奄奄的老王,那腦袋應該是沒安好,又掉到地上了,咕嚕咕嚕的滾到我腳邊,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我。

  我強忍著惡心撿起那頭,扔回給那鬼:「這東西比較重要,你得裝好了。」

  女鬼把頭安好,重新抱起那小孩子,聲音輕柔的道:「乖,我們去找爸爸。」接著轉個了身,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

  老王躺在身邊,慢慢的向我說了真相。

  那女的是附近的學生,懷孕了四個月才發現,不敢讓人知道,偷偷跑來打胎。老王手術失敗,造成大出血,本就是黑診所又怕惹上什麼麻煩,沒敢叫救護車,眼睜睜看著那女孩死了,怕人發現就分了屍,把身子裝在垃圾袋裡,一點一點的運出去。

  運到後面,卻發現頭不見了。

  從那以後,就能看到怪事,冰箱裡莫名的出現那女人的人頭,每天晚上,院子裡都會響起腳步聲。

  他能看見人頭,卻看不見那女人的身子。

  老王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敢說,他不信鬼神,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可那腳步聲一天比一天清晰,人頭在冰箱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那些情景越來越真實,他不能確定是不是幻覺,於是,他找到了我。

  找到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女的是看了我貼的小廣告來的,按照老王的想法,連帶著她也應該會恨我。

  救護車來的時候,老王已經死了,身上無外傷,據醫生說是心髒病突犯。

  貔貅說:「若不是他死去的老婆護著他,他活不到今天。」

  我心情非常沮喪,有句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過幫人免費貼了個小廣告,竟然害死一條人命。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貼黑診所的廣告了。

  回到家已經是大中午了。剛進門,忽然聽到一陣小高跟鞋的聲音,聯想到昨晚,我一陣後怕,猛的轉過身,背後卻是衣著清涼的三娘。

  我沒想到她還在這裡,驚訝的問:「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能無故退租。」三娘嫵媚一笑,「那天晚上被那貔貅嚇的沒了主意,現在想來,神獸隨主,你這副模樣,想來他也不會剩多少法力。這地方利於修煉,我是住定了。」

  說完,三娘沖我拋了個飛吻,扭著腰進了屋。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天晚上,女鬼來找我,為什麼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她怕的是貔貅?還是我隔壁的三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1:4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5:22 PM 編輯

第二章 鬼神

  據不完全統計,截止到現在,小二樓裡有一個吊死鬼,一個狐狸精,一個小鬼和一個死人頭。

  這麼多生物聚集在一塊,已經不是人均住宅面積嚴重縮水的問題了。

  我身為弱勢群體,長的又比他們大多數人好看,和這些東西生活在一起肯定要遭受凌虐。

  我現在是風華正茂的生意人,要是這樣死了就太不值當了。

  可是吧……想想現在的房價,再想想我這塊地皮,就會覺得住這屋死了也沒啥大不了。

  至少咱有房子了,是吧?

  就在我想東想西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

  「此地風水險惡,陰氣甚重,不妙啊不妙。」

  我身體一震,緩緩地轉過頭,只見正午的大太陽底下,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老道,穿著件藍色的道袍,頭發梳成一個圓形發髻,搭在左胳膊上的拂塵隨風飄動,黑色胡子順滑的垂到胸口,形成一個完美的倒三角,真真是仙風道骨。

  僅僅站在那裡,我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萬丈光芒。

  「這房子是你的?」那老道掃我一眼,見我點頭,邁著小方步上前,上下打量小二樓,「我從百裡之外,就看到此處妖氣沖天。」他拂塵一揚,指向房頂,「你看,那房頂上黑氣環繞。」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藍藍的天空陽光普照。

  「不過倒是奇了,那些陰氣雖然環繞在房頂,卻沒有侵蝕到房內,應是有什麼東西在保護著這房子。」老道收回拂塵,問我,「你信嗎?」

  還有什麼不信的啊?我連連點頭。

  那老道欣慰一笑,接著說:「除妖降魔乃是道家本分,今日你我相見,便是有緣,我不能見死不救。但本道剛收服了一只千年妖狐,耗了七成法力,若是勉強施咒收鬼降陰恐怕會對身體造成巨大傷害,雖不至於危及生命,但之後定要休息七七四十九天,食用燕窩魚翅調理內力。不過你放心好了,貧道乃出世之人,自然不會多收你銀子,價錢公道童叟無欺。」他話鋒一轉,道,「這點付出不算什麼,我清鬼之後,這房子陽氣上升,對你大有好處,時來運轉、升官發財、百病盡消、延年益壽、桃花朵朵開,此外還附送風水服務。」

  我轉身,沉默的往房子裡走。

  老道在身後喊:「怎麼走了?你不是信我麼?」

  「我跟你說,別跟我談錢,」我開門,「一談錢,我就會進入無神論者模式。」

  老道一臉驚異的表情:「莫非,你覺得我像騙子?」

  我搖頭,發自肺腑的說:「您像傳銷的。」

  然後啪的一聲,關上門。

  那道士猶在門外不死心的喊:「你這房子若是不盡早驅邪,不出七天,必然有血光之災。」

  這家伙沒加入傳銷大軍真是浪費,憑他那口才,和車轆功的李教主說上幾句那家伙絕對從此高舉馬克思主義大旗永不動搖。

  「嘻嘻……」

  忽然傳來一陣嬌笑,我順著看過去,三娘站在自己門口笑吟吟的看著我,嗲著聲音問道:「馬哥,你是真不怕我們啊。」

  「別叫我馬哥,太客氣了,擔當不起。」我抖著腿肚子,身體貼著牆,一點一點往自己屋子蹭,「叫我小馬哥就行。」

  三娘嬌俏一笑:「您真幽默。」然後扭身進了屋。

  見她關門,我三下兩下沖到自己房間門口,打開門往裡沖的時候,覺得身後一陣寒意,扭頭一看,儲藏室的門半開著,那個小孩站在門後,低著頭,面無表情,眼睛上翻,陰陰的看著我。

  那門緩緩的關上了。

  我連忙進屋鎖門。

  脖子上掛著的貔貅鄙視的哼了一聲。

  我又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些死孩子,一陣反胃,索性爬上床睡覺。

  這幾天一直勞累,所以這一覺睡的十分安穩。

  誰知到了半夜,我身體開始發冷,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股冷氣,越來越重,竟把我硬生生的凍醒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看樣子應該是半夜了。

  寒氣是從窗戶那邊傳來,我小心的掀了窗簾往外看。

  只見不遠處燭光閃爍,還蹲著幾個人,看樣子是村裡的孩子,不過十六七歲,書包放在一旁,圍成了一個圈,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小孩是活的,因為他們四周飄了一圈半透明的「髒東西」作對比,那些髒東西還保持著死時的狀態,缺胳膊斷腿的,血淋淋的站在他們身後。不止如此,還有很多像是被吸引了一樣,源源不斷的從遠處飄來。

  我問:「這……這是在干嗎?」

  貔貅回答道:「他們在招鬼。」

  招鬼?我一聽就急了,這房子都這樣了,還招!

  我當下拉開門,往外跑阻止他們。

  遠處還有一波一波的東西往這邊飄,我跑過去一看,最中間的四個人圍成了一個圈,地上鋪著一張紙,紙上放著一個盤子。

  就算我再沒常識,也能看出他們是在玩碟仙占卜。

  盤子上立著一只瘦不伶仃的男鬼,愁眉苦臉的像個受氣包。

  「碟仙,碟仙。」四個人齊聲道,「告訴我,明天天氣怎樣。」

  那鬼委屈的咧了咧嘴,移動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那盤子也移動起來。

  玩碟仙的人歡呼道:「明天要下雨。」

  「同志啊。」旁邊有只鬼湊過來,「你看得見我們吧。」

  「看不見。」我說。

  我發現鬼的善惡很好辨別,有的一接近你你心裡就發毛,有的卻沒什麼大感覺。和我說話的這只雖然是鬼,但胖乎乎的,挺個將軍肚,笑起來眼睛都沒了,看起來挺和藹,沒什麼惡意。

  「不是我硬要麻煩你,我們趕時間,能不能幫個忙。」挺著將軍肚的鬼伸出手腕給我看,「他們再綁著我朋友,我們就趕不上投胎的末班車了。」

  我扭頭一看,馬上就對這只鬼沒好感了,他帶的竟然是勞力士!

  將軍肚又拍我肩膀:「我們做鬼也不容易,要是趕不上車沒法在生死薄上登記,就連戶口都沒了。你知道現在戶口多難辦,到時候只能當個孤魂野鬼沒法投胎那可是幾百年的事。」

  見我沒反應,將軍肚從兜裡掏出一沓紙錢:「幫個忙,交個朋友。」

  沒見過這麼晦氣的!我連忙把那紙錢推回去:「別來這套!」

  「同志啊,」將軍肚又笑咪咪的加了一句:「要是趕不上車,我們就在你房子裡住一輩子。」

  「瞧你這話說的。」我嚴肅的說:「助人,不,助鬼為快樂之本,我幫你!」

  然後扭頭,沖那些玩碟仙的吼道:「干什麼呢!」

  「啊!」那幾個人玩的入迷,沒想到我這邊會喊起來,尖叫起來,圍在外圈的幾個半蹲著的甚至嚇得坐到了地上。

  我只是隨便一吼,卻沒想到他們的反應這麼大,也愣了。

  被嚇得坐在地上的少年拍拍衣服,站起來:「大叔,別這麼嚇唬人好不好,會出人命的!」

  我被大叔這個絲毫沒有現實依據的稱呼震驚了,正要教訓這小子,忽然聽得旁邊有人尖叫道:「手!手松開了!」

  我一愣,轉頭去看,那兩男兩女本都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那盤子上,這會兒卻有一個小姑娘松了手,手握在胸前,驚恐的看著我。

  那個被困住的鬼終於飛了出來,撒著淚往這邊跑,一臉委屈的喊:「我的老天,憋死我了。」

  「松手了!我們完蛋了!」玩碟仙的其中一個男孩吼起來,扭頭對我喊,「你知不知道請碟仙是不能松手的?你把我們嚇得松了手,以後我們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承擔後果?」

  碟仙?我看了看四周慢慢散去的東西,這哪有什麼仙,分明都是些野鬼。

  「小小年紀搞封建迷信!」我插著腰罵,「你們家長怎麼教育你們的啊?哪個學校的?我告訴你們老師去。」

  那些家伙不情不願的看著我。

  「快收了回家去,回去回去。」

  被我這麼一吼,真有了效果,小孩們開始慢騰騰的開始收拾東西。

  將軍肚非常感謝我,拿著紙錢硬往我懷裡塞,還連聲說:「謝謝,謝謝。」

  「不不不、你留著用。」我搖著手說,「我用不上。」

  「別客氣,您別和我客氣。」那鬼說,「你遲早得用上。」

  沒人和你客氣!我舉起拳頭:「你再給我塞錢我和你急,你別逼我動手啊。」

  「看見沒。」將軍肚對旁邊圍觀的鬼說,「這才是社會活雷鋒,做好事不求回報。」

  我是想要回報,你也得給我個靠譜的啊。

  旁邊收拾東西的小孩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在和誰說話?」

  另一個很堅定的說:「我爸說住這屋子的神經都有點不正常。」

  好容易那個將軍肚帶著小瘦子走了,旁邊被招來的鬼也哪兒來的回哪兒了。

  我暗中松了口氣。

  陰風慢慢散去,周圍的空氣開始回暖。

  就在我把心放下來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陰陰的說道:「會死呦……」

  那聲音雖然不大,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我打了一個激靈,轉頭去看。是方才玩碟仙的另外一個卷發女孩,在別人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動不動,只是低著頭,眼神怨毒的看過來。

  旁邊的人也被她震住了。

  「張佳燕,你說什麼呢?」一個男孩喊。

  叫張佳燕的女孩猛然轉頭,盯著那個男孩,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現場忽然安靜下來,只聽得冷風吹過我那還沒關死的門,吱嘎吱嘎的響。

  「沒有送走碟仙,他就會纏著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她這話用的祈使句,一字一句,說的煞有介事。

  可是說話得有事實依據,人家小瘦和小胖倆人都手牽著手去辦戶口了,你就算想讓人纏著你人家還不樂意呢。

  我拍著胸脯保證:「我說了沒事就沒事,有什麼事我擔著,趕快回家。」

  張佳燕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你保證得了嗎?」她嘴角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陰陰的拋下一句話。

  那眼神異常狠毒,不像是十幾歲的小女孩的。

  像我這樣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社會英才,也被看的心底發毛。

  現在的高中生,真了不得,早熟。

  我目送他們離開,走在最後的一個女孩一路走一路回頭看我,走了幾步,忽然跑回來,站在我面前,羞澀的笑道:「謝謝你。」

  我認出這是剛才被我嚇得松手的那個女孩,這回看清了,長的很干淨,看著清清秀秀的。

  「沒事沒事。」我一甩手,「為人民服務。」

  「我叫胡雅婷。」那女孩說著說著臉就紅了,看起來嬌羞的很。「我在二中上學,今年高三。」

  我從來沒想到我的男性魅力如此了不得,連這年紀的女孩都能吸引,後退一步,道:「歲數差太多了,不合適。」

  那女孩看向我胸口的貔貅,眼睛彎起來,又是一笑:「你項鏈真好看。」然後紅著臉邁著小碎步跑了。

  我心裡一蕩,女孩就應該這樣,可愛!

  三娘站在門口往外看:「呦,這是做什麼呢?那麼熱鬧。」

  我說:「聽說最近墓地又漲價了,游魂出來游行抗議房地產公司的壟斷。」

  三娘瞟我一眼,露出個別有深意的笑容,進屋了。

  我困的要死,也懶得理會她這到底有什麼意思,回屋躺下就睡了。

  這一覺睡的不踏實,還是感覺有陰風陣陣的吹,到半夜竟然覺得手腳都像浸在冰水裡一樣。

  按理說這樣早該被凍醒了,但是我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硬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來,外面辟裡啪啦的下著雨,我舒展了一下身體,沒有什麼大礙,被窩裡也暖烘烘的。

  昨天是做夢被魘住了吧,我正這樣想著,忽然聽見貔貅說道:「昨天那幾個高中生不對勁。」

  不用他說,我也覺得不對,小小年紀閒著沒事干,捉鬼來玩,一看就是被封建迷信糊住思想的。

  不過加強祖國花骨朵的精神文明建設這事不歸我管,我只負責宣傳辦,尤其是張貼小廣告這一塊。

  那個時候,我理所當然的想著這事應該完了,卻沒想到它只是個開始。

  轉眼到了中午,我准備去廚房煮面吃,從一出房門,就感覺到有視線一直盯著我。

  正在奇怪,聽著身後有人詫異的「哎呦」了一聲,然後三娘的聲音響起:「小馬哥,你還活著啊?」

  這晦氣的,我一聽心裡就不舒服了,這嘴太欠了!這是看她狐狸精稀有品種,我又打不過的份兒上我才讓著她,要不然我肯定上去親她!

  正要發作,三娘又接著說:「看昨晚上那陰氣,我以為你扛不住,看來貔貅對你還是有點用處,能護的你周全。」

  我低下頭去看胸口的貔貅,心中一熱,這東西原來真有用,真應了那句話,求人求己不如求皮卡丘。

  正在高興地當兒,三娘又問了一句話。

  三娘問:「你昨天帶回來的女孩,叫什麼名字。」

  我一愣,問:「什麼女孩?」

  三娘瞇起眼睛,曖昧的瞧著我:「就是跟在你身後進來的那個,長頭發。」

  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天是看著那幫招鬼的人全走了才回來,晚上回來的時候身旁也沒別人,心裡隱隱有些發毛,又問:「小偷?」

  「當然不是。」三娘慢悠悠的說,「那女孩看起來挺年輕的,應該是沒死多久。」

  她話說完,朝我嫣然一笑,扭著身子走了。

  剩我一人站在哪裡,後背徹底涼了。

  就在這時,剛才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了,我一扭頭,見鞋櫃旁邊的花瓶上,立著一個男人頭,頭發梳得油光錚亮的,兩個鼻孔還冒著血。

  我第一眼看著有點陌生,第二眼看著那鼻血,就明白了。

  這人頭我見過。

  那鼻血是我摳的。

  此時這個人頭正以熱切的近於諂媚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渾身發毛。

  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用這種眼神看我,可我一點也不高興,因為他是雄的。

  男人頭咳嗽了一聲,很靦腆的說:「早安。」然後臉就紅了。

  我往後退了兩步,我也覺得自己長得一表人才俊秀無雙,可是一個人頭對著我臉紅,那叫一個悶得慌!

  「密斯特馬。」男人頭咳嗽了一聲,「我生前是這裡的管家,是留過洋,喝過洋墨水的人,就是去世的太早,還沒有娶老婆……」

  我毫無興趣的摳著耳朵。

  那人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了我幾眼,目光又移到我身旁的冰箱上。

  那冰箱是我還住在高級小平房的時候,從二手市場淘來的,我當時被它華麗的外表和樸實的價錢迷惑,二話不說就買了。

  回來以後才發現它的表裡如一,不僅功能和價錢一樣樸實,而且還附送了其他冰箱沒有的保溫功能——煮好的方便面放進去一個小時,拿出來還是熱的。

  就因為這,我受到了強子他們無情的嘲笑,後來冬天他們過來喝酒,嫌啤酒太冷,就全扔我冰箱裡捂著。

  後來我把它當保溫櫃用,並期待著哪一天它的優點發揮到極致,我可以用它烤雞。

  我見那人頭的眼神充滿好奇,心想這屋子多少年沒人住過了,困在這屋裡他不一定能見過這種高科技。得瑟的拍著冰箱門問:「見過沒?這叫冰箱,高科技。」

  然後拉開冰箱門,顯擺的說:「給你見識見識,這東西能保溫,你那時代沒有吧?」

  我面對著人頭,邊說邊伸手掏我的半袋掛面,誰知道手伸過去,摸到一把草一樣的東西。

  幾天沒開冰箱,發霉了?

  我奇怪的扭頭去看,這一看,嚇得差點把脖子扭了。

  冰箱裡立著一個女人頭。

  這樣一個個性獨特的女人頭,無論在哪個冰箱裡,都像掉地上的一百元錢一樣醒目。

  那稀松的頭皮,充滿藝術感的頭發,還有那掉了半拉皮的頭蓋骨,都深深的刺激著我的記憶。

  打死我也忘不了,這是老王家的那個。

  她竟然跟著我回家了!

  「就是這個美人!」男人頭興奮了,「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

  我盯著女人頭的裸露在外面的頭蓋骨,都快要哭了,這要有多扭曲的審美觀才會覺得她漂亮啊?!

  女人頭瞟我一眼,罵道:「不知道敲門嗎?沒禮貌!」

  然後冰箱門「彭」的一聲,自己關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盯著冰箱。

  三娘說的,昨天跟著我回家的那女的就是她吧。

  她不是和她身子合體了嗎?怎麼又跟我回來了。早就和她說過頭這東西很重要得,安牢點不能丟。這一看就是沒聽我的話。

  我正想著,忽然聽到有人彭彭彭的砸我的門。

  拉開門一看,是昨天在我屋外招鬼的那幾個高中生。

  那幾個人臉色煞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見我開門,劈頭就喊:「你不是說沒事兒嗎?」

  「那為什麼會死人!」

  我一愣,死人了?

  淹死的那個叫趙宜,是昨天請碟仙的其中一個,死在三公裡外的河裡,我過去的時候,屍體剛剛被抬起來,抬擔架的人從我身邊走過,罩著屍體的白布下垂落了一只手,被水泡的浮腫,慘白慘白的。

  旁邊圍了一圈老鄉,小聲的議論:「早上被釣魚的人發現的,好像是意外。」

  「死得真慘!」

  「那麼壯一個男孩,怎麼就能淹死了呢?」

  我也詫異,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怎麼過了一個晚上就死了。

  招碟仙的一共六個人,其余五個都來齊了,除了張佳燕,胡雅婷兩個之前說過名字的,其余還有一個叫馮麗的女孩和嚴浩、陸林兩個男的,他們也知道這事兒不能聲張,把我拉到一旁。

  胡雅婷一直捂著嘴,憋得一張俏臉都紅了,見我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最怕這些東西了。」

  也就她對我和善一點,其余幾個小孩看我的目光充滿了敵意。

  「趙宜死了。」嚴浩問,「你怎麼解釋?」

  我說:「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又不是我淹死他的。」

  陸林吼道:「你不是說不會有事嗎?」

  「我說你們這些小孩也太迷信了哎,」我說,「別啥事都扯到鬼身上,這說不定意外,你們別一天叨念著什麼鬼啊怪啊之類的,心裡陽光點,陽光點,行不行?」

  「昨天我們回去已經很晚了,他家在村裡,和這邊方向相反,那麼晚,他又為什麼要走將近半個小時來河邊?」

  「也許,他想散步。」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但是昨天那小胖小瘦兩只鬼怎麼看也不像惡鬼,「也許有別的什麼事。」

  那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嚴浩沖馮麗點點頭,那個個子嬌小的女孩一轉身,就往河邊跑。

  我開頭沒理解她要干什麼,見她下了水,才大吃一驚,跑過去要拉她回來。

  小丫頭簡直不知輕重,這可是剛淹死過人的河!

  但是我沒跑幾步,就停住了。

  不過一會兒,那女孩已經利落的跑到了河對岸,沖我們揮揮手,又跑了回來。

  「她是我們幾個之中個子最小的。」嚴浩說,「趙宜比她高將近20公分,你認為,以他的身高,還是一個會游泳的人,真的會淹死在這河裡?」

  我呆了,他說的沒錯。

  一個一米八的大男孩,為什麼會在大半夜跑到河邊。

  這麼淺的河,就算被推下去,也會很快爬起來。

  「趙宜是學校武術隊的,一般人打不過他,他屍體上也沒有什麼外傷。」陸林說,「而且他死後的表情十分的驚恐……」他頓了一下說,「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仔細一想卻令人心驚。

  一個會游泳的人,在沒有外力的干涉下,為什麼會淹死在對自己毫無威脅的河裡?

  答案只有一個——他把頭放在水裡,自己憋死了自己。

  在明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情況下,憋死自己。

  這種對死亡的執著和毅力,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就在此時,脖子上的貔貅緩緩開了口:「這個人,死的不簡單。」

  貔貅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偶爾清醒說句話,那正確率肯定是百分之百。

  他說不簡單,那趙宜的死,肯定就很復雜。

  但到底是怎樣的復雜法,那說不清了。你要是頭淹在水裡,一個姿勢死掉,那叫簡單,但是你要一邊蛙泳一邊淹死自己,那就是復雜。

  貔貅說完那一句話,死活不開口了。

  到底是謀殺還是被「髒東西」害死,他一句話說了一半,就再也不開口了。

  電視或者書上經常有一些掌握重要情報的人,在臨死前都會被同伴抱著,嘮半個小時的家常,說我要死了,可是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對不起我二舅姥爺的七外甥女!記得那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俺家的黃狗叫二花。然後吐出一口血,艱辛的說道,那都是小事,我主要想和你說,這次我奮勇直前不顧艱辛,所取得的情報是……咳咳……他們的秘密是……是……是……

  然後,頭一歪就死掉了。

  你一輩子都別想聽到他們在下面的話!

  我現在特別佩服那些抱著屍體痛苦哭泣的家伙,他們素質太好了,簡直是人類的楷模!要是我,肯定做不到這麼好。

  踹他丫的,死了也拽出來鞭屍!

  我最恨說話大喘氣!

  你敢不敢一次說個利索,直接說完!

  這幾個高中生認准了是因為我的打擾,沒把碟仙送走才死了人,不肯罷休的坐在我小二樓外面。

  三娘踩著小高跟走到門口,伸頭看了一眼,雙眼泛著淚光跑到我面前,認真的對我說:「小馬哥,我錯怪你了,你對我真好!」

  「啊?」

  「那個,和那個。」她指指嚴浩,又指指陸林,丁香小舌舔了舔嘴唇,「是你給我帶回來的宵夜吧?」

  這誤會大發了!我連忙搖手,說:「不是,不是!」

  「哎呦,」三娘拖長了聲音,甜甜的一笑,「不就是帶回來個宵夜,還不好意思承認!」然後用纖細的手指戳了一下我腦門,道,「不過我就喜歡你這種害羞的個性。」

  沒人和你害羞!

  我一伸手沒拉住,三娘像脫韁的野兔一樣竄了出去,蹬蹬蹬的跑到門口,向那幾個高中生揮手道:「進來坐,進來坐。」

  這幾個學生平時沒見過這麼妖艷的女人,跟著三娘走進來,眼珠子就像黏在她身上一樣,眨都不帶眨的。

  這裡面還是胡雅婷懂禮貌,第一個張口說話:「謝謝。」

  「謝什麼?」三娘朝著兩個男孩嫵媚一笑,「外面太陽那麼大,曬壞了怎麼辦?」她舔了下嘴唇,低聲道,「烤焦了就不好吃了。」

  「什麼?」那幫人顯然沒聽清楚這一句。

  「沒什麼,沒什麼。」要是被人知道我屋子裡養了只狐狸精,我守了半輩子的貞操名聲就都得給毀了!我咳嗽一聲,道,「你們同學的死,和昨天你們松手,真沒關系!」

  張佳燕冷笑一聲,道:「你是誰?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

  「我是道士。」我看著她,認真的道,「我都道士一個多禮拜了!」

  對於這些被封建迷信蠱惑的小孩,就要以毒攻毒,以惡制惡。

  果然,我那句話說出口,所有的人都安靜了,那兩個男的連三娘都不看了,齊刷刷的轉頭看我。

  這安靜只是片刻的,十秒後,所有人就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不約而同的從鼻子出氣來哼我。

  我早料到他們不信,問:「你們為什麼來這裡招鬼?」

  「是請碟仙。」馮麗說,「因為這房子是鬼屋,陰氣重。」

  「這不就結了?」我伸手打了個響指,沒響。

  所有人都看著我的手,我面不改色搓搓指頭,比了個大拇指:「我能在鬼屋裡呆著,已經說明一切了!」

  這句話顯然產生了一定的作用,那些高中生的神色有了動搖,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死了人我也不舒服,但是硬說是因為昨天我喊了一聲才死,那就不靠譜了。

  趙宜的死有蹊蹺,但卻不一定和昨天胡雅婷的松手有關。

  我想弄明白事實真相,不過這群中學生摻和進來就不像話了。

  鬼故事有百分之五十是校園鬼故事,校園鬼故事裡面請筆仙、碟仙的人,一般四個裡面要死三個,要是運氣不好,主角也得死翹翹。

  這是慣例,學生這職業一遇到鬼就變得很危險。

  所以不能把他們牽扯進來。

  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面對著這一雙雙等待我解釋的眼睛,我也不可能說我不知道。

  於是我決定把昨晚的實情說出來。

  為了便於他們理解,我先開始做了鋪墊:「鬼這個東西吧,有好壞善惡之分。」

  不知道是不是特定生物都會對鬼這個字有反應,才說了一句,樓上的吊死鬼就飄到了樓梯口,冰箱門也開了一個口子,女人頭從裡面陰森森的看著我。

  「你們都看過聊齋吧?」我目前所遇到的鬼不多,也不好說,只能硬著頭皮亂侃:「好鬼,它會學雷鋒做好事,扶鬼姥姥過馬路,撿到紙錢也拾金不昧物歸原主。這類鬼是我們一定要表揚的,尤其像聶小倩、公孫九娘之類的傑出人物,女中豪傑,捨身取義,解決大齡男青年的戀愛和婚姻問題,為緩解社會矛盾的激化做出了突出貢獻!」

  「我認為這一點非常值得其他鬼和妖怪學習。」我看了看站在一旁亭亭玉立、沉魚落雁的三娘,發自內心的說,「尤其是長得漂亮的。」

  三娘本來正瞇著眼睛,盯著某個人看,聽到我的話,轉過臉朝我嫣然一笑。

  我心裡正蕩漾著呢,一扭頭又碰到吊死鬼和女人頭殷切的目光,我嚴肅的說:「吊死鬼和人頭就免了,肯定有更好的任務等著你們。」

  那些學生滿臉的疑惑,卻沒有出聲,於是我又接著說了下去:「還有一種鬼,就是惡鬼了,惡鬼的標志就是殺人作惡反三俗,代表人物就像是小日本的《貞子》和《咒怨》,他們就比較缺德了,無差別殺人,逮到誰殺誰。尤其《咒怨》,那一家人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殺人,靠小孩把人引過來,媽媽嚇唬他們,要是引來的人心理素質強,嚇唬不死,爸爸就出去掐死他,總而言之,是一定要你死!」我頓了一下,問:「所以,你們明白了嗎?」

  那些同學齊齊搖頭。

  不怪他們,我自己都不明白。

  「小馬哥的意思是,普通的鬼和惡鬼的差別,就是惡鬼有害人的執念。」三娘接話,「而執念太深,就會影響到人。簡單的說,普通鬼的陰氣只會使人覺得冷,而帶有惡意的靈體靠近的時候,人的感受就不止是冷那麼簡單了。」她微微一笑,「昨天晚上,你們有什麼感覺?」

  她這話一出,幾個學生都愣了,面面相覷。

  馮麗脫口而出:「難道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林打斷了:「不可能。」

  我盯著他們:「什麼?」

  馮麗抿了抿嘴,說:「沒什麼。」

  我說:「要是還有什麼事,一起說出來,說不定能有線索?」

  此話一出,卻感到四周的空氣忽然暗沉下來,似乎被人充滿惡意的盯著,那視線是從那幫學生站的位置傳過來的!我心裡一驚,看向他們。

  不舒服的感覺瞬間消失了,那幾個人都神色如常。

  陸林說:「什麼事都沒有。」

  我還想追問,卻又被嚴浩打斷了:「我不認為感覺能做准,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昨天晚上的鬼不是惡鬼?」

  「都說了我是道士,能看到你們看不見的東西,昨天晚上你們招鬼的時候,招的是個瘦子。」我把昨天晚上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然後說:「那將軍肚和瘦子,全身上下除了勞力士,哪都不像是壞人。而且我堅定的認為,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擋急著去辦戶口的鬼的腳步。」

  那些人已經聽愣了。

  我見他們一臉懷疑,歎了口氣道:「哎,你們都是小孩,不知道現在辦戶口有多難!」

  陸林指著我道:「你騙人!」

  其余人紛紛響應。

  我郁悶了,之前胡編亂造他們一個一個都相信,我說實話他們反而不信。

  說到這會兒,天也暗了,有家長在門外喊:「嚴浩,回家吃飯!」

  這幾個人不情不願的往外走,走到一半嚴浩忽然扭頭問我:「你是剛搬進來的對吧?」

  我說:「嗯。」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說了一半,又停住了,「算了,反正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然後聳聳肩,走了。

  這幾個小孩顯然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三娘笑嘻嘻的看著她的「宵夜」走出了門,一點攔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轉頭問我:「小馬哥,從剛才到現在,你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哪裡不對?」我問。

  三娘聳聳肩,神秘的笑道:「沒發現那就算了。」

  嘿,這些人都哪兒養成的壞毛病?說話都說一半!

  待他們走了,我吃了碗雞蛋面,等到天黑,拎著手電筒就出了門。

  我打算再去看看趙宜淹死的那條河。

  這是條鄉間小路,城市還沒開發到這裡,道路兩旁雜草叢生,連路燈都沒安。

  照那些學生之前帶我走的最近的路線,走到一半,我就從路左邊拐了過去。

  嚴浩他們走得輕車熟路,想來是已經走過多次,趙宜若是到河邊,十有八九,也會按照習慣走一樣的路。

  這條道平時就少有人走,這會兒天已經黑的透徹,四周更是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夏初,野草生的茂密,到處都是蛐蛐的叫聲,間歇還有幾聲蛙鳴。

  又走了五分多鍾,我看見前面陰陰有亮光,一個一個小圓點似的飄在半空中,我原本以為是螢火蟲。走近了卻發現那火光有拳頭大小,顏色介於綠色和黃色之間。

  我心下一驚,想著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火?湊近了去看,卻見那火中線條奇特,細細看去,竟然是個扭曲的人臉,隨著火光的燃燒不斷扭曲,表情十分痛苦,像是受了極大的折磨。

  「這地方原來是片墳地。」

  我正看的心驚,忽然聽得身後有女聲傳來,嚇得一個哆嗦。

  那女聲喊:「小馬哥。」

  我聽她這聲音耳熟,像是三娘的聲音,卻不敢回頭。

  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過,鄉下流傳一種傳說,說是人身上有三盞燈,若是你一個人走在鄉間,有人叫你名字,那是鬼裝的,千萬不能回頭,一回頭,身上的燈就會滅一盞,要是三盞燈全滅,你就玩完了。既然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是大名鼎鼎的道士,那我奶奶的話就一定不會錯。

  大概是見我沒回頭,那聲音奇怪的喊:「小馬哥?」

  果然是三娘的聲音,嗲起來能酥到人心裡去。據說那鬼聲最擅長裝你熟人的聲音。

  我目不斜視,直直往前走。

  「哎呀,小馬哥你拉鏈開了。」

  我連忙低頭看,然後轉過身罵:「你騙人,我穿的短褲,沒拉鏈!」

  一回頭,月下站著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笑盈盈的看著我。

  不是三娘又是誰?

  三娘走到我身邊,笑道:「小馬哥,你終於捨得回頭了?」

  我松了一口氣,問:「你到這來做什麼。」

  「散步。」三娘看我一眼,舔了下嘴唇,「順便吃宵夜。」

  她口中的宵夜不會是我吧?

  我退後一步,說:「那、那你先走。」

  三娘橫我一眼,罵道:「呆子,那貔貅雖然是神獸,但嗜睡不說,性格也寡言凶猛。更何況它心高氣傲,平白被派來助你一個廢柴修道,你就沒看出它的不樂意?你名義上是它的主人,但它一天不服你,就不會誠心幫助你。你人笨法術差長的難看又沒用,一個人到這裡能找到什麼線索?」

  她好像是為我好,但這話我聽著怎麼那麼難受:「這和長相沒關系吧?!」

  「我說有關系就有關系。」三娘千嬌百媚的看我一眼,嗔道,「還不快走!」

  說來也怪,有了三娘陪伴,這後面的路就走的異常輕松了。

  老祖宗說的果然有道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漫天星光下,我和一個無論從長相到身材都無可挑剔的女人,走在青翠的草地上,寂靜的夜中時不時的傳來的蟲鳴蛙叫和狼嚎,河水在遠處流淌,鬼火在身邊飄動。

  這樣浪漫的環境下,我要是再不知道把握機會調節氣氛,那就太沒眼色了,我說:「你聽,那癩蛤蟆叫的多有活力!」

  「都是吃死人肉長大的,自然有力氣。」她朝我笑道,「你道我為什麼別處不住,非要來這人煙稀少的鄉下地方?就是因為這裡是至陰之地,對修行大有好處,尤其是你那房子,陰風陰水,還……」她看我一眼,抿抿嘴,「算了,說出來,我不嚇你,難得看見你這麼美味的,若是嚇跑就不好了。」

  我心中那點春意馬上冷卻下來了。

  轉眼走到了河邊,屍體白天就已經被抬走,只剩流動的河水閃著磷光,一片安靜祥和。

  我探著頭四處張望。

  三娘問:「你在找什麼?」

  我說:「既然是深夜,附近說不定有鬼看見了昨天的事情,我找個鬼問問。」

  說也奇怪,三娘說這裡曾經是墳地,除了那些四處飄散的鬼火,我卻一只成形鬼都看不到。

  「憑你的道行,充其量只能看到沒有惡意、不想隱藏行蹤的鬼和沒有道行的新鬼,要害人的這種,除非特意顯性,否則你是看不到的。」

  我道:「要是能看到趙宜的靈魂,那也可以把事情問清楚。」

  三娘櫻唇一抿:「他是溺死在水裡的,說不定魂魄也會泡在水裡。」

  聽了她的話,我彎身看向河面。

  此時圓月高照,那河水又清可見底,我甚至能從水中看到身後三娘的俏臉。

  聽說古代人都用水代替鏡子,看起來還真不錯,我這樣想著,又忍不住多看了三娘的倒影一眼。

  多漂亮一姑娘,可惜投錯了胎,她要是人類,和我一起經商做文化人,我往牆上抹漿糊她貼小廣告,夫妻合力,那多美滿。

  我一邊天馬行空的想著一邊盯著三娘的倒影出了神。

  那倒影隨著水波的起伏輕輕晃動,晃動著晃動著,我忽然發現那張臉起了些微的變化,先是輪廓變得模糊,雖然依然是個女人,看起來卻已經不像是三娘了,我心中詫異,聚精會神的望了過去,卻見那水波一動,竟然映出了一個男人的臉,那臉像是被水泡過,已經變了形,皮膚青紫,七孔流血!

  就在此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水鬼!水鬼!啊啊啊!水鬼!」

  「水鬼!水鬼!啊啊啊!水鬼!」

  尖銳而淒厲的聲音在黑夜中破空響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我扭頭去看,身後站著一個老太太,面目扭曲的指著三娘尖叫。

  雖然是大熱天,老太太卻穿著一件藏綠色的厚棉襖。

  三娘顯然也被這老太太嚇了一跳:「這誰啊?」

  「水鬼!水鬼!」那老太太一邊尖叫,一邊從地上撿了根樹枝,揮舞著抽向三娘,邊抽邊喊,「打死你!叫你害人!叫你害人!打死你!」

  我一看這還得了,要是這狐狸精生氣起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太還能有命?連忙伸手抱住三娘,喊道:「三娘,不要沖動,不要沖動。」

  三娘跺腳道:「她在攻擊我,你應該阻止她,抱我做什麼?」

  說這話的明顯不了解男性心理,我看了看那老太太的臉,把三娘抱的更緊了。

  說話間老太太的樹枝已經落了下來,我連忙抱著三娘一轉身,樹枝啪的一聲打到我背上。

  這老太太手勁兒倒不小,我後背火辣辣的疼。

  三娘從我懷中掙脫,眼見那老太太又要抽下來,一手抓住老太太的手腕,罵道:「神經病!」

  說話間他倆已經打了個照面,兩人看的清清楚楚,三娘動作一頓,望著那老太太,眼中充滿疑惑,問道:「翠萍?」

  那老太太像是見到什麼恐懼的東西,眼睛猛地睜大,尖叫道:「鬼、鬼啊!」然後手打腳踢的想要從三娘手中掙脫,三娘一松手,那老太太馬上跑到一旁草叢邊,抱著樹枝,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的縮成一團。

  這倆倒像是認識的,我用手夠著後背的傷口,說:「你早說你認識她啊。」

  三娘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一樣,盯著那老太太看,向前走了幾步,小心的問:「翠萍?」

  「啊啊……」那老太太像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抖了一下。

  「媽!」遠處跑來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跑過去扶著那老太太,「你怎麼又往這跑,快和我回去。」

  那老太太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抱著那漢子胳膊不撒手,小孩一樣的哭著說:「有鬼,有鬼。」

  「說啥傻話呢?」漢子看了我們一眼,「那站著的都是人。」

  「有鬼……有鬼……」那老太太夢囈一樣,低聲的重復。

  「真對不住啊!」漢子和我們說,「我媽年紀大了,腦子不太好使。」

  原來是瘋的。

  我揮手道:「沒事沒事。」

  那漢子扶著老太太往外走,走了幾步,那老太太忽然陰森森的笑了起來,回過頭,指著那河,眼神清明的看著我,一字一句的道:「這河,是條死河!」

  這河水潺潺流動,河水也清可見底,哪裡是死河?

  我條件反射的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腦中卻是轟的一聲。

  只見剛才泛著波光的河竟然變成了如同人的血液一樣的暗紅色,河面上還浮動著隱隱白骨!

  我甚至能聞到河中傳來的腐臭味。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閉上眼睛,搖搖頭,再去看,眼前依然是那條波光粼粼的清澈小河。

  再去看那老太太,已經被那漢子帶走了,三娘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我急忙問向三娘。「你剛才看到了沒有?」

  「這片地既然被稱為極陰之地自然有他的道理。」三娘瞟我一眼,笑道:「你還是先操心眼前的事吧。」

  趙宜死的第三天,趙家人開始辦喪事。

  這村子也不大,各家各戶都認識,等我過去的時候,趙家已經圍了一堆村民。

  靈堂擺設完全按照鄉下的規矩,左右掛著白布幔帳,靈桌上面擺著趙宜生前的照片,照片前是木質骨灰盒,八仙桌上放著香爐、白蠟燭和一盤子水果。

  趙宜他媽這兩天哭的太多,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見到人來吊唁,話也不會說,只是刷刷的掉眼淚。

  我最見不得女人哭,安撫了幾句,就出來了。

  旁邊有幾個村民小聲議論:「怎麼這麼快就火化了?」

  「村長說這孩子死的蹊蹺,可能是水鬼抓替身,屍體不能留。」

  「也是,原來死了人都放在那老房子裡,現在裡面新住了人,肯定不讓放了。」

  怪不得我那屋裡陰氣那麼重,原來你們原來把它當停屍間用!

  我心裡挺不舒服,一抬頭,看見張佳燕、馮麗和嚴浩站在門外,男生紅著眼眶,女的抹著眼淚。

  我說:「你們都來了,怎麼不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馮麗說:「他當初不願意玩碟仙,是我們硬拉他來。」說到這,又哭了,「都是我們害死了他!」

  我說:「人死都是天命,和你們沒關系。」

  「當然有關系!」張佳燕狠狠的看著我,「就是你的錯!害得我們都得死!」

  我說:「你們怎麼又繞回去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兒!」

  張佳燕罵道:「你想推卸責任?!」說完,紅著眼沖上來想要抽我。

  嚴浩連忙攔住她,然後扭頭對我道:「陸林昨天被車撞了。」

  我一驚:「死了?」

  「幸好沒有,不過腿骨折了。」馮麗說,「現在正在住院。」

  我松了口氣,說:「那說不定也是……」意外兩個字還沒有出口,忽然心中一動,問,「胡雅婷呢?」

  嚴浩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她失蹤了。」

  失蹤?

  「她是外地來的,高一一來就住校了,一直安安靜靜的,從來沒惹過什麼事,成績不好也不壞,挺不起眼的,也沒人見過她的家人,但是那天回去,我們分手以後,她沒回宿捨,這兩天,連人影都不見了。」

  「你們學校總不至於連學生家裡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吧?!」我說,「打電話問啊!」

  嚴浩看著我,說:「她留的電話是空號。」

  這一句話一下子就把我說愣了。

  馮麗又紅了眼眶:「她說不定……已經……已經……」

  張佳燕繼續用那種看仇人一般的眼神盯著我。

  這會兒,我再樂觀,也說不出「你們沒事」的話了。

  三天之內,玩碟仙的六個人,一個死亡一個失蹤一個出車禍。

  這種概率,顯然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我原來堅信將軍肚和瘦子不是惡鬼,可是現在,我卻動搖了。

  也許有這麼一種可能,就是將軍肚和瘦子最後還是沒有趕上辦戶口的時間,所以由怨生恨,把氣撒在了這幾個請碟仙的人身上。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平時很多人能為一點小事打個頭破血流,更何況是辦戶口這樣的大事?!

  我非常嚴肅的做出這個推理,但是我沒把這事和他們三個人講,要是和他們這些不相信人家去辦戶口的小孩講了,他們肯定會嘲笑我,降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度,這氣氛肯定馬上就會變得不嚴肅了。

  我問:「那你們打算怎麼自保?」

  嚴浩說:「你曾經說過你是道士,這事又因你而起,你應該對我們提供保護。」

  我思緒理清,也不猶豫,當下道:「那行,我去你們家住,貼身24小時保護。」

  馮麗問:「你這人怎麼這樣?為什麼不說讓我們住到你那去,你那還是個小二樓呢!」

  我想著家裡養的那一群人頭吊死鬼狐狸精和死孩子,特別正經的和她說:「你要住我那房子裡,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我能保證你死的比在外面快。」

  說到最後,雖然我認為可以犧牲自己和他們一起住,但是張佳燕和馮麗卻沒同意。

  這幾個小孩麻煩的很,一邊吵鬧著要我負責,一邊又說不出個辦法來。

  跟我在這繞了半天也沒有結果,最後我看天色差不多了,說:「這樣吧,你們家裡都有人,今天我先把你們送回去,明天開始我每天護送你們上下學,家裡不都有家長在嗎?在的話,你們就不會怕了。」

  我這話說完,馮麗和嚴浩一起的看向張佳燕,嚴浩說:「張佳燕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家裡沒人。」

  馮麗說:「這幾天我陪燕燕一起住吧。」

  我說:「你們兩個女人,陰氣重,要不我陪你住。」

  張佳燕惡狠狠的看著我:「要是和你一起住,我寧願被鬼害死!」

  「還是我和她一起住吧!」馮麗說,「我把我家的狗也帶去。」

  據說動物都能通靈,狗又是陽氣旺能驅邪的生物,我想了想,覺得我整天泡在鬼屋裡,那狗陽氣說不定比我強,就同意了:「你家在哪兒?」

  「就在村裡,拐過去就是。」

  我們跟著馮麗走到一戶人家,剛走到門外,就聽得裡面的狗一陣狂嘯,那聲音凶狠萬分。

  馮麗剛打開門,一直土黃色的雜種狗就撲了過來,站在馮麗身邊呲著嘴沖我們叫。

  「啊!」張佳燕嚇了一跳,躲在我身後,那狗身體微伏,露出牙齒,警戒的對著我們,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威脅聲,像是隨時都要撲上來一樣。

  「阿黃!」馮麗上去安撫似的摸它的毛,那狗卻跳開了,繞著我們幾個狂叫。

  「阿黃!阿黃!這是怎麼了?」馮麗滿院子追它,「它從未這樣過。」

  「嗚嗚。」那狗明顯對我們有強烈的敵意。

  馮麗追了半天追不到,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跺腳道:「算了我不帶它去了,我自己和燕燕一起住,被鬼害死了拉倒!」然後進屋去拿了個書包出來,對我們說:「走吧。」

  阿黃依然在叫。

  我正在心裡懷疑它是不是聞到我身上狐狸精的味道,貔貅忽然冒出來一句:「你只懂得胡叫,又怎麼保護你主人!」

  說也奇怪,他話音剛落,那狗馬上閉了嘴,低低的嗚咽了一聲,然後夾著尾巴跟在了馮麗身後。

  馮麗眼中還帶著淚,看它這副樣子,笑著罵道:「算你還有良心!」然後去拿了繩子,拴著阿黃。

  阿黃再也沒叫,柔順的像兔子一樣。

  其余人聽不到貔貅聲音,我卻是聽的清清楚楚,邊往外走邊奇怪的問:「怎麼那狗也聽得懂人話?」

  貔貅道:「你聽著是人話,那狗聽著卻是狗話。」

  高級啊,這就是人類夢寐以求的自動同聲翻譯。

  嚴浩問:「你在跟誰說話?」

  張佳燕道:「一看他就是神經病!」

  我說:「你們不懂,高人都有點神經質。」

  馮麗領著她家阿黃,心情變得很好,和我攀起話來:「你是怎麼當上道士的?」

  我嘿嘿一笑,很謙虛的說:「天分,天分。」

  想一想,幾個星期前,我還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我之所以之前不相信有鬼,和我奶奶有關系。

  我奶奶原來老給我講鬼故事,什麼紅色高跟鞋,古墓骷髏頭。我奶奶要是從小培養我說不定很快就能融入這一行,但是我奶奶下手有點晚,和我講的時候我正好叛逆期,天天聽鬼故事心裡一逆反就變成個了無神論者。

  結果現在卻又做了個道士。

  真是世事無常,大千世界,變化萬千,學什麼專業不一定就能干上什麼工作。

  剛剛開始說起話,幾個人相處輕松一點了,我們又經過了趙宜家的靈堂,那幾個又沉默了。

  馮麗嘴巴還沒怎麼翹起來,馬上又耷拉下去了。

  這氣氛太凝重,我說:「人死不能復生,你們也別太難過了。」

  馮麗說:「我心裡難受。」

  「那怎麼辦?」我說。

  「要不,我說個別人不開心的事情給你們開心開心吧!」

  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我這個人,交際廣泛,認識很多人。」我說,「其中有個朋友叫小胖,是個寫手,有天在網上寫了文章貼出去以後,有人回帖,結果那人樂呵呵的過去一看,最多的回帖是‘樓主木JJ’,回帖第二多的是‘樓主是太監’,小胖壓力很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幾個人沉默了。

  我繼續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依然不說話。

  我笑不下去了:「哈哈哈哈,這一點都不好笑嘛!」然後和他們說:「像你們這樣的,才是好青年,小胖一定很喜歡你們。」

  張佳燕狠狠的看我一眼:「神經病!」然後快步走了。

  「燕燕,別一個人走。」馮麗連忙牽著狗追了上去。

  嚴浩對我說:「你別在意,趙宜的死,她是最難過的一個,所以對你態度不好。」

  我問:「為什麼?」

  「這次招碟仙,是張佳燕提出來的。」嚴浩有點猶豫的說,「本來沒有趙宜,但是他暗戀張佳燕很久了,就跟著一起來了,而且……」他欲言又止,頓了一下,才說,「張佳燕很喜歡招筆仙碟仙,趙宜本來也是想討好她,沒想到卻變這樣,我覺得張佳燕現在也挺內疚的。」

  「怪不得那女孩總是陰森森的!」我說,「好好一個女孩兒怎麼喜歡這種東西?太怪了吧?」

  「……」嚴浩想了想,說:「其實,胡雅婷才是最古怪的人。」

  胡雅婷最古怪?

  這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天和他們幾個見面,胡雅婷給我的印象最好,怎麼一轉眼就變成最古怪的一個了?

  像是看出我在想什麼,嚴浩解釋道:「這是在她消失以後,我查她資料的時候發現的,她上中學三年間,成績一直處於中等,沒有一次很好也沒有一次很差,從未和人起過糾紛,也沒有關系密切的朋友。」

  我說:「這不挺正常嗎?」

  「太過正常就是不正常。」嚴浩說,「只要是有感情的人,一定會有喜好偏向,在感情色彩影響的前提下,一個人會有人喜歡,也肯定有人討厭,總之,至少能給人留下印象。但是胡雅婷卻很奇怪。」

  「奇怪?」

  「她兩天沒有上課,老師卻沒有發現班裡少個人,她住校四年,她的捨友在我們提醒之前,甚至沒發現她沒回宿捨,後來我們去警察局報警,卻沒一個人能說出來她長的到底是什麼樣,包括前一天還見過面的我、張佳燕和馮麗。」嚴浩大概是見我一臉奇怪,解釋道,「就是你腦子裡記得她的名字,見到那個人也能對的上號,但是如果那個人不在你面前,你卻怎樣都說不出她的長相了。」

  我心想要是胡雅婷聽到這話一定得哭死:「她長得有這麼平淡嗎?」

  嚴浩繼續道:「而且,這次招碟仙,原來定下的人是我、張佳燕、馮麗和陸林,並沒有她。」

  我把那幾個學生送回家,邊往回走邊想,照嚴浩的說法,嚴浩說他們幾個人三年和胡雅婷說話不到十句,之前也並沒有和任何人說要來請碟仙,和他們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胡雅婷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了一反往常的低調,硬要來插一腳。

  但是這些疑點說奇怪也奇怪,說不奇怪也不奇怪,我原來認識三個朋友,都是長臉梳三七頭,三個人的長相我總是分不清。

  這算好的,別的不說,就現在那些特別火的韓劇,男主角雖然都小眼睛,但是臉有大有小,我能分得清楚。那些女主角就不得了了,每個人下巴的弧度相差不到兩度,眼睛形狀都一樣一樣的,一看就是同一個模板、同一條流水線做出來的,標准的幾乎能通過國際IS9000認證,我是死活都認不出她們誰是誰。

  後來我身邊的哥們兒愛上了韓劇,嫌我老土,我就摸出一套規律,一見國際IS9000認證的下巴出來,就假熟的喊:「這不是小金嘛!」基本上十個能蒙對九個。

  所以說近親結婚的多了就是有好處,一個國家人都長一樣,辨識度高,好認!

  所以我覺得這點沒什麼,人家小女孩一直低調,好不容易高三快畢業了想和同學打好關系,參與集體活動也能理解。

  不過那天倒也有件讓我在意的事,就是胡雅婷注意到了我身上的貔貅。

  她是感覺到了什麼,還是隨口說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1:59 PM

第三章 碟仙

  每天在上班之余接送學生上下學實在是件非常耗費體力的事情,一回小二樓挨著床板我就睡著了。睡到一半兒,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活雷鋒……活雷鋒……同志……我來看你了……」

  那聲音斷斷續續沒完沒了在我耳邊飄來飄去。

  我想是誰大半夜的過來騷擾人,不讓人睡個安生覺!氣憤地一睜眼,卻看見床邊一張眼睛笑的瞇起來的大圓臉。

  我精神一下子振奮了——這不是那天辦戶口的將軍肚嗎!

  他來的巧了!

  我一個打滾坐起來,揪著將軍肚的領子罵:「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然後揮起拳頭就要打。

  將軍肚驚道:「雷鋒同志!你這是要干什麼?!」

  我說:「你自己害人還好意思問我?」

  將軍肚說:「哎呀,雷鋒同志你這話說的就奇怪了,這兩天我為了辦戶口搞工作忙的團團轉,哪有什麼功夫害人!」

  我問:「你戶口辦下來了?」

  將軍肚說:「辦下來了,再說了,你看我像是害人的壞鬼嗎?」說完,嘴一咧,腮幫子上的兩塊肥肉擠在一起,彌勒佛一樣,異常慈祥。

  我這才把手放下來,他戶口辦好了,那就沒理由害人了。

  但是他不害人,不代表那瘦子沒害人,我問:「那瘦子呢?」

  將軍肚往旁邊一站,我看到了那個瘦吧啦嘰的瘦子。

  原來剛才是被遮住了。

  我問:「你倆這兩天都在一起?」

  「那當然,」將軍肚說,「這年頭工作多難找,現在下面高材生多得很,尤其這兩年鬧經濟危機,有些人知道上面工作不好找,就抹脖子下來和我們搶職位,要找個穩定的工作,難吶!」

  「那你工作找上了?」

  「托您的福。」將軍肚呵呵一笑,「閻王看我生前敬業,一身的職業病,還因公殉職,給我們安排了個公務員的職位。」

  我問:「你生前干嘛的?」

  瘦子說:「他是我們鎮鎮長,我是秘書。」

  這可奇了,鎮長還能有職業病,我說:「那你有啥職業病?」

  「我這身上的病就多了!」將軍肚掰著手指頭數,「脂肪肝、高血壓、冠心病……」

  他說這些病我全信,太貼切了,我壓抑著想抽他的沖動問:「那因公殉職是怎麼回事?」

  這時瘦子插嘴說:「他酒精中毒,我們開車去醫院的路上不幸遇到了車禍。」

  將軍肚說:「雷鋒同志,你別瞅我這病腐敗,其實都是逼不得已!上面視察招商引資哪個不要吃吃喝喝,你覺得我吃的開心嗎?我也不開心,天天大魚大肉燕窩魚翅吃的人膩膩歪歪!我還得裝孫子陪著笑,怕得罪人!」

  瘦子熱淚盈眶:「鎮長臨死前,最大願望就是吃一口素菜!」

  我現在是沒鞭子,要是有鞭子,非得抽死他們不可!

  還虧了他們了!我長這麼大,吃過的唯一燕窩就是「娃哈哈燕窩八寶粥」!

  「你別不信我,這是實話,那些貪污的、害人的,身旁有仇家一直等著呢。死了以後,靈魂剛出竅就被其他鬼咬死了,不要以為鬼就不怕疼,那算是把鬼活活咬死,相當於古代的凌遲,就在你清醒的時候一片一片把肉刮下來,還不刮完,留著一點魂魄送你到十八層地獄受一輩子折磨。他們最不劃算,人一輩子活多少年,等死了以後還要受苦多少年!」將軍肚說,「你現在不明白不要緊,等你死了,你就明白了。」

  我不想明白!

  這人說話怎麼每次都這麼晦氣!

  我又把話題扯回來:「前幾天請碟仙那群學生你們還記得吧?那天除了你們,他們有沒有招惹到其他的鬼?」

  「沒有。」瘦子說,「碟仙就是束縛儀式,當時他們只束縛了我一個。」

  我想也是,那盤子就那麼大點,要是多站幾個鬼,還不得擠爆了!

  「可是,那幾個小孩兒,有一個人有點不對勁兒。」將軍肚說,「感覺陰森森的,身上像是有什麼東西附著,我在旁邊看的不清楚。」將軍肚問瘦子,「你看清了沒?」

  瘦子說:「我也是剛死的,感覺不太清楚,應該是個女孩。」

  女孩?我心裡一震,難道真是胡雅婷?

  臨走,將軍肚讓瘦子遞給我兩張名片,說:「雷鋒同志,現在這塊兒歸我們管,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兒,你隨時來找我們。」

  我聽他口氣挺大,一看就是個當大官的,頓時心生敬意。

  拿著名片低頭一看,將軍肚那張名片上寫著——「苟富貴——楊明村片警」,瘦子的名片上寫著「勿相忘——楊明村片警秘書」。

  送走了兩只鬼,我正准備倒頭接著睡,忽然手機伴隨著純正藍色光芒鈴鈴的響起來。

  我一看,是馮麗打過來的,接起來一聽,馮麗在那邊哭,像是受了什麼驚嚇,話都說不利索:「有鬼……嗚嗚嗚……阿黃……救……救命……」

  我一聽這聲音不對,心想這還了得,當下穿好了衣服往外跑,郊區找不到出租車,這時間也沒公交車,我就騎著我的小自行車一路狂奔。

  人命關天,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踩腳蹬子,這輩子蹬車都沒蹬這麼快過!我那二手自行車被我蹬得匡啷匡啷一陣亂響,路上還遇見一個開大奔的,頭從車窗裡伸出來沖我喊:「哥們兒,超速了哎!」

  好容易到了張佳燕家樓底下,我扔了自行車就往上跑,連摁了幾下門鈴,正打算踹防盜門,門開了。

  開門的是嚴浩,看樣子也是剛來。

  我問:「沒事吧?」

  嚴浩說:「她倆都沒事。」

  我這才松了口氣,問:「那大半夜的打那電話是什麼意思?」

  嚴浩沒說話,閃身讓我進去。

  張佳燕和馮麗兩個人都好好的坐在沙發上,馮麗還在小聲的啜泣,眼睛紅腫著,張佳燕在旁邊安撫她。

  我一進門,就聞到股腥呼呼的味道,皺著眉問:「這什麼味道?」

  我話剛出口,馮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嚇了我一跳!

  嚴浩歎了口氣,指了指廚房。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跑到廚房去看,馬上就知道哪裡不對勁兒了。

  那條活蹦亂跳的大狗剛才沒出現。

  為什麼沒出現?是因為它已經死了。

  就死在廚房,被溺死的,身上的毛還濕漉漉的,看起來像個大耗子,嘴大張著,舌頭吐出來,眼睛卻已經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馮麗哭著道:「因為……因為……阿黃一直叫,吵得我們沒法睡覺,我就把它關在臥室門外,它還一直撞門撓門,想要進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睡著了,睡到一半忽然聽到阿黃在叫,就忽然醒了……」馮麗抽著鼻子說,「我心裡害怕,想、想把阿黃帶進來一起睡,我倆就起來找阿黃,結果……結果就看見阿黃它……」

  嚴浩說:「那會兒它都已經死了,你怎麼還能聽見它叫?」

  「我就是聽見了嘛!」馮麗道,「不信你問燕燕,她說她也聽到了。」

  這是動物靈啊,我低頭看了一眼,他們看不見,我能看見。

  狗的屍體旁邊,阿黃的靈魂正在廚房裡團團繞圈,沖著客廳狂吠,卻出不去。

  「這房間在聚陰位,布局又不合理,」貔貅道,「能吸引鬼魂,人的魂魄倒無所謂,動物魂魄很容易被困。」

  嚴浩問:「門窗都是鎖好的嗎?」

  張佳燕和馮麗齊齊點頭:「我們檢查了好幾遍。」

  這就蹊蹺了,門窗鎖的好好的,狗卻被人溺死了。

  這不是普通人類能夠做到的。

  細細想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凶手隔著一道門,悄無聲息的殺死了一條凶狠的看門狗。

  他既然能打開防盜門,那臥室一道薄薄的木門又怎麼可能攔得住「他」?

  若是「他」打開了門,正在睡覺的兩個女孩會怎麼樣?

  這麼一鬧,兩個女孩是再也睡不著了,在客廳一直坐到天亮。

  我出去找了個地方把阿黃的屍體埋了,回來時,兩個女孩已經穿好了衣服,拿著書包准備上學。

  臨出門,馮麗眼圈又紅了,說:「我感覺自己還能聽見阿黃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那可不是嗎,阿黃的魂魄還在廚房裡,朝這邊叫。

  貔貅道:「陰間和陽界的聯系就是生死陰陽,人或者動物剛死不久,身上陽氣沒有散盡,和其關系緊密之人就有可能聽見魂體發出的聲音。」

  我說:「阿黃困在那裡沒法投胎,要不然咱們把它帶出來吧?」

  貔貅說:「它護主心切,把它留在那裡,或許能對她們有幫助。」

  我送他們到了學校,卻也不敢走遠,蹲在他們教學樓旁邊抽煙,一邊抽一邊看旁邊一個男學生,從四樓往下跳,「彭」的一聲,腦袋砸出來一個大坑,滿地都是血。

  那男學生在地上抽搐著,直到眼睛泛白,不動了。

  誰說跳樓不疼,看這身上的筋抖的篩糠似的。

  都是何苦呢?我彈彈煙灰,看著那男學生爬起來,干干淨淨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又往教學樓裡走,然後走到同一個教室,從講台前穿過,正在上課的老師和學生們看都沒看他一眼,那男學生走到窗戶旁邊,忽然回頭望了一眼正在上課的同齡人,然後又跳了下來。

  「彭」!

  我瞇著眼睛,心裡有點不舒服,這情景看多久都不舒服!

  男學生再次爬起來的時候,我喊:「哎哎,你……跳樓的,腦袋開花的那個。」

  男學生轉過頭看我,一臉驚訝:「你能看見我?」

  我說:「別跳了,別跳了,看著怪□人的!休息一會兒,過來聊聊天。」

  男學生走過來,坐到我旁邊。我說:「年紀輕輕的,干嘛尋死啊?」

  男學生說:「當年高考沒考好。」

  「考不上大學也有別的事情做啊,這世界那麼大,干什麼不好?」

  「其實跳下來我就後悔了。」男學生說,「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像我這樣自殺的,必須每天重復自殺上千次,痛苦一百年,才有可能投胎。」

  一時沖動想自殺的人多的很,跳樓是最愚蠢的行為之一,半途後悔了,你也不可能時光倒流跳回去。

  正說話呢,我忽然覺得有視線看著我,一轉頭,卻沒看見人。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男學生伸手指著自己跳下來的窗口道,「剛才我看到了,那班裡有一個女孩,被惡鬼附身了。」

  我抬頭往上看,問:「哪個班?」

  「高三二班。」

  高三的?我心裡一沉。

  男學生說:「你還有事沒?我要抓緊時間跳,要不然來不及了。」

  「行,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去忙吧。」我說,「下輩子別這樣了!」

  男學生點點頭,繼續自殺去了,因為和我聊天打斷了他的自殺行為,所以這次他有點急,是用跑的。

  貔貅說:「那是張佳燕他們的班級。」

  我說:「我猜也是。」

  貔貅又道,「剛才在校門口看你的,是胡雅婷。」

  胡雅婷?我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又向校門口看去。

  不是說她失蹤了麼?

  這會過去追說不定還能追到,我拔腿就往校門口跑,跑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喊:「馬力術,你要干什麼去?」

  扭頭一看,張佳燕、馮麗和嚴浩三個人出來了。

  我說:「下課了?」

  他們三人臉色沉重的點點頭。

  我見他們臉色不對:「怎麼了?」

  「正在上課,教室裡的白熾燈忽然掉下來了。」趙宜說,「差點砸到張佳燕。」

  「都……都是碟仙搞的鬼。」張佳燕抱著胳膊,害怕的道,「他想殺死我們!」

  「別再往碟仙上扯了!」我說,「我查過了,這事兒和你們那天招來的鬼沒關系。」

  馮麗說:「可是我們受到了這麼多危險,這難道只是巧合嗎?」

  我問:「你們是高三幾班的?」

  馮麗說:「高三二班。」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我說:「這些事,有沒有可能是其他的東西惹出來?」

  他們齊齊看向我:「什麼?」

  我道:「沒什麼,隨便說說。」然後問,「這一連串事情都只發生在最近,你們招完碟仙之後……?」

  「沒錯。」

  我很介意剛才的群眾爆料,但是被附身要有媒介,每天街上晃著成百上千的鬼魂,也沒見哪個隨隨便便就附身到別人身上。

  那天的小瘦沒有使壞,被禍害的卻全是那天招碟仙的人,這事有點巧。

  我問:「你們幾個,再沒有湊在一起做招鬼的事情吧?」

  那三個人都愣了,互相對視了一眼,猶猶豫豫的點了頭。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放學的學生都走光了,我說:「我們附近找個餐館去吃飯吧。」

  再在這看著那自殺男學生的腦漿一次一次迸出來,我可就什麼都吃不下了!

  話音剛落,馮麗像是看到了什麼,「咦」了一聲,向旁邊跑了兩步。

  「彭!」幾乎是同時,一個花盆砸在她剛在站著的地方,花瓶摔的四分五裂,裡面的泥土崩到老遠。

  馮麗臉都白了,她要是剛才沒走那兩步,腦袋已經開花了。

  我抬著頭罵:「哪個不長眼的把花盆扔下來!」

  順著看上去,只有五樓的窗戶開著。

  馮麗抬頭看了一眼,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那個教室早被封了,沒人進得去。」

  她這話一出,另外兩個人臉色也變了。我一看軍心要動搖,連忙道:「說不定是風刮下來的。別老想那麼陰暗,咱們心裡陽光點,陽光點。」

  人處在絕境中,就特別喜歡其他人說好話,其實心裡也不見得全信,就是圖個安慰。

  果然,這話一出,幾個人臉色都緩和下來。

  從學校到附近的小吃街有個小商城正在裝修外牆,下面臨時搭建了個棚子供路人走。

  走到這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站住了。

  旁邊有一圈人正在棚子附近指指點點,中間是一個領導模樣的人,旁邊還圍了一圈記者,扛著攝像機,正在采訪。

  我拉了個正在干活的工人兄弟問:「這棚子結實不?」

  我聲音很大,引的那些人都看過來。

  拿著圖紙的建築商很不滿的說:「結實得很!」

  「不會塌吧?」

  建築商斜我一眼,牛哄哄的說:「怎麼說話的!要是塌了我把這些螺絲釘全吃下去!」

  我這才安心了,和其他幾個人說:「走吧。」

  空氣中忽然充滿緊張的氣氛,幾個人都沒動。

  張佳燕道:「你們先走,沒事了我再走。」

  我見貔貅沒反應,心想大概是沒危險,道:「得,我帶著你們走。」

  然後領頭往棚子裡面走,馮麗和嚴浩也跟了上來。

  走到半路,我忽然聽得棚上木板吱嘎吱嘎的想,心道不妙,剛要喊:「快跑!」就見馮麗和嚴浩兩個人脫兔一樣噌的跑了出去。

  這速度夠快的,我一下愣了。

  貔貅喝道:「還不快跑。」

  然後脖子上的鏈子直直飛起,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我往前拖。

  剛出棚子,就聽見「嘩啦」一聲巨響,身後瞬間灰塵密布。

  棚子塌了!

  這是千鈞一發,最近一塊木板剛好砸在我鞋上。

  扭頭一看,棚子的那邊,張佳燕驚訝的捂著嘴,沒被嚇哭,倒是旁邊那個建築商,看著滿地的釘子,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馮麗和嚴浩目瞪口呆,驚詫極了:「你跑的時候鏈子向前飛!」

  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兩個跑的倒快。」

  馮麗和嚴浩對看一眼,道:「我們剛才看到胡雅婷了,在前面向我們招手。」

  我往前看說:「人呢?」

  馮麗說:「我一直盯著她呢,可是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張佳燕繞著遠路跑過來,一張臉慘白慘白:「碟仙……碟仙果然想殺死我們!」

  我說:「放陽光點,陽光點,這就是個偽劣工程。」

  馮麗又說:「剛才在學校,花盆掉下來之前,我也看到胡雅婷了。」

  張佳燕情緒激動的喊:「她沒有失蹤!她被附身了!她一直在監視我們,她想害我們!」

  我心裡一震,難道那男學生所說的,被附身的那個女同學就是胡雅婷?

  說話時,我們已經走到了岔路口,剛剛一波車流過去,這回正好是綠燈,可是面對著那一排停著的車,我們沒一個人過馬路,眼睜睜的又看著綠燈變回紅燈。

  嚴浩指著旁邊一個小超市,道:「我去買瓶水。」

  我說:「一起去吧,別再出什麼岔子。」

  另外兩個女孩也跟了上來,走到超市門口,忽然聽得貔貅喊道:「快跑!」

  我神經正在緊張狀態,聽見這話,連忙踹了一腳嚴浩,道:「快跑!」然後一手拉一個女孩,向前跑去。

  幾乎是同時,路邊傳來汽車急剎車的聲音,路人尖叫連連,一輛大卡車直直的沖向我們剛才站著的地方,轟的一聲撞到了超市裡面,牆壁被撞得凹了進去,玻璃門碎了一地。

  這卡車橫沖直撞,轉彎轉得急,身後一串小車來不及閃躲,辟裡啪啦撞成一團,一時間只能聽見車上喇叭聲此起彼伏,整條路都癱了。

  第一次親眼目睹電影上才能出現的壯觀畫面,我連嘴都合不上了:「太誇張了吧。」

  這條路上的人和鬼紛紛湊過來看熱鬧。

  馮麗說話都在抖:「這……這也能陽光點?」

  我陽光不起來了。

  「它想殺死我們!它真的想殺死我們!」張佳燕抱著頭,蹲下來歇斯底裡的喊,「我們都會死!都會死!」

  「我們真的會死?」一向冷靜的嚴浩也開始亂了陣腳,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回頭看了一眼,從出校門到現在不到十分鍾,我們所經過的地方無不一片狼藉,這破壞力越來越強,再走幾步恐怕就要達到原子彈的地步了。

  我說:「沒關系。」

  馮麗問:「你有辦法?」

  我說:「我先帶你們去日本轉一圈,再走遍韓國。」

  嚴浩問:「這樣我們就不會死?」

  「死是一定的。」我說,「但是如果你們搞垮了他們,人民群眾會給你們建個紀念碑,永垂不朽!」

  我本來想說個笑話緩和氣氛,誰知道馮麗聽了這話哇的一聲哭了:「誰要永垂不朽啊!」

  氣氛變得更沉重了。

  嚴浩忽然向前看去,驚道:「胡雅婷!」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道路對面,胡雅婷穿著一件白色裙子,正在看向我們,手抬了起來,指向這裡。

  然後只是一眨眼,就不見了。

  馮麗問道:「她、她是什麼意思?」

  「她想殺絕我們!把我們全殺死!」張佳燕驚恐的叫道。

  我說:「你冷靜一點。」

  「還怎麼冷靜!」張佳燕指著我喊,「全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你肯定也被附身了,你們全都是!全都是!我不能和你們在一起!和你們在一起我也會被殺死!」然後邊說邊後退,忽然轉身,尖叫著跑了。

  跟我們在一起會被殺死?這話說得太沒科學依據了,看鬼片看多的人都知道,只要離群,絕對是下一個受害對象。

  鬼和狼一樣,喜歡襲擊落單的。

  張佳燕攔了一輛出租車,跑了。

  我左右看看,見旁邊剛好有個兄弟推著一輛摩托車經過,情急之下,我一把抓住了車把就要往上跨。

  那兄弟緊緊握著車把,死不松手,謹慎的看著我。

  我說:「我要趕著去救人!」

  那人懷疑的看著我。

  我急中生智,低聲道:「我們是在拍電影。」

  那兄弟一拳砸過來:「他大爺的!你們不會換個說法,老子都被這說法忽悠走三輛摩托了!」

  旁邊馮麗和嚴浩攔了一輛出租,轉過頭喊:「馬力術!馬力術!」

  上了車,馮麗看著我的臉,奇怪的問:「你眼睛怎麼青了?」

  我一本正經的道:「鬼神作祟。」

  臨到張佳燕家,嚴浩沖上去狂摁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依然沒人開門。

  「會不會出事了?」馮麗急道。

  屋內阿黃魂魄還在狂吠,我高聲道:「張佳燕,你開門,讓我們進去,我是道士,能降鬼除妖,肯定不會害你!」

  「吱嘎」一聲,防盜門後的木門開了。

  「你們……滾……」張佳燕的聲音發著抖,陰森森的,「我知道你們都想害我,其實你們都巴不得我死……走開,你們全都被附身了,你們想殺我,走開……」

  嚴浩說:「張佳燕!你冷靜點!」

  「我不會被你們殺死的!」隨著張佳燕的喊叫聲,門「光當」一聲被關上了。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

  「怎麼辦?」我問。

  「總不能不管她。」嚴浩說,「你一直說你是道士,就沒有什麼方法保護她嗎?」

  我腦中靈光一現,忽然想起小二樓的大胡子道士房間裡的那幾個大箱子。

  既然那大胡子是道士,那箱子裡肯定是他的作案,不,是做法工具。

  絕對有能驅邪的!

  想到這裡,我趕緊下樓,決定回去打開這箱子看看。

  剛到樓下,忽然樓口閃過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

  胡雅婷!

  我幾步跨下樓,卻又看不見人了。

  「胡雅婷?胡雅婷?」這是跟這捉迷藏呢?一會出來一會兒不見,我張嘴喊,「胡雅婷?我看到你了,出來出來,別跟我玩躲貓貓,玩躲貓貓不好,容易猝死。」

  反復叫了幾聲,卻依然沒人出來,我心裡擔心,問貔貅:「你能不能幫我護著上面兩個人?」

  貔貅道:「可以,但是我只能在一定范圍內保護他們。」然後貔貅化作一道白光,沖上樓梯。我跑上去看,馮麗和嚴浩腳下,出現了個熒光色的圓圈,正好把他們圈住。

  我指著那圈說:「你們可千萬別出這個圈。」

  「圈?」嚴浩奇怪的低頭看,「什麼圈?」

  原來他們看不到,我說:「總之,你們不要動就是了。」

  然後下樓,蹬著我的自行車往小二樓奔。一路上自行車輪風馳電掣,超車無數,超過一個大奔時,那司機探頭出來罵:「靠,又是你!」

  回到屋門口,卻看見苟富貴和勿相忘兩只鬼往這邊走,勿相忘一手拿著個小本子,一手拿著筆,不知道在記什麼。

  苟富貴遠遠地向我招手:「雷鋒同志,雷鋒同志,我有事麻煩你,我現在做鬼口普查,發現最近幾天有個新鬼失蹤了,你了解情況嗎?」

  我說:「不了解!」然後往屋裡沖。

  苟富貴說:「是個叫趙宜的高中生。」

  我剛沖進門,聽見這個名字,硬生生的剎住了,轉頭問:「你說誰?」

  勿相忘翻開本子,念道:「趙宜,男,十七歲,市二中高三二班,未婚無子,生於公元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死於二零一零年……」

  我懶得聽他那一長串報告,直接打斷了問:「他沒去投胎?」

  「他不是自然死亡,拘魂名單上沒有他,鬼差不會帶他回地府。」勿相忘問,「馬同志你見過他沒有?」

  我搖頭。

  苟富貴說:「那就只能當失蹤鬼口了。」然後大筆一揮,在冊子上寫了失蹤兩字,對我點點頭表示感謝,抬腳就准備走。

  「哎哎……」我連忙把他拉住了,「這你就不管了?」

  要是找到趙宜的魂魄,一切就清楚了。

  苟富貴說:「我會把這件事上報,等上面成立專案組來調查。」

  我說:「那要多久?」

  「不久,」苟富貴說,「十幾年吧。」

  等到那會兒,張佳燕、馮麗和嚴浩死的連灰都沒有了!

  我說:「趁現在人死沒多久,還新鮮著,得趕緊查。」

  苟富貴和勿相忘互看了一眼,勿相忘說:「馬同志,我們現在鬼口普查還沒做完。」

  我說:「這事要是查出來可是你們的政績。」

  苟富貴猶豫著道:「可是我們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連忙把最近幾天的事情說了。

  「無法無天了,鬼魂跑去害人,這事態非常嚴重嘛!」苟富貴聽得義憤填膺,抬著手想拍桌子,但旁邊又沒桌子,於是恨恨的拍著自己的肚子道,「這事態非常嚴重嘛!」

  我們正在這裡說話,忽然聽得有人叫道:「鬼差,鬼差。」

  我轉過頭,看見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臉的主人指著苟富貴,神經質的叫道:「鬼差,鬼差。」

  是那天在河邊見過的老太太。

  「媽,你在看什麼,那裡沒人。」她兒子迅速的跑過來,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把人拉走了。

  「這老太太瘋了幾十年了。」勿相忘翻著本子道,「她兒子是領養的,兩個人沒有血緣關系。」

  這老太太好像能看到平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我思路打了個岔,馬上轉回來,問道:「怎麼樣,你們能不能找到趙宜的魂魄?」

  「按照你說的這種情況,趙宜應該是被惡鬼害死的。」苟富貴道,「所以他死後很有可能被那惡鬼控制,他的魂魄嘛……應該被禁錮在惡鬼附近。」

  我心裡一驚,又想起市裡那三個人,連忙進屋,跑到二樓,苟富貴和勿相忘也跟著跑了進來。長舌頭女鬼正在二樓遛彎,正好和那兩只鬼差打了個照面,苟富貴看了一眼吊死鬼,對勿相忘道:「記下來,這是黑戶。」

  我扒拉著大胡子道士的屋子裡的箱子,那箱子蓋上灰塵密布,手一抹都是一把黑,箱子裡面是一些桃木劍鈴鐺之類的東西。我把劍背在身上,看下面還有幾張符,也都揣兜裡了。

  揣好了又往外跑,看見苟富貴背著手,挺著肚子,一副視察的模樣盯著我。旁邊的勿相忘也托著眼鏡,伸著脖子看的聚精會神。

  「你們在看什麼?」

  苟富貴說:「你轉過去,轉過去。」

  我轉過身,聽見苟富貴說好了,再轉過身,只見勿相忘手裡捏了一團白呼呼的東西,煙一樣的虛無形狀,卻聚而不散。

  「這是什麼?」

  「是人的魂魄,已經散得差不多,成不了人形了。」

  「這個也是黑戶?」苟富貴伸手指著那魂魄問,「雷鋒同志,你這不行嘛,養了這麼多黑戶,不行嘛!戶口還是要辦的嘛!」

  「不對。」勿相忘瞇著眼睛打量那魂魄,「這應該是生魂,主人還沒死。」

  「好像是個女的嘛!」苟富貴問,「是什麼人?」

  「魂散的太厲害,資料找不全。」

  「是那天跟著小馬哥走回來的那個,應該不過十六七歲,是個女孩子。」三娘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那天我看到她就覺得奇怪,聽你們一說,她應該是本體被附身,被擠出來的。」

  附身?我大驚,難道這是胡雅婷的魂魄!

  「生魂離體存活不了多久,現在看來,那人的七魂六魄已經少了三魂二魄。」三娘說,「不及時把它送回本體,它就永遠回不去了。」

  我一聽這還了得!抓了那團魂魄就騎上自行車往回跑。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自行車的輪子被我踩得跟風火輪一樣。

  下了自行車,我三步兩步跨上樓,馮麗和嚴浩兩個人好好地站在原地。

  貔貅又化作一道白光,重新變成墜子回到我胸前,我問:「你們再看見胡雅婷沒有?」

  「沒有。」馮麗問,「怎麼了?」

  我大概把事情說了一遍,嚴浩說:「原來被附身的真是她,可是我們要到哪裡去找她?」

  我說:「她既然想害你們,就一定不會走遠,我去附近找找。」

  嚴浩和馮麗齊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我搖頭道:「這裡得留一個人,以防張佳燕出什麼事。」

  「那、那我留下來。」馮麗說,「你們在這裡她不願意開門,可是我和她關系好,我一個人的話,再和燕燕說說,她說不定能讓我進門。」

  讓一個女孩留在這裡顯然不好,我正在猶豫,忽然聽見貔貅問:「你帶的符呢?」

  我連忙從口袋裡掏出符,給貔貅看,貔貅說:「最上面的那兩張是子母符,你拿母符,給她子符,你就能看到她的情況。」

  我把小的那張給馮麗,果然看到手中另一張符上隱隱顯現出畫面。

  這樣一來,要是有什麼事,我們就能及時趕回來。

  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把身上桃木劍遞給馮麗護身,這才放心和嚴浩出去。

  剛走出樓門,就聽到手中的符咒傳來門鈴聲。

  「你果然很厲害!」嚴浩心服口服的說。

  我心裡感慨張老道的東西真絕,表面上不動聲色:「那當然,我可是道士!」

  馮麗摁著張佳燕的門鈴:「燕燕,是我,他們都走了,現在就我一個人,讓我進去吧。」

  張佳燕的聲音在門後響起:「我不信……你也不是好人!」

  「燕燕,你相信我,我們關系不是很好嗎?我不會害你的。」

  張佳燕懷疑的問:「真的?」

  「真的。」馮麗說,「我們一起玩了那麼久,你要相信我!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也有個照應,你讓我進去吧!」

  張佳燕警覺的道:「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你想用它殺死我?」

  馮麗看了看桃木劍,說:「你不讓我拿,我就不拿好了。」然後把劍立在門旁,攤開手道,「你看。」

  長久的沉默以後,防盜門終於「嘎」的一聲,打開了。

  馮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道:「這才對嘛!」然後踏進屋子。

  在她踏入屋子以後,隨手關了防盜門,就在此時,旁邊立著的桃木劍倒了下來,卡住了門。

  我和嚴浩見張佳燕終於讓馮麗進了屋子,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符咒裡傳來兩個女孩說話的聲音,我和嚴浩也沒有多聽,繞著樓棟走了一圈,繼續找胡雅婷。

  剛走到拐角,我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幽幽的女聲:「不是我……」

  我一愣,轉身去看嚴浩,他也睜大眼睛看著我:「剛才,是不是胡雅婷的聲音?」

  話未說完,只見前方跑過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我和嚴浩連忙追了上去,那女的跑進張佳燕家的那幢樓,空氣一般的消失了。

  嚴浩叫道:「糟了,她會不會去找她們麻煩!」

  貔貅道:「張天師的桃木劍抵著門,凶神惡鬼進不去。」我重復了一遍給嚴浩聽,然後和嚴浩兩個人謹慎的往樓內移動。

  嚴浩忽然問道:「你看那是什麼?」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角落處的陰影下有一團報紙,底下似乎有活物在動。

  我走過去,用腳踢了一下,只聽得「喵」的一聲,一只渾身烏黑的大貓從報紙下竄了出來,跑了。

  「黑貓?」嚴浩道,「真晦氣!」

  我問:「不就是只貓,晦氣什麼?」

  嚴浩說:「看到黑貓不吉利,要出事,家裡老人都說它是禍水。」

  「貓是靈獸。」貔貅道,「尤其是黑貓,對惡靈更是敏感,能趨吉避凶,所以黑貓出現,不是帶來災難,而是預示這裡不太平,將要出事。」

  聽了貔貅的話,我猛的站定,腦中如閃電般閃過一種可能性:「原來胡雅婷是黑貓!」

  嚴浩奇怪的問:「你說什麼?」

  「我怎麼現在才發現!」我解釋道,「被附身的真的不是胡雅婷,胡雅婷出現,只是想告訴我們,我們正處於危險中!」

  嚴浩愣了一下,問道:「你有什麼證據?」

  「哎呦,還要什麼證據!」我拍著腦袋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你想啊,一般偵探片、恐怖片被懷疑最多的那個人肯定不是凶手!這就是反證法,咱們目光全放在胡雅婷身上,所以肯定就不是她!」

  嚴浩顯然不信我的話,臉都扭曲了:「胡扯!不是她又是誰?」

  「我不知道。」想起之前那個男學生和苟富貴勿相忘的話,我說:「我只知道是個女的。」

  這話一出口,我和嚴浩都愣了,目光齊刷刷的移到我手中的符上。

  馮麗和張佳燕的對話正進行到尷尬階段,前者說什麼,後者都不理睬,馮麗為難的用手扇扇風,干笑道:「這麼悶,怎麼還不開窗戶透透氣?」

  說完,走到窗戶旁邊拉開窗簾,開窗戶。

  張佳燕無聲的跟在她身後,陰森森的看著她:「你真的不是想害我?」

  「你說什麼呢?」馮麗一邊笑一遍開窗,「我害你做什麼?」

  她這邊笑的開心,我和嚴浩卻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張佳燕慢慢舉起的,一直藏在背後的手上,赫然握著一把尖刀。

  「你騙人!」隨著張佳燕的一聲怒吼,刀子刺了下來!

  這一刀刺的又快又狠,我和嚴浩看的連呼吸都止住了,幾乎已經認定馮麗會被刺中。

  沒想到馮麗迅速的躲開了這一擊,撲到了一旁。

  「燕燕,你做什麼?」馮麗驚叫。

  「你還說你沒有被附身?」張佳燕瞪著馮麗,手中的刀尖閃著寒光,「沒被附身,怎麼能躲開我的刀?」

  馮麗說:「玻璃,窗戶的玻璃上能看見!」

  「你騙人!」張佳燕歇斯底裡的叫道,「你支走他們兩人,就是為了進來殺我!」

  「你不要胡說!」馮麗說,「我沒有!」

  「我不相信!」張佳燕喊著,手上刀又落了下來。

  「啊!」馮麗連忙轉身朝大門跑,跑了兩步卻一個腿軟摔倒了。

  張佳燕拿著刀,一步一步的走向馮麗。

  我和嚴浩一邊往樓上跑,一邊喊:「快出門,出門!」

  「救命!救命!」馮麗手腳並用的往門口爬。

  眼看就要到了門口,她的手卻在觸摸到桃木劍的瞬間,停住了,然後身體像被什麼東西拖住一樣,朝相反的方向移去。

  「你還說你沒有被附身!」張佳燕大叫道,「你還說不是你!」

  我和嚴浩看到這一幕,忽然渾身發毛。

  嚴浩顫聲問道:「她們兩個,到底是誰被附身?」

  馮麗邊尖叫邊奮力掙扎,像是有人在用力拖她一樣。

  而那個施力點,卻什麼都沒有!

  被附身的到底是誰?

  我急出了一頭的汗。忽然耳邊聽得貔貅的聲音:「竟連這等級的東西都看不到!集中精神去看!」

  我再集中精力去看,背上刷的一下,細細麻麻的如同通了電流一般,汗毛都立起來了。

  馮麗的身旁,有個人死死的抓著她的腳,不讓她往門口移動。

  那是個男人,十七八歲的年齡,長的很壯實。

  正是已經死去的趙宜!

  「啊!啊!」馮麗一邊掙扎一邊哭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此時張佳燕已經走到了她身邊,揚起手就要刺下來。

  馮麗捂著臉,大叫了一聲:「阿黃!」

  只聽得「嗷唔」一聲,一直被禁錮在廚房裡的阿黃靈魂箭一般的沖了出來,竟硬生生的咬住了張佳燕的手腕。

  「瘋狗!你做什麼!」張佳燕痛苦的甩著手,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我和嚴浩奪門而入,我一腳踹開趙宜,護住馮麗。趙宜還要去抓馮麗,貔貅化作原型撲了上去,死死地制住了他。

  嚴浩還站在門口喊:「是誰?是誰?被附身的是誰?」

  我指著張佳燕道:「這不明擺著嗎?」

  張佳燕一個甩手,阿黃彭的撞到牆上,瞬間魂飛魄散,消失了。

  嚴浩吃驚的道:「被附身的竟然是你?」

  張佳燕凶狠的看著我們:「說什麼傻話!被附身的明明是你們!是你們!」

  貔貅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她的神智已經完全被惡靈控制了。」

  我一驚,那怎麼辦?

  貔貅接著道:「你不要激怒她,先靠近她,然後用符咒制住她。」

  這對話極妙,腦電波傳信,只有我們彼此能聽見。

  沒錯,我心想,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於是故作輕松的笑道:「張佳燕,你別激動,你不信他們,也要信我,我沒和你們玩碟仙,所以我肯定不會被附身,你要相信我,對吧。」

  張佳燕惡狠狠的看著我:「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和她們是一伙的!你也想害我!」

  我說:「你要相信我,我是道士。」

  張佳燕道:「你一直說你是道士,你有什麼證據?」

  「當然有,不信我拿給你看。」我慢慢的靠近她,她警惕的向後移動著。

  我說:「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我拿道士上崗資格證給你看。」

  「資格證?」張佳燕愣了。

  趁著這難得的機會,我一個馬步竄上前,從兜裡掏出一張符,啪的貼在張佳燕腦門上。

  只見那符咒周圍,冒出縷縷白煙,張佳燕捂著頭,痛苦的彎下腰。

  成了!我激動的做了個勝利的姿勢。

  「啊啊啊!啊啊啊!」張佳燕抱著頭大叫,忽然一抬頭,雙眼泛紅,大喊一句:「流氓!」然後憤怒的向我撲來。

  「我靠!」貔貅竟然難得的罵了句髒話,對我吼道,「那是求子符!」

  求子符?我大驚,那張道士主職不是捉鬼麼?怎麼還兼管不孕不育?

  這張符完全激怒了張佳燕,從地上順起刀子就向我刺來。我一個驢打滾躲了過去,張佳燕不依不饒,揮舞著刀子追了上來。

  馮麗和嚴浩在一旁叫道:「小心!小心!」

  現在張佳燕眼裡只有我,他倆輕松不少。

  被貔貅制住的趙宜尚在不停掙扎。貔貅喊道:「鎮妖符!」

  我邊躲閃張佳燕邊掏出剩下的符看,然後對著上面一串抽象文字就哭了。

  哪張是鎮妖符啊?

  這符上面的字寫的就跟醫院大夫寫的藥單一樣,誰能看懂這些我叫他爺爺!

  我算明白了,原來道士和醫生一樣,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超級壟斷職業,牽扯到職業內部利益的東西都搞得特朦朧。

  「馬力術!」嚴浩拿起門旁的桃木劍,揚手准備扔過來。

  張佳燕本要撲過來,卻又停住了,似乎對桃木劍頗有顧忌。

  就在此時,我忽然聽見貔貅道:「靈力不足,我維持不了實體了。」

  話未說完,化作一道白光重新變回吊墜。

  關鍵時刻,怎能掉這種鏈子!我氣得跺腳,你就不能事先把電充滿嗎!

  失去禁錮的趙宜一下竄到嚴浩身旁,抓住了嚴浩的胳膊。

  嚴浩忽然沒法動彈,愣了一下,問道:「是趙宜嗎?」然後吼道,「趙宜,難道你就幫著殺你的人來害我們?」

  趙宜的魂魄依然死死的按著嚴浩。

  見嚴浩被制住,張佳燕猛的撲了過來,揚起刀就要刺下,說時遲那時快,我來不及多想,把一手的符紙全都拍到張佳燕身上!

  只聽得張佳燕「嗷」的一聲慘叫,倒了下去,身體冒出一股白煙,那白煙隱隱化作人形,捂著臉向後退去。

  「啊!」那白煙瞬間包圍住了馮麗。

  「趙宜!」嚴浩喊道,「你想我們全和你一樣慘死嗎?」

  他這句話提醒了趙宜,趙宜的鬼魂大叫一聲,松開嚴浩,撲向那團白煙,扭作一團廝打。

  「馬力術!」嚴浩趁機把桃木劍扔過來。

  我反手奪過桃木劍,用力刺向白煙!

  只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那白煙瘋狂的扭曲,扭曲的圖形越來越快,然後化作一團拳頭大小的白霧,迅速的向門口跑去。

  它想要逃!

  我拎著桃木劍正要追,忽然聽得有人喊:「包圍它!」

  然後門外飄進來一群鬼,團團把趙宜和那團白煙圍住,我一看,勿相忘跟在其中一個身後,領頭的鬼對我亮出一個證:「警察!」

  「馬力術是吧?」領頭的那個指著勿相忘說,「我們是管這片的,接到楊明村同事的報案,說這裡有狀況,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

  鬼差們利落的綁住了白煙和趙宜,領著往外走。

  白煙尚在不停掙扎,鬼差把它綁得粽子一樣,那煙慢慢化作一個女人的樣子,我看了看,竟然有些面熟。

  鬼差頭點頭道:「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了。」

  這叫一個峰回路轉,我拿著桃木劍就愣在那裡了:「這就沒我事了?」

  「當然有你的事,你也得來一趟。」他指著張佳燕腦門上的求子符說,「你涉嫌當眾耍流氓。」

  我怎麼耍流氓了?我怎麼耍流氓了?

  我臉一下就黑了,這些警察早不管,等我為民、不,為鬼除害,重創了這個女鬼才一股腦跑來,沒給我見義勇為的旌旗已經很無恥了!還好意思誣陷我耍流氓!

  勿相忘掏出支煙遞給鬼差頭子:「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鬼差頭子咳嗽了兩聲,道:「不過念在你是初犯,我們就不追究了。」然後手一揮,對著手下道,「帶走帶走。」

  話說完,這群鬼一個轉身,齊齊消失了。

  這辦事效率,來去如風。

  「馬力術!馬力術!」馮麗和嚴浩叫,「怎麼樣了?」

  我這才想起他們看不到那些鬼差,轉身拍著胸脯道:「沒事了,我已經全部搞定了。」

  馮麗跑到張佳燕身旁,摸著她的臉,顫著聲問道:「燕燕身體好涼,還有救嗎?」

  我連忙拿出張佳燕剩下的魂魄,放在張佳燕身旁,之前三娘他們說這魂散的厲害,不知道張佳燕是否能活過來。

  那魂魄顏色已近透明,無聲無息的鑽進了張佳燕的身體。

  我們三人緊張的盯著,片刻之後,張佳燕睫毛眨動了一下,緩緩張開了眼睛。

  我們三人皆松了一口氣。

  張佳燕眼神飄忽了一會兒,逐漸聚光,目光移到我們身上,忽然尖叫起來:「啊!啊!」

  我們三人都是一驚,卻見張佳燕一邊驚叫一邊往後縮著身子,叫道:「鬼,鬼!碟仙!碟仙!」

  「燕燕,是我。」馮麗連忙跑過去,抱著她安撫道,「已經沒事了,別怕。」

  張佳燕在她懷裡抖了很久,終於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卻又笑了,指著馮麗,用孩子一樣的聲音道:「呵呵呵,筆仙,呵呵呵呵,碟仙,呵呵呵呵……你們都要害我,呵呵呵呵……」

  馮麗和嚴浩都愣了,兩個人詫異的看向我。

  「她被附身太久,魂魄受損,就算救回來命也救不回神智。」我把貔貅的話重復給他們聽。

  「怎麼可能,」嚴浩說,「我們玩碟仙也不過一個星期!」

  「你們以為只是那一次?」貔貅道,「這女人之前已經不知道招了多少次鬼!筆仙碟仙,如果真的是仙,又怎麼會那麼好請?招來的只是些孤魂野鬼。人鬼陰陽有別,那些陰氣日積月累的滲透到招鬼人的身體裡,只會更方便讓那些髒東西入侵罷了。」

  說到這裡,正對著門的嚴浩忽然說:「警察?」

  我心想那群鬼差不是走了麼?一扭頭,果然看到幾個大蓋帽。

  不同的是,這次站在門口的是人。

  「張佳燕是哪個?」警察掃了我們一眼,目光停留在張佳燕身上,「我們懷疑你和一起殺人案有關,請協助調查。」

  說完,幾個警察去拉張佳燕,張佳燕一邊啊啊的叫,一邊往馮麗身後躲。

  馮麗問:「殺人?殺什麼人?」

  「我記得你們,那天你們也在現場。」警察說,「就是你們那個淹死的同學,叫趙宜的,你們村裡有個老愛往河邊跑的老太太,那天晚上她兒子去找她,正好看到張佳燕從河邊走開,再過去看,就看到了趙宜的屍體,那老太太躲草叢裡目睹了整個過程。」警察抬起手,五指伸開,向下,做了個按的動作,「說是這女孩就這麼摁著趙宜的頭,活生生的把他溺死了。」

  「不過你們別擔心,那老太太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事情到底怎麼樣還需要調查。」兩個警員毫不費力的抓住哭個不停的張佳燕,「這一個小女孩,怎麼可能按死一個大男人?」

  我知道這事是真的,那瘋老太太肯定看到了,不止是他,說不定趙宜也看到了。怪不得我看那女鬼面熟,那天我在水裡看到的倒影,先是那附身在張佳燕身上的女鬼,再是趙宜。

  趙宜一直暗戀張佳燕,估計張佳燕說了句陪我到河邊走走的話,這小子就樂顛顛的跟了去,卻沒有想到那是一條不歸路。

  趙宜雖然死後為女鬼所束縛,可依然想告訴我真相,不過他魂被困了之後腦子卻也不靈光,光想通知我凶手長什麼樣,卻忘記告訴我被附身的是誰。

  「你們都是鬼,是鬼!」那鬼不知道怎麼給張佳燕洗腦的,就算瘋了,依然認為其他人都想害她,一直掙扎個不停,拖著不願意走。

  抓著她的警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望向他們的領導:「隊長,怎麼辦?」

  我見她被附身久了,還堅信那鬼的話,想當初鬼怕的她也一定怕,說:「我來幫你們。」然後向前跨了一大步,揚起桃木劍在空中揮舞幾下,指著張佳燕道,「快跟他們走,否則我收了你!」

  警察隊長很穩重的說:「裝瘋賣傻沒有用,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他頓了一下,指著我說,「把這人也一起帶去。」

  所以我忒討厭警察了,瞧那德行!

  我和馮麗、嚴浩一起回了村子,經過這件事,他倆現在對我佩服的很,把我送到了小二樓。

  「這麼說張佳燕在你們請碟仙之前就被附身了。」我說,「她之前也是這樣神神叨叨的?你們沒看出來?」

  「她之前雖然有點陰沉,但是表現都挺正常。」馮麗說,「就那天晚上之後忽然開始不對勁兒,她一向信筆仙碟仙,加上趙宜又死了,我們覺得她可能是受了刺激,沒想到……」馮麗難過的說不下去了。

  我安慰道:「別難過,不是你們的錯。」

  「這件事哪能撇的這麼清,他們啊,不是罪魁禍首,也算是從犯。」三娘嬌媚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三娘站在門口,一雙媚眼在馮麗、嚴浩兩人身上掃了幾圈,嘴角勾起了一個迷人的弧度,「小馬哥,你就沒有覺得他們有什麼事瞞著你嗎?」

  我確實感到這幾個人在和我說話的時候,經常欲言又止,好像瞞了我什麼。

  「我這個人呢,對於自己的居住環境要求很高的,女人太多了很心煩。」三娘看了一眼我,道,「所以那天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的魂魄,跟在小馬哥身後冒冒然然的闖進來,我心裡很不高興,那時候那女人還沒被附身,只是魂魄散了,我就順手把那魂魄塞回她的身體裡面了。」

  「啊?」沒想到有這麼一出,我驚道,「那為什麼張佳燕的魂魄還會在我家?」

  三娘笑著望向那兩個學生:「那就要問他們了。」

  「……」馮麗和嚴浩對視了一眼,兩人都不說話。

  三娘從懷中掏出一個盤子:「不說也可以,我們直接看。」

  那盤子晶瑩剔透,薄的像張紙,三娘玉手一揮,上面竟然出現了畫面。

  畫面上月黑風高。幾個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拎著包偷偷摸摸的往我的小二樓附近跑。

  雖然夜色陰沉,我還是看清了那幾個人的臉。張佳燕、馮麗、趙宜、嚴浩、陸林。

  一行人到了門口,鬼鬼祟祟的左右看看,只聽得有人問:「那大叔還在不?」

  「不在了,」這是馮麗的聲音,「我們趕快開始吧。」

  幾個人馬上攤開包,拿出蠟燭、盤子、寫滿了文字的紙。

  「你們又跑回來了?!」我這回可算明白張佳燕是什麼時候被附身的了,怪不得那天晚上睡覺總覺得陰風陣陣。

  「因為上次請的很順利,很快就請到了碟仙,我們怕下次就沒這麼順利了。」

  「你們身邊帶著一個經常招鬼,陽氣大損的張佳燕,請鬼當然快了。」我說,「你們還高興?」

  玉盤裡,張佳燕說:「要集中精神,心無旁鶩,碟仙才會來。」

  在場的五個人,每個人都伸出了一根手指按在碟子上,嘴中念念有詞,不外乎是碟仙碟仙快顯靈之類的話。

  片刻之後,只聽得有人驚呼道:「來了!」那碟子果真轉動起來,陸林問道:「碟仙,你來了嗎?」那碟子慢慢移動,最後碟子上的箭頭,指向一個字——「是」。

  雖然已經經歷過一次,嚴浩再看到這景象,語氣裡依然充滿不可思議:「碟仙!」

  「碟仙?」三娘嗤笑,「你們好好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說罷,輕轉玉盤。

  只見那被五個人按著的碟子上,赫然站著一個披散著頭發,面色青白的女鬼!

  馮麗和嚴浩第一次看見這個女人,都是一驚,馮麗甚至「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看到了沒?」我指著那女人道,「你們請來的不是什麼仙。」

  「可是……」馮麗捂著眼睛不敢去看那女鬼:「我們問了幾個我們知道的事情,她都答出來了。」

  「你們既然能靠聚精會神的冥想把她引來,難道就想不到她在碟仙這個儀式中能看透你們的心思?」三娘道,「你們問她問題時,自然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問題的答案,你們知道的東西,她不需要看別人,看你們心裡在想什麼,自然就能知道了。」

  嚴浩說:「可是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未來的事情她也回答了。」

  三娘問:「既然是尚未發生的事情,你們又怎麼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那兩人都是一愣,然後恍然大悟的驚道:「她騙我們!」

  我打量著那女鬼,說:「就是這東西附身在張佳燕身上的。」

  馮麗辯解:「可是,我們明明把那碟仙送走了!」說完,指著那影像,道,「不信,你們看!」

  說話間,那些人已經問完了該問的,齊聲說道:「恭送碟仙回府。」幾個人齊齊的喊了幾聲,指尖的碟子也慢慢停止了轉動。

  「走了?」馮麗問。

  「走了吧。」趙宜說,「能松手了吧?」

  嚴浩謹慎的問:「碟仙,碟仙,你還在嗎?」

  碟子一動不動。

  「碟仙大人已經回去了。」張佳燕說著,抽回了手,其余四個人也抽回了手,說說笑笑的收拾東西。

  「走了走了,回家了。」請完鬼的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往回走。

  影像上的人皆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我們幾個看的人卻感到脊背陣陣發涼。

  那個女鬼根本沒有走!

  她依舊站在原地,早已經失去血色的臉面無表情,冷冷的望著五個人,然後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她騙我們!」馮麗看的戰栗起來,抱著自己的胳膊驚叫道,「她沒有走!她騙了我們!」

  我說:「你們看不見他們,就想當然的認為他們走了,這也太傻了!」

  「你們不知道所謂『碟仙』的真實模樣,又怎麼會認定那東西是仙,對你們懷有善意?」三娘收起玉盤,「人要有自知之明,就會敬神鬼而遠之,不隨便招惹能力以外的東西。」

  我聽三娘這話說得有道理,也歎了口氣,接話道:「三娘說的有理,陰陽兩道本就互不干涉,他死他的,你活你的,平時也沒什麼接觸的途徑,兩邊人都能過好。可現在人家死的好好的,你們非要把人家招過來拿碟子指字給你們看,這不是犯賤找抽呢麼?恰巧碰個死的時候怨氣大,一肚子火的,人家平時身邊都是同等級的鬼,打也打不過,正好你們一幫愣頭青撞上來,不拿你們撒氣又找誰啊?」

  馮麗也不知道是被我訓的還是害怕,小聲的哭了起來。

  我說:「行了,行了,這事也過去了,你們也安全了,就當個教訓吧!以後好好學習,爭取做個像我一樣的有文化的人,好好過自己的人生,別再招惹鬼啊神啊的了。」然後扭著頭,對三娘說,「是吧?」

  三娘沒有吭聲,看著我笑,紅潤的嘴唇微微翹起。

  我忽然想起剛才她說的看見女鬼跟我回家她心裡不高興。心裡忽然就蕩漾起來了,有股名叫「愛情」的情感,從我的腳後跟發芽,沖到胸口,蔓延到脖子,燒的我臉都紅了。

  為啥不高興?嫉妒唄!

  為啥嫉妒?喜歡我唄!

  為啥喜歡我?那不是當然的麼,我長得帥、性格好、有文化,還是馬氏廣告公司的老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

  馮麗還在抽泣。

  嚴浩說:「我們走了。」

  我頭都沒回,朝他們揮揮手:「快走吧,快走吧!」然後咳嗽了一聲,挺不好意思地走到三娘身旁搭話:「我發現我原來誤解你了。」

  三娘瞟我一眼,聲音軟軟的:「誤解什麼啊?」

  我說:「你是個好狐狸精。」

  三娘用手指撥弄著卷發,斜著眼睛看我,聲音依然酥酥的:「你哪裡看出來我好了啊?」

  這聲音配著這眼神,我半邊身子都酥了,有點支撐不住,靠在旁邊的牆上,說:「你心眼好,要不然第一次怎麼會把張佳燕的魂魄安回去?」

  「其實她的魂魄第二次出竅我也看到了,不過懶得管她了。我知道被附身的是她,但是不想告訴你。」三娘依然撥弄著卷發,笑嘻嘻的看著我,「我其實惡毒得很,看到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尋死路,就巴不得她們早點死!」

  這狐狸精伶牙俐齒,讓人搞不懂她心思,我一時被她堵住,不知道說什麼,哈哈哈的笑了兩聲,說:「你那個盤子也挺厲害的!」

  「這個啊。」她揚起玉盤,笑道,「這東西是我從一個道士那裡搶的。」

  搶的?我愣了。

  「別以為我是什麼好人。」三娘朝我拋了個媚眼,轉身回屋,「我是個強盜啊!傻道士,以後被我搶的時候,有你哭的!」

  我心想你客氣什麼,想要搶哥什麼跟哥說,哥有就拿出來任你搶,沒有的話砸鍋賣鐵也要找來給你搶。

  「這狐狸精的目的不單純。」貔貅冷冷道,「別被迷惑了。」

  我想了一下,覺得她的目標應該還是我,除了我,好像也沒人能配得上她了。

  想透了這些,忽然覺得面前這座鬼氣森森的小二樓也可愛起來。

  我正歡欣鼓舞的要往樓裡奔跑,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道:「馬力術。」

  一扭頭,那倆人竟然還沒有走,馮麗站在遠處,嚴浩小跑過來,說:「我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上次你趕我們走以後,胡雅婷就離開了,並沒有和我們一起玩第二次的碟仙,」他頓了一下,說,「如果這次事件是因為我們第二次玩碟仙引起的,為什麼胡雅婷也會失蹤?」

  請碟仙是因,被迫害是果,有因才有果,沒有請碟仙的那個人反而失蹤了,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於是我和嚴浩約好了,第二天去他們學校查胡雅婷的資料。

  進了屋,我瞟見那男人頭在冰箱外轉悠,那姿勢神態酷似強子家正在發情期的貴賓狗:「小姐,我不是壞人,你開開門,我們互相了解一下。」

  我說:「你干什麼呢?」

  「我想約她出來看星星、看月亮。」男人頭說,「可是小姐說冰箱的溫度有利於保鮮美容,不願意出來……哎?你聞到什麼味了沒有?」

  我一邊聽他說一邊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冰箱裡面,馬上甩上了門。

  那女人頭都臭了,爛的都沒形狀了!

  隔著一層冰箱,女人頭的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哎?我覺得這裡溫度和老王家的好像不太一樣?」

  廢話!那當然不一樣,這是高科技!不信你出來呆著,呆上三四十年也臭不成這樣!

  折騰了這些天,我好不容易睡了一個好覺,早上起來,神清氣爽地騎著自行車直奔馮麗他們學校去了。

  這幾天我再沒騎得這麼悠閒過,路邊景象盡收眼底,我還能看見我前一陣貼的招租廣告,有的被撕了,有的被同行新廣告蓋住了,還有個被撕了一半,那招租的條子隨風飄舞,就像寒風中搖曳的百合花。

  路上一輛大奔嗖的一下奔到我前面,司機探出腦袋叫:「叫你牛逼,叫你牛逼!自行車了不起啊!」

  太傻帽了!

  我同情的看著這兄弟。

  去得早不如去的巧,趕過去的時候正巧放學,我遠遠的就看見馮麗和嚴浩兩人背著書包,有說有笑的從教學樓裡出來。

  我迎了上去,說:「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

  那倆人看了我一眼,繞過我走了。

  這是什麼反應?我拍著嚴浩肩膀道:「哎……哎,我來的是晚了點,你也不必這態度吧?」

  嚴浩奇怪的看過來:「你是誰啊?」

  「啊?」我愣了,「我馬力術啊!」

  「我不認識你。」嚴浩說。

  我沒搞明白這是什麼狀況,說:「昨天不是和你說好了,讓我來這裡查胡雅婷的事情嗎?」

  一旁的馮麗睜大了眼睛:「胡雅婷是誰?」

  嘿,這就怪了,兩個人都和我裝傻。

  我說:「你們裝作不認得我也就算了,用不著裝作不認得胡雅婷,那不是你們同學嗎?」

  「什麼胡雅婷啊?」馮麗皺著眉說,「我們班上沒有這個人。」

  我不清楚他們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問:「你們這是想干嘛?前幾天的事你們一晚上就全忘了?」

  「前幾天?」嚴浩問,「什麼事?」

  「就是你們請碟仙的事情……」我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那倆人的表情越來越奇怪。

  「張佳燕確實殺了趙宜,陸林也出車禍了沒有錯。」嚴浩說,「可是我們沒請過什麼碟仙。」

  「張佳燕殺人是因為她瘋了,陸林出車禍是意外。我們班上沒有叫胡雅婷的人,我也不認識你。」馮麗盯著我,「你沒事吧?」

  「有事的是你們吧?」他們這表情全然不像演戲,我真有點奇怪了,「你們什麼意思?」

  「馮麗,嚴浩,怎麼了?」一個抱著作業本的中年女老師走了過來。

  馮麗指著我:「老師,這個人非要說我們班裡有個叫胡雅婷的人。」

  「我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那女老師用一種看騙子的警惕眼神盯著我,「我們班裡沒有叫胡雅婷的,請不要騷擾我的學生。」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愣愣的看著他們:「怎麼可能?!」

  「不信你看我的名單。」女老師把作業本往前一遞,最上面放著的就是高三二班的名單,我一個一個看下來,竟然真的沒有胡雅婷。

  「你信了吧?」

  馮麗、嚴浩瞟我一眼,走了。馮麗邊走邊和嚴浩說:「我家的阿黃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兩天怎麼都找不見了……」

  胡雅婷竟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白跑了一趟,我非常郁悶,滿肚子的問號騎著自行車往回走。

  等騎著車子回到小二樓,還沒等剎車,我腦子轟的一聲,險些從車子上摔下來。

  屋子門口,背對著我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

  似乎聽見了自行車的聲音,那女人問:「房主嗎?你這房子是要出租?」

  說著,她轉過了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2:3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2 05:23 PM 編輯

第四章 美女與雷迪嘎嘎

  那女人轉過頭。

  自從看到胡雅婷穿著個白裙子晃來晃去,我對白裙子就很有陰影,眼下又看著一身白裙的女人站在那裡,腦子裡條件反射就想到胡雅婷,張嘴就道:「胡……」

  說話間,那女人已經轉過了身,我本是仔細盯著她的臉看,這下正看了個清楚,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水眸黑白分明,加上那條無暇的白裙子,整個人像是畫中走出來的典型江南美人。

  「你是房主吧?」她問。

  我點點頭,使勁兒盯著她看,除了長相和身材,她和胡雅婷再沒什麼不同了。

  那美女見我不回答,笑著自我介紹:「我叫雲美。」

  不一樣的又多了一點——名字。仔細聽聽,聲音也不一樣。

  哎,還想什麼呢?我一拍腦袋,又不是胡雅婷穿了白裙子,別人就不能穿了!

  面前這位身材雖然比不上三娘,卻也比還是學生的胡雅婷強多了!

  雲美又問:「這還有房子租嗎?」

  她這問題一問出來,我奇了怪了,這鬼屋竟招美女,什麼時候政府開始整頓環境嚴打,我失業了,就在這開個「非誠勿擾婚介所」,美女們齊刷刷的一站,來報名的男人肯定得排到西伯利亞去!

  介於上一個是狐狸精,對眼前這個,我非常警戒:「神仙?」

  她張大眼睛,奇怪的看著我。

  「妖怪?」

  她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這反應太正常了,我一下就感動了!

  活的美女!這對於一個整天生活在吊死鬼、人頭、狐狸精、小鬼、皮卡丘等各種非正常生物群中的單身男性來說,是極度充滿誘惑的存在。

  就是眼前這小姑娘看起來嬌滴滴的,要真把她丟這鬼屋住著,三天兩頭被嚇,出事了怎麼辦?

  見我猶豫,雲美問:「難道沒有房間了嗎?」

  我說:「其實吧,我這間屋子,不太干淨。」

  「沒關系!」雲美羞澀的說,「我對打掃屋子很在行。」

  這麼好的姑娘哪去找啊!我一咬牙,索性直說了:「這屋子裡鬧鬼。」

  「鬧鬼?」雲美驚訝的捂住嘴,過了幾秒,又道,「你騙人!」

  「我騙你做什麼?」

  「你要是不想租房給我,可以直說。」雲美輕聲道,「用不著說這種假話唬人。」

  我說:「不過這裡的鬼都挺好。」

  「那不如這樣。」雲美說,「你讓我住上一晚,若是我沒事,你就租房給我。」

  我本就擔心說了實話她會跑,聽她這麼說更是求之不得,連忙同意了。雲美進屋轉了一圈,指著二樓的主臥道:「就這間吧。」

  我本來就擔心她跑到吊死鬼的那間去,見她挑了個清靜的屋子,甚是開心,幫著她打掃了一遍,然後下樓抱了被褥打算往上跑。

  一圈忙完天也黑了,雲美說了一聲她要休息就關上了門,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在門口站著。我打心眼裡希望雲美能住這兒,同種生物居住在一起才有安全感,要是第一天她住著沒事,就說明她能和這些鬼和平相處,我就把房子租給她。

  今天晚上,誰也別想騷擾她!誰敢嚇唬她我和誰急!

  我剛下定了決心,一扭頭,看見旁邊一條紅舌頭。

  那吊死鬼站指著門問我:「腥鄰居?」

  「嗯。」我點頭。

  吊死鬼一扭頭就要往裡沖:「那偶腰去打個招撫!以後吼吼相處!」

  打屁招呼!怕的就是這個!我一把揪住那吊死鬼的舌頭往外拉:「不用打招呼!」

  吊死鬼用那雙死魚眼不爽的看著我:「木禮貌!」然後飄回了自己屋子。

  她前腳剛走,後腳雲美就開了門:「我怎麼聽見有人說話,你在叫我嗎?」

  我連忙擺手道:「你聽錯了吧?沒人說話。」眼角一瞥,樓梯口那男人頭又冒了出來,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往這邊看。

  哎呦喂!我苦著臉想,今天晚上可不好熬了。

  雲美奇道:「我明明聽見有人說話。」說完,還左右看看,有些緊張的問,「是不是你說的鬼?」

  眼看她眼神就要飄到男人頭哪裡,我一個閃身沖上去,擋住男人頭:「現在天還沒黑透呢,就算有鬼也不是活動的點兒啊!」

  雲美懷疑的看了我一眼,關上了門。

  我松了口氣,轉身問男人頭:「你跑上來干什麼?」

  男人頭看了眼雲美房間的門,扭頭用奇賤無比的語氣說:「oh,密斯特馬,你很厲害嘛!」

  我剛想警告他別再來嚇唬雲美,就聽到背後開門的聲音:「你聽,還是有說話的聲音啊!」

  我一激動,飛起一腳把男人頭踹開。這一腳踹得那叫一個「快准狠」,人頭嗖的一聲順著門就飛出去了。

  然後轉身對雲美笑:「我自言自語,自言自語。」

  「自言自語?」雲美笑嘻嘻的說,「你真可愛!」

  嘿嘿,可愛。我心裡一蕩,歪著身子靠在門口,撥弄了一下頭發,甩頭道:「你也很可愛。」

  雲美抿著嘴笑,紅著臉看我一眼,關上了門。

  你看你看,這反應多真實,看到帥哥就應該臉紅!

  所以姑娘還是人類的好,害羞、靦腆、可愛!

  我樂顛顛的往樓下走,正巧碰到三娘回來,踩著小高跟兒,拎著小包往屋子裡走。

  忽然看到三娘,我心裡一陣不安:「回來啦?」

  「嗯。」三娘應了一聲,鳳眼望向樓上,似笑非笑的問:「小馬哥啊,你又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我莫名的產生一種被正室捉奸在床的心虛感:「是個在租房子的。」

  「哦?」三娘拖長了聲音,「母的?」

  「嗯,母……女的。」我說,「其實吧,我跟她說了這房子鬧鬼,勸她不要租了,她說先住一晚上看看。」

  「哦!」

  「那啥,那個,人家就是借住一晚上,你能不能別去嚇唬她?」

  「嚇唬她?」三娘側著臉看著樓上,勾起嘴角,「她不來嚇我就好了!讓她好好住著吧。」

  她表現的這麼大度我心裡很是奇怪!上次張佳燕的生魂跟著我回來她都說不爽,這回也是一個雌性生物,而且還是個大美女,她怎麼就這麼豁達?

  三娘問:「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回房了。」

  我說:「這次也是女的,你怎麼就不生氣?」

  「為什麼生氣?」三娘笑的千嬌百媚,「她有我漂亮嗎?」然後腰一扭,回房了。

  這我就更糊塗了,雲美怎麼說也是江南風情的小家碧玉,和三娘各有各的美,可是三娘口中,她長的似乎比普通女孩還不如。

  我正想著,那男人頭又冒了出來,這次傷得很嚴重,除了鼻子,眼睛也開始冒血。

  他很憤怒很悲傷的指責我:「你又打我!」

  我揚起拳頭恐嚇他:「你晚上不許去騷擾雲美,要不然我揍死你!」

  男人頭喊道:「你不能干涉我的人身自由!我有人權!人權!the rights of man!我要去控告你!」

  拉倒吧!我鄙視的看著他,假洋鬼子就剩個頭了,都這樣了,還「人權」呢?!

  男人頭喊了一會兒,見我不理他,又自顧自地道:「OK,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不為難你了,but,你要幫我一個忙。」

  我一聽他拽英文我就想抽他,我強忍住這沖動問:「什麼?」

  男人頭紅著臉道:「我想和冰箱裡的那個美女……約會……」

  美女?為了確定這詞,我指向冰箱問:「那個?」

  男人頭認真的點點頭。

  我再次折服於這家伙的審美觀。

  男人頭又加了一句:「你要是不幫我,我不知道晚上會做出什麼事,you know,人在傷心的時候總是喜歡惡作劇。」

  恐嚇我?你當我馬力術是嚇大的?我一扭頭,直接走到冰箱前,開了門對那女鬼柔聲道:「求你了,和他約會去吧!」

  這不是為了我,是為了雲美。

  沒人捨得看到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被假洋鬼子男人頭嚇唬。

  女人頭用僅有的一只眼睛費力的看看我,又看看男人頭,斬釘截鐵的回答:「不要!」

  「為啥啊?」我苦口婆心,「你倆門當戶對,是同種族的。人家還留過學,怎麼說也是海歸,是有頭、有臉、有學歷的人物。你倆以後一起出去遛彎,碰見別的人頭,你一說你男朋友是『海歸』,倍兒有面子!別的不說啊,等你倆以後旅游,周游世界,碰到外國人頭,你讓他和人家溝通,翻譯都不用請,多牛B!」男人頭在一旁連連點頭。

  女人頭嫌棄的說:「可是他沒有身體。」

  嘿,你還好意思嫌棄人家沒身體!軟的不行我決定來硬的:「我是這屋子的房東,你不和他約會,我就把你趕出去!」我指著一旁的凳子道,「我是道士,你懂的!」

  女人頭一看到凳子估計就想到了之前我和她決斗時候的緊張場景,猶豫了一下道:「那、那我試著和他處處,你讓他進來吧。」

  男人頭早就等著這句話,立馬往冰箱裡沖。

  我聞著女人頭身上的那股味,好心提醒他:「勤快點出來透風。」

  搞定了這些,就差那小男孩了,我想了想,拿了根棍子把那屋子的門抵住,讓他出不來。

  也不知道這樣他是出的來?還是出不來?

  干完這一切,我拍拍手,回屋關上門開始分析現在的情況。

  雲美一來,這鬼屋裡住了兩個人了,還是一男一女,往後怎麼發展那就多元化了。

  一想到這種多元化我就十分激動!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女人,讓鬼屋更美好!

  在床上躺到半夜,我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靜,干脆翻身下床,為了雲美的安全,我打算出去巡視一圈。

  出了門,我輕手輕腳的走過三娘的屋子,然後直奔二樓而去。

  走到樓梯口,忽然聽到有人說話,我心裡一驚,想著不會又出來什麼新品種了吧?扒著牆角探出頭看。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我都快要哭了!

  死小孩、男人頭、女人頭還有那個吊死女鬼四個來齊了,齊刷刷的站在雲美門口開會。

  那女人頭問男人頭:「自從身體被火化,我一直想找個新身體,這女人的身體好看麼?」

  男人頭深情的道:「oh,baby,在我眼裡你最漂亮!」

  女人頭道:「我很自信我的長相,我問的是身體。」

  男人頭說:「很美,僅次於你。」

  我覺得雲美聽到這話一定不會高興。

  女人頭道:「那好,你去廚房拿把刀,一會進去直接割她脖子,然後我去奪她的身體。」

  我聽的目瞪口呆,心想這還得了?!雲美本來是個雜志平面照,換了頭非變成畢加索抽象畫不可!剛要出聲阻止,就見男人頭飛快的朝廚房飛去。

  這速度,簡直就是忠狗!

  我連忙站出來,對著那女人頭道:「別起這壞心思害人!哪涼快哪待著去!再搞這些,小心我揍你!」

  女人頭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說:「我就知道你們會來害人,出來巡邏。」

  女人頭打量我道:「巡邏就只穿個短褲?」

  「你懂什麼!」我說,「要是人家雲美被你嚇到了,那不得害怕的往我懷裡撲,我要用我的體溫溫暖她,讓她覺得安全。」

  女人頭和吊死鬼皆露出鄙夷的神色,齊聲道:「流氓/牛氓!」

  我氣道:「你們不嚇唬人家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圍在這兒干什麼?都給我回去!回去!」

  女人頭似是很不服氣,瞥了我一眼,不甘心的又看了一眼門,這才慢慢的飛回了冰箱。

  我扭頭看吊死鬼。

  吊死鬼極其委屈的說:「偶就素想打個招撫。」然後極其傷感的飄回了房間。

  我再看那死小孩,那門栓果然沒困住他。這小孩倒乖,默不作聲的翻著白眼看了我一眼,飄著下樓了。

  我扒在雲美門口,聽了一會兒,裡面沒有聲音。

  其實我還想多聽一會兒,但是穿得太少,凍的受不了,只能哆嗦著下了樓。

  走到樓下,男人頭剛從廚房裡飄出來,嘴裡叼著一把刀,見到我,表情非常激動,想要說話,卻又放不下那把刀,嘴裡嗯嗯嗚嗚的哼了半天啥都說不出來。

  我說:「得了得了,快把刀放回去。」

  那男人頭看了一眼冰箱,說:「嗚嗚……嚕嚕……嗯嗯嗯……嗚嗚……嚕嚕……」

  就這難受勁兒,還想殺人呢?寒磣不寒磣!

  我說:「她們開完會早解散了,你也哪兒來哪兒去吧。」

  男人頭詫異的說:「嗚嗚……嗚嗚……嗯嗯嗯。」

  「沒錯,都回去了。」我說,「你把刀放回去,早點睡覺,別熬夜了,睡吧,good night。」

  男人頭這才點點頭,回廚房放刀子。

  貔貅對我們的交流非常奇怪:「你能聽懂他說話?」

  我說:「聽不懂,不過我智商高,一猜就能猜中。」

  貔貅沉默了。

  這回是把他們全請回去了,不過看著幾個家伙不情不願的樣子,我就猜他們肯定還要搞出什麼蛾子,於是回了房以後,馬上貼著門口聽。

  果不其然,過了四十多分鍾,門外果然又有動靜了。

  嘿,看我這回不收拾你們!我正准備開門出去教訓這些家伙,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動作卻忽然一頓。

  那些鬼充其量只是開關個冰箱和門,這金屬碰撞的聲音倒是第一次聽見。

  再仔細一聽——聲音是從大門那裡傳來的,只響了幾聲就停了,要不是我一直注意著還真的聽不出來。

  別又有什麼髒東西吧?我把門開了個縫往外看。

  外面客廳沉靜了很久,就在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的時候,大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有兩個人輕手輕腳的從門外竄了進來,然後慢慢的掩上了門。

  月光照出了那倆人的影子——是活人。

  小偷!

  就算看到房子裡出現外星人,我都不會這麼吃驚。

  當初裝修的時候,強子還特意問過我要不要裝個防盜門,我大約估算了一下這屋裡所有家當的價錢,毅然的拒絕了。

  這油價不是又漲了嗎?真要順我這兒的東西,光來回車費他就得賠進去不少!

  所以我一直很放心,能來我這偷東西的,不是倒霉催的,就是缺心眼。

  那兩人在門口鬼鬼祟祟的蹲了一會兒,東張西望似乎在觀察地形。

  只聽得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問:「這裡真的住著有錢人?」

  他這聲音不小,嚇得另一個人連忙把他嘴捂住了:「小聲點!」

  然後左右看看,才低聲道:「說你笨你還真傻!這麼大一個村子就這一個別墅,怎麼可能沒錢?」

  那被捂住嘴的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被捂住了嘴還哼哼唧唧的想要說話,被另一個狠狠敲了一腦勺:「不許說話!」

  這倆人一個倒霉催的一個缺心眼,倒是品種齊全!

  這空氣如此清新,世界如此美好,這倆怎麼那麼想不開,踏入小偷的行列。

  而且房地產商拼了命的蓋,房子如雨後春筍一般嘩啦啦的冒,你偷誰不好,何苦來偷這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破門一個你還偏要撬進來!

  領頭的那個觀察了一會兒地形,低聲問:「哪個房間沒人?」

  那看起來缺心眼的伸著頭聽了一會兒,指向那個死小孩的房間:「這間。」

  倒讓他們碰巧了,那房間確實沒住人,就一個小鬼,經常把門鎖的嚴嚴實實。

  倆人湊過去,領頭的說:「開門。」那缺心眼的彎下身子擺弄門鎖。

  他們身後,冰箱門無聲的開了,那兩個不死心的人頭又悄無聲息的從冰箱裡飄出來。

  兩個人頭顯然沒想到這裡還有人,飄到兩人身後望了一會兒,對視一眼,又朝我房間的方向看了看,迅速向廚房飄去。

  不用明說,我就猜出來他們又惦記上人家的身體了。

  我看了看渾然不覺的兩個小偷,一下就樂了,偷我?收拾你都不用我自己動手!

  缺心眼的倒是真有一手,死活打不開的門被他一折騰,「啪嗒」一聲就開了。領頭的人連忙去推門,門「吱」的響了一聲,開一點,就又推不動了。

  「這門怎麼打不開?」推門的那個死命推,門依然絲毫不動。

  那小鬼如往常一樣緊緊頂住了門。

  缺心眼指著那小鬼道:「小孩。」

  沒想到他看起來傻乎乎的,卻能看到這些東西。

  「什麼小孩?」領頭的人半邊身體貼到了門上,憋著氣使勁兒推門。

  缺心眼的說:「有個小孩頂著門。」

  那領頭的人腳底一滑,險些撞到門上,連忙低頭去看:「哪裡有小孩?」

  缺心眼的指著小鬼道:「就在這。」

  「這?」領頭那人弓著腰看,「哪有人?」

  「有人!」缺心眼的說,「你倆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

  房間裡一片寂靜,黑烏烏一片,領頭那人的身體明顯僵住了,轉頭說:「你……你……你別胡說!」

  話音未落,他手還推在門上,門卻「啪」的一聲關上了。

  缺心眼人傻、膽大、不怕鬼,咧嘴笑道:「那小孩把門關了。」

  領頭嚇得不輕,看看那門又看看缺心眼,指著那門說不出話來。

  缺心眼的又粗聲粗氣的問:「還進去不?」

  領頭說話都哆嗦:「不進去了,上樓,換一間。」

  說到這,他抽了抽鼻子,問:「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

  男人頭叼了一把菜刀,和女人頭一起飄在他背後。

  缺心眼的道:「你背後有個人頭。」

  領頭的一驚,馬上轉頭向後看,他頭轉的快,那兩個人頭躲得更快,自始至終都保持在他身後的位置毫不動搖。

  「哪兒?哪兒有人頭?」

  「兩個人頭,一男一女。」缺心眼說,「就在你身後。」

  「給我閉嘴!」估計現在在領頭的眼裡,這缺心眼比鬼更恐怖!「不許再說話!」說完,自顧自的往樓上走。

  兩個人頭都跟了上去。

  缺心眼的乖乖的閉了嘴,很是委屈的盯著倆人頭,跟著後面也上了樓。

  男人頭叼著菜刀,找准了位置就要割領頭的脖子,剛沖上去,就被缺心眼跟拍皮球一樣一手掌拍了下去,被拍下去的男人頭又鍥而不捨得沖上來,缺心眼再接著拍。

  我從沒見過用這種方式決斗的殺手和小偷。

  眼看著他們已經走出了門縫能見的范圍,上了樓梯,我打開門,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

  那領頭走路疑神疑鬼,時不時的轉頭看看。

  我輕手輕腳的過去,躲在樓梯下邊鬼祟的偷看。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熱氣,三娘的聲音響起:「深更半夜的,你在做什麼?」

  「噓……」我樂顛顛的說,「有賊!」

  「我倒覺得你更像賊。」三娘輕笑道,「你不怕他們偷你東西?」

  我更高興了:「樓上沒有我的東西。」

  三娘說:「他們來偷這屋子,倒也可憐。」

  我說:「肯定有好戲,那兩個人頭都跟上去了,就是這裡看不清楚。」

  三娘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玉盤:「從這裡看。」

  看來喜歡湊熱鬧不是人類的專利。

  盤子上,那倆人剛從道士房裡出來,曾經有人說過做虧心事的最怕鬼神,看起來不假。

  男人頭估計被拍暈了,叼著刀一晃一晃的跟在後面,女人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在旁邊罵他。

  領頭那個估計是覺得不對,問那個缺心眼:「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

  缺心眼說:「鬧鬼……」他鬼字還沒說完,領頭那個就一個棒槌錘到他的頭上:「閉嘴!」然後指著一扇門道:「開門!」

  缺心眼剛蹲下去,吊死鬼就從旁邊屋子飄了出來。缺心眼一扭頭看到了,想要說話又怕被揍,用力向女鬼的方向齜牙咧嘴。

  蹲在旁邊的領頭的說:「你犯什麼傻,快開門。」

  吊死鬼已經飄到了他們身後,缺心眼嘟囔著:「那我不管了。」然後蹲下來,從兜裡拿出一根鐵絲插進鎖孔。

  我正看得高興,忽然聽三娘問:「你看他們撬的是誰的門?」心一下就涼了,樓上就一間鎖門的屋子,裡面住著雲美!

  想到這裡,我連忙起身往樓上跑,剛站起來又被三娘拽住了:「快看!」

  我低頭去看,門已經被撬開了,開了一道小縫,缺心眼還趴在門縫上看,領頭卻坐在地上,臉色煞白,指著那門不停的哆嗦。

  「你猜他為什麼會這樣?」三娘問。

  我說:「羊癲瘋犯了?」

  「笨蛋!」三娘橫我一眼。

  吊死鬼飄到那領頭的男人面前,很好心的問:「你有木有事?」

  領頭的第一眼先看到那舌頭,愣了一下,順著舌頭往上看,然後全然不顧一個小偷的職業道德,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鬼啊!!!」

  他邊咆哮邊手腳並用的往外爬,女人頭攔在他前面,喊:「就是現在,快割他腦袋!」

  一個半邊骨頭半邊殘肉的臉,是個很大的視覺沖擊,領頭又嚎叫了一聲,轉過身就往外跑,他這一轉身不要緊,男人頭刀子正好迎上來,一刀戳在手臂上,血噗的一下噴出來。領頭的眼淚都嚇出來了,邊叫邊往樓下跑。

  我見他精神和肉體受到了雙重折磨,心有不忍,毅然的站出來,想讓他看到一個同類能堅強些,誰知道他見到我,愣了一下,像是再次被刺激,叫的更大聲:「啊!!!」然後連滾帶爬的跑出去,竟然嚇得失禁了,地上蔓延出一道筆直的水漬。

  見到鬼叫就罷了,見到人也叫!你有沒有原則?

  我長得有那麼恐怖嗎?

  人頭和吊死鬼聚了過來,我看著地上的水印很是痛心,這附屬品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義正言辭的對他們說:「你們再不許嚇人了,誰嚇人誰拖地。」

  這威脅很管用,他們看著那水印全都沉默了。

  「等、等等我。」那缺心眼慌慌張張地想跟著領頭的一起跑,樓梯剛跑到一半,一腳踏空,滾了下來,一動不動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去探他鼻息,還有氣,剛松了一口氣,忽然聽見樓上有人問:「這是怎麼了?」

  我一抬頭,雲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

  我搖手說:「沒事,沒事,他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哦,這樣啊。」雲美笑道,「聽到外面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呢,那我回去睡了。」

  三娘看著雲美離開,嗤笑了一聲,道:「不知道被嚇到的是誰!」

  我聽得她這話中有話,問道:「什麼意思?」

  三娘瞟我一眼,撒嬌似地罵了句:「笨蛋!」然後轉身回房了。

  我把那缺心眼拖回屋子裡,大半夜的,兩個男人獨處一室,我心中一片淒涼。

  那缺心眼依然一動不動,我懷疑他是不是摔壞了,翻著他的頭看有沒有什麼傷,手一動,卻看見他脖子上掛著什麼東西。

  那東西看上去是線,出手去摸卻冰涼涼的,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極細的金屬絲編成的繩子,繩上掛著一把鐵鎖,一點銹都沒有,亮的能發光,手掌大小的鎖體上面印著一個篆體的「偷」字。

  這鎖看似粗重,拿起來卻十分輕巧,更妙的是,鎖繩上沒有結,鎖上也沒有鑰匙洞,繩和鎖卻是緊緊相接,扯也扯不下來。

  我拿著鎖研究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是怎麼把頭套進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雲美跑來敲門,依然是一身白裙,和昨天不同的是上面多了幾大朵鮮紅的牡丹花,我看著她這身衣服有點犯糊塗,記得她昨天沒拿包,從哪換的衣服?

  疑慮一閃而過,隨即便被我拋到腦後去了,衣服什麼的都是小事,女人是世上最神奇的生物,你永遠猜不到她們的東西放在哪。

  雲美問:「這下你可以把房子租給我了吧?」

  想到昨天晚上的凶險,我咽下一把辛酸淚,二話沒說和雲美簽了租約。

  雲美笑盈盈地收起合約,道:「那我就可以上去收拾房子了。」

  我說:「你選的那間是主臥。」

  雲美道:「其實我喜歡那間有梳妝台的屋子,可惜裡面有人了。」

  我一愣,心想那屋子裡只有一個吊死鬼,哪兒有什麼人!

  尚未反應過來,雲美忽然一笑,俏皮的彎下腰,手指指著我的胸口掛著的貔貅道:「你這項鏈真好看。」

  這話好像在哪裡聽過,我背後刷的一下涼了。

  雲美哼著歌往樓上走。我干笑了兩聲,問貔貅:「你、你有沒有覺得她這話怪怪的?」

  貔貅語氣不善,卻回答迅速:「她這是實話!」

  得,問錯人了。

  缺心眼中午還沒醒,我出門到村裡找醫生。

  走到村裡發現有家人門口圍了一堆人,有村民小聲議論:「誰干的?」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一晚上變成了這樣?」

  我拉了一個村民問:「什麼事?」

  村民道:「趙二叔家養的牛昨天晚上死了,身體都好好的,頭沒了。」

  「啊?」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除了頭,身體都在。」村民說,「要是偷牛應該一整頭一起偷,怎麼會只砍個頭?趙二叔平時也沒和人結怨,到底是誰干的?太缺德了!」

  村裡的小孩跑著喊:「外星人!外星人!」

  透過人群,我看到那院子裡地上一攤血跡,黑紅黑紅的,濺在地上像一大朵牡丹花。

  我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村民說村裡醫生進城買藥了,我無功而返,走到半路,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喊:「凶惡啊!凶惡!」

  我一扭頭,見上次那黑胡子老道站在我身後,異常嚴肅的盯著我:「馬居士別來無恙!上次一別,老道說過的話可曾成真?」

  我早把他說過什麼忘了,現在回想,上次那命案還真讓他說中了!

  那道士顯然看透我在想什麼,微微一笑,仙風道骨:「你還不信我?」

  我問:「你還要錢不?」

  他回答的毫不遲疑:「要。」

  我轉身就走:「那我就不信你。」

  道士一把拉住我:「你現在被鬼怪纏身,十分危險,貧道是見你有難,好心助你。」

  我冷哼一聲,鬼?自從成為道士,我每天見的鬼那是成千上萬,現在心靈像小草一樣堅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挺得過酷暑,熬得過嚴寒,還拿鬼嚇唬我?你個out了!

  我說:「拉倒吧你!人家電視和小說裡的道士都不是這樣的,就算神出鬼沒,關鍵時刻也會出現,你倒好,事情都解決了跑出來放馬後炮!」

  道士道:「前幾天我去參加全國道觀代表大會,實在脫不開身。」

  我問:「代表大會比人命重要?」

  道士說:「這次會議通過的是《香火錢分配法案》。」

  行,這確實重要。我無話可說,抬腳就走。

  那道士還不死心的在身後喊:「你身上妖氣沖天,恐有性命之憂,你得小心!小心!」

  我回到小屋子,卻發現那缺心眼早就醒了,蹲在冰箱前面,跟那兩個人頭大眼瞪小眼。

  兩個人頭顯然很少被人這樣盯著,都面有尷尬之色,男人頭問女人頭:「baby,要不要砍他的頭?」

  女人頭道:「若是用了他的頭,也變傻了怎麼辦?」

  男人頭道:「我覺得這個人深不可則。」

  女人頭說:「那你上去砍了他。」

  「oh,baby!」男人頭顯然昨天被拍怕了,「我想你說的有道理,他看起來並不聰明。」

  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缺心眼忽然嘿嘿一笑,指著兩個人頭道:「傻帽!」

  我走過去問那缺心眼:「你怎麼還不走?」

  缺心眼看我一眼,撇了撇嘴,很委屈的說:「沒有人來接我。」

  我再問,這家伙一問三不知,只說昨天逃走的那個家伙是三個月前認識的,給他買了新衣服,還說如果偷到東西再給他買雞腿吃。

  看樣子這缺心眼的也是被人騙了,我問:「你們坐什麼車過來的?」

  缺心眼的說:「汽車。」

  我又問:「你原來住在哪裡?」

  缺心眼說:「房子裡。」

  我絕望了,問:「那帶你來的人叫什麼名字?」

  缺心眼說:「他說他叫布萊德比特。」

  我都要哭了,繼續問:「那你總知道你自己的名字吧?」

  缺心眼的說:「我叫雷迪嘎嘎。」

  男人頭重新打量雷迪嘎嘎:「看不出來,你們也是海龜。」

  我痛苦的捂住了臉。

  我帶著雷迪嘎嘎去村裡問了一圈,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

  我本來就沒指望,這連名字都是布萊德比特給起的,缺心眼能這麼容易找到家,只能又把他帶回來。

  等回到房子,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再一看,客廳的桌子上擺滿了飯菜,手藝精湛,色香味俱全,坐在桌邊的三娘拿著筷子,正優雅的夾著菜往嘴裡送。

  看不出三娘也會做飯,我大吃一驚:「你做的?」

  「我?」三娘嘴角一彎,「小馬哥你真會開玩笑,我像會做飯的人嗎?」

  說話間,卻看見雲美端一盤土豆燉牛肉出來,笑道:「我今天出門,見到外面有賣牛肉的,就順便買了一點。」

  「哦……」三娘走過去,「我聽說了,就是那頭沒了頭的牛吧?昨天剛死,肉還新鮮。」

  三娘說完,夾了一片牛肉放進嘴裡,彎起眼睛看雲美:「手藝不錯。」

  雲美做飯手藝確實了得,一頓飯吃得雷迪嘎嘎紅光滿面,心滿意足的攤在椅子上打著飽嗝,吃過飯,雲美又主動收拾碗碟。

  聽著廚房嘩啦啦的水聲,我忽然泛起一種家的感覺。

  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這樣的女人哪裡去找!

  「看的眼睛都直了。」三娘笑道,「你們人類果真容易被外表迷惑。」

  這話聽得我心裡一動,還想問,卻見三娘又是嫵媚一笑:「不過,若是你們不被外表迷惑,我們狐精就沒用武之地了。」說完,起身往房裡走,走到房門口,又扶著門轉身朝我一笑,「小馬哥,最近不太平,你可得小心著點。」

  她似乎話中有話,我轉頭再聽雲美洗碗的聲音忽然覺得有些別扭,剛剛泛起的想和雲美聊天的興致也沒有了,領著雷迪嘎嘎回房了。

  晚上我給雷迪嘎嘎打了個地鋪,他似乎從小就睡地上,倒也習慣,翻了個身馬上就睡著了。

  誰知睡到半夜,那雷迪嘎嘎忽然從地上竄起來。

  我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問:「怎麼了?」

  雷迪嘎嘎道:「有聲音。」

  我仔細一聽,果然有細碎的腳步聲。

  我從門縫往外看,卻看見穿著白底牡丹花長裙的雲美,一步一步下樓,然後小心的開了門,走了出去。

  這麼晚了,她出去干什麼?

  雷迪嘎嘎扒著門縫看著雲美走出去,打了個哈欠,跑回去接著睡了,我躺回床上,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雷迪嘎嘎忽然抬起頭,又望向門口。

  我馬上豎起耳朵聽,果然聽到門的聲音。

  他對這些事倒是異常敏感。

  再次趴到門口去看,卻見雲美又回來了。

  我松了口氣,剛接著睡覺,忽然腦中閃過什麼,覺得哪裡不對,又重新湊過去看。

  這次果然看出了些端倪。

  與剛才出門不同,雲美的衣服變了顏色,方才雖然牡丹花的顏色再黑暗中顯得暗沉,卻能清楚看見她的白裙子,而現在,她的裙子卻明顯變了顏色,那深色的圖案明顯的擴大了。

  完全沒有規則的圖形,深淺不一,像是噴濺上去的。

  這形狀就像白天看見的那攤牛的血跡!

  血?

  我腦中嗡的一聲,雲美出門到底干了什麼?

  我看著雲美上樓,消失在視線所及的范圍,雷迪嘎嘎忽然伸手捅我:「我想尿尿。」

  我嚇了一跳,道:「廁所出門右轉。」雷迪嘎嘎開門跑了出去。

  我坐著想了半天,心道這樣想沒完沒了,不如明天直接問她。

  想罷,我起身准備關門,這才發現那雷迪嘎嘎出去上廁所,已經過了快很久,還未回來。

  此時月明星稀,外面寂靜一片,我還未從雲美的詭異事件中恢復過來,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最壞的方面——那缺心眼,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

  想到這裡,我緩緩推開門,輕聲叫道:「雷迪嘎嘎?你在不?」

  沒人回應,四周一片死寂,屋外傳來一陣陣狼嚎。

  「雷迪嘎嘎?」我推開門,輕手輕腳邊走邊叫,「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剛走兩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扭頭一看,三娘穿著蕾絲睡裙,修長的手指擦過嘴角,看著我的媚眼帶著怨氣,舔著嘴唇道:「小馬哥,我晚上一般不吃宵夜,但你要是再學鴨子叫,我不介意破戒清蒸了你。」

  兩個人頭開了冰箱門往這裡看。

  我馬上閉嘴。三娘哼了一聲,關上門。

  那兩個人頭笑的冰箱的架子都在抖,我轉頭說:「再笑清蒸了你們。」

  冰箱門立馬關上了。

  這果然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現在屋子裡徹底清淨了,我跑到廁所去找,雷迪嘎嘎不在。

  有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扭頭看向二樓。

  屋外又傳來陣陣狼嚎。

  我咽了口吐沫,往樓上走。

  剛走到二樓,忽然見身下一個頭伸出來,我條件反射,正想一腳踩上去,那頭又縮了回去。

  這不是那缺心眼麼?我說:「你在這做什麼?」

  雷迪嘎嘎蹲在雲美房門口,對我揮揮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著雲美的門輕聲道:「你看……」

  我一看,門鎖被他打開了,開了一條小縫。

  「你偷窺?」我伸手拍缺心眼的頭:「有什麼好看的!回去睡覺!」

  缺心眼說:「好看,那女人在脫衣服。」

  我說:「你真沒素質,這能隨便看嗎?」然後蹲下來,把眼睛湊到門縫上。

  雲美果然還沒睡,背對著門站著,正在脫裙子。

  她只開了床頭燈,屋內燈光異常昏暗,但這女人的皮膚卻嫩的像能滴出水,裙子只拉開了拉鏈,就順著身體滑了下去。

  雲美脫了裙子,又去脫內衣,幾分鍾下來,已經背著我們脫得光溜溜,渾身上下一絲不掛,窈窕的曲線一覽無遺。

  雷迪嘎嘎說的沒錯,果真好看!

  我心情澎湃,一邊偷看一邊低聲喊:「快轉過來,轉過來!」

  雷迪嘎嘎鄙視的看我一眼,道:「她還沒有脫完呢。」

  這都脫得光光的了,還有什麼?

  我奇怪的向門裡望去,卻見雲美又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頭發。

  假發?現在很多女孩喜歡戴假發,沒想到雲美那一頭飄逸的長發也是假的。

  我正想著,卻見雲美雙手成爪狀,抓住了頭發用力向兩邊扯,那頭皮竟然活生生的被她扯開,露出裡面模糊的血肉。

  我驚呆了!

  雲美手上動作不停,那手中的皮從腦袋扯到胸口,所過之處,血淋淋的肉和神經慢慢顯現出來。

  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心裡終於明白那天晚上那個領頭的看到什麼了!

  等皮全扯完,雲美身上的肉還在隨著動作抖動,她卻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那副模樣沒法形容,簡直就像打了馬賽克的奧特曼。

  血人把皮扔在一旁,又從桌子上撿回一張什麼東西,拿了針線縫補,邊補,邊拿了筆細細的畫。

  原來雲美也是個妖怪!

  這情景嚴重刺激我的神經,我再也受不了,轉身跑下樓沖進了三娘的房間求救。

  門沒關,我一推就進去了,三娘正背著我坐在床頭打坐。

  我喊道:「三娘!有妖怪!」

  「妖怪?你說我啊?」隨著一如既往,帶著笑意的嬌滴滴的聲音,三娘轉過了頭,脖子以上卻赫然是一個毛茸茸的狐狸頭!

  連接受到這種刺激,我眼前一黑,就沒知覺了。

  再醒來是在自己的房裡,雷迪嘎嘎坐在床邊,旁邊飄著男人頭。

  男人頭說:「米斯特馬,你昨晚暈倒在三娘房裡了,雷迪嘎嘎把你搬回來的,你沒事吧?」

  我愣了一會兒才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頓時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

  老子這是什麼運氣,之前一見鍾情的女人是個狐狸精,之後喜歡上的,又是個披著人皮的奧特曼!

  男人頭歎氣道:「米斯特馬,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經聽雷迪嘎嘎說了,我站在自己的立場,對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我說,「我對女人失去信心了。」

  男人頭說:「只要你別對男人有信心就行。」

  缺心眼甕聲甕氣的說:「可是這世上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嗎?」

  「Oh~no……」男人頭搖著頭道,「還有動物呢。」

  沉寂了很久的貔貅忽然很激動地罵:「滾蛋!」

  我心中尚存一絲希望,問男人頭:「她……她應該不是個壞妖怪吧?」

  男人頭說話很實誠:「不知道,但是她對我不構成任何威脅。」

  話音未落,卻看見苟富貴帶著勿相忘從門口飄進來:「雷鋒同志,有件事要向你咨詢一下。」

  我手一揮:「沒空!」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別這樣嘛,花你幾分鍾時間,說不定能為死者找到點線索呢。」

  「死者?」我皺著眉頭問道,「什麼死者?」

  「看來你還不知道,」勿相忘接口道,「昨天村子裡死了一個人,屍體頭沒了,皮也被扒了。」

  我聞言一驚,問:「死人了?昨天什麼時候?」

  「昨天深夜……?」苟富貴拍著肚子思索,「不對,算起來應該是今天凌晨了。」

  我心裡咯登一聲,這時間和雲美出門的時間差不多吻合。

  再配上那一副血裙子,有些話已經呼之欲出。

  「what?頭沒了?」男人頭敏銳的抓住了勿相忘話中對自己有價值的信息,連聲道,「那屍體呢?反正你們留著也沒有用,別浪費,給我吧。」

  「屍體被市裡面的人類警官運回去了,不過皮都被扒了,留著給你也沒用嘛。」苟富貴示意勿相忘把記事本拿給我們看,「等下次吧。」

  我邊看勿相忘的記事本邊問:「身體能隨便偷嗎?」

  苟富貴說:「在不違反紀律的條件下,給群眾辦個好事,也是可以的嘛,是吧。」

  很多時候,聽見他說話的腔調,我就忍不住的想抽他。

  勿相忘指著筆記本說:「就是這個。」

  我一看,上面貼了幾張相片,有整體的有局部的,也不知道怎麼照下來的,照的倒是全面,若不是之前他們兩人已經說過,我怎麼也想不出這是個人,沒了頭的身體縮成蝦子的形狀,加上照片上看不出大小,猛地一看,像是只牲畜。

  「剝皮的手法很嫻熟。」勿相忘說,「整張剝下來的,一點皮都沒剩。你認得這人麼?」

  我說:「你問我啊?」

  苟富貴、勿相忘齊齊點頭。

  「都這德行了,我就算見過,也認不出來了啊。」我看著那死者身上的脂肪和血跡,想起昨天晚上看見的人形怪物,一陣反胃:「你們把他鬼魂叫過來問問不就了了麼。」

  「不是我們不想叫,這同志死的時候魂魄也被吞了,想找也找不到。」苟富貴說,「屍體是在村裡廢棄的老房子發現的,你們人類刑警把村裡人都問遍了,也沒找到一個沒失蹤的,沒辦法的嘛。」

  就在這時,雷迪嘎嘎忽然伸手指著那照片道:「布萊德比特!」

  男人頭湊過去看,道:「沒錯,就是那天晚上那個。」

  兩個鬼差驚道:「外國人?」

  我強忍著惡心,仔細一看,那屍體的手臂上有一道傷口,看起來像是新傷——那天晚上男人頭刺的!

  雷迪嘎嘎很是不滿的指著照片說:「哎呦,傻蛋!讓人把皮和頭都偷走了。」

  我心中一涼,忽然想起昨天雲美拿在手裡縫補的東西,不就是張新鮮的人皮嗎?

  我連忙說:「我有線索!」

  兩個鬼差馬上轉頭看我。我把這兩天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苟富貴皺著眉道:「雷鋒同志,這我就要批評你了,你這樣不對嘛!我知道你養這麼多妖怪是善心,可是既然要養就要管好,不能讓他們擾民,你看現在,給我們增加這麼多工作量,你這樣不對嘛!」

  誰沒事養這東西!我這背後還在發毛呢,他就來這麼一句!

  上一個死的是布萊德比特,下一個指不定就輪到我了,我對鬼差道:「兩位大哥,我確實不知道她真實身份,你們看看能不能把她給收了?」

  「雷鋒同志啊……」苟富貴皺著眉說,「妖有妖道,鬼有鬼路。就像人間惡人殺人我們沒法制裁一樣,這事不是我們的管轄范圍。」

  「那就沒辦法了?」我問,「你們就一點兒也管不了她?」

  「有辦法,無論是人還是妖,她的魂魄都歸我們管。」勿相忘說,「這樣吧,你先殺了她,然後我們來幫你。」

  我扶住額頭,老子要是能搞死她我還用你們干嘛啊?

  苟富貴拍著肚子道:「不過嘛,她這樣殺人也不行嘛,等我們回去上報一下,看上面批下來怎麼處理。」

  我充滿希望的問:「什麼時候能批下來。」

  「快著呢。」勿相忘回答,「我們報給村鬼差所,村鬼差所上報給鎮鬼差所,鎮鬼差所上報給市鬼差所,市鬼差所上報給省辦公所,經過省辦公所處理再上報中央,中央研究後再咨詢閻王,閻王會在下次上天庭開各界代表例行會議的時候遞交書面材料和妖王溝通……算下來,大概八九百年就能有消息了。」

  我剛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就破滅了。

  「算了吧,來不及了!」我無力的揮揮手說,「別用這點小事打擾他們了,馬上世界末日了,還是給他們多留點時間去商討怎麼拯救地球吧!」

  苟富貴說:「話說回來,雷鋒同志,這種事情還是得你們人類和妖類自己解決,人間不是有收妖的嘛。」

  我聽了他這話,恍然大悟,我不就是個道士嘛,然後我望向貔貅,張口道:「你……」

  話未說完,貔貅已經沒有好氣的接口:「我早說過,你我一體,你弱我弱,你強則我強。上次現原形壓制趙宜我已經元氣大傷,現在連顯出原形都困難。」

  我又想起樓上的道士:「那樓上張道士……」

  「張天師不過是法身在這,偶爾才回來一次,上次遇到是你運氣。」

  我摸出口袋裡剩下的符,眼巴巴的看著貔貅。

  貔貅道:「鬼和妖不是一個等級的,強力符咒自然也需要施術者的法力。」

  我再沒話說了,轉身從床底下的鞋盒的夾層裡拿出六百塊錢揣兜裡,收拾了幾件衣服,拉著雷迪嘎嘎准備開溜。

  剛走到客廳,卻見正門被推開,三娘和雲美走了進來。

  雲美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好奇的看著拿著大包小包的我:「房東,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三娘嬌俏一笑:「呦,怎麼,昨天真的被嚇到了?」

  我看著雲美就想起昨天晚上那個血人奧特曼,腿肚子都打顫,指著兩個鬼差道:「我我我……我送送他們……」

  「不要出去了。」雲美道,「昨天晚上死了個人,外面不太平。」

  她們堵著門,我們還真沒法出去!

  眼見這會兒也不能對他們來硬的,我急中生智,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人,低聲對苟富貴道:「這附近有個黑胡子的道士,他會收妖,你們把他找來救我。」

  苟富貴點點頭,然後和勿相忘穿門而出。

  雲美回頭沖我甜甜一笑:「這才乖嘛!」

  她的語氣像是已經和我很熟了一般,我這個人腦補能力比較強,看到她就想起昨天那血肉模糊的馬賽克,聽她這麼熟稔的說話渾身都不舒服!

  「所以說,還是在房間裡安全。」雲美說完,玉手一動,把門反鎖了。

  我看著那門鎖,一瞬間就明白了電視上那些被拐騙進賓館的無知少女,看到男人鎖門時的心情。

  「三娘,你在這坐著吧。」雲美拎起手上的肉,「我去做飯。」

  我問:「昨天不是已經買過肉了嗎?」

  「這個新鮮啊!」雲美拎起肉,朝我晃了晃,紅白相間的五花肉隨著她的動作顫動,紅色的液體順著肉滴下來。

  我呆了,腿肚子開始抽動。

  「你看,多新鮮。」雲美用手勾了一下那血跡,笑的異常甜美,「每天都有這麼新鮮的肉真是太好了!」

  昨天是牛肉,今天是什麼肉?

  我打了個冷戰。

  雲美哼著小曲進了廚房,我有種直接打開門逃出去的沖動,一轉頭卻見三娘笑意盈盈的看著我。

  我看明白了,妖怪都是一伙的!

  她倆這是分工合作,一個做飯,一個盯著我。

  我只能硬著頭皮找了個椅子,哆嗦著坐下。

  三娘靠在桌子上,用手支著頭,彎著嘴角問:「昨天嚇到你了啊?」

  我也不知道怎樣回答,含糊的應了一聲,三娘聽見我回應,明月似的彎眉挑了起來,語氣中頗有不滿:「怎麼?我原形長得不好看?」

  作為一個能屈能伸有智慧的男人,我此時只能屈服於惡勢力之下,連連點頭:「好看。」

  「說謊!」三娘偏過頭,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那你為什麼會嚇暈。」

  「瞧你這話說的,我要是公狐狸一定被你迷死了!」我說,「那不是因為我不是公狐狸麼,有些地方欣賞不了。」

  三娘瞧了瞧我,嫣然一笑。

  貔貅不屑的哼了一聲。

  他不哼倒還好,一哼我就來氣,低頭壓低了聲音問它:「你早看出雲美是妖怪,怎麼不告訴我?」

  貔貅道:「她誇我了。」

  我就靠了,堂堂一個神獸就這樣被糖衣炮彈打倒了!

  我表面上鎮定,心裡卻火急火燎的,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道那一胖一瘦兩個鬼差到底有沒有找到那黑胡子老道。

  不多時,雲美端出了熱騰騰的飯菜。

  一桌子的肉,依然是色香味俱佳,我卻是一點食欲都沒有。

  三娘舉起筷子,夾了片肉放進嘴裡:「果然還是新鮮的好!這肉質比昨天的更嫩。」說罷,橫著眼睛看向我,「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有這麼新鮮的肉了。」

  雷迪嘎嘎傻人有傻福,什麼都不知道吃的歡,我卻是如坐針氈,一口都吃不下去。

  雲美道:「馬力術,怎麼不動筷子?」

  我說:「我不餓。」

  雲美皺起眉頭看向我:「你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我一個哆嗦,連忙拿起筷子挑了個蒜瓣放進嘴裡,連聲道:「好吃,好吃,肥而不膩。」

  「做肉,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雲美笑道,「切肉一定要順著紋理,好切還順手,今天切肉的時候有骨頭,我用力劈下去,濺了我一臉的血,不知道洗沒洗干淨。」

  我看向雲美,她脖子右側,有一小塊深色的血污,襯在白皙的皮膚上,異常扎眼。

  「最重要的就是外面一層皮,不過我扒皮最是拿手了。」雲美側過頭,手上比劃著,「整個剝下來,一點都不打摺……」說到這,她又上下打量我,「馬力術,你的皮看起來很好剝呢。」

  我打了個冷戰。

  雲美對著我莞爾一笑:「開玩笑的。」

  我沒看出來她是在開玩笑。

  好容易熬過這頓飯,天也暗了,夕陽的余暉已經不足以照亮屋子,我見雲美和三娘低頭收拾碗碟,心下又起了逃跑的念頭,打著哈哈道:「這麼暗,我去開燈。」

  然後走到門口,面對著她們一手拉燈繩,一手在身後偷偷去擰大門的鎖。

  「咯登」一聲,鎖開了。

  正在埋頭收拾碗筷的雲美警覺的抬起頭:「什麼聲音?」

  我一手正在背著擰門,一下子就僵住了,干笑著問:「聲音?什麼聲音?哪有聲音?」

  三娘沒說話,彎著眼睛看著我,目光落在我放在身後的胳膊上。

  吃的滿嘴油光的雷迪嘎嘎舉手道:「他開門的聲音。」

  我憤怒的瞪向他——你是站在哪邊的!

  雲美放下碗筷,朝我走來:「馬力術,你不能出去,外面……」

  眼看她越走越近,我心道一聲「聽你的才有鬼!」轉過身拉開門就准備往外跑。

  一拉開門,卻看到門外站著個一身道袍,仙風道骨的老頭——正是那黑胡子老道。

  我立在門口,前面是黑胡子道士,身後是雲美和三娘。

  此時雲淡星稀,門前月光下是一棵禿脖子楊樹的倒影,遠處傳來陣陣狼嚎。

  我心裡卻是豁然開朗。

  黑胡子道士摸著胡子,朝我雲淡風輕的笑道:「有兩個鬼差找我來救你,怎樣,我說的沒錯吧?」

  這就是希望的感覺,我一瞬間覺得他的道袍都在發光,用熒光蟲已經不足以形容這意外之喜在我心中燃起的亮度,硬要比方的話,這老道整個人就像黑暗中的夜明珠一樣!沒錯!像珠一樣!

  「仙人!」我再激動不過,一閃身躲到道士身後,拉著道士的道袍嚎道,「恩人,救命啊!」

  那道士側過頭,對我微微頷首:「發現你屋裡有妖怪,終於相信我的話了?」

  「相信了!相信了!」我伸手指向雲美,「你看。」

  道士微笑頷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轉過頭。

  「怎麼了?」雲美正好追過來,走到門口,忽然停住,看著老道,一臉警惕的問,「你是誰?」

  「我本來以為是無名小妖,竟然是傳說中的畫皮妖!」黑胡子道士看著雲美,臉色微變。

  本是坐在一旁的三娘聞言也站起來看,望著老道怒道:「好個不要命的道士,竟然闖到這裡來了!」

  黑胡子道士臉色大變:「千年狐精!」

  這道士不知道原來收過多少妖,面前兩個女妖精看著那道士,眼睛幾乎要噴火。

  天敵相遇,一時間風起雲湧,雷電交加,戰爭一觸即發。

  這氣氛如此緊張,我擔心黑胡子老道打不過他們,問道:「你能不能打過她們?」

  「這兩個妖孽修行不淺。」黑胡子老道低聲說,「我之前收妖元氣大傷,毫無勝算。」

  我一聽,急了:「那怎麼辦?」

  「無妨,莫要慌張,不礙事。」老道氣定神閒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符遞給我,「你速速上前,用這張符鎮住她。」

  我拿著符,問:「那你呢?」

  那道士後退一步,義正言辭的抱拳:「貧道法力不濟,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說罷,轉身就跑。

  我真想一腳踹死他!

  雷迪嘎嘎有個和狗一樣的毛病,見到有人跑,一路哈哈哈哈哈的追了上去。

  我不用回頭就能感覺到身後兩個女妖怪的怒火,再也顧不上什麼,拔腿就追著雷迪嘎嘎和黑胡子道士而去。

  雲美在背後喊:「馬力術,等等!馬力術!不要跑出去!」

  我一扭頭,見那兩個女妖精也追了上來,撒開蹄子跑的更快了。

  老道望望我們,又望望後面緊追不捨的兩個女妖精,張嘴就罵:「我勒個擦!你們追過來做什麼!」

  我們三人跑到村旁一個廢棄的屋子裡,我一看三娘和雲美追過來,連忙關了門。那門破的快要散架了,我到處找東西堵門,這屋子裡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我順手摸了個破椅子,正准備堵門,黑胡子老道一揮手道:「不用那麼麻煩!」然後伸手掏出幾張符,啪啪啪的貼在門上,然後說,「這樣她們就進不來了。」

  果然,那破門上只貼了那幾道符,雲美和三娘兩個人到了門口,只是敲門,卻進不來。

  雷迪嘎嘎蹲下來研究那符,伸手就要撕:「這是啥鎖頭?孔呢?」

  我怕他一伸手給撕了,連忙打開他的手:「別動。」

  「沒關系,這符安全的很。」黑胡子道士摸著胡子道,「只要貼上,屋子外面,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同時,屋裡面任何東西也出不去,而且六個時辰之內沒人能取下來。」

  「馬力術!」雲美在外面敲門,「出來。」

  我驚魂未定,喊道:「傻子才出去!」

  「馬力術!」雲美說,「裡面很危險,快出來。」

  我聽她這麼說,心裡忽然發毛,轉身問黑胡子道士:「你不是妖怪吧?」

  老道指著門上的符問:「你看呢?」

  雲美敲著門說:「馬力術,快出來!」

  我見她果然進不來,瞬間氣足,對著門喊:「老子說不出去就不出去!」

  門外安靜了,我指著門對老道說:「你看看,不敢說話了吧,這些妖怪都欺軟怕硬。」

  「小馬哥……」三娘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你當真不出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拍著門說。

  「那你以後想出來,別求我們啊!」

  我氣很足:「那是,要是求你們我叫你們爺爺。」一扭頭,黑胡子道士已經被我的男子氣魄折服,向我伸出大拇指。

  三娘笑道:「好呀,那我等著。」儼然是一副看好戲的語氣。

  外面安靜了。

  「怪不得我覺得這裡妖氣沖天,竟然是這兩個大妖怪。」黑胡子說:「這些妖怪都是連環作案,害人之後,嘗到了甜頭,就待在附近等待下一個目標。不過你放心,現在有符咒護著,他們絕對進不來。」

  我這才放心打量四周,這屋子挺大,後面堆了一堆垃圾,黑乎乎的占了很多空間。

  我看著這屋子的擺設,忽然覺得面熟,問黑胡子:「這是哪?」

  黑胡子說:「我今天剛找到這個地方,是個廢棄的空房。」

  我明明沒來過這裡,可是越看這房子越面熟。

  黑胡子站在門旁,摸著符咒奇道:「怪了,那兩個妖怪明明在外面,為什麼總還感覺有股妖氣就在身邊。」

  雷迪嘎嘎四處瞅瞅,然後手腳一攤,倒在地上,喊:「皮和腦袋被偷了!」

  我一愣,一下子想起來了,這不是苟富貴給我看的照片上那個無皮男屍死的地方嘛。

  黑胡子老道蹲在門前望著那符,嘴中喃喃自語:「奇怪,妖氣怎麼這麼重呢?」

  我走過去,蹲下來,問:「你是不是聞錯了?要不然叫我家貔貅出來給你聞聞。」

  「如此貴重的神獸,你就當狗使?」黑胡子老道十分痛心的道,「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說:「那你不是聞不出來麼?」

  「妖氣不是鼻子能聞出來的。」老道語重心長的道,「當你到達了我這種修為這種境界,馬上就能辨別出何為人氣、何為妖氣,不僅如此,若是集中精力,還能感受到妖氣的方位。」言畢,他微閉雙目,雙手掐出一個花式,然後一動不動。

  雷迪嘎嘎已經保持著受害者的姿勢躺在地上睡著了。

  五分鍾過去了,屋裡一片寂靜。

  我打了個哈欠。

  就在此時,雷迪嘎嘎忽然一躍而起,直直的盯著房間後面的堆放垃圾的地方。

  同一時間,老道士也雙目圓睜,指著那處道:「就在那裡!」

  我一驚,扭頭盯向那堆垃圾。

  雷迪嘎嘎也指著那裡說:「有東西!」

  「妖氣就是從那裡傳來的,你去看看。」老道一挽袖子,從地上撿起一個鋼管遞給我,義正言辭的對我說,「一切小心!」然後推了我一把。

  我一扭頭,他倆已經氣定神閒的縮到我背後去了。

  我像握棒球棒一樣握著鋼管,謹慎的往放垃圾的那邊走,那邊堆了一堆柴火和廢棄的家具、破臉盆、鐵皮之類的東西,擺的亂七八糟。

  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伸著頭看,什麼也沒看到,直覺卻覺得哪裡不對,這裡確實有蹊蹺。

  我轉身說:「什麼都沒有。」

  黑胡子斬釘截鐵的道:「不!那裡絕對有妖物!若不相信你再走上前看。」

  雷迪嘎嘎在旁邊應聲點頭:「絕對有!」

  他倆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退。

  我轉身,抬腳再往前走,這一抬腳馬上被什麼東西絆住,還沒來得及出聲就栽了下去。

  這地上是一層的土啊,我載了個灰頭土臉,連打了兩個噴嚏,支撐著正想站起來,眼睛往前一掃,看見層層的雜物後面,有兩束綠光,我心裡疑惑著,伸著脖子仔細一看,愣了。

  那是雙人的眼睛,冒著綠幽幽的詭異的光。

  我認得這人的臉。

  布萊德比特!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原來頭在這裡,當初那些警察沒有發現?

  我正想著,布萊德比特的頭動了一下,看向這邊。

  我身體立馬僵了,雖然看不太清,但那頭身後分明連著一個身體,他的身體不是被警察帶回警局了,怎麼還會有身體?

  我的想法不過一瞬,卻見布萊德比特忽然裂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我以為他要說話,卻沒想到他頭一揚,發出一聲「嗷」的狼嚎,然後箭一般的向我沖來。我連忙側身躲了過去,只覺得臉邊一陣風過,再轉過身,那東西已經四肢落地,停在了屋子中央。

  雷迪嘎嘎看著那東西,奇怪的哎了一聲:「布萊德比特,你怎麼變樣了?」

  剛才只看見它的臉,這會兒仔細一看,卻發現這東西原來是人頭狼身,一身灰色的皮毛,尾巴耷拉在屁股後面,眼睛閃著綠光,配著布萊德比特的臉,說不出的詭異。

  「原來是偶狼!」黑胡子道士叫道。

  「什麼東西?」我連忙爬起來握住手中的鋼管,全神戒備的看著那東西。

  「偶狼。」貔貅接口道,「狼妖的一種,吃動物的腦袋為生,吃什麼動物,腦袋就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麼說……我再次看向偶狼的頭,殺死布萊德比特的人就是它?

  偶狼伏低身體,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恐嚇聲。

  「馬力術!」雲美在外面敲門,「你沒事吧?」

  「怎麼樣?」三娘幸災樂禍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小馬哥,早和你說了不要出門,這種尚未修煉成人型的劣等妖,最喜歡的食物就是你--這樣靈力高於常人卻法力不足的半吊子了,若是在屋裡被我們的妖氣壓著還好,一出了門,你的小命就危險了。」

  果不其然,那偶狼渾然不理其他二人,用一種盯著獵物的眼神看著我,我抖著說:「那皮、人皮是怎麼回事?」

  「啊?你看到了?」雲美叫了一聲,語氣頗為不好意思,「我、我看人死了,皮也沒有用了,扔了怪可惜的,就撿回來廢物利用……」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說起來你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妖怪,怎麼好的不學,學人家撿垃圾!

  說話的功夫,我不過一閃神,卻聽得「嗷」的一聲,那偶狼撲了過來。

  「馬力術!」黑胡子道士和雷迪嘎嘎齊聲叫道。

  我揚起手中的鋼管,用力揮了出去,卻見那偶狼躍到半空,一個折返,竄到了旁邊的雜物堆。隱藏到堆積如山的垃圾中,一時又沒了聲響。

  房間又重新回歸寂靜,我緊張的握著鋼管,警惕的四處張望。

  「小馬哥。」雲美接著問,「怎麼樣,你還好嗎?」

  「哪能有事啊!」三娘的聲音帶著笑意,「裡面不是還有個大胡子道士麼?」

  聞言,我和雷迪嘎嘎迅速的看向黑胡子道士。

  雲美說:「那道士能鎮住偶狼?」

  黑胡子道士頗為苦惱的道:「我之前收了一直千年狐妖,大傷元氣,目前法力……」

  三娘道:「那大胡子道士不是把門封住了嗎?若是他沒有辦法收妖,另外兩個人怎麼可能放過他?」

  我和雷迪嘎嘎齊刷刷的看了看門,又看向黑胡子道士。

  黑胡子道士咳嗽一聲,高聲道:「其實我早已料到這種情況,所以才把門封住,免得這妖物出去害人。」

  他這話連雷迪嘎嘎都不信,指著他道:「你騙人!」

  我心中淒苦,對著門外喊:「兩位姑娘,救命啊!讓我出去!」

  「哎?」三娘慢悠悠的道,「是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不出來就不出來的?出來叫我們什麼?好像是『爺爺』?」

  我怒道:「這話誰說的?太不像樣了!」

  「不用求她們!」老道手握拂塵,環視四周道:「你們不用擔心,偶狼這種妖物,若是出現在面前,就不必畏懼。」

  我聽他說不用擔心,心裡穩定了一些,一邊握著鋼管向他們靠近,一邊問:「為什麼?」

  「狼性狡猾。」老道說,「他沒有摸透對手強弱,不會輕易從正面出擊,只要我們不用背對著它,它暫時就不會輕舉妄動……」

  我點頭:「原來如此。」話說完,忽然發現這屋裡三個人,黑胡子道士和雷迪嘎嘎緊緊靠在門上,就我一人背後是空的!

  幾乎是同時,我感覺肩上一沉,被什麼東西搭上了。

  老道接著說:「因為狼喜歡從背後襲擊人。」

  我一偏頭,看見肩膀上毛茸茸的爪子,道:「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我的耳邊傳來野獸喘息時特有的怪味,不需要回頭,我就能想象到那偶狼此刻正雙腿直立,像人一樣站在我背後,爪子搭在了我的肩上。

  「不要轉頭!」貔貅喊道,「你一轉頭他就會咬斷你的喉嚨!」

  我一驚,馬上停止了動作,打算把頭轉過來。

  偶狼發出恐嚇一般的「嗚嗚」聲。

  「不要動!」貔貅又喊,「你若刺激了這妖物,他會下口咬你。」

  我苦著臉說:「你不能讓我在這立一輩子吧?」

  老道自懷裡掏出一張符:「沒有關系,在它咬你的一瞬間,我會用符鎮住他。」

  我說:「那我還能活麼?」

  老道說:「不用擔心,我免費為你超度。」

  我要是能活下來一定揍他!

  我們的交談似乎激怒了偶狼,我聽得耳旁一聲低吼,條件反射的轉頭去看,只見那偶狼已經張開了嘴,就要咬下來,我心中一緊,揮著鋼管就去敲他腦袋。

  我心中大喜,正要叫好,仔細一看,卻發現那偶狼狼頭堅硬,鋼管竟然被敲彎了。

  偶狼此時已經完全被我的動作激怒,頭一揚,長嘯一聲又咬了下來!我扔掉鋼管,顧不得多想,伸手就去拍他腦袋。

  那偶狼尖利的牙齒已經碰到了我脖子,眼看就要破皮見血,它來勢洶洶的動作卻忽然停了。

  我一看,那偶狼頭上多了一道符,恰是之前黑胡子老道給我的那張,我一直捏在手裡,此時已經被汗水浸濕了,粘在手上,方才一拍,就拍在了偶狼頭上。

  布萊德比特的那張臉此時離我只有零點零三毫米,卻如同石化了一般僵住了,我甚至能看到它大張著的嘴裡的三顆蛀牙。

  「定身符!」黑胡子老道眼睛一亮,拍手道,「果然一切如我所料,當初我給你這符就是已經料到了這一步。」

  我第一次見到比我還無恥的人!

  我微微松開手,那符黏在我手心一起離開了,布萊德比特眼睛一轉又要咬下來,我連忙把手重新按回去,對那老道喊:「快收了它。」

  老道點頭道:「看我的!」

  言罷,手上捏出幾個花式,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手一揮,道:「去!」只見一張符咒自他手中飛出,直奔偶狼而去。

  只是瞬間,我肩膀忽然一輕,再扭頭看去,那偶狼竟然被輕輕一張符咒撞開,狠狠擊在牆上。

  看不出來,這道士竟然真有兩下子,接下來估計就要用到他那從不離手的拂塵了,不知道是件怎樣高級的法器。我正在感慨,卻見那老道喝道:「妖孽,拿命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把瑞士軍刀,沖到偶狼面前,大喊一聲:「受死吧!」然後幾刀捅了下去。

  那偶狼身體一挺,嚎叫一聲,馬上翻了白眼,一命歸西。

  我看的目瞪口呆。見過除妖,卻沒見過用瑞士軍刀來收妖的。

  黑胡子幾刀捅完,一抹胡子,轉身對我道:「我現在法力不濟,身上又沒有多余武器,只能除了它的防御術用低級武器進攻。」

  我問:「那你帶的拂塵是干嘛的?」

  老道拂塵一揚,掃了掃袖子,道:「用來彈衣服上的灰。」

  這黑胡子道士果真是個牛人!

  再看那偶狼,死了之後,脖子一歪,腦袋掉了下來,咕嚕咕嚕的滾到了我腳底下,雷迪嘎嘎撿了起來,很是傷心地叫道:「布萊德比特……」

  黑胡子道士歎道:「這妖物生前只用別人的腦袋,死後也只剩一個軀體。」

  家裡有兩只活的在先,我疑心那頭會冷不丁的再活過來,一直盯著,見那頭毫無動靜,才跟雷迪嘎嘎道:「現在看看就行了,別撿回去,家裡已經夠亂了。」然後又對黑胡子道士說,「現在沒事了,你把門打開,我們出去吧。」

  黑胡子說:「我之前說過,符失效之前,這門我也打不開。」

  大半夜折騰了半天,我也沒勁再去說他,索性找了個地方躺下睡覺。

  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忽然感覺有人推我,一抬頭,見到面前站著一堆戴著施工頭盔的工人:「這不是睡覺的地方,快出去快出去。」

  我揉揉眼睛爬起來,還是那間破屋子,比萊德比特的人頭和偶狼的身體卻不見了。

  我問:「這之前還有個大胡子道士你們看見沒?」

  「什麼道士?」工人們哄笑,「你睡暈了吧?快走吧,這塊地被買下來,要施工了。」

  門大開著,我納悶的走出去,見雲美站在門口。

  「你們見那道士了嗎?」我問。

  雲美說:「符咒失效的時辰一到,他就從窗戶逃跑,三娘去追他了。」

  「哦。」我應了一聲,就算知道了雲美不是殺人凶手,我還是一看到她就想到她的原型,一想到她的原型就難受。

  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麼就沒有皮呢?

  雲美扭扭捏捏的站在那,絞著雙手問我:「你……都看見啦?」

  我說:「我現在心裡就一個疑惑,咱倆原來是不是見過?」

  雲美低下頭,很不好意思的說:「我上一張臉用的名字叫胡雅婷。」她說這話時,聲音已經變得和胡雅婷一模一樣。

  這下前因後果就明白了。當初我就想過她是不是胡雅婷,苦於聲音相貌都不像,一直在懷疑,這下看起來,我的懷疑是正確的。

  「我那時早就看出張佳燕不對,但是又怕暴露自己是妖怪的身份不能和你們明說。」雲美道,「所以我只能一點一點向你提示,你看明白了嗎?」

  看明白什麼!你還不如直接和我說呢!穿個白裙子陰森森的一站,誰知道你什麼意思?!

  雲美又道:「我四處流浪,一直想要安定下來,上次看到你這個房子就很是喜歡,加上那次事件之後我覺得你確實是個好人,所以就過來租房子……本來想直接和你說我的身份,又怕說了你害怕,嚇到你。」

  你沒說照樣嚇到我了!

  雲美問:「那、那我還能不能住在這裡了?我會做飯,還會做家務,我什麼都能干……」

  我猶豫著道:「你這情況比較少見,你說我屋裡住一個,三天兩頭換一個長相,我不習慣啊。」

  雲美連聲道:「不換了不換了,以後我就用這張皮了。」

  我又說:「這不一樣嘛,你說我現在連你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雲美急道:「我是女的,我有胸!不信我脫了衣服給你看!」說完就伸手去劃拉身上的皮,手一抓就是三個血印子。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不想看美女脫衣服,連忙制止她,喝道:「脫什麼!不許脫!你當我是那種下流人嗎?!」

  雲美停了動作,尊敬的看向我:「你真是個正人君子!」

  「那當然。」我松了口氣,又問:「你不會半夜跑來扒了我的皮吧?」

  雲美道:「不會不會,我現在只扒死人的皮。」

  我又問:「那你不會先整死我再扒我的皮吧?」

  雲美說:「你讓我住下,你就是好人,我不會殺你。」

  小二樓裡現在妖怪成群,也不可能真找個正常人來住,鬼怪那麼多不少她一個。我點頭:「成,那你就住下吧。」

  雲美甜甜一笑,道:「你真是個好人!」然後轉身往小二樓走。

  我走到小二樓附近,忽然聽得一旁傳來「嗚嗚」的哭聲,尋著聲音走過去,見雷迪嘎嘎蹲在小二樓附近,抱著布萊德比特的頭在哭。

  我說:「你哭什麼啊?」

  雷迪嘎嘎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哭道:「布萊德比特說要帶我回家,可是他現在沒身體了,怎麼帶我回去啊?」

  他懷裡的人頭和小二樓裡的男人頭女人頭不同,是真死了,一動不動。

  原來我還指望布萊德比特能帶雷迪嘎嘎回去,現在一看也沒戲了,我說:「那你慢慢哭,我走了啊。」

  「嗯。」雷迪嘎嘎抱著布萊德比特的頭應了一聲。

  我想了想,說:「你長點心眼兒,別隨便和人走知道嗎?」

  雷迪嘎嘎悶聲悶氣的說:「嗯。」

  我走了兩步,一回頭,那缺心眼兒還真的就坐在那哭了。

  這家伙雖然腦子不好使,有些地方確實靈的很,要是再被什麼人拐走肯定就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了。

  算我倒霉,攤上這麼個家伙!我過去說:「手上東西扔了,我帶你回去。」

  雷迪嘎嘎說:「我不能隨便和人走。」

  他學的倒快,剛教他,馬上就用上了。

  我過去拉他:「和我走不叫隨便走。」

  雷迪嘎嘎吸了吸鼻子,問我:「跟著你有肉吃麼?」

  就惦記肉了,我說:「你想想這兩天吃的什麼?」

  雷迪嘎嘎馬上樂了,把布萊德比特腦袋往地上一扔,拍拍屁股就站起來:「那我要吃紅燒肉。」

  我說:「你想吃什麼和雲美說,讓她給你做。」

  回去我在書房給雷迪嘎嘎打了個地鋪,跟他說:「這就是你的房間,以後睡這。」

  雷迪嘎嘎挺高興,抱著枕頭在地上打滾。

  我下了樓,站在客廳中央,看著自己的小二樓。

  一樓三個房間,住著三娘、我和那個小鬼。二樓四個房間,一間供著張天師不能住人,其余三間住著雷迪嘎嘎、雲美和吊死女鬼。

  冰箱裡還有兩個人頭。

  這房間不知不覺,全都滿了。

  「馬力術,我在准備早點。」雲美從廚房裡伸出頭來問,「早上吃粥好不好?」

  我道:「好,好。」

  她點頭道:「那我煮瘦肉粥。」

  她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你這是什麼肉?」

  「豬肉啊。」雲美笑道,「那天有人現宰的豬,我看著新鮮就買了些回來。」說完,打開冰箱,從裡面拿肉出來,聞了聞:「哎呦,肉壞了。」

  廢話,你把肉放我冰箱裡,它能不壞麼?

  男人頭女人頭在一旁呵呵呵呵的笑的很開心,非常幸災樂禍。

  我都沒好意思告訴他們他們倆臭的更厲害。

  吊死女鬼可憐兮兮的扒在二樓牆邊叫我:「瑪麗叔,瑪麗叔。」

  我問:「干嘛?」

  她看看正和男人頭、女人頭說話的雲美,十分哀怨的問:「偶還不能打招撫?」

  得,她倒老實,一直都記著呢,我揮揮手道:「你下來吧。」

  吊死鬼歡呼了一聲,迅速從樓上飄了下來。

  小鬼的房間門開了一個縫,那小鬼從門縫裡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又關上了門。

  「呦,都在呢?」隨著熟悉的嬌媚聲音,三娘自門外走進來,手中多了把做工細致的絲綢折扇,紅底金絲,繡著一個雍容華貴的鳳凰。

  我道:「那黑胡子老道呢?」

  「跟丟了。」三娘臉上迅速湧上一絲怒意:「下次別讓我見到他,非得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聽她這話,他們似乎認識,我問:「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

  三娘聞言一愣,然後眼珠轉了轉,笑著看向我:「哎呦,小馬哥,你這是在打探我呢?」她呵呵一笑,用扇子捂住嘴,湊過來神秘的道:「我不告訴你。」

  我說:「肯定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激我可沒有用,」三娘媚眼一彎,伸出手指自在場的鬼怪身上一一劃過,「不要光說我有秘密,呆在這屋子裡的這幾位,可都有自己的目的。」三娘轉身,對我一笑,「小馬哥,以後啊,夠你忙的!」

  我呆住,目光依次轉到吊死鬼、男人頭、雲美和死小孩的房間門上,忽然心中一涼,感到以後的日子,真的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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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3:03 PM

第五章 吊死鬼的心事

  當初我上學的時候,一上課就郁悶,一看書就犯困,後來因為課堂睡覺太多晚上睡不著覺,失眠很厲害,為了身體健康,百般無奈之下我只好選擇翹課。

  但翹課也是需要選日子的,你要天天翹課那學校一定得把你開除,所以我一般都選過節的時候翹課,什麼清明節啊、重陽節啊,只要被老師逮住,我就答一聲「出來慶祝過節」。

  後來走上社會再看見我那時候的班主任,教數學的老徐頭兒,他對我那時的行為做了一個精辟的總結:「你個慫娃子就是想翹課!」

  然後我就明白了,你要是真想做什麼事,就是沒有借口也能琢磨出借口。

  此時華燈初上,道路上車水馬龍,我結束了工作,和兄弟唱完KTV,正在和幾個成功人士聚餐。

  我左邊坐著是黑道霸主——高級小平房住宅區的黑社會頭子二狗子,右邊坐著的是商界精英——小強裝修公司的董事長兼CEO強子。

  再加上我,馬氏廣告文化傳媒有限責任公司的老總,三個成功男士聚在一起,異常引人注目,過往路人無不向我們投來驚羨的目光。

  「所以我不喜歡這樣,」我跟他們說,「咱們三個湊在一起,這光芒太耀眼了!別人老看我們,不符合我們低調的原則。」

  二狗子一拍腿,沖路人叫道:「看什麼看,閃瞎你們的狗眼!」

  路人紛紛收回目光,低著頭灰溜溜的走了。

  強子吸溜了一口面條,對二狗子說:「別吵,低調,低調。」

  他是真心想低調,我們三個就他結婚了,他老婆看他看的非常緊,嚴格控制他外出聚友,強子又愛老婆愛的要命,老婆說往東走絕對不往西偏一度,於是他現在也是逢年過節才能出來和我們相聚。

  成功人士有成功人士的苦惱,外人沒法懂。

  「我說你們三位啊。」牛肉面店老板跑過來,「你們蹲在馬路牙子上吃牛肉面也就算了,別嚇唬人成麼?你們仨坐這,每人一碗兩塊五的牛肉面,已經嚇走我好幾個客人了!」

  我們三人沒理他,繼續吸溜面條。

  自從搬進小二樓,由於交通不便利,我和這幫朋友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今天過節才出來聚餐。我准備把煩了我幾天的事情一起問了。

  「我問你們個問題啊。」我說,「要是有一幫貓,和一只耗子住在耗子洞裡,目前看起來這些貓對耗子沒什麼敵意,但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咬耗子一口,你說那耗子該怎麼辦?」

  「你就扯吧。」二狗子說,「貓能和耗子聚在一起?」

  我說:「你別管,先幫我想想。」

  強子說:「反正都住在一起了,那就讓那耗子用愛感動那群貓。」

  我說:「他們要是不感動呢?」

  二狗子說:「揍它們一頓,揍完再問他們感不感動。」

  我問:「咱有沒有文明一點的方法?」

  「只要是生物就一定有弱點,」強子說,「深入了解,攻他們的軟處。」

  憑這句話你就能看出,企業家要真黑起來,黑社會就得靠邊站。

  我還想和強子深入探討這問題,強子他老婆一個奪命電話打過來,強子怎麼解釋他和我們過節他老婆都不信。

  自從強子成為了企業家,強子老婆就認為男人有錢就變壞,嚴格掌管財政大權。強子錢包裡的全部資金從來不會超過十五塊。

  比黑社會黑的是企業家,比企業家更強大的是企業家的老婆。

  強子一口氣吸溜掉剩下的面條,揮揮手跟我們悲傷的告別:「這節我算是過完了,我回去了,咱再見吧!」說完,他歎了口氣,做了臨別贈言:「兒童節快樂!」

  「兒童節快樂!」我說,「你這一走,下次我們不知道啥時候再聚了。」

  「快著呢,」二狗子說,「七月一號是黨的生日。」

  我吃完了面條,和二狗子告別,拎著我的漿糊桶擠上了公交車,回家。

  我還挺羨慕強子的,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在墳裡的人總覺得自己可憐,可連個墳都沒有的更淒涼。

  走在我前面下車的是村子裡面的小孩,牽著他媽下了車,忽然手指向天空,喊:「媽媽,你看那是什麼?」

  他媽瞇著眼睛看了半天,說:「氣球吧。」

  我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不是我小二樓房頂麼?再仔細一看,那兩個人頭飄在房子上空呢!

  要是村裡人走過去,瞧見了不得嚇出人命!我連忙跑回去爬上房頂,張口就問:「你們干嘛呢?」

  男人頭道:「我正和我的甜心培養感情。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羅曼蒂克。」

  我見馬路上有遛彎的村人走過,連忙把他們趕下去:「先回去,先回去,等晚上天黑沒人了再出來。」

  把兩個人頭送走,我正松了口氣准備從房頂下去,又聽得身後有人幽幽的歎了一聲。

  我扭頭看,大舌頭吊死鬼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了上來,滿臉愁容的望向遠方,像是有心事。

  她的外形不像兩個人頭殺傷力那麼大,坐房頂上旁人一下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對。我決定不管她,由她坐著。

  她這麼文文靜靜的坐著,看起來也挺好。她長得不丑,忽略那舌頭,這畫面看起來很有意境。

  我正想著,一陣風吹過,風吹動她的頭發,黑色的發絲飄揚在她的臉邊,粘在了她的舌頭上。

  我錯了,這舌頭沒法忽略!

  吊死鬼忽然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我聞言一愣,抬頭去看她,她這句倒是發音標准,一點都沒有大舌頭,想來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了。

  吊死鬼撥了撥頭發,依然看著遠方,表情說不出的寂寥。

  我歎了口氣,正想安慰她,她又幽幽的歎道:「每逢佳節倍思春。」

  才誇她一下馬上就變調了,我吼道:「是『思親』!」

  吊死鬼轉頭看我,眼睛裡竟然帶著淚光。

  憑我對她的了解,她的抗打擊能力很強,絕對不是我吼一句就哭的這個程度。

  我一下意識到,這個吊死鬼有軟肋!而我現在,似乎就對上了她的這個軟肋。

  我走到吊死鬼身旁坐下,問:「你有不開心的事?」

  吊死女鬼點頭:「嗯。」

  我笑呵呵的坐下來:「那說出來讓哥開心開心。」

  吊死女鬼本來眼淚就在眼眶裡轉,這話一說完,眼淚刷的一下就出來了,道:「他……他還沒回來……」

  我問:「誰?」

  吊死女鬼說:「偶丈呼。」

  「丈夫。」看不出來她竟然還結婚了,我問:「他去哪了?」

  「不知道。」吊死女鬼道,「可素他說讓偶等他。」

  我問:「那你就好好等他,上什麼吊啊?」

  聽我這麼一問,吊死女鬼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疑惑:「上吊?偶不記得了……」她偏著頭,越想越疑惑的表情,最後道:「或許是偶等太久,受不了了。又或許……素聽到了什麼關於他的壞消息。」說到這,她忽然驚慌的抬起頭,問我:「他是不是屎了?」

  我怎麼知道,我問:「你死了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吊死女鬼疑惑的摸著頭發道,「原來的事情偶都不記得了。偶就記得偶要等他……你說他還能回來嗎?」

  「難說。」我說,「這時間長的讓你連生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他說不定早老死了。」

  「真屎了?」吊死女鬼一愣,恍然道,「可素如果他屎了,他的魂魄為什麼不來見偶,他說讓偶等他的,他說會回來的……」

  她說著說著就癡了,翻來覆去的重復那幾句話。

  我見也問不出什麼了,就從房頂上下來,男人頭正和女人頭說話,見我進來,扭頭問道:「你一定什麼都沒有問到,那位小姐死後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說完,搖頭歎道:「多可憐!什麼都不記得,就記得那個男人,卻在這裡等了五十多年。」

  我問:「你知道?」

  「當然,我當然知道!」男人頭道:「我來這房子比她早。」

  我說:「你當時也在這兒住?」

  「NO,NO,她搬來的時候我早就已經死了。」男人頭道,「不過,我記得的比她多,讓我想想,她家似乎很有錢……對,非常有錢,她的父親是個當官的,這裡是她家買下的別墅,原來很大,後面甚至還有個小花園……」

  「我見過她的老公,長的很討人喜歡。因為是別墅,他們很久才來一次,最後一次來的時候只有這位小姐。當天晚上我就覺得不對,事實證明我的感覺沒錯,第二天我就聽到傭人的尖叫,『小姐上吊自殺了!』」

  我問:「你晚上覺得不對沒有上去看看?」

  「當然,我可是紳士!」男人頭打斷我的話,然後深情的看了一眼女人頭,道,「二樓住的都是女士,我不會隨便上樓。」

  想當初他在冰箱門口盤旋了那麼久,我覺得他說的話很有可信性。

  這吊死鬼也是死腦筋,人家不來找她,她可以去找人家嘛。現在這麼多年過去,說不定那人早就投胎去了。

  這一投胎,就不知道去哪裡找了,警察局也不一定能查出來。

  想到這,我忽然腦袋裡閃過一絲靈光,人間警察不行,我可以去找陰間的警察——苟富貴和勿相忘!

  我是個充滿行動力的人,想到做到,見外面天色已黑,馬上出門攔了個鬼,問:「看到苟富貴和勿相忘了沒?」

  那鬼道:「見到了,在廣場。」

  我走到廣場,只見那邊烏壓壓的圍了一群鬼。

  村子的廣場就是一個台子,平時村民唱個戲,搞個文藝匯演什麼的,今天白天村裡開例會,台子上還擺著村長講話和村干部講話時的桌椅沒有收,苟富貴坐在中間,旁邊坐著勿相忘。

  我問旁邊的鬼:「你們這是干嗎呢?」

  那鬼道:「沒看到麼?開會呢。」

  說完,就聽得台上勿相忘咳嗽了一聲,道:「今天,把各位召集到這裡來,是為了一件關系到民生的大事,首先,我們有請我們的領導,苟富貴警官講話,請大家鼓掌。」說完,手指向苟富貴。

  台下的鬼呆呆的杵著,沒一個人鼓掌響應。

  勿相忘又道:「鼓掌!」然後啪啪的拍手。

  他的掌聲孤零零的響在寂靜的夜裡。

  眼見台上兩人越發的尷尬,忽然有激動的掌聲響起。

  我和眾鬼一起扭頭向那掌聲響起的方向,只見雷迪嘎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這裡,樂顛顛的坐在地上,邊鼓掌邊叫:「好!好!」

  苟富貴和勿相忘一臉欣慰,苟富貴壓了壓手,道:「謝謝大家熱情的掌聲,謝謝!」然後看著筆記本,拖長了聲音念道:「今天找大家來開這個會,主要是深入貫徹閻王爺的指示,學習地府方針,為了構建更美好的地獄環境而努力。」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

  四周鴉雀無聲,只有雷迪嘎嘎在那裡傻笑。

  苟富貴抬起頭,掃了一眼台下的鬼眾。

  勿相忘沖著台下道:「哎,你們原來是怎麼當人的?這都不明白?領導講話停頓的時候就要鼓掌,鼓掌!」

  台下鬼眾拖長了聲音,不屑的道:「吁——」

  勿相忘拍桌而起:「吁什麼吁,你們當是聽相聲呢嗎!快鼓掌!」

  台下一干鬼眾鴉雀無聲,雷迪嘎嘎又拼命地鼓起掌來。

  苟富貴點點頭,繼續念下去:「根據地府准3679250號構建歡樂新地府文件的標示,第一,我們要……」

  他一停頓雷迪嘎嘎就使勁鼓掌,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報告又長又臭,聽得我昏昏欲睡。

  我身旁一個鬼打著哈欠對另一個說:「自從死後我再沒感覺到困,這回我終於找到了重新做人的感覺。」

  「希望大家認真學習這二十八條大項,三百零六條小項。」苟富貴合上筆記本,說,「今天會就說到這裡。」

  眾鬼精神一振,掌聲雷動。

  「沒了?」雷迪嘎嘎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那些鬼潮水一般蜂擁到他身邊扁他。

  苟富貴和勿相忘從台上下來,苟富貴樂呵呵的走到我身邊:「雷鋒同志,我剛上任沒多久,和本地居民不熟,沒有培養起來感情,公務也不熟悉,讓你見笑了。」

  我覺得這感情要培養起來還要等很久,於是問:「你上一屆的鬼交班沒教好?」

  苟富貴搖頭說:「不要提了,我之前那警官也是剛死沒多久就來接任,正好地府要收一百年總結報告,那鬼寫了一個洋洋灑灑的好幾萬字的報告,名字叫《弘揚地府文化,反對封建迷信》,閻王一看就怒了,這裡都是鬼,你反對封建迷信,你這是地府反革命啊!於是直接把他送到地獄裡去體會封建迷信的精髓了。」

  我唏噓了一陣,道:「富貴兄,我有件事想求你。」然後把吊死女鬼的事情和他說了,苟富貴爽快的道:「雷鋒同志你放心,既然是你開口,那絕對沒問題,我一定好好查這事!」然後扭頭對勿相忘說,「記下來回去好好研究。」

  我又問:「你們神出鬼沒,我平時怎麼找你們?」

  勿相忘掏出一個哨子給我:「只要在我們管轄范圍內,需要我們的時候,你吹這個哨子,我們馬上就來。」

  我吹了一下沒聽到聲音,又看這哨子的形狀異常熟悉,好像在賣狗的那裡見過,問:「狗哨?」

  「不是,」勿相忘解釋道,「這個哨子能發出你們人類聽不見的頻率,但是我們隔了很遠也能聽到。」

  我想,那不還是狗哨麼。

  和苟富貴、勿相忘兩人聊了幾句告別,周圍鬼也散去了,雷迪嘎嘎被那些鬼扯的衣服都開了,委屈的坐在地上自言自語:「為啥打我,這胖子和瘦子不是說相聲的嗎……」

  我很少做好事,這事一做完那是渾身舒坦,晃悠著回去,看到吊死女鬼還坐在屋頂抹眼淚,對著她喊:「別哭了哎,人馬上就給你找到了!」

  我話剛說完,只見吊死鬼身形一閃,一陣風聲吹過,一條紅色舌頭出現在眼前。

  移形換影!

  吊死鬼雙眼含淚,抓著我的衣服問道:「你說尊的?」

  我道:「那自然是真的,我已經派人去查了。」

  吊死鬼又問:「沒騙偶?」

  我自信滿滿:「找不到人,我把頭給你當球踢!」

  第二天,苟富貴和勿相忘沒來,吊死鬼晚上跑來找我,我說:「這才一天,哪能那麼快。」

  過了一個星期,苟富貴和勿相忘沒來,吊死鬼晚上跑來找我,我說:「人家公務繁忙,快了快了!」

  然後又過了一個月,苟富貴和勿相忘還是沒來,吊死鬼晚上又跑來找我,我一邊擦汗一邊說:「應該快了吧……中國人那麼多,也不好找嘛!對不對?」

  然後又過了一個月,吊死鬼不來找我了,就是整天在遠處盯著我,吃飯的時候我聽見,她和那個老悶在房裡的小鬼說話,問他想不想踢球。

  三娘笑的有點幸災樂禍。

  我深刻地覺得不能等了!按那倆鬼幾百年幾百年的辦事效率,等他們找到的時候,中國男足已經踢著我的腦袋沖擊世界杯了!

  我狠狠地吹了召喚哨子,片刻之後,苟富貴和勿相忘果然飄然而至。

  我問:「你們找到人沒?怎麼這麼多天一個影都沒有!」聽見我問話,吊死女鬼迅速的靠過來。

  兩個鬼面帶愁容,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不是我們速度慢,你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瞞你說,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翻資料,看的魂都快散了。可是那幾十年你也知道,天災人禍不斷,又是打仗、又是饑荒,人死的是一波一波的,不要說那些排的上隊的投胎的人了,多少沒有登記在案的孤魂野鬼在外面流浪,更何況你又不知道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簡直就是海底撈針嘛!」

  「名志?」吊死鬼插嘴道,「偶知道他的名志,他叫冷寶源。」

  我驚道:「你不是連你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怎麼還記得他的名字?」

  吊死鬼道:「他的事,偶都記得。」

  「這就好辦了。」勿相忘道,「有了名字就好找。」

  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兩個鬼就如約而至。苟富貴滿臉欣慰的拍著我的肩膀:「雷鋒同志,我不負重任啊,事情辦好了。」

  勿相忘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我們根據你們提的資料進行了搜查,根據記載……」他指向吊死鬼,「你姓孔,單名一個婷字,其父是當地有名的將軍。」

  吊死鬼點頭:「好像真是這樣。」

  「而你口中所說的冷寶源,江西九江縣人,生於農歷1923年二月六日,死於農歷1975年九月十八日。」

  「屎了?」吊死鬼激動的問道,「那他的魂魄現在在哪?」

  勿相忘說:「他已經於1983年七月二十一日投胎,這輩子的名字叫王亮,我這裡還有他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點,但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他合上筆記本,道,「能找到的資料就這麼多,其他的資料我們等級不夠,看不了,必須要他死了以後才能查閱。」

  我對吊死鬼道:「你看,人家都投胎了,所以你也別惦記了。」

  吊死鬼失魂落魄的道:「他叫偶等他……為什麼會去投胎,不行,偶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我說:「王亮這名字太普通了,叫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怎麼找?」

  女吊死鬼道:「偶找那些叫王亮的,一個一個看。」

  「都投胎了,長相肯定也變了。」

  吊死鬼急道:「他就算投胎,長相變了偶也認得!」

  女人一執著起來,就特別依賴第六感,毫無道理。

  雲美推門進來,看見屋裡圍了一群人愣了一下,向我們點頭打招呼。之前我看她天天朝九晚五的出去奇怪,問了一聲才知道她現在在廣告公司做美工。

  這活確實適合她,她畫畫是最強的。

  苟富貴接著道:「不要小看前生今世的聯系嘛,這東西很玄妙,還要深入研究。」

  三娘點頭道:「若是一個人前世執念太深,這輩子會陰錯陽差來到前世一直惦記的地方。所以他現在也有可能來到這附近。」

  我說:「可是就算在本市也能找出來百八十個人叫王亮的。」

  「王亮?」進來以後一直聽我們講話的雲美忽然插話道:「你們在找王亮?真是巧,我公司最近有一個客戶,和我們洽談的那個客戶經理也叫王亮……挺年輕的,據說上個月剛過完27歲生日。」

  王亮,七月的生日,27歲!

  在場所有人和鬼的目光都刷的射到了雲美身上。

  雲美工作的廣告公司規模不小,我在路邊貼小廣告的時候見過她們公司的平面廣告,那上面的人都照的跟畫裡的人一樣,簡單來說就是能把女人拍成天仙,男人拍成人妖的那種令人歎為觀止的頂級水平。

  他們這次客戶是一家叫「龍達」的企業。

  我說:「龍達企業專門生產飲料。老總名叫符慶成,是個叱吒風雲的企業領軍人物,曾經連續三屆獲得十大優秀企業家的稱號。」

  三娘托著下巴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能和我匹敵的企業家不多。」我謙虛地道,「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和他合作。」

  「偶要去見他!」吊死鬼說。

  雲美說:「如今八字還沒有一撇,那王亮身份還沒有確定,不一定就是你等的冷寶源。」

  男人頭說:「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已經轉世,上輩子的記憶都消失了,你這樣去找他,他肯定被嚇到。」

  吊死鬼問:「被嚇到會怎樣?」

  我怕她輕舉妄動,連忙嚇唬她道:「他會被嚇死,和你一樣變成鬼。」

  吊死鬼聞言,眼睛一亮,扭頭就往門外沖:「好!那偶就去嚇他!」

  和鬼在一起你就不能用人的思維來思考問題,我連忙一把把她拉回來。

  雲美也道:「我們再商量商量。」

  三娘道:「前生後世不相及,他這世的性格怎樣,喜好何物,你知道嗎?說不定他已經娶妻生子,你也要和他一起?」

  吊死鬼一臉困惑的看著三娘。

  我解釋道:「你這樣想,也許他上輩子是個和我一樣的小帥哥,但是這輩子說不定就頭頂長瘡、腳下流膿、成天甩著兩條大鼻涕,睡覺打呼嚕走路哆嗦腿,身上又長痔瘡、又有針眼還是個斗雞眼。」

  吊死鬼幽怨的盯著我:「他和你有神馬深仇大恨你要這麼咒他。」

  我說:「這不是講道理嗎?」

  「他長相沒有那麼恐怖,但是只接觸幾次我對他的了解也不多。」雲美說,「要不然這樣,我們別驚動他,先靠近他看看他人品,摸清他喜好,若他是個好人,再想辦法把他約出來,和……」她指著吊死鬼,叫出她的名字,「和孔婷見面。」

  「美人計?」我點頭道,「這個方法好是好,不過你一個單身女孩去見他,靠太近了他會不會對你起什麼壞心思,這世界上的男人可不是個個都像我這麼坐懷不亂。」

  雲美奇怪的說:「誰說是我要去?」

  話音剛落,只見全部人都扭頭看向我。

  我驚道:「我?你別告訴我他喜歡男人!」

  三娘用扇子捂住嘴,呵呵的笑道:「誰和你說要用美人計了,你只要把他性格摸清楚,並把他拐到這裡來就可以。」

  她這話說完,一干女人立刻圍成一圈熱烈的討論怎麼促成這樁好事。

  雌性生物對於八卦和戀愛都有著無比的熱情。

  我看著她們紅光滿面的樣子無比感慨。

  正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苟富貴和勿相忘忽然對我招手道:「雷鋒同志,借一步說話。」

  我走過去,苟富貴眉頭緊皺,對我道:「雷鋒同志啊,你叫我查冷寶源,我就查了,然後順手查了孔婷,結果發現一件怪事。」

  我問:「什麼怪事?」

  勿相忘翻開本子,念道:「孔婷,生於1929年正月初七,死於農歷1984年二月十八日。」

  我問:「有什麼問題嗎?」

  「這問題相當嚴重啊。」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算算啊,1984減去1929是五十五,也就是說她死的時候是五十五歲。」

  我轉頭望向吊死鬼,驚道:「保養得真好。」

  「這不是保養不保養的問題。」苟富貴說,「我看人年紀很准,她死時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我說:「所以她沒到壽命就橫死了?」

  「沒有那麼簡單。」勿相忘說,「橫死之人死的同時,生死薄也會改變。但是我們的生死薄上依然記載著她於1984年二月十八死於心髒衰竭,所以……」

  我心中一驚:「所以?」

  苟富貴和勿相忘同聲道:「所以這事絕對不簡單!」

  我轉頭看向正在和三娘雲美聊天的吊死鬼。

  也就是說——她的死有蹊蹺?

  我和三娘、雲美坐在龍達公司的會客室裡。

  三娘穿著干練的職業套裝,頭發盤在腦後,俏麗的鼻子上架上了一個銀邊眼鏡,看起來儼然是個干淨利落、一本正經的女高管。

  落地玻璃門外,走過一個翻著文件的男人,秘書小姐叫道:「王經理,有客人找您。」說罷,伸手指向我們。

  那男人一米七八左右,穿著一身西裝,濃眉大眼,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小。

  雲美朝我們點點頭,示意這就是王亮。

  這家伙竟然長得還不錯,我心裡頗不是滋味。

  之前苟富貴說過孔婷的死有蹊蹺,而吊死鬼又把所有事情都忘記了,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唯獨心心念念著他,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孔婷的死與他脫不了關系。

  「王先生,好久不見。」雲美笑盈盈的打著招呼。

  「啊,你是……」王亮記憶不錯,馬上想起來她是誰,和她握手。

  「這位是我們經理。」雲美指著三娘道,「您上次已經見過了。」

  王亮奇怪的望著三娘。

  三娘笑道:「王先生,又見面了。」

  這不是睜著眼睛扯淡嘛,三娘從雲美口中才知道王亮這個人的,怎麼可能見過。我正想著,誰知那王亮看著三娘,眼神從疑惑變成肯定,笑著說,「劉經理竟然親自過來,怎麼,我們的廣告有什麼問題嗎?」

  劉經理,那又是誰?我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雲美轉過身,低聲對我道:「你忘了三娘的原形?蠱惑人心可是她最擅長的。」

  「我們非常看重和貴公司的合作。」三娘偏過頭,笑著推了推眼鏡,「所以希望能對貴公司有更深入的了解。」

  王亮問:「之前送過去的資料不夠嗎?」

  「不,不是這種了解。」三娘道,「我們希望能夠做出符合貴公司企業文化的設想。」說到這,她指向我:「這是我們公司最傑出的創意——馬力術,他有最好的品味和設計,他希望能在你們公司觀察幾天,體驗一下貴公司的企業文化。」

  我挺起胸膛,努力讓他看清我身上的西服,這是當初我大學畢業時買的,「佐丹女」牌,好長時間沒穿,昨天剛翻出來讓雲美洗了。

  我現在扮演的角色是藝術家,而藝術家都是桀驁不馴的,於是我用雙手插著口袋,沒想到右邊破了個大洞,我隨便摳了摳,大拇指就鑽了出來。

  「品味很好?」王亮皺著眉問我,「敢問一下馬先生平時都用什麼牌子的古龍水。」

  「用那東西干嗎?你身上是有狐臭還是咋的?」我大手一揮,道,「熏蚊子我都用風油精,比那什麼水管用多了。」

  王亮的臉變得扭曲。

  我見情形不對,連忙解釋道:「不過最近蚊子少了,我就再沒用過那東西。」

  王亮臉沉下去,問三娘:「劉經理,這……」

  「一看你就是個土老帽,這叫返璞歸真,你懂麼?」我接過他的話道,「你看看人類的發展歷程,從不穿衣服發展到全身包的嚴嚴實實,再到現在能露多少就露多少,香水從花瓣熏到香精再到現在的自然香。」我一巴掌拍在秘書前台上,義正言辭中氣十足的問道:「你知道未來會流行什麼味道嗎?」

  王亮問:「什麼味道?」

  我說:「最自然的臭腳丫子味。」

  王亮嘴角抽動著看向三娘:「劉經理,這……」

  三娘本已經笑得樂不可支,見王亮轉頭,馬上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對著我連連點頭:「說的不錯,我前日剛遇見國際頂級調香師明倉布尼斯偏先生,他說他正在研究一種新的香水,味道類似於人類的汗液,這種香水可以刺激人的荷爾蒙,從而使其對異性有更大的吸引力。」

  王亮充滿疑惑的望向雲美:「真是這樣?」

  雲美臉一紅,嬌羞無限的道:「身上充滿汗味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如果我的說服力等級是一,那這倆美女的說服力等級就是十的十次方。

  王亮恍然大悟,大笑著過來拍我肩膀:「果然是走在時代前沿的藝術家。」

  「哪裡哪裡。」我說,「那這件事……」

  「自然沒問題。」王亮說,「今天起你就到我們公司了解情況吧!」

  「那就這樣。」三娘站起來,笑道,「王經理真是年少有為,令夫人一定很幸福吧?」

  王亮道:「我還沒有結婚。」

  三娘和雲美對視一眼,意味深長的對我笑了一笑。眼中含義不言而喻——一切就交給你了。

  我和王亮把三娘和雲美送到電梯口,這一路我走的十分不自在,待走到電梯門口,我把兩個女妖拉到一邊,低聲問:「這王亮一把年紀不結婚是不是有問題?我總覺得他很危險,他這一路老盯著我的屁股淫笑。」

  雲美啊了一聲,然後輕聲對我道:「昨天洗的時候發現你褲子屁股那裡破了兩個大洞,我手頭正好有綠色的布,就給你補了些花樣上去。」

  我扭過身子去看,只見我西裝褲子的屁股部位,一左一右,繡著兩只惟妙惟肖的烏龜。

  再一仰頭,就看到王亮滿臉敬佩的望著我:「不愧是大師,特立獨行,不為世俗所束縛,真是太潮了!」

  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兩個美女走後,王亮帶著我熟悉工作,向手下員工介紹我:「這位馬力術馬先生是國際知名的設計師,今天起要在我們公司尋找靈感。」

  有了他這一句話,那些員工也都對我客客氣氣。這種辦公樓我進來的機會不多,於是叉著腰乘著電梯將這樓上上下下逛了個利落,除了老有路人盯著我屁股看,其余都挺舒心。

  辦公的時候那些人忙的要命,正襟危坐,一臉正經的對著電腦,不是霹靂啪嗒打鍵盤,就是一個勁兒的點鼠標。

  我見面前一個姑娘對著電腦不停點鼠標,一時緊張一時興奮,心道對工作如此認真的人可不多見!要是能挖角去我公司就好了,想罷探頭去看她的電腦,結果熒屏上一個大大的「高興網」菜園子——偷菜呢!

  我本想中午吃飯和王亮聊聊,沒想到他臨中午跑出去辦事情了。百般無奈,只能一個人去食堂解決溫飽問題。

  中午這會兒人正多,我端著飯菜找位置,所過之處,笑聲不斷,公司人跟沒見過人屁股一樣盯著我褲子。

  按雲美的說法這烏龜長命百歲,是幸福吉祥的象征,可這會兒我是一點幸福感都沒有。

  雲美還說不過這烏龜精比不上鱉精,回去以後要在我門上畫兩只鱉來護院,被我堅決的拒絕了,並千叮嚀萬囑咐讓三娘看好她,千萬別亂畫,才讓她們走。

  人和妖怪的代溝不是一般的大。

  我正伸長脖子找座位,忽然聽見有人說了一句:「這人是王經理找回來的設計師,據說有名的很!」

  另一人說:「就是你們廣告部的王亮?」

  我連忙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王亮手下都坐在一起吃飯,正好還空著一個座,我走過去坐下了,打過招呼,套他們的話:「你們經理挺厲害的啊,年紀輕輕就當官了。」

  我這話一出口,眾人就順利的接話下去,七嘴八舌。

  「他是公司最年輕的經理,今年剛升上來的。」

  「符慶成很器重他。」

  「說來也怪,他也沒對公司做什麼貢獻,聽說也沒什麼背景,莫名其妙就擠掉了好幾個人升了上來。」

  「得了吧,升到這地方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公司裡的人全知道,就他一個蒙在鼓裡。」另一個又說,「這不,今天又有兩個人辭職了,他早上還問我怎麼這些人沒干兩天就辭職。」

  一干人嘿嘿的笑了起來:「加班了吧?」

  我聽的稀裡糊塗,問道:「為什麼辭職?」

  「因為這公司……」那人說到一半,被旁邊人用胳膊戳了一下,轉口道,「沒什麼。」

  我說:「你跟我說說,我絕對不說出去。」

  大多數人都對傳播八卦有超乎尋常的熱情,話題開了頭,就會竭盡全力想把話說下去。

  果不其然,那人不再賣關子,左右看看,對我道:「這公司啊……」他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鬧鬼!」

  「鬧鬼?」我還以為他說的是什麼大事,卻沒想到是鬧鬼這樣稀疏平常的事情,不屑的哼了一聲。

  「你別不信,我是本地人,對這事情熟得很。」那人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揮著手道,「你可別小看這塊地,民國時期這一塊地可是將軍府,那將軍風光著呢!據說方圓幾裡沒人不知道他的名號的。」

  我聽他這話,心裡一跳,馬上問道:「那將軍姓什麼?」

  「好像是姓龔?不對不對,是姓孔。」

  這姓一說出來,有些事情就已經十拿九穩,昭然若揭了,我集中了精神,問道:「然後呢?」

  見我聽得仔細,那人來了興致,說:「大家都知道,那時候是亂世,多股勢力打的不可開交,不說你各個黨派之間的矛盾,就是自己人也在勾心斗角,這將軍雖然仗打得好,但大老粗一個,在軍營裡習慣了,說話直來直往沒有心眼兒,發家以後做了幾年土霸主,橫行霸道,把人都得罪光了,很快就被人拉下馬。」

  「這事在當時很轟動,我爺爺奶奶也去圍觀了,說是軍隊來了大批人馬,把整個房子都包圍起來了。最後把孔將軍全家大小全壓到門口,連傭人都一起綁了,領頭的那個洋洋灑灑念了數十條罪狀,最後說道:『孔將軍,你做的事你自己心裡知道,這罪行,你多少條命都不夠賠!風光這麼多年你也折回本了,下去見到閻王可別喊冤!』然後一揮手,道:『全都殺了!』」

  有人插嘴問:「拿槍掃射的?」

  「問這話就蠢了吧?當時可是打仗,彈藥多緊缺,誰會用彈藥來解決他們?」那人道,「全是用刀捅的!」

  在座的幾個女職員皺起了眉頭。

  那人用手比劃了一下道:「你看看這辦公樓的占地面積你就能想到那將軍府有多大了,全府上下多少人啊!當時那個慘啊!行刑的都是士兵不是劊子手,也沒經驗,就拿著刀亂戳,一刀戳不准地方,人死不了,刀卻能帶著腸子一起出來,那顏色形容不出來……」

  「有什麼形容不出的?」我指著一個女職員飯盒中的麻辣肥腸道,「就跟這個一樣吧?」

  那人道:「差不多。」

  女職員臉色發白,把肥腸推到我面前:「這個我還沒動,你想吃麼?我請你吃。」

  我一邊吃肥腸一邊問:「然後呢?」

  「哪還有然後啊,正常人誰經得起那幾刀,幾十個人血流成河哀嚎連天,可是肚子都被戳開了,哪還有活路,抽搐了一陣就全死了。」那人用手比劃著道,「他們死的地方要算起來,應該是在我們辦公樓的西門那裡。」

  我問:「這孔將軍沒有後人活下來?」

  「孔將軍就一個女兒,據說在這之前就死了,年紀輕輕的也沒有留下孩子,哪還有什麼後人!」那人說,「不過,從那之後,這裡就開始鬧鬼了,每晚屋內都傳來人的哭聲,男女老少什麼聲音都有,幽幽惻惻的好不嚇人!所有人都說是孔家人死不瞑目在作祟。後來那領頭的那人帶著手下住了進去,鬼怕惡人,這些鬼都是被他們殺死的,他們住進去以後,這屋子竟然也安靜了下來。

  「再後來戰爭白熱化,這幫當兵的又去打仗,房子也就沒有人住了,屋子又繼續開始鬧鬼,百姓向當地的政府要求請和尚念經,但當時政局正亂,誰有空管這個。但是說來也奇怪,當時兵荒馬亂,多少人流離失所,這塊地一直空著,屋子什麼的都好好的,卻也沒有人住進去。」

  「這也難怪!」我說,「房子都需要住人,你人不住進去,難免會有些髒東西進去把地方霸著,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鬼屋。人和這些東西的磁場會相互干擾,一靠近就會難受,產生警惕性。」

  眾人向我投來驚羨的目光:「你懂的真多!」

  我謙虛道:「一般一般。」自然不會告訴他們這些都是貔貅邊聽邊告訴我的。

  「後來這鬼屋名氣就大了,遇到文革,那時的口號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紅衛兵們不信邪,沖進來砸屋子,結果人進來以後就出不去了,在屋子裡繞圈子,最後每個人身上還都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紅痕,出來一對比,那些紅色痕跡居然都一樣大小,長長的鞭子印一樣,像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紅衛兵們回去沒幾天,紅色痕跡就開始潰爛流膿,有見過孔將軍的人說,孔將軍生前最喜歡用鞭子抽犯錯的手下,他使鞭子抽人有絕招,鞭痕的大小長短都一模一樣。

  「這下那些紅衛兵也怕了,再沒有人來動這將軍府。」

  女職工們也聽得入了迷:「再然後呢?」

  「當時這邊有一個小混混,姓朱,叫朱大,為人好吃懶做,原來一直畏畏縮縮見誰都沒有底氣,後來紅色風潮一刮,朱大仗著主上三代貧農,腰板直了,說話聲音也粗了,做事也火爆了,徹底露出了流氓底氣,見誰不順眼就批斗,迅速成為紅衛兵的領軍人物。朱大聽說了這事,覺得是個可以表現的好機會,把那些紅衛兵罵了一頓,當天晚上就住進了將軍府。

  「這宅子怪事太多,朱大表面上說著不怕,心裡還是沒底,在靠門最近的大堂坐到了三更。說也奇怪,到了這會兒,卻一點奇怪的事都沒有發生。朱大心想,常言道鬼怕惡人,現在自己稱霸一方,再厲害的鬼也要讓自己幾分。於是放下了心,趴在桌子上睡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到幾點,卻被一陣惡臭熏醒,那臭味像是什麼東西高度腐爛的味道,令人吻著就想作嘔,於是朱大知道,這屋子開始不對勁兒了。」

  「還有另一種可能。」臭味這事我最了解,家裡兩個人頭就能把我熏死,我插嘴道,「說不定是他冰箱壞了。」

  「哎呀,那時候哪有什麼冰箱!」那人說,「而且大家都知道,有錢人家的大堂很是講究,不僅要寬敞,還要朝陽通風,怎麼會有這麼突如其來的一股惡臭經久不散?

  「朱大正在疑惑,忽然汗毛豎了起來,聽得耳邊傳來女人嚶嚶的哭聲,那聲音近在耳邊,卻瞧不見人,女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哭聲淒慘,笑聲陰森,中間念念叨叨的重復說著三個字,幽怨又狠毒,令人毛骨悚然!

  「她重復的次數太多,朱大很快就聽清了,那三個字是『為什麼』。

  「朱大被這詭異的情況嚇得腿軟,但他當初自己逞強進了將軍府,要是嚇得爬出去以後肯定顏面盡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望就要毀於一旦。於是朱大壯著膽子念了一句『主席萬歲』,大喝一聲『什麼人在裝神弄鬼』,從大堂偏門走出,循著那女人的聲音往前走去。當時月黑風高,大堂前面的兩棵鎮宅子的大樹,樹葉被風刮得呼呼作響,那女人的聲音時高時低,時遠時近。盡管朱大一路提心吊膽,身邊除了那聲音越來越大,臭味越來越濃,卻再沒有別的怪事發生。

  「朱大最後停在了一個房間前,只是站在門口,朱大就能確定那股惡臭是從這個屋子傳出來的。此時那股惡臭,已經濃郁到讓人無法忍受,朱大心裡想著要跑,手卻不由自主的推開那房間的門,幾乎是同時,那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這間房很大,應該是孔將軍家人的臥室,裡面值錢的東西都早就被人搶走變賣了,就剩一張塌了的床,芙蓉帳落了一層灰,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朱大在房間裡轉了一圈,鬼使神差的,目光落在床的旁邊,牆角那裡的牆壁和其他牆壁的顏色不一樣,明顯是後來砌上去的,朱大走到牆邊,那股惡臭味更讓人無法忍受,再用手敲了敲,發現那牆壁竟然是空的!

  「朱大來這院子之前身上就帶了鐵棒防身,這會兒拿出來用力砸向那牆壁,沒幾下就將牆壁砸出個洞來,朱大往那黑乎乎的洞裡一望,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裡面埋著一個女人!

  「朱大再不敢動,等到了白天,從外面叫來人,把牆拆了,把女人的屍體抬了出來,這女人的身體已經潰爛,看不出本來樣貌,奇怪的是,那些潰爛的皮膚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類似於當初紅衛兵進來將軍府,身上曾經出現的奇怪鞭痕。

  「據說那朱大回家以後,晚上做了個夢,夢見孔將軍對他說:『這次我之所以不傷你,是因為你叔叔當初在我家做工,受到牽連和我家人一起橫死。要是你下次再來,我不會再放過你!』從此以後朱大再沒踏進那將軍府一步。偶爾也有膽子大的再往將軍府裡面跑,都被嚇了出來,久而久之,就再沒有人敢進去了。」

  我問:「那女人是誰?」

  「據說是原來將軍府裡的人,但都隔了那麼久,臉也花了,誰認得啊!」那人答道,「有人猜那女人是孔將軍搶來的,糟蹋了以後怕人發現,就填在牆裡。但又有人反駁,說他堂堂一個將軍,殺過的人不下數百,本身又是大大咧咧的粗人,要不然也不會口無遮攔引來滅門之禍,怎麼會做偷偷摸摸殺人這種細致活兒?更何況,凶手殺了人,不是都希望把屍體扔的越遠越好,怎麼會砌在臥室的牆裡,難道不覺得晦氣麼?於是這事就成了個無頭懸案。」

  「淨胡扯!」有職員插話道:「哪有那麼懸,現在將軍府不也沒了麼?」

  那人道:「我還沒說完呢,後來改革開放,這一帶的房子全都動遷翻修了,唯獨這間沒人敢動。這可是黃金路段,又是這麼一大片地,政府要創收,可不會讓他白白空著,於是市長大筆一揮,拆了建辦公樓。」

  有人問:「這次就成功了?那些鬼魂沒有鬧?」

  「哪兒能啊!當然鬧了。當天幾個司機開著推土車去推將軍府的門。其中一個司機是我哥哥的小學同學,他說當時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就看見幾十個破腸開肚的鬼站在門口,為首的那個穿著一身軍服,腰上別著個鞭子,對著司機怒吼:『有我老孔在此,誰敢動我府上分毫!』那司機覺得不對,用對講機和上級匯報情況,上級打著哈欠說那是司機眼花,讓他趕快推了,還有後續工作。於是司機們眼一閉,把推土機開過去,把那大門推倒了,據說開過去的時候所有司機都聽到那孔將軍罵:『奶奶個熊,你們還真推!給我等著!』再下來看,那車全是鞭痕。」他望向正在吃麻辣肥腸的我,不滿的問:「你聽著呢麼?」

  「聽著呢。」我說,「不僅聽,而且我還從這個故事裡領悟到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所有的人都好奇的看了過來。

  「管他是什麼牛鬼蛇神妖魔鬼怪。」我說,「任何釘子戶都阻擋不了拆遷的步伐!」

  所有人都默默地把目光收了回去,問:「再然後呢?」

  「再然後這寫字樓就建起來了,不過因為這地方太邪,生意人又對這東西最講究,所以寫字樓建好了一直沒人願意租。直到市裡招商引資,龍達企業要來這邊開廠,市長帶著符慶城來這裡轉了一圈,當天請了不少僧人在附近念經。符慶城又是外地人不了解情況,對這寫字樓非常滿意,順利看完,當時就敲定了。」那人歎了口氣道,「他光看這寫字樓地段好租價又便宜,肯定沒想到這寫字樓鬧鬼!」

  「光說鬧鬼,你見過?」

  「我加班的時候老聽見有女人哭,之前不也有好幾個人加完班以後辭職了嗎?整個公司早就鬧得沸沸揚揚,就王亮不知道。」那人說,「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些話說完,那些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回去上班。

  雖然沒打聽到王亮的事情,但卻聽到了出乎意料的線索。貔貅問:「他剛才說的那番話,你有沒有覺得哪裡奇怪?」

  我說:「拋開那牆裡的女人不提,他們說孔婷死了沒多久孔家就全被滅了,連傭人都死了,那冷寶源肯定也逃不過。可是苟富貴他們說冷寶源死的時候五十多歲。這年齡差距有點大。」

  貔貅說:「也許他當時逃過一劫,沒有死?」

  我說:「那就更說不過去了,要是真攤上這種滅門對手,指不定連他家旺財都殺了吃肉,怎麼還會留下姻親?電視上古代片裡,梳著非主流發型的大反派都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我就不信那領頭的會放過冷寶源。」

  貔貅道:「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麼?」

  「上學的時候我們踢球,有個人老不來,後來我才發現,他趁我踢球沒時間和女孩玩,暗中追我們班班花,因為少了我這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我們班班花現在變成了他老婆。知道這事兒以後我再也沒踢球,中國足球之所以很久沒崛起,就是因為我那時候放棄了足球運動。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真相一般都隱藏在異常之處,所有應該發生,卻沒有發生的事情都有問題。」我說,「就拿這件事說吧,孔家全部人都死了,只留下來一個不應該活的冷寶源。那問題只能出在冷寶源身上。」

  貔貅說:「若真是冷寶源害孔家滅門,這輩子孔家冤魂沒有道理不找王亮麻煩,可是現在全公司只有王亮不知道鬧鬼的事情。」

  我撓撓頭,說:「也許孔家那些人死太久了,腦子糊塗了,沒認出王亮就是冷寶源。」

  貔貅沉默了。

  我回到王亮所在的廣告部,看見王亮已經回來了,一臉愁容的看著手中的表。他見我進來,連忙把那表扣起來。

  我瞟見上面寫著辭職兩個字,順口問:「這就是你手下遞交的辭職申請?」

  王亮苦笑:「你聽說了?」

  我說:「聽說都是加班以後才辭職的。」

  王亮苦惱的道:「加班工資沒有少他們,現在活也不多,公司待遇那麼好,為什麼一個一個都辭職?」

  我本就琢磨著晚上想法子拖住王亮,好留他在公司讓那些鬼仔細瞧瞧。聽他說這話,連忙接話道:「既然想不通,干脆你晚上也同他們一樣加班試試,真正經歷過才能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辭職。」

  王亮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下午六點,公司裡面的員工下班。

  王亮沒有走,坐在辦公室加班。

  說是加班,其實他也沒多少事,一會兒就把文件看完了,對著電腦聊MSN,不過他聊天聊得渾身不自在,因為我坐他身邊。

  王亮咳嗽了一聲,問:「馬先生啊,你不回去?」

  我翹著二郎腿道:「沒關系,我陪你加班。」我要是走了,他被那幫鬼怎麼著了,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和吊死鬼交代。

  王亮表情很尷尬,他明顯不樂意公司內部的事被外人摻和,就是不好意思硬攆我走。

  這邊是商業區,高樓雲集,夕陽的光線被前面寫字樓的玻璃反射過來,整個辦公室都被暈染上了一層黯淡的橘紅色。

  王亮一下一下點著鼠標,我猜他已經把朋友的菜園子都偷光了。

  「奇怪,這人我不是刪掉了嗎?」王亮對著電腦嘟囔了一聲,我湊過去一看,他的鼠標指著MSN上的一個晃動的頭像,那頭像是方方正正的一片黑,上面印著兩個血淋淋的眼球,黑色眼仁直直的盯著顯示器外的人,簽名只寫了一個字——「死」。

  我問王亮:「這你朋友的眼睛?挺有神的啊,就是太髒了,洗的干淨一點就好了。」

  「我不認識這人。」王亮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加的,忽然就出現在我MSN裡面了,我刪了好幾次,也不知道為什麼刪不掉。」

  他點開對話框,裡面只寫著一個數字——29。

  「每天都發來些莫名其妙的數字。」王亮說,「問他什麼,話也不說!不知道是干什麼的。」說完,把那個頭像拉黑了。

  頭像拉黑的一瞬間,辦公室的燈啪的一聲滅了。

  「怎麼回事?」王亮愣了一下,問。

  辦公室外,走廊的燈還亮著,我說:「大概是跳閘了。」說完眼神無意間掃到電腦顯示器上,忽然看到上面有什麼東西。

  黑色的顯示器反射出窗戶外的景象。

  窗外趴著一個開腸破肚的鬼魂,身子緊緊地貼在玻璃上,紅色腸子被擠壓的扁扁的,肚子裡的血順著玻璃往下流。

  辦公室的飲水機發出咕咚的一聲,飲水機裡面的水已經變成了深紅色,咕咚咕咚地響著。

  得,我想,終於開始了。

  「我記得抽屜裡有手電筒。」王亮拉開抽屜找手電。

  他背對著窗戶,壓根就沒看見外面的鬼。

  那鬼就在他身後的玻璃上爬行,肚子歪面的腸子也一寸一寸地被拖動。

  我覺得我應該用一種溫和的方法來提示他外面的景象,指著窗戶問:「你這是幾樓來著?」

  王亮說:「十二樓。」

  我用力晃著手,指著玻璃:「玻璃挺干淨的啊。」

  王亮說:「有人經常來擦。」

  我說:「你看那玻璃上有什麼東西是不是沒擦干淨?」

  王亮一邊翻手電一邊說:「也許吧。」

  他就是不轉身,我忍無可忍,高聲說:「你看,外面有外星人在飛!」

  「外星人?」王亮翻出一個手電筒,邊打開邊轉身。

  手電筒的亮光掃到那鬼的眼睛,那鬼手一松去揉眼睛,嗖的就掉了下去。

  王亮伸著脖子對著空空玻璃看了半天,然後哈哈哈的轉頭和我笑:「馬先生你真幽默。」

  我心中暗罵一句,指著飲水機問他:「你看著水的顏色是不是不對勁兒?」手指過去才發現,那飲水機已經恢復正常。

  王亮奇怪的看著我。

  我繼續干笑:「眼花眼花。」

  王亮拿著手電在牆上找電閘盒。

  辦公室裡忽然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聲音,我扭頭去看,台子上的傳真機自己打印了起來。

  我大驚:「不、不是停電了麼?」

  王亮不以為然的朝我笑道:「那傳真機和電燈不是一條電路,電燈斷了它也能動。」

  我干笑了一下:「我聽說,你們這辦公室鬧鬼?」

  「鬧鬼?」王亮笑道,「怎麼可能,我見都沒見過。」

  我問:「這以前的事情你聽說過沒有?一個姓孔的將軍的事情……」

  「哦,那事啊。」王亮找到了電閘盒,一邊打開一邊道:「都是亂傳的,世上怎麼可能有鬼。」

  原來這人和我一樣,都是無神論者。

  「奇怪,沒跳閘啊,難道是燈壞了……明天叫工人來修修,順便把壞了的其他東西也修了。」王亮轉身繼續對我道,「要真是有鬼……」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話說到一半卻斷了,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問:「怎麼了?」

  王亮說:「我才想起來……那傳真機已經壞了三天,下午的時候電源被我拔掉了。」

  他這話一出,我也覺得發寒,和王亮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一步沖到傳真機旁。

  那紙已經在地上落了一沓,傳真機還在不停的打印,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王亮拿起打出來的紙,用手電筒照了看,上面用初號字體密密麻麻的寫著同樣的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印著那三個字的紙潮水一般從傳真機傾瀉而出,看起來像是帶著強烈怨恨的咒語。

  王亮的手開始哆嗦,臉在手電筒的黃色燈光下慘白慘白的,拿著那紙問我:「你……你覺得……這個……」

  我說:「我覺得就三個字寫這麼多遍太浪費紙了!」

  「也、也對!」王亮說話開始結巴了,「可是這個……這個打印機他沒有接通電源還能動起來,還打出來這麼多字……」他看了一眼傳真機上顯示的號碼,手中的手電筒抖了一下,「你看,他的傳真號碼是4444……」

  「我聽說……」我再次重復,「這裡鬧鬼。」

  「怎麼可能……」王亮呵呵的干笑了幾聲,他顯然覺得這件事不對,但是又不願意相信世上有鬼,找理由強辯道,「現在不都是低碳生活麼,也許這傳真機是太陽能的,不插電源也能動……」

  他能當上廣告,果然是因為想象力出眾。

  「你冷靜一點。」我看了一眼窗戶,安慰他道:「你這屋子背光,不可能有太陽能。」

  「對、對,冷靜。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王亮說,「據說這裡死的是孔將軍一家,我和他們無冤無仇,他們應該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你這樣想就不對了,很多積怨深的惡鬼都是無差別殺人,只為洩恨,逮到誰殺誰。」我說:「不過沒關系,現在我們有兩個人,可以互相壯膽。」

  王亮看著我,特別真誠的說:「可是你一說話我就更害怕了,你到底是想幫我,還是想整死我?」

  我估摸著若是他死了也變成鬼,吊死鬼肯定很高興。但是現在我還沒有帶他見過吊死鬼和孔家眾鬼,也不知道這個王亮,是不是就是冷寶源投生的那個王亮。胡亂安慰他道:「不要擔心,當初孔家一家死的時候科技沒這麼發達,也沒有建這高樓,就算是鬼,一口氣爬十二樓也會累,不會有什麼大威脅!」

  話音剛落,我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叮」的聲音。

  那聲音很耳熟,員工上下班坐電梯時,電梯門開關都是這個聲音。

  「如果……」王亮顯然也聽到這個聲音,顫抖著問我,「如果他們坐電梯呢?」

  我低估他們了,原來他們也會高科技。

  周圍溫度倏然下降,我能感覺到一股陰氣向這邊靠近。伴隨著這股陰氣而來的,是個女子嚶嚶的哭聲。

  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你和外面隔了一堵牆,你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外面走過來一個「人」……

  什麼都看不見,你卻能知道「她」的腳抬起又放下,腳抬起又放下,慢慢的向前行走。

  我知道王亮的感覺和我一樣,因為我倆的視線是平行的,盯著牆,隨著牆那邊的「人」一點一點的移動。

  辦公室漆黑一片,只有走廊白熾燈的燈光照亮了辦公室的門口。

  我們全都感覺到那個「女人」已經停住,站在門口了,嚶嚶的哭聲近在耳邊。

  可是門口的光並沒有被任何東西擋住,甚至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王亮顫顛顛的拿起手電照向那裡,手電自上而下,掃了好幾圈,忽然定住了。

  我順著手電的光望過去,門口的下方有一雙女人的腳。

  一雙款式古老的黑布鞋,上面是粉色的粗布褲子。

  王亮手一抖,手電光晃了一下,再去照,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你你你……你看到沒有?」王亮問。

  我說:「看到了。」

  王亮拿著手電亂照:「那她現在跑到哪裡去了?」

  我按住他的手電,說:「你聽。」

  四周一片寂靜,只剩傳真機的聲音在機械的重復著。

  忽然,傳真機的聲音中夾雜了不和諧的音調,開頭是細細的女人哭聲,後來聲音越變越大,變成了尖利的笑聲。

  「在牆上!」

  我和王亮幾乎同時喊出聲,齊刷刷的向牆望去,只見離我們不到半米的牆邊,慢慢凸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那女人滿身鞭傷,戟指怒目,對著我們喊:「為什麼?」

  她這樣氣勢洶洶的冒出來,饒是我也嚇了一跳,一邊後退一邊道:「小心!」

  話說完半晌沒回音,回頭一看,王亮已經倒在地上了。

  一個大男人這就嚇暈了,我在心裡恨恨地唾棄了他!再扭頭看那女鬼,才發現王亮的卑鄙之處。

  他一暈倒女鬼就不再理會他,集中火力對付我這個站著的人,半截上身伸到詭異的長度,遍布著紅腫鞭痕的臉正好伸到我面前。

  她直直的看著我,重復道:「為什麼?」

  我說:「啊?」

  她又問:「為什麼?」

  我說:「啥?」

  「為什麼!」女鬼憤怒了,張大嘴吼道:「我什麼都為你做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冷靜冷靜,你仔細看看我。」我一邊往後蹭一邊說,「我長這麼帥,肯定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我就是個湊熱鬧的道士。」

  那女鬼聞言一愣,忽然伸出手向我抓來。

  我手一撐地就要跑,忽然聽見貔貅道:「不要動!」

  就是這一晃的功夫,那女鬼的手已經到了我眼前,拍在了我腦袋上。

  我眼前忽然一黑,然後腦子就像彩色電視機一樣,先是花屏,忽然蹦出奇怪的畫面。

  遠處傳來嚶嚶的哭聲,面前是一個陰暗的屋子,紅木桌子上點著一根白蠟燭,一個男人坐在桌子旁,面色沉重的擺弄著一只白砂壺。

  「吱嘎」,木質門發出細微的聲響,一個女人閃身進來。

  她穿著粉色的麻布衣服,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

  女人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謹慎的看了看外面,迅速關了門。

  「小紅。」那男人站起來問:「怎麼樣?」

  叫小紅的女人撲到男人懷裡,小聲道:「嚇,嚇死我了!」

  男人扶著她的肩膀把她拉開,問:「東西拿到了沒有?」

  「拿到了拿到了。小姐一死,府上人都亂了,大家都忙著辦喪事所以沒人看守書房。」小紅從懷裡掏出一沓信道,「這是老爺的私信,你想要的東西全都在上面。」

  男人推開女人,把那信拆開,接著蠟燭的亮光看了個仔細,臉上浮現出狂喜的表情。

  「姑爺……」小紅輕聲問,「怎麼樣,對不對?」

  男人看她一眼,把信收起來,從桌上拿起白砂壺,倒了一碗水給小紅:「別急,喝點水,慢慢說。」

  「孔家待我不薄,我卻做了這種事……」小紅顯然非常緊張,拿著水杯一飲而盡,然後抓著男人的袖子道:「寶源,我什麼事都為你做盡了……你……你當真以後都不會負我?」

  寶源二字一出,我心中一驚,這不就是吊死鬼的丈夫的名字麼?

  男人沉默不語。

  小紅又道:「我以後沒臉在孔家呆下去了,我們一起走吧?我……」她還想說什麼,忽然話音一止,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你!你在水裡下藥?」小紅難以置信的看向男人。

  「沒多久,孔家人就會下去陪你,好好在地底下向他們道歉吧。」男人冷笑。

  「你想……干什麼?」小紅趴在地上,抓著男人的褲腳道,「不……我、我不會告訴別人這件事……外面那麼多人,你……一定會被發現的。」她的聲音越到後面卻微弱。

  男人走到床邊,把床挪開,慢慢的抽出牆上的磚頭,露出裡面的空隙。

  女人的眼睛倏然睜大:「你……你想……」

  「你知道這藥的藥性吧?」男人抱起女人,把她放進那牆裡面的縫隙,「能讓一個人在十天的時間內手腳無力口不能言。」

  女人又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你放心。」男人一邊往上面堆磚頭一邊道:「作為一個剛失去妻子的傷心丈夫,這段時間我不會讓任何人進,到這間充滿回憶的房間的。」

  外面有人敲門:「姑爺,有客人想見見你。」

  「我不想見任何人。」男人手上動作不停,臉上表情不變,聲音卻變得悲傷,「讓我一個人靜靜。」

  牆內的女人徒然的睜大了眼睛,大張著嘴,卻依然無法發出求救的呼喊。

  外面的人走遠了。

  女人的眼神變得絕望。

  磚頭已經壘到了女人的頭部,眼看牆上的空隙就要被填滿,女人忽然伸出手,抓住男人的手,竟然抗住了藥性強硬的擠出一句話,一字一句的問道:「為什麼?」

  男人沒有說話,推開她的手,把剩下的磚頭堆了上去。

  接著畫面一閃,所有景象都消失了。再張開眼,那女鬼已經爬到了我面前,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我看明白了,怪不得姓孔的勢力那麼大都能被扳倒,原來是冷寶源搗的鬼,背叛了姓孔的,窩裡反。

  那女鬼嘴裡依然重復道:「為什麼……為什麼……」

  我說:「你有干壞事的覺悟,怎麼就沒有干壞事的智商呢?死小鬼兒不死閻王,這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事情還沒有成功,他又怕你洩露出去,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殺了你,你明白不?」

  那女鬼呆呆的看著我。

  貔貅道:「看來冷寶源給她的藥下的不輕,她腦子已經糊塗了。」

  那女鬼一把抓住我胳膊,睜大眼睛問:「為什麼?」

  我歎了一聲,心中明白我怎麼說了這女鬼也不會松手,她雖是間接害了孔家滿門,但也是被人利用,死法也可怖,我無奈之下只能好言安慰她道:「這道理太高深,你不明白沒有關系,下輩子投胎看看金庸、古龍、梁羽生寫的名著開闊開闊眼界,然後多閱讀些《知音》、《故事會》之類的人文社科類書籍,當你的智商達到前三百年、後三百年無人能及的地步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今天這番話其中蘊含的深意了。」

  那女鬼依然是拉著我的胳膊不松手,望著我,斷斷續續的道:「……為什麼……殺我……」

  她這一手抓的死緊,我掙脫不開,只能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的掰她手,好容易掰掉一只手,另一只手也掰得只剩一個大拇指了,眼看解脫的希望在即,那女鬼又高喝了一聲「為什麼!」把手重新抓了上來。

  我痛苦的捂住臉。

  貔貅看不下去,說:「你把袖子扯掉不就行了嗎?」

  「胡說!」我呵斥道,「斷袖的事哥從來不做!別的不說,這『佐丹女』牌西服可是絕版,扯壞了我上哪買去?」

  貔貅說:「難道你想超度她?」

  「不!」我說,「我是想著等天亮了,員工上班陽氣足了,她自己應該就坐電梯回去了。」

  貔貅再一次沉默了:「……」

  我和貔貅正說著,忽然胳膊一松,再去看那叫小紅的女鬼,已經松了手十分害怕的抱著頭蜷成一團,連聲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沒想到還有人能讓她說出除了「為什麼」之外的第二句話,我虎軀一震,轉身看去,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排開腸破肚的鬼,為首的那個穿著一身軍服,生的虎背熊腰,腰間掛著一道皮鞭。

  靠著標志性的皮鞭、軍服和掛著腸子的肚子,不需多說,我馬上明白這就是孔將軍。

  可是這幫鬼來時悄無聲息,竟然連我也沒有發現,我心中一凜,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孔將軍?你們怎麼來的?」

  這幫鬼嚇人無數,顯然沒見到我這麼鎮定的,眼中都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孔將軍很是贊賞的點點頭,道:「我們坐電梯上來的。」

  「別扯電梯了。」貔貅忍無可忍的道,「你剛才看幻象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上來了,不過是你沒有察覺!」

  那孔將軍一仰頭,身旁兩只鬼走上前,將那叫小紅的女鬼拖到將軍面前。

  「啊!」那女鬼發出一聲慘叫,用力掙扎。

  孔將軍拿下鞭子,在空中甩了一個鞭花,啪啪兩聲,那女鬼馬上停止掙扎,抖的如同篩子一般。

  那孔將軍伸手指著我們,問向那女鬼:「你說那人投了胎你也能認得,那這兩人是不是冷寶源的轉生?」

  我心中暗驚,轉頭去看那還在昏迷的王亮,心中暗自盤算一會兒,若是孔將軍發現他就是冷寶源的後世,會不會上前殺人?

  小紅縮成一團不語,孔將軍一鞭子抽過去,那女鬼才哆哆嗦嗦的看看我,又看看已經暈倒的王亮,又低下頭,輕聲道:「不、不是他……」

  孔將軍鞭子一扔,走過去揪著小紅的頭發吼道:「你爺爺個熊!之前說感覺到他出現在這裡的是你,現在見了那麼多人,你又說都不是?」

  那女鬼叫都不敢叫,只是縮成一團發抖。我看她可憐,走上前道:「一個小女孩,算了。」

  「算了?你別看她現在可憐,可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不要說我姓孔的欺負女人!」孔將軍大手一揮,指向身邊的鬼道,「我們孔家上下幾十條人命,全是被這女人害死的,要不是要留她一條命找冷寶源報仇,老子非抽的她魂飛魄散!」

  那女鬼也不作聲,只是縮在一旁繼續發抖。

  孔將軍說完又要下手抽,我連忙上前一步,說:「孔將軍,你認識孔婷不?」

  孔將軍動作一頓,看向我道:「我閨女就叫這名字……你是誰?」

  「我叫馬力術,是個道士。」我問,「你知道孔婷現在在哪嗎?」

  孔將軍放下鞭子,歎道:「她比我們死的都早,如今應該已經轉世成人了。」

  我說:「其實她還沒有投胎,你肯定不知道,她現在是我鄰居。」說完,我又將孔婷的現狀簡略的說了一遍。

  孔將軍聽得虎目含淚,高聲罵道:「冷寶源那王八羔子,我閨女自殺和他脫不了關系,先害死我女兒,又害死我全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若是找到他,老子非得把他凌遲喂狗!」

  我說:「孔婷現在記憶不清楚,哪天我把她帶來給你看看,說不定你們父女團聚,她能想起什麼來。」

  說到這裡,我忽然感覺有人的視線,扭頭一看,小紅抬頭看了我們一眼,視線相對,她又打了個哆嗦,又蜷起身子縮成一團。

  孔將軍點點頭,拍著我的肩膀道:「兄弟你照顧我女兒,就是對我有恩,以後有什麼麻煩,只管找我。」說罷,對著手下一揮手,「走。」

  那些鬼架著小紅走了出去。孔將軍對我點點頭,道:「和我閨女見面的事就麻煩你了。」

  我點點頭:「你放心吧!」

  孔將軍嚴肅的看著我,卻不動腳。

  我以為他不放心,重復道:「你放心吧!」

  他依然不動。

  我見他表情正經,心裡有點嘀咕,小聲的說:「再見。」

  孔將軍指指地面,道:「馬力術,你踩到我的腸子了。」

  我一低頭,腳下果然踩著紅呼呼的東西,連忙移開腳,把腸子往他肚子裡裝:「我覺得你肚子上,還是逢上或者裝個拉鏈比較好,要不然這腸子走到哪裡流到哪裡,不好看。」

  孔將軍點頭:「我會考慮。」

  此時只聽得電梯「叮」的一聲響,然後外面那些鬼叫道:「將軍,快點快點,電梯來了。」

  孔將軍捂著腸子,對我點點頭,道:「再見。」然後揚長而去。

  這幫鬼一出門,頭頂電燈忽然大亮,傳真機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工作,再去看地上的紙,白花花的一個字都沒有。

  要不是王亮還在地上躺著,我真覺得是自己做了個夢。

  我盯著王亮,問貔貅:「你覺得他是不是冷寶源?」

  貔貅說:「那女鬼說不是。」

  「她自己也糊裡糊塗的,說的話不能信。」我說,「我覺得我還是應該把他帶回去給孔婷認認。」

  這回辦公室一下清淨了,我困得夠嗆,跑到王亮辦公室沙發上躺著打算睡一覺,躺了一會兒空調吹得身上涼颼颼的。

  這樓都是中央空調,沒有遙控,我眼一瞅,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亮,他還暈著呢。

  上學時二狗子暗戀隔壁的翠花,後來翠花被隔壁的隔壁賣羊肉串的老板的兒子拐走了,我們在大夏天中午光著膀子拿著板磚去尋仇,二狗子只喊了一句「給哥跪下」我們正准備沖還沒來得及動手,那哥們就中暑暈倒了。我們想趁他沒有意識湧上去揍他,強子阻止了我們並說了一句極其富有深意的話,他說:「一個暈倒的人是沒有知覺的,所以現在我們用武力達不到羞辱他的目的,我們要改變策略,在他臉上畫王八!」

  我至今還記得那賣羊肉串的老板的兒子捂著臉上的王八一邊大吼「草泥馬」一邊淚奔的情景。

  既然暈倒的人沒有知覺,我看向王亮,那他就不會覺得冷也不會覺得熱,那麼他穿著衣服就是浪費,那麼我就可以脫了他的衣服蓋自己身上睡覺。

  於是這一晚上我睡得十分舒坦。臨到早上,忽然覺得有人扯我被子,我一睜眼,看見王亮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正坐在地上扯我蓋在身上的衣服,我抓著衣服問:「你想要啊?你想要你就說嘛,你的衣服你說想要,我一定會給你的嘛。」

  話未說完,聽見有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這邊走:「昨天晚上王亮真加班了啊?!」

  「你猜他看到了沒有?」

  「哈哈哈,他不會也辭職吧?」

  隨著聲音,幾個職員從走廊走了進來,然後全部聲音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王亮手中的衣服上,然後齊齊的轉頭,看看我,又看看裸著上身的王亮,我清楚的看到那些目光由迷惑到恍然大悟,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內涵豐富別有深意。

  「哎呦,這還沒到上班時間呢,還有幾分鍾,打擾了打擾了!」不知道誰說了一聲,職員們齊刷刷的走了出去。

  這牆不隔音,他們說話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哎呦,原來是為這個才加班!」

  「這事可以理解,那叫馬什麼的不是藝術家麼,藝術家都好這口!」

  「怪不得,昨天我看他屁股上那兩個烏龜就覺得不對勁兒。」

  「哎,別說啊,仔細一想,這烏龜還真有特殊含義,你想他為什麼不是一只烏龜,而是兩只?」

  這話說的,我褲子要是破三個洞,雲美肯定給我繡三只烏龜!

  「依我看,那兩只都是公烏龜!而且你想啊,那烏龜為什麼是綠色?綠色象征和平,同性戀、異性戀和平相處,這馬什麼的一定為爭取同性戀權益做了不少努力……」

  我覺得雲美要是知道她剩下的綠布還有這麼重大的意義,她一定會很激動。

  王亮顯然已經被說服了,一手拽著衣服一手捂著胸口,驚恐的看著我。

  我朝他友好的笑了一下,他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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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3:21 PM

第六章 緣由

  緊接著的一整天王亮都表現的十分壓抑,一直在回避我,吃午飯的時候,我終於在食堂找到了他,那時候食堂廣播裡正在放周傑倫的歌,王亮低著頭吃飯。

  我想他一個無神論者昨晚突然見鬼,一定受了不少刺激,問:「昨天晚上感覺怎麼樣?」

  王亮說:「不怎麼樣,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然後就悶著聲不說話了。

  氣氛變得比較尷尬,我打算用全世界人民的共同愛好——音樂,來打開他的話匣子,於是說:「周傑倫的這首《菊花台》不錯。」

  王亮抖了一下。

  我猜昨天晚上鬧鬼的事一定給他造成很大的陰影,於是安慰他道:「不要擔心,昨天晚上的事我會負責。」

  然後我掏出一張紙,把小二樓的路線寫上去,然後遞給他說:「星期六晚上八點來這裡。」作為一個細心的人,我特意挑了晚上,晚上陰氣重,對吊死鬼認人有好處。

  王亮繼續用那種驚恐的眼神看我,我低咳了一聲,拍拍他肩膀道:「你一定得來,不來的話,我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不是我嚇唬他,根據苟富貴給出的資料結合他自身的情況,他十有八九,九有六七,最不濟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冷寶源的轉世。今天孔將軍沒察覺,指不定明天就發現了,只要他們一發現,王亮的小命肯定不保!

  看他抖得這麼厲害,我覺得他應該察覺到我這話中蘊含的深意了。他能明白我就安心了,我再次意味深長的沖王亮笑了笑,這次他感動的哭了。

  我十分欣慰。

  公司再沒我什麼事了,我坐公交車回小二樓,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吊死鬼伸著大舌頭,扒著門縫一臉期盼的看著我。

  我張嘴就說:「小孔,我跟你說件事,那個冷寶源其實害……」

  吊死鬼閃亮著雙眼,吐著舌頭興奮地盯著我。

  我說不下去了,改口道:「王亮星期六晚上來,你到時候看看是不是他。」

  吊死鬼歡樂地轉了個圈,然後撒歡一樣的往樓上飄,看見她舌頭隨著白裙子一起飄舞的樣子,我心裡百感交雜。

  貔貅問:「你不告訴她冷寶源害死他全家?」

  我說:「再說吧。」

  作為一個善良的人,我沒有辦法對一個快樂的甩著舌頭、轉圈的小女鬼說出這麼殘忍的現實。

  周六一眨眼就到了,這天吊死鬼一反常態,從早上就窩在二樓不出來。

  雲美捂著嘴笑:「她借了我的胭脂,現在應該正化妝呢。」

  我想了想,覺得她化妝也好,她臉白的也太嚇人了,塗點紅色顯得自然,最好把那倆大黑眼圈子遮遮,最最好是加個口罩。

  小二樓的居民對這件事表現出了巨大的八卦心,一起守在樓下等待化妝的成果,連那孤僻的小鬼,都把門開了個縫期待地看著。

  等到下午,二樓終於走下來一個大舌頭女鬼。

  我看到第一眼就震驚了,世上再不可能有如此超凡脫俗的妝容了。

  她臉上塗著兩塊難以形容的紅色大臉蛋,眼睛畫得一串黑,跟熊貓一樣,不集中注意力找不到她的瞳孔,頭上戴了朵小菊花,舌頭上還打了個蝴蝶結。

  大舌頭女鬼很是羞澀的一笑,說:「這年代的東西偶用不慣,你們看偶吼看不?」

  小鬼把門關上了,男人頭女人頭鑽回冰箱,連雷迪嘎嘎都扭開了臉。

  她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要是出去轉一圈,如花、鳳姐、芙蓉姐姐的時代就終結了,而且我敢肯定,幾千年之內都不會有人超過她。

  吊死鬼先把舌頭往左邊肩上搭了一下,然後又拽回來往右邊肩上搭,問我:「放哪邊吼看?」

  「哪邊都不好看!」我痛苦的捂住臉。

  雲美道:「要不然我把我的皮借給你?」

  孔婷說:「可素偶想讓他看偶自己原來的樣子。」

  我說:「得了吧,他看見你這樣一定會嚇死的。」

  孔婷說:「木關系,他屎了不會占地方,可以來偶屋子裡住。」

  在旁邊搖著扇子的三娘彎眉一笑,走到吊死鬼身邊對她低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正想問,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走過去開門,外面站著王亮,這家伙也不知道幾天沒睡了,頂著兩個黑眼圈,看起來十分憔悴,我說:「不是說好晚上來麼,你咋來的這麼早?」

  王亮哭喪著臉說:「藝術家,你別威脅我了,咱倆不合適。我回去認真考慮了好幾天,最後覺得其實我還是喜歡女人。」

  我對他說這話這話十分不解,只能點點頭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亮說,「我跟你說,你別看我裝的一本正經。我幼兒園露雞雞給女孩看,小學偷看隔壁姐姐洗澡,初中閱盡天下A片,高中那會兒……哎,我是中國最早的一批網民,上網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怎麼下載小電影,武籐蘭走的時候,我哭了一天一夜啊!現在我2T的硬盤上全是小毛片。」

  雲美走過去,鄙視的看了王亮一眼,然後又皺著眉頭望向我。

  我罵道:「你簡直就是流氓!」

  「沒錯,我就是流氓。」王亮抹了把臉說:「可是再流氓,我也不喜歡男人!」

  我說:「當然,我也不喜歡。」

  王亮精神一震:「真的?」

  我說:「廢話!」

  王亮松氣道:「那我就放心了。」

  雲美見我沒有和王亮同流合污,欣慰的點點頭,進了屋。

  我連忙轉身低聲對王亮說:「不過再正直的男人也有流氓的一面,不流氓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你什麼時候把硬盤拿過來給我看看,咱們交流一下。」

  王亮驚詫極了,目瞪口呆:「你對這個也感興趣?」

  今天不讓你見識一下,你就不知道知識分子有多牛掰!我帶他到我房裡,然後把床板一掀。

  床下的收藏物暴露在空氣中時,王亮當時就震驚了,再看我的時候,雙眼寫滿了欽佩。

  然後在剩下的幾個小時,我們根據兩個人的共同愛好,進行了深刻而認真的科學討論。

  當我說出我愛蒼井空和小澤瑪利亞的時候,王亮眼中射出了驚喜的光芒,他激動地握住我的手,口齒不清的說他也是。

  我覺得這兄弟一定是壓抑了很久,不然也不會露出這樣如釋重負的表情。

  等到我們交流完畢,已經形成了男人之間密不可分的革命友誼。

  雲美和三娘敲門進來,雲美手裡端了兩杯水,笑道:「在門外就聽見你們一直在說話,渴了吧?來喝水。」

  我抓了杯子正要喝,三娘揚起扇子點著我的胳膊道:「客人還沒喝,你喝什麼?」

  我就奇了怪了,一杯白開水還分主客?

  雲美把杯子抵到王亮面前,笑道:「喝口水吧。」

  王亮不疑有他,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剛要把杯子放下,忽然眼一翻,倒了下去。

  「你們下毒?」我大驚,「想毒死他陪吊死鬼?」

  「不要擔心。」雲美道,「這是迷藥,死不了人。」

  「迷藥?」我正在奇怪,又見三娘走到王亮身邊,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手一揮,倒在地上的王亮忽然站了起來,雙目清明。他看了一圈房間,卻像沒有看見我們一般。奇怪的道:「這是哪裡?」

  我伸手在他勉強晃了晃,說:「哥們,你沒事吧?」

  王亮對我的手視而不見,卻像是聽見了我的話,四處張望道:「誰在說話?」

  「這怎麼回事?」我問。

  「我們怕他直接看到孔婷會被嚇暈。」雲美把我拉到一邊道:「所以三娘對他使用了幻象,用來試探他前世的記憶。」

  三娘從懷裡掏出玉盤道:「他現在看到的是當初的將軍府。」

  玉盤上逐漸顯現出畫面,只見王亮呆在一個黑乎乎的小屋子裡,有月光從窗口灑進來,看樣子應該是晚上。

  王亮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小屋子的門的方向走去,我抬頭看看,玉盤上的圖像和實際情況不一樣,當初的門在我屋裡是一堵牆。

  王亮毫不猶豫就走了上去,「彭」的一聲就撞回來了。

  王亮摸摸頭,疑惑的看看那門,然後又走了上去,又是「彭」的一聲,這回鼻血都撞出來了。

  「怎麼回事?」王亮又摸摸頭,准備第三次往牆上撞。

  這也太慘了!我跟三娘說:「咱幻覺也用不著做的這麼逼真吧?你真想撞死他啊?」

  三娘嫣然一笑,然後扇子一揮,那玉盤中的門就換了位置。

  「奇怪!」王亮看看面前的牆,又看看門,「剛才我眼花了?」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按理說他出去就到一樓大廳了,可是從玉盤看,他走到了一個花園,那花園正中的石亭裡坐著一個女人。

  從玉盤上看,這畫面非常有意境,月明星稀,樹影重重,石亭不遠處還有一彎池塘,水面閃著波光粼粼的光芒。

  結果我走出去一看,外面還是小二樓的大廳,吊死鬼一本正經的坐在我三塊錢買回來的藍色塑料小板凳上。

  道具不成,演員倒是很敬業。

  王亮顯然被眼前的美景美人迷住了,愣了半晌,問:「你……」

  孔婷伸手指向頭頂道:「寶源,你看今天的月亮吼圓。」

  我沖她指的方向一看,女人頭正飄在半空中。

  王亮愣了一下,然後低頭道:「嗯,月亮的倒影也很美。」

  我低頭看去,男人頭躺在一個花盆裡。

  雷迪嘎嘎坐在二樓朝這邊哈哈哈哈的笑,王亮看了一眼他,很驚奇的道:「樹上還有猴子。」

  這幾個友情客串的也太慘不忍睹了!

  「寶源……」孔婷又叫了一聲,然後轉過頭,我發自內心的說了一句我靠,她臉上還帶著那絕世妝容。

  王亮對著她半天沒動,我心想壞了,這不是抵抗力不足嚇死了吧,走過去一看,結果大吃一驚,那廝竟然癡癡地看著孔婷,看愣了。

  我簡直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多麼震古爍今的審美觀!

  吊死鬼笑了一下,在天上飛的女人頭沒抗住,掉下來了。

  孔婷伸手指道:「你看牛星,尊漂靚。」

  王亮說:「再漂亮的流星也不如你漂亮!」

  我勒個去,這貨不是人類!這貨不是人類!

  吊死鬼低下頭,羞澀的把玩著自己的舌頭。

  這畫面太驚悚了,我看不下去了,捂著臉扭向一邊,旁邊雲美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指向玉盤。

  只見那花園中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白淨的臉因為羞澀而浮現出一絲紅暈。

  雲美低聲道:「這才是孔婷原本的樣子。」

  玉盤裡的孔婷輕啟朱唇,說道:「寶源,你說你會回來找我,我就一直在這裡等你,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看看小二樓裡大紅臉蛋的吊死鬼,又看看玉盤裡的少女,心裡百感交集。

  生前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死後卻變成這般模樣。

  王亮不做聲,孔婷又道:「可是你最後還是來了。你一向待我很好,前世不來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不怨你。寶源,等了你幾十年,今天能見到你,我尊的吼開心!現在心願已了,也吼安心去投胎,待偶們後世相見,再續前緣罷。」

  她這段話說得情深意切,極其動人,說完已經熱淚盈眶。就連身邊的雲美也開始擦眼淚。我聽著唏噓不已,心道還是不要告訴吊死鬼是冷寶源害死她全家的真相,讓她安心去投胎吧。

  結果她這話說完,王亮又愣了半晌,然後說出了一句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的話。

  王亮說:「姑娘,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到底是誰?寶源又是誰?」

  他這話一出,四座皆驚,吊死鬼睜大眼睛正要問,忽然聽三娘說道:「我法力不夠,支持不住了。」

  話音剛落,王亮眼睛一閉,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去探他鼻息,三娘說:「沒關系,他一會兒就醒了,死不了。」

  雲美問孔婷:「他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你確定他是冷寶源?」

  吊死鬼道:「偶看到他就覺得親切,他應該素寶源啊,為什麼他不記得偶了?」

  男人頭說:「是不是投胎的時候孟婆湯喝多了。」

  吊死鬼傷心地道:「可素……他怎麼能把偶忘記……」

  他們幾個討論的熱鬧,三娘卻把我拉到一旁,低聲問:「小馬哥,你看出來什麼沒有?」

  我說:「什麼?」

  三娘道:「王亮的前世,不是冷寶源。」

  我說:「吊死鬼都說他是,你怎麼又說他不是了呢?」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王亮是冷寶源,但是我能肯定他不是。」三娘橫了我一眼道,「你知道我們狐精為什麼善於蠱惑之術?那是因為我們能捕捉到人的內心,只有看透一個人,你所做出來的幻境,才會真實到能夠迷惑人心。」

  「一旦我們的獵物進入到幻境,我們就要隨時觀察被幻術迷惑的人的心情變化,據此隨時改變幻境。」三娘說,「王亮是個好操縱的人,我能完全感受到他的思想,他看到孔婷時的心情和你在大街上見到陌生美女的心情是一樣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如果他真是冷寶源,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真的冷寶源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冷寶源和孔婷前世是夫妻,又做了那麼多虧心事。」三娘說,「前世債今生還,就算喝了孟婆湯,他要真是冷寶源,再看見孔婷依然會內心有愧,不會這麼坦然。」

  「還有一件事,當初苟富貴他們說起時我就在奇怪。」貔貅接口說,「當初冷寶源害死孔家全家,按理說死後應下地獄抵罪,可是他卻沒過多久就投胎做人,這於理不合。」

  我鄙視地道:「馬後炮!」

  三娘點頭:「其實我也這樣想。」

  我說:「三娘果然才智過人!」

  三娘用扇子捂住嘴笑。

  我說:「這說明那苟富貴的信息不准確,我把他叫來問問。」然後拿出苟富貴給我的哨子,吹響。

  片刻之後,苟富貴勿相忘穿牆而入。

  我把事情始末和他倆說了,苟富貴摸著肚子道:「他人在這裡,那這事就很簡單了嘛。」說罷,勿相忘拿出一個手指長短的管子,道:「我們可以用這個采集他的陽氣,回去對比一下。」

  我說:「這也能對比出來?」

  「雷鋒同志,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苟富貴道,「作為身份證明,剛出生的嬰兒所呼出的第一口陽氣,都會保留在地府,無論怎麼輪回,那口陽氣都是不變的。要證明他是不是冷寶源,只要對比冷寶源的當初那口陽氣就知道。」

  勿相忘拿著管子放在王亮臉邊,只見一團看起來極輕的白霧從王亮鼻尖竄出,進了管子,那氣體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試管中凝之不散。

  我又想起方才貔貅說過的那個冷寶源投生時間的問題,轉身問苟富貴。

  苟富貴面有難色:「雷鋒同志,不是我不說,這件事情可能有點嚴重,而且現在事情沒有定論,哎……要不然等我們回去對比出結果,先看看他是不是冷寶源再回來告訴你。」

  說完,招招手,和勿相忘飄然離去。

  吊死女鬼還不知道我們的對話,過來問:「他們來做什麼?」

  我說:「沒事。」

  吊死女鬼嫣然一笑,說:「今天看見寶源,偶心願已了,准備去投胎……可素偶……」說到這,似乎不好意思說下去,有點為難的看著雲美。

  雲美說:「她想去見見孔將軍。」

  吊死鬼死後從未出過遠門,平時也只是天快黑了才在房頂坐坐,我怕她受不了陽光魂飛魄散,找三娘借了防曬霜讓雲美給她塗了厚厚一層。

  王亮自從睡醒一直在發呆,坐在公車上還魂不守捨的,跟我說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然後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幻境說了,又道:「我覺得那女孩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我對她一見鍾情,還沒看到她我頭就暈了。我不騙你,雖然是做夢,但那種暈眩感覺特別真實。」

  那不是廢話麼,誰在牆上撞上那麼幾下子都得頭暈!

  王亮下了車還在說:「不怕你笑話,我現在還覺得她在我身邊。」

  確實在身邊,我眼一瞟,孔婷紅著臉,翻過來套過去的擺弄自己的舌頭,我低聲提醒她:「別動了,到時候系個死結打不開就完了。」

  看樣子這一人一鬼還瞧對眼了,現在王亮身份不明,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正想著,忽然一股冷氣席卷而來,我硬生生的打了個冷戰,原來是已經進了王亮公司的寫字樓。

  王亮一進來馬上就有人叫了一聲「王經理」,然後把他拉過去說悄悄話。

  外面太陽高掛,我剛熱得脫了外套,進到寫字樓裡面穿上了外套,卻還被撲面而來的寒氣逼得打了幾個噴嚏。

  我低聲罵道:「死資本家窮顯擺,空調開這麼大!」

  貔貅道:「這不是冷氣,是這裡的鬼發出的陰氣。」

  我說:「上次來這陰氣沒這麼大。」

  貔貅說:「陰氣不會平白無故的加重,這裡定是有什麼誘因。」

  我說:「看見孔婷高興的?」

  「不對,這陰氣帶著明顯的惡意。」貔貅道:「而且這一層我感覺不到有鬼。」

  我說:「人家說不定正坐電梯准備上來,再等等。」

  說話間,王亮走回來對我說:「馬先生,現在發生突發情況,符董親自前來視察了。他對這片市場非常重視,我想帶你去見見他,讓你親自和他說說你的宣傳理念。」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符董就是龍達企業的創始人符慶成,想平時總是我在電視報紙上見到他,一直沒有機會見面,這次能讓他見見我本人他一定也很高興,於是當即便答應了。

  這走了一路,依然沒見什麼鬼魂,我本來以為吊死鬼會著急,卻發現她自從進了這公司,一直表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問王亮:「符慶成已經一把年紀,怎麼還在管公司的事。」

  王亮邊走邊說:「符董雖然九十多歲,但是身體硬朗,外表看上去只有七十多歲。」

  我見他說起符慶成一臉尊敬,問:「符慶成對你很好?」

  王亮點頭道:「符董沒有子嗣,把我當親生兒子一般看待,我做了好幾年業務員,是符董把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他還想認我做干兒子。」

  我說:「你答應了?」

  「沒有。」王亮笑道,「我家裡老爹還在呢,我尊敬他,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和他親近不起來。而且符董有些愛好挺奇怪的。」

  我問:「什麼愛好?」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18樓的會議室門前,王亮指著會議室的門道:「你看。」

  那是一扇常見的乳白色的門,奇怪的是那門上一左一右貼著兩張紅紙,畫著秦瓊、尉遲恭兩個門神。配著大理石地板和歐式門,顯得格格不入。

  我說:「符慶成是民俗愛好者?」

  王亮搖頭歎道:「他很迷信,平生最怕鬼神,出門身上總要帶幾串佛珠,進了屋子一定會在門上貼門神。」

  這人也不知道在發家中做了多少虧心事,才怕鬼怕成這樣。趁王亮敲門的時候,我連忙低聲對身邊的孔婷道:「你別進去了,說不定那老頭帶了什麼對鬼不好的東西,到時候別把你打的魂飛魄散。」

  說也奇怪,吊死鬼被門神嚇得渾身發抖,眼睛卻直直的盯著那門不移開,我和她說了幾遍她也像沒聽見一般。

  「這不會給門神嚇傻了吧?」我在心裡問貔貅。

  「不,應該是另有隱情。」貔貅答道,「你看那裡。」

  我轉頭一看,對面走道的拐角露出幾個鬼頭,那些鬼探頭探腦的往這裡看,從那流了一地的腸子看來,這些確實是孔家鬼沒錯。

  我心中一凜,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此時王亮已經推開門,隨著左右兩扇大門應聲而開,我們也看到了背對著我們站在會議室裡的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那老頭轉過身。

  這是一個消瘦的老頭,拄著拐杖,穿著一身板正的中山裝,雖然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但從眉宇五官不難看出這老頭年輕時長的不賴。

  幾乎是見到他臉同時,一直沉默著的孔婷驚呼出聲:「寶源!」

  冷寶源?!

  我一愣,抬頭去看那老頭,王亮顯然沒看到孔婷,指著那老頭對我道:「這就是我們符董。」

  符慶成竟然是冷寶源?

  「寶源!」吊死鬼想往裡面撲,那門口兩道白光一閃,秦瓊、尉遲恭兩個門神自門上走出,持金鑭長矛擋在門口,對著孔婷厲聲喝道:「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膽敢來此處做孽!」

  「寶源!」吊死鬼渾然不顧那兩件利器,找死一樣往前沖。

  兩個門神呲牙道:「大膽!」然後揮起武器就要往孔婷身上招呼,我連忙沖上去把孔婷拉開,對著兩個門神說:「有話好好說,咱都是大老爺們,你們還是有身份的神仙,欺負女人說出去丟了顏面。」

  秦瓊道:「這裡不是孤魂野鬼該來的地方!」

  尉遲恭道:「見你不像惡鬼,今日饒你一命,快滾!」

  我見那兩門神已經放話,連忙拉著吊死鬼往一旁走,卻沒想到那孔婷死都不挪步,連聲叫道:「寶源,寶源,是偶,寶源!」

  這吊死鬼平時溫溫柔柔,這會兒卻像被逼急了的兔子一般,拼命的往門裡沖,我一個沒攔住,她已經又沖了上去。

  兩個門神見狀,也不再客氣,金鑭一揮,長矛一甩,就對著吊死鬼招呼了下來。

  眼看吊死鬼就要被打的魂飛魄散,忽然聽得一聲長喝:「誰敢動我閨女!」然後長鞭破空,一個開腸破肚的鬼擋在了孔婷面前。

  孔將軍!

  尉遲恭怒喝道:「找死!」說罷,長矛一抖,掙脫孔將軍的長鞭。

  這時卻又有一群捂著腸子的鬼沖了出來,男女老少圍在孔將軍周圍,連聲道:「不許動我們將軍!若要殺將軍,先殺我們!」

  兩個門神被這情景鎮住,手中武器久久揮不下來。

  吊死鬼迷茫的看著孔家眾人,我對她說:「這就是你的家人。」

  那群鬼中走出一個婦人,走到孔婷面前,眼含熱淚的道:「婷兒,我是你媽啊……」

  孔婷皺著眉,上下打量這婦人,說:「吼像有些面酥……」

  「婷兒……你認真看看……」那婦人把腸子揣回肚子,捂著肚子上的傷口道,「我真是你媽啊!」

  孔婷這才恍然,驚叫道:「媽!」然後流下兩行熱淚,撲到婦人懷裡。

  老婦人與她抱頭痛哭:「我可憐的女兒啊,你的舌頭怎麼了?你當初死的慘,做鬼又變成這樣,為娘對不起你,我自從死後天天念叨著你……你怎麼那麼命苦啊!」

  她們母女這麼多年沒見,這情景十分感人,看得人心中酸楚,一旁的鬼魂紛紛掉淚,連我都紅了眼眶。

  王亮和符慶成兩人卻是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兩人都是一臉莫名其妙,符慶成低咳了一聲,望向王亮。

  王亮干笑道:「馬力術先生是個藝術家。」

  符慶成說話帶刺:「神經藝術家?」

  孔婷邊哭邊問:「爹,娘,你們怎麼屎的這麼慘?」

  孔將軍本來抹眼淚,聽到她這話眉頭一橫,怒氣沖天的用鞭子指向房中的符慶成道:「都是這個畜生!」

  原來今天樓內陰氣這麼重,是因為眾鬼魂見到了害死自己的真凶。

  孔將軍這話一出,眾鬼群情激奮,都要往門裡沖。秦瓊、尉遲恭又齊齊把路攔住。眾鬼氣的大罵兩位門神助紂為虐。

  秦瓊、尉遲恭道:「即便我們放你們進去,你們也動不了他分毫,他手上戴的白玉扳指是能趨吉避凶的神物,你們這種道行,根本沒法靠近他。」

  我聞言一看,符慶成手上果然戴了個白玉扳指,不止如此,身邊還一左一右站了兩個彪漢保鏢。

  看樣子果真是壞事做多了內疚。

  孔家大小義憤填膺,卻礙於門神不能進屋,而那邊王亮已經叫我:「馬先生,符董在等你。」

  我對孔家鬼魂道:「那我先進去和他們說說。」

  說完,我重新走進會議室。王亮向符慶成介紹我:「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馬力術。」

  符慶成懷疑的看著我:「你說他水平很高?」

  王亮說:「他的水平經過國際頂級調香師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的驗證。」

  「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符慶成比王亮精明很多,聽了這名字,冷笑道,「我看是騙子吧?」

  「騙子?」王亮說,「不像吧?」

  符慶成說:「你把那所謂的『明倉布尼斯偏』先生的名字倒著念一遍。」

  看不出來,這小老頭逆向思維這麼強,一下子就看出來這名字中的機關。

  王亮默念了一下,恍然大悟,指著我道:「你……」

  符慶成說:「這家公司不可信,解除合約,找別人吧。」

  經過這兩天的接觸,王亮已經和我有了感情,顯然想和我繼續合作下去,猶豫道:「可是……」

  我見勢不妙,連忙跨前一步道:「別急別急。那就是個玩笑,符董你要是信不過我的能力,我把我的策劃和你說說,你先聽了再下結論。」

  王亮應聲道:「對,先聽聽他說什麼。」然後問我,「你的策劃書呢?」

  我說:「不就是個廣告,咱這麼牛的公司,要什麼策劃書啊!直接說就行。」

  「沒有策劃書?」王亮一臉震驚。

  符慶成顯然不認為我能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揮揮手道:「把他趕出去。」

  王亮歎了口氣。那兩個保鏢走過來,一左一右過來把我駕著往外攆,我一看這事不行了,連忙張口喊:「符董,符董,你還記得當年將軍府的冷寶源嗎?」

  我這話一出口,符慶成身體猛然一震,揮手制止了那兩個保鏢,拄著拐棍的手青筋暴露,一臉震驚的問我:「你,你說什麼?」

  我心中得意,朝他笑道:「這是我廣告的策劃,你知道這城市的一個傳說嗎?」

  符慶成緊緊盯著我,不語。

  我樂呵起來,看看那兩個保鏢抓著我的手,咳嗽了一聲:「符董,你對這創意感興趣?」

  符慶成道:「松手。」那兩個保鏢松了手。符慶成對我點頭,「我很感興趣,你繼續說。」

  我得意的拍拍衣袖,說:「我就知道符董是有眼光的人,說起這個策劃,那就精彩了。」

  門口孔家眾鬼在和兩門神訴說符慶成的惡行,我見那倆門神表情有所松動,故意慢悠悠的對符慶成道:「我的構想是做一個連續劇一樣的廣告,讓觀眾看了這集還想看下集,而且用這城市流傳最廣的傳說作背景,讓人產生一種深刻的懷舊感,這種手法我們在廣告上稱之為『拉布拉多吉娃娃效應』,也就是說……」

  符慶成急道:「說重點!」

  我說:「故事嘛,發生在幾十年前,這裡住著一個聲名顯赫的將軍,這將軍有錢有勢,膝下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後來這女兒被一個叫冷寶源的男人瞧見了,一看,嘿,這女的是個富二代!嘿,長得還不錯!於是這慫包就起了壞心思——把她!那姑娘被保護的好,還沒踏入社會,生活閱歷不多,一下就被忽悠住了,要死要活非他不嫁!將軍熬不住,就讓他們結婚了。」

  符慶成沉默不語,一臉痛苦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接著道:「這兩人剛結婚,關系確實挺好,可是那冷寶源當小白臉也不安分,很快勾搭上了府裡一個丫鬟,這事暴露之後,那小姐受到打擊,上吊自殺了。」

  我邊說邊往門口看,孔家鬼作勢要打門神,被孔將軍攔住了,孔將軍先拉著自己的腸子給門神看,然後一臉氣憤的指向符慶成,門神又擺擺手,旁邊鬼見好說歹說都不行,又激動起來,要和門神拼命。

  「然後呢?」王亮又問。他這一問話,把所有鬼的目光都吸引來了。

  然後他們像是看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動作全定格了。我一扭頭,只見符慶成身後的窗外,那個叫小紅的女鬼慢慢爬了進來。

  這女鬼出現的時間地點都讓人想象不到,短暫的死寂之後,孔家鬼爆發了!對著秦瓊、尉遲恭吼道:「她怎麼進去了?!」

  兩個門神回答的理直氣壯:「我們是門神,守的自然是門,不是窗。」

  這話一出,孔家鬼一哄而散,隨即聽得不遠處電梯「叮」的一聲響。

  我愣了半晌,直到符慶成不耐煩的咳嗽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三步兩步跑到窗口去看,只見孔家鬼擠在樓下黑壓壓一片,在孔將軍的帶領下往樓上爬,爬樓這工程對他們來說十分痛苦,因為他們的腸子總是順從萬有引力往下墜。

  兩個門神收起武器,滿意的看著瞬間變得空空如也的會議室門口。

  秦瓊對尉遲恭道:「如今眾鬼已經驅逐,你我可放心回去了。」

  尉遲恭點頭:「我們今天做的極好。」

  說罷,兩個門神揚聲齊笑,滿意的走回門上的貼畫中。

  我看的歎為觀止,這神界公務員的工作素質真是高的令人贊歎。

  「馬先生。」我一直沒說話,符慶成忍無可忍的喊道,「繼續!」

  「我之前說到哪了?哦,說到那小姐上吊自殺了。」我走回到符慶成身前,接著道:「那冷寶源本就是個入贅的小白臉,這一看小姐死了,害怕了自己以後沒法在將軍家立足,於是趁孔家給小姐辦喪事,串通那私通的丫環,偷出了孔將軍的一些秘密信件向將軍的對頭告密,最後對頭後用這些信扳倒了孔將軍,孔家全家被對頭用刀活活刺死。」

  符慶成臉越來越白,王亮在旁邊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對我說:「馬力術,這故事好聽是好聽,可是這個和我們的產品有什麼關系?」

  我說:「當然有關系,你們這次推出的不是番茄汁麼?最後把鏡頭對准孔家人流出的那些血,然後蹦出你們的產品,加一句廣告詞——『龍達番茄汁,誰喝誰知道!』我跟你說,這廣告要不火,我叫你爹!」

  王亮臉也白了:「這廣告肯定能火,但我們的番茄汁也肯定賣不出去。」說完,他又說,「而且你這結局是那冷寶源和丫環兩個壞人在一起了?你這廣告立意有問題,上面肯定不給批。」

  「哪能在一起啊!」我說,「那叫小紅的丫環早叫冷寶源殺了。」

  我話音剛落,卻見符慶成眼睛猛地張大,用拐杖重重的敲著地面,吼道:「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我編的。」

  符慶成握著拐杖的手青筋暴露,望著我眼睛都紅了,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恐懼:「不可能!你連小紅的名字都知道!是誰告訴你的!是誰?是小紅嗎?難道她沒死,她在哪?」

  他這話出來,兩個保鏢連同王亮都愣了,我笑著說:「哎,符董,你這話說的就奇怪了,你把她砌到牆裡去了,你卻問我她在哪,我哪知道她被你塞到床後面的牆裡面了啊?」

  「你說謊!」符慶成已經理智全無,用拐杖用的敲著地面,「那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知道了,她沒死,那賤人究竟在哪裡?」

  我問:「你真想知道?別後悔啊。」

  符慶成吼道:「告訴我!」

  我說:「她就在你身後。」

  在我說話的同時,小紅已經爬到了符慶成身後,幽幽的道:「冷寶源……」

  符慶成身體瞬間僵硬,「誰?誰在那裡?」保鏢們聽到聲音紛紛四下張望,但卻看不到小紅的鬼影。

  「為什麼……」小紅邊叫邊爬上了符慶成的背,伸手按著他的肩,用極其詭異的姿勢趴在符慶成肩上,頭曖昧的搭在符慶成肩膀,低聲的重復,「為什麼……」

  符慶成顯然感覺到了,呆立著一動不動。

  小紅低聲重復:「為什麼……為什麼……」她聲音本就陰森,響在空曠的會議室裡,更顯得寒氣重重!

  符慶成臉上流下一滴冷汗,低聲反問:「小紅?」

  小紅柔聲道:「寶源……寶源……果真是你……我好想你……」邊說邊用手去摸符慶成的臉,輕撫到他的脖子,忽然臉上表情一變,凶狠異常的掐住符慶成的脖子,尖聲叫道:「為什麼!!!」

  符慶成臉憋得通紅,費勁的道:「小紅,果真是你?」

  兩個保鏢和王亮莫名的看著符慶成表情越來越痛苦,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小紅厲聲道:「我一心一意為你,你為什麼殺我?」

  符慶成費力的舉起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發出一陣白光將小紅打開,小紅哀嚎了一聲又沖了上去,這回白光閃的更猛烈,將小紅狠狠地打到牆上,小紅費力的爬起來,憤恨的看著那玉扳指道:「這是什麼?」

  所以說這世界千變萬化,在門神解說的時候不認真聽講,去爬窗戶的惡果就在這裡顯現出來了。

  「賤人!你還有臉回來找我報仇?」符慶成看不見小紅在哪裡,警惕的環視四周,冷笑道,「既然你變鬼找來,我正好把你打得魂飛魄散來消我心頭之恨!」

  小紅趴在地上,怨恨的瞪著符慶成。

  「來啊!你來啊!」符慶成杵著大拇指,在房中四處走動,找了一會兒卻依然看不到小紅在哪兒,索性把拐杖用力的砸在地上,拍著桌子喊,「賤人!你給我出來!」

  保鏢和王亮見符慶成激動至此,連忙上去扶住他安慰,符慶成卻是情緒激動,喊個不停:「我是狼心狗肺,為了自己前途害了孔家人沒錯,可你這賤人也不是什麼好鳥!老子為什麼殺你,你心裡最清楚!你別以為你裝的清純,我就不知道你殺了我妻子!」

  此時孔將軍已經帶著孔婷爬了上來,聽到他這話,都是一愣。

  孔婷是小紅殺的?!

  這句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和鬼,小紅顯然沒有想到符慶成說這句話,驚恐的道:「你……你說什麼?」

  「我原本也以為孔婷是知道你我的事後自殺。」符慶成冷笑道,「可是你卻想不到那姓孔的思女心切,把那別墅保持原樣,我去她生前待過的房間,無意中看見了桌上的茶杯,裡面的水已經干了,杯底還有白色的粉末,我特地采了拿去問藥鋪的掌櫃。小紅,你知道那是什麼吧?」

  小紅睜大眼睛,默不作聲。

  「就是後來我喂你吃的那藥!若是她自殺,吃完那藥渾身無力又怎麼可能再去上吊?」符慶成環視四周,冷笑道,「只怕是你迷暈了她,再制造出她自殺的假象。」

  這話一出,連孔婷都呆住了,喃喃道:「藥?可素、可素偶沒有印象啊……」

  廢話,你都睡過去了,哪裡有印象!我低歎一聲,原來她整天糊裡糊塗的,就是因為臨死前被喂藥喂的太多,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此時孔家鬼已經全部爬了進來,聞言,全都望向小紅。

  符慶成道:「雖然那姓孔的總瞧不起我,但我卻愛孔婷入骨,你殺我妻子,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你還問我為什麼殺你?!」

  小紅抖得如同篩子一般,一點聲都不敢出。

  孔將軍睜大眼睛,瞪著小紅厲聲道:「原來是你害死我閨女!」

  符慶成聞言驚道:「姓孔的?」然後驚慌的望向周圍,「你怎麼會在這裡?」

  孔將軍將鞭子甩的啪啪作響:「問的好,我在這裡,就是要來拿你的狗命!」說罷,帶領孔家眾鬼撲了上去。

  符慶成急忙往後躲,高聲喊:「你們愣著干什麼,快來救命!」

  那兩個保鏢哪裡知道這些鬼在什麼地方,只能胡亂憑空揮拳。

  孔家眾鬼大喝一聲:「冷寶源,受死吧!」如大軍壓境一般湧到符慶成身前,符慶成聽聞那聲音越來越近,惶恐之下,用手捂住臉,只見他手上白光如同霹雷一般閃現,眾鬼如同浪濤一樣被打了回來。

  又是那白玉扳指!

  符慶成聽聞孔家鬼哀嚎,狐疑的放下手。靜待片刻,見那哀號聲依然不斷,臉上有了得意神色,豎起大拇指,用扳指伸在胸前,對著我們道:「就憑你們這些鬼,也想傷我,告訴你們,這扳指是一位高人送給我護命的,就憑你們?想傷我?哈哈哈哈,別自不量力了!」

  孔家眾鬼皆是憤憤不平,吊死鬼一臉迷茫的看看周圍人,然後上前一步,叫道:「寶源。」

  符慶成身體一震:「孔婷?」

  吊死鬼對生前事所記不多,連姓名都不記得卻只記得自己丈夫,懵懵懂懂不像孔家眾鬼一般恨他,口氣倒顯得十分柔和:「寶源,我等了你吼久,你怎麼不來找偶?」

  符慶成眼睛一濕,道:「孔婷,我對你的心你最清楚,這幾十年沒有你的日子裡,我天天想你,生不如死啊……」說道這,他話題一轉,「我現在已經知道當年的錯了,如今也很後悔,你和你父親說一聲,讓他們早日投胎,別再找我麻煩好不好?」

  他話一出口,我心裡暗叫不好,這吊死鬼對冷寶源情深意重,說不定真會答應他。

  「原來你還記得偶這麼多年,尊素太吼拉。」只見吊死鬼臉上一紅,卷著自己的舌頭道:「寶源,反正偶不在你活著也沒意屎,那你自己脫掉扳指,讓偶爹把你抽屎。然後你早點屎了來陪偶,偶們在地下做一對神仙眷驢吼不吼?」

  我立馬樂了,怎麼就忘了這吊死鬼的邏輯和別人不一樣呢?只是她願意做鬼鴛鴦,那冷寶源卻肯定不會放棄現在的榮華富貴。

  果不其然,符慶成聞言臉色大變,罵道:「虧我對你一心一意,你竟然想我死!你們一群野鬼就想殺我?別做夢了!告訴你們,唯有身上有仙氣的神仙和神獸之類才能破解我這扳指!」

  我本來之前聽他說話心中還有不爽,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欣慰的笑了,說道:「上吧,皮卡丘。」

  貔貅早已看這人不順眼,罵了他數次,聽到我命令,馬上從玉佩中躍出,化作實體直奔符慶成而去。

  王亮和保鏢們終於看到一個有實體的,驚呼:「這是什麼?」

  「沒見過吧?讓你們開開眼界。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古神獸——比卡丘。」我對符慶成笑道,「你說這事,仙氣什麼的……嘿嘿嘿嘿嘿,可真巧了嘿,我正好有隨身攜帶神獸的習慣。」

  在我說話時間,貔貅已經躍到符慶成面前,一口下去,咬住了符慶成的手,符慶成大驚,抱著手慘叫。

  貔貅跳回我身邊,嘴中吐出一個白玉扳指,我拿著那扳指,優哉游哉的走到符慶成面前:「別抱了,你手還在呢。」符慶成一驚,伸出手看,雖然被貔貅咬了一口,他的手卻完好無損。

  他松了口氣,我提醒他:「現在可不是松氣的時候,做好心理准備吧。」說完,站起來,走開,亮出身後一群孔家鬼,為首的孔將軍揮著鞭子,眼神凶狠。

  符慶成臉上終於流出真正害怕的表情,一邊爬著後退,一邊道:「保鏢,保鏢!」

  旁邊兩個保鏢想要過來扶他,孔將軍一聲吼:「誰敢幫他!老子就要誰的命!」此言一出,保鏢們馬上沒了動靜,王亮還想上前,被我一手拉住了。

  符慶成的身軀,很快就被蜂擁而上的孔家眾鬼吞沒了,只能聽到他的陣陣哀號,那聲音淒慘至極,簡直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

  又過了十幾分鍾,只見眾鬼拉著一個符慶成的魂魄出來,拳打腳踢,符慶成的魂魄已經被拉扯得嚴重變形,哀嚎連連,身體卻沒了聲音。

  我探頭進去一看,符慶成的身體已經被孔家鬼撕咬得亂七八糟,皮膚上全是淤青,肚子大開,裡面的腸子全流了出來。樣子慘的沒法用語言形容,如果是拍電影這一幕不打馬賽克那絕對會被禁播。

  「被眾鬼用手硬生生的扒開胸膛,這其中的痛苦難以言喻。」貔貅道,「他們是想讓冷寶源體驗一下被開腸破肚的痛苦。」

  我歎道:「這些鬼也不容易,這要留多長的指甲才能達到把人肚皮扒爛的效果!」

  「符總!」兩個保鏢跑過去扶起符慶成,連聲叫道,「符總!」

  我說:「別忙活了,腸子都流出來了,沒救了。」

  那保鏢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一邊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邊給符慶成做急救。

  「他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同。」貔貅道,「人間和鬼界各有各的規則,和妖怪不同,鬼害人從來不會留下痕跡,他們看到的符慶成身上沒有外傷,就算送到你們人類的醫院,所得到的結果也是猝死。」

  我現在看到的情景就十分微妙了,背後符慶成的鬼魂被眾鬼毆打,身前保鏢按在腸穿肚爛的屍體胸口按壓著做急救。

  「這這這……」王亮已經被這種出乎意料的轉變驚呆了,連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符總死了?他為什麼舉著大拇指?」

  我一看,符慶成的屍體果然舉著拇指,似乎是死前還奢望著能通過那已經不存在的扳指來救自己。

  「他為什麼舉著大拇指?」我說,「說死的好,該死!」

  不一會兒,幾個穿著白袍的醫生急速推門進來,圍在符慶成屍體身邊。有錢人確實不一樣,這才幾分鍾。

  不過符慶成必死無疑,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果然,片刻之後,醫生們搖搖頭,把符慶成的屍體放在擔架上,白布單蓋住了頭。

  符慶成的鬼魂見此情景,也顧不得孔家鬼的攻擊,一邊往自己屍身那邊擠,一邊高聲喊道:「我還沒死!我在這!我還沒死!」

  孔將軍一鞭子揮過去:「滾你奶奶的蛋!想還魂,沒門!」

  這些鬼瞬間又嘈雜起來,眾鬼蜂擁而上,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就在這當兒,聽得有人叫道:「干什麼呢?干什麼呢?光天化日之下打群架!」

  說罷,門外飄進來兩個鬼差,舉著警棍道:「男的蹲左邊,女的蹲右邊,手放頭上!不許動!在我們的轄區打群架!無法無天了你們!」

  孔將軍一轉頭,那倆鬼差笑了:「哎呦,老孔,怎麼是你?」

  孔將軍用指向符慶成:「這家伙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過害我全家的混蛋。」

  那倆鬼差說:「那行,你接著打,打累了和我們說一聲,我們帶他回去受審。」

  符慶成哀嚎道:「鬼差大人,你們不能這樣,這還有王法嗎?!」

  鬼差走過去踹他屁股:「滾蛋吧,你這種人渣也知道什麼叫王法?你生平的事跡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孔將軍說:「你和這邊鬼差挺熟的?」

  「都在這呆了幾十年了,能不熟嗎?」孔將軍又用力抽了他幾鞭子,然後對鬼差道:「把他帶走吧。」

  鬼差拿了鏈子把符慶成栓了。

  「啊……」孔婷開始還一副摸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愣在那裡,見那鬼差要把符慶成栓走,一臉著急的拉著孔將軍道:「爹,你們要把他帶到哪裡去?偶要和寶源一起!」

  「你這是被他迷了心竅!」孔將軍道,「這畜生害死我們全家,你還向著他?」

  「姓孔的!你不想想我為何恨你!」符慶成冷笑一聲,高聲喊,「自從我入贅到孔家,你就看我不順眼,認為我高攀了你家,天天冷嘲熱諷,我是鄉下人沒有錯,可我也是個堂堂男子漢!誰能受得了這般侮辱!」

  孔將軍道:「好一個堂堂男子漢!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小婷我才把她嫁給你,你卻在婚後又和丫鬟私通。」

  符慶成道:「整個孔府只有幾個人能自由進出書房,而小紅自小在孔家長大,又最得你們信任,我只能利用她,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我心裡最愛的人依然是孔婷!」

  他話音剛落,只聽得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我定睛一看,只見吊死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去,一巴掌甩在符慶成臉上。

  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鎮住了,孔將軍驚喜地問道:「閨女,你想起來了?」

  吊死鬼看著符慶成,臉上依然是困惑的表情,眼淚卻刷的流下來,道:「偶不知道,偶就素覺得這個人可恨!」

  鬼差鎖鏈一扯,就要帶著符慶成走,孔將軍手指向牆角,說:「那還有一個。」

  只見小紅哆哆嗦嗦的縮在牆角,鬼差一過去套鐵鏈,那女鬼就掙扎起來,連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

  但倆鬼差皆不是憐香惜玉的鬼,硬套上鎖鏈帶著她走。

  小紅連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聲音淒慘至極。

  「別叫了。」我對她道,「回去以後好好做改造,爭取早日重新做人。等你贖清了今世的罪孽,我應該也有錢了,到時候我買個燒《十萬個為什麼》給你。」

  鬼差對孔家鬼道:「你們前世也都有欠債,遲早要去地府受審,今天大仇得報,跟我一起走吧。」

  孔家鬼聽了這話,隨鬼差一起走,孔婷還不願意走,孔夫人拉她道:「走吧,孩子,你生前從未害過人,能投個好胎,我們一起走吧。」

  孔婷聞言,低頭想了半刻,回過頭含淚看我,我心中一酸,想和這女鬼一起生活了這些日子,也有點不捨,但投胎是正經事,不能耽擱,最後歎了口氣,揮揮手說:「你走吧,下輩子記得學好普通話。」

  孔婷這才一扭頭,和孔家鬼一起走了。

  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的鬼就這樣去投胎了,想到以後再看不到那大舌頭,我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屋子裡的人還在符慶成的屍體旁忙著,我也不願意在這裡多待,出門坐車回小二樓。

  剛走到路口,看見苟富貴勿相忘兩個鬼飄過來,苟富貴老遠就向我招呼:「雷鋒同志,雷鋒同志,上次的鑒定結果出來了。」

  我說:「你倆來的正好,我這邊已經有結果了。」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你先聽我說,上次你讓我查的東西我已經查到了。」

  我說:「所有都清楚了,符慶成就是冷寶源。」

  苟富貴道:「那個王亮還真的是冷寶源。」

  「沒錯,我們早就知道王亮是冷寶源……王亮?!」我說,「不是符慶成嗎?」

  勿相忘問:「符慶成?那是誰?」

  「不對,不對!」我說,「你們一定是搞錯了,那些鬼全都認出符慶成就是冷寶源,他自己也承認了,怎麼就又變成王亮了?」

  勿相忘說:「這是我們拿了王亮的陽氣去陰間的存檔對比過的,不可能有錯。」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啊,我知道這事兒很難以置信,不過事實擺在眼前,我們是進行了技術對比的,你要相信科學嘛……哎?雷鋒同志,你為啥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廢話,能不懷疑麼,你一個鬼讓我相信科學,一點信服力都沒有!

  「馬力術,你要明白,這次我們也費了很多力。」勿相忘說:「生死簿上所寫事情和真實發生的事情不符,這件事引起了苟富貴領導的高度重視,迅速成立了專案組,下到基層,帶領轄區內的所有片警,親自對這件事做了深入的調查和仔細的研究,並根據地府閻羅殿所發出的《深入貫徹閻王思想,認真工作》的文件,對手下人員發出指示,勢要快速、准確的找出事實真相,盡快破案……」

  總共就你們倆個人,還帶領轄區內的所有片警呢,我越聽越困,揮揮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們辛苦了啊!不過根據你們辦事效率,開了這麼多會,費了這麼多勁兒,還沒查到什麼吧?」

  「雷鋒同志,你不要這麼說嘛,我們已經查到了很重要的線索……哎?雷鋒同志,你為啥又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上次讓你們幫個忙不還說要好幾十年呢,這怎麼那麼快?」

  「這事要按規章制度一步一步往上走,那肯定不行,肯定慢。」苟富貴說完,看向勿相忘。

  勿相忘道:「我們查到最後的時候才發現,地府高級資料庫的資料管理員是我祖爺爺……」

  怪不得,原來是上頭有人。我說:「那你們查到什麼了?」

  苟富貴道:「雷鋒同志,你聽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句話吧?」

  我點頭說:「就是說人的一輩子都有定數。」

  「沒錯,人的命數在人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勿相忘說,「大到生老病死,小到掉一根頭發,都是注定的,所以人類經常會在第一次看到某個場景的時候,覺得自己腦海中曾經浮現出這樣的畫面,那是因為命運既定,而人類是靈性很強的生物,會在某些時候看到未來。而且命運這種事情一點都馬虎不得,有一絲不同,就會引發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類似於你們所說的『蝴蝶效應』,所以命不可改。」

  我說:「但是研究那些命理的人老說給人改命,原來聽得那些神話故事裡面也有改變命運的傳說啊!」

  「你又怎麼知道改命不是他既定好的人生的一步?」勿相忘反問,「你們又怎麼知道改過的命,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實命運?」

  我問:「你是說老天故意讓那些江湖術士改命玩?」

  苟富貴點頭:「其實那些所謂的『改命』,也是上天注定命運的一部分,算不上真正的改命。」

  「這老天也太頑皮了!」我憤恨道,「這不耍著人玩麼!本來以為改了其實沒改。」

  「人在世的時候可看不到這些,只要他們自己堅信自己的命運改變了,命運本身改不改其實影響不到什麼。」

  「話是這樣,不過你們這樣說就不講理了,說不定是改了,但是你們不承認!」我說,「沒發生過的事情到底是怎樣誰也不知道,你們硬說這是他命裡注定被人改命,我們又是人類,不像你們一樣沒事還能拿個生死簿翻翻,也沒有辦法反駁。」

  「我們不是不承認,有錯誤一定要承認嘛。但是以前確實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現在這件事情就變得非常嚴重。」苟富貴嚴肅的看著我道,「冷寶源的命,被人改過!」

  「改過?」我說,「你可別和我說他殺人作惡都是改命改出來的,這種話我可不信。」

  「雷鋒同志啊,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這事情比較嚴重,不方便和你說嗎?」苟富貴說,「那時我們就發現冷寶源的命運改變了,不,應該說這裡面牽連到的全部人的命運都和本人不一樣了。」

  「生死薄上記載著的冷寶源和孔婷關系非常好,應該是一輩子和和美美的,相濡以沫一直到死。」勿相忘說:「孔家上下沒有一個人剖腹而死。而孔將軍也應該活到七十歲。」

  「但他們不是都死了嗎?你們說命運不會變,生死薄肯定是對的,現在這已經錯的離譜了!」我說,「而且符慶成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冷寶源,你們偏說是王亮。」

  「為什麼這些人的命運忽然變得不一樣,這件事我們也想不通。」勿相忘說,「所以我們打算親自去問問那個符慶成。」

  我說:「那你們可來晚了,他已經被帶走了。」

  「沒有關系,我們可以去地府問。」

  我急道:「那你們抓緊時間去啊!過來和我說什麼啊?說不定他一不留神,就被灌了孟婆湯,所有的事情全忘了。」

  「去是當然要去的,不過,雷鋒同志,我們之前光知道你是個道士,今天才知道你是張天師的徒弟,這可不一樣啊!」苟富貴笑著說:「這件案子要是落實了,我們肯定需要你的幫助,所以今天我們過來找你,其實是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去地府走一趟。」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再聯想到要下地獄,馬上開始心虛,說:「誰和你說我是張天師的徒弟?那是謠傳!謠傳!哪個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我一定揍他!」

  剛說完,一個嫵媚的女聲響起:「我說的。」

  三娘搖著扇子,笑盈盈地從牆角處走了過來,「小馬哥,我陪你一起去。」

  我說:「三娘你這就不厚道了,你明知我每天的廣告業務繁忙,騰不出空來。」

  三娘黯然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他們,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弱女子去那種危險的地方?」

  三娘這個話說的很謙虛,我覺得她種弱女子帶著我這樣的純爺們去地府就像霸王龍打群架帶了個公蚊子做幫手,那攻擊力絕對是零。

  可是對於一個漂亮又嫵媚,具有強大攻擊力,並掌握了撒嬌等軟硬兼施的特殊技能的女霸王龍來說,任何公蚊子的反對都是無效的。

  我和狐精、鬼差不同,是個大活人,要去地府必須要把魂魄和身體分離,所以回到小二樓等到天黑才開始離魂。

  因為兩位地府公務員,離魂的過程異常簡單,我只看見勿相忘拿著一個鉤子鉤了一下,就眼前一黑,也就是幾妙功夫,身體忽然一輕,眼前就亮了起來。

  我站在床頭,只見床上躺著一個非常帥的男人,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不用擔心,你還活著。」

  我覺得身體輕得很,生怕少了什麼重要部件,連忙朝下看去,雖然看起來還在,就是摸上去覺得空蕩蕩的,心裡很不安,隱晦的問苟富貴:「不會有什麼事吧?」

  這話被三娘聽到了,扇子掩住嘴笑了起來。

  勿相忘不愧是做秘書的,見我臉色尷尬,馬上來打圓場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我馬上接過話問:「怎麼走?」

  苟富貴道:「我們地府為了方便大眾,特地在各個地方都設立了站點,你跟我們走就行。」

  我跟他們走了十幾分鍾,苟富貴說:「到了。」

  我一看,這不是村口的那個公交車站台嘛!

  我們剛站定,道路的盡頭開來一輛公共汽車,乍看和普通公車沒什麼區別,近了仔細看,才發現那車上零散坐著的乘客全部面無血色,還有幾個缺胳膊斷腿的,流了滿腦袋血的。

  公車停下來,司機轉過頭問:「剛剛好,還有四個人的坐,上車嗎?」他一轉頭,那脖子就斷了,腦袋掉下來,骨碌碌的滾到我腳下,嘴裡還不停的問:「坐車嗎?坐車嗎?」

  我看著這鬼界的車,疑心它沒有實體,一腳上去踩個空,伸了一只腳試探性的向上踩了一腳。坐在前排的一只瞎眼鬼魂忽然偏著頭聞了聞,然後指著我和三娘道:「等等,我聞到了生魂和妖怪的味道。」

  「生魂和妖怪?」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搖搖手,我腳底下的頭顱開口道,「我這車不拉生魂和妖怪。」

  我用詢問的眼光望向兩個鬼差,勿相忘扭頭輕聲對我道:「運氣不好,遇到車上坐一個生前修過道的。」

  苟富貴挺著肚子笑道:「司機同志,通融一下嘛,我們這是公事。」

  我同樣壓低聲音問勿相忘:「我和三娘不能去?」

  「按理說這車貫通九界,是什麼都能拉,原來還有坐錯車的活人拉到地府回不來直接死掉的。」勿相忘說,「可是生魂、妖怪和普通人不同,妖怪和靈魂脫殼去地府的生魂都是有兩把刷子的,地府陰氣重,常去有損身體健康。但是你不用擔心,你有貔貅護身不會有事。就是平常也沒誰閒著沒事去地府旅游,真要去了也全是大事。」

  「這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聽到能不去,我十分高興,連聲道,「既然不能去,那我和三娘就不在這裡磨蹭了,你們也別費事說服他們了,我倆直接回去睡覺了。」

  三娘似嗔還羞的橫我一眼,笑嘻嘻的從地上撿起那司機的頭,嬌滴滴的道:「司機師傅,你頭掉了。」然後走上車,把那頭遞給司機的身體,眼睛彎得月牙一樣,閃出一個必殺式的甜美笑容:「頭是重要部件,師傅您要看緊了,丟掉了那就不好了。」

  這狐狸精本就長的漂亮,嗲兮兮的聲音配著那傾國傾城的笑容,那鬼司機馬上看呆了,魂魄已經飄離了座位,結巴著說:「不不不……不會丟的。」然後佯裝鎮定地把頭安在脖子上,卻安反了。

  三娘又說:「司機師傅,你這頭是老毛病了吧?」

  鬼司機說:「嗯,自從死後,這毛病就一直有,多少年了!」

  三娘哎呦一聲,輕皺娥眉:「這多辛苦啊,也太不方便了!」

  鬼司機歎了口氣道:「沒辦法!」

  三娘說:「師傅,我認識一個畫皮姑娘,手工做的特別好,改天我帶她來給你縫縫?」

  我一聽她說這話,就知道她說的是雲美。心想這不是害人家麼,她在我褲子上繡烏龜,我至少還能換條褲子,她要是在人家脖子上繡倆王八,那這司機豈不是要被氣到魂飛魄散?

  可司機被三娘美色所迷惑,沒有看清這句話後面背後所蘊藏的巨大陰謀,十分高興:「真的嗎?太好了!」

  三娘又道:「司機師傅,我們到地府,絕對不鬧事,你看這不是有鬼差帶著嗎?而且你看我像是鬧事的人嗎?」

  那鬼司機爽快的道:「還有什麼說的?上車,上車。」

  三娘回頭,得意的沖我們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上車坐了下來。

  苟富貴拍著我後背道:「走吧。」然後和勿相忘跨了上去,從兜裡掏出四張冥幣投到投幣箱。

  司機說:「投三張就行,那小姐我請客。」

  我看得目瞪口呆,這才幾句話功夫,這司機就妥協了!我最鄙視這樣沒有原則,見色什麼都忘的男人!

  三娘靠著窗戶喊:「小馬哥,快上車。」

  我又暗中唾棄了那司機,三步兩步跨上車坐到三娘旁邊。

  車子馬上發動了,我盯著窗外想記住這條路,想著以後一定要少走。

  結果開頭還能看到道路兩旁的樹,後來卻像是開到了沒有燈的隧道裡一樣,窗外全是黑乎乎一片,分不清方向。

  我看來看去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索性轉頭和三娘聊天,正聊得興起,公車停下了。苟富貴對我道:「雷鋒同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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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3:46 PM

第七章 地府

  此時我左右四周都如同潑墨一般,黑漆漆一片,我定睛一看,只見車前立著一扇富麗堂皇的大門,那門極大。我仰著頭,看到門上離我七八米處掛著兩個銅獅子的門環,門頂用篆體寫著「地府」兩個字。

  我說:「這門環看起來牛掰,可是夠不著啊!」

  苟富貴說:「這是裝飾品,你跟我們走就行了。」

  待我們走到門口,那門像是知道我們的到來一般,緩緩開啟。

  勿相忘相當得意的道:「這門是自動的。」

  我原來一直疑惑為啥電影中那麼多人走到門口,門就開了,聽了這話醐醍灌頂,原來那也是自動門!

  進了門,只見門旁邊貼心的擺著一個碩大的牌子,最上面寫這一行字——歡迎來到地府,然後下面畫著地圖,不止標明了閻王府,奈何橋,十八層地獄,還有雜七雜八的小路和購物廣場。

  我是一個節儉的人,很少出來旅游,所以現在看到地圖,就覺得應該先記下來免得一會兒找不到路。

  苟富貴一揮手道:「雷鋒同志,有我們在,還看什麼地圖,走吧走吧,我們帶你認認路,等你以後死了過來就不會迷路了嘛,哈哈哈。」

  這苟富貴人不壞,但是說話有時候怎麼就這麼討人厭呢!

  身旁摩肩擦踵的都是鬼,死狀千奇百怪,我走了一路,幾乎將人體器官構造看了個全,心想這回去肯定有一陣子不想吃肉,可省錢了。

  要真說起來,這地府猛地一看,和人間也沒什麼區別,照樣是燈紅酒綠,人流攢集。甚至連垃圾箱都有,塗在上面的標語也十分有創意,寫著什麼「地府是我家,愛護靠大家」、什麼「嚴禁隨地亂吐血水!」、「亂扔內髒者,罰款!」之類的話。

  又走了一陣,眼前出現一個宮殿,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牛頭人身,一個馬頭人身。我心裡暗想這就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面了,聽說這倆貪錢的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苟富貴樂呵呵的走過去,說:「兩位小兄弟,我是管楊明村的警察,現在有重要事情要見閻王,請兩位通報一下。」

  牛頭一挺胸:「閻王很忙。」

  馬面鼻子噴出粗氣:「沒空!」

  我對勿相忘說:「要不然我放出皮卡丘咬他們。」

  勿相忘對我搖搖手,然後走上前,從懷裡掏出幾張冥幣,對著牛頭馬面低語了一番,然後把錢塞了過去。

  兩個鬼卒馬上眉開眼笑:「閻王現在應該有空了,等我們進去通報一下。」說罷,牛頭進去通報了。

  我這回記住了,原來人間鬼界都是沒錢寸步難行,要是以後我死了,兜裡也不能少了錢。

  馬面盯著我道:「我怎麼覺得你身上的氣那麼面熟。」

  我想起原來翱翔律師事務所的那個西裝男說過的話,送給我小二樓的馬道士和這倆是牌搭子,就問他:「你認識馬建民麼?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

  馬面一拍大腿:「原來你是老馬的後人啊!哎,你等著,我再幫你通報一聲去。」

  我說:「牛頭不是已經去了嗎?」

  馬面說:「你不懂,光有錢不一定見得到閻王,還得有關系。」

  原來閻王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見的。

  等待的途中,我見地府旁邊有一條河,那河邊開著滿地的紅艷艷的花,自言自語道:「這地府綠化還挺好。」

  貔貅道:「這叫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專門開在三途河旁邊。」

  我說:「曼珠沙華?這名字聽著挺上檔次。」

  我看那花開的好看,名字也好聽,跟三娘偷偷說:「想要麼?我摘給你。」

  三娘含笑搖頭,指著花旁的牌子說:「那上面寫著愛護花草,鬼鬼有責。」

  「雷鋒同志,你別聽這花名字起的洋氣就想摘。」苟富貴道,「最近有些小青年很不像話嘛,覺著這花名字好聽,聽起來挺浪漫的,就偷偷跑來摘花送女鬼,讓閻羅王很生氣,全都重罰了。」

  「馬先生你有所不知,曼珠沙華好養,喜陰,還能驅蟲子。」勿相忘接口道:「三途河陰氣重,又全是水。那些死去的蚊蟲最喜歡聚集在這裡,那閻羅殿就在附近,閻羅王天天被蚊子咬,實在受不了了才種這花,主要目的是驅蟲子。」

  「你說你拿這東西送別人誰能樂意?」苟富貴問我,「你知道曼珠沙華為什麼開的這麼美?」

  我搖頭。

  勿相忘伸手在空中一抓,抓了一只蚊子,對我說:「因為它下面埋著屍體。」

  三娘輕笑著問我:「小馬哥,你還想摘花送我嗎?」

  我嚴肅的說:「愛護花草,人鬼有責。」

  說到這,牛頭馬面走了回來,說:「閻王要見你們了,進去吧。」

  我和三娘、勿相忘就要進去,苟富貴說道:「等下等下,你們先不要急嘛!」

  然後掏出幾張紙錢,塞到牛頭馬面手裡,說:「同志,辛苦了啊!我叫苟富貴,是楊明村的警察,以後見面咱就認識了。」

  然後親切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轉身和我們說:「走吧。」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家能當官呢,到哪裡都不忘記鋪路。

  那地府宮殿極其寬敞,周圍全是暗幽幽的煤油燈,兩邊牆上畫著眾鬼在十八層地獄受刑的場面,配著幽暗的燈光看起來極其恐怖。

  宮殿正中鋪著一條地毯,兩邊站著手持利器的鬼差,最前面坐著一個穿著官服頭戴官帽長著黑色大胡子,濃眉大眼的胖子,旁邊是個凶神惡煞的小胡子判官。

  三娘指著那大胡子低聲問:「那就是閻王?」

  我說:「應該沒錯,拍電視劇的那個姓張的大胡子不也長這樣麼。」

  苟富貴說:「我們要找的人就在前面。」

  那燈光實在太暗,我聽了他這話才發現前面爬的那些鬼腸子流了一地,正是孔將軍一家人。

  案子已經審到最後,閻王一拍醒木,高聲道:「冷寶源,你害死孔家一家,居心險惡其罪當誅!本府判你先入刀山地獄受盡尖刀破膚之苦,再入油鍋地獄被熱油所炸,百年之後才可重新投胎入畜牲道!」

  我聽得心花怒放,十分爽快,對三娘道:「這孫子一百年後都炸的熟透了,就算投胎畜牲道出來也就是個烤乳豬。」

  三娘舔著嘴唇:「我倒希望他投胎出來是雞,我最愛吃炸雞了。」

  我聽了這話,心中暗自決定等回去以後就帶三娘去吃肯德基,那是個高檔餐廳,最擅長做雞。

  那符慶成聽到明知自己要去受罪,卻一點憂色都沒有,閻王道:「來人,把他拖下去受刑!」

  兩個鬼差拿著鎖鏈去鎖符慶成,符慶成一甩手,將那鏈子甩到一旁,兩個鬼差見他反抗,馬上把他壓住,強行捆上。

  閻王道:「冷寶源,你若再反抗拒捕,罪加一等。」

  符慶成冷笑一聲道:「閻王爺,你叫誰呢?」

  閻王顯然被他這種輕蔑的態度激怒了,道:「冷寶源,我叫的就是你!」

  「你判的是冷寶源?」符慶成笑道,「可是我的本名是符慶成,閻王爺你要是不信,大可翻翻生死簿看看我的出生日期。」

  這話一出,全部人都愣了。

  他承認了自己是害死孔家一家人的凶手,卻不承認自己是冷寶源。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冷寶源。」符慶成說,「那個身份,是假的。」

  閻王聽見他的話,眉毛一皺,問身旁判官:「此話當真?」

  那長得凶神惡煞的判官一手拿勾魂筆,一手翻著生死簿,翻到最後,「嗯?」了一聲,道:「據生死薄記載,那冷寶源已經在幾十年前死亡,現在投胎再世為人,名字叫王亮。」

  閻王問:「那符慶成呢?」

  判官答道:「符慶成的生辰死期確實和這人一致。」

  聽到這裡,符慶成道:「怪不得我初見王亮就覺得他面熟,莫名其妙就覺得對不起他,總想對他好,原來就是他啊!」

  眾鬼聽得一臉困惑,貔貅道:「這事看來非同小可,地府麻煩了!」

  三娘卻是扇著扇子,幸災樂禍的道:「有好戲看了。」

  孔將軍見閻王和判官忽然沒了聲音,高聲說道:「就算他真名不是冷寶源,他害死我們一家老小卻是事實,這些罪行已經足夠他下十八層地獄受苦,這些與他的姓名又有什麼關系?」

  符慶成聞言,自信滿滿的笑道:「沒有關系?這關系可大了!判官大人,生死薄上記載著的,我符慶成的生平是什麼樣的?」

  判官說:「你一生貧苦,卻不曾害人。」

  符慶成臉上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反問:「既然我不曾害人,又為何要罰我去地獄贖罪?」

  孔將軍怒吼:「什麼沒害人?!你當我孔家老小站在這裡是假的嗎?」

  符慶成慢悠悠的道:「孔將軍你這話就不對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地府也是有規矩的。拿現代的話來說,地府也是個法制社會,說話辦事必須有法可依,什麼是地府的規則?什麼是地府的法?不就是那本生死薄嗎?現如今,連生死薄都定不了我的罪,閻王大人又能拿我怎樣?」他冷哼一聲道:「隨便定罪,老子也能鬧到天庭去討個明白!」

  這符慶成生前不愧是財大氣粗的企業家,放出的威脅很有震懾力,那閻王從未被一個普通鬼這樣威脅過,氣得一雙眼睛睜的如銅鈴一般大。

  孔家鬼被氣得胸口起伏個不停,那些腸子像是波浪一般浮動,吊死鬼輕聲問孔將軍的老婆:「媽,偶素不素個變心的壞女倫,偶怎麼現在越看寶源說話越想揍屎他呢……」

  這話嚴重說出了我的心聲,看符慶成那拽的認不出娘的模樣,我真想上去給他兩個耳刮子,打到他抱著孔將軍的腿喊對不起。

  有這念頭的顯然不止我一個,就連苟富貴都皺眉道:「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就在群情激憤之時,忽然有帶著笑意的嫵媚女聲響起:「符董對地府了解非淺,常人絕對不會了解到這種地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話是給你改命的高人告訴你的吧?」

  符慶成聞言,臉色大變,說:「你說什麼改命?」

  「改命?」閻王問身旁判官,「之前不是有報告說改命,是誰說的?」

  苟富貴連忙道:「領導,領導,這事是我報告的。」然後走上前,將這事情的起末說了個清楚。

  等苟富貴說到孔家人命運也和現實不符的時候,閻王問道:「不是只有一個冷寶源有問題嗎?怎麼突然搞出這麼多有問題的?」

  那判官道:「這事原來從未發生過,所以大人有所不知,這人與人的命運息息相關,一個人命運改變就會影響到其他人。」

  我說:「要是冷寶源沒有改命,孔家人就不會慘死,現在也不會鬧到地府,所以這件事顯然已經影響到了更多的人。」

  閻王認真的聽我的話,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我說:「這種由一件小事引發起的大事,在我們人類的哲學裡叫做『蛾子效應』。」

  閻王和判官連連點頭,三娘戳我,低聲耳語道:「小馬哥,那叫『蝴蝶效應』。」

  我說:「差不多,蝴蝶就是大蛾子。」

  閻王已經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臉色鐵青的問判官:「你說人的命運息息相關,那受影響的肯定不止孔家人,那些人的鬼魂下來難道沒有受審?這麼大的事為何之前沒有人報告?」

  判官說:「大人你忘了,下面全是按照生死薄原來寫的判的。所以最近上訪的人極多,你說生死簿從來沒有錯過,那些人是刁民鬧事,全打了一頓維持原判了。」

  閻王老臉一紅,道:「當然要按規章辦事,要不然還得了?」然後大手一揮,對符慶成道:「其他人我就不追究了,但這事你是罪魁禍首,難逃其責,該當何罪?」

  閻王說完,站在兩邊的鬼差用手上兵器齊齊敲地,高聲喊道:「威……武……」

  其間還有一個尖細的聲音喊:「坦白從寬!」

  另有一個低沉的聲音接道:「抗拒從嚴!」

  我扭頭一看,發出聲音的那塊黑暗的地方站著一個白衣白臉的鬼,頭上帶一頂極高的白帽子。

  苟富貴問我:「你猜他是誰?」

  我說:「那麼高的帽子,肯定是地府高級廚師。」

  勿相忘說:「那是黑白無常。」

  「騙人!黑白無常都是成對出現的。」我說:「現在光看到白的,怎麼沒看到黑的?」

  三娘笑道:「黑無常就站在那裡,只不過黑衣黑褲黑臉站在黑暗中,你看不到。」

  我暗自驚歎,這樣的才叫保護色!變色龍什麼的根本沒法比!

  再去看那符慶成,已經被這陣仗嚇得臉色鐵青,道:「什麼改命?我一點都不知道!」

  「還敢狡辯!」閻王啪的一聲拍下醒木,「拖出去浸油鍋!」

  兩個鬼差馬上拿著鎖鏈去拴符慶成。

  太殘忍了,一上來就用刑。我不忍心看下去,充滿同情心的跟那兩個鬼差說:「我們還有話要問他,你們別炸太焦,七分熟就差不多了。」

  兩個鬼差拽著符慶成,後者不停掙扎,還在不停喊:「律師!律師!」如此這般喊了兩句,卻突然噤聲,只見畫著油鍋地獄的那塊牆忽然消失,一股熱浪迎面撲來,那牆後面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油鍋!

  那鍋中熱油翻滾,受刑的鬼魂們和油鍋比起來,像是螞蟻大小,受刑者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油鍋旁邊是座高山,站在山頂的鬼差推了一個鬼魂下去,只聽的油鍋裡辟啪作響,那鬼魂的叫聲淒慘萬分。

  符慶成見此情景,腿已經發軟走不動路,鬼差拉著他走到油鍋地獄和閻羅殿的交界,符慶成終於忍受不了,大叫起來:「我招!我招!」

  鬼差松了手,符慶成連滾帶爬的沖到閻王面前,抹了一把被嚇出的眼淚,連聲道:「閻王爺,我全招了,那孔家人確實是我害死,因為小人命不好,所以換了能大富大貴的冷寶源的命格……」

  閻王說:「這普天之下,沒有人知道怎樣修改命運,你又是怎麼改命的?」

  符慶成說:「小人自己糊裡糊塗的亂改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成功了……」

  閻王喝道:「胡說八道!」

  符慶成說:「這是真的,其實小人也有有一點靈力……」

  我忍不住噓他:「扯蛋吧你,你有靈力還能這麼容易就被孔家鬼撓死?」

  閻王道:「把他扔下油鍋!」

  鬼差又來拉符慶成,符慶成這徹底求饒,大聲喊道:「我說!我說!這命不是我自己改的!是別人幫我改的命!」

  閻王道:「你快如實招來。」

  聽到他終於開始說真相,我們上前一步,和孔家鬼站在一起聽。

  符慶成說:「我從小就死了爹娘,靠吃村裡百家飯長大。本來也沒什麼,後來村裡來了個瞎子算命師傅,說我受前世所累,今生天生孤苦,無依無靠,一輩子窮命,還會拖累別人。」

  吊死鬼問我:「為蝦米算命的都素瞎治?」

  我說:「一行有一行的苦,那是職業病。」

  符慶成接著道:「那瞎子師父給別人算命從來沒有錯過,村裡人聽了他的話開始排擠我。想我那時不過五歲,我不過是一個小孩,命運卻早已決定,無論以後怎麼努力都是一場空。我十分不甘心,為什麼上輩子的錯要這輩子還?為什麼我就注定一生窮困潦倒?我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就跪在瞎子門口跪了一天一夜。」

  三娘問:「那瞎子就是那世外高人?」

  符慶成搖頭道:「不是,那瞎子說人命天注定,不能亂改。還誓言旦旦的說我命格裡,沒有命運轉變的跡象,勸我認命。

  「可即使他這樣說,我又怎麼可能認命?我說如果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我怎麼努力也不會有結果,我又怎麼會甘心?那瞎子歎了口氣,說早知道如此,就不應該告訴我,說完就回到住的地方再不出來。

  「我出生在小地方,當時見識短,見這個瞎子出口不凡,認准他會救我,就一直在他門口跪著不走,這樣又跪了兩天,那瞎子沒出來,卻遇見了個年輕男人。」

  「難道是這個年輕男人?」我問,說故事都是挑重要的說,既然說到了這個年輕男人,那他肯定不是過來賣饅頭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符慶成點頭道:「我當時完全不知道這男人什麼時候到我面前的,那人就像從天而降一樣,忽然就出現了。當時他張口就問了一句話——『你想改命?』」

  我們聽到這話全都靜了,那男人第一句話和出場都顯得非常的奇特。

  「估計是他從殘疾同志那裡聽來的嘛,」苟富貴說:「至於你為什麼沒看見他走過來,這個很簡單嘛,說不定他們是一個屋的,從門裡出來,他走路聲音小,你又跪了幾天累壞了,所以才沒察覺。」

  符慶成回答:「我雖然又累又餓,但是眼睛一直盯著瞎子的門,那男人絕對不是從門裡出來的。那種情況就像他在你眨眼的不足一秒的空檔,忽然出現的一樣。」

  「我知道了那個男人是誰了!」我悄悄和三娘說,「他是閃電俠!」

  三娘橫我一眼,半撒嬌半抱怨的說:「你就愛耍貧!」然後問符慶成:「這男人是瞎子的朋友嗎?」

  符慶成說:「我本來也以為他認識瞎子,不然他不會知道我想改命的事。可是那男人說的第二句話就是——『我不認識瞎子,但是我可以幫你改命』。」

  閻王聽到這裡,問道:「他當真這麼說的?」

  符慶成伏在地上抖道:「這事改變了我的一生,那天的事情我在之後的幾十年,回想了不下幾千次,那人的一言一行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錯!」

  閻王怒道:「改命這麼嚴重的事,他竟然說的這樣輕描淡寫,真是豈有此理!他說給你改命,他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改的命?」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改的命,他問我要不要改命,我說要改,然後他就讓我做一件事,然後第二天來這裡找他。」符慶成接著說,「可是他讓我做的那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問道:「他讓你做什麼?」

  「他讓我帶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孩的屍體,然後和那屍體換了衣服,然後滴一滴血在他給我的絲線上,再把那線綁在屍體上,最後把那屍體埋在一個能記住的位置。我本來不知道要到哪找屍體,那人和我說去後山的森林裡,我過去一看,那裡果然有一具小孩的屍體,我按照他說的做了,尤其是埋屍體的地方,記了不下千百次。」

  我說:「這是借屍還魂吧?難道那死的人就是冷寶源?」

  三娘搖頭道:「冷寶源那時應該還沒有死。」

  「我不知道那是誰,那人也沒告訴我,我當時很害怕,但想到這關系到以後的命運,還是做了。」符慶成說:「等我做好一切,第二天再去瞎子的門口,那個男人果然在那裡。

  「那人兩手空空,看起來和昨天一樣。我和他說我已經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問他現在要不要擺壇做法。那男人卻笑著說,命已經改好了。」

  我聽的莫名其妙,問:「怎麼忽然就改好了?」

  符慶成說:「那時我畢竟是小孩,想不到那麼多。那男人和我說,他找來了一個小孩的命,這小孩命格和我最相配,只是雖然出生貧苦,最後卻大富大貴。」

  吊死鬼驚呼道:「寶源?」

  符慶成點頭:「沒錯,那人就是冷寶源。」

  三娘說:「可是你改了冷寶源的命,你的命卻並沒有按照冷寶源的命運走。」

  符慶成說:「這事他也和我說過。他說逆天改命,違背天理循環,他不能保證以後會發生什麼,雖然我一生貧苦,但是這貧苦也是來還前世的債,所以能活到九十多歲。而冷寶源雖然富貴卻只有五十多年的壽命,要是我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換回來。我心想我寧願過幾十年富貴日子,也不願窮困潦倒一輩子,說我不介意,只要有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就要換。於是那人點點頭,跟我說讓我從此以後自稱冷寶源,並指點我去哪裡,做什麼事情才能一路順風,而他當時和我說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怎樣進到孔將軍府,見到孔婷。」

  聽到這裡,孔將軍已經怒不可遏,罵道:「你謀害我孔家的事情也是他教的?」

  符慶成連忙澄清:「不,他只是告訴我十六年後要去孔將軍府,如果去不了,就去當地的學校,和那裡的老師打好關系,他們會為我介紹,在那裡會見到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將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貴人,貧窮命運的轉折點。」

  三娘低聲和我說:「你發現沒有,他剛才拼命為自己脫罪,這會兒卻急於為那人辯解,看來是很怕那人。」

  我想了想,問說:「這中間過了十六年,你就沒懷疑過他的話?」

  符慶成說:「其實一開始我也在懷疑,因為我並沒有看到他做任何事證明,他給我改了命。可是我卻發現他和我說的事都一一實現了,尤其是按照他的說法見到孔婷之後。種種巧合讓我不得不信。」

  吊死鬼聽到他的話,默默的低下頭。想來應該是心情非常復雜。

  「當時追求孔婷的人非常多,有不少年輕男人相貌、身份、學問皆超過我,可是她偏偏喜歡上了我,非我不嫁。我們認識之後,我曾經問過孔婷的出生日期,驚訝的發現她竟然在那男人給我改命的同一天出生!我那時想起那男人說過的話,他說命運改變之後,很多相關聯的人的命運也會改變,那孔婷也許就是因為這次改命,改變了出生時間。」

  「等下!」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男人沒有讓你害孔家,而且孔婷是你的貴人,你要仰仗孔將軍飛黃騰達,你又為什麼要害孔家,這不是斷自己後路麼?」

  符慶成說:「我和孔婷恩愛不假,可是那姓孔的老鬼卻看不起我,覺得我配不上他女兒,對我要求苛刻,說話間也總是冷嘲熱諷。開始我還能忍,可後來卻越來越受不了。加上為我改命的男人說過之後的命運,將根據我自己的行為改變,那時我依附在孔家,若是孔老頭不喜歡我,我馬上就會變回之前的窮命。

  「我開始焦慮不安,有時候半夜驚醒看著枕旁的妻子,也會想到這女人原本是別人的妻子,根本不屬於我。這樣一想,心中就空茫茫一片。過了一陣,我因為做錯了事,被孔老頭罵不爭氣,我忽然徹底明白到,我不能再這樣依附孔家了,我要有自己的成就!而孔老頭看不上我,自然不會幫我。我想起原來不經意看見過的孔老頭書房裡的書信,馬上明白了,快速往上爬,我就只有那一條路可走。」

  閻王問道:「所以你就私通了書房的丫鬟小紅,通過告密扳倒了孔家?那為你改命的人,你以後再見過沒有?」

  符慶成抖了一下,說:「見過……在孔婷死後,我對小紅起了殺意,去相識的藥鋪拿毒藥。從後堂拿完藥出來,我看見那男人就坐在藥鋪裡,我一下就認出了那個男人。已經過了十幾年,那男人卻是一點都沒有老,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像是在等我一樣。

  「我連忙拉過藥房伙計問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那伙計卻也不知道。然後男人出聲了,叫:『冷寶源。』我愣了一下,又害怕又恐慌的支開鋪面的伙計,然後定定的望著他,我怕他知道我的計劃,怕他揭露我破壞現在的一切,一瞬間甚至想要殺了他!可是我這念頭剛起,那男人的目光就帶了一絲嘲諷的笑意,他說:『不要擔心,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攔你,我只是來給你一些幫助。』我那時已經不像六歲小孩那麼單純,警惕的問:『你為什麼這麼幫我?難道你和孔家有仇?』男人笑著說:『這世上任何人,包括孔家人和你,是生是死,都和我沒有一絲關系,只不過我現在想做的事,恰好對你有利,而對他們有害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聽他說話,就覺得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確實不在乎這世上凡人的事。」

  閻王問:「他這次對你說了什麼?」

  符慶成說:「他說他做了手腳,現在真正的冷寶源正在用我的命,可是這命運調換壽命也會改變,若是哪一天我想換回自己的命,就去當初埋屍體的地方把那屍體小拇指上的線剪斷。說完,那男人就走了。後來我的計劃進行順利,我也在軍隊裡混了個官職,天天吃香喝辣,那時我想我怎麼可能換回自己的賤命!卻沒想到風光了沒多長時間,我混事的那個黨派在戰爭中戰敗了。我帶著搜刮來的錢財四處逃竄,幾乎快到絕境之時又想起那男人說的話。

  「那時我已經無路可走,於是找到當初埋屍體的後山,挖開那泥土,那裡面竟然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件事:其一,是說在九十多歲時,我將為曾經的所作所為受到報應。其二就是如果到了閻王殿上,我萬萬不能說出他幫我改命的事,否則會受到更多的苦。我看完之後,扒回那屍體並切斷了上面的繩子,然後把帶在身上的財寶埋藏在隱秘地方。之後我下山回到原來的村莊,馬上被原來的村人認出,毫無阻礙的轉變成符慶成的身份。之後中國又經歷了一場大浩劫,我卻因為貧下中農的身份根正苗紅的活了下來,再之後,我依靠那些財寶發了家,過上了現在的生活。可是我雖然已經有錢有勢,卻天天夢到孔家父女索命。之後我特意去找高僧求了避邪白玉板指,卻沒想到依然沒有躲過那一劫。」

  我問:「符慶成不是窮命麼?怎麼會富的流油?」

  三娘說:「之前發生了那麼多,所以他的命運也改變了。」

  符慶成跪在地上磕頭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請大人明鑒!」

  吊死鬼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我想她知道事情真相,心裡一定不好受,安慰她道:「想開點,沒什麼。」

  吊死鬼抬起頭,迷茫的看著我,說:「啊?」

  我說:「聽他的話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偶在想他說話素蝦米意事。」吊死鬼說:「偶木聽懂。」

  我腳底一滑,險些摔倒,然後張嘴想解釋,三娘拉了一下我衣角,低聲道:「她昏昏噩噩這麼多年,想讓她理解也困難,倒不如讓她什麼都不知道的好。」然後轉頭,指著符慶成對孔婷說:「你不用深究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要知道那個男人是個大混蛋,大賤人就可以了。」然後柔聲問:「明白了嗎?」

  吊死鬼乖乖點頭:「明白了。」

  三娘摸著她的頭,柔聲道:「乖。」

  吊死鬼輕晃著腦袋,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我看著新奇,也伸手去摸她頭發:「乖。」

  吊死鬼一甩腦袋,舌頭啪的一聲打到我手上。

  呦呵,三娘摸得,我摸不得。什麼毛病!好歹她生前也是個人類和我同類,死了以後竟然搞種族歧視!

  閻王說:「那男人竟然有這麼大本事,他究竟是誰?」閻王沉默了一會兒,問身旁判官:「生死簿上有這麼個人麼?」

  判官翻著生死簿答道:「沒有。」

  「我們陰界有這麼個鬼麼?」

  判官搖頭:「沒有。」

  「那天界的神仙呢?」

  「屬下孤陋寡聞,沒聽說過。」

  「對,不要說你,我也沒聽說過。」閻王說:「奇怪,什麼人能超脫三界之外,還有這麼大本事改天命?」

  閻王明顯看了我們一眼,我們鴉雀無聲,閻王都不知道的話,別人鐵定更不知道。

  最後閻王的目光又落在符慶成身上。後者馬上伏在地上高呼:「大人明鑒,小人已經將所有事全盤說出,再無一絲隱瞞,小人確實不知道那人是誰。」

  閻王點點頭,一拍醒木,結案道:「刁民符慶成!擅改天命,謀財害命,膽大妄為!現判你先下油鍋再入刀山,服刑四千年!」

  符慶成驚道:「之前不是說一百年,怎麼又變成四千年?!」

  判官說:「這怎能一樣,改天命的刑罰比殺人要嚴重得多!」

  符慶成呆呆坐在地上,喃喃道:「他說坦白我會受苦,我本來以為他是想掩飾自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黑暗中傳來低沉的聲音:「閻王已經為你減刑了。」

  我見白無常嘴巴沒動,那說話的隱身人應該是黑無常。

  符慶成松了口氣,明顯欣慰了很多,問:「那原本我應該服刑多少年?」

  閻王答道:「四千零一年。」

  幾個鬼差過來拉符慶成,符慶成掙扎著大喊:「大人,不是說坦白從寬的嗎!?不是說能減刑的嗎!?」他邊叫邊被鬼差拉走,那聲音越來越遠,就剩那回音在大廳回響。

  回音不斷重復:「的嗎……的嗎……的嗎……嗎……嗎……」

  「大膽,竟然在公堂之上罵人!」閻王拍著驚木,高聲道:「擾亂公堂,再加五百年!」

  符慶成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我日你舅舅!」

  勿相忘說:「這人完了,之前沒罵都加五百年,這一罵不是要加兩千年?」

  誰知道閻王面不改色的道:「減一百年。」

  我們全都納悶了。

  「不知道了吧?」白無常尖著嗓子說,「閻王和他舅舅關系糟的很,他賊討厭他舅舅。」

  閻王咳嗽了一聲,轉頭看向孔家人:「至於你們,去明鏡地獄照照,有罪的去贖罪,沒罪的就去排隊等待轉世吧。」

  鬼差來壓著孔家眾鬼走,這些鬼對剛才的事心有余悸,都乖乖的跟著走。唯有孔婷見那鬼差拉著其他人往明鏡地獄走,嚇了一跳,求助似的看著我們,道:「偶想灰家……」

  她這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可憐,我幾乎都要心軟,可她不投胎老吊在房裡大舌頭也不是個事。我歎口氣,道:「快去照鏡子吧,你生前沒做啥壞事,應該能早日投胎。」

  聽了這話,吊死鬼才跟著走了,依然是一步三回頭。

  苟富貴歎道:「這女同志也不容易啊,現在地府等著投胎的鬼滿員,等輪到她估計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我說:「完了,她太實誠,我應該提醒她讓她插隊!」

  判官高聲道:「下面的,注意素質!」

  閻王手一抬,止住判官的話,語氣和藹的問我:「馬力術是吧?」

  我一聽怎麼又輪到問我了,馬上點頭喊:「在!」

  閻王滿意的點點頭,說:「之前的報告我看過了,你是馬道士的後代,又是張天師的徒弟,道法一定了得吧?」

  被地府的首長誇了,我心裡那個美啊,回答說:「其實我是個文化工作者。我喜歡把自己精心設計出來的作品貼到公共場所供人免費參觀。」

  閻王贊道:「原來是個藝術家。」

  我樂滋滋的說:「不敢當,不敢當。」

  判官翻著生死簿,對閻王說:「他是個貼小廣告的。」

  閻王驚歎:「能文能武,復合型人才。」

  這閻王眼光太好了!不愧是首長!

  閻王又說:「道法了得又文武兼備,那做這件事非你莫屬了。」

  我已經飄飄欲仙,說:「有什麼事您說話,包我身上!」

  閻王說:「既然這事是你發現的,那神秘男人又是在陽界,那本王就封你為陰界特使,派你去調查他的身份。」他壓低聲音說:「鑒於那人法力高強不遜於你,本王給你特例,允許你在必要時將他擊斃!」

  我剛要說好,忽然覺得不對,再一捉摸,徹就底驚呆了。我掏了掏耳朵,特小心的問:「首長同志,你說啥?我沒聽明白。」

  閻王說:「我封你為陰界特使。」

  我說:「不是這句,下句?」

  閻王說:「本王給你特權,可以在必要時擊斃他。」

  「首長同志。」我臉上笑容都凝固了,問:「這『擊斃』是我擊斃他啊?還是他擊斃我啊?」

  「不錯,你很幽默!」閻王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十分高興:「馬力術你少年英才,人中豪傑,當然是你擊斃他。」

  嘿,這老小子睜眼說瞎話!那人超脫三界又有道行改天命,他閻王都不一定能打過,叫我去打?我心裡那個氣啊,要不是這閻王比我厲害我打不過,我現在鐵定上去揍他!

  我說:「首長,這事事態嚴重,我覺得應該開個會商討一下。我怕我擔當不起,你不放心。」

  「商討什麼?不用商討!」閻王大手一揮,很豪邁的說:「本王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後閻王看向其余鬼差:「有人懷疑嗎?」

  我特開心的看著那些鬼差一臉懷疑的竊竊私語。

  閻王說:「懷疑的站出來,代替馬力術去!」

  鬼差們挺直腰板,齊刷刷的道:「我們相信馬力術!」

  閻王點點頭,慎重的對我說:「我代表全體地府相信你!」

  我在心裡罵了句娘:「我還有困難。」

  閻王說:「困難不是問題,有困難就克服克服。」

  你怎麼不去克服,我正要張嘴,勿相忘拉住我,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別爭了,領導的工作就是布置任務,任務怎麼完成不在他們思考范圍之內。」

  我說:「這不是逼我去送死嗎?」

  判官說:「這點不用擔心,既然你是我們地府的使者,我們定會給你相應的好處。」

  我眼睛一亮:「給我個不死之身?」

  判官說:「人類生死不能超脫於時間之上,這個不行。但是我們不會讓你不得好死,能讓你死得開心,死得舒心,死得順心。」

  得,總算是搞明白了,這那是什麼「陰間使者」,壓根兒就是「陰間死者」!讓吊死鬼來說這四個字才最貼切。

  我心裡無名火起,支著腰喊:「老子不……」

  干字還沒喊出來,就被苟富貴捂住了嘴,苟富貴笑著對閻王說:「他知道了。」

  白無常在旁邊尖著聲音說:「傻冒,想頂撞閻王?你別看他裝的人模鬼樣,其實小心眼又記仇。他現在是擺明了覺得這事太嚴重了,地府參與過多,以後上面查下來不好開脫,找替死鬼推卸責任。這黑鍋他指名讓你背,你不背?想死後在地獄呆幾千年嗎?」

  黑無常低沉著聲音說:「閻王大人當了千萬年唯我獨尊的地獄領袖,已經二到了一種境界,你就是個撞到這裡的倒霉鬼,認了吧,不要讓他生氣,對你沒好處!」

  他們這幾句話說的我是特別別扭,聽不出來他們是在幫我還是在罵我,但是我肯定閻王聽這話一定也不開心。

  勿相忘見怪不怪的道:「黑白無常說話一直都這樣。不過他們在人間天界名氣大,擁有很多粉絲,所以閻王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苟富貴低聲和我說:「雷鋒同志,不要這麼急,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先答應了,我和你慢慢想方法。」

  我低聲問:「老苟,我可當你是兄弟,信任你才來的地府,你現在跟我說句明白話。你是不是故意帶我來這讓這老小子陰?」

  苟富貴急道:「雷鋒同志,你是我的恩人,我怎麼可能恩將仇報?我苟富貴在此發誓,要是故意陷害你,我下輩子一輩子吃不上菜只能吃肉!」

  這胖子上輩子當了個小官,每天大魚大肉的應酬,臨死之前最希望的就是吃一口青菜,所以他這毒誓一發,我馬上就相信了。

  如此這般,已經是趕鴨子上架,不干也得干,我歎了口氣說:「行,那我……」

  「行,讓我們幫陰間干這事當然可以。」三娘搶過我的話,「可你得答應我們一個條件。」

  閻王瞧瞧三娘,皺眉道:「狐狸精?」

  三娘抿嘴一笑:「閻王爺,我們去沖鋒,換你一個條件,不難吧?」

  閻王說:「你們這些狐狸精都狡詐萬分,我要是貿然答應了,卻不知道你們又要耍什麼花招。」

  「哎呀,閻王爺您這可是偏見!」三娘笑道,「我們這些小心思哪裡比得上閻王爺您的大智慧?在您面前誰敢說謊啊?」

  這馬屁拍的很受用,閻王呵呵呵的笑了,想了一會兒,指著我說:「什麼條件?你來說。」

  我一愣,心想我哪知道三娘想開什麼條件。再轉頭去看三娘,那人笑意盈盈的看著我,道:「小馬哥,你想要什麼就開出來好了,我聽你的。」

  苟富貴說:「你沒什麼積蓄,自然要錢。」

  勿相忘說:「那特使不是什麼正經官職,要官位。」

  我一揚手,止住他們的談論,看了一眼三娘,說:「我想好了,我就一個條件,讓孔婷早日投胎,投個好人家。」

  閻王顯然沒有想到我提出這個要求,驚訝的看著我,連連點頭,說道:「重情重義!好!好!我答應你。」

  我再環視四周,所有鬼差都用敬佩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一種超脫的眼神看著他們,傲然高聲道:「我向來視錢財如糞土。」

  眾鬼熱烈的鼓起掌來。

  我心裡明鏡似的,要是我要錢,那他們絕對給我一沓紙錢。當官?我這麼優秀的人,肯定經常這被老小子推做替死鬼,不如這要求來得實在。

  閻王大筆一揮,寫了個條子出來,對我說:「她現在在孟婆那裡等你們,本應該鬼差領她去投胎,我見你們感情深厚,特許你們陪她一程,快去吧。」

  我們拿著閻王的小條出了閻王殿,牛頭馬面伸手往奈何橋後面一指:「奈何橋就在那後面。」

  苟富貴又上去套近乎:「兩位同志天天站崗,很辛苦啊!」

  牛頭馬面挺胸道:「為鬼民服務。」

  我把苟富貴拉過來,對他說:「老苟,你剛才說想辦法,想到沒有?」

  苟富貴看看地府旁邊的一圈鬼差,對我低聲說:「邊走邊說。」

  等我們走上了奈何橋,四下無人,苟富貴才說:「這事其實容易嘛,你看閻王他沒有規定時間,咱們可以慢慢來,一兩百年很快就過去了。」

  我天生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慢慢來是什麼意思,說:「你這方法好是好,可是閻王問起來咋辦?」

  苟富貴看看我,搖搖頭,笑得很含蓄:「雷鋒同志你還是沒經歷過啊……」

  勿相忘說:「他第一問,就說『正在查』,第二次問就說『有眉目了』,第三次說『線索中斷』,第四次再說『正在重新調查』……這麼一晃,混個幾百年不成問題,只要你表現的誠懇,上面還會覺得你做了很多。」

  我聽得連連點頭,終於明白為啥我老家村子門口那塊地方十年前就說修路,但現在還是黃土一堆了。

  苟富貴問:「雷鋒同志,你覺得這方法怎麼樣?」

  我說:「我看成。」

  打從進地府就一直沒吭聲的貔貅忽然開口:「就算你沒來找他,他也會來找你。」

  我一驚,問:「你怎麼知道?」

  貔貅道:「這是我的直覺。」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奈何橋,橋旁邊站著兩個守橋的鬼差,見我們走過去,兩根長矛形成一個X狀,擋住我們去處:「投胎文件呢?」

  苟富貴說:「同志,我們不是投胎。」

  鬼差說:「那就交觀光過橋費。」說完伸手往旁邊揚揚腦袋。

  只見旁邊立著一個牌子「奈何橋——地府文化保護區,陰間AAAAAA極景點」。

  我說:「我們不觀光,就是走過去。」

  鬼差說:「旁邊也能走,順著黃泉走三年能有個破橋。」

  我說:「從這過去兩分鍾就到了,圖個方便,交什麼錢啊?」

  鬼差說:「廢話!上高速你能不交錢嗎?」

  三娘嬌滴滴的問:「差哥,不能優惠點麼?」

  鬼差說:「我們不會為女色所動,你不要白費力氣了。這樣吧,女人不用交錢,男人把錢交了。」

  苟富貴幫我們把錢交了。走過奈何橋,我們看到遠處上空高高的掛著個掛滿燈泡的巨型廣告屏,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舉著個碗,正咧著嘴笑,邊笑邊說:「孟婆下肚,轉世不愁,前塵往事全忘嘹,你好我好他也好!你瞅准了,地府馳名商標,中華老字號——孟婆湯!」

  然後穿插了一個男人的話外音:「您的孟婆湯呢?」

  另一個男人的話外音答:「讓我老爸喝了!」

  接著又是那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喝了一口孟婆湯,用標准倫敦音念道:「mengpo~」最後是個小孩的童音:「牛牛牛!」

  我被雷的外焦裡嫩,胸口一窒,險些吐出一口血水。

  等我們走過去,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見目光所到之處,全是鬼排的長隊,無窮無盡,一眼看不到盡頭,那數量就像把全國春運火車站的人都集中到一起一樣。

  我們沿著後路往前找,不一會兒就找到正在排隊的孔婷。

  「啊!」本來沒精打采的孔婷見到我們一下子直起腰,叫:「馬力術!馬力術!」

  看隊的鬼差見狀,走過來問:「干嘛呢?!干嘛呢?!」

  我把閻王條子立給他看,那鬼差馬上變了臉色,說:「投胎是吧?跟我來。」

  旁邊眾鬼紛紛仰頭看我們:「插隊?」

  「她剛來排隊,怎麼就投胎了?」

  我說:「看什麼看?沒見過走後門的嗎?!」

  說完帶著孔婷他們,跟著那鬼差往旁邊走。

  說來也奇怪,那長的看不到盡頭的路我們只走了兩步就到了盡頭。

  只見路的盡頭坐著一個老太太,正低著頭織圍脖,她面前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疊寫著轉世時辰的號碼牌和一排裝滿湯的碗,只要有鬼拿起一個碗喝了,桌子上馬上就會重新冒出一個新的碗。

  我說:「投胎。」

  老太太頭也不抬的道:「自己取號碼牌,自己喝湯。」

  吊死鬼有點害怕的問那孟婆:「素不素吃了馬上就忘了?」

  孟婆沒聽見一樣繼續織圍脖。

  旁邊有鬼回答:「不是,等投胎的那一瞬間這藥才會生效。」

  三娘聽了,端起孟婆湯給吊死鬼,吊死鬼這才把孟婆湯喝了。

  我氣道:「什麼服務態度!」

  旁邊有鬼說:「忍吧,壟斷企業服務都這樣。」

  我把閻王的條子往桌上一拍,孟婆抬頭說:「干什麼!想造反嗎!」

  我朝那紙條揚了揚我高傲而又犀利的下巴。

  孟婆拿起紙條,念叨:「什麼東西……」看了一眼,臉色大變,連忙站起來,笑的和花兒一樣,「唉喲,原來是閻王爺的貴客,看我這老花眼,來人了也看不到。來來來,別干站著啊,坐,坐!」

  老花眼還能在圍脖上繡「愛老虎油」?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讓吊死鬼拿牌子。

  孟婆又說:「你們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吊死鬼說:「偶能不能回去看看。」

  孟婆說:「能,當然能,我去給你准備班車,只要別忘了投胎,你想去陽界哪裡都行。」

  我們上了孟婆叫來的公車。剛上車,聽見有人喊:「女的我請。」

  一抬眼,看見一個腦袋反著長的司機沖我們笑。

  竟然還是之前那個!

  我說:「哥們兒你腦袋還沒正回來呢?」

  那司機盯著坐在後座上的三娘說:「沒事,這樣看的清楚。」

  這種好色之徒簡直就是我們男人的恥辱!看的我是無名火起,當時就擠到三娘旁邊坐下了!

  三娘橫我一眼,卻沒生氣,對坐在另一邊的孔婷說:「不要擔心,你會投胎個好人家。」

  吊死鬼歎了口氣,靠著車窗,望著車外悠悠的道:「這樣的景射讓偶想起很多事……」

  我朝車窗外看了一眼,車正從陰間往陽界開,外面黑忽忽一片,哪有什麼景色?

  吊死鬼望著窗外又說:「偶在那小二樓已經呆了吼多年,後來聽說這房質的房東已經變成了一個姓馬的,可素那人來的不多,偶對他沒蝦米印象。偶們房裡雖然吼多鬼,可素從來都木有蝦米交集,直到馬力術來,我記得那天窗外面的景射也素這麼漂釀。」

  我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還是一色的黑。

  吊死鬼又說:「後來又來了山娘和雲美還有雷滴嘎嘎,那麼熱鬧我真的素吼高興……」

  三娘柔聲問:「你就想回憶這些,其他的呢?」

  孔婷搖搖頭,說:「偶現在就記得你們,其他偶都不記得了。」

  我說:「對,就應該這樣,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當個屁把它放了!」

  三娘也笑盈盈的點頭:「忘了好,忘了好。」

  說到這裡,忽然眼前一亮,車已經開到了村口的公共汽車站。

  下了車,我們往小二樓走。外面天已經大亮,雷滴嘎嘎正在門口地上蹲著,不知道在干什麼,看見我們,特高興的撒腿跑過來。

  苟富貴和我們說:「我們還有工作,先走了。你們慢慢忙,辛苦了。」然後一一握手告別。

  雷滴嘎嘎呆在旁邊看著苟富貴和我們握手,等我們握完手,快速的抓住我的手,有樣學樣的說:「辛苦了,辛苦了。」

  我看他手裡不知道抓了什麼黑忽忽的東西,蹭了我一手,我嚇了一跳,說:「你抓的不是粑粑吧?」

  雷滴嘎嘎說:「我不抓那麼髒的東西,這是我捏的泥巴。」

  我松了口氣,說:「怎麼這泥巴濕呼呼的。」

  雷滴嘎嘎咧著嘴笑:「我在泥巴上面尿了一泡尿!」

  我那個氣啊,飛起一腳就去踹他屁股。雷滴嘎嘎嘿嘿嘿嘿的笑,借力跳到三娘和吊死鬼面前,伸著手喊:「辛苦了,辛苦了!」

  三娘拉著吊死鬼往後躲,微笑著說:「小馬哥是我們的代表,你和他握手就可以了。」

  我剛把手上泥巴擦掉,聽到這話,無奈的看了三娘一眼。雷滴嘎嘎就又一把抓住我的手來回搖晃。

  三娘她們正笑得樂不可支,忽然小二樓的門被推開,王亮從裡面走了出來。

  王亮說:「馬力術,馬力術!」

  然後一路小跑跑過來,目光從我們臉上一一劃過,看到孔婷時,忽然一愣,說:「你……你……」

  吊死鬼連忙攏起舌頭,扭過臉道:「不素偶,不素偶!」

  我正奇怪為什麼他能看到我們,卻看到雲美從小二樓出來。走到我們身邊道,低聲:「我找了點牛眼淚抹在他的眼睛上,還把之前的事都和他說了,你們怎麼樣了?」

  我說:「一言難盡啊……」

  三娘道:「小馬哥你先回去還魂,這事情我來說吧。」

  我回到自己屋子,看著自己充滿男子氣概的身體,忽然想起自己還不會還魂。

  正猶豫間,聽見貔貅喊了一聲「進去!」頓時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飄到自己身體上空,忽然一個倒栽,掉了下去。

  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身體,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渾身虛脫,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貔貅說:「離魂對身體危害極大,更何況你又去了陰間,陽氣大損。」

  我問:「那什麼時候能緩過來?」

  貔貅道:「你是壯年男子,過幾天就會恢復如常。」

  我聽他這麼說,跳下床往外走。

  貔貅忽然說:「我總覺得那狐精呆在這有企圖,你知不知道她想向閻王提出什麼要求?」

  「企圖?」我大驚,「完了,這裡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我了!那她的目標肯定是我,她肯定看上了我高尚的心靈和純潔的肉體。」我歎了口氣,目視遠方道:「我知道我們都打不過她,所以我願意捨身取義,如果她硬來我一定從了她!」

  「……」貔貅沉默了一會兒,說,「總之你注意點她。」

  我很注意三娘,出去的時候我看都沒看王亮、雷迪嘎嘎他們一眼,直直奔向三娘身邊。

  三娘已經把事情說完,晃著扇子站在旁邊。

  王亮看著吊死鬼說:「怪不得我當時看你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你和我前世注定了有因緣。」

  吊死鬼捂著臉說:「所以偶當粗覺得你就素寶源……」

  王亮歎氣道:「可惜你沒有轉世,否則我們說不定還能再續前緣。」

  吊死鬼問:「你不嫌棄偶大舌頭?」

  王亮說:「剛開始不習慣,但是後來看啊看啊也就習慣了。看久了覺得挺與眾不同,挺時尚的,很潮。」

  我覺得王亮自從看到我褲子上的烏龜,以後審美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品味提升的很快。

  吊死鬼聽了以後熱淚盈眶,抹著眼睛說:「那、那偶投胎以後要還素大舌頭,你願意要偶麼?」

  王亮說:「我願意。」

  這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那表情和神態都說明兩個人已經是王八籌綠豆——對上眼了。

  可這輩子他們是沒什麼戲了,她現在馬上投胎也比王亮小了二十多歲。

  「前世緣今生相見,卻也沒法在一起。」雲美在旁邊抹著眼淚,說,「可是卻依然不離不棄,真是太感人了!」

  雷迪嘎嘎哇的一聲哭出來,連聲道:「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我本來心裡就有些唏噓,看到雷迪嘎嘎扯著我衣服的手我就更傷心了。

  「這都是在干什麼?」三娘笑著說,「投胎是好事,怎麼搞得這麼傷感!」

  我說:「沒錯沒錯,哭什麼哭,這是好事!孔婷,快看看你的牌子,什麼時候投胎,別耽誤了。」

  吊死鬼費勁的把眼睛從王亮身上移開,看了眼牌子,和我說:「靜天十點,在市醫院。」

  「今天?」我看了下表,問,「早上還是晚上,要是早上現在快到點了。」

  她想了想,說:「不是早上。」

  我說:「咱們快點做准備,早點過去吧,別耽誤了。」

  「吼……」雲美哭的聲音都變了,跟吊死鬼二代一樣。我看她哭的都要暈過去了,說:「你別去了,我們去吧。」

  雲美抓著吊死鬼的手,說:「妹妹,就算你投胎了,你也一定得記著我啊。」

  吊死鬼連連點頭。

  我們這才動身,去村口等了一輛公共汽車,幾個人一起坐上了。

  小二樓離市醫院還有點距離,我們顛吧顛吧地倒了幾趟車,等到那裡的時候已經大中午了。

  中午正是陽氣最盛太陽最熱的時候,我們一進醫院門,卻是一陣冷風。

  醫院這個地方最神奇,就算沒有空調沒有電扇大夏天也會冰冰爽,透心涼。

  我原來貼一些特殊小廣告就喜歡往醫院旁邊湊,有針對性,效果特別好,而且熱了就往醫院裡面鑽,方便。

  不過打從老王和女人頭的糾紛過後,醫院相關的業務我都推掉了,這讓我損失了不少客戶。

  我現在和以往不一樣,原來眼神不好,我看不見,現在視力提高了,一踏進醫院,就看見到處飄著穿著住院服的鬼魂。

  吊死鬼要投胎的那家人姓方,住在305特級病房。

  整個病房就一個人,我們過去的時候,正好有個男人從病房裡出來,扶著門說:「我出去給你買吃的,一會兒就回來,要是覺得不舒服你馬上按鈴找護士。」我走過去探頭一看,裡面有個大肚子的女人正躺在床看電視。

  這應該就是吊死鬼未來的老爸老媽了。

  雷迪嘎嘎還扒著門想往裡看,被那男人瞪了一眼,我連忙拉著雷迪嘎嘎走開。孔婷還站在門口看,王亮說:「能進去看看不?」

  我本來想吊死鬼未來他媽住普通病房我們就進去轉轉看個究竟,沒想到閻王那老小子這麼夠意思,給了個家境這麼好能住得起特級病房的。

  這樣就不好貿然進了。

  我正在想法子,卻看見三娘伸手叩叩叩的敲了幾下門,然後直接開門進去了。

  雷迪嘎嘎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我和王亮看的目瞪口呆,連忙跟進去,我伸手拉三娘,低聲說說:「這不能隨便進。」

  三娘卻張口說道:「嫂子,您怎麼樣了?」

  那床上的女人看著進來了一幫人,有些發愣。

  三娘笑盈盈地走過去,說:「要不是方才遇見方大哥,我還真不知道嫂子您也在這裡住院,早知道我應該拎點東西過來的,可是聽方大哥說他出去給你買東西你在這兒一個人,沒人照看,我就想先來看看你。」

  這狐狸精果然厲害,謊話說得和真的一樣,一點梗都不帶打的!

  那女人上下打量著三娘,問:「你是誰?」

  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嫵媚的漂亮女人,她的眼神充滿警戒。

  看來吊死鬼未來的媽對吊死鬼未來的爸,信任度明顯不夠。

  「方大哥是我上學時候的學長,我們都好久沒有見面了。也怪不得他沒有和你說起我。」三娘笑著挽起我的胳膊,「當初我和我家這口子就是方大哥介紹認識的,要不是碰巧來醫院,我還真不知道嫂子你都要生了,嫂子這麼漂亮,生的孩子一定也好看的很!」

  聽到有人誇還未出世的孩子,吊死鬼未來的媽幸福的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說:「他們都說可能是個女孩。」

  三娘說:「女孩好啊,又貼心又知道疼人還不淘氣。」

  王亮很是欣慰的低聲道:「看樣子他們以後會對孔婷好。」

  吊死鬼站在床邊,一句話也不說,定定的看著那女人的肚子。

  我低聲問:「那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咱走吧?」

  吊死鬼說:「偶想再看一會兒。」

  三娘嘴跟抹了蜜一樣,幾句話說的吊死鬼未來的媽笑的臉都舒展開了,客氣的問:「你們來醫院干什麼?別光顧著看我,耽誤你們的事了。」

  「沒事,沒事。」三娘看我們一眼道,「我在這裡陪嫂子,那你們先出去吧。」然後低聲和我說,「你們看著點,要是那男人回來,給我手機上打個電話,我就和孔婷出來。」

  我和王亮拽著雷迪嘎嘎出來,蹲在視野最好的一樓的樓梯口。

  樓梯底下的陰面蹲著幾個鬼,穿著病號服,有幾個袒著胸,胸口上還封著針,見我們過來都瞪著眼睛看我們。

  我裝作沒看見,偏向頭看大門:「他爺爺的,這天可真熱。」

  王亮低下頭,看著地說:「醫院比較涼快。」

  雷迪嘎嘎抬著頭往上看,說:「白色。」

  那幾個乘涼的鬼開始聊天,一個敞著胸,肚子上縫著線的鬼說:「前幾天醫院又死人了。」

  「醫院不死人就不正常了。」

  「但是你沒發現這醫院,有些特定人種人死亡率特別高嗎?」

  「水平不行吧?虧他還是個大醫院。」

  「我聽說這醫院的醫生不給紅包就不好好給人做手術。」

  「嗨,別提了,我現在肚子裡面還有塊紗布呢。我……」那些鬼說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

  我轉頭去看,卻發現那幾個鬼都不見了。

  奇了怪了,說的好好地怎麼突然都沒了。

  說道這裡,忽然聽見有貔貅通過腦電波傳話道:「門外面。」

  我連忙向門外看,看見有個背影非常藝術的男人正在往外走。

  為啥說他藝術,因為那男人留著長頭發,扎了個馬尾,要不是穿著個白色西裝我還真沒法認出這是男人。

  我特討厭這種人,專門欺騙同胞的感情。我原來在街上遇見過一個人,那背影美的啊,翹臀小蠻腰,和林志玲一樣,我當時沒有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追上去一看,他是個男的!還長著一張伍佰的臉!

  所以根據我的經驗,留長頭發的男人都長的比較滄桑比較藝術。而面前這位肯定是個徹頭徹尾的行為藝術家,因為他肩上爬了一只黃色的小松獅犬,正伸著紫色的舌頭舔嘴唇。

  早知道這醫院能讓帶狗,那我就把皮卡丘放出來遛遛了。

  那男人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好像發現了我在看他,停下腳步,轉頭往這邊看,我一陣心虛,連忙扭開頭。

  因為工作原因,我認識幾個這樣特立獨行的藝術家,這種人一般都不喜歡別人盯著他們看,而且一般道路上遇到盯著他們看的群眾,都會在心裡進行鄙視他們土老帽!沒見過世面!不了解藝術!俗不可耐!

  我不想給別人留下這樣的印象,所以沖王亮撇撇頭,說:「門口有個穿白西裝的人,大男人還留著長頭發,你看他在干什麼?」

  王亮扭頭去看,說:「那是個醫生吧,我看正和別的醫生說話。」

  我扭頭一看,那男人正背對著我們和一個穿著白色長大褂的醫生說話。

  我又看了看門口,再啥情況也沒發現,在心裡嘀咕貔貅到底讓我看啥。

  雷迪嘎嘎蹲在樓梯底下往上面望,一臉嚴肅認真的學術表情說:「粉色。」

  我說:「從剛才開始你就在干嗎呢?」

  雷迪嘎嘎不說話,抬頭往上看。

  我和王亮一抬頭,正好看到一個穿著短裙的姑娘從樓梯往下走。

  我和王亮看的目瞪口呆,我一下子就體會到了夏天的美好和裙子對於男人的重要的觀賞性。

  雷迪嘎嘎點點頭說:「她褲頭上畫了個變形金剛。」

  我有時候覺得這家伙壓根就是裝傻,仗著自己傻什麼便宜都讓給占盡了。

  我教訓雷迪嘎嘎:「我最討厭你這種人,傻就傻,還耍流氓,耍流氓就耍流氓,還只一個人耍不叫我們一起來耍,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義氣,下次別這樣了!聽到沒?」然後蹲到他旁邊抬著頭看。

  王亮蹲下來一邊往上看一邊悄聲和我們說:「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蹲吧,這這這……這不好,要是給人看見……」

  雷迪嘎嘎說:「我再數數,剛才走過去一個黑色的,三個粉色的,一個藍色的。」他伸手說,「一共八個。」

  我和王亮說:「聽見沒有,這是學習。」然後一愣,問雷迪嘎嘎,「一個黑色三個粉色一個藍色不是五個嗎,怎麼是八個?」

  雷迪嘎嘎說:「還有兩個是男人。」

  我說:「那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鬼?不過這醫院到處都是鬼,有鬼也不稀罕,我正想著,雷迪嘎嘎忽然說:「又來了,又來了。」然後很認真的猜測:「這次應該是白色的。」

  我連忙抬頭看:「我覺得這次是黑色的。」

  「我還是覺得我們這樣不好。」王亮說,「我覺得是粉色。」

  我們三個齊齊的仰著頭,聽著樓上高跟鞋越來越近,三個人緊張的睜大眼睛,也就是在這時,忽然聽見旁邊有人說:「三位先生,你們在干什麼?」

  我們三個一愣,馬上齊刷刷的轉頭去看,只見身後站了一個挺漂亮的女護士,叉著腰看著我們。

  我瞅見她胸前掛著個牌,寫著名字——月楹裳。

  這名字起的嘿,跟網名一樣!

  女護士加重了語氣,重復問:「你們干什麼呢?!」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

  我心虛,一急,說話都結巴了:「我、我們在這乘涼,看、看雲看太陽。」

  王亮比我還結巴:「我……我們在這……學……學……學數數……」

  雷迪嘎嘎頭一抬,一點都不結巴的高聲道:「我們在猜下來的女人的褲頭的顏色!」

  我和王亮捂住雷迪嘎嘎的嘴,王亮壓住他的頭就打,我擋在他面前,和女護士說:「這家伙腦袋不好使,嘿嘿,別信他。」

  月楹裳呵呵的笑了一聲,然後看看我,看看王亮,又看看雷迪嘎嘎,又呵呵了一聲。然後轉身走了。

  王亮湊過來,問我:「我總覺得她笑的好像有深意,你知道她什麼意思?」

  我感覺她那意思是在罵我們三個都是SB。但是我看到他倆都看著我,不太好意思說出這話打擊他們,就說的比較委婉:「她的意思是我們三個裡面有一個比較SB。」

  王亮馬上說:「那她肯定不是說我。」

  雷迪嘎嘎說:「肯定也不是說我。」

  然後他們齊齊看向我。

  我那個氣啊,直接想揍死他倆算了!

  就在這時,王亮忽然愣了一下,然後看著我的背後說:「那個白西裝的男人在看你。」

  我一向認為我這樣拉風的男人,就算放到人群裡,也像撲克中的大王,小二樓中的三娘一樣顯眼,就算被人多看幾眼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是王亮臉上露出的表情卻十分奇特,仿佛那人看我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一般。

  我扭頭往門口看,已經看不到那穿白西裝的男人了。

  這家伙跑的倒快,我問:「沒事,或許他是見我長得帥,就多看了幾眼。」

  「你認識他嗎?」王亮猶豫著說:「我覺得那人不是普通人。」

  我問:「怎麼個不普通法?」

  王亮說:「說不出來,反正看著就覺得不是普通人。」

  「兄弟,這還是你見的太少。」我拍著王亮的肩膀說,「趕明兒我介紹一個黑胡子道士給你認識,你看看他就會明白為什麼不能以貌取人。」

  正說著,忽然聽見雷迪嘎嘎在身後喊:「三娘,三娘。」

  我們這才發現三娘已經帶著吊死鬼從樓上下來了,王亮連忙迎上去和吊死鬼說話。

  我把三娘拉到一旁,問:「怎麼樣,這家條件不錯吧?」

  這年頭做事要謹慎,閻王那老小子陰的很,沒有摸清這姓方家情況,我還真不敢就讓吊死鬼貿然去投胎。

  而套話這事三娘又最強不過,想她現在已經把這家人摸的通通透透。

  果不其然,三娘點點頭,說:「這家人條件確實不錯,男的在外面做生意,旗下有一個酒樓兩家娛樂會所,只是……」

  說話帶轉折,那肯定沒好事,我連忙問:「只是什麼?」

  「只是他們感情似乎並不好。」三娘說,「那男似乎在外面有女人。」

  「有家庭矛盾?」我說,「這不行啊,俗話說的好,每一個走上歧途的無知純情少女背後,都有一個不負責任的家庭和一個黑暗的社會,孔婷投胎以後得不到父愛、得不到母愛,那不得心理變態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未必。」三娘說,「方才你沒有看到那男的特地跑去給他妻子買吃的?據說這個男的喜歡孩子,自從懷孕之後就對她老婆好了很多,如果孔婷出生,他們的關系說不定會因此改變。」

  「最好是那樣。」我轉頭去看,王亮和吊死鬼也處不了幾個小時了,正拉著吊死鬼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話。

  王亮很深情的說:「我估計等你投胎你就記不得我了。沒關系我會常常去看你,在你學說話的時候,學走路的時候,上幼兒園的時候,我都會在一旁悄悄地看著你,你要記著,無論你在哪裡,我都在後面看著你。」

  我仔細想了一下這情景,越想越覺得怎麼那麼□得慌,這不就是活脫脫一變態跟蹤狂嘛!

  吊死鬼點點頭,然後小聲說:「可素偶不想去投胎……」

  王亮說:「去吧,這是為你好。」然後伸手去把粘在吊死鬼舌頭上的發絲撥掉。

  這動作特別輕柔,儼然就跟對待情人一樣,但是比較悲劇的是這醫院裡其他人類看不到吊死鬼,所以王亮身旁五米之外都沒人靠近,路過的人見他含情脈脈的對著空氣說話一律都繞著圈子走。

  我和三娘帶著雷迪嘎嘎裝作不認識他們,離的遠遠的。

  就在這時,我之前看見瞪我們的那個叫月楹裳的女護士一臉焦急的從遠處跑過來,拉著幾個路人不知道問了什麼。走到我跟前,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我說:「出什麼事了?」

  月楹裳說:「我有個住院的病號找不見了。」

  我嚇了一跳,馬上問:「不是個孕婦吧?」

  月楹裳奇怪的看著我,說:「什麼孕婦?那是個男的,叫倪大。」

  我說:「你光跟我說名字我哪裡知道是誰啊!」

  月楹裳說:「是個男的,帶個眼鏡,看起來挺斯文。」

  我說:「你這說的也太籠統了。」

  月楹裳說:「算了,我再找找。」說完就准備往樓上走。

  也就在這時,只聽見外面有人一聲喊:「跳樓啦,跳樓啦,有人要跳樓!快去看啊!」

  只聽得人群一陣騷動,轉眼間醫院裡面就沒人了。

  我跟著眾人跑出門,在醫院門口抬頭看,只見大樓最頂上站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男人。

  圍觀群眾太多,我費勁力氣才擠到外面,抬頭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我說:「上面是什麼人?」

  旁邊有個人說:「是個男的。」

  接著就聽見月楹裳一聲驚呼:「倪大!」然後轉身就跑進樓裡,三步兩步的往樓梯上跑。

  我連忙跟進去,爬一樓、二樓、三樓……人命關天,我倆都不敢耽擱,一步跨兩步的台階,好容易爬到最頂樓,我和月楹裳已經累得氣喘如牛。

  月楹裳也來不及休息,一把推開天台的門。

  我跟著跑過去,剛進門,聽見一陣嘿嘿的傻笑,一轉頭,看見雷迪嘎嘎早就蹲在門口。

  我說:「你什麼時候上來的?我爬樓的時候怎麼都沒看見你?」

  雷迪嘎嘎說:「我坐電梯上來的。」

  「……」我叉著腰喘著氣看他。

  雷迪嘎嘎沖我笑:「傻蛋。」

  我說:「你懂個屁!你看過電影電視劇沒有,出現緊急情況有人坐電梯嗎?哪個不是跑樓梯?」

  雷迪嘎嘎說:「那他們也是傻蛋。」

  「……」我說:「你沒文化,我不和你計較。」

  倪大穿著一件米色的大風衣坐在房簷上,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月楹裳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走到他身後,忽然伸手去抓他衣服,喊:「倪大!你不要想不開!」

  那倪大差點被她掀到樓下去,手忙腳亂的連忙一手拉住了旁邊的欄桿,回頭看:「楹裳?」

  月楹裳說:「倪大!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好好說啊!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倪大說:「楹裳,你不要攔我,放手!」

  我高聲喊:「兄弟你先別急著跳,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一下啊!」

  「沒什麼好解決的!」倪大說,「我這都是被逼的!」

  我說:「那你也不能白跳啊,有什麼不開心的,你說出來讓我們開心一下也是造福社會。」

  三娘他們從後面的門走進來,看他們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也是坐電梯。三娘說:「你要是什麼話都不說就跳了,那誰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委屈,不就變成冤案了嗎?」

  「我已經是千古奇冤了我!」那倪大竟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喇叭,對著樓下喊,「你們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跳樓?」

  樓下群眾喊:「想!」

  倪大站起來,抓著風衣喊:「有誰想知道我這件衣服下面是什麼?」

  樓下群眾噓聲一片:「不想!」

  但是倪大征詢群眾的意見卻又不聽,刷的一下扯掉風衣。

  樓下群眾先是咦了一聲,然後不屑的嘈雜起來。

  王亮本來已經眼疾手快的檔住了吊死鬼的眼睛,等看到倪大的衣服完全掉落以後,完全驚呆了。

  如果樓下人有雞蛋,一定已經扔上來了。

  原來倪大米色風衣底下穿的,就是這個醫院的病號服。

  這衣服讓圍觀群眾非常不滿意,議論聲四起,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樓下已經有了警察和媒體。

  倪大按了按手,然後接著喇叭說:「你們稍安勿躁,先聽我把事情經過慢慢道來。」

  我對三娘說:「這倪大說話文縐縐的,像是個讀書人。」

  月楹裳說:「他是個記者,可有才華了。」

  身為一個護士,她沒有保持對病人一視同仁的中立的立場,把這倪大拔高了一個層次,我當下就看出來,這倆人的關系不簡單。

  倪大說:「三個月前的一天,我早上起來,忽然覺得頭暈眼花犯惡心不舒服,於是我來到了這家醫院看病,當時的大夫問了幾句病症以後,就讓表情嚴肅的讓我去做CT,我做完CT以後又讓我去做B超,做了B超之後又讓我做血檢……醫院裡有什麼設備,他一個沒落下,全都讓我做了。我越做越害怕越做越擔心,心想別有什麼事吧,最後拿著一沓單子問醫生我有什麼病,是不是特別嚴重。那醫生就說了五個字,胃病,住院吧。」

  倪大吸了一口鼻子,接著道:「然後我就住院了,醫生問我要什麼藥,進口的還是國產的,國產的效果不如進口的好,如果有條件建議我用進口的,因為國產的雖然便宜,但是我們不能保證藥效。你說聽了這話我還能怎麼辦?用唄,這一用藥一住院就是三個月。直到昨天,我有個當醫生的老同學給我打電話,我和他說起這事,我和原來一樣,把對那醫生說的症狀給他說了。你們知道我那同學說的什麼嗎?」

  我們齊齊搖頭。

  倪大說:「他說我這是因為前一天吃的太多太雜,傷食了!說白了就是消化不良,吃點健胃消食片,餓上一頓就好了!我問那為什麼我住院的這三個月不舒服。我同學說那不是廢話嘛,正常人掛三個月吊針都得難受。

  「就這樣,我去辦出院手續他們還說他們沒錯,就算告到法院也沒法取證,不給我退錢。」倪大激動的站起來,對著樓下喊,「你們說,我住了三個月的院!掛了三個月的吊針!所有積蓄都花光了,連女朋友都跑了,我該不該跳樓讓別人知道這黑心醫院做了什麼事?」

  台下群眾齊聲道:「該!」

  倪大作揖道:「謝謝各位鄉親支持,那我這就跳了。」

  月楹裳叫道:「倪大,我們好好說,不要跳!」

  倪大說:「不跳別人沒法注意到這家醫院的黑幕!」

  這醫院原來應該有不少跳樓的,他說話的時候,旁邊那些跳樓死的鬼重復著跳樓的動作,一個呼啦啦的往下掉,看的我心驚膽戰,就擔心哪個鬼把他順下去。

  我說:「你這理由太扯了,別跳了!別跳了!現在跳樓已經不新鮮了,除非你跑到富X康去做那14跳,否則吸引不了眼球,活的好好地,干嗎非要跳樓呢?你看你身邊的那群兄弟,都是跳樓死的,死了以後每天重復跳樓,就算你是蹦極愛好者也遲早得膩歪,後悔都沒有用!」

  三娘在我耳邊輕聲道:「想自殺的人在自殺前有兩種心態,一種是內心在極度的掙扎,一種是萬念俱灰視死如歸,我看這倪大都不像,他應該不是真心自殺。只是不知道他故意做這樣一出戲是想做什麼?」

  聽了三娘的話,我仔細觀察那倪大的動作表情,這才發現他雖然站在欄桿外,但是故意踩著地上的風衣怕風把那風衣吹走,真要跳樓找死肯定的不會在乎那一件破風衣。

  這倪大的動作果然有貓膩。

  武警已經跑到了天台上,院長也跑了過來,他是個大肚子的矮胖男人,擦著汗說:「同志,有什麼話好好說,你下來,我們好好說。」

  「要我不跳也行。」倪大用喇叭對著樓下喊:「這是醫療事故,你們得清查這醫院。」

  院長連連點頭,道:「行,好好說,好好說。」月楹裳也叫:「倪大,下來,我們好好說。」

  那倪大得到了回答,點點頭正准備往裡走,忽然腳被風衣帶子勾住,腳下一滑,就向樓下摔去。

  離他最近的月楹裳眼疾手快,一把抓過去,抓住了他的衣服,我們剛松了一口氣,只聽得撕的一聲,倪大的袖子斷了!

  眼看倪大就要命喪當場,我顧不得多想,張嘴就要呼喚皮卡丘出來救人,忽然聽得樓下眾人一聲驚呼,接著有人叫道:「看,那是什麼?」然後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紅影從樓下竄起,肩上扛著倪大,那紅影速度極快,在我們還未看清的時候迅速的扔下倪大,然後嗖的一下,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

  眾人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看得莫名其妙,全都立在當場。

  月楹裳是最快反應過來的,喊道:「倪大。」然後跑過去,這時眾人才紛紛問道:「剛才怎麼回事?」

  「那是什麼?」

  倪大呆若木雞的坐在地上。

  月楹裳跑過去,問:「倪大,你沒事吧?」

  倪大搖搖頭。

  我走上去,問:「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倪大一臉恍惚的說:「我不知道,我就覺得碰到它的地方黏黏的。」

  我奇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三娘用胳膊戳我,然後向天台旁邊的一個晾著醫院床單的架子努了努嘴,那架子後面有個台子,要是人站在上面,正好可以被床單遮住。

  正好有人往那邊走,邊走邊說:「我看那紅色的東西剛才跑到這裡來了。」說完,一把掀起那些床單。

  只聽有個女人「啊」的叫了一聲,那聲音我聽得有些耳熟,連忙伸頭去看,這一看,就全明白了。

  躲在那床單後面站著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不是雲美又是誰。

  掀床單的人問:「你是誰?躲在這干什麼?」

  雲美指指我們說:「我是和他們一起來的,不過我害怕他真跳下去不敢看就躲過來了。」說完,小跑著跑向我們身邊。

  三娘說:「讓你不要上來,你怎麼跟上來了?」

  雲美含糊的說:「我來找你們,正好看到他跳樓……」

  那幫人看我們真認識,就轉過去繼續檢查其他的床單,結果自然什麼都沒發現。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剛才那東西是紅色一團了,雲美她又把皮扒了!我低聲對她說:「大白天的又是大庭廣眾之下,你別隨便脫衣服行麼?」

  「人皮來之不易,我怕把它刮花了。」雲美說:「沒關系,救人是好事,我不害羞。」

  沒人怕你害羞,我是怕你血肉模糊的嚇到其他人!

  怪不得倪大說粘糊糊的呢,敢情救他的這位就沒有把皮穿上。

  我們算是明白倪大是誰救的了,其余一干人還在大眼瞪小眼,顯然都搞不懂那紅影到底是什麼。樓下有好多人跑上來,擠在天台門口張望,一邊看一邊議論。

  我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就能分析出來他們的身份和愛好。

  「我覺得那是外星人。」

  這是個科幻小說迷。

  「你沒看他紅色的嗎?我覺得他腳下肯定踩了個風火輪,是哪吒顯靈了。」

  這位平時肯定沒少去廟裡。

  「你們都不科學,我覺得這醫院其實在做生化研究,那說不定是特異功能的變種人。」

  這位確實科學,就是生化片看多了。

  但是我們誰都沒想到,這事被在樓下圍觀的記者拍下來了,第二天報紙頭條是——《我市驚現蜘蛛俠》

  配的照片上,隱約能看見一個紅色人型生物爬在六層樓上。

  新聞後面附帶了一群專家的言論,通過神學、生理學、心理學、服裝學等各種角度的分析,最後得出結論——這個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是個體力非常好的男人,他崇拜蜘蛛俠達到了癡迷的病態,覺得自己就是蜘蛛俠,所以通過cosplay和攀巖來達到更接近偶像的目的。

  然後這篇報道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掀起了一波討論個人英雄主義和如何對待偶像追星的風潮。

  雲美看了那報道以後才跑去看了蜘蛛俠的電影,看完後不屑的和我說蜘蛛俠那衣服裹得和木乃伊一樣,不透氣,和她沒法比。

  這話說得我沒法反駁,確實沒有任何衣服能比她不穿皮光禿禿的透氣。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當時那院長臉色相當難看,說:「沒事了,沒事了,都下去吧。」

  那些醫生看上去像是攙扶倪大,事實上卻是硬拽著他下去了。

  月楹裳轉頭對我們說了聲謝謝,然後也跟著走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轉頭問雲美:「你怎麼來了?」

  雲美四下望了望,然後問我:「現在幾點了?」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六點半。」

  「六點的時候,苟富貴和勿相忘來找你了,問你回來沒有。」雲美說,「他說他們已經查過了孔婷要投胎的這家人,之前他們夫妻不和,但是生了孔婷之後,夫妻關系會漸漸變得融洽。」

  「那不是很好嗎?」我說。

  「當然是很好。」雲美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是……」

  「可是什麼?」

  雲美又問:「孔婷去投胎了嗎?」

  我說:「不是十點麼,急什麼?」

  「苟富貴他們說了。」雲美說:「不是十點,是四點,今天下午四點。」

  「四點?」我驚道,「四點!」

  雲美點頭道:「苟富貴他們問了判官,不會有錯。」

  我聽了這話,連忙轉身,四處張望:「孔婷呢?孔婷呢?」

  三娘說:「已經有一會兒沒有看到她了。」

  我們全都看向王亮,後者正在伸著脖子到處看,著急的說:「我也不知道,剛剛光看他們跳樓,沒注意人就沒了。」

  雷迪嘎嘎就更不用問了,正在醫院床單裡一邊鑽來鑽去一邊傻笑。

  雲美說:「會不會她見時間來不及,自己跑去去投胎了?」

  「對!」我說,「就算孔婷她大舌頭跟我們說錯了,但是她自己心裡應該清楚到底是什麼時間,她肯定去投胎了。」

  聽了我們的話,王亮轉身就往樓下跑,我們也跟著跑了過去。

  三娘輕歎了一聲,也隨我們一起去。

  出去一看,王亮奔著樓梯就跑下去了,雷迪嘎嘎伸著腦袋看他,我跟他說:「看到沒有,人一著急腦袋就缺弦了,都得跑樓梯。」

  雷迪嘎嘎說:「那我也著急。」然後跟著王亮跑了下去。

  那住院病房早已經沒人了,於是我們跑到產房門口,只見那姓方的男人正一臉焦急的坐在門口,我連忙過去問:「生出來了沒?」

  「都進去好幾個小時了,還沒出來……」姓方的忽然反應過來,問:「你們是誰?」

  我說:「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老婆到底生出來沒有?」

  姓方的說:「你是什麼人,和我老婆有什麼關系?」

  我說:「你老婆和我關系不大,但是……」我把王亮推到姓方的面前說,「你老婆生的是他的老婆。」

  姓方的說:「你神經病吧?!我孩子還沒出生你就這麼占便宜,想打架是吧?」

  我看他不信,又一時半會兒解釋不來,正在焦急的時候,產室上面的紅燈滅了,這下我們的目光全都轉了過去。

  幾分鍾沒有人說話,死一般的寂靜。

  「生了?」我輕聲問。

  「怎麼沒聽見小孩的哭聲。」姓方的問。

  產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女醫生走了出來。

  姓方的連忙站起來,正想開口,王亮搶先一步問:「孩子生了沒?」

  那醫生摘掉口罩,問:「你是孩子的爸爸吧?」

  「不。」王亮說:「我是孩子的老公。」

  醫生說:「啥?」

  姓方的一把推開王亮,問:「孩子怎麼樣了,生出來了沒?」

  醫生說:「生出來了。」

  我們聽了,都長舒了一口氣。我問:「那她的舌頭好著呢吧,不大吧?」

  「舌頭?不知道。」醫生歎了口氣道,「抱歉,我們沒有保住孩子,生出來就是一個死胎。」

  這話一出,我們全都愣了。

  「死胎?」姓方的抓著醫生的袖子問,「怎麼是死的?好好地怎麼就死了?這是醫療事故!我告你們!」

  「我們的接生過程沒有任何失誤。」醫生說,「但是孩子生出來就是死的,不要說我們,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活。」

  姓方的捂住臉蹲在地上。

  我能猜到為啥這孩子是為啥死的——那吊死鬼沒有准時來投胎!我心裡那個氣啊,對三娘說:「這家伙跑哪裡去了?竟然沒來投胎!」

  三娘朝我身後努努嘴。

  我一轉身,見身後站著一個女人,穿著病號服,捂著臉,眼睛從指縫裡往這邊看,全身都普通,最大的閃光點就是那長舌頭。

  她肯定是想裝路人來看情況,連衣服都換了。

  我氣道:「別捂了!再怎麼喬裝也沒有用,你的舌頭已經出賣你了!」

  王亮連忙跑過去,問:「你怎麼沒有去投胎?」

  孔婷放下手,可憐兮兮的說:「偶不想投胎。」

  「嘿~,我放棄了別的條件。好說歹說閻王才同意給你投個好胎,你說不投就不投了?」我問,「你給我個理由先!」

  「偶捨不得你們。」孔婷說:「而且偶覺得這家人不吼。」

  雲美說:「他們夫妻雖然現在關系不好,但是生了孩子以後關系會好的。」

  蹲在一旁的雷迪嘎嘎忽然說:「他們都不是好人。」

  我問:「你怎麼就知道了?」

  「算了算了。」三娘過來制止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既然已經沒有投上胎就不要再去想了。」

  旁邊的醫生看著我們和吊死鬼說話,然後拉住一個路過的護士說:「你去問問精神科,他們的病人有沒有跑出來。」

  我聽三娘都這麼說,不由得愣了一下,問:「難道這家人也有什麼事?」

  「我只是覺得和那女人說話時,覺得她的心中似乎有什麼秘密……」三娘說,「不過以後也不見得會遇到,我們還是先回去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4:02 PM

第八章 倒計時

  經歷過這件事,回去以後吊死鬼就跟剛釋放出獄一樣,甩著舌頭滿小二樓亂竄,見人就抱著額頭親。

  最可恨的是她親完那兩個臭乎乎的人頭,還想反過來親我們,我和三娘、雲美全躲開了,雷迪嘎嘎倒是沒在乎,被王亮一巴掌推開了。

  我現在徹底懷疑這吊死鬼是存心不想投胎了。

  現在王亮沒事就跑來小二樓找孔婷,他下班比我早,每天奔的反而比我快,我一回來就能看見他和孔婷坐在廳裡面,你動動我的鼻子、我動動你的舌頭,那叫一個惡心肉麻!

  我每次都說:「王亮,你又跑來意淫了。」

  雲美說:「你別說的那麼難聽。」

  我說:「一個人一個鬼,那不只能意淫嗎?」

  雲美說:「他倆那是談戀愛。」

  毛主席說過「任何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我沒說他過來耍流氓算給他面子了。

  更可氣的是王亮還整天在這兒蹭飯。

  泡我屋裡的女鬼,還蹭我的飯!

  後來我就想出一個方法,一到吃飯時間我就把兩個人頭放桌子上,結果每次臭的啊,王亮都吃不下去。

  我覺得這辦法非常好使,哪裡再能找到我這麼聰明的人?

  結果過了一陣遇到強子,他問:「馬力術,你減肥呢?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再仔細一想,才發現我光顧著注意王亮了,其實我自己也被熏得吃不下飯。

  這件事了結以後,除了多出來一個經常來串門的王亮,其余什麼都沒變。

  不過自從我來到小二樓以後,業務銳減。原來住在高級小平房住宅區,身邊的兄弟有什麼業務上的消息,都跑到我屋裡告訴我,等我搬到這裡以後,信息量大大減少,於是為了擴大業務,我到電信局接了個寬帶。

  我還惦記著那姓方的兩口子,又跑去醫院打聽了一下。那女的還在那個特級病房,不過據護士說她老公好久沒來看她了。

  我想著那男人之前的反應,覺得這兩夫妻以後比較懸了。

  出了住院部大樓,我想起這醫院側門那裡比較偏,我原來還沒去過,過去看看觀察一下地形行情,說不定能開發個新市場。於是從小路穿了過去。

  這一路走卻也沒多少人,走到後面才發現那側門已經被封了,我正要往回走,忽然聽見樓旁邊的樹後傳來人的聲音,仔細一看,是兩個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說的激動,其中一個把另一個推了一把,後者踉蹌了幾步,抬起頭說:「可是他說他要告我們。」

  「有本事就讓他去告!」隨著一聲怒罵,推人的那個醫生走了出來,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

  我正瞅這人長得面善,那個被推的醫生又說:「院長,前幾天的事情把媒體都招來了,要是抖露出去……」

  我這才想起來這個中年男人是誰,前一次在倪大跳樓的時候見過,他是這醫院的院長!只不過那天他的臉顯得十分慈祥,今天這樣凶神惡煞,一下子讓我認不出來了。

  「沒人說出去誰能知道?」院長走過來,指著那醫生威脅道,「只要管住你的嘴就行了!」

  這哪是院長,就是黑社會嘛!

  我裝作迷路的樣子走過去,邊走邊說:「怎麼迷路了?」

  院長臉色轉的和電風扇一樣快,轉眼就掛上了另一副表情,拍著醫生肩膀說:「我看好你,好好做。」然後沖我點點頭,轉身走了。

  我走過去問:「你沒事吧?」

  男醫生臉色很不好看,裝成鎮定的樣子點點頭。

  我掏出名片遞給他,說:「有事找我。」

  男醫生低頭看我的名片。

  名片上的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等頭銜後面我用鉛筆加了個道士,下面高級小平房住宅區的地址被劃掉了,我手寫了小二樓的地址。

  「楊明村?」男醫生著那個地址,臉色更難看了,抬起頭仔細盯著我瞅,說:「你住在這裡?」

  財不外露,我說的很低調:「我在那裡有個別墅。」

  男醫生又看了我兩眼,欲言又止,最後哦了兩聲,轉身走了。

  最後我從最近的一個門出了醫院,對面是一片寫字樓區,高樓不少,是個繁華地帶。

  我口袋裡還有幾張小廣告沒貼完,見這邊能貼的地方挺多,悄悄地拿出來准備貼。

  繁華地帶不比其他地方,人多眼雜。在這貼廣告有訣竅,首先那廣告得越小越好,最好手掌大小,雙面膠的那一面朝上反握在手裡面。其次你得善於偽裝,就像我現在這樣——嘴裡叼著根煙,手扶在公車牌的桿子上,斜面四十五度角望天,那略帶頹廢的表情和英俊的外貌,讓我看起來就像一個令人憐惜的失意的成功男人。但是誰也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間,小廣告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在了桿上。然後我再長歎一聲顯示出內心的苦悶,來配合自己之前塑造出來的形象,松手揚長而去,只留下來往的女性路人癡癡地注視著我的背影,這場偽裝的戲碼就算完了。

  因為哥是練家子,這一系列動作自然做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輕輕地來輕輕地走沒帶走一片雲彩。

  就在我做完拍拍屁股准備走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我身後喊:「哎!那個人,等一下!那邊那個,就是穿『阿迪王』的那個……」

  他剛開始叫我周圍人還在紛紛回頭看他是不是叫自己,等那句「阿迪王」一出來,我就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對於「阿迪王」這樣神秘的品牌,江湖上曾經流傳著一句話,得「阿迪王」者得天下,所以我能理解他們看到傳說中的「阿迪王」的心情。

  但是我是一個自信而低調的人,不想讓「阿迪王」蒙蔽他們的雙眼,從而讓他們對我產生盲目崇拜的心理,所以我低著頭快速的往前走。

  後面的那個人還在不依不饒的叫:「穿『阿迪王』的那個,穿『阿迪王』的那個……」後來就直接省略著叫了:「阿迪王!阿迪王!阿迪王!」

  路上看我的人越來越多,我忍無可忍,揮了下頭發瀟灑的轉過頭,問:「誰啊?」

  當看清楚後面站著的那個人我就愣了,這不是那天跳樓的倪大嘛。

  倪大帶著鴨舌帽,脖子上掛著個相機,身上披著個格子襯衫。像我這樣關心中國娛樂界的人,一看這造型,馬上就聯想到了一個神秘的職業——狗仔隊。

  我說:「你這小子,原來我還猜想你是什麼記者,原來是狗仔隊。」

  「我也猜想過你的職業。」倪大也笑,邊笑邊看旁邊公車桿上的小廣告:「彼此彼此。」

  這家伙眼神還挺好,我這麼隱蔽的動作都被他發現了,我倆笑的心照不宣。

  笑了半晌,倪大低聲問:「老實說,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說:「你這打扮,就差沒在臉上貼個標簽說『我是狗仔隊』了。」

  「我也是頭一次做這行,不太了解情況。」倪大歎了口氣,蹲在地上說,「之前我本來想曝光那醫院的黑幕的,結果那院長上頭有人,施加壓力給我們主編,把我寫出來的稿子斃了。又把我調到娛樂部,讓我來這裡蹲點找新聞。」

  我也蹲下去,問:「這裡有什麼新聞?」

  倪大伸手向旁邊指去:「這邊有個影視公司,就是正在拍戲的那個,我們接到群眾爆料,說這裡的頭頭和旗下的男女演員有不純潔關系。」

  他一指,我才發現不遠處的廣場上有人在拍戲。

  我問:「男女演員全都有?」

  「青春偶像劇嘛,全都是俊男美女。」倪大說,「爆料人說,女主、女配、男主、男配,那頭頭沒有一個放過的,威逼利誘,全都遭到毒手了。」

  我問:「就沒有那下不去手的了?」

  倪大想了想,說:「有,他們戲裡還有一只狗。」

  我看著對面那個七十多歲,拄著拐杖演男主角奶奶的老太太罵道:「真是禽獸!」

  倪大說:「我守了一天也沒守到什麼,他們還在招演員,我想混進去從他們那裡得到點小道消息,但是報名他們不收。」

  你打扮成這樣去報名不是明顯找打麼。

  倪大又說:「我拜托你個事,你幫我個忙行不?」

  聯系他上下的語境我馬上明白了他想讓我幫他干什麼。

  混進這公司幫他打聽消息。

  倪大說的比較含蓄,他說:「那天我看你身邊有幾個人,我覺得憑他們,一定能進去。」

  去醫院那天我身邊帶著吊死鬼、王亮、三娘、雲美和雷迪嘎嘎,倪大看不見吊死鬼,說的顯然不是她,王亮沒我帥,沒雷迪嘎嘎傻,也排除。剩下三娘、雲美和雷迪嘎嘎三個。

  我回去和想和三娘、雲美商量,卻發現三娘悶在房裡不出來,雲美上班還沒回來,就先回到房裡打印明天要貼的小廣告。

  電腦一打開,我驚異的發現右下角那兩個小電腦的網絡圖標竟然是亮著的。

  也不知道電信的人什麼時候過來把網接通了。

  好不容易能上網,我十分高興,順手就打開了即時通訊軟件「扣扣」,打算和好久沒有聊的網友MM聊天。

  我在網上有一個十分拉風的名字,叫「寒冷男人」,這個名字充分體現出我的冷酷無情和良好的日語水平,無數MM拜倒在這個名字下。有個MM說他看見這個名字,腦海中就浮現了穿著風衣的布萊德比特的背影,我原來一直以為她在誇我帥,後來看到了和雷迪嘎嘎在一起的布萊德比特,我才知道她在罵我。

  我設置的是消息自動彈出,所以「扣扣」一登陸,馬上辟裡嘩啦一堆對話框彈出來。百分之九十都是我在游戲中認識的MM。

  「GG你哪裡去了?怎麼好久沒來了。」

  我淡淡一笑,回道:「最近公司有業務,比較忙。」這個是玩連連看認識的。

  「最近有人欺負我,你來幫我踩他。」這個是玩對對碰認識的。

  我回復:「哪個JP踩你,我帶人收拾他。」

  「寒,我想你。」這個是玩大家來找茬認識的。

  我回:「妞兒,我也想你。」
  ……

  我手指打字如飛,一一回完關掉對話框,眼看著就剩最後一個對話框了,正准備回,再一看那對話框,忽然愣了。

  那對話框裡只有一個數字——5。

  那字體是用最大號的字體寫的,看起來非常醒目。

  要說「55555」來表示長時間看不見我的郁悶心情嗎?

  這是誰啊?

  我疑惑的打開那人的資料,只見他的簽名全是空的,頭像是方方正正的一片黑,上面印著兩個血淋淋的眼球。

  而他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死。

  我認識的MM有非主流,可沒有哥特式風格的。

  這人是哪裡來的?

  他頭像灰色的,看樣子是不在線或者隱身。

  但是我又覺得這頭像和那個「死」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於是我打了個「小樣兒,別以為換了馬甲我就認不出你了」發送出去,然後等回音。

  那個頭像一直是灰色的,沒有動靜,我盯了一會兒,心想他可能真是不在線。

  正想著,忽然聽得滴滴滴幾聲,我精神一振,過去看,原來是二狗子發來的消息,說:「你網安好了?有個棘手的我們打不過,就差你一個了,快來,自由場36。」

  二狗子和強子都是我打網游的搭檔,自從那個游戲上線我們就形成了鐵三角聯盟,被稱為俄羅斯方塊界的三大霸主,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我淡定一笑,關掉對話框來到自由場36,果然二狗子和強子已經在裡面了,強子見我來了,開了小喇叭全頻道罵道:「冰雹一樣的男子,來自由36給爺跪下!」

  企業家就是財大氣粗,這小喇叭要錢,強子竟然刷屏罵了十分鍾,霸氣盡顯。不久一個叫「冰雹一樣的男子」沖進來,見人齊了,二話不說摁了准備。

  我們仨見他已經准備了,馬上同一時間換成同一隊的人,三個打一個,只要有道具就使勁給那人使,對那個人展開了瘋狂的攻擊。

  俄羅斯方塊是個殘酷的智力游戲,沒有隊友的他,顯然不能擊敗我們這群運用到了兵法戰略的精英。所以那人雖然是個高手,但卻在竭盡全力逼死二狗子之後,彈盡糧絕,在死亡的邊緣苦苦掙扎。

  雖然我們也離死亡不遠了,但是兩個對一個優勢還是很大,已經死掉的二狗子為我們吶喊:「快了,快了,他快完了!你們加把勁兒!」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的電腦響起了滴滴滴的聲音,一個扣扣對話框彈了出來。

  頭像是兩個紅彤彤的眼球,名字是「死」,說的話是:「我知道你是誰,可是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打游戲打的正激烈,瞟了一眼也沒多想,就把對話框移到一邊繼續打游戲。

  又是一聲「滴滴滴」,那個叫「死」的人又說:「你在打俄羅斯方塊,自由場36。」

  我手一滑,應該扔給敵人的道具扔到強子那裡了,強子沒想到我來這麼一出,一下亂了步驟,死了。

  我玩的不是「扣扣」游戲廳的游戲,這人怎麼知道我在哪裡?我想,不會是二狗子戲弄我吧?再一看,二狗子一直在那裡罵罵咧咧的說話,應該沒有工夫在「扣扣」上說話。

  在這一發愣的功夫,我也死了。強子和二狗子一起罵道:「你怎麼搞的?」

  我正要解釋有人找我說話,忽然電腦那個「扣扣」的對話框變成了最大,那個叫死的人打出了一行話,依然是最大號的字體——「我在你身後。」

  我心中一陣發毛,瞬間覺得身後真的有什麼。

  人有時候會有這種感應,覺得自己身後有什麼東西,但是轉身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

  但是很多時候你就算看過了也不會安心,因為你不知道是「它」真的不存在還是「它」就在你身後用「它」的眼睛看著你而你卻看不到「它」。

  當然這事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我現在已經能看見大多數的鬼。

  直接看到鬼不可怕,最緊張的是你知道要看到他們轉過頭的一瞬間。所以我心理壓力更大,我不知道面前是啥樣的鬼,是缺胳膊斷腿還是沒眼睛沒鼻子的。看到雲美之後,我總結過鬼為什麼嚇人,一個是他們比較頑皮喜歡到處亂串神出鬼沒,另一個就是他們死的不好看,看著人。

  我猛地轉過頭,發現身後果然有東西,是一個男人頭!

  我一拳揮了上去。

  只聽得「no!no!no!不!」幾聲喊叫,那男人直直撞到了牆上。

  我一聽聲音耳熟,再仔細一看,這不是我自己養的人頭嘛。

  我說:「你沒事躲我身後干嗎?」

  男人頭抹掉鼻血說:「我今天很憂郁,想找你談談。」

  我說:「憂郁什麼啊?」

  男人頭說:「剛才苟富貴他們來,把我的甜心帶走了。」

  「我的甜心?」我說,「那個女人頭?」

  男人頭點點頭,帶著我往廚房走,最後來到廚房,對著地上的一堆爛肉爛骨頭眼圈就紅了:「苟富貴說這人頭已經撐不住靈魂了,就把甜心帶去投胎了,oh,我的上帝,我太悲傷了。」

  我一看,女人頭真的爛透了,吊死鬼和雷迪嘎嘎穿著白麻衣服站在旁邊哀悼,我安慰他說:「節哀吧,死了不能放太久,這一看就是過了保質期了。哎,我也盡力了,你看我冰箱都騰出來給她用了。」

  男人頭說:「鬼sir說,要不是這冰箱,她能再陪我兩年。」

  我說:「瞎扯,這跟冰箱沒關系,你看你還呆著好好的。」

  男人頭說:「甜心沒有呆在這裡的執念,所以死的比較快。」

  我問:「那你呆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

  男人頭說:「我在等一件事。」

  我問:「什麼事?」

  男人頭眼神閃爍,含糊的道:「這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

  我瞅著男人頭似乎不太樂意說這事,而我對男人的事情也不感興趣,一轉頭正好看到雲美回來,三娘也推門出來,我走過去把倪大要求幫助的事情和她倆說了。

  這種事顯然三娘最在行,但是三娘聽了,卻搖頭道:「我不想去,太麻煩了。」

  雲美倒是在猶豫:「幫幫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壞處。」

  三娘嚇唬她道:「現在女演員女模特都有脫戲裸照,上面又是這樣的老板,妹妹你這一去說不定就入了火坑。」

  我聽三娘這麼一說,狠狠拍了自己一下,怎麼就把這岔忘了,這倆妖精再怎麼強也是女的,真要有個萬一,怎麼辦!我連忙擺著手對她們說:「不用了,不用了。」

  雲美說:「我不怕脫,肉體皮囊對於我來說都是浮雲,更何況普通人類不能拿我怎麼樣,就是一張皮,要是能幫到別人,我現在就去畫張范水水的皮去。」

  這妖精倒是好心,但是就是有點死心眼,我連忙找個理由把她說服了:「我不是怕你不演,我是怕你脫了觀眾受不了。」

  三娘問:「那你怎麼辦?」

  我說:「我帶雷迪嘎嘎去。」

  雲美問:「可是你不是說那個老板男女通吃,連老爺爺老奶奶都不放過。雷迪嘎嘎會不會有危險?」

  我說:「那我去。」

  三娘和雲美齊聲道:「那好吧,你辛苦了。」

  我一下就糾結了,這是啥意思?連雷迪嘎嘎都可能有危險,我去就安全,我比雷迪嘎嘎還挫?

  第二天一早,我就帶著雷迪嘎嘎去報名,為了給三娘和雲美證明他們的想法是錯誤的,我帶了我的錄音機來,打算把面試過程錄音給他們聽,為了錄音我還含淚洗掉了一盤小虎隊的磁帶。

  報名的房間門口沒有人,我走過去敲門,雷迪嘎嘎抱著錄音機站在我旁邊,聽到有人喊「進」的時候,我眼疾手快的摁下了錄音鍵。

  我和雷迪嘎嘎走了進去,面試的是一個無精打采的青年男人,頭都不抬的問:「干什麼的?」

  雷迪嘎嘎搶先說:「來做明星。」

  那男人瞟了我們一眼,問:「會跳舞嗎?」

  我說:「我小時候和奶奶學過祖國的國粹。」

  男人抬起頭,問:「京劇?」

  我說:「扭秧歌。」

  男人又把頭低下去,問:「會唱歌嗎?」

  我說:「歌誰不會唱,我對流行音樂的觸感一向都是很敏銳的。」

  男人邊喝水邊說:「唱一句聽聽。」

  我唱:「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買就能賣,讓我掙開,讓我明白,放手你的愛……」

  那男人一口水噴出來,嗆的連連咳嗽,激動地眼淚都要出來了。我本以為他是為了遇見一個千古難逢的巨星苗子而激動,誰知道他揮揮手,在話都說不清楚的情況下,奮力擠出四個字:「你快走吧。」

  我說:「難的咱不會,可是咱會簡單的啊,我會代言啊,就是那種在電視上擺個姿勢說兩句話的那種,代言個爛藥假酒不用負責的那種,我准行。」

  男人說:「你去隔壁看看吧,他們比較適合你。」

  我出去一看,隔壁豎著一個大大的廣告牌——「金坷垃!金坷垃!化肥我要金坷垃!」

  這是說我身上有鄉土氣息怎麼著。

  我氣得膀胱疼,跟雷迪嘎嘎走到走廊盡頭找到了廁所,然後說:「你在這等著,我進去上個廁所。」

  雷迪嘎嘎說:「那我當明星的事呢?」

  我罵道:「不學好!當什麼不好,非要當明星!我都當不上,你能當嗎?」

  雷迪嘎嘎被我說的很委屈,找了個一個辦公室的門口蹲著。

  等我上完廁所出來,正好看到兩個男人從我身旁走過去,其中一個酒糟鼻的中年男人邊走邊拿著手機看短信,喃喃自語道:「又是這個短信,什麼都不說,發信人的號碼也看不見,就寫個數字,昨天是五今天是四,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旁邊那人說:「這是倒數嘛,明天不會就是三了吧?說不定到一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瞅了一眼說話的那個人,他手裡抱著一台錄音機,看起來和我的那台十分相像。

  酒糟鼻說:「能有什麼事?天上給我掉下來一棟別墅?」

  那倆人邊笑邊上了電梯,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想這娛樂公司也有這種錄音機,說明我的錄音機質量很好嘛,從另一個方面說明我的眼光不錯,心裡非常得意。

  雷迪嘎嘎倒是乖,還蹲在他那辦公室門口,見我過來,他特別高興的站起來朝我揮著兩只手。

  我也很高興的揮著手走過去,但是走到一半我越看他越別扭,再一想,他兩個手都揮著,地上也沒放東西,那我的錄音機呢?

  我問:「錄音機呢?」

  雷迪嘎嘎指著辦公室說:「剛才有兩個人出來,拿走了!」

  我說:「他們為什麼拿走?」

  雷迪嘎嘎說:「剛才他們在會議室裡吵架,我坐在門口聽,然後他們出來,其中一個看到我嚇了一大跳。另外一個人問我聽到什麼沒有?」雷迪嘎嘎嘿嘿一笑,手上沒有錄音機,卻做了一個舉著錄音機的動作道:「我就舉著錄音機說我全聽到了!然後他們就向我要錄音機。」

  這不廢話麼,你舉著錄音機說那話,他們兩個人肯定以為你把他們說的話錄下來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那他們要你就給啊?」

  「他們說能讓我拍電影,做大明星演主角,是兩個男主角之一。」雷迪嘎嘎說:「他們說他們現在正在籌劃著排成吉思汗二,找的梁小偉演成吉思汗。我就把錄音機給他們了。」

  「梁小偉演成吉思汗?」我說:「那你能演什麼?」

  雷迪嘎嘎說:「我演二。」

  我恨不得一個巴掌糊死他:「你還用演嗎?你已經很二了!」

  雷迪嘎嘎聽了我的話很高興:「我也覺得我能演好,做大明星。」

  我說:「跟你說當明星不好,你怎麼還上當!」

  雷迪嘎嘎說:「你當我傻,當明星不好,你剛才又唱歌又扭秧歌的想當明星?」

  他怎麼就在這裡聰明!

  我正氣的夠嗆,忽然聽到雷迪嘎嘎又說:「其實他們才傻呢,那錄音機磁帶都停了,啥都錄不到。」

  我說:「用得著你說嗎?就算磁帶沒停,隔著一道門也什麼都錄不到。」

  可這事我們知道,他們不知道,這倆人肯定在會議室說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話,出來看雷迪嘎嘎那與生俱來的瘋癲氣質,覺得心虛,就把我的錄音機騙走了。

  我剛才和錄音機擦肩而過,怎麼就沒有認出來呢!

  雷迪嘎嘎嘿嘿嘿嘿的使勁兒笑,好像那倆人都是傻蛋他占了多大便宜一看,看的我那個氣啊,小二樓本身就沒多少電器,好不容易有個能使的,結果他還白白的給別人了!

  雷迪嘎嘎又說:「他們拿走的錄音機什麼都沒有錄到,可是他們說的什麼話,我全聽到了。」

  我問:「那你聽到了什麼?」

  雷迪嘎嘎道:「我聽到一個人問怎麼辦,另一個說不用擔心,這種事多了,沒人會在意。」

  我說:「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出來了。」

  這不是跟沒聽到一樣嘛,什麼重點都沒聽到,那兩個人要沒有心虛還會搶我的錄音機?可是你沒有聽出來他們到底心虛個啥,那不是跟沒聽一樣嘛?

  我不甘心我的錄音機就這樣被人騙走,跑去問了那影視公司的老板辦公室在幾樓,坐著電梯直接上去了。

  上去以後,我才發現和酒糟鼻在一起的那個男的,在辦公室門口擺了個小木桌子,坐在那桌子前翻著一本八卦雜志,要不是胸口掛了個牌子寫著董事長秘書我真以為他是廁所收費的。

  其實我一看董事長秘書那猶如公廁門口收錢的大媽一樣的架勢,心下馬上明白了,這影視公司和我的廣告公司有異曲同工,這幾位是同道中人。

  我就說底下那面試官怎麼就沒有看出我的潛力呢,原來就是個皮包公司。

  我走過去敲他的桌子說:「喂!」

  那男的眼睛沒從報紙上移開,特順溜的接了嘴:「大便三毛,小便兩毛……」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抬頭看我,「你是誰?要干嗎?」

  嘿,感情這位原來還真是看廁所的!我把雷迪嘎嘎推倒他面前道:「錄音機呢?」

  「什麼錄音機,」男人眼神閃爍,「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我說:「你把我們錄音機拿走了還不承認?」

  「紅口白牙的別冤枉人,我叫警衛攆你們出去!」

  我說:「行啊,有本事你就叫警衛,你叫警衛我報警,再把我記者招來,咱們說個清楚!」

  雷迪嘎嘎上了性子,也連聲叫道:「我的錄音機,我的錄音機!」

  那男人一聽我說要叫記者和警察,顯然怕了,一轉頭又開始耍賴,指著辦公室緊關的門說:「錄音機在裡面,不過門鎖著,我鑰匙也找不到了。你們說也沒用。」

  我看了一眼,笑了,問:「裡面沒人?」

  他回答的斬釘截鐵:「沒人。」

  我說:「門鎖著沒人能打開?」

  他說:「鑰匙沒了怎麼打?」

  不怕你門上鎖,就怕你不鎖門,今天哥不露一手你就不知道這世界有多少能人,我大手一揮:「雷迪嘎嘎,看看去。」

  雷迪嘎嘎走過去,手擰著那門的把手,手上做了一個微小的動作,幾秒的功夫,那門卡的一聲就開了。

  我故作驚奇的說:「哎呦,這門不是沒鎖嗎?」

  那男人看的目瞪口呆,叫道:「怎麼可能!我記得我鎖好了。」

  我正打開門准備往裡走,忽然一個女的沖了出來撞了滿懷,我再一看,這女孩二十左右的樣子,長的挺好看,衣衫不整雙目含淚,看了我一眼就急匆匆的跑了。

  我再探頭一看,那屋裡子的酒糟鼻正在匆匆忙忙的穿衣服,我心裡馬上就明白剛才這屋裡正在進行什麼罪惡的勾當,要是我們沒來,那女孩就要被這酒糟鼻禍害了。

  雷迪嘎嘎在旁邊探頭看,說:「這不是有人嗎?」

  「人家說沒人就是沒人。」我呵斥他道,「看清楚,那哪是人吶!」

  那酒糟鼻沒好氣的問:「這都干嘛呢?嗯?」

  男秘書說:「他們來找錄音機。」

  「拿走拿走。」酒糟鼻揮手說。

  那秘書還在說:「可是……」

  酒糟鼻說:「我一直放著聽呢,什麼都沒有。」

  秘書這才松了口氣,指著桌子上的錄音機說:「那你們拿走吧。」

  雷迪嘎嘎跑去把錄音機拿上,拿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然後看看我說:「哎?」

  我問:「怎麼了?壞了?」

  雷迪嘎嘎說:「沒壞。」然後跑著錄音機跑過來。

  「好的?」我說,「我不放心,我得試試。」

  「試什麼?」那酒糟鼻說,「就幾十塊錢東西,這一會兒能給你用壞了?」然後轉頭跟他秘書說,「剛才那賤人不從我,我滿屋子追著她跑,這錄音機裡忽然蹦出來個歌,唱著什麼‘周末午夜別徘徊,快到蘋果樂園來,歡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發呆,一起大聲呼喊’然後那女的就真的喊開了,還好這屋子隔音好外面聽不到,我一氣之下就給關了,都出歌了,那後面應該也是什麼也沒錄到。」

  廢話,小虎隊的磁帶要是能放出「你是瘋兒我是傻」那就怪了!我想象了一下,這酒糟鼻男人滿臉淫笑的在歌聲中,追趕剛才那小美女的驚悚畫面,深深打了個寒顫。

  帶著雷迪嘎嘎出來,我給倪大打電話說講了事情的經過,倪大憤怒的說道:「這種拐騙少女的公司,我一定要讓他曝光!」

  我說:「這件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等著你為民除害。」

  等出了辦公樓,我看見那個剛才跑出來的女孩坐在旁邊的花壇旁邊哭,我過去安慰她:「別哭了。」

  那女孩一邊抹眼淚一邊問:「你是誰?」

  我把名片遞給她一張:「以後長個心眼,以後看到不謙虛不誠實的男人,不要輕易相信人家,跟人跑。」

  「廣告公司?」那女孩看看名片又看看我,說:「知道了,你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吧?要是你這種人再和我搭話,我肯定不理你。」

  我說:「這能一樣嗎?你看我光滑的鼻子就知道我是正經人。」

  那女孩哭著說:「我要告他。」

  我把倪大的電話給她,跟她說這人是記者,有什麼想法就去找他,說不定能幫忙。

  我又想到雲美是做廣告的,或許能幫上什麼忙,於是回了小二樓上樓去敲雲美的門,誰知道那門沒關緊,我手一用勁就開了,我一抬頭,就看見面前一個血糊糊的人形正拿著筆在桌子上的人皮上畫。

  雷迪嘎嘎拖長了聲音大叫一聲:「哎……呦……」

  那人形見我們進來,嬌羞的叫了一聲,然後一把扯過人皮護在胸前,罵道:「啊!流氓!」

  再流氓也沒興趣看你這個啊,我連忙關上門退出來。

  太驚悚了!見過這麼多次,再看我還是腿上打哆嗦。

  過了一會兒,雲美穿好皮,從房間裡走出來,亭亭玉立的站在我面前滿臉羞紅的問:「馬力術,你干什麼啊?」

  我不忍心再看她,從古至今再沒有任何和尚、道士能比我更透徹的理解到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不過是一張皮。

  我把今天遇到的那件事說了一遍,雲美說:「我倒是認識不少媒體,但是要爆料肯定需要證據,空口說白話可不行。」

  「沒事,倪大調查著呢。」我說:「那等倪大找到證據了你就幫他一把,把這事情曝光。」

  和雲美說好了以後,我總算松了口氣,下樓打開電腦打算繼續玩我的連連看,我現在已經升到56級了。

  剛打開電腦和「扣扣」,一個留言又蹦了出來,依然是那個血淋淋的眼球,用最大號的字體發過來了一個數字——四。

  我一下想到剛才那個酒糟鼻男人和秘書的對話。

  「昨天是五今天是四,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是倒數嘛,明天不會就是三了吧?說不定到一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心裡忽然有點發毛,連忙把那個叫死的人拖到了黑名單。

  「你在干什麼?」身後忽然有人問,我頭都沒回,就猜到是男人頭。

  我說:「有個神經病,我把他刪了。」

  男人頭說:「我看到這裡昨天有個五,今天又有個四,這是什麼?」

  「不知道啊。」我說,「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覺得他神經病。」

  男人頭皺著眉頭不說話了,自從女人頭過了保質期不得已去投胎以後,他的表現就一直很奇怪。昨天半夜悲悲戚戚的跑來我屋子說,女人頭不見了他覺得很寂寞,尤其是在冰箱裡面呆著的時候,原來冰箱裡面兩個人頭,他扭個頭都怕親到人家,現在他可以在裡面做甩頭運動,這種差異讓它很難過,觸景傷情。

  男人頭歎氣道:「Oh,no!我原來怎麼就沒覺得冰箱那麼大呢?」

  我說:「沒關系,現在冰箱沒那麼臭了,改天我們把剩菜剩飯全放冰箱裡,那地方就全滿了。」

  男人頭說:「我的悲傷你不懂。My sad you don't know!」

  雖然我英語學的不好,但是我覺得男人頭的英語說得總是和別人不一樣,非常的與眾不同!曾經有一次,我問他八寶飯怎麼說,他猶豫了一會兒,給我一個令我震撼萬分的答案「eight baby rice」。

  現在男人頭想了一會兒,看著電腦問道:「我晚上出去村子散步的時候從別人家窗戶見過小孩玩這個東西,這是高科技吧?」

  半夜出去散步,還從窗戶往裡看,那家人沒被你嚇死算不錯了!我說:「沒錯,這是電腦。」

  那男人說:「這個東西……別人可以和你說話?」

  我說:「那當然。」然後用「扣扣」演示了一下怎樣和別人說話。

  男人頭的表情非常嚴肅,一本正經的思考了一會兒,問:「所以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也是個人?」

  我沒想到他忽然說這麼一句,說:「難說,說不定是妖怪,在網路上,隔著網線呢,就算你是條狗,別人也不知道。」

  那男人頭又點點頭,一副有東西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憂心忡忡的望著那電腦。

  我覺得看見高科技的原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懼怕這些東西,但是男人頭是留過洋的,怎麼著也得見過這個東西,可我再一想,又不對了,當初吊死鬼死的時候男人頭已經在這裡了,吊死鬼死了五十多年了,那男人頭又是什麼時候留的洋?

  於是我問男人頭:「你是什麼時候留的學?」

  男人頭含糊道:「很久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裡面有貓膩,這年頭名人學歷都能造假,更何況他一個人頭。不過現在那女人頭已經走了,他的海龜身份也唬不了別人。

  那男人頭雖然不想說留學的事,被我問了以後一臉尷尬,卻也沒走,依然是憂心重重的盯著電腦。

  我見他還不適應高科技,就跟他詳細的解釋了一遍,結果男人頭越聽我解釋越開心,最後說要寫一篇關於女人頭的悼文,讓我貼到網上,讓更多的人看到女人頭的事跡,於是我幫他發了個貼子到網上。

  男人頭給自己起了個網名叫「孤獨的人頭」,然後讓雲美用手機給他拍了張大頭照。雲美有畫畫基礎,照片取的角度非常朦朧,男人頭用憂郁的角度傾斜四十五度望著天,那眼神裡的悲傷用逆流成河已經不足以形容了,簡直是泛濫成災。

  男人頭的貼子是這樣寫的:

  「我的愛人是一顆美麗的人頭

  她住在冰箱裡,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我愛她右臉的白骨和左臉的爛肉

  可是終於有一天

  她腐爛了

  靈魂被鬼差帶走

  oh my baby

  我很想你」

  從這詩歌看來,男人頭是個寫實派,我把這一段發到了一個詩歌論壇,然後告訴他有人看到了就會回帖。

  結果男人頭就惦記上了,第二天凌晨就跑來找我要看回帖。

  我打著哈欠爬起來開電腦,再一看回帖我就震驚了。

  只見那貼子回貼甚多,連詩歌論壇的版主都驚動了。

  樓下所有人都把男人頭的詩稱為神作。

  其中一個回帖是這樣說的:「這首詩中西合璧,妙語連珠。短短幾行字,兼具浪漫、魔幻、恐怖、驚悚、神話等元素於一體,充滿後現代的時尚感,充分表現出詩人的才氣。再看樓主的頭像,他與樓主的詩配合得恰到好處,令人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而且頭像雖然只是個人頭,卻完全看不出PS的痕跡,實在是高人!好!精彩!」

  這種寫實主義的詩歌被人認成魔幻巨作,我壓力非常大,但是轉頭一看,男人頭已經被糖衣炮彈擊潰了,淚流滿面的感慨果然還是網絡好,竟然有這麼多知音。

  他們的世界太深奧,我進不去,於是隨手開了「扣扣」。

  剛打開,就聽得滴滴兩聲,一個對話框蹦了出來,上面用最大號的字體寫了一個碩大的「三」。

  我視線上移,看到發那個「三」的人的頭像。

  黑色的背景上兩個血淋淋的眼珠子。

  我看這圖片再熟悉不過,我昨天親自把它拖到黑名單裡面的。

  男人頭湊過來問:「怎麼了?」我連忙揮手道:「沒事,沒事。」說話間那男人頭已經看到了電腦上的三字,一下子愣了。

  貔貅問道:「昨天你把它刪除了吧?」

  沒想到這神獸也懂電腦,知道我把它拉近黑名單就是刪除。

  我說:「『扣扣』就是這副德行,說不定是網絡延遲沒刪掉。」

  說完,我又把那個人刪掉了,這次特地確認了好幾遍,又重復登錄了幾次「扣扣」,見確實沒那個名字了才安心,問身旁的男人頭:「怎麼樣,看到那麼多回帖你心情好點沒?」

  問了好幾聲卻沒聽到回答,我扭頭一看,男人頭看著我的顯示器,臉上表情十分奇怪。

  「喂!」我說,「喂?」

  男人頭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先是怔怔的看著電腦熒屏,然後望向我,干笑了一下,說:「前天是五,昨天是四,今天是三,那明天會不會是二?」

  他那笑比哭還難看,我問:「你說這是倒數?」

  男人頭沒回答我的話,又問:「馬力術,你在這裡有朋友吧?」

  我說:「那當然有。」

  男人頭說:「那你去你朋友家住兩天,不……」他想了想說,「至少要住四天再回來。」

  我說:「這是要干嘛呢?」

  男人頭說:「你出去散散心。」

  我說:「嘿,奇了怪了,是你失戀不是我失戀,我沒事我散什麼心啊?」

  「哎……算了,反正……」男人頭看著我搖搖頭,低聲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轉頭穿過牆壁走了。

  自從女人頭死了以後他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尤其是剛才,和我說話像個正常人一樣,非常的不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失戀的人頭都這樣神神叨叨。

  現在正好是凌晨,貼小廣告的最好時機,我拎起裝著漿糊和紙的袋子准備出去工作。

  一般這個時間都是第一輛公交車開來的時候,可我在公交站等了半天,那車卻還是沒來。

  我伸著頭往外忘,只見遠處白茫茫的一片。

  起霧了?

  我在這城市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起這麼大的霧,這天氣就算我騎自行車出去也不安全。於是我拎著東西又走回來,悶在房裡打了一天的連連看。

  因為我是熱愛工作的上進青年,所以在打游戲的間歇,我時不時的抬頭往外看一眼,外面的霧一直沒有散。

  打到晚上,聽見外面有人回來,出去一看,是雲美和三娘,前者去上班,後者去逛街,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進門。

  我說:「這麼大的霧,你們還敢坐車出去?」

  雲美愣道:「霧?哪有什麼霧?」

  我往外一看,外面彩霞滿天,一點霧的痕跡都沒有。

  奇怪了,我眼花了一整天?

  我琢磨著是最近工作太辛苦產生幻覺了,吃過晚飯就上了床。

  一覺睡到早上,我起床,准備拎著東西出去工作,貔貅忽然道:「你打開電腦看看『扣扣』。」

  他這麼一說馬上提醒了我,前天刪了那人昨天他還在,那昨天刪了他今天應該不在了吧,我馬上打開電腦和「扣扣」,然後屏氣凝神的盯著顯示器看。

  片刻的沉寂之後,音響裡蹦出滴滴的扣扣消息的聲音,然後一個對話框蹦了出來。

  上面寫著一個數字「二」。

  發信息的頭像是個血淋淋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我心裡一陣發毛,說:「完了,被盯上了。」

  貔貅說:「你知道這人是誰?」

  我說:「不用說,這肯定就是傳說中的黑客。」

  貔貅不說話了。

  我說:「這黑客一定已經黑了我的電腦,所以才能控制我的『扣扣』,看他那頭像你就知道,他頭像背景是黑的,就說明他是個黑客。」

  貔貅問:「那倒計時是什麼意思?」

  「可能是說到電了他會破壞我的電腦,你沒看過電影動畫片什麼的,有些變態就喜歡作案前發個預告來顯示自己的變態。」我說:「完了,我電腦上還有幾十G的存貨,都是我費盡心思搜集來的絕種高清珍稀物,我得趕快刻盤!我明白了,你看那頭像上的眼睛為啥血淋淋的?那是說要是真把我電腦上的東西刪了,老子就得急的紅眼!」

  貔貅火了,罵道:「你身為一個道士,你就不會往本職方面想嗎?」

  「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我抱著頭說,「你就不能別提醒我嗎?我怎麼那麼點背遇到的全是髒東西!」

  「……」貔貅頓了一下,問,「你聽清昨天那人頭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了嗎?」

  我問:「他說什麼了?」

  貔貅道:「他說『算了,反正到了現在,你也已經逃不掉了』。」

  聽了貔貅的話,我虎軀一震。

  我早就想到男人頭應該知道些什麼,卻沒有想到他說的是這麼驚悚的話,連忙出屋,大聲叫道:「人頭,人頭,你給我出來。」

  剛出房門,卻看見王亮不知什麼時候過來,正坐在桌邊和吊死鬼親熱。

  我看了一眼日歷,今天是周末,也怪不得王亮有空過來和吊死鬼坐一起,研究能拿舌頭折出多少種形狀,邊研究邊發出甜蜜的笑聲,聽的人毛骨悚然。

  人說戀愛中的生物智商為零,這點從他們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現在連雷迪嘎嘎看他們的眼神都充滿了鄙視。

  可他們智商降低,我的智商卻依然維持著常人難以到達的高度。

  我一看到王亮,心裡馬上明鏡似的,一拍大腿道:「原來如此!」

  我說那個眼珠子的頭像怎麼那麼眼熟呢,第一次見到的就是在王亮的辦公室裡!

  那時候數字是27,他還跟我說過這頭像在MSN裡怎麼都刪不掉。

  原來他才是禍源,這東西指不定就是他傳染給我的。

  想到這,我問王亮:「王亮,你還記得你MSN上有個簽名上寫著『死』的人嗎?」

  王亮想了想,說:「啊,天天倒數的那個啊,那人天天堅持著倒數,現在已經數到二了。」

  我問:「他還在?」

  「還在。」王亮說,「我開頭覺得挺恐怖,後來見他每天光數數,什麼也不干,我就猜他是不是MSN做的機器人,估計是為什麼活動倒計時,就再沒管它。」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股熱風襲來,冰箱門砰然而開,男人頭從冰箱裡飛出來,定在王亮面前問:「你也看到了?」

  王亮被嚇了一跳,點頭說:「嗯。」

  男人頭道:「看來……看來……真的是像上次一樣……」

  我看他這樣說話我就心急,說:「像什麼一樣?你給我說清楚,再不說清楚我把你當球踢出去。」

  男人頭苦笑道:「現在只怕你想讓我出去也沒有辦法出去了。」

  我問:「什麼意思?」

  男人頭道:「你出門試試看,看能不能走遠。」

  我和王亮本來已經有所懷疑,聽到他說這話對視一眼,兩個人馬上起身向房門外走。

  出了小二樓,外面景色和平常沒什麼區別,我在門外走了兩步,回頭跟門口的男人頭說:「這不能出來嗎?」

  男人頭又道:「你向遠處走。」

  我往前走了幾米,依然是沒什麼異樣,回頭看了一眼男人頭正想說話,卻看那男人頭一臉嚴肅,不像是說笑,於是又往遠處走了幾步。

  剛開始並沒有看出什麼異常,走了一會兒卻發現了不對勁。

  遠處的景物像是霧一般,逐漸變得朦朧,明明應該是越走越近看得越清楚,但是實際情況是我越走那景物,就越是模糊,像是罩了一層霧,走到最後,那霧越來越濃,身邊甚至連景物都看不見,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霧。

  這會兒不要說再往前走,我已經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後面還能隱約看到小二樓,我連忙沿原路返回。

  再看和我走不同方向的王亮,也是一臉驚恐的走了回來,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有這麼大的霧?」

  「這天氣很不科學。」我也說,「這天這麼干燥,怎麼會起這麼大的霧?」

  男人頭歎了口氣,說:「現在你們知道了吧?你們已經出不去了。」

  聽他這麼說,我說:「你為什麼這麼清楚?」

  男人頭說:「我留在這裡一百多年,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我問:「一百多年?你那麼早就出國留洋了?」

  「其實我沒出過國。」男人頭不好意思的說:「但是咱都是男人,所以你要知道,為了愛情,男人或多或少都會吹些牛來顯擺自己。」

  我說:「胡說,我就從來不吹牛!」

  王亮說:「我老聽見你和三娘雲美說自己年少有為,英俊瀟灑。」

  我反問:「你看看我,那能叫吹牛嗎?」

  王亮仔細看著我,說:「對,不能說是吹牛,應該說是撒謊!」

  我氣道:「那是實話!」然後轉身問男人頭:「你到底在等什麼?」

  「此事說來話長,雖然我是吹牛,但事情的起因和留學有很大關系。」男人頭說:「我真名叫關興,家裡以種田為生。我是家裡的老大,下面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其中老的弟弟叫關武,從小就聰明,過目不忘,腦子也好使,我爹娘雖然是種地的,但是一直希望家裡出現個文化人,就把我弟送去讀書,當時教書的先生非常器重我弟弟,說他天資聰慧,以後必成大器。我弟弟長的秀氣,人也精明,認識的人都說他以後一定了不得,我爹我娘都等著他參加科舉,取得功名以後光宗耀祖。」男人頭邊說邊露出驕傲的神色,看樣子很是為這個弟弟驕傲。不過我現在著急著想知道事情真相,不得不打斷他:「說重點。」

  男人頭不滿的說:「我說的都是重點,你要認真聽?you know?」

  我說:「我know,我know,那你弟後來怎麼了?」

  男人頭歎了口氣,道:「我記得不太清楚,那年似乎是同治十一年,朝廷忽然下令,說要從各地選幼童去留洋學習,排到我們那裡,我弟弟就被選上了。」

  我說:「老百姓公費留學,你家占老便宜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男人頭說:「若是真覺得是好事那些達官顯貴早就跑去了,怎麼能輪到我們這些平民?那些洋鬼子長的和我們不一樣,頭發顏色眼珠子顏色都跟彩色石頭一樣,我們那邊都說這些洋鬼子全是妖怪變的,還有人說他們背地裡都吃人心喝人血,所以長的和我們才不一樣,朝廷召集小孩過去說不定是想去祭祀那些妖怪,小孩走了就回不來了,再加上教書先生說那地方一去就十五年,還要簽生死契,十五年裡是生是死朝廷概不負責。我弟弟當時才十五歲,一被選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哭了幾天,都認定他活不長了。」

  我說:「那是當時條件閉塞,真出國學習回來肯定發達。」

  「那時是各地選出來人選再集中去給上面選。」男人頭說,「我們家人本來都指望著我弟弟科舉高中,當個狀元、探花,光宗耀祖,現在忽然生死離別,都十分不忍,於是我自告奮勇,說去送我弟弟最後一程。

  「我們走的第五天,就來到了這個房子。」男人頭說,「噩夢,就是從那時開始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4:38 PM

第九章 迷霧

  「那天早上本來天氣十分晴朗。」男人頭說,「如果加快行程傍晚就能到下一個村莊。可是誰知道走到了中午,忽然天色大變,電閃雷鳴,那雨點如同珠子一般的打下來,瞬間將我們淋了個通徹,那雨看起來像是雷陣雨,卻怎麼也不見停,越下越大,最後簡直就像是瓢潑一樣,這裡又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平地,連避雨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只能冒著雨往前跑,希望能快點跑到下個村子找地方避雨。

  「過了一百多年,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天的情況,明明是白天,天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們被雨淋得眼睛都睜不開,只能雷聲在耳邊炸開,我們幾個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都嚇得半死,我弟弟當時腿就軟了,癱倒在泥地裡,喃喃的說,哥,這是那些洋人使了法術來取我們的性命吧?」

  我說:「你們想象力也太豐富了!洋鬼子那時候還沒學會人工降雨呢。」

  「你們現在當然懂得多。」男人頭急的臉都紅了,說,「我們那年代誰知道這個?我弟弟這話一出,就把其他兩個選中的人給嚇著了,其中一個慌了神,爬起來就往別處跑,一邊跑一邊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當他跑到一棵樹下的時候,上面忽然一個雷劈下來,那樹瞬間被劈成了兩半,那人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就倒下了,我們幾個看的目瞪口呆,我弟弟更是嚇得發抖,我喊了一句『不想死就快跑!』然後扶起我弟弟繼續往前跑。剩下的人見我們跑,也慌裡慌張的跟來,其實當時我並不知道能跑到哪裡去,就是在恐懼中感到那雷在追著我們,若不快點跑,就會被雷劈死。

  「就這樣悶著頭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旁邊有人大喊:『前面有房子!』我聽了這話,連忙向前看去,第一次沒有看清,抹了幾把臉才隱約看到前面果然隱隱約約有一間房子。米斯特馬,你不會明白我們看到房子的心情,我激動的渾身都在發抖,幾乎是逃命一樣竄進那個地方。」男人頭歎道。

  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二樓,問:「就是這裡?」

  「沒錯,就是這裡。這裡當時還沒有現在這麼蕭條,看起來非常氣派,朱紅色的大門,門口還立著兩個石獅子,但是奇怪的是,那石獅子不是對著外面,而是對著門。」男人頭說,「我們上去敲門,只是扣了一下門,那門就開了。我們沒想到這門這麼容易就開,裡面沒有點蠟,又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我們想直接進去可能會被主人攆出來,又喊了一聲:『裡面有人嗎?』誰知半天沒有人回答,我又問了一句:『主人在家嗎?』然後我們幾個皆豎起耳朵聽,房內依然沒有任何聲音,外面又是一聲雷鳴,嚇得我們心口一凜,又想起那被雷劈死那個人的遭遇,也顧不上禮節,當即跑到了房子裡。

  「那時進了房子,我們全都松了一口氣。」男人頭歎了口氣道,「可是後來我才明白,我們是從一個地獄走到了另一個地獄,因為我們幾個進了這屋子的人,再沒有一個活著出來。」

  「等一下。」我問,「你們總共有幾個人?」

  「本來有三個挑選出來的學生,兩個陪同的兵差,還有我,總共六個人。後來死了一個學生,就只有五個。」

  我問:「既然你們不願意去,人又比兵差多,為什麼不逃跑?」

  「我們倒是可以齊力逃走,可是逃走以後,留在家鄉的父母怎麼辦?他們也是看准我們這點,所以才沒多派人看著我們。」男人頭歎了口氣,繼續說,「那時我們進來以後,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隱約能看見一樓放著幾張桌子,兩個兵差大聲的問:『有沒有人?』然後邊問邊往樓上走。我們幾個跑的太累,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心裡都松了一口氣,就在一旁休息。

  「我弟弟那年只有十五歲,另一個學生比他還小一歲,只是個小娃子,從剛才看到同伴被雷劈死到現在,一直害怕得抖個不停,我弟弟雖然年紀也小,但是卻比一般孩子成熟,於是在一旁安慰他。我在一旁把衣服脫下來擰上面的水,那時候人穿的衣服比現在要多,我擰完一件放在桌上,接著擰下一件,水瀝瀝拉拉的全都滴到了地上,雖然外面依然是電閃雷鳴,可是這時候大家心情都已經平靜了很多。沒過一會兒,我聽到樓梯傳來吱嘎的聲音,抬頭一看,兩個兵差從樓上下來了。

  「我連忙問:『怎麼樣?有人嗎?』

  「一個兵差答說:『怪了,上面的房間床鋪都鋪的好好的,但是卻一個人都沒有。』

  「我聽他們這麼說,心裡忽然莫名的有些發毛,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卻沒想到哪裡不對勁。

  「另一個兵差說:『我看著裡應該是客棧,說不定主人有事出去了。』

  「這時候我弟忽然問:『這麼大一個客棧,怎麼可能不留一個人?』

  「我這時候才想到哪裡不對,我方才擰衣服的時候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再拿起來的時候有一個印子,那印子不是水印子,而是泥印子,這就說明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桌子上堆了一層的灰。

  「荒郊野外,這麼好的房子,家具什麼的都在,卻沒有人住。

  「我越想越發毛,心裡想著老家那些鬼故事,大概說的是迷路以後走進一個荒宅,睡了一晚上起來,最後卻發現那裡沒有什麼宅院,而是一片墳地。

  「於是我問那兩個兵差:『我們等雨停了,能不能到前面的村莊去過夜?』那兵差說:『那要看雨什麼時候停了,已經這個時間,我們估計是走不了了,正好上面房間多,我們在這過一夜吧。』說完,兩個兵差自顧自的往上走。我見這情景,今天是必須在這裡住下了,於是轉頭叫上我弟一起上樓。我弟弟本來正在安慰那個學生,聽到我叫他,和那個學生一起抬起頭來看我,也就是這時,外面正好打過一個閃電,把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然後我就看到我弟和那個學生都睜大了眼睛看著我身後,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我愣了一下,連忙轉頭往後看,那時卻已經黑了,只能隱約看到我身後是一堵牆。

  「那學生指著我身後,喃喃說:『血……血……』

  「我說:『什麼?』

  「我弟說:『哥,你身後的牆上,好像用血寫了一個字。』

  「我一聽他說用血寫字,也嚇了一跳,問:『是什麼字?』

  「我弟說:『我隱隱約約看到三條橫線……好像是個三。』」

  他說到這裡終於說到了正途,我也集中了注意力聽,這時候雷迪嘎嘎跑過來,嘴裡咬了個棒棒糖,問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我和王亮正聽得緊張,沒人理他。說故事最講究營造氣氛,一和他這種說不清楚的解釋就傷氣氛了,男人頭看雷迪嘎嘎一眼,也沒理他,繼續說:「我聽了這話,心裡也是一驚,牆上寫個三字不稀奇,稀奇的是用血寫。雷雨交加之時,荒無人煙的地方有一座小二樓裡面寫了一個三字,讓人不由得想到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含義。這一點,顯然不只是我,另外兩個人也想到了,那個學生問:『這個三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這屋裡面死過三個人?』

  「我弟弟都沒有說話,我說:『烏漆嗎黑的你怎麼能看清那是血,說不定是你看錯了。』

  「『不對,那就是血!』那個學生又問:『還是說,還是說我們中間有三個人要死?』

  「我打了個寒顫,我弟弟罵道:『瞎說什麼!虧你讀了那麼多年聖賢書,怎麼還說這些怪力亂神的話。』說完,氣呼呼的上了樓梯。」男人頭歎道,「我這個弟弟在家最小,又天資聰穎,所以我們從小都讓著他,他這次出門也是抱著送命的心態,今天已經又累又怕,剛才還耐著性子安慰別人,現在又被這麼一嚇,馬上甩手不干了。見他上樓,我趕緊跟了上去,那個學生也緊緊跟了上來。

  「那時候這房子的格局和現在有很大不同,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的客棧。上面剛好有三四個房間,兵差已經挑了最好的那個住下,我們也找了稍大的一間睡下了。」

  「原來是在說故事。」聽到這裡,雷迪嘎嘎邊舔棒棒糖邊蹲下來,拍著手笑,「說故事好,我最愛聽故事了。」

  「那房間正好兩個床,本來我和我弟一人一個正好,可是那學生不敢一個人睡,死活要和我們睡一間,我就和我弟弟擠了一間,我累了一天還受了驚嚇,正想早點睡,忽然我弟弟拿胳膊碰了碰我,然後塞給我一個紅色的小包。

  「我問:『這是什麼?』我弟弟說:『上路前娘幫我們求的護身符,我忘了給你了,你收好,放在身上,千萬別丟了。』

  「我把那個符收起來,然後就睡了,睡了一覺起來,看了看窗外,還是黑茫茫的一片,能聽到雨點打到地上的聲音,於是又睡了,如此幾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到最後實在是睡夠了,那外面還是不見改變,依然是黑乎乎的帶著雨聲。我自言自語說:『這雨下了幾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停?』我弟在身後說:『原來你也醒了?我已經睡不著了,這雨是不是已經下了一天了?』

  「這時下面躺著的那個男學生也爬了起來,我們出門一看,那兩個兵差已經坐到樓下,不知道在哪裡找到了些酒,正在邊喝邊聊天,看起來我們竟然是已經沒有一個人能睡得著了,想我們這天趕路受盡了勞累,這全都睡到睡不著,可見睡了多久,可外面的雨依然不見停,天空也是烏黑黑的沒有變化。

  「桌子上點著兵差翻出來的蠟燭,我弟弟看到那蠟燭,叫道:『牆!』他這話一出就提醒我們了,我和那個學生連忙下樓去看昨天的牆,只見上面用暗色的液體塗了兩道,那東西看起來真的像是血。

  「那兩個官差說:『怎麼了,這不知道是誰抹的兩道,有什麼好看的。』

  「我也說:『你看你們大驚小怪,我就說你們看錯了吧。』

  「我弟說:『不對,昨天我們看的確實是三道。』說完,轉頭問那個學生:『對吧?』那個學生點頭說:『我記得……好像是三道……』

  「我弟又走上去打量那兩道,忽然回頭問我們:『你們看,這像不像個二?』」

  「像二?」雷迪嘎嘎本來沒精打采,聽到這裡高興地晃著手上的棒棒糖道:「像,像,我最像,他肯定沒我像。」

  「行,行,我知道。」我說,「誰都沒你二行了吧?」

  雷迪嘎嘎還在想著要演「成吉思汗二」裡面的那個「二」,揣摩怎麼才能更二一點,聽這話以為我在誇他,高興的嘿嘿嘿嘿的笑。

  男人頭繼續說:「我弟弟即使說了這話,當時我卻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我心裡認定昨天他們是看錯了,更何況現在養足了精神沒有之前那麼害怕,心裡只想等雨停了我們就走了,於是找了張桌子和我弟弟坐下來聊天。中間說到家中父母,又說到關武這次出去,生死未卜,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我弟弟和我說:『哥,我不想走,我不想死。』我一個大漢子,當時眼圈就紅了。」

  我聽男人頭說這話,眼圈也紅了,要讓我公費出國留學我樂都樂死了,這家人還嫌棄。

  男人頭說:「這話現在說起來都覺得滑稽的不可思議,出國留學是多好的事情,偏偏我們那時都不知道。

  「我們在那裡不停的說,餓了就吃點干糧,說到最後口干舌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雨卻保持原樣依然沒停,我們最後索性又回去睡了。這一覺起來,再下去看,外面依然是黑烏烏的在下雨。

  「這下像我們這樣的也看出不對來了,就算是平時的暴雨,天色也應該有個變化,不可能總是一個顏色,而且按理說這麼大的雨下了這麼久,外面應該早就漫水進來,可是我們到門口去看,地上一點水都沒有漫進來。

  「『怎麼回事?』那兩個兵差見這樣也急了,打開門想往外走,結果一開門,就是一陣夾著雨點的狂風吹來,一個兵差被風吹得退了幾步,另一個撐住了往前走,剛走出門卻聽得雷聲轟鳴,接著就是一道巨雷打到地上險些打到他的腳,那個兵差嚇得馬上退了回來。

  「看了這情景,我們心裡都是一震,這簡直就像是有人在特意阻止我們出去一樣。

  「就在這時,又聽得有人尖叫,我們回頭一看,見那個學生已經嚇得坐在地上,指著牆上不停顫抖,我們一看,才發現牆上的橫又少了一道。

  「『三、二、一。』我弟弟說,『這些數字在減少!』

  「昨天我們看的明明白白那牆上是兩個橫,這說明那數字確實變少了。

  「那兩個兵差見我們一臉驚恐,連忙過來問怎麼回事,我們把事情和他們一說,他們顯然也有些害怕,但是其中一個明顯是見過世面的老兵,很能穩定軍心,和我們說:『就是幾個橫槓,誰說是數字了?我看你們這些讀書人什麼都不會,只會傳謠言嚇唬人,雨沒停就休息幾天,等雨停了再走。』他這話說出來,我們心裡雖然依舊害怕,卻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這一天又在房子裡度過。

  「這天晚上我們每個人都想知道那一後面是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確切時間,結果最後雖然困了,卻沒有一個人上去睡覺,就坐在一樓等著。我本是精力充沛,卻不知道為什麼,等著等著,莫名其妙的睡著了,睡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人搖我的肩膀,然後聽到我弟的聲音:『哥,快起來!』

  「我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問,『怎麼了?』我弟弟高興的說:『外面雨停了!』我馬上站起來聽,耳邊果然沒有那瀝瀝拉拉的雨聲,再出門一看,外面艷陽高照,那陽光曬得眼睛都睜不開,我心裡十分高興,馬上和其他人一起拿了行李就往外走。」

  「你們肯定沒走出去,」我說,「要不然這故事就結束了。」

  男人頭點點頭,又歎了一口氣,說:「等我們出了門,開頭並沒有什麼異常,可是走了一段,卻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起了一層霧,要真是霧還不稀奇,可是我活了那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霧,越往遠處走,那霧就越濃。沒有錯,就是和你今天看見的一般,都是白茫茫的霧。

  「走了沒多久,我就感覺被霧吞沒了,不要說辨別方向,我弟弟拉著我的胳膊,就在我身旁,我卻連他的臉都看不見,我們又往前走了一陣,最後甚至到了我把手放到眼前也看不到的地步了。我揚起了聲音對其他人說:『這霧太大了,要不然我們先回去吧?』話說出來半晌卻沒有人回答,我弟弟道:『哥,我們好像和別人走散了。』聽了這話,我心裡更是害怕,和我弟弟說:『我們先回去,等霧散了再走。』說完,和我弟弟轉過了身,往回直走。」

  「可是往回走你們也不一定能走的回去。」王亮說:「你之前說那霧已經濃的看不清方向,所以你們在視力沒有用處的情況下感知能力也會退步,即使你們覺得你們是在直走,但是實際上你們極有可能在繞圈子。」

  「還有這種事?」男人頭詫異的看著王亮。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文化的。」我說,「懂得挺多,僅次於我。」

  孔婷本來聽故事聽得害怕的躲在王亮身後,聽到這話得意的搖起舌頭:「也不算很多,一般一般。」

  我又沒有誇你,看那得瑟勁兒。然後問男人頭:「你們不會最後就累死在這霧裡面了吧。」

  「不。」男人頭說,「我們走了沒多久,就走出了那霧,看見了小二樓。奇怪的是,當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其他幾個人也依次從霧裡面走回來,我們幾個人迷路以後走的顯然不是一個方向,最後卻都能走回這裡,這下,連那兩個兵差都開始大罵邪門。

  「可是既然已經走了回來,霧又那麼大沒辦法去別的地方,那麼我們只能回到屋子,剛進去,就聽見另外一個學生『啊』了一聲,驚異的用手指著一旁,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見對面牆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零』字。

  「看到這個字,我們全都沉默了,一、二、三之類的數字可以說是不知道是誰畫的幾道可以說是巧合,可是這樣一個筆畫繁瑣的零字,就沒有辦法再用巧合來解釋了,萬物歸宗,一切從零開始,而這個數字現在已經退回了零,我們就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

  「其實也不一定變成零就沒有了。」我說,「說不定第二天他會變成負一,第三天變成負二,然後負三負四一直負下去……」

  「……」男人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想的很不錯,可惜那個寫數字的『東西』並沒有想到那一點,於是真正的異常,從那天就開始了。

  「我們又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屋子裡等上一個晚上,看看明天霧會不會消退再說,我弟表現的很鎮定,什麼都沒說,但是自從看到那個零字他的臉就變得煞白,而且他有個習慣,一緊張就愛喝水,那天他喝了很多的水。本來睡覺是我睡外面,但是我看他喝那麼多水,怕他晚上起夜不方便,於是讓他睡在了外面。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忽然問我:『哥,給你的那個護身符你還帶著嗎?』我從懷裡掏出來那個護身符,遞給我弟弟說:『我覺得這個東西還是應該給你帶著,你以後去洋人那裡,不知道會碰到什麼邪氣的東西呢。』

  「我弟弟說:『我這裡有一個。』我又說:『你拿著吧,兩個在一起效力加倍。』我弟弟說:『這裡太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先睡吧,明天再說。』

  「說完,就翻過身子背對著我睡了,我見他不要,沒辦法,也閉上了眼睛。其實現在想來很是奇怪,那時候明明緊張的很,晚上應該難以入睡,可是我偏偏就睡著了,而且睡得還很死,半夜隱約感到我弟弟出去起床去解手,本想起來陪著一起去,可偏偏是動不了,腦子裡想一定要起來,可是身體卻動不了。我心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壓床?我只能閉著眼睛躺著等我弟弟回來,按理說小解不需要多久就能回來,可是感覺過了很久卻還是沒有人進屋,我越等越急,想到在這詭異的房子裡,我弟弟半夜一個人出去不安全,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可是再急也沒辦法翻身起床。

  「就在這時,我聽見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連滾帶爬的跑進來,然後慌忙的關上門,聽到那聲音,我用盡身體最大的力氣睜開眼睛,卻看見那個慌亂跑進屋的人竟然是我弟弟,他將門拴插上還不夠,又搬了桌子擋在門上,然後跑到床邊,用手撐著床,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這聲音把那個學生也吵醒了,揉著眼睛問:『怎麼了?』

  「當時是黑天,屋裡沒有點蠟,我眼睛即使習慣了黑暗也視力有限,可是我竟然清楚的能看到他臉的顏色,是慘白慘白的,可見他當時的臉色有多麼的難看。

  「我從來沒見我弟弟這副樣子,一下子清醒了,坐起來問:『怎麼了?』

  「我弟抬起頭看著我,聲音還在發著抖:『哥,我看到鬼了。』

  「我身上一陣發寒,連忙問道:『什麼?』

  「我弟說:『我剛才出去,發現外面的霧更大了,幾乎要貼近屋子,我想趕快解完手回來,就沒敢走遠,略微走了幾步,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不遠處的霧裡有一個人影。』

  「『人影?』我問,『是不是路過的人。』

  「『我當時也看不清楚,就看到白色的霧裡一個黑黑的人的輪廓,就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我就問了一句誰在那裡?但是卻沒有人回答,我心想是不是我看錯了,解完手轉頭就准備往回走走,就在這時忽然想到,現在是晚上,霧應該也是黑的,為什麼我卻能那麼清楚的看到那個人影?!這樣一想,我馬上轉頭去看,哪裡卻是空空的,什麼都看不到了,我心裡發毛,想著趕快回來,再轉身准備往這裡走,一回頭,卻看見這個房子門口站了一個人!』

  「那個學生聽到這裡,也沒了睡意,問:『什……什麼?……人?』

  「我弟點點頭,說:『你們想不到那是誰。』他說這話的時候,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我問:『是誰?』

  「我弟弟說:『是周林。』

  「他這話一出,我和那個學生全都驚呆了。」男人頭環視我們,道,「因為那個周林,就是之前被雷劈死的那個人的名字!

  「我弟弟說:『他全身都黑乎乎的,像是碳一般,就只有眼睛帶著血絲,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我嚇得顧不得多想,連忙伸手用最大的力氣推開他,跑了回來。』我弟又看看門說:『不行,我怕他追上來,再移個椅子過去。』說完,又走到門口移椅子,那男學生說:『我來幫忙。』然後踉踉蹌蹌的從床上翻下去,和他一起搬東西擋門。我見黑燈瞎火的,就在床邊掏出根蠟燭用打火石打著了,剛打著,借著余光掃了一眼床,卻忽然一下愣了,只見床上,印著兩個大大的血手印!

  「見我站著不動,那兩個人也奇怪的看過來,看到床上的血手印,我弟叫了一聲,然後望向自己的手,只見他的雙手竟然全是血。

  「我弟的臉色更白了,喃喃道:『這是……剛才……我推他的時候……這是周林的血!』說完,跑到牆邊,用力的擦手上的血,我們都覺得毛骨悚然,這一夜是再也沒睡著。」

  男人頭說的恐怖,不止我們也聽得發毛,連躲在王亮身後的孔婷說道:「哎呦,吼嚇人,嚇屎偶了!嚇屎偶了!」

  你一個鬼還怕鬼,更何況你都已經死了,再被嚇死一次難度系數也太高了點。

  「我還以為講什麼呢,怎麼是鬼故事。」雷迪嘎嘎一向和旁人不同,聽到這裡,不滿的嘬了兩口棒棒糖,非常淡定的說道,「傻帽!這一群鬼還講鬼故事,好多鬼長得不好看,其實都是好鬼。」

  我想了想,雷迪嘎嘎說的也有道理。那鬼就是被雷劈黑了,看看雲美就差不多能想到是啥形狀,更何況還是黑白色的,再嚇人也比不過人家雲美彩色的,彩色照那肯定要比黑白照先進,雲美咱都見了幾回了,還怕那玩意兒不是跌份兒麼!

  我說:「俗話說的好,會嚇人的鬼不咬人。所以那鬼雖然嚇了你弟弟,但是不一定是壞鬼,說不定是一個人被劈死了,沒人聊天怪孤獨的想過來和你們說說話。」

  男人頭搖頭道:「可是事實不是這樣,因為在第二天,我們就發現兩個兵差中的其中一個死了。」

  「死了?」我一驚,問,「怎麼死的?」

  「他胸口被一個鐵棍穿透。」男人頭說,「那鐵棍肯定不是一次就扎進去的,因為他胸口血肉模糊,那塊的肉全都爛了,我們看到這情景全都愣住了,這兩個兵差都是身強力壯的,打起架來我和兩個學生都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可這個官差就這樣死在門口了,半夜雖然我們都在睡覺,但若是他大叫一聲,我們肯定能聽見並發現異常,可是他卻一點聲響都沒有就這麼死了。」男人頭指著吊死鬼站著的地方,「對了,他當初就死在這裡。」

  吊死鬼本來就害怕,聽他這句話,嚇得尖叫出來,我罵男人頭道:「你知道她膽子小你還嚇她,你們都身為鬼你就不能多照顧一下她麼?」然後轉身又和吊死鬼說,「你一個鬼怎麼聽鬼故事也害怕?!」

  吊死鬼不服氣的辯解說:「偶不素怕鬼,偶素不知道以後會發生蝦米所以才害怕。」

  我說:「以後發生什麼讓男人頭和你說,你不就知道了。」

  男人頭繼續說:「死的這個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差,另外那個兵差見這情景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經嚇傻了,連聲說道:『他昨天說出來解手就一直沒回來,這是怎……怎麼回事?』我弟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他說了,然後問:『會不會是周林殺了他?』

  「那兵差聽了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斷斷續續說:『鬼……鬼……』

  「我是一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下人,而那兩個又是手無縛雞之力學生,見這兵差亂了手腳,我們也全都呆了。可是最後最先冷靜下來的竟然是那個一向懦弱的學生,他說:『既然這房子不正常,我們就不能在這坐以待斃,我們要出去!』

  「我弟弟說:『可是昨天已經試過了,我們出不去。』

  「那個學生說:『我們今天再試一次。』然後他把他的想法和我們說了,我們一聽,覺得有道理,就分開行動,去房子裡翻東西,最後翻出很多的繩子,我們把繩子連在一起又把所有的床單被罩之類的布扯了,連成更長的繩子。

  「那學生是這樣說的,我們在霧能見的地方把繩子固定住,然後扯著繩子走,三個人各自走不同方向,若是走不出去也可以摸著繩子回來,可是只要有一個人走出去,其他人就可以順著他的繩子找出去。」

  我說:「哎呦,這學生挺聰明的嘛。」

  「都是挑選出來的,肯定聰明。」男人頭說,「我拿了繩子從朝西走,我弟朝東走,另外一個兵差朝北走。外面還是很大的霧,我捏著繩子不敢松手,也不敢拐彎,就直直的往前走,走著走著,前面的霧忽然小了,我心中大喜,連忙跑起來,可是真正看到霧後面的東西的時候,我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王亮問:「又走回來了?」

  男人頭點頭道:「不只是我,其他兩個人也走回來了,後來我們又試了好幾次,可是無論我們牽著繩子從哪裡走,到最後的結果依然是走回原地。

  「這時我們就徹底的明白了,我們遇到了鬼打牆。」男人頭歎道,「那時我們就知道我們活不下去了。」

  我點頭說:「基本上遇到鬼打牆出不去的,就跟偵探片裡被困深山老林的別墅一樣,連環殺人案就要開始了。」

  「可是我們依然執著的試到了天黑,等到了晚上,沒人願意去睡覺,那個兵差剛死了同伴,又累了一天走不出去,到了晚上害怕的勁頭過去,火氣忽然上來,說要在底下守著,看看到底晚上來殺人的到底是誰。『就算是周林的鬼魂,我也要把他那層黑皮剝下來!』我們聽了他的話,都有些放心,三個人都回去睡了。」男人頭說,「最奇怪的是,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我在床上躺了沒多久就又睡著了,這次睡的很熟,直到第二天大早才起來,轉過身看見我弟和那個學生還在睡,就把我弟搖醒,問:『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死,有什麼動靜沒有?』

  「我弟弟揉揉眼睛坐起來說:『我也什麼都沒聽見。』我這才松了一口氣,穿好衣服准備去找那個官差,但是剛出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我快跑了幾步,跑到可以看清一樓情況的地方一看,就看到了那個官差的屍體。

  「他死在一樓大廳裡。」男人頭往回一望,「就是咱放飯桌的那裡。其實最近看到倒計時,睹物思情,每次看你們吃飯我都能想到他。他是被肢解了,腸子肝髒流了一地,像是挨宰的牲口一樣,手指在桌角那裡,大腿在冰箱底下,還有一股臭乎乎的屎味。」

  他敘述的很詳細,我看了一眼飯桌,悲哀的覺得以後我吃飯的時候也會睹物思情了。

  「我看了一眼馬上就吐了,我弟默不作聲,但是不停地發抖,看得出來他也很害怕,更不要說那個膽小的,他一直躲在門口不肯出來。我們沒一個人敢下樓。這個官差意思,就只剩下我們兄弟兩個和那學生了,我們三個人裡面只有我年齡最長,又是最壯的,於是我理所應當的擔當起了大局。我說:『以後大家晚上干脆也別睡覺了,聚在一起有個照應,要不然恐怕會再死人。』」

  王亮點頭道:「對,聚在一起比較安全。」

  男人頭說:「我也覺得我這個提議不錯,可是卻遭到了一個我完全想不到的人的反對。」

  「那裡現在活著的人,除了你弟弟就是那個學生,反對的還有能誰?」我說,「難不成是地下的碎屍,忽然站起來說我反對吧?都那德行了,反對也無效。」

  「我本以為就算反對,也應該是我弟弟反對,關武雖然和家裡人親近,但是和外人總是透著一股距離感,這兩天那個學生要和我們一起住,他表面上沒說什麼,其實已經有點不高興。」男人頭說,「可是沒想到這時候反對的不是我弟,反而是另外一個人。」

  「那個學生。」王亮說:「這就奇怪了,他孤身一人,應該最害怕,現在這時刻應該是和你們聚在一起,以防再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還要脫離你們一個人住?」

  男人頭道:「當時我也這麼問那個學生,那學生卻說:『現在活著的只剩我們三個人,而你們又是兄弟。若我和你們住在一起,等真遇到了危險,你們難保不會把我推出去自己逃命。』

  「我本來是好心邀他和我們一起,結果看他這個樣子,把我氣的要死,說道:『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分開住,你不要後悔。』

  「然後我們就把隨身帶的干糧分了三份,給那個學生了一份,我和我弟拿了兩份。

  「等我們分完東西,那學生就自己找了個屋子進去,我們在外面聽見他插上了門,還傳來搬動東西的聲音,似乎是把什麼東西搬來堵住了門。」

  「完了。」我說,「按照偵探小說死亡定律,落單的就要死,這學生肯定就是下一個死的。」

  男人頭繼續說:「那天那學生自然沒有再出來,我和我弟也不願意再看那一地血乎乎的東西,退回了房間,回房的時候,我弟弟插上門,問我要不要再搬個櫃子把門堵上,我說:『要真是有鬼,有門也擋不住。』

  「然後我們就在房間繼續想對策,可是怎麼想都沒法對付外面的迷霧,想來想去還是只干等,我弟愧疚的對我說:『哥,都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你送我,你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

  「我說:『現在說這話還有什麼用,反正已經到了這份上,咱倆又是兄弟,大不了一死,死在一塊還能做個伴兒,也算我對得起爹娘出門時的叮囑了。』

  「我弟弟聽到這話,更是難受了,我安慰他說:『咱們死在一起,要是來世投胎,還能做兄弟。』

  「我弟道:『哥,那你把護身符帶好。』

  「我聽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這個護身符,覺得十分好笑,說:『你一個讀書人,不是講究不語什麼怪神啊鬼啊的麼,怎麼這兩天光念叨著這個附身符了?』

  「『是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弟弟歎了口氣,說,『自從那天看到周林,這兩天又遇到這麼多事,我就算不信也得信了。』

  「我見他這樣,心下也有些唏噓,當初我娘每次去寺廟裡拜神,關武總是要說上幾句,現在卻也轉了性子了。

  「我們趕路雖然帶了些干糧,但是卻沒想到在這裡困了那麼久,剩下的食物也只夠維持三四天,我和我弟弟推讓了一會兒,每個人都沒吃多少,後來為了節省體力,就早早睡下了,因為那學生睡在了別的屋子,所以這次我倆是一人一個床睡的。

  「睡覺之前,我弟弟還笑著和我說:‘要是一覺起來,霧散了就好了。’我聽他那麼說,心裡也抱了一絲希望,說:『霧散了也不一定好,等你去洋人那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弟半天沒回聲,我想他睡著了,也就閉了眼。」男人頭歎了口氣,道,「卻沒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他說話。」

  我一愣,問:「難道下個死的,是你的弟弟?」

  男人頭不回答我的話,繼續說道:「說也奇怪,前幾天我都能睡的著,這天卻睡不著了,倒是我弟弟那麼不易入睡的人,沒過多久就開始打鼾。我暗中猜想是不是這屋子有什麼能力,能影響到人睡覺。

  「我閉著眼睛瞇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吱嘎一聲,像是開門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我不禁愣了一下,因為這屋裡現在只有我們三個活人,我弟弟已經睡著了,我又在床上躺著,可能開門的只有另一個學生,可是方才我們明明已經聽到那個學生,挪東西擋門的聲音,他要是開門出來,必須要把門口的東西挪開,沒有理由我聽到這麼細微的開門聲,卻聽不到那人挪東西的聲音。

  「這麼仔細一想,我的寒毛就豎起來了。

  「那開門走出去的『東西』不正常!

  「想到這裡,我馬上翻身下床,看了一眼我弟弟,他還在睡,我心想出去說不定有危險,於是沒有吵醒他,自己拿了根放在床邊防身用的棍子走了出去。出門走了幾步,我就走不動了。」男人頭頓了一下,說,「因為我看到一樓,有光照上來——那是燭光!」

  「我剛才和你們說過。」男人頭說,「這屋裡只有三個活人了,我弟弟在睡覺,而另外一個學生沒有挪開門口的東西不可能出來。而在我們回屋之前,那個學生已經進了屋,所以不可能有任何人在一樓點蠟燭!可是現在,那裡卻有燭光!

  「我的心髒都跳的要炸開了,我幾乎是貼著牆,一點一點挪過去的,等到了拐角處,我伸出頭往下看,只見和白天一樣,下面七零八落的都是那個兵差的斷肢,看的令人發嘔,而中間卻一張桌子,上面點著一支蠟燭。而除了這些,再一個人我都沒有看到。

  「因為那裡視線還是有死角,而且我視力也不足以看清楚全部,我不能看到全部一樓的情況,於是我看了一會兒,打著膽子下了樓,等我看到那點蠟燭的桌子上擺著的東西的時候,我頭皮都發麻了——那上面擺著一些干糧和半瓶酒!

  「我和我弟以及那個學生都不喝酒,唯二喝酒的就是那兩個兵差,當初他們來這裡,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酒,一直在喝,而現在,那喝剩的半瓶酒就大大咧咧的放在桌子上。而且他們擺放的位置,就和祭祀死人的位置一模一樣!

  「我安慰自己道,那些干糧和酒說不定是白天就已經放在這裡,而我那時太驚慌,沒有看到。

  「可是就算這樣想,也依然沒法解釋桌子上的這根蠟燭。

  「這一根蠟燭的光不足以照亮全部空間,我轉過身,觀察其他地方再有沒有人藏著,誰知我轉過身不過一會兒,卻聽到身後傳來咀嚼的聲音。

  「我的身體一下子涼了,再轉身,看到眼前的情景,差點沒嚇暈過去,只見那兩個已經死去的兵差,正坐在點著蠟燭的桌上,一邊往嘴裡塞著干糧一邊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聽到這裡,吊死鬼已經捂住了耳朵,不願意再聽,可是我卻很能理解男人頭的想法,是個人大半夜看到那個死鬼吃燭光晚餐肯定都不舒服,更何況那倆還全是男的。

  「沒錯,他們做的那個位置就是現在咱們餐桌的位置。」男人頭對我道:「米斯特馬,你想想一下,在寂靜的夜裡,你看到兩個已經死去的人坐在你的餐桌上吃飯,飯桌旁邊全是斷肢和血跡,你會有什麼感覺?」

  我說:「我感覺你是成心惡心我,讓我以後不能好好吃飯。」

  王亮說:「別打岔,然後呢?」

  男人頭接著說:「那時我已經被刺激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指著他們道:『你們……你們……』那兩個兵差忽然咧開嘴,怨恨的盯著我,那目光盯得我渾身發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們已經變成了惡鬼!要來害我!

  「我想要逃,可是腿卻嚇得發軟,動也動不了,就在此時我忽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此同時,那兩個兵差一起裂開了嘴朝我笑。

  「我弟弟過來了!我身體一個激靈,馬上反應過來,大喊一聲關武別出來!然後轉過身就後往外跑,可也就是在這轉身的一霎那,我感到脖子一涼,然後就覺得自己飛了起來。我看到我弟弟跑到樓梯口,喊了一聲『哥!』然後我就落在地上,我又看到一個穿著我的衣服的身體倒在地上,可是那身體卻沒有頭,我弟弟給我的護身符掉了出來,我咕嚕咕嚕的滾了幾圈,滾到那個護身符上,然後我就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吊死鬼雖然捂著耳朵,可是顯然什麼都聽到了,問:「然後呢,你屎了沒?」

  我說:「他頭在這裡轉著呢,你說他屎沒屎?」

  男人頭道:「等我醒來以後,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睜眼一看,發現我依然在那個房子裡。可是周圍的擺設和我們第一天見到的一模一樣,桌子上沒有擺酒,地上也沒有那個兵差的屍體,我想去看我弟弟怎麼樣了,想用手撐著身體起來,一撐卻又覺得不對,低頭一看,我竟然已經連身體都沒有了!」

  「那之後你就變成了這樣?」王亮問:「那你弟弟和那個學生怎麼樣了?」

  「之後我聽附近的鬼說那幾天確實在前面不遠處發現了一具被雷劈的人的屍體,可是我弟和那個學生卻生死未卜,兩個兵差的屍體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房子門口的石獅子也不見了,這小二樓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房子,要不是我已經變成了一個人頭,我真會懷疑那天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個夢。」男人頭說,「我知道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蹊蹺,所以我在這裡等了一百多年,希望能找到我弟弟的下落。」

  我說:「都過了一百多年,你弟弟就算當時僥幸活下來,現在也早死了。」

  男人頭歎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從家出來就是為了陪他,現在一天沒看到他的屍骨沒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就沒臉下去地府見我的爹娘。」

  「你這樣等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王亮又說:「一百多年,不要說你弟弟,你爹娘都早投胎了。」

  男人頭說:「可是我已經等到了,現在這白霧,和那一次一模一樣!」

  我有點發毛:「你是說我們會像你們上次一樣,一個一個死掉?」

  男人頭說:「你們走不出去這白霧,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他歎了一口氣,說,「你們還是准備後事吧。」

  「可是那白霧在你們那時,是倒數到零才出現的,為什麼這時這麼快就出現了?」王亮說,「為什麼這次這麼早就出現了,還有它困住的人難道是有選擇的?你們在小二樓住,看到數字有情可原,可我最初看到倒計時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們呢。」

  「這房子也是與時俱進,科技發展到現在,它要還是打雷肯定行不通。」我說:「實在不行,我買個避雷針頂頭頂上,我就不信他還能劈到我。至於看到倒數……」我看著王亮說,「命運這東西很難說,說白了就是你點兒背,撞上了。」

  雷迪嘎嘎在一旁舔著棒棒糖,呵呵呵呵的笑,說:「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你能聽懂我們說什麼嗎,我看了一眼雷迪嘎嘎,忽然覺得他手上那個棒棒糖很奇怪:「這糖你從哪來的?」

  雷迪嘎嘎說:「剛才我去村子,小賣部的姐姐給我的。」

  剛才?我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問道:「這兩天一直這麼大的霧,我們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你從哪找到的小賣部?」

  雷迪嘎嘎斜眼看我,目光充滿鄙視:「小賣部在哪裡就走到哪裡唄。」

  我心裡一驚,這雷迪嘎嘎莫非是真人不露相,表面上看著傻乎乎,其實內在有GPRS導航儀一樣的東西,能自由出入大霧而不迷路。

  想到這裡,我對雷迪嘎嘎肅然起敬,小心的問他:「你是怎麼走出去的。」

  雷迪嘎嘎又鄙視的看我一眼:「走路唄。」

  旁邊的吊死鬼忽然插話道:「偶從剛才就想說了……你們一直說有霧蝦米的,可素偶什麼都木看見啊。」

  我說:「可能你離的太遠沒看清,你飄近點去看就有了。」

  吊死鬼聽了,又飄遠了去看,過了一會兒,轉回來和我說:「還素木有。」

  這就奇怪了,我說:「那麼一大片霧你看不見嗎?」

  雷迪嘎嘎嘟囔著說:「本來就沒有霧。」

  男人頭也奇怪道:「這麼大的霧,難道你們都不到?有了那霧擋著,沒人能出去,也沒人能進來。」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嬌笑道:「哎呀,這都站在門口,是在等我們呢嗎?」

  隨著說話的聲音,我眼睜睜的三娘和雲美從霧中走出來。

  王亮問:「兩位美女,你們看到霧了沒有?」

  「霧?什麼霧?」兩人皆是一臉迷茫,吊死鬼連忙飄過去給兩個人解釋:「偶跟你們說啊,就素……」

  我們齊齊看向男人頭。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男人頭連聲說,「說不定因為他倆是妖怪,才能走出這霧。」

  我指著雷迪嘎嘎說:「可是他也行。」

  「那是……那是因為……」男人頭苦思冥想想了半天找理由,忽然眼睛一亮,說:「那是因為他傻,這霧說不定攔不住智商低的。」

  「你才傻!」雷迪嘎嘎說,「再說了,馬力術都能看到憑啥我看不到?」

  「倒也是,應該不是這理由。」男人頭又陷入沉思。

  你說我身邊的人說話怎麼就那麼欠揍。

  「這霧是個結界。」一直沉默著的貔貅忽然開口,「就現在看來,布下這個結界的人非常不簡單。能在這樓裡的所有鬼怪都不知情的條件下,布下這個結界已經非常困難,更何況現在看起來,他困住的人是有選擇性的。」

  「有選擇性的?」所有的人都望向我胸前。

  貔貅道:「現在看起來,似乎是只有看到倒計時的人才會被霧困住。」

  「這你說的就不對了。」我指向男人頭說,「他又沒像我和王亮一樣看到倒計時。」

  貔貅說:「你再好好想想。」

  我仔細一想,一拍腦門,原來那幾天我看到電腦倒計時的時候男人頭都在我的屋子裡,所以那些倒計時的數字他也看見了!

  男人頭還有點迷茫:「可是為什麼我們那年沒看到有人走進來?」

  貔貅道:「這裡地處偏遠,行人本身就少,這應該只是個巧合。」

  我說:「那這樣就好辦了,現在三娘她們能走出迷霧,牽著我們帶我們出去就行,我們在外面呆幾天,等他數數數完了我們再回來。」

  說完,看向另一邊,吊死鬼已經把事情經過和三娘雲美說完了,問:「就素這樣,你們明白了嗎?」

  三娘邊想邊點頭說:「大概……吧……」

  雲美說的也比較含蓄:「我覺得推廣普通話真的挺重要的。」

  我說:「不明白沒關系,現在我們實驗一下,你們先拉著我走,看能不能帶我走出去。」

  聽我這麼一說,眾人皆點頭道:「這是個好方法。」

  王亮邊點頭邊走到嫵媚妖嬈的三娘跟前:「那就讓她們帶我們出去。」

  我連忙走過去拉住三娘的手,道:「來,你帶我走。」

  王亮又走到亭亭玉立的雲美跟前,說:「那我和你……」

  我又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拉住雲美,說:「有你們兩個人帶著我我就放心了。」

  王亮說:「倆妖怪你全占了,那我咋辦。」

  我伸手指向雷迪嘎嘎:「那不還有一個麼?」

  王亮看了一眼雷迪嘎嘎,又看向我,同為男人,我能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很多深層次的表情。

  我說:「你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這是想試驗一下被人帶和被妖怪帶有什麼不同。」

  王亮又問:「那為啥不是你和雷迪嘎嘎走?」

  「這兩個妖怪妖力那麼強,要是你走過去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我低聲說:「而且這不是避嫌麼,你看你要是牽著她倆進去,孤男倆女共處迷霧,有嘴也說不清,到時候吊死鬼不抽死你?我是為你好,你信不信?」

  王亮頭搖的很堅決:「不信。」

  他信不信對我們的行程沒有任何影響,雷迪嘎嘎一聽給他分配了任務,特別高興的跑過來拉著王亮的手,王亮話都沒來得及說,只含淚望了我們一眼,就被雷迪嘎嘎拽進迷霧了。

  我一手牽著三娘一手牽著雲美,胸有成竹的說:「那我們也進去吧!」說完,也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進去。

  左邊牽著三娘的手,溫潤如玉,右邊牽著雲美的手,膚如凝脂。我左右逢源,所有的恐怖都被拋到腦後了,悠閒的如雲中漫步一般。

  和上次一樣,走了一會兒,身邊就出現了一層薄霧。

  三娘「咦」了一聲,笑道:「竟然果真有霧。」

  我問:「你們還能看到路不?」

  雲美答道:「還能看到一點,但是我們剛才過來明明什麼都沒看見。」

  「有種奇怪的感覺……」三娘說,「我們再往前走看看。」

  同上次一樣,越往前那霧越大,最後我眼前已經白茫茫一片,整個人向被霧纏繞住一般,再什麼路邊的景色也看不見了。

  我問:「你們還能看見路嗎?」

  話問出口卻半天沒有回音,我以為自己聲音不夠大,於是又提高音量問了一遍,這次依然是沒有聲音,我心裡一驚,連忙緊了緊手,這一路走來我沒放手過,所以那倆人的手依然在我的手中握著。

  再神通廣大的人應該也沒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緊握著手的情況下,把我從兩只法力高強的妖怪身旁移走。

  我松了口氣,接著說:「怎麼都不吭聲?」

  這話剛說完,我忽然覺得本應該握著三娘的那只手的觸感不對,用拇指摸了幾下,我背上馬上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這哪是三娘滑膩的皮膚,明明是一雙毛茸茸的爪子!

  我大驚,一把甩開那只手,然後摸向另一邊雲美的手——那手和原來的觸感一樣,我連忙拉著雲美就跑,邊跑邊說:「完了,三娘不見了!」

  雲美支吾著說:「你……說……什……麼?」

  那聲音吞吞吐吐像是很困難才能發聲,我邊跑邊問:「你說什麼?」

  雲美問:「什……麼?」

  我跑了一陣,周圍的霧又變得薄了,隱隱約約能看到前面就是小二樓,我也來不及想自己為什麼又跑了回來,一邊轉頭看雲美一邊說:「三娘……」

  剛吐了兩個字,就脊背一涼,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見雲美身上還有人皮,頭卻已經褪了皮,那皮剛褪到嘴邊,所以她說話也不利落,血糊糊的臉襯著白色的霧分外驚悚。

  我哭的心都有了:「我們就在霧裡走一會兒,你脫什麼皮啊!」

  雲美搖搖頭,上前一步說:「我……」

  「老子是正人君子!」我捂著胸口後退一步道:「不會趁著大霧和你做那苟且之事!不過你要是實在想做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把皮給我穿上!」

  「不是她願意脫皮。」三娘的聲音忽然傳來。我聽到她的聲音,連忙轉頭去看,誰知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三娘的人。

  「我在這。」三娘的聲音又說。

  那聲音竟然是從身下傳來,我低頭看去,只見腳邊站著一只橘紅色的狐狸。

  那狐狸通身橘紅,只有四爪和尾巴尖是白色的,看起來非常可愛。

  我蹲下來伸手去摸它,結果還沒等碰到它,狐狸就自己跳到我的腿上,一張嘴,就開始用三娘的聲音說人話:「不是她願意脫皮,是她沒法控制自己的妖力。」

  我吃了一驚,問道:「你是三娘?」

  那狐狸竟然頗通人性的點了點頭,說道:「這霧果然是個結界,能剝奪我們的妖力,走得越遠妖力就喪失的越厲害,剛才我甚至連人形都保持不了。」

  雲美的皮已經爛到了嘴巴,不方便說話,只能在一旁連連點頭。

  我說:「出去再說。」然後抱著狐狸和雲美走出了霧。剛出去,就見雷迪嘎嘎拽著王亮,嘴裡喊著「沖啊」悶頭跑了出來,險些和雲美撞到,雷迪嘎嘎一個急剎車,看著雲美的臉叫道「哇!」,雲美連忙捂著臉跑進小二樓。

  男人頭和吊死鬼奇怪的看著她,王亮問我:「雲美怎麼了?」

  我說:「她的皮壞了,估計要回去補。」

  王亮說:「你還說我,你看看你,要扯光扯衣服就行了,扯人家皮做什麼……」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問我道:「皮?」

  他倒是還不知道這倆妖怪的真面目,我指著雷迪嘎嘎問:「他沒有顯現出原形?」

  王亮說:「又不是妖怪,哪有什麼原形不原形的。」

  我說:「可是人民群眾都覺得他是妖怪。」

  王亮問:「什麼?哪裡的人民群眾?」

  我說:「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們剛才遇到了什麼?」

  王亮說:「和原來一樣,不過那家伙一直拽著我跑,累死我了。」

  雷迪嘎嘎嘿嘿嘿嘿的笑,伸手比劃道:「好多霧,什麼都看不到,可好玩了。」

  看來他們經歷的和我一樣。

  我懷中的狐狸說:「我和雲美一起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霧,但是拉著你的手一起走的時候卻能看到霧,等你松開我的手的時候,那霧又消失的無影無蹤。」狐狸伸出前爪,在我胳膊上踩了踩,道:「但是我跳到你身上的時候,又能看到霧了,所以顯而易見,這霧是想困住你。」

  王亮驚了:「狐狸會說話!」

  「我沒有從你和王亮以及男人頭,這幾個看到數字的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異常,而這些霧卻能有選擇的困住你們。」貔貅說,「加上能剝奪妖怪的妖力,布下這個結界的人非常厲害。」

  三娘點頭道:「我從來沒有見過能將奇門遁甲運用的如此精妙的人。」

  我傻眼了:「這麼說,我們出不去了?」

  三娘從我懷中跳下,道:「等我恢復人形再和你們談。」

  王亮探頭看她:「恢復人形?」

  我連忙走過去用身體擋住王亮的視線,這狐狸除了身上的皮毛再沒東西了,按照常理,她變成人應該也沒穿衣服。看看三娘平時的媚態就能想到三娘赤裸的樣子,對人的刺激性太大,我這樣的正人君子看看可以,別人看那肯定受不了。

  那狐狸在地上轉了個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個女人。

  王亮看的目瞪口呆:「三娘!原來你是狐狸?」

  我也看得目瞪口呆,三娘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旗袍:「衣服!為什麼會有衣服?」

  三娘嬌嗔的橫我一眼道:「連人形都變得出來,又怎麼會變不出個衣服?」

  不按常理出牌!絕望了!我對這妖怪絕望了!這簡直就是耍賴皮!

  男人頭說:「現在你們也走不出去?」

  貔貅說:「理論上說是這樣。」

  我問:「那我豈不是要步男人頭的後塵?」

  三娘笑道:「說什麼傻話?當初他們幾個人類孤立無援沒法反抗,現在有我們在這裡,小馬哥你還擔心什麼?」

  貔貅也道:「我們一起等到那數字變成零,我倒要看看,布下著結界的人還會做出什麼事!」

  聽他們這樣一說,我心中充滿了干勁,點頭道:「說的好,再有鬼出來害人,我們就和他們拼了!」

  此時艷陽高照,我回頭望向小二樓,心中豪氣沖天。

  裝神弄鬼的,等你出來,老子就讓你看看我們的厲害!

  就在我感動萬分的時候,忽然身後有男人的聲音傳來:「哎呀,終於走出這霧了……哎?這是哪啊?」

  我聞聲一愣,連忙轉頭去看,走出濃霧的是一個男人,長相平淡無奇,整個臉部唯一有特色的就是他的酒糟鼻。

  那鼻子我記得——是那個娛樂公司的老總!

  這家伙怎麼來到我的地盤了。我腦子一轉,馬上起了一個念頭——揍他!

  我這念頭剛起,就聽得霧中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濃霧中竟然一直一豎的開出一黑一白兩輛小汽車,白車開的比較慢,黑車倒是開的很急,眼看就要撞上,那兩輛車雙雙剎車,一陣急促的剎車之後,那兩車險險停住,車間距離不足一米。

  白車上跳下來一個男人,先去車頭看了看,見車沒事,走到黑車面前敲窗戶,罵道:「怎麼開車的!這麼大霧還把車開這麼快,你不要命別人還要命呢!奔喪呢麼!」

  白車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女的,開著車窗往外望,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身體虛弱,臉色非常難看。

  三娘哎呦了一聲,對我道:「你看這不是熟人麼?」

  這裡有人比我認他倆認的更清楚,王亮看看那男的,又看看那女的,驚道:「這不是孔婷本來要投胎的那對姓方的夫妻嗎?」

  見有人來,吊死鬼和男人頭早就躲回了小二樓,不過吊死鬼還伸著頭往外看,看到那對夫妻,也是一臉詫異。

  那黑車裡也下來一個男人,竟然是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對著男人連連道歉道:「同志,對不起,我們有要緊的事,要趕著去救人。」

  我看這個白大褂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姓方的男人罵道:「救人?我看你是想殺人吧!」說完,伸腿踢了兩腳黑車。

  這人原來看著也不像這麼暴躁的人,怎麼這會兒就這麼來勁兒呢?

  車上的女人喊:「行了,方濤,回來吧,我們趕緊走吧。」

  黑車上又下來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肚子很圓,頭發很少,笑容親切。這男人給姓方的遞了一張名片說:「同志,對不起啊,人命關天的事,我們難免有些著急。下次我們會注意的。」

  我看著後面下來的這個男人,一拍腦袋,忽然想到他是那裡的人了——他是市醫院的院長!

  方濤還想罵,他老婆又叫道:「方濤,我們還有事呢,快走。」

  方濤這才把氣壓下去,低聲罵了兩句,往自己的車那裡走。

  酒糟鼻連忙招著手跑過去:「哎,哎,你們誰順路,帶我一程,這霧太大,我走不出去了。」

  估計他是想著醫生那輛車還要去救人,所以直接向方濤的車走去,方濤馬上說道:「我們不順路。」

  還沒問去哪就說沒空,擺明了不想帶,酒糟鼻冷哼一聲,道:「牛個屁,你以為你是誰,老子今天是沒開車出來,否則會來求你,你那破車我還不稀罕坐呢!」

  那酒糟鼻罵罵咧咧的像醫生的車走過去,那兩個醫生對視一眼,很為難的說:「我們還有病患。」

  酒糟鼻說:「沒事,你把我帶到公路上就行了,我到時候自己找車。」

  貔貅問我:「你看出來什麼沒有。」

  「看出來了。」我說,「這幾個人也能看得見霧。」

  方濤坐回了駕駛位,酒糟鼻正要上醫生的車,我高聲叫道:「不用走了,就在這呆著吧,你們出不去的。」

  「出不去?」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點頭,嚴肅認真的說:「你們之前是不是都看過倒計時?」

  「倒計時?」醫院院長望向身旁的醫生。

  醫生說:「這一陣我好像每天都能收到一條短信,上面都寫個數字,一天比一天少一個,這就是你說的倒計時?」

  院長掏出手機說:「我好像也收到過。」

  酒糟鼻連忙點頭:「我也是,我也是。」

  方姓夫妻你看我我看你,妻子說道:「這也太巧了吧?」

  看樣子他們全都收到了,我頓了一下說:「這個霧其實是一個結界,看到過那個倒計時的人,就沒有辦法走出這個霧。」

  「結什麼?」院長問。

  那醫生說:「他好像是說潔潔?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

  看來這倆從來不看神話片,在這方面的知識非常淺薄。酒糟鼻拍電影多,馬上就反應過來,對其他兩個人解釋道:「結界就是神仙妖怪做出來的透明的籠子,把人困住的那種。」

  他解釋的倒是挺清楚,他們幾個人馬上明白了,不過依然是一臉懷疑。

  「什麼鬼啊神啊的……」那院長很有深意的看我一眼,「最近電視台說騙子短信新招層出不窮……」

  嘿,好心提醒你你還不信,我說:「那你們走走試試看,爺不攔你們。」

  沒等我說完,醫生的黑車已經啟動開了出去,那對夫妻對視一眼,猶猶豫豫的也開向另一個方向。

  我好整以暇的從房裡搬出一個小板凳,坐在門口哼著歌看著霧的方向:「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大概五分鍾之後,兩輛車又從原地點開了回來。兩路人馬看到對方和我都是一臉詫異,然後又都不甘心,換了個方向再扎入霧中。

  我敲著二郎腿和三娘說笑。

  又過了五分鍾,兩輛車又開回來了,兩邊對視一眼,再次換了個方向駛進霧中。

  等吃完雲美做的飯,我又睡了一覺,再起來已經快天黑了,那兩輛車還在開。

  再一次看到他們開車,我實在忍不住了,揮手喊:「別開了別開了,浪費油錢。」

  那兩輛車這才停下來,幾個人臉色都非常難看。幾個人走到我面前,問:「怎麼回事?」

  我說:「就像你們看到的,我們出不去了。換句話說,我們被困在這裡了。」

  姓方的老婆說:「我看你在這房子裡進出,這房子是你的?你至少應該知道些什麼吧,這霧也太奇怪了,怎麼這麼晚還有這麼大的霧!」

  我說:「房子是我的,可是我也出不去。」

  「開什麼玩笑。」醫生說:「我們還要去救人。」

  方濤說:「要不然我們等一等,等到霧散了再走。」

  酒糟鼻說:「我……」然後眼珠一轉,再沒說下去。

  王亮說:「你們都看到了那個倒計時,難道沒猜到那倒計時數完之後還會發生什麼嗎?」

  那幾人說:「不就是個數字,誰會想那麼多。」

  貔貅對我道:「你有沒有發現,這些人你最近都見過。」

  這麼一想,此事果然非常蹊蹺,這幾個人都是我近期見過的,而且幾個沒有聯系的人鬼使神差的都見過數字,並在同一天來到和偏遠的地方,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陰謀。

  這是針對我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我這樣一想,身上不禁有點發涼,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雖然我這樣十全十美的男人,遭人嫉妒不稀奇,但是嫉妒成這樣弄這麼大的陣仗也實在罕見,現在的情況像是有人在暗地裡陰我。

  想到這裡,我不禁問道:「你們不都在城裡嗎,先說說你們幾個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之前不是說了麼?」醫生說道:「我們是出診,來給人看病。」

  這就奇怪了,這年頭誰也牛不過掌握人生死的醫生,有什麼人有能耐把市醫院的院長請出來出外診。

  「我們……」方濤看看我們,又和自己的妻子對視一眼,說,「我們開車出來轉轉,散心。」

  「是的,在家太悶了。出來轉轉。」他老婆勉強笑了笑,目光游移不定,說了句話眼睛就直直盯著地。

  這就怪了,之前我們去醫院看她,她應該認出我們來了,為什麼現在當陌生人一樣。

  三娘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她倒是一點也不怕,笑吟吟的道:「嫂子不是剛從醫院出來嗎?看這臉色還沒休養好呢,這就出來吹風對身體不好。」

  那女人說道:「我……我好多了。」說完,咳嗽了兩聲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像是生怕我們看出她現在身體不好一樣。

  在場的五個人我全見過,但是現在沒一個表現出見過我的樣子,我又望向酒糟鼻,前幾個忘了我們還有情可原,那倆醫生和我基本沒說過什麼話,就是見了個面;那姓方夫妻的可能是去探病的人太多,再加上那天注意力在孩子身上沒在乎身邊沒有忘記了。可是這酒糟鼻可是剛剛見過,我和雷迪嘎嘎大鬧他辦公室,這才過了沒多久,要說他馬上就把我們忘了我真不信。

  不要說我,雷迪嘎嘎都不信,從第一眼見他雷迪嘎嘎就一邊笑一邊死命盯著他笑,不要說酒糟鼻,任何人被那麼盯著笑心裡都會發毛。

  酒糟鼻的表情已經不淡定了,轉頭不去看雷迪嘎嘎,說:「我走著走著就到這了。」

  這裡離城裡那麼遠,你走走就來了,說出去誰信啊。

  我們所有人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酒糟鼻怒了,罵道:「老子願意怎麼來怎麼來,願走到哪裡走到哪裡,你們管的著麼?」

  雷迪嘎嘎捂著嘴,在一旁特別賊的笑,見我看他,特別神秘的湊過來和我說:「我知道他來干啥。」

  我說:「干啥。」

  「我不和別人說,就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雷迪嘎嘎捂著嘴又笑了幾聲,然後湊到我耳邊說:「他來找我去演成吉思汗二!」

  你還嫌你不夠二呢啊!

  王亮說:「無論你們怎麼來的,問題是現在,你們都出不去了。」

  那幾個人又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有人開口道:「那我們還是等等,等霧散了再走吧。」

  院長走過來問我:「同志,我們能在你這裡等到霧散了嗎?」

  我很大方的一揮手,說:「行,無所謂。」

  看樣子他們還沒相信我們的話,不過這也無所謂了,要是霧散了他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什麼事都沒有,要是霧沒散以後,肯定還有奇怪的事發生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行,那就麻煩你們了。」方濤說,「我叫方濤。」他又指著自己的妻子說,「這是我老婆,叫卜潔。」

  卜潔之前裝作不認識我們,聽見方濤作自我介紹,卻是愣了一下,抬起頭疑惑的看著我們,我有些心虛,三娘倒是毫不介意,笑瞇瞇的看回去,她們兩個目光相對,卜潔馬上垂下頭。

  那兩個醫生也做了自我介紹,院長叫許柳海,那個年輕的醫生叫羊旭。

  說完話,兩個醫生先走了進去,雷迪嘎嘎跑過去拉住酒糟鼻的手:「二,二,跟我走。」很親熱的要帶他進屋,那酒糟鼻一臉嫌棄,馬上要甩開雷迪嘎嘎的手:「誰叫二,我叫厲正宜。」

  就這樣還叫正義呢,我看酒糟鼻那樣就不爽,指著雷迪嘎嘎警告道:「你小心點,別惹怒他,他殺人不犯法。」

  酒糟鼻看向雷迪嘎嘎,雷迪嘎嘎咧開嘴,用自己最擅長的笑容沖他嘿嘿嘿嘿嘿的笑了,酒糟鼻一個哆嗦,再不敢反抗,任著雷迪嘎嘎牽手牽著進屋了。

  方濤也要拉著卜潔進去,後者擔心的看著自己的車道:「那我們的車……」

  「還管什麼車!」方濤拉下臉道:「已經鎖好了,丟不了,丟了再買新的。」

  卜潔愣了一下,再沒說話,低著頭和方濤進去了。

  這對夫妻有點意思。

  「小馬哥。」三娘走到我跟前,掩嘴一笑,嬌滴滴的問道:「你看出來沒有,這幾個人,都沒有說真話。」

  所有人都言辭閃爍,確實奇怪。

  雲美把剩飯找出來又添了幾個菜給他們做了吃了。

  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和雲美三娘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讓她去找村裡買菜買米的人,多扛些米面菜肉什麼的過來存著,以防萬一。

  之前男人頭他們是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現在我們知道了,那肯定是要多做准備有備無患。

  等到了晚上,那霧果然還沒有散,這五個人眼看要在這裡過夜了,我去給他們分配住處。

  我在上面書房打了個地鋪,兩個醫生和王亮就結了,雷迪嘎嘎興高采烈的拉著酒糟鼻說要一起睡,酒糟鼻一臉痛苦的問:「我能一個人睡麼?」

  我說:「廢話,你樂意和雷迪嘎嘎一起睡我還不樂意呢,雷迪嘎嘎不得和我一屋麼?你和他一起睡我睡哪?」

  卜潔指著三娘,奇怪的問:「你們不是夫妻麼,為什麼不在一起睡?」

  我眼睛一轉,就笑了:「對,對,我們一起睡。」然後對三娘笑,「夫妻嘛,對吧?」

  三娘嫵媚的看了我一眼,用扇子捂住嘴笑道:「對啊。」

  雲美說:「我和孔婷一起睡,你們住我的屋子吧。」

  「孔婷是誰?」方濤奇怪的問,「你這屋裡還有別人。」

  孔婷就在你身邊你看不到,三娘說:「那姑娘怕生不願意見人,所以沒出來。」

  安排就緒,我們各回各的屋准備睡覺,回屋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倒計時是一天一變,我們是從電腦手機上看到的,那如果關了電腦和手機會怎麼樣?

  想到這裡,我轉頭跟他們說:「你們把手機都關上,看看還能不能看見那個倒計時。」

  那幾個人都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看起來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聽不聽由他們,反正我自己把手機和電腦都關了,我拉著三娘進了三娘的屋。進屋後然後對著關閉的門感慨萬千,和女人睡覺,這是有生以來頭一遭,這就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老天開眼。

  我一扭頭,見三娘朝我媚笑道:「時間不早了,上床睡覺吧。」

  我笑了一聲說:「好。」然後連滾帶爬的上了床,然後充滿希望的一回頭,就見三娘打了個轉,化成一只紅毛狐狸,輕盈的跳上床,用三娘特有的嫵媚聲音道:「這樣就不會擠了。」

  我說:「擠一下我一點都不介意。」

  三娘說:「我介意。」

  我抱著狐狸,眼淚刷的就流下來了。

  這一晚上我的內心充滿了憤恨和不甘心,怎麼都睡不著。等到了半夜,三娘在我耳邊輕語:「小馬哥,樓上好像有動靜。」

  我坐起來細聽,一點聲音都沒有,又低頭看懷中的狐狸。

  狐狸耳朵抖了抖,問我:「他們在說話,你想不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我說:「想知道也沒用,這怎麼偷聽?」

  狐狸低著頭,用嘴在毛裡翻了翻,然後竟然把上次筆仙事件中的那個玉盤拿了出來。

  這太神奇了,我剛才摸過她的毛,什麼都沒摸到,現在她竟然能從裡面摸出個玉盤。這狐狸精和機器貓是親戚麼!

  三娘用爪子在玉盤上揮了一下,玉盤又朦朦朧朧地浮現出畫面。

  是那兩個醫生,站在二樓的走廊,交頭接耳的說話。

  做院長的許柳海神情嚴肅,低聲問道:「你覺得那天他偷聽到了多少?」

  另一個醫生羊旭答道:「不知道……」

  「我就知道問了你也沒用。」許柳海罵道,「窩囊廢!」

  羊旭說:「我……我……」

  「行了,不用說了,我覺得不會有這麼巧的事……」許柳海警告,「總之那件事你誰都不能說出去,知道嗎?」

  羊旭說:「我知道。」

  許柳海拉開書房門,徑直走了進去,羊旭左右看看,也跟著走了進去。

  他們剛走進去,雲美房間的門就開了,方濤探出頭來望了望,卜潔問:「是誰?」

  方濤說:「隔壁的。」然後關上門。

  玉盤畫面一轉,又轉到雲美的房內。

  卜潔坐在床上,滿臉愁容的問:「你真不認識那兩個人?」

  「說了不認識。」方濤說,「真要認識我剛才還做什麼自我介紹。」

  卜潔又說:「那他們為什麼要來醫院看我?」

  方濤不耐煩的說:「我怎麼知道!」

  卜潔問:「你說他們會不會故意來的,他們會不會是那個人的親戚……」

  方濤罵道:「閉嘴!別在這裡說,隔牆有耳你知不知道!」

  卜潔這才不說話了。

  方濤說:「睡覺。」

  這倒是奇怪了,看來這兩撥人都認得我了卻不說。

  最後畫面又轉到我的屋裡,雷迪嘎嘎睡的正香,鼾聲震天,兩手兩腳抱著酒糟鼻。酒糟鼻雙目無神的盯著遠方,嘴裡喃喃道:「娘的,要不是那個小模特約我到這裡過夜,老子才不來這鬼地方呢。」

  狐狸說:「他們之前說來這裡的原因時都撒了謊,如今看來,每個人背後都隱藏著什麼。」

  我說:「看他們那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都是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狐狸點點頭,把玉盤又塞回去,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那麼大一個玉盤,它悄無聲的就塞到毛裡了,一下子就不見了。

  我把狐狸抱起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是沒看到。

  狐狸嬌嗔道:「干什麼,睡覺了。」

  我說:「打個商量,變回來成不?」

  「討厭。」三娘用尾巴輕打了一下我的手,然後跳到床上,縮成一團。

  哎呦,這種打情罵俏的感覺呦,跟談戀愛一樣,我樂滋滋的躺下了,深刻感覺到經此一睡,我和三娘的感情向前跨了一大步。

  這晚上我睡得很香。

  我第二天起來,見王亮兩個黑眼圈,顯然是一晚上沒睡好。

  見到我的沉著冷靜,王亮非常欽佩。

  要說怕我現在還真不怕,我現在和小二樓裡的住客的感情基本已經建立起來了,除了那個自閉的悶在房子裡的小鬼,其余幾個跟我關系已經非常鐵了,見我有難肯定會義不容辭的跳出來幫我。

  搗亂的撐死了是些鬼怪,而現在我們正義的一方,要啥沒有,妖怪有三娘雲美,鬼有孔婷關興,神獸有貔貅,神人有我,普通人有王亮,未知生物有雷迪嘎嘎。

  怎麼看都是我方比較占優勢。

  其余的人也都陸續起來了,聚在大廳。那五個人出來的動作都是一樣一樣的,先出門去看霧散了沒有,然後失望的進來。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霧沒散。

  我問王亮:「你手機關了吧,再沒看到那個倒計時吧。」

  王亮說:「關了。」

  其他五人聽了這話,不約而同的掏出手機來看,聽得辟裡啪啦一陣開機鈴聲,然後過了一會兒,就是此起彼伏的短信聲。

  那五個人看著手機,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

  「是一吧?」我問,我身旁的王亮臉色難看的拍了拍我,我沒理他,繼續得意洋洋的道,「早就跟你們說了別開手機,看吧,收到了,像我,我就沒開手機,所以看不到……」王亮又拍我,我被拍的不耐煩,轉頭問:「干嗎啊你?」

  王亮表情十分奇怪,伸著手往我身後的牆上一指,道:「你看。」

  我轉身一看,只見漆的雪白的牆上,被用紅色液體寫了一個大大的「一」字!

  那五個人顯然也看到了這個字,全都目瞪口呆,卜潔的臉被嚇得煞白,輕聲問道:「那……那是血嗎?」

  之前還覺得沒什麼,看到這個一我氣得肝火上升,老子剛裝修沒多久的房子,你就給我在上面胡寫亂畫!牛逼啊你!

  手機關了、電腦關了,你就往我牆上寫,數數還一定要數完,這是強迫症怎麼的!

  我在這邊氣得鼻子都歪了,旁邊雲美卻奇怪的問道:「你們看到什麼了?那牆上什麼都沒有啊。」

  我說:「那上面寫了那麼大一道的一,你看不到麼?」

  雲美看了看牆,搖了搖頭,三娘道:「我也沒看見。」

  我又看向雷迪嘎嘎:「你看牆上有什麼沒有?」

  雷迪嘎嘎傻笑道:「牆是白的。」

  這不廢話麼,我心裡一下就涼了,主要戰斗力都看不見這可怎麼辦。

  雲美沉思了一會兒,問:「難道是他對我們有所防備?」

  三娘點點頭,說:「這樣吧,小馬哥,今天晚上我們就別回去睡覺了,都呆在客廳裡,看著這個數字到零的時候會有什麼變化。」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霧大著也沒人能出去,我們白天把覺補足了,等到快要凌晨12點的時候,所有人都聚到大廳。

  那五個人對這事顯然還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礙於住在我這也沒有辦法,打著哈欠,沒精打采的坐在廳裡的椅子上。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越接近零點,等待的眾人表現的越焦急。

  我看著我手上的勞力土手表,已經到了十一點五十八,還有兩分鍾,我一邊在心裡倒數,一邊看向牆上的數字。

  那個血色的一依然在保持著原樣。眾人一點聲響都沒有,全都直直的看著那個數字。

  還有一分鍾。

  「一」紋絲不動。忽然響起突兀的「噗」的一聲,我們嚇了一跳,都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雷迪嘎嘎傻笑道:「嘿嘿嘿嘿,我放了個屁。」

  我那個氣啊,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就剩最後十秒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隨著秒針時針分針都指向12,牆上的那個一緩緩發生了變化,逐漸扭曲,模糊,變成了一個「零」字。

  零!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著牆上那個巨大的零字。

  一秒,兩秒……我轉著眼睛看周圍的情景,好像什麼都沒有變,我動了一下腳,地面也正常,什麼也沒有發生。

  所以這就算變零了,也什麼玩意兒都沒有嘛。

  「這是魔術?」許柳海第一個打破了寂靜,跳起來伸手指著牆上的數字問我,「你是怎麼整的?」

  怎麼整的?你問我我問誰去,我要有這技能做什麼文化工作者啊,搭個地攤表演魔術。從底層做起,肯定沒幾天就火遍全國了,不要說劉謙,大衛科波爾都得靠邊站!

  所以魔術這種專業技術性的問題還得問三娘,我轉頭問:「三娘,你剛才感覺到什麼沒有?像是妖氣鬼氣仙氣人氣腳氣之類的。」

  三娘站在我身後,見我轉頭,頗為奇怪的問我:「小馬哥,你說什麼?」

  我說:「你感覺到什麼了沒有?」

  三娘蹙眉道:「小馬哥,你是在戲弄我?為什麼光動嘴不說話,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我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動,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正在詫異,忽然看到一旁的雷迪嘎嘎跳起來,張大嘴巴指著我,像是在叫,可我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一個一個都怎麼了?我看向雲美,她正捂著嘴,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就算遲鈍如我,這時候也發現不對了,面前的雷迪嘎嘎、雲美和三娘的身影就像浸泡在水裡的人像畫,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眼看就要消失。

  三娘忽然把扇子合上,伸出來遞到我眼前,嘴巴一張一合,那口型儼然是在說「抓住!」。

  我連忙伸手去抓那個扇子,手一揮過去,那扇子兀的消失了。

  我吃了一驚,再抬眼一看,卻見眼前哪還有什麼人,三娘、雲美、雷迪嘎嘎徹底消失在空氣中了!

  「啊!啊!」身後傳來一陣驚叫。

  我一回頭,身後站著方濤、卜潔、許柳海、羊旭、厲正宜和王亮。

  厲正宜滿臉驚恐指著方才幾人站著的方向喊道:「消……消失了!」

  「剛才孔婷還在這裡。」王亮也迷茫的指著身旁對我說:「我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了,連舌頭都不見了。」

  我來回看著屋子,喊道:「三娘?雲美?雷迪嘎嘎?」

  王亮又問:「是不是去別的屋子了?」

  羊旭說:「哪有人能跑的這麼快?」

  普通人是跑不了這麼快,可問題是他們不是普通人。

  我連忙跑回自己屋子看,那五個人也幫著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找,但是整個小二樓都翻遍了,也沒見他們幾個的身影。

  「太不可思議了。」許柳海邊推開一樓左手第二間儲物室的門,伸頭進去看了一眼,又探頭回來,「難道他們真的消失了?」

  他這一系列動作看的我目瞪口呆,那個從不讓人推開門的死小鬼,竟然讓人推開了儲物室的門!

  等許柳海松開手,我連忙跑過去看,許柳海在我身後說:「我看過了,沒有。」

  儲物室果然空空如也,除了那些堆積的家具和箱子什麼都沒有!

  那個小鬼也消失了?!

  這情況出現的太突然,我怔怔的看著那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都消失了?

  他們都不見了?

  就在此時,我腦海裡忽然傳過一聲熟悉的冷哼——貔貅的聲音。

  皮卡丘還在!我連忙激動的在腦中問他:「三娘他們消失到哪裡去了?」

  皮卡丘和我說了一句話,但是這句話讓我太過吃驚,不由得反問出聲:「你說什麼?!」

  這話出口,所有人都望向我這邊,我回頭看著他們,有些艱澀的道:「你們有沒有想過……」

  「其實消失的不是他們,是我們!」

  「我們消失了?」許柳海說,「可是我還在這站著呢啊!」

  「我們看起來是在這站著,但實際上我們已經消失了。也就是說雖然我們看起來像是和原來一樣,其實已經不一樣了,三娘他們還在我們原來呆的地方,但是我們已經不在那地方了,所以不是他們消失消失的是我們。」我問,「你們明白了嗎?」

  眾人迷茫的看著我,齊齊搖頭:「不明白。」

  厲正宜補了一句:「可是我明白了你繞口令說的挺好。」

  我痛苦的捂住了腦門,說:「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在的小二樓,不是原來那個小二樓,是一個和原來一模一樣,但是不是原來的小二樓的小二樓,你們明白了嗎?」

  他們更迷茫了。

  王亮說:「我懷疑我們被帶到了另一個空間。」

  眾人驚道:「原來是這樣!」

  嘿,我說的那麼通俗易懂你們不懂,他說的那麼艱澀你們一下就懂了!

  卜潔忽然叫道:「那我的車!」然後往門口跑去,兩個醫生這時也想起來,跟著跑向門口。

  這時候還在關心車的問題。我跟著他們跑出去一看,頓時傻眼了,那一黑一白兩個車竟然還停在門口!

  這就奇了,那搞出迷霧的始作俑者把人帶來也就算了,竟然把車也帶了回來。

  他們檢查了完了車,走進了依然籠罩在遠方的霧,然後回到屋子,羊旭說:「我感覺這和之前沒有什麼變化。」

  王亮說:「既然倒計時已經變成了零,那變化肯定就已經開始了。」

  許柳海說:「你的意思是有人把我們綁架到這裡來?」

  「不一定是人。咱思維嚴密一點,」我說,「應該是『有什麼東西』把我們綁架到這裡來。」

  厲正宜罵道:「我靠,什麼東西?是鬼還是妖怪?你當是寫恐怖小說呢嗎?」

  我糾正他:「不排除是外星人,如果這樣那就是科幻小說了。」

  「那『那個東西』有什麼目的?」卜潔問,「『它』為什麼要綁架我們?」

  按照上次男人頭的經歷,結果顯而易見,我說:「『它』會殺了我們!」

  此話一出,全部人都被鎮住了。

  「我們和他無冤無仇。」卜潔抖了一下,問:「『它』為什麼要殺我們?」

  「……」我想了一會兒,說,「我估摸著,這就是傳說中的沒有理由的遇到就得死的無差別殺人了。」

  「可是『它』如果真有把我們在瞬間轉移到另一個房間的能力。」羊旭問,「『它』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們,還要把我們帶來這裡?這不合理。」

  我說:「可能『它』是個變態。變態做啥事都不稀奇,雷迪嘎嘎還拿尿捏泥巴呢。」

  他們問了這麼多沒人知道的問題,我費勁心思解釋,可是他們看我的目光卻越來越懷疑。

  王亮低聲和我說:「你再說下去他們就覺得你是變態了。」

  我咳嗽一聲,說:「總而言之,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最好聚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

  「夠了!」方濤忽然拍著桌子對我罵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裝神弄鬼的有完沒完!」

  我反問:「我有什麼目的?」

  「先是莫名其妙的霧,然後是牆上莫名其妙的數字,其他人莫名其妙的都不見了,最後你還莫名其妙的扯淡說什麼有人要殺我們!」方濤吼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想要錢嗎!想勒索嗎?直說就行了!」

  他掏出錢包摔在桌上:「老子有的是錢!錢給你,把霧散了讓我們走!」卜潔連忙把他拉開,說,「算了算了。」

  「算什麼算,他一看就不像個好人,你也看到二樓那間陰陽怪氣的屋子了,誰見過專門開一個房間放個破道士像的!」

  我說:「什麼破道士像,說話好聽點,那是我師父。」

  「你的意思是你也是道士?」方濤冷笑。

  我說:「你這是信不過我還是怎麼樣?我還真是道士。」

  「信你?之前在醫院裡冒充我朋友?」方濤說,「你讓我信你?」

  他這必話一出我確實沒法反駁了,我總不能說那是我帶著他未來的孩子投胎去打探情況結果沒投成吧。

  「兩邊都消消氣。」厲正宜過來勸架,然後對著我說,「你空口白話說你是道士,我們確實不能相信,這樣吧,你表演點什麼法術給我們看吧?」

  王亮擔憂的看了我一眼,問:「什麼法術。」

  厲正宜說:「吞劍,撞牆,拿刀砍自己不死之類的。」

  我算看出來了,他還在記恨我那天破壞他的好事。

  方濤說:「總而言之,我不會和這種人在一起的。」說完,氣呼呼的上樓了,卜潔連忙跟在他身後跑了上去。

  我沖他罵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誰在乎你那臭錢!」然後把桌上的錢包拿起來揣自己褲兜裡,看向起其他幾個人,那兩個醫生中顯然是院長拿主意,於是我問向許柳海:「你信不信我說的話?」

  許柳海說了一句特別高深的話:「小馬啊,對不起,我是無神論者。」然後帶著羊旭上樓了,厲正宜看了我們一眼,也跟著跑了上去。

  真巧,我原來也是無神論者。

  本來就危險,又一個一個全分散了,這不是找死嗎。

  王亮朝我搖搖頭,說:「我去看看廚房還有沒有吃的。」然後進了廚房。

  我歎了口氣,准備跟著他進去,忽然肩膀一沉,似乎是被人摁住了。

  我先是一愣,然後身上一陣發毛,這屋裡目前只有七個人,其他五個我親眼目睹他們上了樓,剩下的一個又在我面前,那摁住我肩膀的「人」又是誰?

  眼看前面的王亮就要走進廚房,我肩膀上那只手的涼氣已經隔著衣服滲到我皮膚裡,身後那東西顯然不是人!

  情急之下,我顧不上多想,一把抓住那肩上的手,一彎腰,一個過肩摔將那「東西」摔了過去。

  只聽得「哎呦」一聲,那聲音竟然挺熟,我再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是男人頭嘛。

  不過現在叫他男人頭顯然已經不合適了——他竟然有了一個身子!

  王亮聽到聲響,轉過來看,說:「我就在想你也看到了倒計時怎麼就沒來,你躲哪去了?」

  男人頭,不,關興笨拙的撓撓頭,說:「I don't know,我剛才一睜眼,就看到你們站在這裡,然後我爬起來拍米斯特馬的肩膀,誰知道他忽然摔我。」

  神出鬼沒的在鬼屋裡拍人肩膀,不摔你摔誰。

  貔貅道:「看來他到這裡的時間比我們晚,或許是因為鬼魂和人類的體質不同,才會有這樣的時間差。」

  男人頭拍拍衣服站起來。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奇怪,頭是挺正常,頭發梳的油光珵亮,露出個大額頭,身上卻穿著件粗布短褂子,腳上是一雙簡陋的草鞋。

  現代的頭配了個穿越的身體。我一下就樂了,問:「你哪裡找來的身體。」

  關興一邊活動身體一邊說:「我就說為什麼我找不到這個身體,原來它一直在這裡。」

  王亮說:「這麼說,現在這個小二樓所處的空間,和你們曾經來過的那個小二樓的空間是一樣的?」

  關興聞言,拍著腦門道:「對!就是這樣!那麼我弟也一定在這裡!」說完,抬起頭環顧四周,叫道:「關武?關武?」

  「別叫了,鬼都是無所不知的。」我說:「他要真在這裡,不用你找他肯定自己也會來找你。」

  關興點點頭,說:「you're right!」

  我說:「這副打扮你就別拽英文出來了,太驚悚了。」說完,看見關興腦袋後面貼了個紅色的東西,仔細一看,是個紅色的小布包,外面繡著一個字,隱隱約約是個褔字。就把這情況和關興說了。

  關興驚道:「這就是我弟給我的護身符。」說完,伸手去扯,卻扯不下來,我也伸手去拽,那護身符像是黏在關興頭上一般,紋絲不動。

  最後關興放棄一般的歎道:「算了,就留它在那裡吧。」

  接著我們檢查了廚房,發現早上雲美買回來的食物完完整整的擺在那裡。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王亮說:「這情況是不是說明,雖然是在另一個空間裡,但是有變化的只是人?」

  關興說:「也就是說,物品什麼的都沒有變化?可是這有什麼用?」

  王亮想了一會兒,忽然叫道:「我們可以打電話!」然後從褲子裡掏出手機看。

  我也連忙掏出手機,但看了一眼就失望了,藍屏手機上一格信號都沒有。

  我這麼樸實的藍屏手機上都沒有信號,就不要說王亮那華而不實的智能手機了。

  樓上的五個人約好了一樣,見我們三個進了屋才鬼鬼祟祟的下來吃了點東西就又躲瘟神一樣躲回去了。

  見我們三個沒事干,我翻出來一個撲克,三個人一起斗地主。

  不知道打了多少輪,估計已經是晚上了,大家瞌睡蟲都上來,正是迷糊的時候,忽然聽得外面有人一陣慘叫:「啊!!!」

  那聲音淒厲的很,把人的瞌睡全嚇走了。

  我連忙打開門喊:「怎麼了?」

  大廳裡一片漆黑,我摸索著拉了燈繩,只見厲正宜坐在樓梯,雙手顫抖著指著桌子的方向,道:「人……死人!」

  我們看過去,那裡什麼也沒有,王亮問:「什麼死人?」

  厲正宜顫抖著說:「就在那裡!剛才桌上擺著蠟燭,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穿著古代衣服,帶著個官差的帽子,身體被一個棍子穿透了,地上全是斷肢……好、好像還有腸子!」

  是那兩個死去的官差!

  聽到他的描述,我們幾個心裡馬上就清楚了。

  關興自言自語的默念道:「既然官差在這裡,那我弟肯定也在這!」然後沖上去抓著厲正宜問,「你還看到什麼了?看沒看到一個十五歲左右的boy?」

  厲正宜還在哆嗦:「什、什麼包?」

  「boy!男孩!」關興急的話都說不利索:「就是一個男人。」

  厲正宜這才反應過來,奇怪的打量關興:「你、你是誰?」

  關興說:「你先別管我是誰,你先說看沒看到過那個男的,穿的和我一樣!長的也和我差不多!」

  厲正宜說:「什麼?」

  關興已經急的不行,哪裡有時間讓他冷靜,雙手扶著厲正宜的臉說:「你看清楚了,他是我弟,長的和我有七八分相象!你看!你看!你有沒有印象!」說完,還扭頭想讓厲正宜看的更詳盡一點,誰知道他扭得太過用力,脖子咯登一聲,就和頭分離了。

  然後關興的頭就咕隆咕隆的掉在地上,掉的時候還在急切切地問:「你看到沒有?看到沒有?」

  厲正宜腦袋還被關興摁著,這一幕一個鏡頭都沒拉的看完了。看完之後臉色蒼白,張著嘴看著關興滾下去的頭,又看看我們,顫抖著問我和王亮:「你們……看到了沒有?」

  我低頭玩手機,王亮抬頭望天。關興的身體松開了厲正宜,連忙跟著去追自己的頭。

  厲正宜摸了摸自己的臉,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原來一直覺得這人揍死不活該,這時候我才第一次同情這家伙,沒來這空間之前被雷迪嘎嘎纏著,來了以後又被男人頭嚇,他的人生看起來也非常坎坷。

  男人頭剛把腦袋安上,樓上又傳來腳步聲,看來是那幾個人被吵醒了。為防止酒糟鼻的慘劇再發生,王亮連忙把男人頭推回屋。

  他倆剛閃身進屋,那邊方濤兩口子已經走下了樓,卜潔縮在方濤身後,還在發抖,方濤的臉色也不好看,問:「怎麼了?」

  我想著樓上的人下來了見厲正宜暈了我什麼急救措施不做也不好,就捏著他的鼻子往他臉上糊了兩巴掌。

  這手段還真管用,厲正宜身體一抖,立馬清醒著跳起來叫道:「有鬼!有鬼!」

  方濤和卜潔對視了一眼,不說話了。

  「什麼……鬼!?」跟在方濤夫妻身後的羊旭腳底一滑險些摔倒,許柳海扶住他,低聲說了句小心點。

  厲正宜見人來全了,站起來比劃著把剛才看到那兩個官差的事說了一遍。怕別人不信,又指著我說道:「剛才他們也看到了,後面又出來一個鬼,頭發梳的油光增亮。穿著件古代時期的衣服,還拿英文跟我說話!」

  他問剛走過來的王亮:「你看到了吧?」

  王亮搖頭說:「沒有。」

  厲正宜又問我:「你肯定看到了。」

  「你真幽默。」我也搖頭說:「那鬼穿這樣還說英語,他生前肯定是拍周星馳電影的!」

  厲正宜說:「不可能……你們怎麼沒看到……」然後他望向其他幾個人,「你們都不相信我?他用英語問我看沒看到什麼boy什麼小男孩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話一出口,羊旭的臉馬上就變了:「小男孩?難道是……」

  許柳海咳嗽了一聲道:「什麼?」

  他阻止的太晚,羊旭那句話卻沒有止住,完全說出來了:「難道是我們看到的那個?」

  方濤夫妻轉頭望向他,卜潔喃喃說道:「果然……你們也看到了……這屋子裡究竟有多少……」

  果然你們也看到了?我聽到這話看向卜潔,她這話說得有點問題,一般人都會用竟然,她竟然用了果然,像是在之前已經意料到那倆醫生會見鬼一樣。

  但怎麼看,那倆醫生也不像衰的能天天見鬼人。

  王亮顯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問那夫妻:「你們也見到鬼了?」

  卜潔愣了一下,本來就很蒼白的臉變得更白了,低下頭不說話。方濤怒道:「我實在受不了了!沒法和你們這群裝神弄鬼的在一起!」

  說完拉著卜潔走出小二樓,從窗戶看,他倆走到了自己的車旁邊,不知道在說什麼。

  許柳海問羊旭:「我怎麼看這女的這麼眼熟?」

  羊旭說:「我記得這個女的,是在咱們醫院生孩子生出死胎的那個。」

  許柳海說:「哦,是她啊,才出院沒幾天吧,這麼吹風受的了嗎?」

  我也記得她之前幾天還在高級病房躺著,怎麼突然就出院了。不過我對女人坐月子這事不了解,想想就罷了,轉頭問兩個醫生我更感興趣的事情:「你們看到小男孩的鬼魂了?」

  許柳海咳嗽了一聲,說:「啊,嗯。」

  我問:「什麼樣的小男孩?」

  羊旭說:「是我們醫院的一個病患。前一陣子做手術,死掉了。」

  王亮問:「手術失敗?」

  許柳海說:「這手術是羊醫生主刀,難度本身就很高,國內沒有幾個成功的病例。」

  身為一個醫生,名字卻這麼不吉利。要是我是那小孩的家長肯定不願意讓羊旭主刀,不過這個結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來以為他們看到的是一樓那個悶葫蘆小鬼,再不濟也應該是男人頭的弟弟,怎麼突然又多冒出來了一個?

  貔貅道:「我能感覺這樓現在鬼氣森森,但是這些鬼沒有一個是我們熟悉的。」

  你這馬後炮。我在心裡問他:「那那些鬼是干嘛的?」

  貔貅道:「這裡有兩撥鬼,一撥是關興那時死的。」

  我說:「另外一撥呢?」

  貔貅道:「另外一撥是尋仇的。」

  尋仇?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我的人生,雖然強子一直說我這人就算不利己也要損人,但是這絕對是個誤會,就像我小學時候扶一個走路不利落的老太太過馬路,那老太太一路上一直說「同學……同學……」我以為她要感謝我,很驕傲的說:「奶奶,不用謝,我的名字是紅領巾。」然後就開心的跑了,結果隔了一條馬路聽見那老太太在吼:「我不想過馬路!」

  這種事情對我之後的人生影響比較大,造成我男子漢的完美性格中,有了令人憐惜的脆弱陰暗的一面。但是也僅限於此,除了有美女一眼相中,我卻得不到我的身心由愛生恨的情債以外,我實在想象不到會有什麼人能再來尋仇。

  這時方濤夫妻已經說完話過來,方濤一副很累的樣子,說:「我老婆說讓我聽你們的,所以我同意和你們一起了。咱們聚在一起,晚上輪流值班吧。」

  他之前還死鴨子嘴硬,怎麼這會兒就變了。

  貔貅問和我說:「你看外面。」

  我往外望去,說:「什麼都沒有啊。」

  貔貅說:「在那輛白色的車上,有一個女鬼,正看向這邊。」

  白色的車,那不是方濤夫妻的嘛?我望過去,太遠了什麼也看不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 05:03 PM

第十章 異度空間

  我們總共七個人,其中六個大老爺們,就卜潔一個女的,於是商量下來,兩個人一班的輪班,一個晚上輪三班。

  這五個人對我和王亮還有戒心,把我們分開了,我和羊旭一組,方濤和王亮一班,醫院院長和酒糟鼻一班。

  分完班,幾個人從樓上拖了被褥全擠到三娘的屋裡,女的睡床男的打地鋪。這一折騰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不早,但也沒人有睡意。

  那房間門開著,我和羊旭坐在客廳裡一眼就能看到裡面。羊旭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在客廳裡轉悠著上下打量著房屋。

  我不斷換角度觀察著三娘的屋子,這是個難得的經驗,等以後回去了,我就能找准角度快准狠的偷瞄到三娘。

  看著看著,忽然瞟到樓上下來一個穿著古代衣服的兵差,睡眼朦朧的往下走,一步沒走穩,險些從樓上摔下來,那兵差連忙扶住把手穩住了,然後洩憤似的踢了牆一腳,罵道:「這什麼鬼地方!」

  我心裡一驚,連忙揉了眼睛去看,那人影卻不見了。

  「你看到了沒有?」我在心裡問貔貅。

  「看到了。」貔貅道。

  羊旭還在周圍轉悠。三娘房裡的五個人偶爾翻個身,也不知道睡沒睡著,我一動不動的盯著樓梯看,希望能再看到些什麼。

  結果那畫面再也沒有出現。

  過了一會兒,厲正宜和許柳海兩個爬起來上廁所。

  廁所就一個,那倆人發現對方意圖以後,都加快了腳步往廁所跑。酒糟鼻體力比年過半百的許柳海好,三步兩步就跑到廁所門口,拉著門就要進,許柳海慢了半步沒搶上,但是反應也不慢,一把抓住厲正宜的手。

  厲正宜問:「干嗎?」

  許柳海說:「同志,我這是為你好,廁所都陰,你貿貿然沖進去,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

  厲正宜愣了,許柳海說:「我先幫你看看。」然後一個閃步沖進了廁所,關上門。

  厲正宜問:「裡面有鬼嗎?你快說,我尿急!」

  「我再幫你仔細看看啊。」許柳海邊說邊把廁所門別上了。

  厲正宜聽到鎖門的聲音,嚇了一跳,問我們:「這裡面真有什麼?」

  我說:「甭問了,那老同志不信這些。」

  厲正宜這才反應過來被人耍了,罵了一句我操,提著褲子就往外面跑。

  羊旭看著廁所門,問我:「這裡面真不會有什麼吧?」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人家鬼和你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干嗎忍著臭味呆在廁所裡嚇唬你們啊,熏都熏死了。」我說,「既然沒做虧心事,就不用怕鬼敲門。」

  羊旭說:「可是那個小孩……」

  我說:「救不了又不管你們的事,小孩能知道什麼啊,說不定是來報恩的。」

  羊旭說:「其實那時……」他看著廁所門不說話了。

  許柳海上完廁所推門出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小羊,怎麼樣,你要是累了,我和你換班。」

  羊旭干笑道:「不累,沒事。」

  這倆人之間有什麼秘密。

  也就是在此時,房外傳來酒糟鼻的尖叫:「哇!」

  我們愣了一下,房內剩下的兩個男人一骨碌爬起來。

  王亮跑到我身邊問道:「怎麼回事?」方濤和羊旭跑了出去,連卜潔都踉踉蹌蹌的往外跑。

  我邊往門外跑邊說:「厲正宜出去上廁所了。」

  出了門,只見厲正宜哆哆嗦嗦的貼在牆上,張著嘴,一臉驚恐。

  見我們過來,厲正宜哆嗦著說:「有……有……有……」

  「有鬼是吧。」我說,「這台詞也不新鮮了,我都記下來了,你怎麼還說不順。」

  羊旭問:「怎麼回事?」

  厲正宜指著前面:「那……那……那裡……」

  我聽不下去,過去拍著他的肩膀說:「哥們,你淡定點,已經被嚇這麼多次,怎麼樣也習慣了吧,現在還怕,你適應力是不是太差了?」

  厲正宜又咽了一口吐沫,這才說:「剛才我出來尿尿,尿到一半忽然看到前面背著我站著個人,一條烏黑的大辮子,我想著哪家的姑娘一個人半夜跑到這裡,多危險。」

  許柳海懷疑的問:「這房子裡還有其他的人?」

  厲正宜說:「你們不信我?」

  「我相信你。」卜潔別過臉,一手指著他褲子說,「所以你先把拉鏈拉上說話。」

  厲正宜低頭一看,哎呦了一聲,連忙拉上褲子拉鏈,說:「你看這個就是物證,我確實撒尿撒到一半。」

  「別扯那些,」方濤高聲道,「說重點!」

  「然後我就好心上前去問她,誰知道一拍肩,他轉過身來,你們猜怎麼著?」厲正宜說著說著竟然得意起來,環視我們問道。

  我們沒人搭腔。厲正宜又自說自話的道:「他竟然是個男的!看起來年紀不大,肯定未成年,充其量十五、六歲,那頭型就跟電視裡演清朝戲的人一樣!露著個大額頭,梳著根大辮子!還穿著一件不知道是什麼料子,摸起來特別粗糙的古代衣服。

  「我當時一看心裡就想壞了,現在哪有正常人梳這個發型?可是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那男的沒看我,雙眼直直的也不知道看向哪裡,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哥,我對不起你。』然後眼睛就流出兩道血!那是真的血啊,跟眼淚一樣流下來了!

  「然後那男人低下頭,我也不知道為啥也低頭跟著他看,一看我就傻了,他的胸膛被一把刀刺穿了,刀從後背戳進去,從前胸出來。

  「我當時就傻了,誰都知道這樣就活不了了啊,結果那男鬼還看著我又問了一句:『你見到我哥沒?』哎呦你們是沒見過啊,那流著血淚的臉看人多恐怖。」

  羊旭問:「所以你才慘叫?」

  厲正宜說:「我一叫那鬼就消失了,然後你們就跑出來了。」

  王亮低聲對我說:「看來這應該就是關興的弟弟了。」

  雖然本身就沒做多少期望,但是聽到他已經就死了的消息,我心裡還是有點唏噓。

  這次另外四人倒是沒做多少質疑,只是神色都凝重了幾分。回去之後,酒糟鼻說他睡不著覺,就和許柳海先值班守夜。

  許柳海的表情十分壓抑,這值班名單基本上都是他定的,他不信我和王亮,於是刷了個小花招,沒讓我和王亮和他一組,但是就現在的情況看起來,酒糟鼻一晚上見了好幾次鬼體質很靈異,和他在一起危險系數也不低。

  我和王亮回去以後借口拿東西回到我屋子裡,把這件事和男人頭說了,男人頭愣了半晌,歎了口氣道:「他果然在這裡……我早就想到他可能已經死了……果然……」

  我說:「雖然他已經死了,可是看樣子他還留在這屋子裡找你。」

  「我已經看出來了,這屋子的空間在七界之外。」貔貅跟我說,「只要呆在這屋子,就沒法投胎轉世。」

  我把這話轉告給男人頭,男人頭說:「我既然來了,那就要帶他離開這裡,我們兄弟倆一起去投胎!不然我沒臉下去見我爹娘!我去找他!」

  說完就從窗戶翻了出去。

  願望是美好的事實是殘酷的,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怎麼出去,集體困在這裡,不要說男人頭的弟弟,連我們都沒法投胎。

  想到這裡,我忽然想到苟富貴送給我的狗哨。

  也不知道那東西在這裡管用不,我連忙掏出哨子吹了一下。

  跟原來一樣,依然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又吹了幾聲,什麼都沒發生,也沒看見苟富貴和勿相忘的身影。

  看來是沒用。

  我剛要把哨子收起來,貔貅忽然道:「等下,你在吹的哨子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這個空間結界的波動,你再吹吹看!」

  那麼神?我一聽,連忙拿起哨子又吹了幾下。

  貔貅道:「果然沒錯,這哨音能引起結界的波動。」

  我說:「那有什麼好處?」

  貔貅道:「你再吹,我用靈力突破空間!」

  聽了這話,我馬上鼓起腮幫子卯足了勁兒吹。

  王亮聽不到我和貔貅的對話,在旁邊見我吹了半天哨子,很同情的對我說:「這哨子壞了吧?別吹了,我們公司廣告處這種哨子有一大把,什麼時候我給你拿一些過來。」

  他話音剛落,只見我胸口的貔貅掛件閃出一道白光,那白光如同刀一般劈在空氣中,竟在空氣中劈開一個裂口,而那裂口逐漸擴大,裂口中間竟然顯現出畫面。

  那畫面中也是我的這個房間,不同的是房間內站著幾個人,正吃驚的看向這邊:「馬力術?!王亮?!」

  裂口那面的幾個人儼然是三娘、雲美、孔婷和雷迪嘎嘎。

  面前的畫面越來越大,幾分鍾的功夫,三娘雲美雷迪嘎嘎已經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了。

  王亮馬上向站在床邊的孔婷走去。

  在這無親無故、擔驚受怕的當兒,忽然看到這幾個熟悉的面孔,我神經全部緩解了,感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三娘顯然沒有想到會突然看到我們,驚訝的睜大了那雙媚到極致的眼睛,我心裡一蕩,叫道:「哎呀同志們,我想死你們了!」然後頭發一甩張開懷抱就向三娘跑去。

  眼看就要抱到三娘,雷迪嘎嘎橫空出世,抹了一把鼻涕插到我和三娘之間沖我迎來,樂呵呵的說:「我也想死你了。」

  在這千鈞一發的危險時刻,我走南闖北在城市裡,躲城管在小區裡躲保安的功夫底子就顯現出來了,我一揮手腰身一個後彎,右腿往左腿前面一絆,就以一個相當瀟灑的姿勢摔倒了。

  雷迪嘎嘎已經到了我跟前,那傻帽不知道剎車,直直沖我奔來,我連忙劈開腿給他緩沖的機會和空蕩,他還撒著歡往前走,雲美在一旁叫道:「小心!」

  眼看他一腳就要踏的我斷子絕孫,我已經來不及再多做動作,只能伸手擋住褲子,打算擋住雷迪嘎嘎改變我一生的這一腳。

  有個挖坑不愛填的作者說過一句話——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而在這一刻我明白了,比人心更可怕的,就是雷迪嘎嘎!

  因為在那一瞬間,我清楚的看到雷迪嘎嘎的腳,穿過了我的手直奔我的要害而去!

  我勒個去,這不是耍賴麼!

  不踏手專門踏我那裡!

  我這念頭剛起,卻見雷迪嘎嘎的腳直直穿過我的身體踩在地上。

  雷迪嘎嘎接下來的幾步每步都穿過我的身體踩到了地上,他一鼓作氣跑到門口,然後回頭看我,奇怪的說:「哎呦?」

  「你們所看到的都不是實體。」貔貅道,「我沒有辦法撕破這個空間,所以你們彼此看到的都只是個幻影,你們必須長話短說,我的靈力堅持不了多久。」

  「你們找到回來的方法了麼?」雲美問我。

  「沒有。」我說,「不過我發現一個問題,就是這幾波人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什麼聯系,可是都隱瞞著各自的秘密。」

  王亮點頭道:「這點我也看出來了。」

  我說:「所以我覺得這些人聯系在一起,並不是偶然。」

  「也就素說,素有人故意這樣做?」孔婷說,「可素為蝦米呢?」

  我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還得調查一下。」

  說到這裡,苟富貴、勿相忘兩個鬼差穿牆而過,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找我?」

  我說:「來的正好,調查這個東西,你們最在行,你們幫我調查一下那幾個人……」說道一半,眼前卻一道白光閃過,周圍情景漸漸扭曲起來。

  「我撐不住了。」貔貅道,「聯系要斷了!」

  就在他說話的功夫,周圍的場景已經扭曲著縮小,逐漸回歸成為一條裂縫,並以極快的速度縮小。

  在空間消失的一瞬間,三娘正好轉臉看向這邊,我倆一對眼,我好像似乎大概也許可能在那一瞬間,看到了她的眼裡寫滿的關心和擔憂。

  那裂縫就像關掉的電視,嗖的一下消失了。

  我心裡一下子高興起來,當一個女人對你表示關心的時候,那就說明她不討厭你,你倆有戲,我心裡劃算著等什麼時候從這裡出去我倆可以出去逛逛,約個會,旅個游什麼的把這革命情誼培養的更深。

  那幾個人的影響一消失,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了。

  「怎麼回事?」王亮還沒反應過來,問道,「怎麼沒了?」

  貔貅對他道:「時間到了。」

  王亮說:「能不能再聯系一次,我還想再看看孔婷。」

  貔貅沉默了,我在腦中叫了兩聲他也沒反應,按這情況算來大概是法力消耗過度又睡著了。

  王亮還在看著貔貅等回音,我說:「別想了,這一看就是必殺技,必殺技你知道麼?一段時間只能出一次。誰家必殺技能使勁連續用?又不是批發大白菜,這用完都要等蓄力的。」

  王亮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說:「我們看能不能先把那幾個人的秘密都套出來。」

  王亮點頭道:「也對,都套出來,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

  剛說完就聽見有人推門道:「套什麼?」

  我轉頭一看,許柳海面色不善的站在門口,表情十分陰森。

  我哈哈了兩聲,說:「天冷了,穿個外套。」

  然後和王亮往外走,走過許柳海身邊的時候,許柳海說:「我聽到你們說什麼線索,你們是警察還是記者?」

  我和王亮倆人都是一愣,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問道:「啊?」

  許柳海又看看我們,頓了一下,沒事人一樣的笑道:「沒事沒事,好奇,隨便問問,哈哈哈哈。」

  方濤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三娘房間的門口,望著我們道:「快點,都在等你們睡覺呢。」

  我心裡猜到他們還是對我倆有猜疑,但是表面上什麼也沒說,打著哈哈說:「你們太客氣了,等我們干什麼啊,先睡你們的嘛。」

  等我和王亮進了屋,那幾個人才躺下。

  我左邊睡著王亮右邊躺著羊旭,方濤睡在床邊,和他老婆挨在一起,外面許柳海和厲正宜在守門。

  大晚上折騰了好幾回按理說所有人都應該累了,但是處在這種環境中,沒有人有睡意,尤其是我身旁的羊旭,跟被蟲子叮了一樣,翻身翻個沒完。

  大半夜的萬物寂靜,就這麼點聲音,越聽越煩,我忍無可忍,正打算警告他,忽然聽得有絲奇怪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嗚……

  那聲音細微微的,斷斷續續,聽得也不真切。

  嗚嗚嗚……好……嗚嗚嗚……

  我用胳膊碰了一下王亮,問:「你聽到啥聲音了沒?」

  王亮偏過頭聽了一會兒說:「什麼聲音?沒有啊。」

  我說:「你聽,嗚嗚嗚的……哎……好像還在說什麼……」

  「沒聽到。」王亮翻過身,對著我說,「你耳鳴吧?」

  耳鳴都是嗡嗡的聲音,怎麼會有人說話,又不是收音機。

  嗚嗚嗚……好……嗚嗚嗚……叔……

  那聲音越聽越近,逐漸變得清楚起來。

  嗚嗚嗚……好疼啊……嗚嗚嗚……叔叔……好疼啊……

  帶著稚氣的聲音,像是個小孩子在哭。

  我家裡的鬼怪都是大人,就一樓一個的小鬼還是個自閉不愛說話的,所以聽到這個那略帶撒嬌的幼稚聲音我能肯定這只鬼不是我養的。

  又是新的鬼?

  好疼啊……好疼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羊旭已經不再翻身了,因為睡在隔壁,所以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體非常僵硬。而且隨著那聲音的靠近,越來越緊繃。

  知道王亮聽不到這個聲音,我本來以為其他人也聽不到,現在看起來,羊旭應該也能聽到。

  嗚嗚嗚……叔叔……是我不乖麼……嗚嗚嗚……

  我忽然想起來,羊旭和許柳海之前提到的那個「小孩」。

  他們看到的和方濤夫妻以及厲正宜看到應該都不是同一批鬼。

  嗚嗚嗚……叔叔……嗚嗚嗚……

  最後那聲音就停在耳邊,仿佛有人在耳邊耳語一樣。

  我能明顯的感覺到羊旭抖了一下,然後他的頭動了,似乎是仰起了頭向上看。

  我連忙側頭去看,只見羊旭的頭頂,正趴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鬼,烏黑的眸子一點光澤都沒有。

  他的臉正對著羊旭的臉,木偶一般的重復道:「好疼啊……嗚嗚嗚……好疼啊……」

  羊旭估計被嚇傻了,保持看著那小鬼的動作動也不動,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鬼沒看我,旁邊的人都看不見那小鬼,顯而易見這小鬼就是沖他來的。

  我在心裡琢磨到底是站出來罵一句這誰家的熊孩子,把這小鬼踹出去,還是要裝作沒看翻個身裝睡。

  不知道這小鬼的底細前面一條顯然風險很大,後面一條比較符合我的處世哲學,但是那小鬼要是把羊旭搞死了我旁邊睡個死人那更嚇人。

  如此糾結半天,我終於做出了決定,敵不動,我不動,等我想到了制服他的法子,他動我再動。

  剛做了這個決定,那小鬼忽然停止了哭泣,把頭一點一點向我轉過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慢慢轉到我跟前。

  嘿,表情裝的挺文靜卻一點都不老實,說動你還真動!

  小鬼的臉已經轉了過來,我看到了他那雙無神的眸子。

  我一陣發毛,心裡想到小孩最怕嚇唬,敵強我弱,我強則敵弱,於是故作凶狠的罵道:「看什麼!看!看!再看就把你喝掉!……不對,收掉!」

  我這邊尚在說話,那小孩的頭卻又往後扭了一些,那目光縱使沒有焦距,也能看出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在門口。

  我奇怪的向門口望去,只聽得門口一陣腳步聲,然後許柳海出現在門口,慌張的問道:「我好像聽到這裡有些聲音。」

  說到一半,顯然是看到屋裡的小鬼,愣住了,指著小鬼驚慌的說不出話來。

  那小鬼盯著許柳海,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顯現出一絲怒意,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這聲音和原來的音調明顯不同,帶著明顯的怒意。

  在下一瞬間,那小鬼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像只脫韁的野狗一樣撲向許柳海!

  這小鬼五指張開,像是要從許柳海身體裡挖出來什麼。

  「啊!」許柳海發出一聲慘叫,坐到地上。

  卻見那小鬼穿過許柳海的身體,沖進地裡,消失了。

  許柳海摸著自己的心口,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干什麼!」方濤坐起來,對著許柳海罵道,「吵什麼!」

  羊旭這才爬起來,問:「院……院長……你看見了?」

  「看見什麼?」王亮奇怪的問道。

  「沒……」許柳海哆哆嗦嗦從兜裡掏出瓶藥,塞了幾顆到口裡,然後慢慢撫著胸口,揮手道,「沒……什麼。」

  卜潔抖了一下,問方濤:「是不是……又見鬼了?」

  「……」方濤瞪她一眼,沒說話。

  「怎麼了怎麼了?」厲正宜跑過來,看著房內的情況和許柳海的狼狽樣,笑的很欣慰:「哎呦你也看到了?我就說嘛,怎麼可能光我一個人見鬼,要見咱大家都得見,誰也跑不了。」

  許柳海被嚇得不輕,還在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氣。

  方濤說:「看你這樣也值不了班了,我們換班吧。」

  我一直覺得這人私心很重,忽然聽到他說這種話,不禁感到驚奇。

  羊旭點點頭,說:「院長,你休息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王亮也坐起來准備出去值班,看到羊旭走出房間的背影,忽然一愣,轉頭問我:「你有沒有覺得這人背景特別眼熟。」

  被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羊旭的背影好像在哪裡見過。

  可是背影這東西又不比正面,辨識度不高,也不會在腦海裡留下深刻印象。我說:「他是醫生,估計我們上次在醫院碰見了。」

  王亮猶豫著點頭道:「可能。」

  許柳海吃的藥有鎮定作用,平靜下來以後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厲正宜看著他說道:「這死老頭子睡的倒香,我想睡覺被嚇得睡不著。」

  「我平時睡覺不好,」卜潔說:「所以隨身帶著安眠藥,你要不要?」

  厲正宜連忙伸出手,道:「要!要!這要是再睡不著我就真要死到這了。」

  羊旭聽了,也說:「那也給我兩片。」

  卜潔給他倆倒了幾片,問我:「你要麼?」

  我打小身體就好,感冒藥都吃的少,更不要說這什麼安眠藥了,聽著就覺得□人,連忙搖手拒絕了,說:「我一閉眼就睡著了。」說完,打了個哈欠,躺下來假寐。

  那安眠藥還真管用,過了一會兒,厲正宜和羊旭就打起了呼嚕。

  方濤在客廳和王亮說:「我出去看看。」

  王亮說:「太危險了,還是在屋裡呆著吧。」

  方濤不耐煩的說:「沒關系,有事我也認了。」然後就聽見往外走的腳步聲。

  卜潔聽到這聲音,連忙從床上下來,晃晃悠悠的說:「我和你一起去。」

  王亮規規矩矩的在客廳裡坐著,那倆口子一出去,屋子裡除了呼嚕聲就再沒別的聲音了。

  我在那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中思索,現在看起來這幾個人都有秘密,只有我和王亮比較清白,根據偵探片懸疑片動畫片的定律,沒有秘密又被牽扯進來的那就肯定是主角,不是當偵探就是當救世主,所以如果我倆不動手解開謎團,遵循自然科學發展的必然規律,他們這幾個一個個都得死。

  我身負重擔,得好好考慮一下怎麼拯救他們。

  我非常認真的思索著。

  思索著,思索著,就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被人搖醒,抬頭一看,是王亮。

  「那倆人還沒回來。」王亮說,「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我聽了這話,連忙起來,和王亮出去看。繞著房子找了一圈,卻沒有看到那對夫妻的蹤影,於是我們又走到他們停車的地方,黑天看不清,走近了,才發現那倆人果然站在車附近。

  方濤罵道:「你還嫌咱們麻煩不夠多嗎?今天我聽那院長說,那馬力術和王亮兩個人好像是警察還是記者,無論是哪個,只要讓他們發現,咱們就完了。這種時候你還給我添事。」

  「我怎麼知道是誰,」卜潔說:「忽然蹦出一個人,我以為是她,誰知道這裡還有外人……」

  看到我們走過來,兩個人都噤了聲。

  不知道他們又在隱瞞什麼,氣氛忽然變得有點詭異。

  王亮咳嗽了一聲,說:「你們怎麼還不回去?」

  方濤問:「這就回去了?」說完拉著卜潔走了兩步,卜潔不放心的低聲說:「車……」

  「車什麼?說了放在這裡沒問題!」方濤不耐煩的答道,回頭看我們,「你們不走?」

  我和王亮暗地裡對看了一眼,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呆著屋裡太悶了,讓他陪我出來轉轉透口氣。」

  說完,我倆向另一個方向走。

  走過牆拐角,我倆馬上趴在牆邊看。那對夫妻站在原地往這邊看了十幾分鍾,才進了房子。

  見他們進了門,王亮小聲問我:「你想到了什麼?」

  我說:「他們好像很在意他們的車。」

  王亮點頭:「我覺得裡面應該有什麼東西。」

  我說:「你的腦子不錯,和我想的一樣,如果長得像我一樣帥,那一定能更受歡迎。」

  王亮說:「那咱過去看看?」

  於是我倆貓著腰,小心的繞回了方濤的車附近。

  我試著拉了拉車門,扭頭對王亮說:「不要說這黑燈瞎火的不好調查,就是白天,這車鎖的這麼嚴實,我們也查不出來什麼。」

  我特別想念雷迪嘎嘎。

  等我把手收回來,忽然覺得手上濕乎乎的,奇道:「哎,這門上怎麼濕乎乎的?」

  王亮伸頭看了看我的手,說:「汽油?」

  我說:「汽油哪是這個味。」

  「那是什麼,一股腥味,不會是血吧……」王亮疑惑的抬頭望向車裡,然後身體一抖,坐在地上。

  我奇怪的說:「干什麼,怎麼了?」然後轉頭往車裡看,這一看,也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剛才車還空蕩蕩,這會兒副駕駛座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一個女人,齊肩發,穿著件碎花吊帶長裙子。

  完了,偷碰別人車被發現了!我連忙說道:「美女,你看,這是個誤會,我們不是偷車的,我就是好奇來看看。」

  那女人一句話也沒說,就是默默的轉過身,伸手往車後指了指。

  我和王亮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裡什麼也沒有,再看回來,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得,又是鬼。

  我想起之前貔貅跟我說車裡面坐著一個女人,估計就是這位了。

  可是她想跟我們說什麼?

  我和王亮往車後走去,王亮看向後備箱說:「應該是這裡。」

  話音剛落,忽然聽得「彭」的一聲響。

  我們馬上停止說話,仔細聽著。很快分辨出聲音是從後備箱裡傳出來的。

  彭、彭、彭!

  那聲音不斷響起。

  這裡面有什麼東西!

  我雙手拉著後蓋箱,然後往上一掀,車蓋竟然輕而易舉的被打開。

  在打開的瞬間,有一個圓形的東西嗖的飛了出來,邊飛邊說:「oh,我的天!悶死我了!」

  這聲音非常的耳熟,我和王亮馬上就反應過來,異口同聲的叫道:「關興!?」

  關興看了我們一眼道:「怎麼是你們?」

  我說:「這話應該我來問,你怎麼在這裡?」

  關興說:「這話說來就長了,你們先把我身體弄出來。」

  我這才發現關興的身體也在車裡,也不知道是怎麼被塞進去的,我和王亮往外拽的時候非常費勁,關興的懷裡放著一個大塑料袋,我和王亮一用力拽,那大塑料袋就跟關興的身體一起出來,袋子裡的東西撒了滿地,一陣惡臭襲來。

  「什麼東西這麼臭?」王亮揮了揮手。

  我別的沒看清,就一眼看見了一條破破爛爛的碎花裙子。剛想說話,忽然聽得關興叫道:「小心!」

  剛想回頭,頭上忽然遭到重擊,眼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拿棍子敲人那是個技術活,一棒子敲死了那是沒水平的打架斗毆,真正的高手敲人的力道不能太輕,太輕不能把人敲暈,也不能太重,太重就把人敲死了,所以要在這輕重之中拿捏的恰到好處。

  那都是練家子,一般人學不來。

  就像那人敲我一樣。

  也不知道暈了多久,我忽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馬力術,馬力術!」

  我睜開眼,我躺在客廳裡,王亮五花大綁的坐在我身邊,不停叫我的名字。

  我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也被綁了起來。

  王亮松了口氣道:「你總算醒了。」

  我憤恨的罵道:「敵人太陰狠了,竟然讓我失去知覺那麼久。」

  王亮說:「你剛才打呼嚕了。」

  我說:「這兩天都沒睡好,正好趕上這個難得的機會,就順便睡了一會兒。」

  王亮點頭:「臨危不懼,你真是了不得。」

  「彼此彼此,我也不是特別厲害就是一般厲害。」我問,「是誰把我們綁起來的?」

  王亮向我後方抬了抬下巴,說:「你用排除法就能看出來。」

  只見離我們不遠的地方,許柳海、羊旭、厲正宜三人也被綁著。

  厲正宜剛睡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綁著的手,迷茫的道:「這怎麼回事?誰給我綁上的,又鬧鬼了?」然後抬頭看了看,叫道:「哎,方濤、卜潔,你們來的正好,幫我把繩子解了。」

  犯人已經昭然若揭。這傻帽還啥都不知道。

  方濤走在前面,卜潔跟在後面,兩個人剛從廚房出來。

  我們遭到襲擊的時候許柳海、羊旭、厲正宜三人一個因為剛犯完心髒病正休息,另外兩個壯年怕睡不著吞了安眠藥,綁上他們三個真不比撂倒幾個小孩困難。

  所以這病怏怏的女人和她年輕力壯的老公完成這工作應該也費不了多少工夫。

  厲正宜見他們不動,又喊:「哎,你們光站著干嗎,快來給我們解開。」

  方濤和卜潔站著不動。

  厲正宜還要喊,羊旭說:「別叫了,你還沒看明白嗎?」

  厲正宜問:「明白啥?」

  羊旭不愧是做醫生的,腦子非常清楚,說:「你仔細想想,要真是鬼把我們綁起來,為什麼偏偏留下他們,這地方就這麼大,我們睡著也不是一會兒了,他們要真想給我們解綁還會等到現在?」

  厲正宜身體一震,說:「他……他們就是鬼!可、可是你們為啥要綁架我?」他眼珠子一轉說,「難道你們也想拍電影?不用這種手段也行啊,我現在正在准備籌劃拍成吉思汗二,你們要願意,我……」

  「拍什麼電影。」我說,「這兩個是殺人犯,殺了一個女的,把人屍體剁碎了藏在車後箱裡,也不知道藏了幾天,都臭了。」

  厲正宜聽得嘴都合不攏,看著方濤和卜潔說:「我靠,變態殺人魔,活的!」

  許柳海發了個抖,問:「我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方濤說:「我本來沒想這麼對你們,可是……」他指著我和王亮說,「他倆去翻我的車,發現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這就是你們不對了。」厲正宜馬上轉頭對著我和王亮罵道,「沒事亂翻人家車子干什麼!沒禮貌!」

  我說:「那死掉的女鬼天天坐在車子裡往外看,要是我們不翻,她遲早也得過來,說不定看我們沒有見義勇為就全把我們滅了。」

  「女鬼?」卜潔的臉一下白了,問道,「什麼樣的女鬼?」

  「什麼樣的你們不比我清楚。」我說:「穿個碎花布裙子,披肩發,就在你車裡坐著呢,你們開車過來,她可能一直都坐在車裡看著你們,就是你們不知道。」

  「果然是她!」方濤聽了我的話,又看向自己的車,喃喃道,「她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為什麼……」

  「廢話,」我說:「你們把人家屍體隨身帶著,她魂魄能不跟來麼?」

  其他幾個人都聽得一頭霧水,我和王亮早就在了解這兩夫妻的情況,所以心裡都明鏡似的。王亮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女人應該和你關系不一般,她是你的情婦吧……」

  方濤點點頭,用雙手抱著頭道:「可是我真的沒想殺她……」

  卜潔在旁邊冷哼了一聲:「他們問什麼你答的倒是利索,想把自己家底都倒出來嗎?」

  方濤抬起頭,問:「你光說把他們綁起來,現在綁起來了,以後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卜潔笑了笑,亮出一直放在身後的右手,手上竟然握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我們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女人真人不露相,平時柔柔弱弱的,看不出來竟然這麼狠毒。

  不止我們,連方濤也嚇了一跳:「你要殺了他們?」

  「他們什麼都知道了。」卜潔說:「難道要留著他們出去報警?」

  許柳海哆哆嗦嗦的說:「兩、兩位冷靜點……我們有、有話好好說。」厲正宜在旁邊拼命點頭:「出去了我們也絕對不說,不說!」

  方濤皺著眉對卜潔說:「他們說不說。」

  「這話能信麼?你們這群臭男人的話有一句能信麼?」卜潔冷笑道,「當初結婚的時候你怎麼說的?一輩子只愛我一個。」她抬起手,指向那車的方向,「結果呢,有錢了發達了,就跑出去找女人,姓方的,你是忘了當初你窮的時候,我是怎麼跟著你啃饅頭吃鹹菜,到處找關系幫助你的吧?」

  方濤沒吱聲。

  「你們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麼?」卜潔問我們,我們齊齊搖頭,但是卜潔顯然只是想說話,完全不顧我們的意見,自問自答的道,「這女人在我懷孕住院期間還和我老公勾三搭四,那天這男人說要出去買東西。」她指了指我和王亮,「就是你們來的那天,你們走了以後,我又等了很久,他還沒回來,我想他是不是遇見你們在聊天,於是去窗口看。」她哼了一聲,問,「你們想知道我看到了什麼麼?」

  我們繼續搖頭,卜潔依然不理我們的反對,自顧自的說道:「我看到這男人站在樓下和那女人拉拉扯扯!」她刷的揚起手中的刀子,指著方濤說,「虧我忍了那麼久,還傻乎乎的認為只要孩子生出來,你一定會回心轉意回到我身邊!我急怒攻心,想下樓給這對狗男女一點顏色看看,誰知道腳下一滑,摔了一跤,動了胎氣被送進了手術室,最後連孩子都沒有了!」

  我和王亮面面相覷,她這麼一席話倒是把那天我們離開之後的事情補全了,我們心裡清楚地很,她肚子裡面的小孩是孔婷投胎,而孔婷沒有去投胎,所以無論怎樣,那嬰兒也不會活。

  可是我們知道,卜潔不知道,說到這件事,她已經顯露出瘋狂的狀態。

  「我知道你在!」卜潔鄙視的看著車的方向,喊道:「賤女人!死了正好,不要以為你死了,我就怕了你,有本事你來啊!告訴你,這男人的妻子是我!無論你做人做鬼你都搶不過我!」

  車裡面的那女鬼用力的趴在車窗上,身體被刀切過的地方不停地湧出血水,雙手不停的扒拉車窗,卻出不來。

  我們完全被卜潔這時候所體現出來的凶悍鎮住了,所以當卜潔轉頭再來看我們的時候,我們幾個大男人都無端端的打了個寒顫。

  「不過現在,已經好了,在這地方只有這麼幾個人。」卜潔深情的看了一眼方濤,「只要殺了他們,就只剩我們兩個人,再沒有外人來參與我們的感情了。」

  方濤一直陰著臉,看著我們不說話。

  「老公,你說……」卜潔舉起刀,笑著問方濤,「從哪個開始殺?」

  厲正宜連聲喊:「你們想想清楚啊!殺人犯法!」

  卜潔壓根不理他,走到許柳海面前,說:「那就先從老東西下手吧,一把年紀還是醫院院長,榮華富貴也享足了,你活夠了吧。」

  許柳海嚇得渾身發抖,連連搖頭道:「咱們一起想想辦法說不定還能出去,你殺了我們,就少了幫手。」

  厲正宜說:「沒錯,我們是一起進來的,要是殺了我們,你們兩個人說不定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也好。」卜潔笑道,「要是你們一出去,我們殺人的事情不就曝光了。」

  「這算什麼啊!」見那刀在眼前晃,許柳海已經語無倫次,「誰、誰還沒有個秘密,你們殺了人我也不見得清白!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人!」

  這話的言下之意是他也殺過人?

  羊旭叫道:「院長!」

  方濤轉頭看著許柳海:「你說什麼?」

  許柳海說:「你們看到了你們殺的女鬼,我們也看到了一個小鬼,那小鬼就是我殺的!」

  堂堂一個醫院院長竟然殺了小孩?!

  聽了這話,不止我們,連卜潔也愣住了。

  羊旭說:「他死是因為手術失敗。」

  「那小男孩是我們醫院的患者,做手術前簽訂了器官捐贈手術,被捐贈的那個小孩的家裡人,給我們醫院捐過不少錢,他們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其余地方的路都鋪好了,但是唯獨差了做手術需要的器官,如果再沒有符合條件的人的器官來做手術,他們那小孩就挺不住了。」許柳海咽了口吐沫,說,「所以,那小男孩的手術不能成功!」

  「你們故意的!」我背後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這簡直是徹底的謀殺。

  「我下的命令,羊旭主刀,這種高難度的手術成功率本來就不是百分之百。」許柳海說,「就算我們出點差錯別人也不會多想。」

  王亮罵道:「你們真無恥!」

  「沒有什麼無恥不無恥的。」許柳海說:「我現在已經看出來了,我們幾個來到這裡的人,每個人都不干淨。」

  厲正宜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可是我覺得跟你們比起來,老子就像是天使。我除了騙著睡小明星,拍裸照威脅他們不要說出去以外再沒做啥壞事!」

  你這混蛋要是天使,那我就是耶穌基督!

  說了那麼多,卜潔還是冷冷的看著許柳海。

  「年輕人,你想清楚,我是醫生,你們住在這裡要有什麼病,我可以給你治啊!」許柳海顯然被她的眼神嚇到了,「沒錯,你們不是想生孩子麼?有了孩子我們可以給你接生……啊!」

  許柳海的話被卜潔忽然落下的刀打斷,那刀直接插進了許柳海的大腿,又拔出來。許柳海疼的蜷著身體在地上打滾。

  「不需要別人!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夠了!方濤要是死了,我自殺下去陪他,要是我先不行,」卜潔笑了一聲,看向方濤道,「我死前,無論如何也把他殺了陪我一起。」她呵呵一聲,用小女孩一樣的夢幻語氣道:「我從很久以前就這麼想了。在他找借口出去和那賤女人約會的時候,在他對我不冷不熱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過一遍又一遍,要是有一天我能和他兩個人困在荒島該有多好,現在這一天終於來了,這裡只要我們兩個人,多余的一個人都不需要。」

  這女人已經愛她老公愛到心裡變態了。

  人不可怕,變態也不可怕。但是人為了愛變態起來就特別可怕。

  方濤說道:「老婆,住手吧。」

  卜潔冷笑道:「已經殺了兩個,再多殺幾個不是殺。」

  厲正宜張大了嘴:「你們殺了不止一個?」

  「剛才方濤出去,就走到遠處抽煙,我知道他不想和我說話,他心裡還惦記著那個賤人!沒關系,我去找那賤女人的鬼魂,我一點都不怕她,她能死一次我就能讓她死第二次!等她魂飛魄散,方濤就再沒有可以惦記的人了,於是我從門口撿了根木棍,到處找她,等走到車子附近的時候,發現後蓋箱那裡蹲著一個人,我輕手輕腳的走近他,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棒子揮了下去。」卜潔說,「我知道你們全都在屋子裡,所以知道那個人不會是你們,卻沒有想到那是個男人。」

  「男人?」厲正宜問。

  「沒錯,男人,一個我們沒有見過的男人。」卜潔抖了一下,說,「我那一棒子把他的頭打掉了,他的身體還往前爬了兩步才倒下。」

  「一棒子把人的頭打掉?」聽到這裡,羊旭終於忍不住反駁道,「怎麼可能?」

  他不信我信,不用說那個頭被人當棒球打的就是男人頭了。脖子那本來就不牢靠,被人拿棒子狠狠打擊,不飛才怪。

  不過她這話倒提醒了我,我們醒來以後就再沒見過男人頭,它現在在哪裡?

  王亮用胳膊碰碰我,然後用下巴指了指門口示意我看。

  我看過去,門口邊上的花瓶後面,露出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頭,正往這邊看。

  那不就是男人頭關興嘛!

  「屍體是我和方濤一起搬進車子裡的。」卜潔說,「我也不強求你們信。你們信不信都無所謂,反正你們都要死了。」然後走到羊旭面前:「下一個就是你。」

  男人頭顯然也看到了我們,眼神相對之後,他沖我們使了個眼色,然後一扭頭,叼出一根木棍,又沖我們點點頭。
  養頭千日用在一時,救兵啊!

  我和王亮十分雀躍,王亮反應比我快,率先笑出聲來。

  卜潔猛的轉過頭盯著王亮:「你笑什麼!」

  王亮沒想到她突然看向自己,臉上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

  卜潔說:「既然你這麼高興的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讓你先死。」

  說完她握著刀走到王亮身邊。

  這就是樂極生悲。我和王亮倆人沒想到她突然變換目標,王亮連忙說:「我沒笑。」

  我說:「他確實沒笑,就是臉抽筋。」

  卜潔舉起刀,說:「死了臉就不會抽筋了!」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我馬上轉過頭去看我們的救星關興,這一看不要緊,我的臉馬上就抽筋了。

  那棒子太長,他光叼了個尾,棒子頭那裡卡在花瓶後面了!

  關鍵時刻,怎能掉這種鏈子!

  生死攸關之際,眼看男人頭幫不上忙,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連忙大喊道:「住手!你不能殺他!」

  卜潔轉頭問道:「為什麼不能殺?」

  我說:「他是你們那沒出生的女兒的男朋友。」

  卜潔顯然被我這話繞暈了,愣了一下還是沒反應過來,冷笑道:「不讓殺他,那我殺你!」

  我說:「我也不能殺,我是你們那沒出生的女兒的房東,還是你們那沒出生的女兒的男朋友的朋友!」

  卜潔罵道:「胡扯!」說完,刀子就已經向我插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的男人頭用力抽動棒子,那花瓶隨之而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卜潔動作一頓回頭去看,與此同時,一個黑影一躍而起,迅速的撲倒了卜潔。

  卜潔被撲倒在地上,刀子叮當一聲掉在一旁,卜潔一邊伸手去抓刀一邊叫道:「方濤,快幫我!」

  眼看她就要抓住那刀,手忽然被人摁住,卜潔轉過頭著急的喊道:「方濤!你在干什麼!方……」

  當她看到摁著自己手的那個人的時候,剩下的話就喊不出來了。

  那個撲倒她並抓住她手的人正是方濤。

  這情況來的太突然,卜潔想掙扎,但是身體卻被方濤摁的死死的。

  卜潔喊:「方濤,你做什麼!你瘋了嗎!」

  方濤說:「和你這瘋女人在這鬼地方過一輩子我才真是瘋了。」

  說完,拿起一旁的繩子把她綁起來。

  「方濤!你個畜生!你不得好死!老娘做鬼也不放過你!」卜潔掙扎著罵他,「我知道你還心疼那賤人,你想為她報仇是不是?你記清楚了,殺她的是你不是我!」

  「誰在乎她,你以為我外面只有那一個女人?」方濤費了老勁兒綁完她,已經滿頭大汗,站起來踢了她一腳道:「瘋子。」

  許柳海壓著自己大腿的動脈,哆嗦著問道:「你、你殺的那個女人?」

  「那是個意外。」方濤從地上撿起刀,「那天卜潔和她打架,我上去勸架,就拉了一把,誰知道她一下磕到櫃子上死了。」方濤說,「我和這個瘋女人不同,我有錢有地位,怎麼會隨便殺人呢,那都是意外,就跟你們做手術讓那個小男孩死亡一樣,是個意外。」

  「對、對,那都是意外,不是殺人。」許柳海說:「那你放了我們。」

  方濤指了指許柳海、羊旭和厲正宜說:「咱們都是出過意外的人,彼此能互相了解,所以放了你們當然可以。但是……」他看向我和王亮,「這倆人啥意外都沒出過,如果放了他們,咱們一出去,那些意外不就被人知道了麼?」

  羊旭問:「那怎麼辦?」

  「既然世界上有那麼多意外。」方濤說,「那他們兩個也產生些意外也不奇怪對吧?」

  現在要是能有機會讓我再回閻羅殿,我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抽閻羅王兩個耳光,還說給孔婷找了個好人家,現在看看,這對夫妻一個比一個變態,要是孔婷投胎了指不定小時候就被掐死做人肉叉燒包了。

  許柳海笑了,連連點頭說:「不奇怪,不奇怪。」

  厲正宜也連聲說:「一點都不奇怪!」

  方濤笑了一聲,拿著刀向我們走來,我一看他的目光就明白了,他們這幾個人握有彼此的把柄,已經達成了統一戰線。所以我和王亮這樣清清白白的好人,瞬間就變成了異類,眼中釘肉中刺。

  方濤拿著刀站在我和王亮面前,問我們:「你們誰想先死?」

  這年頭當個好人也不容易,當個壞人堆裡的好人那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這只是對於一般人來說。

  我從小學一直都是二班的,所以這情況對我不通用。

  我和王亮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胸有成竹的笑了:「嚇嚇嚇嚇嚇。」

  我說:「你殺不了我們。」

  方濤問:「為什麼?」

  王亮說:「你往後看。」

  方濤皺眉道:「你們以為使這樣幼稚的伎倆我會上當麼?」說完沖著我揮下刀。

  他沒看,但是其余幾個人全都看過去了,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成恐懼。

  這也難怪,他們都沒見過什麼世面,看到一個男人頭叼著木棒飛過來肯定嚇了一跳。

  只聽得彭的一聲,方濤腦補遭到了重擊。

  一下沒打暈,方濤拿著刀轉過身,叫道:「是誰!」

  他轉頭還不如不轉呢,看到男人頭先是被嚴重驚嚇,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創傷,然後男人頭毫不客氣的一甩頭,又給了他一悶棍。

  這下方濤徹底在心靈和肉體的雙重打擊下暈了過去。

  厲正宜看到關興,嚇得直叫道:「頭!頭!就是這個頭!」

  許柳海更是嚇得一個哆嗦松了壓住腿上動脈的手,腿上血倏的噴了出來。

  這個時候最能顯現出人的心理素質,我甩了一下頭發,異常瀟灑的說:「說了你殺不了我,你還不信。」

  男人頭吐掉棍子,又叼起方濤叼在地上的刀,來到我跟前把綁著的繩子割斷。

  我得到解放以後趕快把方濤給綁上,又把王亮的繩子給解了。

  王亮對男人頭說:「幸虧你來了。」

  男人頭說:「幸虧我又變成了人頭,要有身體個頭太大肯定藏不住。」

  我說:「你不是去找你弟了嘛,好好地跑到他們車那裡干嗎。」

  「我本來是再找我關武,」男人頭說,「可是走到車子那裡,忽然聞到一股溫馨又熟悉的家一樣的氣味,我就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誰知道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

  「一股溫馨又熟悉的家一樣的氣味。」我問,「那是啥味?」

  男人頭說:「和我親愛的甜心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親愛的甜心不就是那個爛掉的女人頭嘛,喝!說了半天是被那車裡的屍體腐爛的臭味吸引過去的!

  我們三個正在說話,那邊依舊被綁著的人忍不住了。許柳海捂著腿,輕聲叫道:「同志?小馬同志?」

  我說:「叫什麼同志!誰和你同志,有沒有禮貌?」

  「哎呦,馬哥。」厲正宜賠著笑說,「你看,你們也聊夠了,是不是把我們身上的繩子都給松了?」

  他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我就來氣。

  我拿過男人頭叼著的刀,在衣服上把男人頭的口水擦掉,拿著刀邊活動筋骨邊往他們那邊走:「把你們放了?」

  那三個人齊齊點頭。

  「現在叫我放了你們?」我慢悠悠的走過去,邊把玩著手裡的刀邊說,「剛才是誰說我死了也不奇怪的?」

  許柳海說:「哎呦是誰啊?」

  厲正宜指著許柳海:「是他說的!」

  我又說:「又是誰說『一點也不奇怪』應和那人的?」

  「誰說的?」厲正宜說:「這我就不清楚了。」

  「哎!」許柳海氣憤的指著厲正宜說:「那話從你嘴裡說出來,你別把自己撇的太清。」

  這倆人厚臉皮的程度簡直令人發指,比人渣中的戰斗機還垃圾。

  「你們還不承認!逼著我來真格的!」我大怒,打算給他倆個下馬威,把刀從右手扔到左手,再從左手扔到右手嚇唬他們,結果右手扔過來左手沒接住,那刀倏地飛到許柳海腿中央,把許柳海嚇得一哆嗦。

  我沒想到會失手,正想解釋,聽見後面王亮和男人頭說:「看來馬力術不只是個成功的藝術家,還是個出色的談判專家,這一手使得,真霸氣!」

  我對他們點點頭說:「對,這就是我的策略。」然後蹲下來,撿起刀在許柳海臉前晃了晃道,「想讓我給你松綁?門兒都沒有,等我出去了就把你們都交給警察。」

  許柳海眼睛一轉,忽然捂著胸口叫道:「哎呦呦,我的心髒好疼,羊旭,快來給我看看。」

  我心想你這種小伎倆還想騙我,當老子是騙大的。

  許柳海在地上打起滾,他腿本就受了傷,這一滾更是滾得滿地血。

  我心裡犯起了嘀咕,這老頭本就有心髒病,別真整死了。趕快給羊旭松了綁,拿刀指著他說:「你去給他看看。」

  羊旭三步兩步的跑過去,把許柳海放平摁著他的胸口給心髒做按摩,我見許柳海抓著羊旭小聲說什麼,馬上走過去聽,剛走到跟前,卻見許柳海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似乎想舉起手,那手舉到一半,許柳海脖子一歪,頭無力的垂下,手也突然掉下去了。

  這種情形好像電視上經常演。

  我吃了一驚,連忙往後跳了回去。

  「怎麼了?」王亮和男人頭問。

  果不其然,羊旭摸了摸他的動脈,說,「他死了。」

  死了?王亮連忙過去探那許柳海的鼻息,對我說:「真死了!」

  羊旭伸手對我們道:「我救不了他,你們還是把我重新綁了吧。」

  他倒是自覺,我們把他重新綁了,然後和王亮關興對著許柳海的屍體發愁。

  我說:「完了,他死在這裡我可說不清了。」

  關興說:「按照我之前的經歷,他就算死了屍體也不會回去。」

  我說:「那就行。」

  王亮又說:「可是按照他之前的經歷,活著也出不去。」

  「你們別急,」男人頭說,「我們慢慢想辦法,上次我出去有兩個方面值得注意,一個是我變成了人頭,另一個是我弟給我的護身符。」

  「護身符倒是在這裡,可是它扯不下來啊?」我又拽了拽粘在男人頭後面的紅包,忽然靈機一動,用刀子把那布袋割破,發現裡面竟然有一張黃色的符,「這是什麼?」

  「應該就是這個有效。」男人頭喜笑顏開的道:「你們快來看看這符有什麼特別的。」

  已經過了幾百年,那紙卻一點都沒老化,拿在手裡跟新的一樣,上面用紅色的朱砂畫著奇怪的圖案。

  厲正宜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見我們說到這裡,也察覺到我們是在商討出去的事,伸著腦袋看著我們。

  我拿著那符看了半天沒看出來什麼特別,剛放下那符,忽然發現男人頭和王亮都看著我。

  我說:「你們看著我干什麼?」

  王亮說:「你不是常說你是個道士麼?那這符怎麼用你肯定知道。」

  「那、那當然,哥有什麼不知道的。」我舉起那符,在地上跺了幾腳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兵天將顯神靈!」

  就像我預料到的一樣,啥都沒發生。

  我說:「不行,我們還是想別的方法吧。」

  「剩下一個方法像我那時一樣,就是把符放在身旁,然後把腦袋切下來。」男人頭說,「而且就算成功了,也只能有一個人出去。」

  我和王亮開始沉默,這方法太扯淡了,不要說我們,就算拿去騙雷迪嘎嘎雷迪嘎嘎都不會信。

  厲正宜連聲說道:「有什麼方法能出去,我來試試!」

  我看他那樣子就猜到了他沒聽見我們前面的話,光聽見男人頭說的最後一句話,故意說:「不行,這太危險了。」

  厲正宜說:「我不怕危險!」

  我說:「這危險系數太高了。」

  厲正宜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看他這麼執著,我也不好意思打擊他的熱情,就把那符拿過去貼他腦袋上,說:「那你挺住啊。」

  「來吧。」厲正宜喜滋滋的點頭,說,「然後我要怎麼做?」

  「你就站等著我砍你腦袋就行了。」我指著關興說,「等你變得和他一樣,說不定就能出去了。」

  厲正宜笑容凝固在臉上,啊的一聲變了臉色,我沒給他反應時間,刀已經刷的砍了下去。

  厲正宜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笨了吧。」我沖他揮了揮刀,「我是用刀背砍的。」

  正在這時,沉默了很久的貔貅忽然問道:「你在干什麼?」

  我說:「嘿,你終於睡醒了,剛才有人要殺我,也不見你出來幫個忙,太沒義氣了吧你?」

  貔貅道:「如果是鬼神害你我自然能感應到,神經病不在我的管轄范圍。」

  我說:「三娘他們說不定已經發現了什麼,正好你醒了,我們再去看看。」

  貔貅道:「也好。」

  說完我又吹響了苟富貴給的哨子,就跟上次一樣,小二樓又出現在我們面前。

  三娘和雲美坐在客廳,看見我們,連忙站起來道:「我們等你很久了。」

  王亮問:「你們發現什麼了沒有。」

  雲美說:「我和三娘討論了很久,又詢問了很多妖怪朋友,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我問:「什麼結論?」

  「你們並沒有消失,還在小二樓,就在我們身邊。」三娘走到我身前,拿著扇子在我面前揮了一下,「但是我們沒法看到你們,也沒有辦法觸碰你們。」

  怪不得廚房裡還有雲美買回來的東西,小二樓的擺設也一點都沒變。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三娘嫣然一笑:「因為有高人在小二樓裡布下了八卦陣。」

  我奇怪的問:「八卦陣?」

  「你不認真學習道術自然不知道。」貔貅歎氣道,「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五行相克陰陽相生變化無窮,怪不得我總感覺這地方雖然影響了我的靈力,卻沒有更多的陰氣,原來是這個原因。」

  羊旭睜大眼睛看著我們說話,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既然是八卦陣,那就肯定有陣眼,找對陣眼就能破了這個陣。」雲美說,「可惜這八卦陣深不可測,我們研究了很久也沒有想到陣眼在哪裡。」

  「那沒關系。」我說:「只要有出去的辦法就成。」

  「既然上次我靠那符回去了。」男人頭說,「那符又是我弟給我的,只要找到我弟,問清楚他那符的來歷,說不定我們就能知道怎麼出去了。」

  王亮說:「問題是你弟神出鬼沒,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說到這裡,還有一件事。」雲美又說,「我們請苟富貴他們查了那年來到這裡的關興他們的生平,發現生死薄上記錄,除了一人被雷劈死之外,其余幾個,包括關興,都是在進京路上被土匪殺死的。」

  又和生死薄不一樣!

  我吃了一驚,正想接著問,忽然眼前畫面一花,三娘和雲美的人像消失了。

  這貔貅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沒了!我心急的搖著貔貅玉佩道:「先別睡,讓她們把話說完。」

  「不是我靈力不夠,」貔貅道:「而是有陰氣靠近!」

  什麼陰氣?我還沒看到什麼,忽然聽得男人頭高聲叫道:「關武!」

  順著男人頭看的方向,我看到一個梳著清朝的大辮子,穿著古代粗布衣服的鬼魂,正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

  男人頭的弟弟——關武!

  等了這麼久,這人,不,這鬼終於出來了。

  看到他,我們心裡都非常激動。

  他是擁有能讓男人頭破解陣法回去的符,那麼除了這個符,他一定還知道些什麼!

  見到弟弟,關興比我們更激動,苦於沒有身體擁抱他,只能沖上去用額頭碰著他弟弟,叫道:「關武!你總算出來了!幾百年了,哥找你找得好苦啊!」

  關武流下兩道血淚:「哥,我對不起你。」他說話聲音有些嘶啞,一聽就是正在變聲的少年音。

  關興高興的說:「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我只要找到你,就有臉帶著你下去投胎見咱們爹娘了。」

  關武說:「哥,你已經出去了,就好好轉世投胎,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你,何苦又回來找我。」

  「你把符給了我,我又怎麼能一個人逃出去,咱們是親兄弟,誰也不能落下。而且這一百年,我一直想著,或許你沒有死,還活著。」關興問,「你到底是怎麼死的。」

  關武避而不答,說道:「哥,你不應該來的,很多事情,我唯獨不想讓你知道。」

  我說:「小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哥不怕危險跑進來找你,你顯身給別人看,不給你哥看,讓你哥到處找你,腦袋掉了一次又一次。像話麼?啊?」

  關武只是重復道:「你們不應該來的。」

  男人頭奇怪的問:「為什麼?」

  關武抬起滿是血淚的臉道:「好吧,哥,你想知道,我就全告訴你。」

  說完,又飄的無影無蹤了。

  關興見關武不見了,著急的四處張望,叫道:「關武!關武!」

  他叫了沒兩聲,整個小二樓忽然一下子黑了。

  「燈壞了?」我連忙走到燈繩附近,伸著手摸了半天。

  抹黑開燈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這次我怎麼也摸不到燈繩。

  正在我奇怪的時候,王亮叫道:「馬力術,快看。」

  黑燈瞎火的看什麼?我正奇怪,忽然聽到二樓傳來「吱嘎」的開門聲,一個男人喊道:「你先喝著,我出去尿尿。」

  另一個人說:「你簡直是尿缸子,每天喝兩口就要跑一趟!真他媽沒勁!」

  另一個人罵道:「去你爺爺的。」

  然後就見一個黑影晃晃悠悠的從樓上下來。

  這樓裡還有人?我們都是一驚,屏氣凝神的看著那人。

  那人似乎沒有看到我們,下了樓梯完全沒有理會我們,醉醺醺的哼著小曲往外走。

  他滿身酒氣,走到門口還在門上撞了一下,罵罵咧咧的踢了一腳門,才出去。這時候我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隱約能看到那人頭上歪歪的戴著一頂古代的兵帽,腦袋後面還垂著一條鞭子。

  男人頭馬上跟著沖了出去,叫道:「差爺,別出去,外面有鬼!」

  我腦子一亮,馬上就明白了,這是男人頭那時候的兵差!

  我和王亮馬上跟著出去,只見外面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立著兩尊石獅子,獅子頭正對著小二樓。

  那兵差沒走遠,走了幾步,就脫了褲子開始撒尿。男人頭在旁邊連聲說:「差爺,外面太危險了,咱還是回去吧。」

  兵差像是沒聽見一樣,專心致志的哼著不成調小曲撒尿:「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

  關興大叫道:「差爺!差爺!」

  那兵差哆嗦了一下,轉頭看向我們。

  關興非常高興的說:「差爺,外面危險,咱回……」

  他話還沒有說完,卻見那兵差嘿嘿的笑道,口齒不清的問:「你、你怎麼出來了?」

  此時聽到外面有個有些嘶啞的少年聲答道:「出來尿尿。」

  「好……好……」兵差又轉過頭,笑道,「一、一起尿……」

  關興猛的轉頭望向門口,那裡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弟弟——關武!

  關武背著手,笑吟吟的走到兵差身後:「我不著急,差爺您先。」兵差頭也沒回的應了一聲。

  「為什麼。」關興奇怪的自言自語,「為什麼關武沒和我說過他下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兵差。」

  我說:「還有什麼說的,他騙你。」

  關興又問:「他為什麼要騙我。」

  這問題我沒法回答,也用不著我回答,因為在下一刻,我們就看到了答案。

  只見關武抽出藏在背後的手,他的手裡竟然握著一根長長的鐵棍,關武用那根鐵棍,用力的,毫不猶豫的向兵差打去!

  只聽得一聲悶響,那兵差應聲而倒。

  關興驚叫道:「關武!你在干什麼!」

  關武顯然聽不到他的話,握著鐵棒的手還在顫抖,喘著粗氣看著那個兵差,然後像是下了決定一般,脫下那個兵差的衣服套在身上,然後立起鐵棍,用力向兵差胸口插去!

  他氣力不夠,將那一塊插得血肉模糊才用鐵棍完全刺穿那個兵差的身體。

  那兵差是被他活生生捅死的!

  我們都被這變故驚得說不出話來,男人頭更是難以置信,道:「關武,你做什麼?」

  最後關武脫掉了身上沾血的外衣,又把那衣服扯爛穿回死去的兵差身上,用力抹了兩把臉擦去臉上的血跡,才松了口氣,渾身發抖的往屋子裡跑。

  看到這裡,我們眼前一晃,小二樓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不見了,客廳裡的燈光透過門照出來。

  關武站在門口看著我們。

  「原來你手上的血是這麼來的!」男人頭看向關武,氣的整個頭都在抖,「當初我只奇怪那麼強壯的官差,為啥不聲不響的就死了,現在想來,原來是因為他認識你才沒有戒備!」

  關武難過的低下頭,半晌,才輕輕地點點頭。

  「爹娘送你去讀聖賢書是想你以後為關家光宗耀祖!」關興氣得大吼,「咱們關家窮是窮,可是從來沒做過沒良心的事情!你這樣對的起咱們爹娘麼!」

  關武輕聲說:「哥,我知道錯了……」

  王亮問:「剩下的人是怎麼死的?」

  關興說:「難道也是你殺的?」

  關武又點點頭。

  關興怒火攻心,又苦於沒有手揍他,只能沖上去用頭撞他:「我代表咱們關家人打死你個畜生!」

  關武也不躲,就站在原地,任由關興撞,那小身子骨眼看就要被撞得魂飛魄散了。我看著奇怪,連忙一把抓住了男人頭的頭發:「等會等會。」

  男人頭罵道:「等什麼,我是他哥,就算揍死他他也沒有怨言。」

  我說:「你得先問問,憑你弟弟這小身板,是怎麼把另一個官差殺掉的?」

  男人頭說:「對,你打不過那個兵差。」

  關武說:「我知道他晚上會喝酒,就在他酒中下了藥。哥你睡得那麼死,也是因為我在分給我們的干糧裡,下了蒙汗藥,我怕你們起疑心,就把那兵差的屍體肢解了,這樣你們會更相信這是鬧鬼。」

  關興愣了一下:「那我又是誰殺的?我被殺的時候,你明明就在我跟前。」

  關武又低下頭,說:「哥,都是我的錯。」

  他說罷,又飄回房子。

  我們連忙跟著跑了回去,剛踏進小二樓,眼前一黑,日光燈的光線又消失了,不同與上次的是,這次正中央的桌子上點著一支蠟燭,現在這房子裡的擺設顯然不是我小二樓的擺設,零散的擺著幾張木桌子,看上去像是餐館。

  不過我們的視線並沒有被那桌子上的擺設吸引,而是全都落到了點著蠟燭旁邊的地上,在那裡,少年關武正在拿著刀肢解死去的官兵,滿地都是血。

  我見過殺雞宰豬,就是沒見過肢解人的。

  關武的魂魄正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自己生前的所作所為。羊旭雖然一直握著手術刀,但是肯定也沒見過這麼不專業的亂砍,嚇得直哆嗦。

  王亮問:「你殺人就不覺得害怕嗎?」

  關武說:「殺第一個的時候還害怕,第二個就冷靜很多了。」

  怪不得哪個國家都在嚴厲的打擊青少年犯罪呢,個個都這樣那還了得。

  關武忽然轉過頭,向二樓望去,我們順著他看的地方望過去。

  要不是他看,我們還真難以發現,在二樓的牆旁邊,露出了一個腦袋,正在看向這邊。

  關興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啊了一聲,呆呆的看向那邊。

  那腦袋看了一會兒,就又縮回去了。

  我們再看回來,卻見在下面切官兵的關武也不見了,就剩滿地的斷手斷腳和腸子。

  王亮看了一眼就開始干嘔,說:「我以後再也吃不下肉了。」

  我有些惋惜的想要是雷迪嘎嘎在這裡就好了,他看到這情景我能省不少肉錢。

  樓上又傳來木地板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小心的走路,我們又往上看去。

  那聲音停了一會兒,然後一個人摸著牆,從上面輕手輕腳的走下來。

  我看著那人說:「關興,那人長得和你真像!」

  關興說:「那就是我!那天我聽到外面有動靜,出來看看!」

  關武說:「這就是我哥臨死那天的情形。」

  只見關興下來以後,先是看向最中間的擺著一些干糧和半瓶酒的桌子,似乎是嚇了一跳,後退了兩步,猛地轉身,警惕的望向四周。然後身體又頓了一下,再轉過身,指著那桌子說:「你們……你們……」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關武別出來!」關興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就在這一刻他身後的黑暗空間中忽然竄出一個黑影,揮著刀子向關興的脖子砍去!

  關興的腦袋從身體上脫離,咕嚕咕嚕的滾下來,落到護身符上,嗖的一下消失不見了。

  「哥!」關武在樓梯上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

  我們集體盯著那個竄出來的黑影,他背對著我們站著,非常瘦弱,身體不停地發著抖,看起來比關武高一點,手上還緊緊的握著那把刀。

  關興馬上認出了那個人:「這時那時候跟我們在一起的另一個學生!原來那天我聽到的動靜就是他弄出來的!」

  「哥!」關武從樓上跑下來,抱著關興的屍體痛哭。

  那學生冷笑道:「哭什麼。」

  關武抬起頭,眼睛都氣紅了,吼道:「你為什麼要殺我哥!」

  男學生道:「我不殺他,難道等著你們來殺我麼?」

  關武身體顫了一下,問:「你說什麼?」

  「別裝模作樣!」男學生雙手握著刀,指著關武說:「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你們了,那天只有你下了樓,偏偏那天就死了一個差爺,所以第二天你給我什麼我都沒吃,果不其然,晚上就看到你殺了另一個差爺!」

  關武驚道:「你看到了?」

  男學生說,「兩個差爺都死了,如果我不殺你們,你們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吧!」

  關武抹了一把眼淚,從胸口掏出一把刀說:「沒錯,可是這是我做的,和我哥沒有關系,你為什麼要殺我哥!」

  男學生說:「你倆是兄弟!」

  關武嚎叫了一聲,道:「你要殺殺我就行了,為什麼要殺我哥!」

  「不止你哥,你也得死!」那男學生咬牙沖上去,把關武撲倒在地上,對著他狠狠戳了幾刀,關武胸口完全被血浸濕,卻奮力掙扎,從一旁抽了一張凳子朝男學生頭上砸去,男學生額頭被砸中,鮮血直流,下意識的用手抹,就在這時,關武毫不遲疑的用刀子戳中了那男學生的胸口。

  男學生慘叫著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睛卻漸漸失去焦點。關武笑道:「我哥是無辜的,你殺了我哥,我要你給我哥償命!」說完,站起來,踉踉蹌蹌的朝關興的屍體走去,口中念念有詞:「哥……我對不起……」

  那個你尚未說完,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不動了。

  得,全死了。我看著一地的屍體,不禁說道:「這都閒的蛋疼,殺來殺去好玩麼,看,全滅了吧。」

  關興已經看的眼圈都紅了,問:「關武,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關興這句話也問出了我們的疑惑,關武看起來也不是窮凶極惡之人,一個文文靜靜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麼開始殺人?而且從他的舉動來看,殺那兩個官差都是有預謀的。

  關武抹了抹眼睛,問:「哥,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曾經遇到的一個人麼?」

  關興道:「遇過那麼多人,我哪裡記得住。」

  「你應該記得。」關武指著自己被剃了半禿的頭說,「他雖然也是長發,可是沒有前面的頭發,卻沒有剃掉。因為娘說過前面頭發不剃掉會被砍頭,所以當時我們都很害怕,不敢和他說話,但是他卻和我們打招呼,我們一聽到他說話,就不由自主的想和他親近,戒備心全沒了。」

  「啊!」關興道,「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他,雖然他留著頭發,可是每次出現四周都沒有人,所以雖然我們見了很多次面,竟然從來沒有別人見過他。」

  只憑有沒有半禿就能把人認出來,古今中外,也只有那一個朝代了。

  「我還記得我們問他那個人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不用剃頭發,可是那人說話我聽不懂,你雖然比我小可是你聰明,能聽懂他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所以每次你們說話我就走到一邊自己玩。」關興又問:「可是這都多久的事情了,你提這個做什麼?」

  「哥你沒有聽他的話自然不知道。」關武說,「那人和我說了很多故事,並教了我一些簡單的五行八卦,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他和我說的話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個房子的事。」

  「房子?」王亮問道,「他說了什麼?」

  「他說那房子被布下了陣法,每過一陣就會自動啟動。而在那時,會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來到這房子,他們進來了就出不去,只能在房子裡慢慢死掉。」

  我打了一個寒顫,問:「你想說那房子就是這個小二樓?」

  關武點頭。

  關興說:「不要說你那時還小,過了多少年事情不一定記得清楚,就算你記著,又怎麼知道他說的房子是這個?」

  關武說:「我記得很清楚,他說過那個房子有兩個特點,其一是被困在那個房子裡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會看到倒數。第二點是困住那些人走不出來的是濃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霧。」

  全中!

  我痛苦的捂住臉,我說怎麼有那麼好的事有親戚送我房子,原來是個凶宅!

  有鬼有妖精我還能用愛心感化他們,整個高難度的陣法來陷害我,我就是托馬斯三千六百度度回旋,再空中轉體三十五周半估計也沒法破解,這不是逼著我去學那些勞什子的道法嗎。

  我說:「他和你說了那麼多,那他告訴你怎麼破解了沒有?」

  關武說:「我那時還小,聽到他說的那麼可怕,心裡害怕,就問他:『那如果我碰見了這種事怎麼辦?』那男人看了我半晌,搖搖頭,歎口氣,給了我一個護身符,對我說:『用這個護身符,就可以出去。』」

  關興叫道:「就是你給我的護身符!你當初說那是咱娘求來給你的。」

  「我不那麼說你肯定會問個詳細,當時我還不確定,怕和你說了惹你擔心。」關武說,「那天進到這小二樓,我莫名的想起那個男人講的故事,於是就把護身符給了你。等到後面幾天,我看到那些數字,和外面的霧,就更加確定了,這裡就是那男人說的地方。」

  「怪不得……」男人頭說,「怪不得……我們看到牆上的痕跡都沒有大的聯想,唯有你,一下子就認為那是數字。」

  「可是你們有護身符,不就可以出去了嗎?」王亮說,「你為什麼要殺人呢?」

  「我當時拿過護身符,心中十分高興,說有了這個,大家就都能出去了。那男人卻笑了,說哪有那麼好的事,護身符只能讓一個人出去。」關武說,「然後我問:『其他的人呢,他們要想出去怎麼辦?』那男人說道:『那些被選中的人全都是祭品,如果想出去,必須用血來祭。一個人逃脫,需要三個人的血。』」關武頓了一下,「可是當我發現我和我哥正處於這房子的時候,我只有一個護身符。」

  一直在聽我們說話的羊旭忍不住插話道:「所以你就殺了他們?」

  「反正都是要死,我哥送我出門,這對他是無妄之災,他死不如我死。可是沒有護身符,其他人困在這裡,遲早也會死,不如我送他們上路,這樣我哥還能活下去。」關武說,「殺掉第一個兵差完全是僥幸,我本來擔心沒辦法殺掉第二個兵差,誰知道那天我竟然在這房中翻到了蒙汗藥……」

  關武歎道:「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論,那人說的沒錯,就算送了我護身符也不一定是好事,我的命運會有改變,說不定比之前還要壞。」

  命運會改變?我一聽到這幾個字,覺得有些熟悉,連忙問道:「什麼命運?」

  關武說:「那人說,他給我護身符,就算是幫我改了命,以後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改命!我腦中轟轟作響,又想起之前三娘說過的話,這幾個人的命運和生死薄上記載的不同。

  閻羅王曾經說過,能改命的人並沒有出現,也就是說,關武碰見的那個男人,是冷寶源曾經遇見過的改命人!

  這人顯然比我們預計的還要厲害,早就在一百年前,就已經幫人改了命,而過了這麼多年,陰間卻沒有發現!

  「這麼說,出去的秘密還是在這符上面。」我重新拿起那符看,「可是這符有什麼特別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貔貅突然說:「等下,把那符給我看看。」

  我把符拿到胸前,給貔貅看,貔貅道:「這張符已經一點靈力都沒有了。」

  我說:「那就是廢了?」

  貔貅沒有回答,又看了那符一會兒,說:「關興的弟弟,你仔細看過這符沒有?」

  關武說:「我好像看過,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貔貅說:「這符上面畫的是一張地圖,標明了這八卦陣的陣眼。」

  「什麼!」關武猛的搶過那符,拿在手裡看,越看臉越白,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王亮說:「看來那男人騙了你,卻沒想到你真的上當了。」

  我急道:「咱們廢話少說,出路究竟在哪裡?咱趕快回去吧!」

  關武說:「你們跟我來。」說完就飄了出去。

  此時厲正宜已經轉醒,看著男人頭和關武發抖。

  我和王亮拖著昏過去的方濤卜潔,松了羊旭、厲正宜腳上的繩子,讓他們跟在後面跟了出去。

  關武出了門,繞過房子,走到小二樓背面的正中央,然後指著前面說:「就是前面,直走就是陣眼。」

  這個陣布的竟然這麼陰險,一般人被困,只會想著走前面的路,極少會有人想走到後面,而這個陣的陣眼偏偏就在房後!

  拖著那幾個人,我們來到霧邊。

  「這霧裡辨不清方向,」我說,「怎麼直走啊?」

  關武咬牙道:「我給你們指路。」

  說罷,手一伸,只見一道血柱從他食指射出,直直的穿進霧中,那霧雖然濃,卻遮不住那一絲紅色。

  看不出他年紀輕輕,血還真不少。

  我們說聲謝了,然後拖著那幾個暈死的人往霧裡走。

  走到霧邊,男人頭轉身問:「關武,你也一起走吧,回去以後哥陪你去地府認罪,咱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投胎。」

  關武剛要回答,忽然一愣,轉頭向後看去,臉色大變,說:「哥,你不能在這裡久待,快走!」

  關興問道:「怎麼了?」

  關武說:「之前我一直看著你,卻不能和你相見,就是因為這百余年間,那三個被我害死的人一直在找我們報仇!那日你被殺不只是我同窗的攻擊,那兩個兵差也出了不少力。我仗著那人教我的陣法一直躲著他們。他們一百年的怨氣堆積已經成了惡鬼,見到你們定然不會放過,這幾天他們之所以沒有傷害你們,也是因為我布下的陣法,可是我能力有限,那陣已經抵擋不住他們多久,你們快走!」

  他未話說完,就見遠處飄進來三個鬼,怒氣沖沖的叫道:「你們誰也走不了!」

  關武馬上沖上去攔住他們。他邁的步法十分奇怪,竟然一只鬼就攔住了其他三只鬼。

  關興叫道:「關武!要走一起走!」

  關武扭過頭,又流下兩行血淚:「哥,死在這裡的鬼會被困在這裡永遠出不去,你不要管我,先走吧。」

  關興沖過去,喊道:「我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帶你回去,你不走,我就不走!」

  關武毫不留情,轉過身一拳把男人頭打了回來。我連忙接住他。

  關武對著關興道:「哥,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然後又對我們說:「幫我好好照顧我哥。」

  我和王亮再也不敢多猶豫,連拖帶拽帶著男人頭和剩下幾人一起沖了進霧中。

  濃霧中能看見一絲血紅在前面指引,我們按著那血的方向不停地跑,跑著跑著,眼前忽然一亮。

  只是瞬間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就變了,周圍不再是清一色的白,各種色彩迎面而來。

  就像從一個世界穿到了另一個世界。

  眼前正是小二樓的正門,大門開著,客廳的三娘、雲美、孔婷正看向這邊,雷迪嘎嘎嗷了一聲,歡快的奔跑過來。

  我們回來了!

  我連忙停下,轉頭一看,身後那片白霧越縮越小,最後只剩一絲紅絲。

  再一眨眼,那紅絲也不見了。

  「關武!關武!」男人頭還在望著遠處的地方狂吼,我松了手上的繩子,放開男人頭說:「你叫了也沒有用,他出不來了。」

  男人頭眼淚流了下來。「我等了一百多年……」他看著遠處喃喃道,「沒想到等到的是這樣的結局。」

  王亮歎口氣,走到小二樓門口和孔婷說話。

  我搖搖頭,一轉身,雷迪已經嘎嘎奔跑到我跟前,快樂的轉了一個圈,張開雙臂,灑脫而又真性情的大聲呼喊著:「儂好,馬力術!」

  又是這套,我多精啊,哪能讓他如意,一貓腰,就從雷迪嘎嘎張開手臂下穿過去,然後撲向三娘,熱血沸騰的喊:「我馬力術又回來了!」

  三娘一閃身,讓我撲了個空。

  雷迪嘎嘎又樂呵呵的沖我叫:「儂好,馬力術!」然後把手放在耳邊旁邊,像是等我回應一樣。

  我問雲美:「他這是怎麼了?」

  雲美說:「這幾天村裡小賣部的餅干賣不出去,店主送了些給他,估計是奧利奧吃多了。」

  三娘看看我和王亮,又看看身後那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一看方濤和卜潔的白色轎車還在這裡,說:「這說來話長,你們先打電話報警,我和你們慢慢說。」

  「那他們呢?」雲美指著厲正宜和羊旭問。

  我說:「先把他們關到屋子裡,讓孔婷看著。」

  沒過一會兒警車就來了,先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察我瞅著非常面熟,那警察估計也看我眼熟,問我:「這位很眼熟啊?」

  他一開口我就認出來了,當初筆仙事件中,我跟他說我是道士,他二話不說就讓手下把我拎到醫院去檢查神經的那個警察隊長!

  原來是結過梁子的。

  這會兒這隊長不改往日風采,正指著我在和旁邊警員說:「我對他有印象,你查查他是不是通緝犯。」

  敢情這位看我就看不出我的閃光點。

  我說:「別查了,我是來報案的。」說著把方濤夫妻殺人的事大概說了一遍,不過加了一點藝術加工,把那個結界裡發生的事給隱瞞了。

  車裡那女人屍體還在,一打開車後蓋那股腐臭味就竄出來,硬是把幾個警察給熏吐了。

  後來警方又去方濤家裡找出了更多的證據。方濤、卜潔倆人殺人罪是落實了。

  這邊算是解決了,羊旭和厲正宜倆人還在小二樓裡綁著,雲美問我:「他們怎麼辦?」

  厲正宜愁眉苦臉的看著我:「大哥,我真沒干什麼需要賠上命的事。」

  「留著占地方。」我說:「放了吧。」

  王亮一邊解羊旭的繩子一邊說:「奇怪,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

  貔貅也在腦中問我:「你真不記得這個男人?」

  我聽了他這話,又仔細去看羊旭,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記起來了:「我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你了!當初在醫院,你是不是和一個肩膀上爬著個小松獅,穿著白色西裝,長頭發的男人說過話?」

  羊旭的臉一下子白了。

  貔貅說:「那人肩膀上的不是松獅,是神獸饕餮。」

  「饕餮!」雲美驚訝的叫出聲。

  「饕餮?」我問,「是那個特別能吃的怪獸?」

  「饕餮性格凶惡,見人吃人見鬼食鬼。」雲美說,「若是它來了我可能一招都抵不住就要喪命。」

  「有那麼厲害?」我問貔貅,「那他和你誰厲害?」

  貔貅答道:「它是我的兄長。」

  這下輪到我詫異了:「你還有親戚?」

  「龍生九子,其五為饕餮、最末為貔貅。其他分別是贔屭、螭吻、蒲牢、狴犴、狻猊、睚眥、椒圖。」三娘說道:「龍子與我們不同,出生即為聖獸。起點不同,修為等級也千差萬別,他們和我們是雲泥之別。」

  原來妖怪出生也有三六九等。

  「兄長從不控制自己的食欲,上次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卻什麼都沒做。」貔貅從玉佩裡躍出,跳到羊旭跟前問,「和你說話的那個控制著他的男人是誰?」

  羊旭一直都表現的很鎮定,這時候反而臉色鐵青。

  我說:「這話倒是提醒我了,之前情況緊張我來不及說。」我問羊旭,「許柳海是你殺的吧?」

  羊旭的身體震了一下,驚恐的看我。

  「一看你那樣就知道你根正苗紅,像你們這種精英,在誰面前做壞事都成,別在老子面前做壞事,老子做過的壞事比你吃過的鹽都多。」我說:「尤其你們這種技術性犯罪的,動手能力不錯但是心理承受力不成,我一看表情我就看出來了,那時候許柳海還能活,但是你把他給殺了。他本來就有心髒病,那時候腿上還被插了一刀,你又是醫生,肯定知道能動哪不能動哪,要殺這麼一個人還不容易。」

  王亮愣了,問:「他為什麼要殺他們院長?」

  我指著羊旭說:「這就要問他了,照許柳海的說法,那發生醫療事故的小鬼是跑來找你們倆人復仇的,可是他看到羊旭啥反應都沒有,看到許柳海卻二話不說就撲上去,兩個都是仇人,怎麼還有區別待遇呢?」

  羊旭搖搖頭,呵呵呵的笑道:「我本來以為可以瞞過去,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我點點頭,嚴肅認真的說:「任何的罪惡都逃不過我的法眼。」

  「你腦子進水了?」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的厲正宜問道,「你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不殺他他還能給你擋擋事,殺了他你也沒好處,你殺他干什麼。」

  「那孩子在醫院裡住了一年,我把他當親弟弟看。」羊旭說:「而我是個醫生,手裡的手術刀是用來救人,而不是殺人!許柳海是院長,我不同意他可以找別人來做這個手術,所以當初許柳海告訴我要利用手術殺人的時候,我雖然嘴上答應,心裡卻沒有同意。只要我救活這孩子,再讓他父母給他轉院,許柳海的計劃就破產了!」

  孔婷道:「可素為蝦米他還素屎了?」

  「許柳海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事先和麻醉師和助手護士通了氣,本來就是高難度的手術,又頻頻發生狀況,就算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手術還是失敗了。」羊旭咬牙切齒的道,「我曾經答應過讓那孩子健康的回去,可是最後他卻冤死在手術台上。之後許柳海嘗到了甜頭,當著我的面說這個方法是一個賺錢的新路子,我忍無可忍,匿名打了報社電話舉報了這家醫院吃醫療回扣,希望能通過調查賬目把這件事查出來,卻沒想到許柳海那麼有手段,輕易的就把事情壓下去了。」

  我點點頭:「原來倪大是你找來的。」

  「我想要制裁許柳海,讓他得到報應,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斗倒他。就在這時,那個帶著饕餮的男人出現了,他告訴我在這裡會有一個結界,如果我帶著許柳海到這裡,就可以讓他永遠的困在結界裡,生不如死,於是我找了個借口許柳海帶來。」

  三娘蹙眉問道:「可是他困住了,你也出不去,你是想和他同歸於盡?」

  「我能出去,因為那個男人給了我這個!」羊旭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個紅色小包,看著那個東西,我們全部都大吃一驚。

  它和男人頭弟弟給男人頭的護身符一模一樣!

  「護身符!」男人頭叫道,「他怎麼會有這個護身符!」

  王亮說:「難道你說的那個男人就是關武曾經看見的那個男人?」

  「……」羊旭愣道,「你們是說,那個男的活了一百多年一點都沒有老?」

  「這麼說起來,他就不是人,」雲美沉思道,「也許是妖?」

  「有什麼妖怪有能力馴服神獸饕餮?」貔貅反問。

  一直靜靜的聽著他們說話的三娘忽然轉頭問向我:「你怎麼看,馬力術?」

  她這一問,所有人都看向我,我說:「上次關武說到那人曾經提到改命這個詞,這世上比我牛的人也沒那麼多,要是人人都會改命,那改命就不算什麼必殺技了。所以我感覺這個人和當初給符慶成改命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同一個人,那這事就簡單了,」王亮指著羊旭說,「我們可以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找出那個人。」

  三娘嫵媚一笑:「既然是如此厲害的人物,哪會那麼容易就被我們找到。」

  果然,羊旭說:「那人都是主動聯系我,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而且他出現每次都帶著墨鏡,我連他的長相都不清楚。」

  「長相什麼的不足為信,他有那麼強的法力,改變相貌也不難。」三娘問,「那人還有沒有對你說其他的什麼?」

  羊旭搖頭,說道:「沒有了。」

  「看到倒計時的人為什麼是我們,這是怎麼選出來的?」

  「除了許柳海,其余人都是那個男人決定的。」

  「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看到倒數都是從個位數開始,為什麼王亮從二十九以上就開始了。」

  「第一次做這種事,我怕數錯了,先倒計時一個試試。」

  這年頭,壞人也不好做啊。我搖搖頭,看樣子再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了。

  厲正宜一直站在旁邊,雙目發直,見我們聊完,用眼神掃過男人頭和孔婷,目光停在我身上,語氣平靜的說:「你們聊完了啊,我可以走了吧?」

  難得見他這麼平靜,我奇怪的問:「你看到這個男人頭和吊死鬼不害怕?」

  厲正宜搖搖頭,表情非常淡定的說:「看多了也就習慣了。」然後往門外走,我見他走路姿勢非常奇怪,像是褲子不利索,走路都外八字,問雷迪嘎嘎:「他怎麼了?」

  雷迪嘎嘎咳咳咳的笑,然後捂著嘴告訴我:「他進來一看到吊死鬼的舌頭就嚇的尿褲子了。」

  都尿褲子了還不怕呢!

  羊旭把那張護身符塞給我,說:「我留著這個也沒用,送給你了。」

  我問:「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羊旭說:「我要去自首!」

  「自首,你傻了?」厲正宜轉過頭來說,「反正許柳海屍體找不到,你把這事說出去也沒人信,咱們國家法律都主張什麼疑罪從無,你不說回去當你的醫生每天收收紅包做做手術不是挺好。」

  「我要去自首這次的手術背後的事情!」羊旭說,「我要是不把這件事揭穿出來,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許柳海出現。」

  看不出這小伙還挺有正義感,我十分感動,拿出倪大的名片,說:「這人是記者,你自首之前先去找他,他能幫你。」

  羊旭點點頭:「我去警察局之前先給他打電話。」然後拍拍厲正宜的背說,「一起走吧。」

  厲正宜說:「不能一起走,咱不順路。」

  羊旭說:「你之前不是交代了你騙奸小明星的事嗎?正好我去警察局,你和我一起自首去吧。」

  「自……自首?」厲正宜說,「我沒你那麼傻,我才不會自首。」

  「可是,你逃不了的。」雲美說,「之前叫倪大的記者打電話過來,說一個被你性騷擾的女孩已經打算告你了,他手上還有你強暴未遂的錄音帶。」

  「錄音帶!」厲正宜一拍腦袋,指著我和雷迪嘎嘎說,「難道就是你們那天的……」

  雲美那天聽了錄音機裡的帶子,發現厲正宜關錄音機的時候按下的是錄音鍵,機子沒聲音不是停了,是在錄音,馬上就通知倪大把帶子交過去了。

  「成吉思汗二!」雷迪嘎嘎想起來這回事,高興的說:「你還對我說:『成吉思汗不二,你二。』」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樂呵呵的看著他:「二了吧?」

  厲正宜一臉哭腔,蹲下去抱著腦袋說:「老子最近怎麼就那麼背。」

  「正好,」羊旭拖起他胳膊,「走吧。」

  「我不去。」厲正宜還在做垂死掙扎:「沒事,您先去,不用管我。我不急。」

  「別客氣。」羊旭很有義氣,「反正都認識了,現在也算半個朋友,咱一起走吧。」

  「我沒跟你客氣!」

  那倆人一個拽一個拖拉拉扯扯的走遠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結伴去自首,接受改造坐穿牢底重獲美好人生,我的心情非常愉悅,這事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男人頭飄在窗戶邊,眼神憂傷的看著遠方。

  這件事中最不完美的就是他,等了一百多年弟弟還是沒回來。

  我過去安慰他:「身為小二樓的統帥,我沒把你弟弟帶回來,我覺得很抱歉。」

  「鬧太套。」關興搖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

  「要不然我讓苟富貴他們給你走個後門,投胎到有錢人家。」不過想到閻王那壞慫,說要給孔婷投胎到好人家結果卻夫妻倆全是殺人犯我就來氣。

  這閻王說話也太不靠譜了!

  「我不能讓關武一個人困在那裡。」關興說,「他說不定還沒有魂飛魄散,我要在外面等著,遲早有一天我能找到辦法把他整出來。」

  「這不是問題。」我說:「等我們抓到那個人,逼他把你弟放出來,他要是不從,咱就揍他,拿辣椒水灌他,往他眼睛裡灑石灰,拉出去彈雞雞彈到死!我就不信他不把你弟放出來。」

  關興看著我,眼中充滿誠摯的感激,認真的說,「三克油,馬力術。」

  我忍不住問:「你英語究竟是誰教的?」

  關興說:「是一個國際友人教我的。他是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的朋友。」

  老爺子朋友還挺多。

  男人頭的事至此就告一段落了。

  新一天的早晨,我睡飽了覺,神清氣爽的走出房間,雲美剛做好了早餐,端著盤子出來,雷迪嘎嘎已經吃上了,男人頭飄在空中看吊死鬼擺弄九連環。

  「早啊!」我樂呵呵的和他們打招呼。

  「早。」雲美微笑著和我說,又轉頭看向一邊,「三娘,你不吃早飯了?」

  「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去。」三娘蹬著小高跟,穿著光鮮亮麗的往外走,看見我,如水的眼眸彎了起來:「小馬哥,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啊?」

  我說:「好歹解決了一件事情。」

  「只是一件事情而已,我說小馬哥……」三娘搭上我的肩膀,對著我的耳朵吹氣,「你忘記我曾經和你說過的話啦?」

  「什麼話?」

  三娘但笑不語,朝我拋了個媚眼,然後揚長而去。

  貔貅低聲道:「這狐狸精究竟有什麼陰謀。」

  這句話提醒了我,三娘似乎曾經和我說過,這屋子裡的妖鬼都有自己的過去。

  我轉過頭,環視屋子裡的人。

  雲美正認真的擺放碗筷,雷迪嘎嘎三下兩下就解開了九連環,贏得了男人頭和吊死鬼的一致歡呼。

  我們在因緣際會之聚集到這個小二樓,是巧合還是在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

  這個神秘的狐狸精想要的又是什麼?

  「三娘!」我追出門。

  門外已經沒有三娘的蹤影,不遠處苟富貴和勿相忘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

  那是個瘦高的男人,穿著件黑色的風衣,戴著頂誇張的爵士帽。

  似乎發現我在看他,瘦高的男人轉過頭看向這邊,他的臉異常消瘦,凸起的眼睛毫無神采。

  「啪!」我身後傳來響亮的關門聲。

  是儲藏室的那個小鬼把門狠狠的摔上了。

  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

  「哎……」我苦惱的扶住頭,看起來,以後還會發生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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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1-20 10:25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11-20 10:41 PM 編輯

第二卷

第一章 救世主之家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我穿著一件七匹豹牌黑色風衣,戴著墨鏡,精神抖擻地推開小二樓的門。

  隨著破舊木門開啟的吱嘎聲,大片陽光流水一般地灑進屋子,照亮我的全身,那一瞬間,風將我的風衣衣角吹得飛揚起來。

  從如此拉風的出場,你就可以看出來我並非池中之物。

  我叫馬力術,男,現年二十六歲,氣度不凡英俊帥氣,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有車有房,還是個包租公,面前這個小二樓就是我的產業。

  說起這個小二樓,那可不簡單。從它那古樸的外表你就可以看出它的不同凡響。人一眼看到小二樓,斑駁的外牆和樓前幾棵無論春夏秋冬都呈現出一種半死不活狀態的楊樹,都會脫口而出,喊出一句:「鬼屋!」

  說的沒錯,這就是一棟集合了人鬼妖三界優秀人才的鬼屋!

  剛走出房門,我看見正前面站著一個美女,連忙把腳崴了一下,朝她摔去。那個美女不負眾望地躲開後,她身旁永遠傻呵呵地笑著的男人,用極其敏捷的動作迅速扶住了我。

  「小馬哥,你要小心一點呀!」妖艷的女人嬌笑著沖我拋了個媚眼,輕扭柳腰進了房子。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意亂神迷地看著她的背影。

  這世上沒有幾個男人能扛住這個叫「三娘」的狐狸精的誘惑,我也不例外。

  三娘幾乎和我同時住進小二樓,身上帶著無數的謎團,曾經說要吃我,但是後來被我的美色所征服,主動幫了我不少忙,不過我至今不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

  總的說來,她是個謎一樣的狐狸精。

  「馬力術,中午吃什麼啊?」和三娘擦身而過走出屋門的是個小家碧玉氣質的溫婉女人。

  雖然模樣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可這位的真實面目是畫皮。只要見到她皮下跟打了馬賽克的奧特曼一樣的本體,估計再沒有人會對她抱有幻想。

  雲美和我是通過碟仙靈異殺人事件認識的。她的拿手絕技是根據畫在人皮上的容貌改變外表。據她說,無論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她都能畫得惟妙惟肖,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既然她能換皮,那麼一定也會換臉,換人臉絕對比換京劇臉譜有意思,於是跟雲美提議讓她表演個換臉的魔術給我看看。但是因為雲美對於換臉技能掌握得不熟練,所以在掀下現在的臉和換上一張新臉之間停頓了很長時間。

  觀看那次表演給我造成了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在之後的一個月都吃不下一口肉。回想起當時的血腥畫面,我胃裡一陣翻騰,淡定地說:「吃素吧。」

  「好。」雲美乖巧地點點頭,走回屋子。

  馬上又有一個女鬼飄了出來:「瑪麗叔!瑪麗叔!」

  停在我面前的時候,她站住了,可是她的舌頭沒站住,「啪」的一下甩到我的臉上。

  從舌頭的長度和說話的靈敏度不難看出,這是個吊死鬼。

  她叫孔婷,生前是將軍家的小姐,被人害死在小二樓裡以後失去了記憶,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這裡等著她的丈夫,最後這件事在我們的幫助下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她也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王亮,一人一鬼目前正處於甜甜蜜蜜的蜜月期。

  我認命地抹掉臉上的口水,問她:「怎麼了?」

  「瑪麗叔啊!」孔婷為難地看著我,伸手指向客廳,「偶覺得男人頭太辛苦了,你看素不素可以讓他下來了?」

  在客廳的花瓶上面,有一顆男人頭貼在牆頭,似乎察覺到我們在看他,他高興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和我們打招呼:「哈嘍,古德毛寧。」

  「哎……」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這個男人頭叫關興,一百年前死在小二樓裡。當時他陷入了一個非常離奇的迷霧事件中,後來為了找到在事件中失蹤的弟弟關武,他一直守在這裡。百年之後,我們遇到了同樣的情況,男人頭終於知道了弟弟的行蹤,但是那時我們卻沒有辦法救他弟弟出來,現在看起來,他弟弟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在關興的事件解決之後,掌管這一片的鬼差苟富貴和勿相忘,曾經說可以給男人頭找個好機會投胎,可是被他拒絕了。

  他不願意離開的理由有兩個:一個是對救關武還抱著一絲希望,另一個就是上次害我們卷入危險事件,男人頭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們。最近不知道從網上看了什麼小說,說歐洲古堡喜歡弄個羊頭、牛頭、馬頭、豬頭掛在牆上以示氣派,他就開始學著每天掛在我屋裡牆上,美其名曰為裝飾房屋盡一份力。

  他倒是好心,可是牆上掛著個人頭我看著悶得慌啊!平時沒人也就罷了,要是來個人,那不得嚇死?不信你出去問問,誰看到自家牆上掛著個人頭會覺得高興?

  「咱下來成不?」我好言好語地勸男人頭。

  「密斯特馬,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男人頭說,「不讓我掛在這,我就得想其他方法來報恩了……要不然我每天給你做首詩吧?」

  「別!」我揮手說,「那你還是在這裡掛著吧。」

  男人頭惆悵地看著我:「雖然我只是個人頭,but我很想為你們做點什麼,我想當個有用處的人頭。哈嗷——」

  他最後一個字的聲音拉得很長,因為在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被人踢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

  「哈哈哈哈,球……」一邊奔跑著追逐男人頭一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的男人叫雷迪嘎嘎。他是個偷竊技能神乎其神的小偷,可是無論是為人處事還是性格特點都非常難以捉摸。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他——雷迪嘎嘎,就是個瘋子一樣的男子。

  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著我,我馬上轉過頭,看到儲物室的門「啪」的一聲關上了。那儲物室裡住著一個小鬼,他性格孤僻,從來沒和我們說過話,是這小二樓裡最不合群的一個。

  如你所見,這樓裡住著各種法力高強的妖魔鬼怪和怪人,而我身為一個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的人類,能在這裡安全存活下來,除了不錯的姿色和人見人愛的性格之外,還得憑借我的另一個身份。

  青年企業家只是我眾多頭銜中的一個,我的另一個拉風的頭銜就是——道士!我師父是大名鼎鼎的張天師,應該屬於天界干部,總而言之,是個相當有前途的男人,而我是他徒弟,顯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我整了整領帶,一揮手,沉穩而又威嚴地說道:「把我的車子開過來。」

  雷迪嘎嘎跑回來,把我的勞斯萊斯寶馬紅星牌自行車推過來。

  我伸了伸手,又道:「工具。」

  雷迪嘎嘎馬上把我的工作用具遞過來。

  一沓B5大小的小廣告,一桶漿糊,一個毛刷。

  工作條件都已具備,要開始工作了。我踏上自行車,一邊聽著自行車「咯吱咯吱」的優美伴奏,一邊費勁兒地騎向市裡。

  騎到遠處,我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二樓,那一棟破樓清清爽爽地矗立在陽光中,再想起之前小二樓被迷霧包圍的情況,我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布下那個陣法的人法力超強,神出鬼沒,我們稱他為「改命人」。這個改命人和之前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有聯系,是個相當難纏的角色。

  我掛在胸口的貔貅玉佩隨著騎自行車的動作從我領口掉了出來,在我胸前一晃一晃的。這玉佩是我師父送給我的見面禮,裡面附著龍九子之一的貔貅。這生物性格有點扭曲,法力不是很強,外表十分凶惡,一天又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但在關鍵時刻還挺管用。

  「馬力術。」貔貅通過心電感應和我說,「關於那個改命人,我有話跟你說。」我聽他語氣嚴肅,連忙低聲問:「啥事?」

  貔貅道:「如果男人頭的事件也是那改命人所為,那事情就不簡單了。連同上次孔婷的事,那改命人幾次三番改命的都是和這小二樓有牽連的人物,我覺得這不是巧合。」

  其實不用他說,之前聽關武說到那改命人,我已經隱隱察覺到那人對我們有什麼企圖。

  貔貅說:「我們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可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提前行動。」

  「對,敵強我弱,敵在暗我在明。」我點頭,「事不宜遲,我現在馬上回去收拾東西跑路。」

  「他神通廣大,你跑了也躲不過他。」貔貅說,「馬力術,你必須從現在開始學習道法來增強修為!」

  「對!」我嘿嘿笑道,「我還是個道士呢,要是真和那改命人對上,我收了他。」

  「暫且不說現在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妖魔。」貔貅歎道,「就算他是妖魔鬼怪你也沒辦法。不要說收他了,你身為道士,連個鬼魂都超度不了。」

  我說:「這道士我光拿了個職稱,還沒時間學技術,沒學過的東西,你總不能指望我一下就會了吧?」

  「這只能怪你不夠勤奮。」貔貅道,「張天師就在樓上神台,可是你從來沒去請教。」

  我說:「你不是說那張天師雲游四方,一般都不在嗎?」

  貔貅道:「他是你師父,只要你誠心求他,他定然不會不管你。」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不多講,全速結束了工作回到小二樓,然後來到神台前,跪下對著大胡子道士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現在徒兒有難,有人挑事找徒弟麻煩,請師父助我一臂之力。」

  說完又磕了三個頭。

  磕完以後在那裡等著,結果等了半天啥反應沒有。我站起來,到雕像前揮了揮手,問:「師父,在嗎?有人來挑場子了!」

  那雕像沒動靜。我又在他眼睛前揮了揮:「嘿,醒著呢嗎?」

  還是沒動靜,我對貔貅說:「老頭不在,咱下次再來吧。」

  說實在,我對那大胡子雕像還真沒啥特別感覺,要不是貔貅提起來我可能就真把這位給忘了。我自己覺得要是真要指望,三娘雲美都比這雕像靠得住。

  所以我也沒多失望,拜完那大胡子我就跑去和三娘雲美聯系感情了,三人打了一晚上的爭上游。

  誰知道這天晚上睡覺,我竟然做了個奇怪的夢。

  雖說是夢,可感覺腦子特別地清楚,我站在一片草地上,然後見一個白發白眉白袍的老道從天上飄然而至。

  我細細一瞅,這道士和小二樓裡供奉的那雕像一模一樣,就是那個張天師,不由得脫口而出:「師父!」

  那道士對我說:「你的事情我從貔貅那裡也聽到了一些,據說你到現在雖然經歷了不少,但在道法方面絲毫沒有進步。」

  嘿,皮卡丘竟然還跑去告狀。

  「師父,我真心覺得這事不能賴我。」我說,「道士當到現在沒有我這麼倒霉的,你說我也治了幾個鬼幾個妖,經驗值再怎麼少也能夠升到二級了吧?你不讓我level up就算了,至少也要給個過關獎勵,高級裝備、美女助手什麼的吧?得,除了生子符和一波一波的妖怪,別的都沒見過。再說了,別人有特殊職業的,那幸運值都是無限接近於百分之百,外掛開得跟不要錢一樣,有人送裝備、有人送銀子、有美女倒貼,動都不用動天上就掉金子掉餡餅。我呢?好不容易得了個小二樓還天天鬧鬼,家裡一個天天琢磨著想吃我的狐狸精,一個裸奔起來嚇死人的女畫皮,一個把自己當裝飾畫的男人頭,一個不說話除了嚇人沒別的愛好的小鬼,我在水生火熱中好不容易撿到一個活人,還是個雷迪嘎嘎。」

  張天師點點頭,望向我的眼光充滿了同情:「確實,你也不容易。」

  我長噓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吧,這陣子聽到男人頭跟我說三克油我就心酸。」我越說是越傷心,抹了一把辛酸淚道,「你看看人家零零七,再不濟韋小寶,哪個不是處理一件事,身邊就多一個美女投懷送抱。再看看老子,拼死拼活死裡逃生,結局就一個男人跟我說鬧太套,還是個人頭!真是沒經歷過風雨就踩不到泥巴,沒遇見過妖魔就不知道這世界有多殘酷,這差的也忒多了吧。」

  張天師說:「那都是虛擬人物,身為一個道士你不能好高騖遠,你要活在當下,活在現實中,分得清哪是虛幻,哪是實際。」這不廢話麼,你跑到我夢裡跟我說現實,現在我看著你就覺得我活得特別不實際!

  「我的對手太厲害了,我肯定斗不過。」我問,「師父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一下子增進幾百年的修為,我也好為民除害。」

  張天師說:「要是早幾百年這事還好辦,但是最近幾百年很多修仙者開始抗議,人情關系得道的例子太多對他們不公平。所以天庭開始嚴打這方面的後門,對修行方面一年管得比一年嚴,獲得這個名額,比被你們人間海關公務員考試錄取還要難幾萬倍。不好辦啊……」

  他連這個世上最殘忍、最血腥、競爭最激烈的公務員考試都搬出來舉例子,那我也不好多說了,問:「那師父,你送我幾個法寶怎麼樣?」

  張天師說:「任何法寶都有靈性,你法力不夠,拿這些東西對你有百害而無一益。」

  我說:「要不然這樣吧,師父你道術高強,干脆幫我打他。」

  張天師說:「我手頭有要事,真身無法趕到,否則也不會千裡托夢給你。」

  我一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不是讓我等死嘛。於是拉著師父的衣袍叫道:「師父啊!敵人凶猛,徒兒招架不住,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我二舅老爺的七外甥女。」

  張天師說:「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這樣吧,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去找一個人,那是我給你找的幫手。」

  我一聽,精神了,連忙問道:「誰?」

  話剛出口,我眼睛一睜,卻醒了。

  坐起來一看,我手上竟然握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行毛筆字——「明日午時三刻,向東三十裡,所遇有紅有綠之人即是。」

  等到第二天午時三刻,我拿了個指南針,騎上自行車往東騎,一路上嚴格按照指南針所指的東面走,約莫著差不多到地方了,就開始留意左右的行人。

  這正好是村裡,大中午的,頂著太陽出來的村民也不多,但都說紅配綠賽狗屁,要從芸芸眾生中,找出這麼一個審美觀特殊的人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我找了半天也沒見一個人身上有紅又有綠,心灰意冷地把自行車停在一棵樹下,蹲在樹下邊抽煙邊看人。

  這塊是村裡的市場,來往的人最多。我剛蹲下就看見一個女人抱著個小孩走過來,女的挑菜時手空不出,就把小孩放在地上。小孩看樣子不過兩歲左右,戴著個紅色的帽子,穿著件紅色上衣綠色背帶褲,打扮得像混合版的超級瑪麗。

  我一見那小孩的穿著就樂了,心裡哎呦一聲,心想這不就是有紅有綠的人嗎!

  那小孩見我看他,也伸著頭望了過來,嘴裡裹著自己的大手指頭,眼神高深莫測。

  我心道師父應該不會誑我,妖魔鬼怪見得多了,什麼奇怪的沒有。這小孩肯定也不普通,別看表面上是小孩,實際說不定是什麼東海龍王、齊天大聖、哮天犬化的。

  於是我把頭湊過去,神秘地看著他,低聲問:「高人?」

  那小孩用手抹了把鼻涕。

  我繼續低聲說:「我就是馬力術。」

  「術……」那小孩伸手拉我衣服,口齒不清地叫道,「叔。」

  「不用叫我叔,你叫我哥吧。」我顧不得惡心那鼻涕和口水,扯那小孩臉蛋,「咱都知道彼此底細,你也就不用裝了,趕緊的,露出原形大家坦誠相待。」

  誰知道那小孩哇的一聲哭出來,他媽嚇了一跳,趕快把小孩抱起來哄,沖我罵道,「神經病!」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高人!高人!」我看見他們走,連忙站起來追,剛邁開步子,忽然聽見有人假咳道:「咳咳。」

  扭頭一看,旁邊坐著一個老頭,光著膀子,穿著個跨欄大背心蹲在一旁,手裡拿了半片西瓜正在啃西瓜,頭發梳成了一個髻,下巴上黑色的胡子編成了一個麻花辮,看起來有些面熟。

  怪老頭,我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喊:「高人,等等我。」

  那老頭舉起手上的西瓜,叫道:「你看這個。」

  我說:「一個西瓜,有什麼好看的!」

  「有紅有綠,我就是你所找之人。」那老頭說,「馬力術,你還不叫我二師父。」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我問。

  那老頭雲淡風輕地一笑,解開下巴上胡子的皮筋,對我解釋說:「胡子散著容易沾上西瓜汁。」

  然後又從一旁撿起一件道袍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沾上西瓜汁就洗不掉了。」

  他想的還挺周到。

  接著那老頭拍拍衣服,對我點點頭,用一副超凡脫俗的表情對我說:「馬力術,又見面了。」

  我一看就暈菜了,這不是之前想騙我錢的那個黑胡子道士嘛!

  上次三娘追他把他給追丟了,他怎麼又來這了,這是手頭緊了又想來忽悠我?

  黑胡子老道一邊順胡子一邊對我點頭:「馬施主,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瞧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要我第一次見他我肯定就被他騙了。我左右看他,問:「你的有紅有綠就是這西瓜?」

  「紅配綠賽狗屁。」黑胡子很得意地道,「貧道是一代名道,自然要顧及形象,怎麼會穿那麼庸俗的衣服?這片西瓜我已經吃十幾分鍾了,就在等你過來。」

  十幾分鍾啃一片西瓜!就你這還注意形象吶?

  我懷疑地看著他,心裡想我師父肯定不會這麼缺心眼給我找個這樣的幫手。

  這道士顯然看出我不相信他,從地上撿起拂塵往前一甩,指著遠去的小孩說:「你不信我,難道要信那個不足兩歲的小孩不成?你看看我倆,誰比較可信?」

  我看看那小孩,又看看他。黑胡子自信滿滿地朝我點頭,我又看看那小孩,頭一扭就對那小孩喊:「高人,等等我!」

  「回來!」道士終於跳腳,一把把我拉回來。

  我問:「你真是我師父請來幫我的?」

  黑胡子道士深沉地點點頭。

  我說:「這不成,我一看到你這偽君子的模樣我就想揍你,咱倆處不到一塊去。」

  「你還想揍我?」黑胡子道士氣道,「你師父本來是打算請別人來幫你,虧我特意和你師父爭取,最後他才同意讓我來幫你,你竟然不領情。」

  聽他這麼說,我覺得有些愧疚,這大胡子說不定真是個好人,我問:「我師父本來請的是誰?」

  黑胡子道士說:「二郎神。」

  我毫不猶豫地揍了他,然後轉身就走。

  黑胡子道士在身後抱住我的腿叫道:「哎!你別這樣嘛。我是看你面相非同凡響才幫你,你好歹聽我把話說完。」

  我一聽,好奇了,停下來問:「我面相怎麼樣?」

  黑胡子道士說:「你看你頭髮底下是眉毛、眉毛下面是眼睛、鼻子在眼睛中間的下面、嘴巴在鼻子下面,倆耳朵、倆眉毛、倆眼睛、一嘴巴、一鼻子,這種霸氣的長相即證明了你的不同尋常。」

  我仔細一琢磨,發現他說的很有道理,還真是這麼回事!

  「上次我試探過你,你絲毫不為我的能力所動,實在難得。」道士又把拂塵一揮,嚴肅地看著我,「最近我夜觀天象,發現天象驟變,預示妖孽橫行,人世間要因此大亂。我情急之下連忙八卦算命,才發現原來能挽救這一切的人就是你,我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才故意來接近你。」

  「你是說,」我樂了,「我是救世主?」

  「沒錯。」道士點點頭,「像你這樣的人,一千多年前才有一個。當時他也為了拯救世界而奮斗,非常努力。」

  「後來呢,他怎麼樣了?」

  「他死了。」

  「為拯救世界死的?」我想,這人還挺偉大,肅然生敬。

  「不是,是吃東西吃太快噎死了。」

  「……」

  道士拍拍肩:「所以現在就輪到你了。」

  「我怎麼覺得你說這話這麼不吉利。不是,救世主死了,那世界怎麼辦,就一個救世主,死了的話,世界不就毀滅了嗎?」

  「應該是這樣,本來人間事宜天庭是不應該插手的。但是發生了吃東西被噎死,這種事情就沒辦法了,因為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所以天庭緊急派神仙出來支援,將事態平息了。」

  「怎麼就是不可抗拒因素?到底為什麼吃東西會被噎死啊?」我發現了,除了吃東西被噎死,那個救世主再沒干其他有意義的事情。

  「這事說來話長。」黑胡子道士說,「不知道人間什麼時候流傳了人參果可以整個吞下去的謠言,那次正好是王母娘娘壽誕暨仙界第三百六十五萬七千二百四十一次仙界代表大會,眾仙齊聚一堂,前救世主為了見世面也去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賞了每個仙人一個人參果,後來酒過三巡,眾仙起哄讓新人報身高體重三圍,順便表演個節目。前救世主就豪氣萬丈地說要一口吞掉人參果,眾神仙以為這是他的特殊技能,看到他臉變色的時候都很高興。玉皇大帝還在拍桌大笑,跟眾神仙說大家要向前救世主學習,不要拘禮,多喝點。結果等大家一輪酒喝下來,才發現前救世主已經……」黑胡子痛苦地搖搖頭,「已經斷了氣……雖然說人間的事,應該人類自己解決,但畢竟救世主是死在天界,所以玉皇大帝就破例幫了人間一次。但是你知道,想毀滅世界的變態就跟流行感冒似的,過一陣來一趟。最近啊,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發現又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了……」

  這天界究竟是有多不靠譜?簡直就是酒池肉林!那救世主這樣死了,肯定沒人會覺得可惜,我都想跟那前救世主呸一聲:「活該,叫你顯擺!」

  「等等……」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們不是有生死薄嘛,怎麼會不知道救世主會死?」

  「這是地府管轄的范圍,我不清楚。」黑胡子說,「不過據地府說既然被選為救世主,那麼他的命運就已經跳脫了三世,不是區區生死簿所能掌控的了。」

  對,他的生命全讓人參果掌控了。我說:「行,那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麼選中我的?」

  黑胡子說:「我通過抽簽、擲骰子、算命在我認識的人裡面找,最後找到了你。」

  我問:「你認識的有幾個人?」

  道士說:「五個人。」

  「哦,」我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實力,「那應該都是了不起的人吧?」

  「另外四個是市裡七十多歲看車棚的王老伯,村裡剛上幼兒園的小花,還有居委會的張大媽和一個叫張志的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行,別的咱不說,你怎麼不找那個叫張志的?」

  「其實我第一次算出來的就是他,可是我後來去找他,才發現他拉痢疾拉得虛脫,上廁所沒站穩,腳一滑頭磕在廁所馬桶上磕死了。於是我又算了第二遍,結果是王伯。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王老伯一把年紀走路都要用拐杖,讓他來拯救世界太為難人家了,就又算了一遍,這次就是你了。」他拍了拍我的肩,「你要相信我,我算命很准的,這就是你的命運。」

  那除了我也沒別人了啊,我心想這道士是不是看上了我的房子,故意來害我:「好吧,就算是我,退一步說,萬一我也死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你死了以後我會繼續找下一個,死了你一個還有後來人。中國這麼多人,我遲早能找到拯救世界的那一個。」

  你們到底把拯救世界當成什麼了!

  我毫不猶豫地又揍了他一頓,拔腿就走。

  黑胡子在背後喊:「馬力術,你要相信我的話,我看到你印堂發黑,最近必有厄運,要是快向我拜師你還有救。」

  我心想你當老子是嚇大的,你連三娘都打不過,拜你為師我還不如回去找三娘來個補習課後輔導什麼的,好歹還舒心一點。

  剛走到村口,我見到一堆村民急忙忙地往西邊走,我連忙拉了一個,問道:「怎麼了?」

  那村民急匆匆地說:「西邊那裡死人了!」

  死人?我虎軀一震,心中大駭。

  經歷了這麼多事,我現在心裡陰影不小,聽到附近有人死了就覺得肯定和我脫不了關系,我又該有事了,於是戰戰兢兢地跟著跑去看。眾人圍在一個院子外面,老遠就聽見院子裡有人在哭,走進了一看,院門口的地上滴滴答答的全是血。

  看樣子是剛打過群架。

  我湊近了去瞧,這就是農村普通的大院,裡面養了幾只鴨子,還種了棵棗樹。院中一個年輕婦女抱著個男的哭個不停,那男的一動不動,頭破了個大口子,頭上血紅一片。

  旁邊有人問:「叫救護車了沒有?」

  另一個人說:「叫了還沒來,來了也沒救了,人都斷氣了。」

  我問:「這是怎麼整的?」

  那人說:「市裡把這塊地買下來了,說是要蓋個廠子,吳祥家的地不知道怎麼的,莫名其妙地就給劃進去了。家裡人去市裡找,那幾個單位你推給我,我推給你拖了幾個月都沒給個結論,結果這邊還天天有人跑來說要拆房子,今天來強拆,兩邊打起來了,這架也不知道怎麼打的,把吳祥給打死了。」

  我唏噓了一陣,想到這事是人為,和妖怪沒啥關系,和妖怪沒關系那就沒我啥事。於是看了看就回家了。

  回到小二樓,正看到三娘和雲美站在那個小鬼所在的儲物室的門口不知道在說什麼,我湊上去,問:「你們在說什麼?」

  三娘眼波流轉,笑著看過來,剛想說話,卻是一愣,臉上笑容褪去,盯著我問:「你身上怎麼有味道?你碰見了那死道士?」

  我聞聞自己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三娘這鼻子倒怪靈的。

  「上次見到那死道士後,我在他身上施了秘香,那味道只有我能聞到。」三娘道,「你見到他了?那死道士在哪裡?」

  我知道三娘和那黑胡子過去有糾紛,卻不知道他們之間仇恨這麼深,心裡猜那假正經的道士定是騙了這狐狸精不少錢,於是說:「他被我趕走了,不說這個,你們在這做什麼?」

  三娘失望地扭過了頭。雲美說:「我來這住了這麼久,卻沒見過這裡的孩子出來幾次,既然都住在一起,那我們也算是家人了……」說到這,雲美俏臉一紅,低聲說,「我想和他聊聊,增進感情。」

  聽到我們說話,吊死鬼和男人頭也飄了過來。

  「這小孩灰常靦腆。」吊死鬼道,「偶在這裡這麼多年,他也沒和偶說過話。」

  「不過當初密斯特馬,」男人頭看我一眼,「哦,不是你,是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歐德密斯特馬在的時候,這小鬼倒是經常出來和他交流,不過一般都是歐德密斯特馬說話這小孩聽。」

  我就覺得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與眾不同,慈悲為懷,和這樣自閉的小孩都能聊得起來,那是相當厲害,有兩把刷子。聽了這話我心中就浮現出一個偉大而崇高的老人形象,心中的感動無與倫比。

  於是我懷著一顆虔誠的心問道:「他們聊什麼?」

  男人頭說:「聊麻將、撲克、牌九。歐德密斯特馬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這個,他的牌友遍布五湖四海。上到天庭下到地府,沒有幾個妖魔鬼神能逃過他的毒爪。」

  「……」我說,「你們像話麼?他還是個小孩,你們就不能教他們一點正常的東西?」

  男人頭說:「也不是我們不教……而是我們和他沒法交流……」

  我問:「為什麼?」

  似乎是聽到我們的話,儲物室的門打開了一點,那小鬼扶著門睜著倆眼睛看著我。

  「我們不知道歐德密斯特馬是怎麼和他溝通的。」男人接口說,「可是事實是,他沒法和我們之中的任何人說話。」

  「沒法說話?」我奇怪地問,「這是為啥?」

  「小朋友。」雲美走到儲物室門口,蹲下來溫柔地問那小鬼,「和姐姐說句話好不好?」

  說也奇怪,那小鬼平時看我靠近都充滿了敵意,現在雲美走到跟前卻沒啥反應。

  這年頭,連小鬼也知道男女有別了。

  雲美又伸手去摸那小鬼的腦袋,說:「一個人很寂寞是不是?出來和姐姐聊聊天吧。」

  此時的雲美渾身都散發著母性的慈愛光環,連那小鬼都扛不住這必殺光環,終於緩緩地張大了嘴,說道:「啊……啊……」

  「哎呀!」他這嘴一張,離他最近的雲美什麼都看到了,叫道,「他沒有舌頭!」

  沒舌頭?我連忙彎下身子去看,果然看到那小鬼嘴裡舌頭少了大半截,難怪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說他沒辦法和我們說話。」男人頭道,「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了,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馬大師,說他生前就被割掉了舌頭。」

  雲美流著眼淚,掩嘴道:「太殘忍了。」三娘也在一旁皺起了眉。

  這事連我都看不過去,說:「缺德啊,怎麼這麼對小孩,欺負人原來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是不是。」

  男人頭說:「原來馬大師和我們說過,這是故意的。這孩子家裡貧苦,後來因為生辰八字奇特,被一個賭徒看中,買去了。」

  「竟然是被賭徒買走,」三娘問道,「難道是養小鬼?」

  我問:「養小鬼?」

  三娘點頭道:「很多賭徒為了贏得更多賭局會養小鬼,只是一般都會選擇死者,有些惡人想擁有法力高強的小鬼也會不惜把人逼死。」

  「yes!」男人頭點頭道,「據說那人不知道從何處聽來這小孩哪裡都符合要求,只是愛說話,言多必失,容易洩了福氣,於是就把他舌頭割了。後來又信了旁門左道的話,把他關在黑屋中,終年不見天日,給他吃了三年的素,每日用雨水沐浴,最後又熔了金水灌進小孩的食道中,活活把這小孩給弄死了。」

  「愚昧!」王亮罵道,「這麼過分的事也做得出來!」

  「中國古代帝王煉丹,金子是必不可少的一項材料。」三娘說,「那時候你們人類覺得貴的東西就是好的。」

  男人頭一席話聽得我們心驚膽戰,那小鬼卻面無表情,像是我們談論什麼都和他無關一樣。

  都說這種年紀的小孩最脆弱,看來原來那些事給他的心靈造成了很大陰影,所以才造成如此孤僻、自閉的性格。他這樣子讓雲美心疼得不得了,抱著那小鬼道:「沒事,以後姐姐疼你。」

  「其實我也想關心他,這屋裡就我們兩個男的。」男人說,「可是相互交流才能培養感情,他沒法和我說話,平時也不吭聲。我們當鬼的本身就很空虛寂寞,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不能說話確實是個大問題。」我正在思索,一眼瞅見站在王亮旁邊的孔婷,一拍大腿道,「哎,不就是舌頭嘛,咱這資源多豐富!」

  孔婷一愣,說:「蝦米?」

  我說:「你舌頭那麼長,趕快截一段給人家小鬼勻點,趕緊的,勻了你說話也利索了。」

  孔婷連忙把舌頭卷起來,拿手捂著,道:「不行不行,這個勻不鳥!」

  王亮也對我道:「不行不行,我和孔婷還沒有kiss過,你就把她舌頭送別人嘴裡,你願意我也不願意。」

  這家伙,看起來人模狗樣,說起話怎麼這麼下流齷齪!我忍不住罵道:「瞧你那想法,三俗!」

  「小馬哥,你別鬧了。」三娘笑道,「就算孔婷取下來,那也不一定能用啊。」

  那小鬼點點頭,又張嘴道:「啊……啊啊……啊……」

  光「啊」我也聽不出來什麼。我想,要是想和這小鬼好好相處,得把當初我那親戚老頭和他交流的方法找出來。

  孔婷說:「那陣子馬大師經常在樓上輸房看輸。」

  那個賭徒聽了孔婷這話鐵定得晦氣死,以後再遇見養小鬼的,小鬼要是逃不了一死,就干脆全上吊,做個大舌頭鬼,自己好不了那賭徒也沒法好過。

  不過孔婷倒是提醒我了,樓上的書房裡面說不定會有線索,我連忙上去看,進門了才想起這裡面已經沒有書了。

  「那是馬大師不經常來這邊,怕有人偷書。」男人頭道,「你把書架推開看看。」

  我把書架挪開一看,書架後面竟然還有一層鑲在牆裡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放滿了書,我看著那些書肅然起敬——那都是嶄新的文學名著和哲學人文類讀物,還有幾本英文書、線裝書、古籍,新得像是沒翻過一樣,保存得非常好。

  看不出老頭子也是個文化人啊!

  我懷著崇敬的心情一邊從書架上拿下書一邊摩挲,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個帶著老花鏡,在燈光下認真做學問的老頭的畫面。

  怪不得我這麼有文化,看來也有點家族遺傳基因。

  等我把表面一層書拿掉看到裡面的時候,我又樂了。

  裡面放著一排美女寫真人體藝術。這一排的都被翻得稀爛,我拿起一本,那書頁都往下掉,眼見就要散了。

  原來第一層都是偽裝!

  我馬上想到了我床底下的存貨,這肯定也是家族遺傳。

  馬老頭的形象,馬上變得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要找線索那肯定得從馬老頭閱讀最多的書找起。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頭扎進了我先人留給我的珍貴文化遺產中,沒日沒夜、廢寢忘食、非常仔細地閱讀了這些書,更深刻地認識到了人體之美。

  在看到第七天,我正在研究第三排倒數第二本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緊接著男人頭沖進來對我道:「Oh,my god!馬力術!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又出事了嘛。」我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老子經歷這麼多早就習慣了,要是隔一段時間啥事都沒有那才奇怪。」

  男人頭說:「這個事你沒見過……那是……」

  我說:「無論什麼事咱都要保持淡定,淡定知道不。」邊說邊走到樓下,沖門口一看,我也愣了,只見從村子那裡浩浩蕩蕩地走來了一群人。雷迪嘎嘎正在坐在門口樂呵呵地看熱鬧。

  路上走人不奇怪,走一群人也不奇怪,但是要是走來一群穿著素衣,奏著哀樂,悲悲戚戚的人就奇怪了。

  走在先頭的一個小男孩披麻戴孝,手裡捧著一個相框,相框上用白紙扎了個花,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遺照。

  那小男孩後面,有四個男人抬著個棺材,再往後就是幾個哭哭啼啼、穿著素衣的男女,和一群面色沉重的村民。

  我一眼認出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是前幾天老公和人打架死了的那個。

  這是辦喪事呢。

  這隊伍已經走得很近,一看就是沖我這小二樓來的。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過,很多村子有傳統,紅白喜事每家每戶都得意思意思給點紅包。眼見他們停到樓口,我心裡想著這是來要錢的。

  女人的聲音配合著哀樂很能感染人,我走過去跟那幾個披麻戴孝穿素衣的人握手,說:「節哀,節哀。」

  那幾個人很激動地和我握了手。

  走過棺材聞到一股類似於我家冰箱裡的那種腐臭味,看來那屍體已經臭了,我拍著棺材說:「大熱天的,同志你受苦了。」

  這話一出,那個寡婦哭得更傷心了。旁邊一個村民說:「從公安局驗完屍以後,這屍體就一直在家裡院子中放著,這案子一天不破,吳祥死不瞑目啊。」

  那寡婦哭著說:「有老吳給我守門,那幫混蛋休想進我家門拆我房子。」

  我說:「公安局不都驗完傷了,等著上面宣判不就行了。」

  「你不知道……」那個村民說,「打死老吳的那個小青年他爸……」他壓低了聲音道,「是王剛!」

  我問:「王剛是誰?」

  「是市裡當官的。」那村民道,「這事啊,水深著吶!」

  另一個村民氣憤地吟起詩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如我爸是王剛!」

  我歎了口氣,又問:「您不是說在院門口放著麼?怎麼今天把它抬出來了?」

  寡婦抽泣著道:「今天是……頭七……」

  「哦。」我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想這村子裡頭七應該有什麼習俗。再看那四個抬棺材的准備把棺材往地下放,沒人樂意看棺材放自家門口,我連忙說:「別放別放,放了不好抬。」然後從身上掏錢,這幾天我光顧著鑽研學問沒空賺錢,結果就掏出來上次買煙剩下的五塊錢。

  所有人都盯著我,我拿著那五塊錢特掉價,轉頭問雷迪嘎嘎:「你身上有錢沒?」

  本來我想雷迪嘎嘎說聲沒有,我就可以順水推舟說「真不好意思,身上沒現金。要不我改天取了錢在給你」,基本上有些良知的人都會說沒關系不著急,那改天我就可以推到二月三十號去。

  結果沒想到雷迪嘎嘎說:「我有錢!」然後手一伸,從兜裡掏出五張紅票子。

  我見那麼多錢,腿一軟:「你哪裡來的錢?」

  雷迪嘎嘎咧開嘴笑:「三娘給我錢讓我買東西,每次都給我一張整的,買剩下的錢她都不要了,下次我就用零錢買,整的存起來。」

  我看看他手裡的毛主席頭,再看看我自己手裡的五塊錢,心裡百感交集異常心酸。

  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差距,誰說雷迪嘎嘎傻,他還知道理財呢!

  我拿過雷迪嘎嘎手裡的錢,取了一張給那個寡婦,拍拍她的肩道:「節哀。」然後把剩下四張揣回自己兜裡。

  寡婦含淚收下了錢,雷迪嘎嘎叫道:「我的錢!」

  我說:「叫什麼叫?這是做好事,給你積陰德。」

  雷迪嘎嘎又指著我說:「那你拿的……」

  我說:「這是為了留著以後幫你好事積陰德。」然後我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跟他說,「你跟三娘說,以後買東西讓她來找我,你光玩就行了,不要為跑腿浪費玩的時間。」

  「哦。」雷迪嘎嘎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和我說,「你真好!」

  我和雷迪嘎嘎說話的這會兒,那幾個人卻已經「彭」的一下,把棺材放地上了。

  我心裡哎呦一聲,早知道他們拿了錢還要放,我就不給他們了,馬上說:「你們別耽擱時間了,死者為大,你們扛著棺材不容易,還要走哪趕快去吧。」

  扛棺材的其中一人說:「不走了,這裡就是我們要走的終點。」

  這就是終點?

  我回頭看看自己的小二樓,又看看他們,問:「你們不是想把他埋在我屋門口吧?這可不成,現在這裡是我的地盤。」

  那寡婦又哭道:「不……不是的……」旁邊一個穿黑衣服的大漢和我說:「小兄弟,是這樣的,今天是我兄弟的頭七,我們能不能把這屍體在你們屋裡寄存一天?」

  這可荒謬了,聽過寄存包寄存衣服沒聽說過寄存屍體的,我伸手往前一指說:「市裡有殯儀館,你們存那裡去。」

  那大漢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要求過分,左右看看,歎口氣道:「哎,算了。」然後一揮手跟那幾個抬棺材的說,「抬回去吧。」

  旁邊一人面帶憂色地反問:「抬回去?那晚上……」

  「這房子都住人了,咱硬放這也不合適。」大漢說,「這幾年村裡死人都拉到市裡火化,再沒發生那樣的事,說不定我兄弟這次不會回來了。」

  我怎麼聽著他這話說得這麼奇怪。

  大漢走之前,又緊鎖著眉頭跟我說:「安全起見,兄弟你今天晚上睡覺關好門窗。」

  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對我說,「聽到有人敲門別開門。」

  那幾個人又扛起棺材,重新奏著哀樂,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雷迪嘎嘎奇怪地問:「這群人到底來干嘛的?」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琢磨那大漢說的最後一句話,怎麼越琢磨越悶得慌。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

  逼不得已啊,我想,為了安全起見,看來晚上我得去三娘那裡躲躲了。

  到了晚上,我就高興地蹭到三娘房裡去了。

  三娘的房間也沒見她怎麼裝修,屋內家具像是憑空變出來一樣。我尤其欣賞她牆上的裝飾,那一大片畫抽象得很有意境,我看了很久都沒看懂那一團詭異的符號是要表達什麼。

  三娘到了晚上很少開燈,在屋裡放了個燭台,不是點蠟燭就是一點光都沒有直接曬月光浴。據說這月光浴對妖精修煉很有好處,每次見三娘曬月光浴,我都很慶幸她是狐妖不是狼妖,要不然晚上一嚎叫誰都睡不好。

  屋內點了香爐,青煙在燭光中裊裊升起。

  我一直覺得我和三娘有共同語言,現在看起來,這共同語言又多了一處——我倆都喜歡煙!

  我進去的時候三娘穿了件紫底金絲紅花的旗袍倚在紅木榻上,身材凹凸有致,開叉處恰到好處地露出雪白大腿,多露一點顯放蕩少露一點顯保守,性感之余卻又帶了一絲端莊。旗袍最適合中國女人,也最是挑人,可這狐狸精偏偏穿起來最好看。

  「小馬哥,你有事嗎?」三娘媚眼如絲地望過來,她秀發盤在腦後,臉上粉黛未施,但卻勾人得緊。我真想把那些亂放連老媽都認不出來的PS照片的人,拉過來讓他們看看什麼是自然環保、綠色純天然、無污染的美人。

  此情此景讓我心裡小鹿亂撞,羞澀地坐在三娘身邊,道:「三娘,這段日子,你幫我不少,我想來謝謝你。」

  「幫你?」三娘嫣然一笑,「我哪有?」

  就算她否認,事情也明擺著,無論是有意無意,最近的事情她都幫我不少。當我迷茫時,也經常是三娘一語點破,讓我恍然大悟。當然這事其他人也有做,可是按照相貌和做事程度的性價比來說,沒人比得上三娘。

  「其實我也明白,你堂堂一個狐狸精,有才有貌,不會白白幫我這麼多。」我說,「現在我也看開了,小二樓裡的鬼怪每個人都有一個過去,你要是有啥要幫忙的,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多個人也多個幫手嘛。」

  三娘一愣,看我半晌,笑道:「小馬哥,你是個好人。可是我的忙,不是你想幫就能幫的。」

  我說:「幫不幫得了也得你說了再看,我比你想象的牛逼多了。」

  三娘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苦澀,那表情一閃而逝,馬上又變回了原來的神情,媚眼一瞇,嬌笑說:「小馬哥,我的事我自己就能解決,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說到一半,她忽然直起身子,對著窗口厲聲叫道,「什麼人?」

  我順著方向一看,只見窗口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是你!」三娘對著窗口叫道,然後打開窗戶化成狐狸,跳了出去。

  「三娘?」我伸頭去看,月光下有個人在飛快地跑向遠方,化成狐型的三娘,邁著矯健的四肢嗖地跟了上去。

  「難道又是小偷?」我疑惑著伸出頭左右看,見到三娘那氣勢如虹的模樣就知道我方實力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別人遇上小偷是被偷的倒霉,可是要是小偷遇到我這小二樓裡的人,那就是那小偷不長眼倒了百八輩子的血霉。

  那一人一狐越跑越遠,逐漸消失了蹤影。

  這會兒正是晚上,月明星稀,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我看三娘這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於是准備回自己屋。

  剛走了兩步,忽然聽見窗外「扣」「扣」兩聲。

  剛才明明已經看過四處無人,怎麼這會兒又有人敲門。

  我忽然想起白天那壯漢說的話,一陣心悸,虎軀一震,轉頭去看,只見窗口處竟然出現一團黑霧,隱隱約約形成人的形狀。

  又是霧!我心裡一動,難不成之前那個白霧的改命人找上門來了!

  那黑霧一樣的人形開始順著窗戶往我屋裡爬,邊爬身上的霧邊變淡,人形也越來越明顯。

  還想爬進來!我兩步跨回去,照著那霧的頭就是一拳,這一拳竟然打中了實體。

  聽得「哎呦」一聲,那霧從窗戶上掉了下來,我趁勝追擊,蹲下去一陣狂打,幾拳就把那霧給打散了,露出藏在霧裡的實型。

  ——竟然是那個黑胡子道士!黑胡子道士「哎呦」「哎呦」地叫著,伸手捂住臉道:「別打了別打了!」

  我舉著拳頭說:「好哇,想害我的竟然是你!」

  黑胡子道:「我是你二師父,怎麼可能害你,我來是想救你。」

  我奇怪地問:「救我?」

  黑胡子說:「你先把拳頭放下。」

  我說:「你先給我說明白,救我你為什麼化成黑霧,鬼鬼祟祟地潛進來。」

  黑胡子歎氣道:「還不是為了躲開你屋裡的那個狐狸精。」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葫蘆,道,「我收了她的弟弟,她一直想找我報仇,把她弟弟救回去。」

  我說:「那剛才跑掉的人是誰?」

  「那是我做的木頭人。」黑胡子老道拍拍道袍站起來,從懷裡拿出一個貼著符的木頭人,往地上一扔,那木頭人竟然就變成了和黑胡子一模一樣的人。

  黑胡子老道對那木頭人說:「去把窗戶關上。」黑胡子木頭人跑去關了窗戶,又「噗」的一下變回了原來大小掉在地上,黑胡子老道說,「這木頭人能變成我的模樣執行一個命令,那狐狸精以為在我身上施秘香,我就不知道,貧道道法高強怎麼會察覺不出,反將她一軍。」他得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哈哈哈哈哈,這下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看不出這黑胡子還真有兩下子,我說:「你一直說你厲害,怎麼見她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躲著。」

  黑胡子道士看我一眼,搖著手上的葫蘆歎道:「虎落平陽被犬欺,要不是我在收這只九尾白狐時元氣大損,我早就把那只狐狸精一起收了。」

  我說:「那可不行。」

  黑胡子道士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道:「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說:「先別說這個,你口口聲聲讓我拜你為二師父,可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

  黑胡子道士說:「你記好了,你師父叫張重陽!我是他師弟,叫李伯通!」

  「……」我說,「這是藝名吧?」

  李伯通想了想,高興地道:「你以後叫我李師伯就行了。」

  「行。」我說,「那李師伯,你說你要來救我,救我什麼?」

  李伯通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變,道:「來了!」

  幾乎是同時,我聽到門口傳來有規律的「通通通」的敲門聲。

  聽著門外「通通通」的敲門聲,我第一個念頭是三娘回來了。正要去開門,腦海裡閃電般劃過白天那壯漢的話,「聽到有人敲門別開門!」

  想到這裡,我心中發毛,扭頭去看李伯通。那道士神情嚴肅,身子微微前探,側著耳朵聽那敲門聲。

  我見他神情嚴肅,心中一涼,試探性地問道:「我去開門?」

  李伯通看似要制止我,手已經伸到半空,卻眼睛一轉,對我揮揮手道:「你去吧。」

  他這樣一說我放心了一些,邊走邊喊:「來了來了。」

  可是走了幾步,心裡卻總覺得有點不對。

  李伯通跟在我身後。花瓶旁的男人頭一看見他馬上躲進花瓶。吊死鬼伸著頭從小二樓飄下來,邊飄邊說:「隋敲門啊?」雲美叫道,「外面有道士,別出去!」然後把她拉回二樓。

  我本來還想有個事他們能幫我,沒想到見到這道士他們全躲起來了。

  這黑胡子有什麼可怕的?

  我一個人孤獨地走到門口,手扶到門把上,那敲門聲還在「通通通」地響,一起一落,極有規律。

  三娘敲門可不是這種風格,她那一般都是沒規律的,邊敲邊嬌滴滴地叫:「小馬哥,開門啦。」

  不對,即使不是三娘,正常人也不會敲門敲得這麼有規律,像是機器一樣。

  不像是人,外面的是什麼東西?

  「通!」「通!」「通!」「通!」「通!」「通!」

  我正在思考,外面的敲門聲忽然變得激烈,外面那人用力地敲著門,門板劇烈地震動,外面那人敲門的力道之大,震得我的手都發麻。

  「敲什麼敲!」我怒吼一聲,敲門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又聽了半天,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扭頭一看,李伯通站在門口看我,一副瞧好戲的神情。

  我心一橫,一口氣把門拉開……了一條小縫。

  我貓著腰透過那縫,看到外面站著一個男人,穿著一套西裝,看起來料子還不錯,兩只手直直橫起,放在我的門上。

  「你誰啊你?」我問,「深更半夜,干嗎啊?」

  那男人不吭聲,保持著手橫起的姿勢往前跳,他跳的姿勢非常奇怪,膝蓋不帶彎的,手撞在門上,又是「通」的一聲,這聲音比以往聲音都大。

  這人腦子有毛病吧?我又問:「你到底想干嗎?」

  那男人依然不理我,站在原地又是一跳,手再次撞在門上,聲音越發變本加厲。

  我實在忍無可忍,站直身子,面對面地罵道:「你到底想干嗎?」

  此時月光穿透雲層照在他的臉上,那張臉竟然看起來分外眼熟。

  我一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張臉我見過——今天白天,那個小男孩抱著的遺照!

  那個被人打死的吳祥!

  怪不得跳起來姿勢那麼怪!這家伙已經死了!

  他來找我干什麼?

  我一個哆嗦,小聲說道,「對不起,你找錯門了。」連忙轉身關上門。

  外面繼續傳來有節奏的「通通通」的敲門聲,那「東西」竟然還在鍥而不捨地敲門,力道震得門框吱嘎作響。

  我靠在門板上叫道:「兄弟你走錯了嘿,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要報仇那得找殺你的人去!你看准路,沿著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鍾有個公車站!現在剛午夜十二點,你等六個半小時,馬上就能等到去市裡的公交車了!」

  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他在外面蹦躂得越發厲害,最後只聽「喀」的一聲,他的胳膊竟然撞穿了門板,就在我腦邊,一左一右,直直的穿了過來,幾乎擦到我耳朵!

  我哪裡還敢靠在門口,連忙跑開。

  李伯通摸著自己的大胡子,幸災樂禍道:「現在,你相信我是來救你的了吧?」

  這都蹦躂到家裡來了,我還能不信麼!

  那僵屍手套在門板上暫時被困,只能在原地跳個不停,門板吱嘎作響,隨時都像要散架,我連連點頭,道:「我信我信!大胡子,你既然是來救我的,那就趕緊救吧。」

  李伯通說:「怎麼稱呼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說:「二師父!」

  「這稱呼不好聽。」李伯通說。

  我又叫道:「師伯!」

  李伯通「哎」了一聲,笑得特賊特高興,拍著我的肩道:「既然你這麼叫我了,那我一定得救你,咱們走!」

  「走?」我問,「到哪去啊?」

  李伯通:「從窗戶逃出去。」

  我一甩手道:「就這點能耐,還讓我叫你師伯,你行不行啊?你不是騙我的吧?」

  李伯通摸了一把胡子,道:「看來一定得給你露兩手才行,待老道畫符鎮住這妖物!」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桃木盒,一打開,裡面竟然放著筆、紙和一小盒朱砂,李伯通拿出其中一張黃紙條,摁在牆上,然後用筆蘸了朱砂開始畫符。

  我湊過去一看,上面鬼畫符一樣,看不出寫的是啥。

  我問:「你寫的啥?」

  李伯通道:「誅邪咒語。」

  我問:「這是阿爾巴尼亞語?」

  李伯通道:「是中文。」

  這字也太難看了!我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我一直想問你,這可是降鬼的東西,我這麼有文化的人都看不懂,那些鬼能看懂嗎?」

  李伯通愣了半天,對我說:「我還真沒想過這問題。」

  我說:「這要是他們看不懂,能發揮效力嗎?」

  貔貅一直偷聽我們的話,忍無可忍地道:「你管他呢,能用就行!」

  「這個吧……」李伯通說,「下次道術研討會,我去問問老子和張道陵。」然後把符遞給我道,「你去把這個貼在他前胸或後背,記住,屍氣凝結於胸,只有這兩個位置,別的都不行!」

  我問:「你怎麼不去?」

  「身為師父不能太慣著徒弟。」李伯通道,「這是我給你的一個試煉!」

  扯淡吧你!你就是不敢去!

  幸好現在那僵屍困在門上,只要別有萬一,貼個符也不難。

  我心裡跟貔貅說了一句保護好我,然後接過符,往僵屍那裡走。

  剛走兩步,忽然聽得前面「卡嚓」一聲,那僵屍竟然把整個門板都撞掉了!手還套在門上,就那麼扛著門板,朝我跳過來。這會兒跳上去,再落下就不只是那腳的聲音,還有門板砸在地上的聲音。

  「光!」「光!」「光!」

  這勁兒費的!

  那門板雖然擋住了僵屍的眼睛,可他像能看見一樣,直直朝我跳來,我這才發現他的陰險之處,他前胸拿門板擋了!我沒法貼符!

  但是我轉到哪裡,那僵屍就跳到哪裡,像是能感應到我一般。

  李伯通喊道:「他能感應到陽氣!屏氣!不要呼吸!」

  我馬上停止呼吸。果不其然,僵屍停住了,頂著個大門板一動不動。

  我憋氣憋得臉都酸了,小心翼翼地移到僵屍身後,拿起符就要拍在僵屍背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那僵屍猛地向前一跳,我符沒貼上,倒摔了個跟頭。

  抬頭一看,雷迪嘎嘎竟然走出來了,站在客廳看著我們,問:「你們干嘛呢?」

  那僵屍毫不猶豫地向他蹦去。

  雷迪嘎嘎看看我又看看僵屍,指著僵屍道:「小偷!」

  僵屍已經跳到雷迪嘎嘎面前,雷迪嘎嘎大吼一聲:「小偷!你偷我家門板!」然後手一伸,竟然把那門板從僵屍胳膊上扯下來,抬著門板小跑到門口。

  那僵屍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

  雷迪嘎嘎把門板按原樣擺在門口,滿意地點著頭,那僵屍已經跳到了他身後,和他只有幾步之遙。

  我忍不住叫道:「雷迪嘎嘎,小心!」

  「小心!」

  「啥?」雷迪嘎嘎聽到我的聲音,轉過身,僵屍正好跳到他面前,雙手一左一右地將雷迪嘎嘎圍住,然後張開嘴就要咬下去。

  「你叫我干啥?」雷迪嘎嘎毫不猶豫地一貓腰,從僵屍手臂下鑽出來,問我。

  僵屍咬了個空,一閉嘴牙齒碰撞,竟然「叩」的一聲,顯然這一咬力道不輕,要是雷迪嘎嘎真被咬到,那不死也得傷,不傷也得疼!

  雷迪嘎嘎絲毫不知道自己剛躲過一劫,咧著嘴沖我傻笑。

  果然傻子最幸福。

  「別笑了。」我連忙叫道,「你快過來!」

  雷迪嘎嘎哦了一聲,蹦蹦跳跳地就朝我跑來。

  我這一叫也洩露了陽氣,他身後僵屍撲了個空,在原地向右連著跳了兩個九十度,正對著我們。

  眼看那僵屍就要再起跳,我忽然聽見雷迪嘎嘎剛放好的門板發出吱嘎的聲音。

  僵屍剛跳起來,他後面的門板就「轟」的一聲倒下來,直直砸在那僵屍腦袋上,把那僵屍壓了下去。

  僵屍頭夠硬,愣是用頭把木板撞了個窟窿,那麼大個門板就直接套在他頭上。

  就算這樣,那僵屍還是拖著門板,鍥而不捨地朝我們蹦來,被門板壓著跳也跳不太動,還顛兒顛兒地往前跳,門板一邊套在他頭上,一邊托在地上,被他拖著發出「刺刺」的聲音。

  你說這是何苦呢?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死就死了,還非得來這折騰,你看你能得多少好處?先是胳膊然後是頭,就算想自虐也別來我這啊,你不在乎身體我還在乎我門板呢!

  雷迪嘎嘎聽到聲,扭頭一看,又急了,「你又偷我家門板!」然後就又要上去。

  我看這僵屍好不容易消停點了,他要是再伸手把那門板摘下來就糟糕了,馬上說:「你去門板後面拽著他!」

  雷迪嘎嘎應了一聲,跑到後面拉著門板,這下就把那僵屍固定住了,他頭還在門板上我也不用怕他咬我。

  我拿著符,「啪」的一下貼在僵屍胸前。

  那僵屍頓了一下,立馬就不動了。

  雷迪嘎嘎拖著門板就往後走,帶著那僵屍也往後挪,我問:「你干嘛?」

  雷迪嘎嘎說:「沒有門不安全,小偷會進來,我要把門裝上。」

  我說:「你把這帶著僵屍的門裝上更不安全!」

  李伯通扶著胡子感慨道:「不愧是我徒弟,干得漂亮。」

  我看著那門板想,這得多眼瘸才能覺得這事干得漂亮啊?我指著僵屍說:「你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最近幾年村子實行的是火葬,都拉到市裡火葬場火葬,所以再沒有這樣的事,原來住在這村裡的人都知道這情況。」李伯通道,「我早說過你這屋子處在極陰之地,頭七還魂夜,又是屍體陰氣最盛的時候,屍體本就在等屍體還魂,此時受極陰之地的影響就會發生屍變,往這裡移動。別看他現在這樣,其實裡面沒有魂魄。」

  我問:「以後就變僵屍了?」

  「那不能一直變,」李伯通道,「也就是這一天能動,頭七過了就恢復原樣了。」

  原來他們把我這當成停屍房!

  看樣子那些村民肯定知道這件事。我伸頭往外一看,果然看著遠處站著幾個人,也不走過來,就拿著手電筒往這邊照,像是在觀察情況。

  我們客廳裡燈滅著,他那手電又照不到這麼遠,打著手電筒也白搭,啥都看不見。

  我問:「回魂夜不是12點麼?現在12點都過了,怎麼還沒見他的魂魄來?」

  剛說完,我就看到結果了,只見那些村民的手電筒范圍內出現了幾個鬼影。

  一個在前面被鐵鏈拴著使勁兒往前走,另外有兩個站在後面拖著那鐵鏈往後拽。

  後面那兩個鬼一胖一瘦,辨識度非常高。

  那不是苟富貴和勿相忘麼?

  「別走了別走了,都躲了這麼多天,趕快跟我們回去辦戶口。小同志你想想清楚,報仇那是要下地獄受苦的,啥事重要都比不上辦戶口重要!」苟富貴說,「以後在地府生活投胎轉世,哪個不需要戶口啊?沒戶口那就是孤魂野鬼啊……」

  那鬼叫道:「我不去投胎!我要還魂!我要去報仇!憑什麼回魂夜不讓我回魂?」

  「關於這件事,我們這裡有文件——地府文件qq360號。」勿相忘拿出一張單子念道,「致廣大鬼民的一封信,為了維護地府戶口工作的有序進行,我們剛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將在回魂夜投胎之前,將剛死的鬼民強制辦戶口,沒有戶口的鬼將成為孤魂野鬼,以後再不能享受地府公共設施的服務。我們深知這樣會給您造成一定的不便,我們誠懇的向您致歉。盼望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道歉有什麼用!道歉能讓我消氣嗎?」那鬼說,「我不支持,我不理解!」

  「小同志啊,你搞清楚嘛。」苟富貴說,「這道歉也就是隨便說說,沒人管你接不接受。你不理解不支持也沒有用,上面不會管你的意見,這都是強制執行的。」

  那鬼高聲叫道:「啊啊啊!我不去,我要報仇!我一輩子才建了這麼一個房子!我已經死了,不能再讓那些混蛋拆我家的房子!」說罷,竟然掙脫了苟富貴和勿相忘的牽制,向我的房子沖來。

  聽到這,我終於明白了,這鬼就是剛死的吳祥。

  苟富貴連忙對我喊:「雷鋒同志,幫我攔著他!」

  兩個地府公務員缺乏鍛煉,那速度完全比不上像脫韁的野耗子一樣,向我們沖過來的吳祥,苟富貴沖我喊的時候,吳祥已經沖進了屋。

  攔著他還需要我親自動手?我從鼻尖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張嘴氣定神閒地吐出兩個字:「貔貅!」下一秒,貔貅「嗖」的一聲就從玉佩中竄了出去,一伸爪就將吳祥壓在身下制服了。

  「哎呀雷鋒同志。」苟富貴氣喘吁吁地飄了進來,見此情景,露出敬佩的神色,「一陣不見,你變得很有領導風范了嘛!」

  那是,我手一背,踱著步子走到吳祥跟前。

  吳祥看見自己的肩膀上扛著我的門板,很是憤怒地叫道:「你們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

  我更憤怒道:「你先去問問你的身體對我的門板做了什麼!」

  「馬先生,還好有你在。」勿相忘撿起拴著吳祥的鐵鏈道,「這鬼我們追了幾天了,還真難追。」

  吳祥被貔貅壓的死死的,嘴上還在嚷嚷道:「我不投胎!我不投胎!」

  「哎……」李伯通搖搖頭,走過來對吳祥說,「施主,你既然已經喪生,那麼紅塵之事與你再沒有任何瓜葛,就算你現在與家人情深意重,投胎轉世之後,再次見面,你們也不過是陌生人,誰也不認識誰,恩怨情仇都是一場空,你現在這麼執著又是為何呢?」

  雷迪嘎嘎看見李伯通,眼睛一亮,跟著跑了過去,伸手抓他胡子。李伯通面色沉靜,任他怎麼抓,都穩如泰山。

  「對,對!」苟富貴走過來,對著吳祥道,「還是趕緊去辦戶口重要!」然後用敬仰的目光看著李伯通,低聲對我說,「這位道長看起來是個高人啊。」

  吳祥叫道:「我一輩子都是鄉下人,不知道你們這話什麼意思!我就知道我老婆、兒子在家守著房子!我不能讓外人欺負他們!」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李伯通一甩拂塵,打掉雷迪嘎嘎抓自己胡子的手道,「因果報應自有天理循環,上天必有安排,你不用擔心,他們總有一死。」

  這不廢話麼,人哪有不死的,等人家好吃好喝活到八十歲死了,你說老天的報應來了,那鬼才信你。我邊想邊看向吳祥,這才發現我想錯了,鬼都不信他。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吳祥說,「反正我不能讓他欺負我的老婆孩子,不解決這事!我死不瞑目,就算……就算做……」吳祥估計是想說做孤魂野鬼也行,但是文化程度沒那麼高,想不到那個詞,看了苟富貴勿相忘一眼,狠狠道,「就算做沒有戶口的鬼我也認了!」

  苟富貴苦著臉,恭敬地問李伯通:「道長你看,這要怎麼辦啊?」

  又是被李伯通外表蒙蔽了的。

  李伯通搖搖頭,道:「也罷也罷,這也算是害他那人的報應,我們應去阻止那人拆房子,了卻他的心願也算善事一件。」然後他轉身對身旁的雷迪嘎嘎說,「你再揪我胡子我就揍你!」

  勿相忘問:「領導,這事要怎麼辦?」

  苟富貴說:「既然道長都這麼說了,那也沒辦法了。」

  這還沒一會兒呢,他們就和李伯通熟成這樣了!

  「我們公務繁忙。」苟富貴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道,「雷鋒同志,你就幫幫他吧。」

  我就知道這事缺不了我。

  我說:「那行唄。」

  苟富貴忽然咦了一聲,看向我身後道:「這個鬼娃我好像見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2-24 06:19 PM

第二章 小鬼

  我一轉身,見萬年不出房門的小鬼,開了門,又從門縫裡往外看。

  這小鬼深居簡出,我印象中他還真沒和苟富貴見過,我奇怪地問道:「你見過?」

  「面熟。」苟富貴摸著肚子,看看我,再看看那小孩,恍然大悟,「他是你的死兒子吧?」

  我險些一口血水噴出來,說:「這事可不能亂說,而且你們說話怎麼都那麼不中聽啊?」

  苟富貴說:「你們長得很像嘛,都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倆耳朵、倆眉毛、倆眼睛。頭髮底下是眉毛,眉毛下面是眼睛,鼻子在眼睛中間的下面,嘴巴在鼻子下面。」

  你和李伯通是親戚是不是。

  「雷鋒同志,我早就和你說過了,這鬼不能隨便養,地府鬼口普查不好做,你趕快給他辦戶口吧,」苟富貴說,「看咱們這麼熟,我可以給你優惠嘛!這樣吧,辦戶口的手續費我給你打八折。」

  這也能打折?我說:「得了吧,之前有人改命改了那麼多次你們也沒發現,普查也沒用。」

  「雷鋒同志,你說這話就不對了,你要支持我們的工作嘛。」苟富貴又看著小鬼,摸著下巴道,「面熟啊……面熟……」

  我心裡忽然靈光一閃,難道苟富貴知道這小孩的事情?馬上問道:「你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

  苟富貴仔細端詳那小鬼,旁邊的勿相忘伸頭看了一眼,問道:「領導,前一陣子不是有個鬼在尋人嗎?拿了個畫像給我們看,就是這個小孩,不過畫像上他穿著古代的衣服,髮型也不同,所以看起來不太一樣。」

  「對,對。」苟富貴連連點頭,道,「就是他!」

  「找他?」我問,「什麼樣的鬼在找他?」

  「很高的一個鬼,瘦得皮包骨頭。」勿相忘說,「穿著件破爛的褂子,眼睛凸起,看起來有點神經質。」

  聽了他的話,那小鬼臉色大變,瑟瑟發抖。

  「我們還跟蹤了那個人一段路。」苟富貴說,「他手裡玩著三個骰子,我們懷疑他聚眾賭博。雖然地府對賭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我們身為楊明村的鬼差,就要以身作則嚴格管理!堅決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在我們的管轄范圍內。」

  賭博!一聽到這話,我便已察覺到他們說的那人和屋裡的小鬼有什麼關系了:那鬼就是當初養小鬼的那個賭徒!

  我連忙問:「那他到了哪裡?」

  「他進了城,市裡不是我們的管轄范圍。」勿相忘說,「我們就沒追了。」

  「看來那鬼是來找他的。」李伯通拂塵一甩,指著小鬼道,「難道是你的仇家?」

  那小鬼一反平常的冷靜,表情驚慌,蹲在地上抱著頭,張著嘴「啊……啊……」地叫著,想來是想到了原來的事。

  雲美從樓上跑下來,抱著小鬼道:「不怕,不怕,有我們在,沒人能欺負你。」

  吊死鬼也道:「要素有倫欺負你,偶就拿舌頭抽他!」

  那賭徒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投胎,而且看樣子還一直在找這小鬼。

  「那人是壞人?」苟富貴走過去,拍著小鬼的腦袋道,「不要害怕,小朋友,我們警察叔叔可以保護你。」

  那小鬼「啊」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已經平靜下來了。

  「密斯特馬。」男人頭飄出來對我說,「歐德密斯特馬和我說過,之前那個賭徒也來這裡找過,但是小鬼待的屋被施了咒法,他找不到。」

  怪不得那小鬼一直不願意出來,原來是在躲那個賭徒。

  這幾百年都躲過了,這次應該也沒什麼大礙。

  「你們聊夠了沒,」貔貅不耐煩地道,「這個鬼到底該怎麼辦?」

  我這才想起貔貅爪子下還壓著吳祥,現在那鬼正在哭:「我死得好慘啊!老婆兒子我對不起你們啊!我死了也沒辦法保護你們!」

  得,還是先處理這邊吧。

  我說:「別哭了別哭了,明天我帶你進城,去找那個王剛說說理去。」

  雲美問:「你說要找王剛,可是你知道他住在哪裡麼?」

  我說:「這還不容易。」然後轉身問苟富貴,「你們能搞到那人的住址不?」

  「正好是辦公時間,我可以聯系管轄市裡的鬼差問問。」苟富貴嚴肅地看著我,「不過雷鋒同志,地址給你了,你們不能惹出什麼事。」

  惹不惹事不是我說的算,得看天機造化。

  「呦,好熱鬧啊。」隨著嫵媚的聲音,三娘笑著走進來,「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大家都在這裡?」

  她雖然笑容滿面,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她現在正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因為她手中握著李伯通做替身的那個小木人,攥得死緊。我連忙轉頭看,李伯通已經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這家伙逃跑的功力倒是練得出神入化。

  「這不是三娘嗎,這麼晚還出去啊?」勿相忘和三娘打招呼,苟富貴說:「這麼晚就不要出去了嘛,不安全。」

  三娘笑道:「不勞差哥掛心,我沒有事。」

  「我不是擔心你。」苟富貴說,「我是擔心村裡的鬼,那些都是些普通鬼,打不過你,你半夜出去他們很危險的嘛!」

  三娘不理會他們,走到我身邊問:「小馬哥,咱家剛才來客人了?」

  「那不是麼?」我明知道她問的是李伯通,卻故意指著吳祥說,「這混蛋把咱門給卸了。」

  雲美問:「三娘,你不高興?」

  三娘嫵媚一笑:「我高興得很。」攥著小木人的手一動,咯登一聲,小木人的頭就斷了,在地上滾了幾骨碌,停在我腳下。

  然後三娘笑意盈盈地說:「小馬哥,你們先聊,我累了,先回去休息。」說完她搖曳生姿地走回屋裡。

  「what?」男人頭說,「three mother在生什麼氣?」

  「……」我說,「你還是說中文吧。」

  怪不得三娘生氣,李伯通收了她弟弟,還逃了好幾次,追半天發現追的是替身,是我我也想揍李伯通。

  臨到早上,苟富貴把王剛的地址送來了。

  考慮到對方是個見過大世面的高官,我一個人肯定在氣勢上壓不住他,於是我就把小二樓裡除了我以外唯一一個四肢健全的男人,雷迪嘎嘎帶上了。

  正准備出門,雲美問:「咱們家的門怎麼辦?」

  於是我和雷迪嘎嘎就合力把門板安上去了。

  雷迪嘎嘎憂心忡忡:「這門都破了,再裝上會有小偷。」

  我說:「不用擔心,肯定不會!」

  吳祥屍體還直直地插門上呢,這比防盜門都管用。

  吳祥一路上哭哭啼啼:「我怎麼這麼倒霉,人死了,老婆孩子被人欺負,房子要被人搶,屍體還插在門上。」

  你想哭我還想哭呢,我好好一個門板被你搞成啥樣了!

  等到了市內,我找了個站點多的地方下車,去看公交牌,正比對苟富貴給我的地址,雷迪嘎嘎忽然用手指戳我,神秘地說:「看那邊!看!看!」

  旁邊是出租車站點,站著幾個人等著打車,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高瘦的男人的側臉。這男人穿著打扮並沒有多古怪,可是我一看到他就覺得有點古怪。

  像是察覺到我在看他,那男人轉過頭,他的臉比較長,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有點往外凸,看起來有點神經質。

  我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兩個字——賭徒!

  我問:「能抓住他不?」

  「不用。」雷迪嘎嘎揮著手說,「他們肯定成功不了。」

  我說:「安全起見,還是想辦法抓住他。」

  「哦。」雷迪嘎嘎應了一聲,忽然指著那人大喊道,「有小偷!」

  我沒想到他忽然喊了這麼一句,轉頭去看,只見那瘦高的人旁邊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人的手已經塞進了那個瘦高個的衣兜裡。

  旁邊的人紛紛向他們看去。

  我一下子明白雷迪嘎嘎剛才不是看到賭徒,而是看到有人偷錢才和我說。

  一般的鬼,普通人連看都看不見,更別提偷錢了。我們找的賭徒是鬼,那瘦高個卻有形體。

  外貌特征像,但是這家伙應該不是賭徒。

  瘦高個茫然地看向我們這邊,又看看那個小偷,呵呵呵地笑了,說:「別摸了,我自己都摸不出來錢。」他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非常嘶啞。

  小偷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手一松想跑,被瘦高個一把抓住了。那小偷眼珠一轉,從懷裡掏出一把刀,用力地戳向瘦高個的腹部!

  瘦高個身體一僵,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卻依然沒有撒手。

  「啊!啊!」圍觀群眾驚慌地喊道,「小偷捅人啦!」

  「殺人啦!」

  不遠處正好開來一輛警車,警察下車走過來,問:「怎麼了?」

  「殺人啦!小偷殺人啦!」一個卷發的大姐手舞足蹈地叫道。

  警察馬上向瘦高個跑過去,問:「怎麼回事?」

  「呵呵呵呵……」出乎所有人意料,瘦高個竟然再次發出了嘶啞的笑聲,抬起頭對警察說,「沒事。」然後拉著那小偷拿刀的手道,「他沒捅中我。」

  那刀泛著寒光,一絲血跡都沒有。

  「哦——」圍觀群眾皆松了口氣。雷迪嘎嘎對我說:「你看,我就說他們肯定成功不了。」

  被他抓著的小偷眼都看直了,奇怪地說:「我明明感覺捅中了……」

  警察同志看看小偷,又看看瘦高個,很嚴肅地問:「他偷你東西是吧?」

  雷迪嘎嘎舉手喊:「是。」

  瘦高個看了我們一眼,又呵呵呵呵地笑起來:「不,我們是朋友。」他把兜翻起來,「你看,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他沒有什麼可以偷的。」他邊說邊伸手搭上小偷的肩膀,「我們在打賭,鬧著玩,對吧?」

  這瘦高個明顯是被偷的一方,這會兒倒反過來幫小偷說話,不要說我們這群圍觀的,連小偷都愣住了,張嘴張了半邊,然後才晃過神來,連連點頭:「對、對!」

  旁邊幾個人看起來是小偷的同伙,也紛紛搭腔:「我們鬧著玩呢。」

  警察還在懷疑地看著他們。瘦高個略微抬高了聲音,對那小偷說:「我的賭局,你接受嗎?」

  一聽到他說到賭,我心裡咯登一聲,怎麼看怎麼覺得瘦高個怎麼不對勁。他神態自然,不像是被逼著說這話的,現在輿論又站在他這裡,他沒理由幫小偷說話。

  而且他所說的「賭局」……

  可看那瘦高個站在人群裡,周圍的人都能看到,怎麼也不像是個鬼。

  小偷現在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礙於警察在場,那瘦高個說啥他都得答應,連忙說道:「那當然,咱們是兄弟嘛。」

  警察現在肯定覺得這些人不對,可是當事都說沒問題自己也不能做啥,皺著眉問:「真沒事?」

  「呵呵呵呵。」瘦高個笑的很滿足,說,「沒事。」

  警察又看了看他們,這才回到警車走了。

  「得,今天欠您一個人情,算我交個朋友,你夠義氣!」小偷見警察走了,沖瘦高個點點頭也想走,卻被瘦高個拉住:「哎?不是說好要賭了嗎?」

  「啊?」小偷問,「賭什麼?」

  瘦高個不說話,看向我和雷迪嘎嘎。旁邊那小偷馬上會意,凶道:「看什麼看,好看嗎?」

  我馬上和其他圍觀群眾一起轉過頭,雷迪嘎嘎還傻乎乎地說:「好看。」我一把把他腦袋橫過來:「什麼審美觀,別看了別看了!看這邊,我比他好看多了。」說完自己拿眼角去瞟,只見那瘦高個眼睛發光,正和小偷說什麼,說到一半,又看向我們這邊,像是知道我在看他。

  這人感覺還真敏銳。

  我馬上收回目光。

  貔貅說:「你要小心那個人。」

  不用貔貅提醒,我也看出來那瘦高個不對勁兒。

  體型特征和賭徒一模一樣,說話也一口一個賭字,唯一的不同是賭徒已經死了上百年,前一陣苟富貴他們見到的賭徒是個鬼,而面前這人是活的。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沒人能看到站在我們身邊的吳祥,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個瘦高個。

  這一個不同點,就能推翻前面所有的相同點。

  瘦高個和小偷說完話,坐上出租車走了。

  這時候經過王剛家小區的公交車來了,車子一停,門正好在我前面,我轉身招呼雷迪嘎嘎:「雷迪……」

  大家都知道,擠公車是我國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一種運動方式,所以在車停住,我轉身叫出前兩個字的那一剎那,我就看見後面的人群洶湧而來。據吳祥所稱,我後面那兩聲「嘎——嘎——」喊得分外悠長,後面有個老太太說:「作孽呦,看把人家小伙子擠成什麼樣了,叫得跟唐老鴨一樣。」

  我一步都沒挪,腳不著地就被人群給帶上了車,雷迪嘎嘎在人群後面看著我著急,想往裡擠又被人推出來。

  都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現在才感覺到個人的力量在群眾擠車的力量中是多麼的渺小且不值一提。

  轉眼間我就被擠上了車,趕快找位置坐著透過車窗往外看,這雷迪嘎嘎腦子傻,要是跟不上車那肯定就得走丟了。

  我正想著呢,就看見幾個人以雷霆之勢將雷迪嘎嘎推進了上車的人群之中,一邊推一邊擠。

  吳祥說:「這不是那幾個小偷麼?」

  我定睛一看,才發現果然是那幾個小偷,幾個人湊作堆將雷迪嘎嘎擠住,左右兩個一邊往上擠一邊推雷迪嘎嘎的胳膊,後面那個就順著將手塞到雷迪嘎嘎兜裡,摸出一個紅布錢包。

  他們竟然偷雷迪嘎嘎東西!

  錢包到了手,那幾個人馬上從人群中撤退,雷迪嘎嘎被人群擠上了車,氣喘吁吁地來到我身邊。

  小偷拿著錢包在下面沖我們樂:「那男的還跟我們打賭我們偷不到這傻子的錢,這不是偷到了嘛。」

  另一個說:「他說贏了讓我們到哪裡去找他來著?」

  「朝陽小區。」

  看他們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就來氣,轉頭跟雷迪嘎嘎說:「你咋不小心點呢,裡面有多少錢?」

  「那裡面沒錢。」雷迪嘎嘎說,「錢不是全被你拿去給我積德做好事了麼?」說完,雷迪嘎嘎「嘿嘿嘿」一笑,一攤手,手裡竟然握著三個錢包,「他們拿一個,我拿三個,我比較劃算。」

  車窗外的仨小偷看見錢包,變了臉色,連忙掏自己口袋,肯定是啥也沒掏出來。

  這是賊遇見賊祖宗,不知道誰偷誰,我一下子樂了,沖著車窗外喊:「還賭什麼吶,賭輸了!」

  為首的那個小偷馬上打開雷迪嘎嘎的錢包看,裡面一毛錢都沒有。

  另外幾個小偷氣得要過來砸車門,司機哪能讓他們如願,馬上關門開車。

  我正在得意,貔貅忽然道:「那人情況不對!」

  我一愣,下意識去看為首的小偷,只見他睜大眼睛,渾身抽搐,「彭」的一聲倒下去。

  「啊!」人群中發出陣陣尖叫。

  小偷身上飄出一縷白煙,仔細一看,竟然是他的魂魄,那魂魄奮力往自己身體裡鑽。可是似乎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扯著小偷的魂魄,將他的魂魄硬生生地拉出來!

  我再想仔細看,公交車卻開遠了,只能看見那魂魄聚成一個白點,向天空飛去。

  「人死都是這種狀況?」我問。

  「怎麼可能?」貔貅道,「明顯是有人做了手腳。」

  我心中一凜:「那個瘦高個兒?」我馬上問雷迪嘎嘎,「他們剛才說瘦高個去哪裡來著?」

  雷迪嘎嘎說:「朝陽小區。」

  「這不是咱們要去的地方嗎?」吳祥說,「王剛他們家就住在那裡。」

  那瘦高個的目的地也是王剛家?

  我喊道:「司機,開快點!」

  司機很淡定地說:「公交車沒有變速服務,同志你還是去坐出租車吧。」

  我掏了下兜,大票子都放在家,兜裡就二十塊錢,打車肯定不夠。

  公交車走走停停還為了站點繞圈子,肯定比不上他坐的出租。等我們到朝陽小區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以後了。我下了車就往小區跑。王剛家是一樓,我剛跑到樓門口,卻見裡面慢悠悠地走出一個人。

  吳祥說:「這個人果然是來這裡!」

  那人又瘦又高,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看起來像個竹竿,正是那個瘦高個!

  這家伙一邊走一邊呵呵呵呵地笑,手裡還玩著三個骰子。

  我馬上嚴陣以待,閃身躲到雷迪嘎嘎身後。誰知雷迪嘎嘎動作比我還快,馬上就蹲下拿手指在地上畫畫,把我暴露在敵人目光之下。

  路過的居民見到我們這架勢,全都停止了腳步。

  瘦高個把骰子往天上一扔,然後手在腦袋邊一揮,他的手指之間,竟然穩穩地夾住了那三個骰子!

  雷迪嘎嘎連忙跑過去看,看完之後「哎呦」了一聲,跑了出來,跟我說:「你看他的骰子外面的點!」

  我這才注意到,那骰子對外的那一面,從左到右的點數依次是一二三!

  瘦高個再次發出呵呵呵呵呵的笑聲,並不說話,自負地盯著我。

  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我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能被他占了上風,手往天上一甩,只見幾張紅色的毛主席頭像緩緩下降,圍觀的居民連忙上去瘋搶,搶完了一哄而散。

  瘦高個奇怪地看著我,不屑地嘲笑道:「你這是在顯示你財大氣粗?」

  「那不是,」我樂呵呵地說:「這錢是你的,我不心疼。」而且我就撒了幾張,大頭還留在我兜裡。

  瘦高個一摸口袋,臉色大變:「你什麼時候偷走的?」然後又看向雷迪嘎嘎,「你……」

  「不客氣不客氣。」雷迪嘎嘎在旁邊嘿嘿嘿嘿地笑,「這叫積陽德,要不然你死了要下地獄的。」

  我正向雷迪嘎嘎豎大拇指,忽然聽見樓裡面一聲尖叫,然後有人喊:「來人啊!出事啦!」

  我心裡一凜,連忙沖進去看,只見一樓有一戶的門開著,外面站著一個提著菜籃的大媽在尖叫。

  屋子裡面,躺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那兩人神情痛苦地抓著胸口抽搐。

  「那個男的!」吳祥指著年輕的那個喊道,「就是打死我的那個!」

  看來這兩個就是王剛父子了。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抽搐兩下,不動了。魂魄慢慢浮出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牽扯著一樣,被硬抓出體外,然後「嗖」地從我們身邊飛過。

  我連忙跟了出去,只見兩道魂魄箭一般地鑽進瘦高個手中的骰子裡!

  果然是這個人搞的鬼!我低吼一聲:「貔貅!」

  一道亮光閃過,貔貅從玉墜裡躍出,對著瘦高個發出震懾的吼聲。

  「呵呵呵。」瘦高個笑道,「不要那麼激動嘛,願賭服輸,他們和我賭輸了,自然要付出代價。」

  我問:「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這不是殺人,是賭博。」瘦高個強調道,「我和誰賭都無所謂。」他指著吳祥說,「但是蓋房子那塊地本來就有問題,他們又打死了人把事情鬧大,查起來牽扯到的人太多。所以有人想要他的命,出錢讓我和他賭。有人出錢又可以賭,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原來是有人想要讓王剛父子做替罪羔羊湮滅證據。可是這瘦高個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

  吳祥呆呆地說:「那……我這就算報仇了?那我家的房子還用不用拆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瘦高個走到我面前,「幫我跟你家的那個沒舌頭的小鬼說一聲,幾百年沒見了,我很想他。」他又呵呵地笑了起來,收起手上的骰子道,「終於找到他在哪了,過幾天我就去接他。」

  過幾天就去接小鬼?這瘦高個果然是那個賭徒!

  瘦高個說完這話,轉身走出樓,我們幾個連忙追去,出門卻再看不到賭徒的身影。

  回到小二樓,我馬上把所有成員召集到我的屋裡開會,又用狗哨叫來苟富貴勿相忘,然後把這件事詳細一說,在場所有鬼怪都吃了一驚。

  「這不對嘛。」苟富貴說,「前陣子我們見到他時,他還沒有實體,現在怎麼有了形體?」

  我說:「是不是你們地府搞腐敗,有人收錢讓他起死回生了?」

  「不可能。」勿相忘說,「就算是我們的頂級領導閻王,也沒能力讓死了幾百年的人活過來。」

  雲美說:「你說他還能收人魂魄?普通的鬼做不到這種事。」

  吊死鬼點頭道:「就素就素。不只素鬼,倫也做不到。」

  我說:「那現在這麼說,他不是鬼,也不是人,那他是什麼?」

  「嘿嘿嘿嘿嘿嘿。」雷迪嘎嘎笑著說,「是人妖!」

  「別搗亂。」男人頭說,「這是no可能的,妖死後能變成鬼,鬼死了可變不成妖。」

  「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我說,「那這個賭徒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一直坐在一旁的三娘忽然用扇子捂住嘴,笑著問道:「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能無形又能顯形,不還有另一個可能嗎?」

  「什麼可能?」我說,「總不可能是神吧?」

  三娘眼波流轉,輕啟朱唇,淡淡蹦出兩個字:「是魔。」

  這倆字一出,我身邊的鬼怪齊齊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驚恐。在這種環境下最能看出人的心理素質,唯二面不改色的就是我和雷迪嘎嘎。

  「why?」男人頭問我,「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

  我說:「我已經見過了妖怪,見過鬼,還見過閻王,現在不過是多了種新生物,沒啥大驚小怪的。」

  貔貅問我們:「你們知道這狐狸精說的魔是什麼嗎?」

  「知道。」雷迪嘎嘎伸手摸我,邊摸邊說,「就是摸嘛。」

  雖然同樣淡定自若,但這傻子思想齷齪,遠遠達不到我的高度。我一把拍掉他的手,說:「我知道,魔就是鬼的變種吧?類似於賽亞人變身超級賽亞人。」

  「修魔是旁門左道。」貔貅道,「若是妖類人類修煉時不慎,就會走火入魔,作惡事太多也會墮入魔道。但人、妖與魔同樣都有形體,從鬼魂直接修煉成魔,卻是從來都沒有聽過的事。」

  「又是從來都沒聽過的事。」我說,「不會還是那個改命人搞的鬼吧?」

  「對,說到改命。」苟富貴一拍肚子,對勿相忘說,「賭徒殺了本不應該在這會兒死的王剛父子,又帶走了他們的魂魄,快查查生死簿,王剛父子原來的命運是什麼?」

  勿相忘連忙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冊子,翻看之後說道:「按照生死薄記載,吳祥因為拆遷被打死引起了各方關注,警方調查王剛以後順籐摸瓜,查處了一批貪污受賄為房地產商開後門的官員。」

  「不用說,」我說,「肯定是怕這事抖出來的那些人指使賭徒殺人的。」

  「那我的仇算是報了還是沒報啊?」吳祥苦著臉說,「他們還會不會拆我的房子?」

  王剛父子的命運改變了,那本來應該進監獄的那些人,會不會也因為這改變而逃脫法律的制裁?

  我一時語塞,正不知道怎麼回答,忽然聽見我的藍屏小手機發出悅耳的十六和弦的音樂。

  打開一看,我連忙接了,問:「喂?」

  那邊說:「馬力術馬兄弟嗎?我是倪大。」

  原來是那個做記者的倪大,我笑著說:「大記者,你現在還好嗎?」

  「不行啊,」倪大說,「最近沒什麼大新聞,我每天光折騰老片子做娛樂版的懷舊撐版面。」

  我說:「你別瞧不起老片子,他們生命力都強著呢,《還珠格格》都過了多少年了,最近爾康不是又紅了嘛。」

  「但願吧,咱不提這個,言歸正傳。」倪大說,「馬力術,你今天是不是去過朝陽小區?」

  我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

  「這一陣拆遷死人案鬧得轟轟烈烈,今天王剛父子又猝死,作為一個記者,我當然要來看看。」倪大說,「我現在正在大樓保安處看監控錄像,正好看到你們在,想問一下你們當時的情況,和你們對峙的那個男人是誰?」

  我說:「就是那個人殺了王剛父子!」

  「不對啊!」倪大說,「警方說王剛父子是心髒病突發死掉的,不是謀殺,不過警方在他們家搜出了一本受賄的賬單,上面有不少重要人物的名字,這事本來就鬧得很大,上面專門成立了專案組調查,這賬單一出來,上面的人都得完蛋。」

  這轉折真是出神入化,令人意想不到,看來那些人還是沒有逃過原本的命運。

  我忽然想到,賭徒已經有了形體,倪大既然能從錄像裡看到我和賭徒對峙的畫面,那他一定也能看到賭徒出門以後消失的畫面,連忙問道:「你看沒看見和我說話的那個男人出門後去了哪?」

  「嗨,別提了。」倪大說,「那居民樓外下水道的井蓋被人偷了,跟你說話的那男的邊往外走邊回頭看你們,正呵呵呵呵地笑著呢,一腳沒踩穩,直接就掉進去了。剛才警察才把他拉出來,幸好沒傷著。」

  「啊?」我一下就樂了,你說你做鬼做得好好的,做個魔修煉個形體出來做什麼,怎麼樣,栽了吧!

  「兄弟。」我跟倪大說,「幫我個忙,要是那個男人有什麼動靜,馬上打電話告訴我。」

  「行,他沒嫌疑,也就是問個話。」倪大答應得很爽快,「我托我警察局的朋友打探,有消息了告訴你。」

  幾個小時之後,倪大又打電話過來,說:「那男人在警局呆了幾個小時,警察問他啥話都不說,就反復問做筆錄的警察要不要賭一局。後來警察看了監控錄像,你和那男的對峙的畫面,一個扔骰子一個扔錢。看完之後警察都覺得你倆神經有問題,決定先把那男的送到醫院去檢查。就在這途中,那男的跳車逃跑了。」

  我說:「這就逃走了?」

  「那男的跳車之後還跟追過來的警員說了一句話。」倪大頓了一下,道,「他邊呵呵呵地笑,邊說:『慶幸吧,你們沒和我賭,這是撿回了一條命。』」倪大歎了口氣,「看來他腦袋真有問題,你說這樣的人沒監護人到處亂跑,能行麼?」

  掛了電話,我說:「你們不是說魔很厲害嗎?這家伙不要說從警察局逃走了,連下水道都爬不上來。」

  「這樣看來。」貔貅說,「鬼修煉成的魔能力限制非常大,而且很單一。」

  能力單一,這就有意思了。連個下水道都爬不上來,這麼說那賭徒的能力就只是賭。我想了想,笑了,這麼說只要我不跟他賭就安全了嘛。

  三娘看著我的臉笑道:「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些什麼,你不想和他賭。」

  我說:「你用讀心術?」

  雲美說:「不用讀心術,看你的臉就能看出來。」

  吊死鬼說:「偶也能看粗來。」

  我說:「騙人吧?」

  「鬧太套。」男人頭竟然也在一旁連連點頭,說,「不信你問雷迪嘎嘎。」

  雷迪嘎嘎毫不遲疑地說:「你在想你不用和他賭就贏他了!」

  連雷迪嘎嘎都能看出來,這可了不得。我摸著自己的臉想,原來別人看臉就能明白我想啥,我從來都沒發現我竟然是一個這麼純粹的人。

  貔貅說:「你必須和他賭。」

  「這又是為什麼?」我問。

  「之前賭徒之所以找不到這個房子,是因為之前有人在這房子裡設了結界。」貔貅說,「可是最近結界的力量越來越弱,所以賭徒才找到了這兒。」

  「那結界的保質期要過了?」我說,「那咱能不能換個新的?」

  「不要說你,就連那黑胡子道士也沒有這個能力。」

  我真心覺得我比那李伯通強。

  貔貅接著道:「那小孩是賭徒養的小鬼,只要賭徒在,養鬼契約就能成立。小鬼是賭徒養的,無論他願不願意,只要賭徒來了,小鬼就必須和他走。」

  「簡直是霸王條款。」我說,「都什麼年代了,就算工作了也能跳槽,結婚了也能離。這個契約改不了了?」

  「契約的決定權在主人那裡。」貔貅說,「賭博的原則之一,是雙方下注,賭徒收的是別人靈魂,那麼他肯定要投出相應的賭注。」

  那賭徒逃離警察局,肯定會來到這裡要回小鬼,也就是說,要留下小鬼,就必須得和他賭契約。

  賭贏了小鬼得到自由,賭輸了我就得死。而那賭徒既然已經成魔,吸收了千人的靈魂,那麼說,他已經賭贏了上千局。

  我需要為小鬼的自由,付出生命的代價嗎?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不要擔心,既然你是地府使者,又是見義勇為,等你死以後,我會請閻王為你頒發『地府十佳傑出鬼民』的榮譽稱號。」

  誰稀罕那東西。賭徒還沒來這家伙就已經咒著我死了。

  「賭還是不賭。」三娘搖著扇子看我,「在賭徒來之前,你還有時間考慮。」

  「得了。」苟富貴說,「既然吳祥的仇人已經落入法網,房子也沒問題了,那麼我們就帶他投胎去了。」

  勿相忘拿鎖鏈套上了吳祥,吳祥這次沒有掙扎,乖乖地跟著走了。

  「等下等下。」我指著插在門上的屍體說,「這玩意怎麼辦?」

  吳祥說:「我已經死了,肉體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咱們既然相識一場,就留給你做個紀念吧。」

  呸,誰要這玩意兒作紀念。

  苟富貴說:「真對不住啊,雷鋒同志,管理屍體不是我們的工作范疇,你自己解決吧。」

  說完兩個鬼差帶著一只鬼穿門而出。

  得,你們不管,我也不管,插在門上當裝飾,門神都沒這個好用!

  出了我房間的門,我看到那小鬼站在門口,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臉,張嘴叫道:「啊啊……啊……啊啊……」

  「我覺得我們首先要和他溝通。」雲美說,「弄懂他在想什麼。」

  「沒錯。」三娘點頭笑道,「他是最了解賭徒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話是這麼說,我再次回到樓上書房,可是老頭這裡的藏書,除了讓我精氣大損,再沒啥別的用處了。

  我一邊想一邊無意識地翻了幾本書,忽然面前一個薄薄的黃皮書引起了我的注意。

  只見書上面用毛筆字寫著五個大字——摸斯密碼!

  摸斯密碼是四個字,為啥我要說五個字,因為「摸」字旁邊畫了個叉,旁邊寫了個「摩」。

  我此刻心中轟然一聲,已經無暇去深思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的科學文化水平,拿著那小黃書就往樓下跑。

  「你再說句話!」我急匆匆地跟那小鬼說。

  小鬼又張嘴道:「啊啊……啊……啊……啊……」

  這回我聽明白了,這小鬼啊的聲音有長有短,非常有規律,中間還間歇的停一下,我連忙叫來屋子裡的所有鬼怪,記錄的記錄,查找的查找,對著這聲音核對小黃書上的密碼。

  N……I……M……E……

  竟然真對上了,拼出來還是漢語拼音。

  N……Z……H……O……

  我們聽得那叫一個難,折騰半天終於把那聲音聽出來了。他說的是——「你們終於知道怎麼和我說話了。」

  字全都翻譯出來了,他後面卻還有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音,我們把26個字母都對遍了,還是沒找出這是啥意思。

  三娘翻過頁,用纖長的手指指著書本說:「是不是這個。」

  我一看就暈了,那竟然是句號。

  老頭子究竟是怎麼想到這法子的,說話還要帶個句號!

  坑爹啊,費不費勁兒!

  現在終於和小鬼說上話了,我們連忙問他賭徒的情況。

  小鬼說:「啊……啊啊……啊啊……」

  然後我們就開始分工合作,小鬼負責啊,吊死鬼負責聽音節,男人頭一起聽並且重復校正,三娘反應快負責查找,雲美做事認真細致負責斷句拼拼音,我文化水平比較高則負責檢查潤色。

  這小鬼的派頭可夠大的,聯合國秘書長都不見得有這陣勢,五個人負責翻譯,還是人鬼妖三個不同種族的。

  按小鬼的說法,那賭徒原本是富家子弟,嗜賭如命又每賭必輸,祖上留下來的家產,很快就被輸光了。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知了養小鬼的方法,從小鬼家買了小鬼害死之後,用邪術束縛住其靈體來增強自己的賭運,從此以後逢賭必贏。

  「逢賭必贏?」我說,「還真能有這麼一回事?」

  我原來也經常和別人玩撲克麻將,誰輸誰請客吃飯。要真能逢賭必贏,我每天的牛肉面就有著落了。

  貔貅不屑地說:「瞧你那點出息!」

  小鬼搖搖頭,說:「啊……啊啊……啊……(此處省略5637個字)」

  我們折騰了半小時,總算是破譯出來了,小鬼說的大意是賭博必定是有輸有贏,怎麼可能光輸不贏,但是掌握一些訣竅,再加上小鬼本身的靈力,則可以把輸的幾率降到無窮小。

  「賭博靠的不只是運氣還有技術,把所有的技術,加在賭博的不確定性上讓其變得對自己有力。可要是有了這個前提,賭博的最大魅力就消失了。所以明白人自然不會對賭上癮。」三娘嫣然一笑,道,「所以這世上真正的賭王都是不賭的,而所有嗜賭如命的賭徒,就是因為看不透這一點,以為自己下次的運氣會比這次好,才被欲望支配淪為賭博的奴隸。說白了,只是被空虛、妄想和欲望驅使而無法看清現實的可憐蟲罷了。」

  竟然這麼深奧!我問小鬼:「那這技術是什麼樣的技術?」

  小鬼很快做出了回答——幫他看骰子數,用靈力偷看別人的牌,打麻將的時候缺啥給他啥等等……

  我聽得青筋直冒。說了這麼半天!東扯西扯扯出一堆深奧的東西,敢情最後就是出老千啊!

  這還要什麼技術,有這個小鬼不就都結了!

  貔貅說:「你不要大意,他死後還能贏一百人的靈魂,可見這人並沒有那麼簡單。」

  我說:「這個我知道。可這小鬼這麼好用,那賭徒為啥又扔了他,現在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小鬼說,養小鬼是邪法,他死得淒慘死後又被人驅使,終有一天會有反噬。那賭徒臨死之前,怕小鬼來反噬自己靈魂,就把小鬼扔到這裡,自己跑了!

  小鬼的屍骨就在這房子附近的地下埋著,所以被困在這裡,也沒有辦法離開去找他。本以為過了這麼長時間,賭徒已經投胎幾回倆人一了百了了,沒想到他的鬼魂竟然還在,而且重新找了回來。

  「那賭徒遲早得找來。」三娘說,「所以現在只有兩條路。」

  「一條路是你不和賭徒賭,」雲美看著小鬼說,「讓他帶走小鬼,但是小鬼生前被他活活折磨死,那賭徒的凶殘可見一般。現在那賭徒又已經修煉成魔,小鬼落入他手中,說不定哪天會被害得魂飛魄散。」

  「另外一條路是,你和賭徒賭,」男人頭搖搖頭道,「不過你賭輸了,你就會……」

  吊死鬼接口道:「屎!」

  「but,」男人頭說:「如果你贏了,你就能……」

  雷迪嘎嘎毫不猶豫地接口道:「屎!」我氣得一巴掌掄他腦袋上。

  「可是你要是贏了啊。」三娘說,「不止小鬼能留下來,你也能夠擊敗賭徒。」

  「閒言碎語不要說,」我說,「先說勝算有多少?」

  貔貅說:「普通來說,概率不到億分之一。」

  「可是,」雲美認真地看著我,「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來說,肯定不會是那種幾率。」

  我環顧四周,房中鬼怪皆對我點頭。

  我心中一熱,問:「那我親自出馬,勝算的概率有多少?」

  貔貅說:「大概是億分之二吧。」

  「……」我說,「那我還是考慮一下吧。」

  「瑪麗叔,」吊死鬼說,「你要是為小鬼屎了,我們都會懷念你。」

  死都死了,你就算追封我為中國十大優秀廣告人我也不高興。

  我見他們還有勁頭想勸我,連忙擺手道:「散會散會,改天再說吧。」

  然後轉身回自己屋,男人頭特大聲地問吊死鬼:「你覺得他會賭嗎?」

  吊死鬼也大聲說:「瑪麗叔素個高尚的倫!他一定會賭的!」

  幼稚了吧,還用激將法,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老子才不上當。

  我想著他們晚上一定會再來勸我,於是我躲在房間一天沒出門,我房間還放著一沓沒貼完的小廣告,我就一張一張地數啊,賭,不賭,賭,不賭,賭,不賭……

  賭?!我還沒娶老婆沒孩子,做這麼危險的事萬一英年早逝了世上的美女們不得哭死啊。

  再數數另一沓!

  不賭?!那小鬼又可憐兮兮的……

  我還是再數數另一沓吧。

  結果數了一宿沒睡,第二天我頂著個大黑眼圈往外走。一出門,眾妖怪都圍在大廳,三娘和雲美就站在我房門口。

  男人頭奇道:「密斯特馬,你眼圈怎麼黑了?」

  「公司不好開,工作忙啊!這不,」我說,「核對了一晚上的廣告業務。」

  雲美說:「馬力術,我……」

  我大手一揮,道:「那事再讓我考慮考慮。」

  「不是那個事。」雲美有些羞澀地低下頭,說,「我跟你商量個別的事。」

  我問:「什麼事?」

  雲美看看站在房門口的小男孩,眼圈紅了:「我……我覺得他生生死死都困在這裡,實在太可憐了……我想帶他出去走走,讓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說:「他不是屍骨在附近,出不去嗎?」

  「原來是不可能,但是現在這裡有我,還有神獸貔貅,結合二者的法力。」三娘笑瞇瞇地說,「再找到合適的載體讓他附身,他就可以出去,只是時間有限,不能出去太久。」

  我問:「什麼樣的載體?」

  三娘說:「性格單純的人的身體。」

  我說:「行,那你們把雷迪嘎嘎拿去用吧。」

  貔貅說:「他不行,他的大腦有損傷,靈體附身對他身體的損耗太大。」

  我說:「那用誰?」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

  男人頭說:「密斯特馬,你本身就是道士,通靈體質,他附在你身上,說不定還能說話。」

  大家都覺得我單純。我忽然安心了,我床底下的私藏碟片他們一定都沒發現!

  我問:「那他用了我的身體,我怎麼辦?」

  雲美說:「你是生靈,本身又有靈力,所以可以附在物品上面,像是包啊,衣服啊,鞋子啊之類的,只要施了法術,無論附在什麼東西上,你都可以看見身旁的事物。」

  衣服?電光火石之間,我腦中靈光乍現。

  「人人都有惻隱之心,既然他受了這麼多苦,那我為他做點什麼也是應該的,」我大度地說,「好吧,就把我的身體拿去用吧。」

  三娘瞇起眼睛看了我兩眼,唇角一彎:「那麼小馬哥,你要附在什麼上面呢?」

  「我肯定要和你們一起出去,但是要附在什麼東西上,萬一不小心把我丟了就不行了,肯定要附在離你們很近的東西上。」我望向樓上,二樓窗外晾著三娘和雲美的內衣褲,我咳嗽了一聲,看著那些內衣褲說,「而且那東西還不能太招搖,萬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所以最好是貼身一點的,隱私一點的,能用身體和皮膚感覺到的,這樣才丟不了嘛。」

  雲美奇道:「那是什麼?」

  三娘嫣然一笑,輕聲罵,「死相。」然後打開扇子,遮住嘴,在雲美耳邊說了幾句。

  雲美臉一下就紅了,看看我,害羞地笑著往樓上跑去。

  知我者莫過於三娘啊,我心裡那個興奮,那個期待,那個美。

  過了一會兒,雲美從樓上下來,遞給我一個布包,紅著臉說:「你要的貼身的,隱私的,能用身體和皮膚感覺到的東西,附上去,穿上就走吧。」

  哎呦呵,我附上就穿,然後就走啦?

  這話都說的出來,你個不害臊的小妖精!

  我樂滋滋地打開布包。

  然後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下來了。

  我哭了。

  布包裡放著一雙鞋墊!

  換魂附身之類的過程就不用細說了,不是我看不懂,是那太高深了,牽扯到靈魂學,玄學,和物質不滅定律,說了你們也聽不懂,而且我現在心情不好也沒心情說,總之三娘和貔貅嗖嗖幾下,我就附在鞋墊裡面了。

  然後雲美又在鞋墊上畫了個臉,有鼻子有眼睛有耳朵還有嘴,對我說:「這樣你就能看能聽能說了。」

  我心想就算看也不就能看到個臭腳丫子麼?結果畫上一看,還真的不同凡響,就算墊在鞋子裡,我還是啥都能看到,反而比我原來的視野的范圍要大很多。

  此時小鬼已經附在我的身上,我看到「我」的眼睛茫然地眨了兩下,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確定一般地握了兩下。

  雷迪嘎嘎蹲在「我」面前,說:「這個不是馬力術了……」

  吊死鬼問:「你能不能縮話?」

  「我」張了張嘴,很干澀地說:「說……話……?」

  「果然!」雲美拍手道,「和我們想象的一樣,馬力術的身體是個絕佳的容器!」

  怎麼我遇見的人誇起人來都這麼靦腆,這麼含蓄,聽著跟沒誇一樣。

  三娘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鬼臉馬上紅了,吭哧半天沒說話。

  「oh……」男人頭說,「會不會是他沒名字?」

  我說:「這樣吧,你既然在我家,就隨我姓吧。名字,得起個霸氣一點,吉利一點的。」

  我想了想,說,「我覺得景濤這兩個字不錯,得勒,你以後就跟我姓馬,叫景濤吧!」

  「小馬哥,你啊。」三娘笑道,「你就是喜歡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他本來安安靜靜的,你希望以後他每天咆哮到窒息嗎?」

  雲美說:「我看他安安靜靜的,像片雲一樣,干脆就叫他馬雲吧。」

  小鬼說:「你們就……叫我……小鬼……吧。」

  既然主人都發話了,那我們就再也沒啥爭得了。雲美三娘給小鬼收拾收拾,把我墊進鞋裡,然後拉著雷迪嘎嘎,我們就出門了。

  吊死鬼在門口揮著男人頭和我們拜拜:「玩得開心點哇……」

  真墊進鞋裡,我才發現雲美給我畫五官就是個錯誤,畫眼睛耳朵和嘴就行了,畫什麼鼻子!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鞋這麼臭!

  小鬼過了幾百年第一次出門,顯然十分怕生,躲在三娘和雲美身後亦步亦趨。看到公共汽車的時候還嚇了一跳。

  雲美問:「你沒見過這個東西吧?」

  小鬼說:「馬爺爺給我看過圖片,但是這是第一次見到實物。」

  等到進了城,小鬼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整一個目瞪口呆。

  城市裡人多,這小鬼原來受過的心理創傷比較嚴重,看到人多就表現得很不自在,老想躲閃。偏偏雲美三娘一俏一媚兩個大美人站在身邊,再加上個蹦蹦跳跳嘴裡還叼著個棒棒糖的雷迪嘎嘎,旁邊路人的目光就沒斷過。

  小鬼走了一陣就不走了。

  雷迪嘎嘎轉頭問:「怎麼了?」

  小鬼不出聲,但是我知道他害怕,他腳底出了一層汗,我在鞋裡都要窒息了。

  一旁的三娘顯然是看出來了,也不明說,只是嫣然一笑,伸出手牽住小鬼的手,道:「走吧。」

  小鬼還不動,雲美又拉起他的另一只手,溫柔笑道:「我們帶你看看現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

  一手牽一個美女,我能感覺到周圍路人嫉妒的眼光射穿了鞋底。

  雷迪嘎嘎掏出嘴裡的棒棒糖塞到小鬼嘴裡,拍胸脯道:「誰欺負你我就去揍他!」

  小鬼還是沒啥表情,但是眼睛裡已經有了點點淚光。

  我是直接哭出來了——那是我的身體!你把吃過的棒棒糖往我嘴裡塞!

  那小鬼走在現代化的繁華大街上,開始還不好意思看,後來就開始左瞧右看,看什麼都新鮮。

  俗話說得好,時間是把殺豬刀。小鬼這一下子就被殺了幾百年,這中間科技日新月異,肯定是看什麼都新奇。路上有被父母牽著的小孩,他看著人家的眼神都充滿了向往。

  雲美走著走著,忽然看到什麼東西,伸手拉了拉三娘。兩人就站在後面了。

  這會兒正好前面蹦蹦跳跳跑來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現在的小孩吃得好穿得好,皮膚水嫩長得也好看。那小女孩就是,大圓眼睛高鼻梁,臉蛋粉嫩粉嫩的,還穿著個小洋裙子。

  小鬼一看人家臉就紅了,死命地盯著瞅。我心裡一咯登,這小鬼不會起了色心吧。

  他原來那樣子對小女孩獻殷勤那剛好,現在他附在我身上,那就是個奔三的人誘拐幼兒,做這事不得被人當變態嘛!

  那小女孩也感覺到了小鬼的視線,疑惑地停下來看著小鬼。

  小鬼非常緊張,咽了口口水。

  小女孩問:「你看我干嗎?」

  小鬼本來不好意思回答,但是這麼漂亮的小女孩都張口問話了,又不好不回答,就說:「你長得真好看,像仙女一樣!」然後他覺得不好意思,伸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鼻涕,然後把嘴裡的棒棒糖拿出來,往小女孩面前一伸,「給你。」

  得,被我料中了。

  他倒是覺得那棒棒糖是雷迪嘎嘎給的,比較珍貴,可是那小女孩哪吃他這一套啊。

  她嚇了一跳,嘴巴一張就哭了,邊哭邊跑還邊喊:「嗚嗚!變態!蘿莉控!哇嗚嗚嗚嗚!」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路邊的行人紛紛朝我的肉身投來鄙夷的目光。

  我那個冤啊。

  小鬼呆呆地看著剛告白的初戀對象,就這麼跑了,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雷迪嘎嘎拿過他手裡的棒棒糖塞到自己嘴裡,然後安慰一樣地拍了拍小鬼的肩膀,沖小鬼點點頭。

  小鬼擦了一把眼睛,說:「謝謝你,叔叔。」

  看不出他倆的精神世界倒是能連接上。

  三娘忽然叫道:「你們兩個,走遠了,快過來。」

  我這才發現,原來剛才三娘和雲美是站在一家童裝店門口。

  雲美指著店門說:「進去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衣服和鞋子,買下來我們燒給你。」然後拉著小鬼就進去了。

  這種事果然還是女人想得周到。我欣慰的笑了。

  進了店,就有個售貨員迎上來說:「歡迎光臨,你們想買男孩的衣服還是女孩的衣服?」

  「男孩的。」雲美隨手拿起一件衣服,撐起來就對著我的肉身比照,「怎麼樣?」

  那衣服在我奔三的身體面前顯得非常袖珍。

  那售貨員小姐的笑容僵硬了:「我覺得這衣服太小了,不適合這位先生。」

  如果我有一把鑽子,我就把我的鞋個戳透了,鑽到地底下去!

  三娘邊走邊看:「這件,這件,還有這件……算了。」她掏出錢包,拿出一張金卡,說,「這一排的衣服都給我包起來,送到這個地址。」

  闊氣啊!我看得目瞪口呆,小鬼連忙說:「阿、阿姨……我不需要這麼多……」

  售貨員一聽小鬼叫阿姨,猛瞅我和三娘,在外人眼裡,三娘怎麼樣都得比我年輕。

  三娘嫣然一笑:「沒事,可以換著穿,阿姨疼你。」

  小鬼臉紅了,低著頭說:「謝謝阿姨。」

  三娘笑得十分甜蜜動人。

  售貨員的臉已經完全扭曲了,在她心中,我的智商肯定已經降到了雷迪嘎嘎的水准。

  出了店門,雲美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我心想那還用說麼,帶小孩出來那肯定要去游樂園。

  「要不然去游樂園?」雲美又問。雷迪嘎嘎一聽,樂得舉著手道:「碰碰車!碰碰車!」

  說到這,忽然聽得「咕嚕嚕嚕」一陣聲響,小鬼奇怪道:「什麼聲音?」

  其余人都盯著他的肚子——什麼聲音?你肚子餓了的聲音。

  小鬼迷茫地看著眾人。

  死了幾百年,這是把餓的感覺都忘了。

  「出來還沒吃東西呢。」三娘笑道,「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既然決定一會兒要去游樂園,吃飯就要速戰速決,旁邊就有一家肯基基,我們幾個進去了。

  不是就餐時間,裡面人不多,三娘走在前面,小鬼跟在雲美身後。

  三娘說:「你要什麼,隨便點。」

  點餐員指著單子說:「這是我們最近剛上的一款漢堡,配合套餐可以優惠三元,您可以試試。」

  小鬼鼻子動了動,聞了聞店裡的肉香,然後又低下頭。

  雲美溫柔地說:「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吧。」

  小鬼這才低聲說:「我要一個蔥花雞蛋餅。」

  點餐員嘴角抽動了一下,問:「先生,你要什麼?」

  小鬼說:「窩窩頭也行。」

  這孩子原來家裡是多窮啊。

  點餐員沉默了。

  「這裡點菜不是這樣的。」雷迪嘎嘎大手一揮,說,「來份土豆牛肉,不要土豆!」

  雲美說:「算了,還是我點吧。」然後點了餐,三娘帶著他們兩個找座位坐下。

  我忽然開始慶幸自己現在是個鞋墊。

  就在我慶幸的時候,雷迪嘎嘎問:「馬力術不吃嗎?」

  小鬼哦了一聲,然後脫下鞋,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拿出來,放在一個漢堡前。雷迪嘎嘎找了三根薯條插在漢堡上面,還虔誠地拜了拜。

  周圍人都用看邪教的眼神看著我們。我一直沉默著,非常盡責地扮演了一個鞋墊的角色。

  這一頓飯吃得無比艱辛,最後小鬼和雷迪嘎嘎兩個人,干掉了四個全家桶六個漢堡。

  吃完之後,我們就直接奔游樂園而去了,小鬼再沒把我放回鞋裡,一路捏在手中。

  我一見那些刺激性的項目就發楚。三娘跟雲美正在商量誰帶小鬼玩,我看了看衣著清涼的三娘,又看看打扮賢淑的雲美,心下早已做了決定,說道:「一開始還是不要太刺激,讓雲美帶著吧。」

  雲美羞澀一笑,拉著小鬼說:「好,那我們先去玩那個……」然後玉手一指游園地圖。

  過山車!

  我這下知道啥叫人不可貌相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麼就忘了這家伙是個畫皮,她的長相就不能代表她的性格!

  玩完了過山車,我們又去了海盜船,之後雲美又拉著我們玩了激流勇進、旋轉秋千和大陀螺。

  小鬼還抓著我不松手,我倒立在高空中,看著帶著雷迪嘎嘎玩旋轉木馬的三娘淚流滿面。

  一路玩下來,最後到了黃昏才停止,我已經頭昏眼花,一停下來就吐了。旁邊有人見我這樣吃驚地叫:「哎呦!你看,那個鞋墊在噴水!」

  小鬼臉上還是沒啥表情,但是捏著我的手那是嚇出了一層的汗。

  我說:「看不出來你還挺堅強的。」

  小鬼同情地看著我說:「我原本以為死了,已經很可憐了,沒想到只不過過了幾百年,活著就變得這麼可怕。」

  然後他看著尖叫著晃過去的雲霄飛車感慨:「還是死了好啊,死了好!」

  旁邊路過一對情侶,男的說:「你看他們在對著鞋墊說話。」

  女的說:「別看別看,現在變態可多了。」

  我這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我能感覺到小鬼以外的幾個人嫌棄的目光。

  三娘笑著問:「玩得開心不開心?」

  雲美意猶未盡地說:「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明天再來重玩一遍。」

  小鬼的臉一下就白了。

  你說你嚇唬人家干什麼?

  我的手機在響,三娘從小鬼身上拿出來,接了以後,然後面色一沉,對我們說:「這是王亮打來的,他說他在小二樓。」

  我說:「這還用得著打電話通知我們,他又是去找孔婷的吧。」

  「這不是重點。」三娘說,「重點是,他說小二樓的門口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手上一直在擺弄著三個骰子。」

  是賭徒!他已經找過來了!

  沉默了一陣,我說:「走吧走吧,回去了。」

  三娘和雲美歎了口氣,帶著雷迪嘎嘎往前走。小鬼拿著鞋墊走在後面,走了幾步,忽然不動了。

  「怎麼了?」走前面的倆妖怪一起回頭看。

  小鬼也不知道內心在糾結些什麼,使勁兒地捏鞋墊啊,把我揉來捏去都要變型了。

  「我……」小鬼忽然下定決心般地說道,「我明天還來!」

  「只要你們不把我交給賭徒,」小鬼說,「這些東西玩幾次都可以。」

  雲美一時無語,道:「這個……」

  三娘對著雲美笑道:「你今天玩得過火了。」

  小鬼低著頭,孤零零地站在後面,小影子被夕陽照得老長,看著很是可憐。

  雲美歎了口氣,走過去摸那小鬼的頭,道:「沒關系,不用擔心。」

  我感到身上一陣發潮,再一看,那小鬼竟然哭了,眼淚嘩啦嘩啦地掉在我附身的鞋墊上:「我不想跟他走……我不想回去原來的日子……要不然你們就滅了我,讓我魂飛魄散吧……」

  「小馬哥。」三娘看著我道,「你的決定是什麼?」

  還能有什麼決定,我看著那小鬼想,我這輩子還沒做什麼好事,這就算和諧社會學雷鋒做好事,給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生的兒子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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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頭 發表於 2014-12-26 02:2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28 08:01 PM 編輯

第三章 賭局

  因為小鬼必須要呆在小二樓,我們要回屋才能還魂,所以下了公交車,我們就繞遠路到屋後頭,讓王亮接頭打開窗,從窗戶翻了進去。

  吊死鬼很緊張地說:「你們可回來了,急屎偶了。」

  王亮說:「那賭鬼一直在門口站著,站了幾個小時了。」

  小二樓就那一個大門,還被吳祥的屍體撞壞了。

  他堂堂一個魔,進到這裡應該如入無人之境,為什麼不進來?

  我馬上讓三娘和貔貅把我和小鬼魂魄歸位,然後走到門口去看。

  只見那賭徒一臉戒備地盯著豎在門上的吳祥的屍體,口中還在自言自語:「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種門飾,竟然將死人插在門上,這到底是什麼機關?」

  搞了半天他一直沒進門,就是在研究這個。

  我小心地打開門的一條縫,從門縫裡看他。

  賭鬼一見我,戒備地掏出三個骰子放在身前,道:「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招,這是什麼東西?」

  我說:「這你還看不出來,這是門把手。」

  「門把手?」

  門本來就是雷迪嘎嘎隨便擺的,我在門後拉著吳祥的腿一推,門「轟」的一下就倒了。門口揚起一陣灰塵。

  我手一攤,笑呵呵地說:「你看,這不就開了嘛。」

  灰塵散去,卻見賭徒已跳到一旁去了。

  竟然沒砸到他。我很惋惜。

  賭徒臉色不變,嘴上依然呵呵呵呵呵地笑著:「原來如此。」說罷,抬腳進了屋子。

  小鬼正從門裡往外看,看到賭徒,竟然嚇得連關門都忘了,本來就白的臉嚇得更白,魂魄近乎透明。眼看著就要嚇得魂飛魄散,三娘一把按住他,手上那鳳紋扇子在小鬼身上扇了幾扇,淺笑道:「不要害怕。」小鬼的魂魄這才恢復了原來的顏色。

  賭徒看到他,眼睛一亮:「原來如此。」賭徒笑道,「過了這麼久,我早就忘了把你埋在什麼地方,那人告訴我是這裡,果然沒錯。」

  我問:「誰告訴你的?」

  「一個穿白色西裝,帶著一只饕餮的男人。」賭徒頓了一下,道,「也就是改變我的命運,告訴我搜集魂魄就能變成魔的人。」

  改命人!

  「一定贏!」賭徒笑道,「好久不見了。」

  小鬼的魂魄又是一抖,雲美連忙上前抱住他。

  「一定贏!」賭徒喝道,「見到主人還不過來。」

  我聽到這裡才發現那「一定贏」就是小鬼的名字。我說為啥問小鬼叫啥名字他不吭聲呢,這名字起得……真是簡明易懂又樸實。

  見小鬼還是不動,賭徒上前就准備去抓小鬼。

  「等下!」我一把抓住賭徒的手,「你想干什麼。」

  賭徒道:「他是我養的小鬼,我要帶他走。」

  「你遺棄了他幾百年,契約早就喪失效力了,就算你告上法庭也沒人理你。」我說,「現在他是我的住客,豈是你想帶走就能帶走的?」

  賭徒道:「你什麼意思?」

  「他生是你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擋住小鬼,高聲說,「想帶走他,你得先過我這一關。」

  賭徒用那雙神經質的眼睛看著我,問:「你想怎麼樣?」

  「我,」我一字一句地說,「和你賭!」

  賭徒先是一愣,然後呵呵呵呵呵地笑了:「有趣!有趣!」

  「我已經贏了一千個人的靈魂,又已經修煉成賭魔,你們竟敢挑戰我的賭術。」他毫無光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目光從我們身上一一掃過,「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既然是賭博,必然要有賭注。」賭徒呵呵呵呵呵地笑道,「你想拿什麼和我賭?」

  「自然是賭小鬼的魂魄。若是你輸了,那麼你和小鬼之間的契約無效,還他自由。」

  我心一橫,說道,「要是我輸了,你就拿走我的魂魄!」

  「嘖嘖……」賭徒搖著頭道,「我見你氣勢十足,還以為你會和我玩大的,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無關痛癢的賭局。」

  我怒道:「你說什麼?」

  「這種賭局,你贏也好,輸也好,對我都沒有絲毫影響。」賭徒搖著手上的三個骰子道,「沒意思!真沒意思!」

  我們不知道他想耍什麼花招,都警惕地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我前半生逢賭必輸,養小鬼之後便戰無不勝。可是人生不過數十載,養小鬼又耗去我的陽壽。我還未享盡榮華富貴,就感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害怕之下,我就逃離了這地方。」賭徒道,「可是天不亡我,臨死前我遇到高人,問我有什麼冤枉,我跟他說就算死了我也要賭!我也要贏遍天下人!於是我便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又是神秘的高人……」三娘和我對視一眼,意味深長地歎道。

  「我本來以為這樣我就開心了,後來卻發現我錯了!」賭徒的語調第一次發生了變化,他看著自己的手憤恨地道,「只能贏的賭就不是賭!在賭之前我就知道了結果,我就知道了我會贏!沒錯,我現在依然在賭,可是賭博的樂趣,在未知的結果揭曉之前的那種緊張、刺激和興奮全都沒有了!」

  「幾百年!整整幾百年,我再沒有一次感受到賭博帶給我的快樂!這幾百年,我做著自己最喜歡的事情!但是卻沒有一點幸福感!而且因為和那高人定的契約,我不能停止賭博,必須不停地和人賭博贏取別人的靈魂!」賭徒捂著臉吼道,「幾百年了,我過得生不如死!」

  「所以呢,」雲美說,「你想怎麼辦?」

  「現在,普通的賭注已經沒辦法滿足我了……」賭徒從捂住臉的手指縫裡陰陰地看著我,「我們玩個大的。」

  「什麼大的?」

  賭徒呵呵呵呵呵地笑了起來,舉起右手,他的指間夾著三個骰子:「這三個骰子,代表我的法力。我們來賭三局,若是三局中你們贏我任何一局,我就算輸,我不止輸掉和小鬼的契約,而且還將輸掉我自己的法力。」

  「失去法力有什麼用?」我在心裡問貔貅。

  貔貅對我說:「他作惡多端,若是失去法力,馬上會陷入養小鬼的報應中,不僅小鬼原來受的苦會千百倍償還到他身上,他還會被千鬼所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你剛才說『若是三局中你們贏我任何一局』,」三娘問道,「『你們』的意思是?」

  「呵呵呵呵。」賭徒掃了一眼房中的人鬼妖,答道,「我允許你們想任何方法來贏我,雖然是馬力術和我賭,但是你們可以一起與他出主意,出老千,甚至使用法術。」

  「你既然是賭魔,那麼在賭博方面,你的法力必然勝我們一籌。」三娘又說,「使用法術這一條,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那好吧,既然你提出來了。」賭徒自負地一笑,「我不用法術,若是我用了法術,就算我輸。」

  「這倒是奇了怪了,三局裡贏一局就算贏,而且我們是以多對少,還可以出老千使法術,這賭局的設置已經完全偏向我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你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問,「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我這邊賭注下大了,你們的賭注自然也得加大。」賭徒呵呵呵呵地道,「只有你一個人的靈魂,我可不滿足。無論是人、鬼還是妖,你們這裡的數量和質量都很好。」

  他環視了一眼,將一個骰子彈到地上。那骰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著滾,賭徒道:「既然都是賭了,那我們的賭注也用賭的方式……若是我贏了,就扔一個骰子,骰子指向幾,你們就得給我幾個魂魄。」

  骰子終於定了下來,六的那一面直直朝上。

  「若是你們在贏之前,靈魂全都輸給了我,那麼自然算你們輸。」賭徒扔著剩下的兩個骰子,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眼中閃著寒光,「怎麼樣,賭不賭?」

  我說這賭徒為什麼這麼善心給我們開了這麼好的條件,原來他不是只想要我的靈魂,是想連屋子裡的眾鬼和妖怪也一並收了!

  小鬼、雷迪嘎嘎、吊死鬼和男人頭暫且不論,光雲美和三娘就不是普通的妖怪,再加上皮卡丘和我,幾個人聯合起來群毆賭鬼一個,未必沒有勝算。

  賭鬼似乎看出我在想什麼,呵呵呵地笑著,舉著手中的骰子道:「我的靈魂在這三個骰子裡,而它們沒有實體,你們完全觸摸不到,所以除了賭,再沒有別的方法能傷害我。」

  「所以你們現在只有一種選擇,賭一局,如果輸了我就會帶走小鬼,而你會死。」

  賭徒慢悠悠地說,「或者賭三局,三局裡只要你贏一局,你們之中的任何人都不會有事,死的會是我。呵呵呵呵!」賭徒說,「怎麼樣,哪種對你們有利,你們應該很清楚吧?」

  我在心裡琢磨了一下,轉頭問其他人:「我覺得按照之前我經歷過的那麼多事情中,別人死了我都死不了的情況來說,要是放電視劇和書裡面我肯定是個主角。所以根據主角不死定律,就算我跟他賭一把拼了,我也肯定能贏!」

  三娘搖頭笑道:「那可未必。」

  吊死鬼說:「瑪麗叔屎了會怎麼樣?」

  雲美說:「輸了的話,作者就可以說『主角已死,此書完結』,然後光明正大地坑了。」

  「what?」男人頭驚道,「還有這招?」

  三娘點頭:「現在很多作者都是太監。」

  「馬力術。」雷迪嘎嘎很傷心地看著我,「我會想念你和你給我吃的紅燒肉的。」

  我覺得我很危險。

  可若是我一個人賭,輸了也就一條命,我這輩子沒做過啥特別偉大的事,今天就算我做了一回。要是我死了,小廣告業務停止,我們市裡的城管和清潔工大叔大媽的工作能大大減輕,也算是賭徒為民除害了。

  若是賭三次,那要輸了,小二樓裡的全部人都得賠進去。

  「我們已經想好了。」三娘看著我,溫柔一笑,然後對著賭徒伸出三根手指頭,道,「我們賭三次!」

  我一聽就急了,連忙說:「等等,你們得想清楚,這不劃算。」

  「還沒有賭,勝負未知,劃不劃算誰也不知道。」雲美說道,「馬力術,我們相信你。」

  「小鬼不素你一個人的。」吊死鬼說,「偶和他處的時間比你們多的多,為蝦米你可以拿命賭,偶就不可以?」

  「多一把賭局,就多一次贏得機會。」男人頭說,「不就是一條命嗎!who care!」

  雷迪嘎嘎用力地點點頭,說:「care!!」

  我狠狠拍了一把雷迪嘎嘎的頭,極其感動地看著面前的鬼怪們,站在儲物室門口的小鬼也低著頭不停地揉眼睛。

  「小馬哥,你放手去搏吧。」三娘看著我笑道,「即使輸了也沒有關系。我聽苟富貴說,奈何橋最近正計劃擴建,既然橋大了,一個人走未免太過空曠,大家一起過去,熱熱鬧鬧地,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我胸口一陣發熱,莫名的感情堆積在心中,令我情緒激昂,豪情萬丈。

  有朋友願意拿命陪我賭,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好,咱們賭!」我轉過身,指著賭徒,高聲道,「我們賭三次!看最後是你死,還是我活!」

  「你死我活……」賭徒呵呵地笑道,「好,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和你說賭博規則。」

  「又有什麼規則,」我說,「你都能讓我們使用法術了,還能有什麼規則?」

  「這規則不止是約束你,也約束著我。」賭徒說,「這是賭博的三條基本法則,只要我們開賭,就等於形成了賭博契約,必須遵循這三條規則,違反這規則的一方會魂飛魄散。」

  「得,你說吧。」我說,「哪三條規則?」

  「其一,」賭徒說,「賭博必然有輸有贏,像是『這局我賭你贏』之類的賭局無法成立。雖然我同意你們使用法術,但是賭博靠的是技巧,若是用法術出老千被我看出來,依然算你們輸。」

  「其二,成百上千年才能看到結果的賭局不成立。賭局有時間限制,最長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其三,願賭服輸。無論賭了什麼東西,只要輸了,就得付出賭注,不能反悔。」

  「等下,」我說,「賭局輸贏誰來算?」

  「呵呵……」賭徒道,「我早知道你會問這個。」說完,手一翻,從骰子裡倒出來一個人。

  那人穿著警服,一張國字臉,看起來正氣浩然,很是面熟。

  這不是之前張佳燕碟仙事件和濃霧事件收尾時,才出現善後的警察小隊長麼,這次竟然出現得這麼早。

  賭徒得意地笑道:「我從警察局逃走的時候,隨手抓了一個人來做我們賭局的裁判。怎麼樣,人間是非向來都由衙門判定,我抓一個衙門裡的人回來裁定賭局勝負,你們也會心服口服吧!」

  「這是怎麼回事?你搞什麼把戲,剛才把我困在哪裡了?」警察小隊長對著賭徒怒喝道,「竟然公然襲警!」

  他顯然是在警局突然被抓出來的,胸前還掛著警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南晨。

  「不要擔心,賭局結束後,我自然會放你回去。」賭徒道,「不過在這之前,你哪都不能去,只能在這裡判定我們賭局的輸贏。」

  「什麼亂七八糟,裝神弄鬼的。」南晨顯然已經在骰子裡,把我們的話聽得八九不離十,額頭青筋直冒,「你們不止綁架警察,還想讓我看著你們聚眾賭博!」

  「活該!」我說,「叫你們沒事找事把他從下水道撈上來!」

  「呵呵呵。」賭徒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拿出一枚骰子往天空一扔,道,「那麼,我們開始賭吧。」

  隨著他的話音,那骰子瞬間擴大,變成一個結界覆蓋整個小二樓。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張長桌,桌上放著撲克、牌九、麻將、轉盤各種賭物。

  南晨看著面前的這一切,顯然意識到了現在所經歷的事情非同一般,臉色越發凝重。

  三娘和雲美馬上上前檢查東西,然後對我點頭:「這些東西沒有什麼機關,是正常的。」

  賭徒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你們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在這些東西上做手腳,都是一些下等人干的事!我堂堂一個賭魔,又怎麼會使那種下作把戲!」

  他倒是忘了當初養小鬼出老千的人是誰了。

  賭徒問南晨:「第一把怎麼賭?」

  不愧是警察,南晨很快鎮定下來,說道:「這樣吧,第一場賭局你們來擲骰子,扔三個骰子誰點數大誰決定賭什麼。接下來的賭局就由輸家決定賭法。」

  我一聽就知道糟了,扔骰子肯定是賭徒的強項,我一開始就處於劣勢。我拿起三個骰子扔在桌上,一個三點一個二點,最後一個是五點,總共十點。

  賭徒咧嘴一笑,對我道:「想想剩下兩把賭什麼吧。」然後也抓起三顆骰子隨手往桌上一扔,那三顆骰子骨碌碌地轉了半天,最後停下的時候,一個四點一個二點一個五點,總共十一點,正正好比我多一點。

  「oh。」男人頭歎道,「只差一點,真可惜。」

  「不對。」王亮說,「你看他的骰子數,其中兩個和馬力術的一樣,只有一個多了一點,這種花色的概率比其他組合點數的概率要小得多,這賭徒分明是在顯示自己對骰子的控制能力!」

  那他上來就直接要求賭骰子,我就鐵定輸了!

  「呵呵呵呵。」賭徒笑呵呵地問,「你說第一局賭什麼好呢?」

  這不是廢話麼,這擺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賭具,我大多只在電影上見過,有些看都沒看過,名字都叫不出來,你問我不是白問。

  「看起來你並不是經常賭的人,那麼我們就玩個簡單一點的好了,第一局只是個熱身,也用不著那麼嚴肅。」賭徒從桌上拿起一副撲克,「干脆我們來抽王八吧。」

  「……」他這話一出,不止是我,連南晨都愣了。

  「呵呵呵呵呵。」賭徒把撲克打開,一字排開,從中挑出一張小王一張八扔在桌上,「規則你們都知道吧,成對的牌挑出,兩人輪流從對方手裡抽牌,最後誰手裡剩下王和八就算輸。」

  「既然你們那麼喜歡多局,我們就三局兩勝吧。」賭徒拿了一副牌扔給南晨,「拆牌,洗牌。」

  「等下。」我說,「咱們比賽至少得比個有水平的吧,怎麼是這種小學生的比賽。」

  「小馬哥。」三娘走過來,從桌上拿起幾張牌,洗了一下牌,遞給我,道,「我們試驗一下,把牌背著我們。」

  我照她的說法做了,又把牌換了一下。

  「他現在手裡有一張八一張王。」三娘轉頭問其他人,「你們知道是哪兩張嗎?」

  雲美沉思了一會兒,說:「最左邊的一張,還有中間偏右的一張。」

  竟然給她蒙對了!

  「不算,你是妖怪,說不定能看透牌。」我重新洗了一下牌,問雷迪嘎嘎,「你看這樣呢?」

  雷迪嘎嘎說,「我來抽!」然後伸手在我的牌上一張一張地摸,最後竟然毫無差錯地抽出了王和八。

  我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說,「我摸著王和八,你的嘴角就僵硬啦!眼球也不動了!」

  我明明已經控制自己的表情,結果還是能被人看出來!

  雲美點頭道:「一般人換牌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把重要的牌換到自認為安全的地方。之前有三張牌,都是你換過兩次的,可見那牌的重要性和一般牌不同。而三張牌之中,你又多次把目光移向最左邊的一張和中間偏右的一張,這是為了確認重要的牌的位置是否正確不容易被人發現,所以我認為是那兩張。」

  「原來如齒。」吊死鬼說,「賭的時候不能有表情和多餘的動作。」

  「對。」王亮對我說,「你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小馬哥還是人類。」三娘搖頭道,「不可能馬上改掉人類下意識流露出來的表情和動作。而且賭徒身經百戰又已經成魔,恐怕不止是表情、動作和眼神,緊張時心髒的跳動,身體和皮膚的升溫,任何身體狀況的改變都會洩露手中牌的信息。」

  「我還想這賭局簡單,原來這是個套!」我道,「這麼說我輸定了!」

  「這可不一定。」三娘微微一笑,「既然是身體流露出的信息,那麼我們就把那信息掩蓋掉就可以了。」

  我奇怪地問:「怎麼掩蓋?」

  三娘笑而不語,把目光投向雲美。

  雲美甜甜一笑,對我道:「馬力術,你忘記我的特長了麼?」

  「雲美是畫皮,和我們不同。」三娘笑道,「這個時候,她的特長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我可以根據不同的情況,調整身上的皮來改變自己的身份。這麼多年,我裝過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雲美拉著我,邊上樓邊說,「所以無論是體溫,表情,還是脈搏的跳動,我都可以用皮給你隱藏了。」

  「等等……等等……」我說,「你別跟我說要先扒了我的皮,再給我套上一個!」

  「怎麼可能。」雲美好笑地看著我,「只要在你的外面再套上一層就可以了。」

  她說完,走進屋子,打開衣櫃,自信滿滿地對我說:「來,你挑吧!」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媽和我奶奶以外的女人的衣櫃!那叫一個觸目驚心啊!別人衣櫃裡一件一件掛的都是衣服,她倒好,一張一張掛的都是皮!

  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是進了屠宰場的冷凍室,面前晃蕩的全是掛著的豬皮。

  我忍不住問:「這些東西你都是哪裡來的?」

  「當然是死人身上剝下來的。」雲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很多人死了以後覺得肉身無所謂了,就允許我拿走。還有一些人,死了以後魂都沒有了,我看扔在那裡也浪費,就拿回來廢物利用了。現在不是提倡節能低碳嘛,沒用的東西這樣也可以充分利用,比較環保。」

  看不出她還是個環保主義者。

  雲美邊說邊抱出一沓皮扔在床上,一件一件地對著我比照:「這張怎麼樣?好像有點大……這張呢……是不是太白了……」

  她比得開心,我看著這死人皮往自己身上貼就覺得□得慌,說:「下面人還等著呢,咱快點行不。」

  「那行,就這張吧。」雲美挑出來一張人皮,「不過放得久了,有點皺,我得燙一燙。」

  人皮還能燙!

  燙完人皮,雲美拿出畫筆就要畫。

  我說:「別畫太詳細,抓緊時間,隨便畫畫就行了。」我想了想,強調道,「主要是臉,不能讓他從我的表情裡看到什麼東西,你最好畫上一副讓他看不透的臉。」

  「簡單一點,但是又要讓人看不透。」雲美沉思幾秒,大筆一揮,馬上畫出來了。

  結果我披著皮下樓的時候,樓下人先是一愣,然後全笑了——雲美給我畫了一副蠟筆小新的臉!

  「這種時候還能如此泰然自若,用這種臉給自己緩解心理壓力……」賭徒認真地看著我說,「馬力術,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謙虛地點點頭,然後坐下來,氣勢如虹地揮手:「發牌!」

  南晨先打開了一副新的撲克,然後抽出一張王,一張八,洗了三次牌,一張一張地發牌。這其間他一直回避著我的目光,只要一對上我的臉馬上就咳嗽幾聲,扭過臉笑。

  有了雲美的畫皮,我的身體反應就不會被賭徒看穿。我記著他們之前說的話,小心控制著自己的動作,把手中的對牌抽出去以後,再沒有動過牌。

  而為了防止圍觀時表情太多洩露我的牌,吊死鬼、男人頭、王亮和雷迪嘎嘎都站在了一邊,我身後只站著讓人琢磨不透的三娘和披著人皮的雲美。

  對牌扔完後,我手裡還剩六張牌,按照順序分別是紅心七、方塊三、黑桃五、紅心K、以及一張王,一張八。

  出師不利。

  賭徒手裡握著四張牌。

  第一局由我先抽,知道他手裡沒有危險的牌,我很快抽了一張方塊七,扔掉了一對。

  「呵呵呵呵……」賭徒笑著說,「兩張危險牌都在你手裡,還真令人為難。」他的手緩緩移到最後一張八那裡,然後盯著我道,「是這張嗎?」

  這家伙眼神銳利地盯著我。

  我終於感受到這賭徒的恐怖之處,他就像個測謊機。我現在絕對相信他是在根據我的表現,來測試我手中的牌,若是沒有雲美的這張皮隱藏我的表情,我肯定馬上就會暴露。

  表情隱藏住了,剩下的就是我的動作了。

  我捏著牌,穩如泰山地坐著,一動不動。

  「果真是好技術。」賭徒呵呵呵呵地笑道,「看不出來,我隨便抽一張算了。」

  說罷,他手一揚,抽走了方塊三。

  「呵呵呵呵。」賭徒笑著扔掉了一對三。

  在剩下的五和K中,我抽掉了一張K。

  現在我手裡還剩三張,賭徒手裡還剩一張,若是要贏,賭徒必須抽走王和八其中的一個。換而言之,若是賭徒抽走黑桃五,這局我就輸了。

  「真困難。」賭徒看著我手裡的三張牌,說,「三張裡面有兩張是地雷,這可不好辦。」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表情卻沒有一點改變。

  我心裡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既然剛才從那個地方抽到了張好牌。」賭徒握住了那張黑桃五,「我就接著從這裡抽吧。」

  賭徒的手放在黑桃五上,停住不動。我不知道他是在試探,還是真的想抽那張牌,只能繼續裝傻。

  現場氣氛極其緊張,雷迪嘎嘎湊近了,趴在桌子上緊張地看著我們。

  「你的表情可真誠懇。」賭徒又松開手,說,「我不得不表揚你,人們經常會用多餘的動作來掩飾自己,可是動作越多,破綻就越多,反而是不動最令人難以猜透。」

  見他鬆開手,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只剩三張牌,抽中的幾率是三分之一。」賭徒彈著手裡的最後一張牌,瞇著眼睛看著我,「馬力術,你知道我贏了這麼多次,靠的是什麼?」

  我毫不遲疑地說:「那還用說麼,出老千唄!」

  「不是!」賭徒「啪」地把那張牌拍在桌上,臉上露出一絲自信地笑容,「是運氣!」

  「我現在已經修煉成魔,被賭神眷顧,只不過是三分之一的概率!」他從我手裡抽出一張牌正面朝上放在桌子上,「一點難度都沒有!」

  桌子上明晃晃的放著黑桃五。

  賭徒扔出了手中的最後一對五。

  南晨看了看我們手中的牌,下了判決:「第一把,賭徒贏。」

  我握著一手王八,頹然地低下頭。

  輸了!

  「等一下。」雲美說道,「這還不能算他贏,剛才算規則的時候,賭徒說過,這把三局兩勝。現在只分出了一把的勝負,最後的結果還沒有出來!」

  「沒錯,還沒結束。」賭徒擺弄著手裡的骰子,陰笑道,「難得有這麼愉快的賭局,我也不希望太早結束。」

  「休息一下!」我站起來,帶著人民群眾到我的屋裡商量對策。

  王亮懷疑地問:「他是不是用法術看牌了!」

  「嘿嘿嘿嘿嘿嘿。」雷迪嘎嘎一邊聽我們說話,一邊偷笑,邊笑還邊偷瞟我們。

  我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話。

  「沒有。」三娘說,「我和雲美都在他身後,他若是使用法術看牌,我們不會看不出來。」

  我檢查著自己的身體:「他老盯著我看,是不是他在我身上做什麼手腳了?」

  「不可能!」貔貅馬上否定道,「他要是對你施法,我馬上就會發現。」

  「這麼說。」男人頭說,「真的是他運氣好抽中了?」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說,「你們怎麼不問我笑什麼?」

  「……」我們看了他一眼,繼續討論。

  「那腫麼辦?」吊死鬼說,「難道偶們要跟他拼運氣麼?」

  我回顧了一下我迄今為止的運氣,哀傷地長歎了口氣,低吟道:「老子看開了,人生一世,生亦何歡死亦何悲?」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說,「你們問一下我笑什麼唄!」

  雲美心腸好,見他可憐,就順著問了:「你笑什麼?」

  「嘿嘿嘿嘿。」雷迪嘎嘎捂著嘴說,「我不告訴你!」

  欠揍!

  我指著雷迪嘎嘎說:「正好咱輸了,誰心情不好?趕緊的,踹他兩腳出氣!」說完,就朝他屁股踹去。

  雷迪嘎嘎馬上捂著屁股叫:「我做了什麼你們都沒看出來!」

  王亮問:「你做了什麼?」

  「剛才……」雷迪嘎嘎神秘地說,「我把牌換了!」

  「什麼?」這話一出,我們都驚呆了。

  「你們都沒看到吧?」雷迪嘎嘎相當得意,從褲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扒了皮,塞到嘴裡,牛B轟轟地說,「就在他抽牌的那一會兒,我把牌換了。」

  「不可能。」我說,「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抽走的是黑桃五!」

  「因為我怕換一次會被他發現,所以我換了好幾次。」雷迪嘎嘎擺著手指頭說,「我先把五換成了王,然後又把王換成了八,然後把王和五調換了一下位置,最後用五換回了八!」他抽出棒棒糖,得意洋洋地對我們道,「我聰明吧,果然你們誰都沒看出來!嘿嘿嘿嘿。」

  「……」

  屋內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我真想馬上把這家伙人道毀滅。

  三娘略有些吃驚地道:「我知道雷迪嘎嘎手快,卻不知道他手快到如此地步,連我都看不出來。」

  我氣得掐雷迪嘎嘎的脖子:「既然換了,你就不會給他換個王或者八!」

  雷迪嘎嘎還在笑:「嘿嘿嘿嘿。」

  雲美和吊死鬼連忙跑過來拉我的手:「別激動別激動。」

  「馬力術,你先別激動。」王亮說,「他這樣換,說不定還是件好事。」

  我問:「怎麼說?」

  王亮說:「如果我們第一局就贏了他,肯定會增長他的戒心,下面想贏就難了。」

  三娘也點頭。

  「那賭徒之前說賭博靠的是運氣。」貔貅說,「我很懷疑他的說法,光憑運氣,他不可能贏到現在,完全沒有輸局。」

  「這麼說的話……」我問,「這麼說靠運氣只是個幌子,他有必勝的方法?」

  「不一定呢。」三娘輕搖著扇子,道,「因為我們並沒有感覺他用法術。」

  「如果賭徒一開始就有必贏的方法的話,」貔貅繼續說道,「那麼設立這抽王八的賭局,就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抽王八的必贏方法……我身上頓時冒了冷汗,難不成他能猜到我的牌!

  我們檢查過,牌沒有問題,他也沒用法術,我身上全都捂得嚴嚴實實就跟登月的宇宙人一樣,他到底從哪裡猜出來我的牌是什麼的?

  「如果他知道我們的牌的話,」我說,「那麼雷迪嘎嘎換了他手中的牌,他馬上就能知道這是出老千,按照賭博規則,這麼一來,第一局我們馬上就輸了!」

  「不愧是小馬哥。」三娘誠實地稱贊我,「就是這樣,所以雷迪嘎嘎沒有換牌,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我松開雷迪嘎嘎的脖子,拍著他的肩膀說:「那這次就不怪你了。」

  雷迪嘎嘎說:「就是就是,其實我早想到了。」

  我一巴掌糊他腦袋上:「扯淡!」

  吊死鬼說:「如果這樣的話,偶們素不素可以利用雷迪嘎嘎這個技術?」

  雲美搖頭:「可是如果真的是運氣還好,若是賭徒真的能猜到牌,抽牌的時候換牌,很容易就能被看出來……有沒有什麼換牌能不被發現的手法呢?」

  我腦中靈光一閃:「發牌的時候!」

  眾人奇怪地看著我,我說:「你們難道沒有發現,發牌時賭徒並沒有看牌,是先把牌放在一旁閉目養神嗎?這正是出老千的最好時機。」

  男人頭奇怪地問:「可是這時候出老千有什麼意義?」

  我說:「把王和八全換到他那裡,這樣我的牌就比他少兩張,贏的幾率也會大!」

  「這倒是個好辦法。」王亮說,「不過就算這樣,發牌的時候我們也看不到牌啊。」

  「用不著看到牌。」我越想越得意,「只要我手中出現王和八,身後的三娘和雲美打個暗號,雷迪嘎嘎馬上把牌換到南晨手裡,讓南晨把那個牌發給賭徒。這樣牌不經賭徒的手,但是我們依然可以贏。不過那個暗號一定得是非常小的,像是兩個人同時眨眼,或者移動眼珠之類的,這樣才能不讓賭徒察覺。」

  「但是還有個問題。」雲美說,「就算王和八都在賭徒手裡,也不一定就保證我們能贏,只要我們抽到了王和八,那麼輸贏的概率依然只有一半。」

  「不!」男人頭忽地飛起來,「我們能贏!」

  我們的目光全都匯集在他頭上,男人頭說:「你看,咱們總共有三局,第一局是三局兩勝的抽王八。我看小說和電影的時候,三局兩勝的賭博絕對不會第二場就結束!一定會抽到第三場,這樣才夠緊張刺激!」

  「可素那素小說和電影啊?」吊死鬼說。

  「不過這個倒是有可能呢。」三娘想了想,嫣然一笑,「那賭徒自視甚高,又口口聲聲說賭局難得,想把這賭局拖到第三局,第二局故意放水,把賭局的時間拉長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就這麼定了!」我一拍大腿,道,「走,出去賭第二把!」

  賭徒早已經坐在賭桌前等我,我坐回到他對面。

  「呵呵呵呵呵。」賭徒笑道,「你們想到必勝的方法了?」

  「一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能讓你把褲頭都輸掉!」我胸有成竹地揮手道,「發牌。」

  南晨又開了一盒新撲克,拿出一張梅花八和一張王,邊洗牌邊抱怨:「遲早把你們這些賭博的都抓起來。」

  我見賭徒靠在座椅上盯著南晨洗牌,心下一涼,想他不會不閉眼睛了吧。

  我靈機一動,跟南晨說:「多洗幾遍,最好拿手捂著,說不定他能根據你洗牌記住牌的順序。」

  南晨說:「捂著怎麼洗牌?」

  賭徒聽了,嗤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老子不看照樣能贏的姿態。

  我鬆了口氣。

  南晨洗了兩遍牌,然後開始發牌,我一邊看手中的牌,一邊注意觀察賭徒是否睜眼。

  牌發了一半的時候,我拿到了一個王。

  我把牌插在之前說好的位置,雷迪嘎嘎迅速把牌換到了南晨手上,南晨毫無感覺地繼續將那張王扔給了賭徒。

  賭徒沒有發現。

  如果順利的話,發完牌我拿不到一張危險牌,比賭徒的牌更少。

  如果賭徒能用某種方法知道我的牌,那麼危險牌在他手裡,必然比在我手裡對我有利。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南晨手裡的牌越來越少,馬上就發完了,還有十幾張。

  「嘖。」桌子對面忽然傳來賭徒的聲音。我抬頭一看,賭徒已經睜開了眼睛,整理自己的牌。

  沒關系,我想,馬上就完了,王已經沒有了,那張八應該發不到我手裡。

  一邊這麼想一邊接過發的下一張牌——是紅心八!

  我頓時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賭徒再沒閉上眼睛,雷迪嘎嘎找不上機會換牌。

  終於南晨手裡只剩兩張牌了,一張扔給賭徒,一張扔給我。

  換牌沒戲了,我絕望地打開最後一張牌,愣了一下,笑了。

  天不亡我,最後一張牌是方片八!

  我抽掉了兩個八。

  不過雖然我手裡沒有危險牌,但是情勢也不樂觀。

  這把我和賭徒兩個人手中剩下的牌比上局要多得多,我手中有八張,賭徒手裡有十張。

  這回可是真的要拼運氣了。

  四次!只要我連續四次能抽到別的牌,就能贏他!

  賭徒先從我手裡抽了一張黑桃九,我又從賭徒手裡抽來了一個梅花Q。

  我沒有危險牌,賭徒抽牌速度非常快,而我則是小心翼翼地抽。

  幸運的是,前兩次我抽到的都是安全牌。

  賭徒又從我這裡抽走了一個方片十,這時我還有三張牌,而賭徒有五張。

  順利的話,再抽兩次安全牌,我就能贏了!

  我一張一張地摸著賭徒的牌的邊緣,盯著賭徒,想從他的臉上解讀出牌的內容。

  賭徒開始還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後來表情變得越來越奇怪,最後竟然開始躲閃我的目光,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紅色。

  有戲!我牢牢地盯著他的臉,他往左看,我就移到左邊看他,他往右看,我就移到右邊看他。

  賭徒終於招架不住,臉部變形地看向我,說:「你能不能別看我,我看到你這副臉就想笑。」

  我這才想起我還披著蠟筆小新的皮。

  感情臉上那紅色不是被我的霸氣震撼,是憋笑憋得!

  憋個笑你那麼嬌羞干什麼!

  我收回目光,又看向賭徒手上的五張牌,最後,選擇了右邊第二張。

  我手裡只剩三張牌了。

  我在心裡暗自下定了決心,如果是安全牌,我就免費幫山上的寺廟貼一百張小廣告!

  我慢慢打開那張牌。

  是一張王。

  我真想剁了這只手,賭徒手裡還有兩張安全牌,抽什麼不好,抽個王!

  現在賭徒手裡還有四張牌,我手裡也有四張牌,但是情勢明顯對我不利,若是賭徒真的能看出牌,那麼他肯定抽不走那個王,而我卻有機會抽走他的八。

  「呵呵呵呵呵,」賭徒在桌子對面嘲笑我,「馬力術,看起來你的好運氣已經走到盡頭了。」

  「話別說得太早。」我梗著脖子硬撐著道,「局還沒完,說不定最後我時來運轉反而能贏。」

  現在只有一個能贏的辦法了——在賭徒抽牌的時候,讓雷迪嘎嘎換牌!

  雷迪嘎嘎正在旁邊笑呵呵地看著我。

  我朝他使了個眼色。

  雷迪嘎嘎沒有反應。

  我又沖他擠了擠臉。

  他還是沒有反應。

  我這才想明白,我身上罩著一層蠟筆小新的皮,他看不見。眼看賭徒就要伸手抽牌了,我顧不了那麼多,轉過頭,小聲對雷迪嘎嘎道:「去,去。」

  這會兒雷迪嘎嘎終於聽到了,舔著棒棒糖看向我,可是賭徒也聽到了,正要抽牌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靠得太近了。」賭徒指著雷迪嘎嘎對南晨說,「估計是影響了馬力術的心情,你看馬力術正在趕他,讓他遠點去。」

  你把他趕走更影響我心情!

  看著賭徒又從我手裡抽走一個方片A,我簡直欲哭無淚。

  賭徒手裡還有三張牌,抽到安全牌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六。

  我屏氣抽了一張,這次運氣沒那麼差,是黑桃七。

  我拔出手裡的紅桃七湊足一對扔了。

  現在我手裡兩張,賭徒手裡兩張,輪到賭徒抽。

  如果賭徒抽掉了我手裡的方片二,那麼我手裡一張王,他手裡一張八。輪到我抽,我必然得抽掉他手裡的八輸掉這場比賽。

  如果我想贏,只能指望他抽掉王。

  我一愣,忽然想起男人頭和三娘說的話:「我看小說和電影的時候,三局兩勝的賭博,絕對不會第二場就結束!一定會抽到第三場,這樣才夠緊張刺激!」

  「那賭徒自視甚高,又口口聲聲說賭局難得,想把這賭局拖到第三局,第二局故意放水把賭局的時間拉長也是很有可能的。」

  別管什麼小說和電影。我想,這叫理論聯系實際。

  賭徒天性好賭,之前定的三賭贏一賭,也就是說不到最後一賭勝負未分,這就說明他想和我玩到第三賭。而剛才他又在第一賭定下了三局兩勝的條件,說不定真的是想拉長賭局到第三局,多體驗一下賭博的刺激。

  而且,如果他一直贏,就顯得比賽不公平。

  如果是這樣,他就有可能故意輸給我!

  賭徒已經摸到了我的牌,呵呵呵呵地笑道:「馬力術,你覺得你時來運轉了嗎?」

  說話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我沉穩地沒有答話。

  賭徒又說:「呵呵呵……如果能玩到第三局,也挺有意思。」

  我心裡一亮,他要是真的這麼想,就有戲了,這局贏了再去和三娘他們商量商量,我就不信我們這麼多人贏不了他一個!

  賭徒捏住了那張王,繼續說:「就抽這張吧。」

  抽啊抽啊!

  我的內心燃燒起來。抽吧,抽了以後你就會後悔了!

  「呵呵呵呵。」賭徒又說,「你肯定是這樣想的吧?」

  「啥?」我愣了。

  「就算知道我贏的幾率接近百分之百,你肯定還是希望我抽那張王。」賭徒慢悠悠地說,「或許你會想我和你玩三局兩勝的游戲,就是為了決定性的第三局,再或許你會僥幸地覺得你做了完全的准備,讓我猜不到你的牌,當然你也可能猜我會故意放你一局,讓這比賽顯得公正一點。」

  這家伙竟然全猜對了!

  「你知道賭場上的輸家為什麼會輸得血本無歸嗎?」賭徒冷笑著道,「就是因為他們抱著僥幸,明知道賭博之神沒站在他們身後,明知道會輸,他們還是抱著一絲有可能會贏的荒謬念頭繼續期望!」

  我心裡一沉。

  賭徒抓住我手中一張牌往外抽:「你覺得那樣的人會贏嗎?」

  「當然不會。」賭徒把抽出來的牌轉過來面對我,陰險地笑了:「馬力術,你現在就是那樣的輸家。」

  他抽出的是方塊二。

  現在我手裡只有一張王,而賭徒手裡是一張八。輪到我抽牌,我只能抽掉他手中的八。

  輸了!

  「怎麼可能?」男人頭叫道,「電視上都不是這麼演的,理論聯系實際啊,他怎麼能不按常理出牌呢?」

  以後誰再和我說理論聯系實際我就揍他!

  南晨說:「勝負已分。」

  「按照約定,第一場賭局三局兩勝,這場我贏。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們明天再繼續賭。」賭徒手一伸,結界骰子又回到他的手中,全部的賭具也消失了,「那麼,我要收取賭注了。」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若是賭徒贏了,則可以根據投出的骰子點數來吸走在場的人鬼妖的魂魄。

  「我投出來幾,你們就要給我幾個魂魄。」賭徒把玩著手中的骰子,慢慢地說。

  之前賭徒曾經向我們展示過他控制骰子的能力,投個六出來輕而易舉。

  我死死地盯著他手上的骰子。

  賭徒將一只骰子扔了出去,骰子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了下來。

  面朝上的數字,是——四。

  「他是故意的。」貔貅對我說,「本來能投出六,卻故意投出了一個四。」

  「呵呵呵呵呵。」賭徒笑道,「這屋子的靈魂沒那麼多,對你們還不需要那麼多的點數。怎麼樣?」他幸災樂禍地掃視我們,「是你們自動獻身,還是我隨意抽選四個魂魄帶走?」

  「這個可不能讓你隨便挑。」男人頭說道,「這些人裡面,我用處最小,你要收,先收我吧!」

  我說:「等等,我們再商量商量。」

  「商量就是讓我們難受,再見,密斯特馬。」男人頭沖我點點頭,然後走到骰子附近,嗖地一下被骰子吸了進去。

  「還有三個。」賭徒說。

  「偶來!」吊死鬼說,「偶在這裡也幫不上神馬忙,你把偶搜走吧!」

  「你要去的話我陪你。」王亮深情地握住了吊死鬼的舌頭,「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那倆人手牽手走到骰子邊,吊死鬼轉頭對我道:「瑪麗叔,你一定要贏!」

  兩人被骰子吸進去了。王亮的身體倒在骰子旁,貔貅現身護在王亮身旁道:「我護住他的心脈,只要五天之內還魂就沒有事。」換句話說,無法還魂,王亮只有死路一條。

  「1、2、3……」賭徒看向我們,「還差一個。」

  「我去吧。」雲美正要站出來,只見雷迪嘎嘎歡樂地向著骰子跑了過去,「真好玩,你們不能自己玩,快帶上我。」

  白光一閃,雷迪嘎嘎也進了骰子。

  賭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現在忽然間少了四個同伴,我猛然意識到這賭局的殘酷,覺得身體發涼。

  「正好四個。」賭徒撿起骰子,仔細看了看,「我之前說過,我賭無不勝,完全感覺不到賭博的刺激。」

  「所以我現在已經改變了找樂子的方法。你以為我對你們開出那麼優厚的賭博條件,是因為我善心大發麼?」他呵呵呵呵地笑道,陰郁的眼睛盯著我,「當然不!我只是給你們希望,再敲碎它,在賭博方面,沒有一個人能比我更強。把弱者一步一步逼上絕路,然後慢慢欣賞你們這群失敗者絕望悲傷的模樣,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呵呵呵呵,你們體會不到的,這事愉快得超出你們的想象。」

  沉溺於賭博心理扭曲導致的悲劇!這賭徒絕對是個變態,純純的!

  我氣得揮起拳頭就沖賭徒的臉揍去。賭徒手一揚,竟然用一張撲克擋住了我的拳頭。

  「不要白費力氣了,還有兩場賭局。」賭徒不屑地笑道,「留點力氣想想明天賭什麼吧。」

  說完,賭徒陰陰地笑了幾聲,揚長而去,剩下那張擋住我手的撲克,慢慢地落到了地上。

  一下就少了四個人,我和雲美、三娘面面相覷。雲美已經開始掉眼淚了。

  賭徒說的沒錯,他對付我們確實用不著把點數投成六,小二樓人均土地占有面積不小,總共就那麼幾個人,剛剛已經把外來人員王亮都搭進去了,現在小二樓就剩我、三娘、雲美,所以他下次不要說四了,投個三我們就全得玩完。

  到時候他就可以帶走小鬼。給我護體的貔貅回天庭繼續過逍遙日子。我的人生就此了結。

  小鬼扒著門看著我們,說:「啊啊……啊……」

  我正要去翻摩斯密碼的書查他說什麼,貔貅忽然道:「他說你們不要再為他的事費心了,下次賭徒來,他去和賭徒說,他自願跟賭徒走,條件是讓賭徒把其他人放回來。」

  我說:「你怎麼知道他說什麼?」

  貔貅道:「那些摩斯密碼我已經背下來了。」

  雲美跑過去抱住小鬼道:「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救你的。」

  小鬼又依依呀呀地叫起來。

  貔貅翻譯道:「他說你們都是好人,不要為了他一個人犧牲這麼多人。」

  「沒有用的。」三娘搖頭道,「那賭徒窮凶極惡,又認定自己必贏,就算你說了這個條件他也不會退出。」

  小鬼眼圈紅了。

  我走過去,蹲下來摸著他的頭道:「放心,我肯定能贏。」

  小鬼看著我,又啊啊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我料想肯定是些感激我的話,說:「你不用太感謝我,我的名字是雷鋒。」

  貔貅說:「他只是說你用這種臉靠近他,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我馬上就把那蠟筆小新的皮給扯掉了。

  到了晚上,我和雲美三娘聚在一起,商量明天的戰略。

  雲美說:「今天應該我去。這樣雷迪嘎嘎留下來可以幫你們換牌。」

  我安慰她說:「既然他能猜到我們的牌,那麼下把我們肯定也不會賭撲克。」

  「既然牌沒有動過手腳,他也沒有使用法術。」貔貅道,「我們必須要弄懂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看穿我們手中的牌。」

  三娘歪著頭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們來回顧一下今天的賭局,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說完,拿出玉盤。

  今天賭局又重新在玉盤裡呈現了一遍。看完之後,我沒有發現賭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於是又問三娘和雲美:「你們看出來了什麼沒有。」

  雲美困惑地搖頭。

  三娘說:「那就再看一遍吧。」

  我們三個循環著看了一晚上,甚至放慢了動作,將雷迪嘎嘎神乎其神的換牌技藝都看得一清二楚。

  結果看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是沒有看出來什麼。

  眼看天已經大亮,賭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出現,我們還是沒有找到賭徒看到牌的原因。

  「這要怎麼辦?」雲美急得團團轉,「他馬上就要來了,我們還不知道第二把要賭什麼,萬一又賭了他能贏的……」

  「哎……」三娘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憂郁之色。

  我看著玉盤裡賭徒的身影,經過一個晚上,我已經把賭徒的每一個動作,表情,甚至嘴角的痣上剛剛長出的毛茬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對女人都看得沒有這麼認真過。

  可是還是沒有找到原因。

  到底他用了什麼方法看到了我的牌?

  「再放最後一遍吧。」三娘說,「我們沒有時間了,要是還找不到,我們就必須得放棄這邊,抓緊時間討論下一把的賭局。」

  賭局再一次在眼前回放。

  我盯著賭徒。

  開局,發牌,理牌,抽牌……

  如果他要看我的牌,應該會看向我手中的牌的方向。

  可是他看向我的手的方向的時間並不多。

  大多數時間,他是在看向我的身後。

  三娘和雲美兩個都是實打實的美女,男人看他們也不奇怪。

  但是這會兒我看了就莫名地來氣:「你瞅瞅,他還老盯著你們看,叫什麼賭魔,叫色魔算了。」

  「哎呀。」三娘忽然一驚,將玉盤上的畫面定住,道,「小馬哥,你仔細看,他不是在看我們!」

  我說:「不是在看你們是在看什麼,他不就是在看你們的臉嗎?」

  說話間雲美已經拿出了一把尺子比對:「馬力術,你看。」

  我一看,汗毛都豎起來了,竟然還有這種事,太扯淡了。

  賭徒看的,是三娘的眼睛!

  他看的是眼睛!

  我們連忙又重新看了一遍視屏,果然發現賭徒在賭局中有意無意地去看三娘和雲美的眼睛。

  三娘和雲美就站在我身後,我看牌的時候她們肯定也能看到我的牌,而賭徒又從她們的眼睛裡看到了牌!

  抽王八這游戲,只要知道了牌,勝利的幾率就是百分之百!

  「這算不算作弊?」我說,「他定下的規定不是不能作弊嗎?」

  「應該不算。」貔貅說,「他鑽了游戲規則的空子,他之前說過他不使用法術,但是現在只能說明他利用了自己超凡的視力,並不能算違反規則。」

  我看著玉盤察覺到一件事情:「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光看三娘和雲美,完全不看我的眼睛,為什麼?」

  雲美看著地上蠟筆小新的皮說:「大概是怕笑場吧。」

  「賭徒馬上就要來了。」三娘說,「無論如何,我們得趕緊商量下一場賭局。」

  「能不能從裁判那裡入手?」雲美望向門口。

  南晨蹲在門口,昨天賭徒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忘記把他帶回去了。他本來說要回警局,但是死活走不出屋子。然後他睡了一覺起來閒著沒事,這會兒正拿著釘子幫我修大門呢。

  「賭徒既然有本事把他留在這裡,顯然不怕我們做什麼手腳。」三娘說,「按照比賽規則,若是我們出千被他發現,直接就會輸掉賭局,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我們又陷入了沉思。

  「不管賭什麼,」貔貅不耐煩地說,「你趕緊賭輸,這樣我就可以恢復法力回天庭了。」這家伙真是白眼狼,怎麼養也養不熟。

  南晨修好了大門,開始觀察立在門上的吳祥的屍體,邊看邊低聲嘟囔:「這不是前幾天拆遷死的那個嘛,怎麼插在這裡,難道是有冤情死不瞑目?」

  他正看得仔細,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南晨驚得退後了一步。

  賭徒來了!

  我們屋裡的人面面相覷,沒人去開門,只聽得門外吱嘎吱嘎響了半天,又聽得「彭」的一聲,吳祥的屍體竟然被拔下來了。

  接著門開了,賭徒抬著吳祥的屍體進來,把屍體遞給我:「呵呵呵呵呵,不好意思,一用力把你門把手給揪下來了。」

  我接過吳祥的屍體說:「沒事,不賴你,是那南晨上螺絲上得太緊,門沒辦法從上往下開。」

  「呵呵呵呵。」賭徒又陰險地笑了笑,問,「你們想好第二局賭什麼了嗎?」

  我又卡殼了。

  貔貅說:「你就沒有什麼特長嗎?」

  我腦中靈光一閃,對賭徒說:「咱們比賽唱歌吧,賭你唱歌能不能比我強,不過這唱歌肯定不是光看音色,還得拼技巧。」

  想當初我上學時曾經以一首《青藏高原》征服全校女同學的芳心,她們都親切地叫我男韓紅。

  「呵呵呵呵呵呵呵,可以。」賭徒點頭道,「我最近剛學會一首叫做《忐忑》的歌,正想找個機會試試。」

  「哈哈哈哈。」我馬上笑著說,「我開玩笑的,賭博這麼嚴肅的事情,怎麼能比賽唱歌這麼小兒科的事情呢。換一個換一個。」

  賭徒道:「那看來還是用賭具了。」

  說完,手一揚,又扔出一個骰子,上把賭局曾經出現過的結界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

  「賭什麼?」賭徒手揮向一旁的賭具,「你來決定吧。」

  賭什麼。

  我再次陷入了糾結。

  他能從眼裡看到牌,我就算身後不站人,自己也不可能不看牌。若是我用個大東西罩住自己和自己的牌,別人看不到我,我又有作弊的嫌疑,撲克麻將牌九肯定是不行了。

  而他視力這麼好,聽力肯定也不一般,電視上經常演,猜大小也比不過他。

  這到底要怎麼比。

  正在我掙扎的時候,忽然聽到旁邊有「啊啊……啊……啊……」的聲音。

  轉頭一看,是儲物室裡面的小鬼,正對著我叫,像是要說什麼。

  賭徒顯然不懂小鬼在說什麼,呵呵呵地笑道:「多虧我把你舌頭割了,你看你現在叫得好聽,跟唱歌一樣。」

  「他唱的這叫『超級忐忑』。」我說,「你別得意,以後你就得忐忑著唱這歌了。」

  說完,我和三娘雲美馬上來到小鬼身邊,四人一起進了儲物室。這裡是我最不了解的地方。自從上次裝修時腦袋被夾過,我還從來沒進過這儲物室。雲美和三娘也沒來過這裡,進了門都在好奇地打量著房間。

  還是和上次一樣,儲物室裡的家具都被布蒙著。雲美是畫畫的,怎麼也算是個藝術家,比較有品位,掀開兩塊布看了看,眼睛都在發亮:「哎呀這些家具真漂亮。」

  三娘好笑地扯了一下她道:「說正事呢。」雲美這才按捺住激動,但是眼睛依然時不時地往家具那邊看。

  小鬼又咿咿呀呀地說起來。貔貅在旁邊翻譯他的話:「他說他要幫你們。」

  「幫我們?」我問小鬼,「怎麼幫?」

  小鬼又抿了抿嘴,像是下定決心似地叫了起來。原來賭徒當初為了養小鬼,在小鬼死後用自己血喂養小鬼的魂魄來增強其法力,所以小鬼可以幫助賭徒在賭場上,隨心所欲地出老千。然而就是有了這一層血的牽絆,所以兩人的關系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這一點副作用是賭徒自己都想不到的:小鬼因為賭徒的血,可以干擾賭徒的思想。

  「你能干擾到讓他賭輸嗎?」我問,「為啥你上局不干擾他?」

  小鬼說他們現在依然是主從關系,小鬼在原則上還是不能反抗賭徒,若是違背契約反抗,後果必然會非常嚴重。而且賭徒已經修煉成魔,能靠自己能力知道賭局的真相,他怕自己的干擾力沒有辦法撼動賭徒的自信心。

  可是雷迪嘎嘎、吊死鬼、男人頭和陳亮為了自己犧牲之後,小鬼覺得不能再懦弱下去了,他決定和賭徒拼了!

  三娘搖頭道:「你用靈力去影響賭徒,賭徒同樣也可以影響你。若是失敗,你自己也會元氣大損。」

  小鬼又啊啊地叫了起來,貔貅說:「他說他已經決定了,若是我們不同意,他也會去做的,打敗賭徒是他畢生的心願。」

  「哎……」雲美看向我,說,「馬力術,要不然我們就按照小鬼的方式去做吧。」

  連雲美都這麼說,我再也沒有什麼好反對的了,於是問道:「那我們賭什麼?」

  小鬼說賭徒所使用的賭具中有一個是他最熟悉的,那是三個骰子的搖動杯,用來猜大小,那東西是鐵制的。但鐵不是普通的鐵,煉鐵時燒的那把火是燒小鬼屍體的屍火。

  所以這搖動杯對小鬼來說就像身體的一部分,小鬼能靠意念來控制搖動器裡骰子的點數。和往常不同的是,平時小鬼都是聽從賭徒的命令,而這次,他打算自己控制那骰子!

  賭徒能控制小鬼,小鬼自己本身就是容器,能控制搖動器,嚴格算起來這也不算出老千。

  這方法倒是可行,但是賭徒看我們選了那杯子,肯定就知道我們的計謀了。

  他願不願意賭這一把呢?

  「猜大小?呵呵呵呵呵呵……」果不其然,我把賭具和賭徒一說,後者馬上就明白了,奸笑著看著小鬼。

  小鬼對賭徒熟悉,賭徒對小鬼也熟悉,我們的那些小心思早就被他摸透了。賭徒說:「賭這個對你們沒好處。」

  「第二局我就決定猜大小了,無論什麼情況一局定輸贏,怎麼樣?」我說,「賭不賭?」

  「贏率這麼大的賭局我為什麼不賭。」賭徒呵呵一笑,「我當然賭。」

  「三個骰子,十以上為大,其余為小。」我說,「無論怎樣,一局定勝負!」

  賭徒道:「好。」

  雲美奇怪地問:「為什麼是以十為界限?」

  三娘答道:「三個骰子,最小的點數也是三,一和二都是廢點數,沒有用處的。」

  「那就開始吧。」南晨扔了三個骰子進杯子,「買大還是買小?」

  那杯子與平常杯子不同,杯子有底,搖動的時候基本是密封的,只在右下角有一個圓形豁口,三個骰子會在搖的過程中從那個豁口一一掉出。

  最後落在桌上,停下來的點數,就是真正的點數。

  賭徒他們曾用這一點來證明這賭杯的公正性,並用它來交換賭場搖骰子的杯子,屢試不爽。但是另外的賭眾不知道的是,受小鬼靈力影響,所有人看到的骰子從杯子裡出來時的旋轉,都是虛假的障眼法,真正的骰子其實在轉出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停止了轉動。也就是在從杯子裡轉出來的時候,點數就已經確定了。

  賭徒看著我笑道:「呵呵呵呵呵,馬力術,你先選吧。」

  選大選小其實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這場賭局的勝負在於賭徒和小鬼的斗爭。

  我說:「我選大。」

  冤有頭債有主,按照物質發展的客觀規律,他倆的對決應該是最後一戰。

  「好吧,那我就選小。」賭徒道。

  如果這是小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最後賭徒和小鬼應該兩敗俱傷,但肯定是賭徒傷得更重。可是自從我賭完上局之後我就明白了,這世界一直就是個大忽悠。小說電視上演的都是開了金手指的主角,現在我們充其量就是個NPC,一不留神就變成主角打敗魔王之前的路人甲了,還是最後謝幕時連個名單都沒有的那種。

  南晨拿起搖杯,開始搖,搖了沒幾下,他就咦了一聲,停下搖動的動作:「我怎麼覺得這裡面骰子晃動的聲音不對啊。」

  這警察還挺敏銳。

  可是就算他停下來了,杯子裡的骰子還在「砰砰砰」地自己轉。在他搖第一下的時候,小鬼就已經開始抵抗賭徒的影響控制點數。

  杯子裡骰子「啪啪啪」地轉得非常快。

  「原來這東西是全自動的。」南晨說,「既然是全自動的,你讓我們搖什麼?」

  小鬼忽然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

  貔貅馬上翻譯道:「他說第一個骰子點數是五!」

  說話間,只見得一個骰子從杯子裡飛了出來,在桌子上滾了幾圈,停下來以後,正是點數五朝上!

  我大喜過望,第一個就是五,那麼剩下兩個的點數只要總和是六我就能贏!

  賭徒笑道:「你的運氣真不錯。」

  杯子裡剩余的兩個骰子還在不停的旋轉,賭徒看著小鬼,不陰不陽地笑道:「幾百年不見,你果然是長大了,竟然有膽子抵抗我。」

  小鬼不說話,雙目圓睜,捏著拳頭,似乎正在用力。

  賭徒厲聲道:「一定贏,你是真的不聽我的話?」

  小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身體顫抖,像是在拼命抵抗賭徒的命令。

  賭徒喝道:「一定贏!」

  小鬼忽然大叫一聲:「啊!!!」

  第二個骰子也從杯子裡掉了出來。

  是四點。

  我興奮地拍桌而起,大叫道:「干得好!」

  現在已經有了九點,只要最後一個骰子不是一點,我就能贏!

  「呵呵呵呵呵……」賭徒看著桌子上的兩個骰子,不怒反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現在賭局對我有利,賭徒幾乎沒有勝算,他怎麼還那麼淡定。

  現在杯子裡只剩最後一個骰子,但是那晃動的聲音比之前三個骰子一起晃的聲音都要大,辟裡啪啦辟裡啪啦像是在杯子裡放了鞭炮一樣。南晨嚇得把杯子扔在桌子上,那鐵制杯子在沒有人搖動的情況下,竟然因為那剩下的一個骰子在桌子上劇烈的晃動。

  小鬼和賭徒面面相覷,賭徒難得收起了假笑,嚴肅地看著小鬼。小鬼整個身體都開始發紅,身體像是充了氣的皮球一樣漲了起來。

  貔貅道:「小鬼果真拼了全力。」

  我現在特別慶幸雷迪嘎嘎不在,要不然那家伙看見小鬼身體漲成這樣,肯定得拿針扎他。

  我問三娘:「咱們有沒有什麼辦法幫幫他?」

  三娘搖頭道說:「小鬼和賭徒因為血氣牽扯,兩人靈氣實屬一脈,現在小鬼拼勁全身靈力和賭徒對抗。若是我們貿然沖上去幫忙,灌輸了其他的靈氣進去,對小鬼只有害處沒有益處。」

  「三娘說的對,現在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斗爭。馬力術,你別急。」雲美抓給我一把瓜子:「我們現在只能看著。」

  就在我們吃瓜子的當兒,那骰子在杯子裡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大,杯壁竟然被骰子撞出坑坑巴巴的形狀。

  「給我一點!」賭徒叫道,「你以為你真的能反抗的了我嗎?」

  小鬼的身體已經漲到極限,張嘴大叫:「啊啊!!」

  賭徒拍桌而起,眼都紅了:「給我一點!」

  「啊!」小鬼的聲音突地尖銳起來。與此同時,杯子裡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

  骰子杯的搖動停止了,可是骰子卻沒有從杯口滾出來。

  小鬼看著我,「啊啊」地叫了兩聲,然後身體嗖地縮小,魂魄卻越來越淡,眼看就要向四處擴散,三娘連忙一把拉住他,用扇子在他身上扇了一扇,小鬼的魂魄才重新聚集到一起。

  「他靈氣損傷太大。」三娘扶起小鬼道,「恐怕要休息很長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賭徒坐在桌子對面,臉色極其難看。

  「剛才小鬼說什麼?」我在心裡問貔貅。

  貔貅答道:「他說最後這次的骰子數,是——三!」

  三?

  九加三等於十二!

  我贏了!

  南晨看著杯子問:「骰子沒出來怎麼辦?」

  我說:「直接開!開出來是幾就是幾!」

  賭徒臉色更難看了:「這不合規矩吧?」

  我說:「有什麼不合規矩的,這把賭是我定的,開出來什麼就是什麼!這就是我的規矩。」

  賭徒看我一眼,垂下頭。

  南晨看看我,又看看賭徒,道:「那我開了。」然後打開了杯子。

  我對賭徒笑道:「叫你呵呵呵地笑,笑啊,笑啊,看看這是幾點,笑不出來了吧!」

  南晨打開賭杯,驚道:「這是……」

  我正在洋洋自得,那賭徒忽然又呵呵呵呵地笑了,抬起頭看著我道:「還不知道笑不出來的是誰。」他伸手指著賭杯,「你倒是看清那骰子了沒有?」

  「當然看清了,」我大笑著看向賭杯,「不就是三……」

  看見那賭杯我就說不出話了,那賭杯裡哪還有什麼骰子,只剩一個骰子大小的白色正方形。

  「骰子呢?」我看向賭徒,怒道,「你做了什麼手腳?」

  賭徒笑道:「我能做什麼手腳。只不過是一定贏費盡了力氣和我抗爭,卻沒想到這骰子根本經不起這種碰撞。」他說,「好好一個骰子,上面的點數竟然在這種高速旋轉中被磨沒了。」

  坑爹啊!我簡直沒辦法形容我的心情,這也行?

  「呵呵呵呵。」賭徒說,「我早說過,賭博靠的不僅是技術,還有運氣。」

  這也算運氣!這家伙絕對開外掛了!

  南晨顯然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這怎麼算?」

  「這個骰子沒有點數,總共九點。」賭徒說,「這局我贏。」

  我說:「這哪能算數!」

  「一局定勝負,開出來什麼就是什麼。」賭徒說,「這次賭局的規定,可是你自己定下的。」

  「沒錯。」南晨點頭說,「這把賭局,賭徒贏。」

  「早就說你贏不過我,現在……」賭徒說,「又到收取賭注的時間了。」

  我叫道:「等下,這樣不對,之前咱們說好了不許用法術,你這把不是運用了法術嗎?」

  「這和法術無關。」賭徒說,「要是我真用了法術,你們那邊的千年妖怪能感覺不出來嗎?判斷法術的依據是有沒有靈力的使用,我只不過對一定贏下了命令,而他在抵抗我的命令,這怎麼能算使用法術呢?呵呵。當然如果你要這麼算,我也可以說你們使用法術作弊,但是我是個明事理的人,一定贏在這場賭局中就是個骰骰子的工具,那也算不到你們身上。」

  這話說得讓人火大,照他的說法,法術是化學反應,但是他和小鬼聯系是物理狀態。這家伙正在鑽規則的空子。

  賭徒又掏出了他的骰子。

  貔貅暗中問我:「你猜他會投幾?」

  我說:「現在這裡就剩三娘和雲美兩個人。我覺得他會留下我賭最後一局,投個2出來。」

  就在我說的當兒,賭徒已經扔出了骰子。

  骰子在地上打了個轉,轉了幾圈,停了下來。

  是五點!

  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了一遍,沒錯,就是五點!

  這殺千刀的不按常理出牌!

  「五個靈魂。」賭徒得意地看著我,伸出手,「你們交不交得起?」

  這不廢話麼?這裡現在只剩雲美、三娘再加上我這個小二樓的樓主也只有四個人!

  這要給他收走了我,就真的得在小二樓門上刷八個大字——「樓主已死,有事燒紙。」

  來為我精彩的人生做總結了。

  我說:「你這不是耍賴麼!你能控制骰子就投個六出來。」

  「耍賴?」賭徒呵呵一笑,「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的立場一直是想賭就賭,要賭得精彩。咱們既然賭了,就要願賭服輸。」他指著骰子道,「是你們自己進去,還是我把你們送進去。」

  我和三娘雲美面面相覷,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叫道:「骰下留人!」接著就見苟富貴勿相忘帶著吳祥進來了。

  吳祥叫道:「我來做賭注!」

  我奇怪地問:「你們怎麼知道這裡的事情?」

  勿相忘說:「吳祥的屍體在這門上插了幾天,不知道怎麼地,他的鬼魂就能感覺到你們屋裡發生的事,他都已經上了奈何橋,忽然說你們有難要來報恩,我們就趕緊過來了。」

  「哎,看在你又是在救人做好事。」苟富貴說,「雷鋒同志,我已經想好了。我也來當你們的賭注吧。」

  我聽了這話一驚,看著勿相忘說:「那你呢?」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不能這樣占地府便宜,這樣不好嘛。咱們村總共就只有兩個鬼差,我都貼進去了,你知足吧,啊!別再想著薅地府羊毛了。」

  看到他們能如此為我犧牲,我非常感動,但是想想又有一絲疑惑:「這不對嘛。你官比勿相忘大,為啥是你出來犧牲?」

  苟富貴說:「雷鋒同志,你怎麼就這麼想不來呢嘛,我是個當官的,勿相忘是我手下。要是我手下去犧牲了,就剩我一個官,那誰來做事情嘛!」

  這麼一想也是,沒有手下的領導那就不是領導了。

  三娘搖頭道:「要保住馬力術必須有五個人,現在我們人數不夠。」

  貔貅長歎一口氣,從玉佩中跳出,道:「我來!」

  我大吃一驚,就在賭局之前貔貅還說我早賭輸了,他就可以回天庭逍遙,這會兒怎麼主動蹦出來了。

  「呵呵呵呵。」賭徒雙眼放出光彩,「這可真是令人想不到,竟然能收到神獸貔貅的靈魂,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呵呵呵呵!」

  「他是主我是僕,」貔貅看也不看我,凶狠地盯著賭徒,「若是想傷我主人,必須先過我這一關。」

  賭徒看著我道:「我倒看不出這人有什麼特別,值得你這種等級的神獸為之效命,你值得嗎?」

  「只要他在世一天。」貔貅說,「他就是我主人,我豈能容你傷他!」

  我眼眶都紅了,早先他們說貔貅護主,我還不信,現在看來貔貅雖然嘴巴惡毒,但對我確實忠心耿耿。

  苟富貴和勿相忘握著手道:「我走了,楊明村的治安就靠你維護了。」

  勿相忘滿眼淚水地道:「為鬼民服務。」

  然後苟富貴和吳祥兩人跳進了骰子,點數少了兩點。

  貔貅跳進去之前,看著我厲聲道:「咱們的契約到你死為止,你若是輸了賭局……」他眼中射出兩道寒光,嚇得我一個激靈。

  我第一次覺得我養的這玩意兒比賭徒還恐怖。

  骰子上還剩兩點,雲美對我說:「馬力術,我先走一步。」她看看三娘,「你們還是再說說話吧。」然後轉身進了骰子。

  現在骰子上只有一個點數了,我和三娘面面相覷,感情復雜,心中堆了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

  就這麼看了半天,三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最後道:「小馬哥,我走了。」

  我一時激動,拉住了三娘的手,三娘又回頭看我,卻也沒掙扎,就任我拉著她的手。賭徒不耐煩地喝道:「你們快點。」

  三娘道:「小馬哥,我該走了。」

  就在這當,門口忽然傳來了人聲:「哎呦,今天可真熱鬧。」

  隨著說話聲,黑胡子道士李伯通仙風道骨地跨了進來:「徒弟,我昨天夜觀天象,掐指一算,發現今天我來你這小二樓會有大吉之事發生!所以我現在就來看看你。」

  我和三娘、賭徒、南晨一起看向他。

  李伯通看看三娘:「狐妖!」又看看賭徒,「魔?」最後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小鬼身上,迅速地摸清了情況,「你們在打架?!」

  賭徒道:「你也是來送死的?」

  「哎呀不好,」李伯通淡定地掐指一算,「隔壁老王家的麻將三缺一,正在喚我過去。」然後他摸著自己的胡子,拂塵一揮,迅速向門口退去,「既然我有事,你們又在忙,那貧道就不打擾了,改日再會。」

  現在我已經山窮水盡,眼看又出現了幫手,這老道之前又吹噓自己多麼牛逼,我豈能讓他逃跑,連忙抓住他的道袍喊:「師伯救命!」

  李伯通拼命扯道袍,我是死活不撒手。

  三娘嬌軀一閃,擋在了李伯通身前:「臭道士,今天我們先把以往恩怨放在一邊,解決現在的事。」

  「師伯,你先聽我說。我和這賭徒……」我連忙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三娘道:「若是我進了骰子,小馬哥身邊再沒有人。臭道士,你是小馬哥的師伯,等我不在了,你定要給小馬哥出出主意。」

  李伯通看著三娘道:「你身為妖物,為什麼要對他那麼上心?」

  「臭道士,這種事情。」三娘嫵媚一笑,沖李伯通吹了一口氣道,「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懂。」

  「呸呸。」李伯通用力揮著手,道,「吹什麼吹?一股狐臭!」

  我又叫道:「師伯!你看這到底咋整,你幫不幫忙?」

  「唉,我就知道……」李伯通硬從我手裡扯掉自己的道袍,洩氣地坐在地上,小孩一樣地抱著胳膊道,「我早算到我今天不宜出門,要不是你小子是師兄交代要我照顧,我才不會到處亂跑跑到這。」

  我聽他話中有話,連忙問道:「師伯,你有什麼辦法?」

  李伯通歎氣道:「也罷,我看在你是我尋找的救世主,將來能拯救萬千人民於水火的份上,就幫你一次吧。」

  三娘點頭道:「那我就可以安心去了。」說完就向骰子走去。

  李伯通說:「誰說你去,這個骰子我來進。」

  我們都大吃一驚,李伯通對著三娘解釋道:「現在我法力比不過你,否則你也不會從我身上搶去那麼多寶貝,你留在這比我有用。更何況這賭魔也囂張不了多久,等我師兄從海外出差回來,找不到我肯定會尋來救我,幾十年的時間我還能抗得過。」

  原來我師父說有要事無法趕到就是出國旅游的啊。我說:「師伯……」

  三娘拉我一把:「你沒發現這臭道士在占你便宜嗎?你師父是他師兄,你應該叫他師叔。」

  「所以我不喜歡你這女妖精。」李伯通拍拍屁股站起來往骰子那邊走,邊走邊道,「馬力術,我給你兩個忠告吧,其一,你是我算出的第六十一個救世主,雖然前面的人都失敗了,但是我覺得你能行。」

  他這句話極大地打擊了我的士氣。

  李伯通又道:「其二,再沒用的人也有他的長處,你的長處,你知道嗎?」說完,他進了骰子。

  我的長處?我低下頭。

  「五個靈魂都齊了。」賭徒收起骰子,笑道,「我們明天再來比最後一場吧。」

  說完他朝門口走去。

  「馬力術。」三娘在身後看著我,「你怎麼想?」

  現在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出來全了,跟終場謝幕一樣。

  我無力地蹲下來,看著賭徒往外走。吳祥的屍體被賭徒拔下來以後,門上破了一個大洞,風嗖嗖地往裡吹。

  這下又得修門了。

  三娘又問道:「小馬哥,你知道那臭道士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低頭思索了片刻,忽然腦中一亮,既然李伯通說我是救世主,那我萬一真的是,又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地球不就滅亡了?

  我一個人想不出來什麼東西,但是我可以讓別人幫我一起想啊,我死了對全世界的人民都是損失。

  於是我馬上回到屋子裡,打開最常去的海角論壇,發了一個帖子,題目是《如果不想讓世界滅亡你們就來看看!!》內容是:「我和一個由鬼修煉成的魔賭博,賭輸了我的靈魂就要被吸走,我是救世主,我死了世界就會滅亡,我該怎麼辦?」然後把賭博的規則寫上了,問:「怎樣才能賭贏?」

  等了半個小時,我跑去看回帖。

  海角論壇的回帖是這樣的:

  1L:你的病情非常嚴重,別想著賭了,還是快去醫院吧LZ。

  2L:看到LZ的帖子,我不禁虎軀一震,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3L:輕撫3L狗頭,笑而不語。

  4L:老婆,出來看LZ。

  5L:圍觀3L悲劇帝。

  6L:樓主,你媽喊你回家吃藥。

  7L:圍觀+1。

  8L:和樓上一起圍觀3L。

  9L:你們都是壞人思密達,欺負LZ思密達,地球很危險,LZ我們一起回火星吧思密達。

  10L:LZ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的太多了

  道的太多了

  的太多了

  太多了

  多了

  了

  11L:您好我們是閩南特產鐵觀音的大型生產戶,在網上做產地銷售就是要減少鐵觀音的流通環節,最大限度地保證鐵觀音的原味性/正統性。鐵觀音是一種珍貴的天然飲料,又有很好的美容保健功能。如果能拿出最純正的鐵觀音與親朋好友一起分享,那不是更能體現您的熱情與尊貴嗎?

  12L:樓主已死,有事燒紙。

  13L:樓主,維護世界和平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14L:觀音哥哥現身,此貼要火!!

  15L:我最崇拜LZ這樣的救世主,求交往,求合體!!!!!!!!!!

  16L:我每天看貼無數,基本上不回貼。後來發現這樣很傻,很多比我注冊晚的人分數都比我多,於是我就把這段文字保存在記事本裡,每看一貼就復制粘貼一次。幫LZ把貼子頂上去。順便掙點分。於是我把他這段話復制到我的記事本裡,每看一貼就復制粘貼一次。幫LZ把貼子頂上去。順便掙點分。於是我也把他這段話復制到我的記事本裡,每看一貼就復制粘貼一次。幫LZ把貼子頂上去。順便也掙點分。

  17L:蘭州燒餅,不解釋。

  18L:LZ不見了!

  18L:樓主洩露宇宙機密,已經被跨省追捕。

  19L:哎呦喂,笑死我了,樓上太油菜了。

  20L:虎軀一震,三分走人。

  21L:小廣告撒有那拉,此ID封了。——斑竹A

  ……

  最後一樓寫著:LZ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嗎?你這貼應該發在鬼話而不是八卦。

  我看著那個帖子,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心——如果我能活命,我以後就要去學電腦,然後黑了海角!

  然後我關了電腦跑去修門板。南晨指導了我一會兒,跑到我的屋子裡睡覺了。

  我把釘子一個一個釘在門板上,三娘來到我身邊:「小馬哥,你想到贏的方法了嗎?」

  我歎了口氣,回頭看向自己的小二樓,以往的經歷一一在眼前閃過:女人頭事件、筆仙事件、吊死鬼……

  吊死鬼?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當初王亮來到小二樓時,三娘所施的法術,連忙問道:「三娘,你的能力是幻術,是不是?」

  三娘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我又細細一想,心中無比激動,拍了一下大門,站起來對著三娘道:「我有辦法了!」

  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和三娘站在小二樓門口。

  清晨的風很冷,但是我和三娘沒有一句抱怨,像石像一樣屹立在門口,看向遠方,等待著對手的到來。

  終於,賭徒從遠處走來了。

  他今天打扮得十分正式,穿著一套西裝,外面披了件黑色的大衣,戴了副墨鏡,走起路來大衣隨風飄舞,氣勢十足,頗有當年小周賭神的風采。

  我和三娘對視一眼,看來他今天是志在必得,已經做好了獲勝的准備。

  賭徒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他絆在土堆上摔了一跤。

  賭徒爬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身上的土,繼續拉風地走。

  他又摔了一跤。

  賭徒爬起來,抖了抖大衣,走到我跟前,跟我握手:「呵呵呵呵,今天是最後一局,你就繼續垂死掙扎吧。」

  我握著他的手說:「你不習慣帶墨鏡就別帶了,看這跤摔的,要是還沒賭,就摔死了咋整呢?」

  賭徒道:「呵呵呵呵呵,你也就能在這會兒高興了。」

  我對著小二樓一伸手:「進屋吧。」

  賭徒一瞅門:「你換新門了,怎麼沒有把手。」

  我說:「我那門把手不是輸給你了嗎。你直接推就行了……」

  賭徒伸手去推門,我等他推完了繼續說:「不過你得小心點,我門上漆還沒干。」

  賭徒望著手上的油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變臉變得讓我看了十分爽快。

  「這局賭什麼?」賭徒問。

  「等下,我們再重復一遍規則。」三娘說,「第一,我們可以使用法術,但若是我們用法術出老千被你看出來算我們輸;其二,成百上千年才能看到結果的賭局不成立。賭局有時間限制,最長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個小時;其三,願賭服輸。無論賭了什麼東西,只要輸了,就得付出賭注,不能反悔。就是這三條,對吧?」

  賭徒點頭:「對。」

  我說:「這三條針對的是在賭局進行的時間裡。等賭完以後勝負已分,這規則就沒用了吧?」

  賭徒說:「那是自然。」

  我和三娘對視一眼,回想起我倆昨天晚上說的話……

  「你發現了沒有。」我重復了一遍規則,「他這規則裡面有一條有個漏洞!」

  三娘想了想,問道:「哪一條?」

  我說:「第一條,他說我們法術出老千被他看出來,依然算我們輸。換句話說,如果他看不出來我們用法術出老千,那我們就不算輸。」

  三娘道:「小馬哥,你竟然能想到這一層。」

  這當然難不倒我,當初城市整頓期間,我經常貼小廣告的小區外面刷了一行大字——小區裡不得張貼小廣告。

  我對著那字看了半天,最後恍然大悟,裡面不能貼我可以貼外面啊,然後我就把小廣告全貼在小區外牆上了,貼得密密麻麻的,跟牆紙一樣,搞得那些老頭老太太都以為報紙閱讀欄改在牆上了,大早上伸著頭擠著看。

  「好了。」賭徒問,「你到底要賭什麼?」

  「老賭牌啊,撲克啊的那些沒意思。」我說,「咱們賭個新鮮點的吧?」

  「新鮮點的?」賭徒一愣,「怎麼說?」

  我說:「我和三娘把小鬼藏起來了,你也知道他離不開這個小二樓,所以我們怎麼藏,他還是在這屋子裡,我們就賭你能不能在限定時間內把他找出來。」

  賭徒嗤笑道:「賭這個?當初是因為這小二樓有結界,我才找不到一定贏,如今我已經知道他就在這樓裡,找到他豈不是非常容易。十分鍾之內,我一定能找到他。」

  「好!那就十分鍾!」我轉頭對南晨說,「開始計時!」

  「十分鍾?」賭徒笑道,「我哪需要十分鍾,我和一定贏有契約在身,我馬上就能找到他。」

  說罷,他環視四周,看了兩圈,奇怪地「咦」了一聲。

  「傻了吧?」我說,「你想靠契約關系找到小鬼,那也得小鬼有意識才行,上把賭局小鬼為了抵抗你的命令,險些魂飛魄散,現在他的魂魄早就失去了意識,你感應不到他。」

  南晨看著表道:「還有九分五十秒。」

  賭徒看了我們一眼,馬上沖進各個房間去找,我要跟進去,三娘拉住我,拿著玉盤道:「我們從這裡看。」

  賭徒先走到儲物室門口,打開門沖裡面掃了一眼,然後馬上走開,跑去廚房轉了一圈,接著來到三娘的門口,並沒有進門,而是站在門口,轉著頭快速地打量著房間。

  「怪不得他能逢賭必贏,他已經修煉成了魔,觀察力十分驚人,可以觀察到細微的地方。」三娘說,「小馬哥你看,他只需要短時間的觀察,就能看清楚房內是否有不自然的地方。」

  所以他才定下那樣的規矩,他的聽力眼力觀察力現在都屬於物理加成,即使不通過法術加強也遠遠超過我們。

  他走得很快,一會兒就已經看完了一樓的大部分房間,我轉頭問向南晨:「過了多久了?」

  南晨答道:「四十七秒。」

  這時候賭徒已經走到我房門口,依然是站在門口環視四周,然後他愣了一下,掀開我的床板,看到了我床下的存貨。

  賭徒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一個男人應有的謹慎,他肯定是害怕我把小鬼藏在這山一樣的碟片下面,所以他小心地翻閱了我的私藏碟片。

  賭徒在這裡耽擱了三分鍾三十二秒,並且元氣大傷——出我屋子的門的時候,他開始流鼻血。

  「我說。」南晨光見賭徒背著我們在床底下翻,伸著頭半天啥也沒看到,問我,「你床底下都是什麼啊?」

  我很嚴肅地回答了警察同志提出的問題:「是耽誤他時間的陷阱。」

  「哎呀。」三娘嬌笑道,「小馬哥,你真厲害。」

  我也不知道她是看出來了還是沒看出來,不好意思地揮揮手:「一般一般。」

  此時賭徒已經上樓。

  我心道他既然在我屋子裡,看到我的存貨耽擱了那麼久,那麼他上樓看到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馬先生書櫃後面的存貨,一定也會停留很久。

  果不其然,賭徒進了書房,馬上注意到那個書櫃。他快步走到書櫃前,推開了書櫃,看到了藏在書櫃後的書。

  賭徒拿起了一本花花公子雜志,翻了一下,然後嗤笑了一聲,把雜志扔到一旁,出去了。

  一點時間都沒耽誤!

  我這時才想到,這順序錯了,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我的收藏品肯定強過我那遠房親戚老頭不少。賭徒剛剛吃過珍饈佳餚,再給他一盤土豆燉牛肉,他肯定是看不上眼。

  我問:「還有多少時間?」

  南晨看著表道:「剛剛過去五分鍾。」

  我問向三娘:「你的幻術能撐五分鍾嗎?」

  三娘嫣然一笑:「我盡量。」

  此時,賭徒正好走進吊死鬼的房間。

  賭徒一走進吊死鬼屋的門,馬上有小孩叫道:「爹!」

  只見屋內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古裝打扮的女鬼,大的女鬼不過二十出頭,小的也就五六歲,面黃肌瘦,身上穿著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

  我問三娘:「這是誰?」

  三娘說:「幻由心生,這倆人是賭徒自己心裡制造出來的幻影,看起來應該是他的老婆和女兒。」

  沒想到這賭徒也是個有家室的人。

  賭徒愣了愣,掃了一眼二鬼,問:「你們怎麼在這?」

  年輕女鬼說:「這小二樓樓主和閻王私交甚好,說自從你為了賭博把我們賣了之後,我們再沒有相遇過,就把我們從地府接過來和你一敘。」

  「呵呵呵呵。」賭徒冷笑道,「原來你們也是不要命地來當賭注。」

  我看著玉盤裡的賭徒怒火沖天,這世上多少優秀的年輕男人想娶老婆娶不到,這家伙竟然還把老婆女兒全賣了。

  年輕女鬼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認我這個糟糠之妻也就罷了,」她扶著小女鬼的肩膀說,「至少你得認認你自己的女兒,你把我們賣了以後,她還是一直惦記著你,期盼你回來接她回家。」

  賭徒說:「女孩又不能傳宗接代,我為何要接她回來。」說罷,掃了一眼室內,轉身往外走。

  小女鬼扒著賭徒的腿叫道:「爹……爹……」

  賭徒看也不看,一腳踹開,出了門。這下不止我,連三娘臉上都帶了怒意。

  一大一小兩個女鬼的身影消失了。

  我問南晨:「多久了?」

  南晨說:「五分三十秒。」

  對於老婆孩子的幻境,他只用了三十秒就走了出來,簡直是人渣中的戰斗機。

  賭徒又進了雲美的房間,這次有老人喝道:「你這個孽子!」

  這次房中立著一個白發老人,長得倒是富態,穿得也是綾羅綢緞,只是怒目圓睜,口中不停喝道:「孽子!畜生!」

  賭徒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大吃一驚,叫道:「爹!」

  「我不是你爹!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白發老人手裡的拐杖不停地敲著地,「你這個不學無術的東西!把祖宗的家產全都被敗光了,你現在還有臉叫我爹!你讓我在九泉之下,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雖然我心裡明知是幻境,但看到地板被他敲出了一個一個的坑,心裡還是怪難受的。

  賭徒顯然原來挨了不少打,這時一見老爹馬上渾身發抖,跪下來抱著頭叫道:「爹,我錯了!」

  「子不教父之過!今天我就代表祖上先輩,揍死你這個敗家子!」老人說著就拿起拐杖上去抽打賭徒。

  賭徒嚇得一動不敢動,只是低著頭不斷重復:「爹,我錯了!我錯了!」

  「揍死他!」我恨不得上樓幫著那老頭揍這家伙。

  老頭邊抽賭徒邊道:「我生你養你這麼多年,就把你培養成這樣一個沉迷賭博,拋家棄子的東西!老夫在陰曹地府都死不瞑目!」

  見賭徒已經沒有反抗,我本以為這事完了,可以把時間耗盡,誰知道就在老頭又一個拐棍要打下去的時候,賭徒忽然仰起頭,接住了那個拐棍,陰惻惻地看著老頭道:「差點被你唬住了。老頭,你已經死了,現在我是賭魔,就算你是我爹,也不過是個小小的鬼,我為何要怕你?」

  話畢,他將拐棍扔到一旁,從地上站起來,道:「老東西!滾遠點。」

  老頭叫道:「你真為了賭六親不認?」

  賭徒冷笑一聲,然後走過老頭。

  老頭也慢慢消失了。

  賭徒掃視雲美的屋子,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床邊,從床底下掏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人偶。

  那人偶長相和小鬼一模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呵呵呵呵呵,就是這個了。」賭徒咧嘴一笑,拿著人偶出了門,剛要下樓,卻又看向二樓剩下的最後一間屋子。

  在走道最左邊的盡頭,有一個孤零零的房間,賭徒顯然不知道那個房間是干什麼的。

  他想了想,然後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空空蕩蕩的,只有一面牆一樣大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放著上百個和賭徒手中人偶娃娃一模一樣的娃娃!

  「呵呵啊?呵呵啊?讓你呵呵!」我對著玉盤樂道,「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聲來!」

  我和三娘、南晨來到樓上。現在總時間已經過去六分四十七秒,賭徒看著那一面牆的人偶,沉著臉不說話。

  「還有三分多鍾。」我得意洋洋地問向賭徒,「你能從幾百個人偶中找出小鬼嗎?」

  三娘見他現在正在困境,試圖說服他:「你既然明白養鬼術會反噬,那麼即使你把小鬼帶走,他在你身邊也是個定時炸彈,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回他?」

  賭徒道:「沒錯,就是因為知道養鬼術會反噬,我生前才會惶恐度日。直到現在,這也是我心裡的一個結。一定贏身上帶著我的血,和我是命運共同體,他說不定就是我最大的弱點。」

  「所以,這次若是讓我找到了他……」賭徒咧嘴一笑,露出枯黃的牙齒,「我就要把他吞食到肚子裡,讓他和我真正地融為一體!只要我吃掉了自己的弱點,我就天下無敵了!」

  三娘遺憾地看向我,搖了搖頭,用目光告訴我,這家伙病得不清,看來是沒藥醫了。

  「那你就慢慢找吧。」我轉身,「我去樓下等著,到時間了我來叫你,不要太感謝我。」

  「呵呵呵呵呵……」賭徒忽然在我身後笑道,「呵呵呵呵呵,你露餡了。」

  「什麼?」我一愣,轉頭看向賭徒。

  賭徒眼神銳利地盯著我:「差點就被你騙了!要是一定贏真的在這幾百個人偶當中,你現在精神肯定高度緊張,又怎麼可能這麼悠閒地看熱鬧?」

  「我……我……」我說,「老子心理素質好不行嗎?」

  賭徒大笑道:「你們只是想用障眼法亂掉我的心魂,一定贏根本不在這!」

  南晨說:「那你接著找吧。」

  賭徒環視四周道:「剛才我已找遍了這個屋子,但是沒有找到。加上你們又找來亂七八糟的鬼來干擾我,所以我不能確定地分析出狀況,現在……只要我靜下心來……」

  他閉上眼睛,過了幾秒,猛然睜開眼睛!

  我和三娘對視一眼,緊張地看著賭徒。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賭徒高興至極,終於換了種笑法,「原來如此!」

  「怎麼了?」南晨奇怪地問。

  賭徒道:「怪不得我一直感覺不到一定贏到底在什麼地方,原來他是在不停地移動。」

  我心中一震!

  賭徒盯著我道:「他就在我附近!你們把他附在了別的東西上!」

  我腳下一軟,險些癱倒。

  三娘也是面色蒼白,問道:「你說,他在哪?」

  賭徒蹲下身,手在地上一揮,抓住了什麼東西,然後握成的拳頭放在我和三娘眼前,攤開:「他就在這!」

  他的手裡抓著一只蟑螂。

  我張著嘴,三娘拿扇子遮住半張臉,兩人皆說不出話來。

  南晨嘴角抽搐道:「你說……是這個?」

  賭徒拎著蟑螂的腿,搖晃了幾下,那蟑螂的整個身體竟然變成了小鬼的袖珍版,還發出小鬼的叫聲:「啊……啊啊……啊……」

  「我找到你了!一定贏!一定贏!」賭徒大笑道,「這局還是我贏!」

  南晨還是無法相信,轉頭看向我們:「這……」

  賭徒呵呵呵地笑著,大張著嘴,雙手捏著蟑螂腿,以一種極其緩慢而誇張的姿勢,將蟑螂扔進了嘴裡。

  「啊!」三娘驚叫了一聲,痛苦地看著賭徒,「你……」

  「你簡直是個畜生!」我罵道,「這你也吃得進去!」

  「呵呵呵呵。」賭徒說,「罵我也沒有用,我早說過我是不可戰勝的,你們受死吧。」

  說完,他掏出骰子,扔到地上,骰子數剛剛好好是兩點。

  我只覺得身體一下輕了起來,接著眼前一花,就已經進了骰子。

  骰子內竟然是另一番天地。烏黑一片,無邊無際。我在空中不停地往下掉落,手忙腳亂中伸手一抓,竟然抓住了什麼黏糊糊的東西,我連忙用另一只手抱住三娘。

  「馬力術?」

  「瑪麗叔!」

  「他竟然也進來了!」

  身下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低頭一看,隱隱約約能看到下面有一個亮點,再仔細一分辯,下面有一張桌子,旁邊圍坐著勿相忘、吳祥、李伯通和王亮,四個人手上還拿著牌,顯然正在打撲克。後面站著幾個看他們打撲克的,正是雷迪嘎嘎、雲美、吊死鬼和貔貅他們。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你們這也太悠閒了點!

  吊死鬼道:「瑪麗叔,你也屎啦?」

  我看看他們,嘿嘿嘿地笑道:「我來陪你們了。」

  「哎呀!」李伯通把牌扔到桌子上,看著我道,「你怎麼也進來了!那我們豈不是沒救了!」

  吳祥指著李伯通:「你又耍賴,這局本來應該是你輸。」

  勿相忘抱著頭說:「還管什麼輸不輸,現在我們已經全輸了。」

  雲美伸手捂住嘴,貔貅怒道:「我本以為你再不濟,也能贏上一局,沒想到你竟然這麼無能!留你做什麼!」它張開大嘴,露出兩顆尖牙道,「還不如讓我吃了算了!」

  雷迪嘎嘎也火冒三丈,蹦蹦跳跳地指著我叫道:「下來,下來!下來我揍你!」

  他們群情激昂,我哪能松手下去。我說:「我不下去,有本事你們上來啊!」

  下面人更是憤怒,指著我罵個不停:「要是我們能上去,早就揍死你了!」

  三娘奇道:「他們中間不乏法術高強之人,為什麼上不來?」說完,從懷中拿出玉盤,來回晃了晃,玉盤頓時發出亮光,照亮了四周。

  只見我們所處的地方全是一片血紅,筋絡縱橫,像是在人的身體內部,我抓住的是一根腸子,而下面幾個人踩著的,是緩慢運動著的肺。

  難道我們在賭徒的身體內部?

  「你看他們的腳。」三娘叫道。

  只見下面的人的腳已經和蠟燭一般,與肺融化為一體,像是長在肺上了一般,而且那融合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幾乎半個身子都沒有了。

  賭徒想吸收掉我們!

  「你們果然是輸了。」王亮說,「這融合的速度一下子增加了好幾倍。」

  三娘眉頭一皺,又拿出扇子,狠狠戳向附近的血管,卻沒想到扇子和血管相接觸,竟然發出「乒」的金屬撞擊的聲音。那血管竟然像銅牆鐵壁一般刀槍不入。

  「三娘,你抱緊我。」眼看下面的人就要被全部融合,我顧不得那麼多,對三娘說道,「我們下去救他們。」

  說完,我松開了手,卻沒想到身體完全沒有下降,我再抬頭一看,發現我握著腸子的手竟然也被融合了。

  「三娘,快松手!」我對懷裡的三娘叫道,「要不然你要和我一起被融合了。」

  「不,小馬哥。」三娘看著我,輕聲笑道,「要死一起死。」

  有美人攜伴,夫復何求,我哈哈哈地大笑三聲,緊緊抱住三娘。融合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我倆就化成血水,被腸子吸收了。

  看著骰子裡面的人已經完全融合,賭徒冷笑著收回了骰子:「呵呵呵,臨死前還演了一場生死離別的愛情劇……不過弱者怎麼都是弱者,贏不了的。」他看了一眼依然在房間內站立的南晨,說,「賭局已經結束了,不需要裁判了。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接著,賭徒走向門口,小二樓新安的門沒有門把,賭徒推了幾下門沒有推開,一怒之下拍碎了那扇門,踏出小二樓。

  「賭完了麼?」有人問。

  「賭完了。」賭徒說。

  雖然是早上,但是房門外的陽光似乎和房內沒有一點區別。

  忽然發現剛才的聲音有些突兀,賭徒奇怪地抬起了頭。

  方才明明已經踏出了樓門,但是現在抬起頭,賭徒卻發現自己是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若是再走一步,就要從樓梯上掉下去。

  「當然賭完了。」狐精嫵媚的聲音響起,「時間都到了呢。」

  賭徒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樓下。

  我和三娘正站在一樓,樂呵呵地看著他。

  怎麼樣,傻了吧?

  「十分鍾已經過去。」南晨說,「你沒找到小鬼,你輸了。」

  賭徒手一松,手中的三個骰子落到地上,順著樓梯噠噠噠噠地滾下來,滾到我的腳下,裂開了一個縫。

  雷迪嘎嘎、雲美、吊死鬼、李伯通等一干被那骰子吸進去的人一一從縫隙裡竄了出來。

  「贏了?」從骰子裡出來的男人頭問道,我摸過他的頭表示肯定,然後一個一個和出來的人握手。

  勿相忘熱淚盈眶:「馬力術,你辛苦了!」

  我重重地握著他的手說:「為人民服務。」

  賭徒的臉上終於沒了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規則規定能使用法術,但是使用法術被你發現就算作弊。」我說,「換句話說,只要在賭博過程中使用你發現不了的法術,那不就成了嘛。」

  賭徒臉色鐵青:「你們用了什麼法術?」

  三娘嘩啦一下打開扇子,扇著風笑道:「當然是幻術。」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看到的老頭,妻兒,都是幻術。」我說,「不過那都是斷斷續續的,最給力的那一段,就是你拿著人偶走到樓梯口,然後看到最左邊房間的那個時候。那之後,你看到的所有,都是三娘的幻術。」

  「對呀。」三娘嬌笑道,「我們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找到那麼多的玩偶,全是假的。」

  「全是假的!」賭徒踏空一步,從樓梯上滾下來,來不及站起來,拉著我的褲腿,問道,「那以後的事情,包括小鬼被我發現,你們被吸到骰子裡,全是假的?」

  「十分鍾時間太長了。」三娘說,「你又是心思那麼謹慎的人,若是時間稍有空隙讓你思考,你肯定會懷疑,所以我們一定要你看完整出戲。」

  賭徒顯然還無法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喃喃重復道:「假的……假的……」

  「呵呵呵呵呵,不要這麼沮喪嘛。」我好心扶起他,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也不是全部都是假的。」

  賭徒問:「什麼是真的?」

  「呵呵呵呵呵。」我說,「至少你吃進去的那只蟑螂,就是只真的蟑螂嘛。」

  「蟑螂?」雲美捂住嘴。

  「噫……」雷迪嘎嘎嫌棄地看著賭徒,「你怎麼什麼都吃啊。」

  吊死鬼躲在王亮背後鄙視地說道:「惡心屎了!」

  賭徒現在一定覺得有無數只草泥馬,在他心中一片叫做瑪麗隔壁的大草原上狂奔。

  「不對!」賭徒又叫道,「那如果是這樣,一定贏在哪裡?整個屋子都沒有他的氣息!你們把他藏在哪裡了?」

  「呵呵呵呵呵。」我說道,「他一直都在你身邊啊。」

  賭徒左右看看,罵道:「你胡說!」

  「小馬哥沒有胡說。」三娘嫵媚一笑,「藏起一根稻草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扔到草地裡。同樣,隱藏小鬼氣息的最完美的辦法,就是把他藏在和他具有相同氣息的你的身上。」

  賭徒依然在到處找:「在哪?」

  「你想不出來了嗎?」我指向賭徒的手,「是你自己把他帶到身上的。」

  賭徒看向自己的手,瞳孔突地放大。

  他的手掌上,殘留著一塊油漆。

  看樣子他終於想起來了,今天早上他推門以後,我喊了一聲油漆還沒有干,那塊油漆就一直留在他的手上了。

  油漆中的一小塊慢慢幻化成小鬼的模樣,飄到地上。

  「呵呵呵呵,為什麼門沒有裝門把手?」我說,「因為門必須由你來推開,你不推,小鬼變成的那塊油漆怎麼能附在你身上呢?你老說你沒弱點,呵呵呵呵,其實你的自大就是你最大的弱點。你以為自己一定會贏,所以看到我們輸了沒有一點懷疑。怎麼樣?被我們鑽了空子了吧!呵呵呵呵呵!」

  「不要呵呵了!」賭徒捂著頭叫道,「吵死了!」

  「你也知道啊。」我打了個響指,「賭完了,來交賭注吧!」

  「我不承認!」賭徒喊,「你們耍詐!我不承認!」

  「願賭服輸。」我說,「這話可是你說的,你自己定下的規矩。」

  「啊!啊!」賭徒忽然十分痛苦地抱著頭在地上翻滾。他身上的靈力像是被吸鐵石吸住一樣轉移到小鬼身上。

  「反噬!」貔貅道,「賭徒壓抑了上百年的反噬開始了。」

  「卡嚓!」「卡嚓!」地上的三個骰子四分五裂,成百上千條白色的魂魄從骰子中飛出,被賭徒害死的魂魄們撕咬著賭徒的肉身,賭徒發出尖銳的叫聲。

  賭徒在地上掙扎著爬動著,爬到小鬼腳下,伸手想要抓小鬼的腳,張嘴想說話,卻吐出一口血水:「一定……贏……贏……」

  接著他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痛苦地扒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後竟然「噗」的一聲,吐出了半截舌頭!那舌頭整整齊齊,像是被人齊根切斷的!

  「當初小鬼所受的苦,今天賭徒會以千百倍的痛苦報回來。」李伯通搖頭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作惡多端必有惡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貪念一生,六親不認善惡不分,人吶……」

  接下來賭徒的遭遇實在是慘絕人寰,若是在電視上播出那肯定得打馬賽克,寫在書裡那書就是禁書。總而言之,看到了賭徒的報應,我省了半年的肉錢——都吃不下去了!

  看到賭徒最後的結果,我們都是一陣唏噓。

  貔貅對我道:「你竟然能贏,這一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這一點我要感謝我的師叔,是他在昨天跟我說『你有你的特長』。我昨天冥思苦想才想明白這個提示。我的工作是貼廣告,貼廣告最重要的是啥?是要符合人體工程學!把廣告貼在人最容易看到,最容易伸手撕電話號碼的地方!」我看著黑胡子道士李伯通,誠懇地說,「所以我最能理解人伸手會推在哪裡,靠著這一點,我才能准確地把小鬼附身的油漆,刷在賭徒會推門的位置上!」我感激地握著李伯通的手,「師叔,我都沒發現我有這個優點,你不愧是我師叔,你比我自己還了解我!我崇拜你!」

  「什麼!」李伯通驚道,「我就是想,要進骰子什麼話都不說,有失身份也不夠大氣,想起一般電視上的人都是這麼說的,所以有樣學樣地隨口一說,沒想到你還真有優點!」

  我一腳踹過去。

  三娘嫣然一笑:「既然這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那麼臭道士,我們的事情,你也該順道解決了吧?」

  李伯通哈哈一笑:「貧道忽然想起後山有戶人家等著我去除妖,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飛快地從門竄了出去。

  「死道士,別跑!」三娘一跺腳,追了上去。

  勿相忘對我說道:「馬力術,既然你這邊事情已經完結了,那我就帶著吳祥去投胎了。」

  王亮說:「我也得回公司了,這幾天曠工,估計得扣不少錢。」

  我指著一旁的南晨:「你把他也帶回去。」

  這一撥人都送完了,我再回頭一看,小鬼還站在原地,雲美扶著他的肩膀看向我。

  我問:「你這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你想怎麼辦?」

  小鬼低下頭不說話。

  吊死鬼說:「還能腫麼辦,他要繼續和偶們住一起呀。」

  男人頭說:「不過我們也不能老是小鬼小鬼的叫,給他起個名字吧。」

  小鬼依依呀呀地叫了起來。

  貔貅說:「他說他不願意再叫『一定贏』了。」

  看來這小鬼已經對賭博和贏深惡痛絕了。

  「那你就叫輸吧。」雷迪嘎嘎說,「小名就叫輸輸,我以後叫你小輸算了。」

  小鬼眼睛一亮。

  「這名字不錯。」雲美也連連點頭。

  雷迪嘎嘎樂呵呵地把小鬼推到我跟前:「馬力術,你看好了,這以後就是咱們的輸了!」

  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別扭!

  他是誰叔啊?

  小鬼的名字最後是雲美定下來的。

  雲美說:「要不然我們用馬力術的姓和輸的一部分組成個名字怎麼樣?」

  我脫口而出:「馬車?」

  雲美哭笑不得地看著我:「馬俞。」

  起完這個名字,雲美又彎下身問小鬼:「這個名字行不行啊?」

  小鬼這會兒剛剛擺脫了賭徒的糾纏,你叫他啥他都樂意,連忙點了點頭。

  於是小鬼的名字就這麼定了。

  關於要不要把小鬼的屍首挖出來這件事我們也討論了很久,最後因為這裡本身就是極陰之地,陰氣泛濫,小鬼找不到自己的屍體才作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布布頭 發表於 2015-1-4 11:19 PM

第四章 銅鏡

  小鬼馬俞的事情解決之後,我終於可以隨意進出儲物室了。

  小二樓裡家具很少,我計劃著把儲物室裡的家具整理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真到幹活的時候,我才發現雖然小二樓住著不少妖魔鬼怪,但要麼是嬌滴滴的女妖怪,要麼是四肢不健全的人頭,要麼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鬼,要麼是只會添亂的雷迪嘎嘎,勞動力竟然只有我一個!

  在眾鬼怪明確表示不會用法術幫我以後,我一個人開始艱難地整理房間。

  屋子裡雖然堆得滿滿當當,但無外乎是桌椅板凳,最有用的是個皮沙發,應該是老頭子扔進來的。我忽悠著雷迪嘎嘎和我一起搬到了客廳。雷迪嘎嘎倒是十分喜歡那個沙發,搬過去以後馬上就跳上去趴著不願意下來。

  整理家具的途中,我忽然注意到牆邊。

  那邊掛著一塊很大的白布。

  我掀起那塊白布,只見白布後面竟然是一塊等身高的銅鏡。

  按理說這銅鏡年代久遠,應該早就銹住了,可是面前的這面銅鏡卻光鮮如新,鏡面閃閃發光,我甚至能在銅鏡上清楚地看到門口和小鬼說話的雲美。

  「馬力術。」貔貅問我,「你對那只畫皮有什麼想法?」

  他這話把我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我連忙搖手道:「沒想法,沒想法,我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

  貔貅繼續說道:「從第一次見她我就覺得奇怪,她究竟是怎麼變成畫皮的?」

  我沒聽懂他的話:「什麼意思?」

  「畫皮有實體,不是鬼。同時本體又是人,所以也不可能是妖。」

  「為什麼不可能是妖?」我想了想,恍然大悟。花修煉成精叫花妖,狐狸修煉成精叫狐妖,從來沒聽說過人修煉成精就能叫人妖的。要修煉成人妖的話,直接去廚房,拿菜刀,手起刀落,了事。

  這修煉真是,比其他的生物非生物都簡單,幾秒的事。

  「所以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什麼?」

  「就一定得是什麼東西變得?沒可能人家是由男畫皮和女畫皮生下來的?」

  貔貅馬上否定了我的話:「這世上沒那種妖怪。」

  雲美注意到我在看她,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貔貅還在繼續說:「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是被剝皮而死,並且在死前有強烈的怨氣,那怨氣足以令她墮落成魔。」

  我嚇了一跳,脫口而出:「不會吧?」

  「怎麼了?」雲美驚訝地看著我。

  雲美溫柔嫻淑,哪裡像是有怨氣的樣子,我放下銅鏡上面蓋的布,問:「雲美,你記得你當初是怎麼死的嗎?」

  「死?」雲美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不願意回想就算了。」我歎了口氣,誠懇地對她說,「真難為你,受了那麼淒慘的待遇還能保持冷靜,哎,我以後會努力不去回想你的肉體,而多關注你的心靈的。」

  「這麼說……」雲美歪著頭,「變成這樣太久了,我好像真的忘了自己為什麼會死。」

  所以你看,人大腦容量是有限的,活太久也不一定能記住所有的事。

  雲美顯然對這事很在意,一早上都在悶悶不樂地回想。

  為了安慰她,我決定和她一起出門買菜。

  一進菜市場,我就感覺有股淫邪的視線死死地盯著我們,我和雲美很有默契地轉過頭,無視了那股目光。

  那是個黑胡子的道士,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板凳前面立了張桌子,旁邊豎著個竹竿,寫著「鐵口直斷李伯通」幾個大字。

  正在挑五花肉的時候,目光的主人終於耐不住寂寞地找雲美搭話:「姑娘,我看你面色陰沉,怕是有心事吧?」

  「嗯……嗯……」雲美本想當做沒聽見,又因為認識那人,所以不好表現得太冷漠,只能含糊地點點頭。

  「算一卦吧?」

  雲美為難地搖頭:「不用了。」

  「相信貧道,貧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絕對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這要不可疑世上再沒可疑人了。這道士不知道為啥非得把算命攤擺在市場裡,左邊是賣魚的,右邊是賣雞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得罪鄰居的事,道袍左邊全是魚鱗片右邊都是雞糞,偏偏還裝成仙風道骨的模樣淡定地摸著胡子。

  裝淡定不難,難的是別人知道他的本性他還要裝。裝到李伯通這程度就基本已經是裝的極致了,因為別人裝都是給外人看,他裝是為了給自己看,達到了真正的無我狀態。

  「我昨天夜觀星象,算到你們今天一定會來買菜,」李伯通抹掉旁邊魚跳起來濺在臉上的水,又搖搖頭趕走站在自己頭上的公雞,鎮定地說,「所以我提前來等你們。」

  雲美比較單純,馬上中套,問道:「等我們做什麼?」

  「有重要的事和你們說。」

  「什麼事?」

  「你們儲藏室是不是有面大銅鏡?」

  「對啊。」

  李伯通收起笑容,嚴肅地對我們說:「你千萬不能在晚上十二點整站在那銅鏡前!切記,切記!」

  「嗯。」

  他的表情非常的認真:「記住了啊,你千萬不能去,絕對不能去!」

  於是快到零點的時候,我和雲美一起站在了銅鏡前。

  「准備好了嗎?」我握著銅鏡上的白布,問向雲美。旁邊的小鬼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麼,疑惑地看著我們。

  「准備好了。」雲美握著拳頭,緊張地點點頭。

  本來吧,半夜十二點沒人會閒著跑過來照鏡子,本身這就是個鬼屋,誰吃多了撐得半夜還跑出來照鏡子。

  可就像在簾子外面貼著牌子說不許偷看偷看的人卻肯定更多一樣,黑胡子道士一說不能晚上十二點站在鏡子前,反而激起了我們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這樣好嗎?」雲美小聲問我。

  我認命地說:「這就是個定時炸彈,照我的運氣,就算咱們現在不主動看,以後也遲早得看。敵不動我動,與其到時候沒有防備,不如現在主動出擊。」

  分針一點一點靠近12的位置。在最後一秒,我心情激動地拉動白布。

  小鬼這才發現我們要做什麼,「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隨著小鬼的叫聲,白布已經被我拉開。映著我和雲美身影的銅鏡發出了刺眼的黃色光芒。

  黃色光線充斥了整個眼眶,我的身體沐浴在溫暖的光線中,小鬼的叫聲越來越遠,我的大腦也隨著那光線變成了一片我熟悉的黃色,連周圍的景物都看不見了。

  耳邊傳來一陣小孩的笑聲,接著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咦,怎麼有兩個人?」

  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

  「何方妖物!」我胸口的貔貅玉石發出無數道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四方,「還不快快現形!」

  白色的光箭劈開周圍的黃光,形成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四周的氣流卻開始急速的運動,接著我聽見剛才說話的女人「啊」的一聲尖叫。

  黃光馬上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四周都是純色的白,看不到盡頭也摸不到實體。

  雖然我是站著的,但是腳下卻像是什麼都沒有,腳踩不到實地上,這是一種很難以形容的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失去了重力,浮在半空中。

  我往四周望去,剛剛還在我身旁的雲美和小鬼都不見了蹤影,脖子上的貔貅也沉默不語。

  我一邊叫著他們的名字一邊四處張望,馬上我的視線就被這空間中忽然出現的物體吸引住了。那東西開始只是從遠方迅速靠近的一個黑點,隨著它的靠近,體積越來越大。等來到我面前的時候,那東西已經變成了一面等身高的銅鏡。

  我面對著銅鏡,銅鏡中雖然有一個人,卻不是我,而是雲美。

  我剛想張口問雲美你怎麼會在鏡子裡,雲美就驚叫起來:「馬力術,你為什麼在鏡子裡?」

  怪了,難道雲美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樣的?

  我說:「我看到你也是在鏡子裡。」

  聽我這麼一說,雲美頓時慌了:「什麼?」

  「別急。」我說,「咱倆得搞清楚在鏡子裡的到底是誰。」

  「怎麼就分開了呢!」雲美跺腳道,「要是在一起還好些。」

  我低頭叫了兩聲貔貅,那家伙卻沒反應,正要抬頭,忽然看到鏡子裡伸出一只手。

  手指勻稱修長,明顯是只女人的手。

  我想也沒想,馬上拉住那只手,說:「原來你還能伸手出來啊?」

  雲美的聲音非常疑惑:「手?什麼手?馬力術……你拉著什麼?」

  我往鏡子裡一看。雲美雙手捂著嘴,驚訝地看著我。

  我的心刷地一下涼了。

  雲美兩只手都捂在嘴上,那我握著的手是誰的?

  我把視線轉向伸出手來的地方,那裡趴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雜亂的長髮遮住了臉。

  她抬起頭盯著我,朝我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她臉上沒有皮!紅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氣中,連牙齒中都滲著血。

  這麼一看我才發現,這女人不止臉上沒有皮,身上也沒有皮。

  她不是穿著紅衣服,是因為沒有皮,所以才看上去一身紅!

  我打了個寒顫,馬上松手,誰知那只手反手抓住我,力氣驚人,我竟然掙脫不了,硬生生地被她拉了進去。

  「馬力術!」雲美見我被拉進來,馬上伸手拽住那女鬼拉我的手。

  被她拽住的一瞬間,女鬼叫了一聲,化為一股青煙沖向雲美!

  「啊!」雲美尖叫著捂住臉蹲了下來,那股青煙沖進雲美身體裡,消失了。

  「雲美!」我連忙問道,「沒事吧?」

  雲美保持捂著臉蹲下的動作,一動不動。

  「喂!你沒事吧?」我驚魂未定地問,「剛才那個是你親戚吧?脫了皮以後,你倆長得一樣。」

  雲美迷茫地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雲美,你沒事吧?」

  過了半晌,雲美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指向前面說道:「我沒事,你看鏡子。」

  「鏡子?」我扭頭去看,只見那銅鏡竟然映出了其他的畫面。

  視野很低,從地上的草和遠處的樹木能看出這裡應該是個小樹林。

  面前有三個人,天太黑看不清臉,但是從衣服的輪廓能看出他們應該是中國的某一個朝代的人,但肯定不是近代的人。

  鏡子裡畫面的角度非常奇怪,我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鏡子是以某一個人的視角來看的。

  看著這一切的那個主人公應該已經非常虛弱,一直在發出痛苦的喘息聲,視野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不停地晃動。最後似乎是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畫面一直停留在那幾個人的腳上。

  「求求你們……」女人的哭聲和求饒聲聽起來非常虛弱,「王生……你果真這麼……狠心……」

  男人們的討論卻沒有因為女人的懇求而停止。

  「快動手!」

  「別他媽跟我裝仁義……都到這地步了,你還不知道要做什麼?」

  「要真找到了……榮華富貴……」

  那些人的對話斷斷續續。最後,一雙穿著草鞋的腳接近了主人公,此時鏡子的視線微微上抬,能看到那個人手裡握著一把菜刀。

  「我……」女人微弱的聲音響起來,因為太過淒厲,聽起來竟然像是變了調子,「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菜刀揚起,落下。

  鏡子變成一片血紅。

  就在這片血紅中響起一種粘稠的聲音,就像是不熟練的屠夫在剝牛皮。

  這聲音異常的詭異,讓我聽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了一片腳步聲,似乎是那群人走遠了。

  鏡子一直保持著血紅的顏色。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轉頭看向雲美:「你看懂了麼?」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了我一跳,雲美死死地盯著鏡子,眼珠竟然已經變成了紅色。

  就在此時,鏡子裡忽然傳來淅瀝的雨聲。

  我連忙扭頭去看,隨著雨聲,鏡子又逐漸顯現出了畫面,這次比原來還要模糊,只能看到遠處走來一個穿白色衣服的人。

  白衣人停在鏡子前面,因為角度關系,鏡子只映出了他的腿。

  雖然踩在泥地上,但是他的鞋一點泥濘都沒沾上。

  「都已經這副模樣了還未斷氣……竟然能憑著仇恨把魂魄栓在肉體上。」那人問,「你就那麼想復仇嗎?」

  他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可是那個人卻似乎明白了。

  「好。」白衣人說,「既然如此,你以後的命運,就由我來改變吧。」

  改命人!

  我一躍而起,沖到鏡子前面伸手抓他:「你給我出來。」

  剛剛明明能穿過的鏡子,這會兒竟然變成了真的銅面,穿不過去了!

  眼看改命人就在鏡子那頭,我卻抓不住他,直接把我急得抓耳撓腮,心想抓不著他,你給我看個臉也行啊,於是換了個角度,從鏡子底下往上看。

  但是這鏡子是平面的,我是怎麼看也看不到鏡外的東西。

  我正恨不得把鏡子抬起來砸了,鏡中一黑,蕩起一圈龍卷風似的漩渦,那漩渦還有強烈的吸引力,我一時沒有留意,半邊身子都被吸了進去。

  「馬力術!」雲美馬上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可漩渦的力量太大,顯然不是我倆可以抗衡的。在下一秒,雲美就隨著我一起被吸進去了。

  身體一進了鏡子,我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喊。

  「小馬哥!雲美!」

  「你們不要屎啊!」

  「啊……啊啊啊……啊……」

  「密斯特馬,你一路走好。」

  「雷鋒同志,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處理好你的後事的,辦好辦大辦隆重!」

  「各位節哀,我會把他生平事跡做成紀錄片和書在鬼界廣泛傳播,由上級下達硬性指標,規定每個單位都必須去買去看,一方面紀念馬力術同志,另一方面還可以為楊明村鬼界招商引資,所以馬同志死得很有價值,死的光榮,死的偉大,撐起了楊明村鬼界未來經濟的一片天!馬同志,你安息吧!」

  「嗚嗚嗚……他死了我就沒肉吃了……」

  「這位……叫雷迪嘎嘎是吧?小同志,你別那麼悲觀嘛,紀錄片拍出來了有版稅,那些錢肯定夠你吃幾輩子的肉了嘛。」

  「哦……那我不哭了,馬力術你放心的死吧。」

  「那個……既然他死了,那麼他的床可不可以送我啊?」

  我這聽得一肚子火啊。

  老子這還沒死呢,這倆鬼差平時得多盼著我死,才能計劃出這麼詳盡的賺錢一條龍經濟發展模式啊?

  還有那王亮,你就惦記著我床底下的那點存貨了是吧?

  我噌地坐起來。

  圍著我的妖鬼全都吃了一驚。

  吊死鬼跳起來,躲在王亮身後,拍著胸口:「哎呀,嚇屎偶了!詐屍!」

  你一個鬼還怕什麼詐屍,說出去都丟人。

  我說:「什麼詐屍?我就沒死!」

  這話一說出來,全部人都愣住了。

  「哎呀,」三娘首先反應過來,笑道,「原來你沒事啊!」

  苟富貴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啊,小姑娘?」

  嘿,你這假惺惺的,剛才是誰……我氣到一半,忽然發現不對,他剛才說什麼?

  小姑娘?

  「你說誰小姑娘?」

  我這話問出來,其余人又是一愣,我自己也是一愣,我這聲音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啊。

  「雲美,」吊死鬼看著我,「你素不素撞壞頭了?」

  雲美?

  這時候男人頭驚呼了一句:「密斯特馬也醒了!」

  我扭頭一看,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只見我身邊,趴著另一個「我」,那個「我」十分扭捏地爬起來,然後輕撫著太陽穴,說道:「頭好暈。」

  從他身後的鏡子裡,我又看到我自己現在的模樣,對上鏡子裡一臉驚愕的那個人……也就是現在的我——長著雲美的臉!

  我的身體用非常女性化的姿勢捂住嘴,驚呼道:「發生了什麼事?」

  雷迪嘎嘎看看雲美的臉,又跑過來看看我的臉,一臉疑惑地說:「咦?為什麼臉和身體不一樣了?」

  三娘仔細看了看我,「小馬哥?」又看了看我的身體,「雲美?」

  兩邊都點頭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我和雲美的身體被調換了!

  這算什麼事兒啊!

  現在那鏡子又變成普通銅鏡的模樣,鏡面硬邦邦的,不要說整個人了,連個手指都戳不進去。

  我們坐在客廳裡把在鏡子裡的遭遇說了一遍。一群鬼怪沒人經歷過這樣的事件,七嘴八舌地討論了半天也沒有個結果。

  「人和人靈魂互換我倒是聽過。」勿相忘翻著手上的文件夾道,「可是人和畫皮靈魂互換前所未聞,說到這個,」他抬起頭看向雲美,「畫皮究竟是妖還是鬼?」

  「原來都沒有和你們說,其實……」雲美捏著衣角,「我應該算是魔吧。」

  嘩啦一聲,原本圍繞在她周圍的群眾全都散開了,站在五米以外看著她。

  「魔?」我問,「跟賭徒是一類?」

  「這怎麼能一樣呢?」雲美跺腳道,「我是好的,他是壞的。」

  「這不對嘛。」苟富貴挺著肚子說,「按理說墜入魔道……哎呀雲美小姑娘啊,你別跺腳啦,你用雷鋒同志的身體撒嬌一樣地跺腳,很嚇鬼的嘛……按理說啊,墜入魔道應該是心中帶著十足的仇恨,怎麼可能這麼健康陽光的生活呢?這不對嘛!」

  「對,對,領導說得很有道理。」勿相忘同意地點點頭,拿著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這家伙在苟富貴說話的時候總是在記錄,真是個合格的片警秘書。

  我一邊感慨,一邊湊過去看勿相忘的筆記本,結果發現他一邊點頭,一邊在本子上畫著畫。我覺得從這幅畫的長度和精細度,可以看出苟富貴平時講空話的時間和秘書的艱辛。

  因為勿相忘畫的是清明上河圖。

  「你……」我剛要指出他在干什麼。勿相忘馬上把筆記本翻過頁,用一種「現在這個世道,混口飯吃不容易。你也有過領導,你明白」的眼神制止了我。

  我馬上被那有深刻含義的眼神震住了,點了點頭,對他拋出一個「我明白」的眼神,然後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同時發自內心地對勿相忘,產生了一種工人階級之間樸素而誠摯的革命情感。

  「密斯雲美。」男人頭問雲美,「你為什麼會墜入魔道,why?」

  我連忙說:「雲美說她不記得了。」

  「原來是不記得。」雲美說,「可是昨天進了鏡子之後,我全想起來了。」

  這一聽,連我都吃了一驚:「你想起來了什麼?」

  「我想起來……」雲美深吸了一口氣,「那時候在鏡子裡被殺害的那個女人……就是我。」

  我叫道:「是你!」

  「對。」雲美點頭,眼淚迅速布滿眼眶,「殺死我的就是那群男人!」

  吊死鬼問:「可素,他們為蝦米要殺你?」

  雲美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們聽過畫皮的故事嗎?」

  「聽過。」王亮說,「是講一個叫王生的人路上見到了一個美女,帶回家金屋藏嬌。誰知道被王生老婆發現這美女是畫人皮的妖怪,於是兩個人找了道士來收妖。道士本來想給妖怪一條活路,掛了拂塵在門外,誰知道那妖怪撕了拂塵挖出了王生的心肝吃掉了,於是道士一怒之下收了妖怪,後來王生在妻子的努力下得到高人幫助起死回生。」

  「哈哈……」雲美越聽到後面,表情越詭異,最後淒厲地大笑起來,「對,就是這個故事,他們竟然編成這樣,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說到最後,竟然放聲哭了起來。

  我們從未見過雲美這副模樣,都愣在當場。

  雷迪嘎嘎第一個反應過來,對雲美說:「你別哭啦,現在這樣本來就不好看,哭了就更難看了。」

  明知道他這話是在安慰雲美,可是為什麼我聽著就那麼難過呢。

  吊死鬼問:「難道說,真相不是醬紫滴?」

  雲美擦著眼淚道:「我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緣巧合偶遇王生,他說他對我一見傾心,便對我百般糾纏。我家教甚嚴,鮮少看到這樣無賴一般的男子,狗皮膏藥一般趕也趕不走。開頭覺得厭煩,時間長了卻也覺得有趣起來,後來他消失了一陣,我竟然失魂落魄般地食不下咽、睡不安寢,這才發現一顆心不知在何時全都被這王生偷了去。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我母親早逝,父親因為生意常年不在家,家中父親的妻妾又對我百般羞辱,所以太孤獨了吧。」

  我實在是不明白,原來不是好好的麼,這怎麼一說起過去就變成紅樓腔了。

  「他來歷不明,我爹自然不會把我許配給他。但那時我已經對他迷戀到無法自拔,非他不嫁。我爹無計可施,只能把我關在房中不讓我出門。我終日以淚洗面,日漸消瘦。正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王生時,他卻突然出現在我窗前,讓我和他私奔。我那時年齡尚小不明世事,又在心中怨恨爹囚禁我,於是就隨他走了。」

  在恐怖小說中,開頭越浪漫結局越淒慘。聽她說到這我就知道完了,後面一准沒好事。

  果然,雲美雙目含淚,又道:「後來跟他去了他家,我才知道他浪蕩成性,已經有了妻室。按我的出身,本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給人做妾。可已經落了私奔的惡名,姑娘家最重要的名節已經被毀了,又有什麼臉面回去……可憐我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從此只能卑躬屈膝地伺候著他的妻妾,他有一個正妻五個側室,我排行最小。」

  我和王亮、男人頭聽得義憤填膺,羨慕地罵道:「萬惡的封建社會!」雷迪嘎嘎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在一旁使勁兒點頭。

  「我在那裡受盡了欺凌,又沒有個可以說貼心話的人,各種委屈只能憋在心裡。唯一慶幸的是王生貪圖新鮮,對我甚好。可偏偏就是這一絲好,讓我成為眾矢之的,王生妻妾的眼中釘肉中刺。王生的妻子陳氏開始散布謠言,說我是妖怪,山中妖狐所化,使妖法狐媚了王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得太厲害,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泛著紅光。

  「真蠢……」三娘彎起嘴角,「若是真的狐精,早就連他的精氣神一起吸沒了,還留得她們散布謠言?」她風情萬種地瞟我一眼,「是吧,小馬哥?」

  我打了個寒戰,可是又捨不得移開眼睛,這狐精總是有種特殊的魅力讓人又愛又恨。

  「王僧不會相信吧?」吊死鬼說,「不素他帶你跑粗來的麼?」

  「陳氏在我房中偷藏剛殺死的雞,誣陷我是妖物,或者在窗前放狐狸毛,說是我變身留下的,如此種種,各種花招多不勝數。到了最後,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妖怪,我百口莫辯。王生起先還對謠言嗤之以鼻,可是那信任抵不過三人成虎,枕邊風輪流吹,最終還是對我起了疑心。正巧那一陣王生諸事不順,陳氏說我是喪門星,帶來了噩運,於是找人將我綁起來,要殺我驅邪,再後來……我才發現……」雲美捂住臉道,「我不想說了……」

  苟富貴搖搖頭,對著勿相忘歎道:「你看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勿相忘猛點頭:「愚昧,太愚昧了!」

  你倆最沒資格說這話!我問雲美:「他們為什麼要剝你的皮?」

  「他們……」雲美愣了一下,結結巴巴地答道,「他們……說剝了皮我就能現出原形,還說狐精皮能賣個好價錢。」

  聽了這話,三娘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有時候,人皮也能賣個好價錢呢!」

  「是改命人助你成魔,使你變成了畫皮?」王亮問道,「你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子麼?」

  雲美一下扭捏起來,紅著臉,捏著衣角:「記不清了,就記得長得還挺好看的。」

  被剝了皮就剩一口氣的時候,還能判斷人家長得好不好看!而且我看著自己的身體做這種動作,怎麼覺得那麼惡心呢!

  「要不這樣吧,」我說,「我們今天十二點再去鏡子前站一會兒,看能不能換回來。」

  接著苟富貴勿相忘回到地府查靈魂轉換的相關資料。吊死鬼送王亮回家,雷迪嘎嘎看這邊沒意思,也抱著男人頭和小鬼一起踢球去了。

  雲美說:「那我去准備早飯。」然後就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兒,聽得廚房裡光啷光啷一陣亂響,雲美為難地走出來,「對不起,這身體用不習慣。」

  「沒關系,沒關系。」我說,「你休息一下吧,我屋裡有電腦,你去看看電影打打游戲放鬆下心情。」

  雲美應了一聲,進了我的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得太厲害,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泛著紅光。

  我很想聽聽貔貅的意見,但是怎麼叫那家伙都沒反應,胸前的玉平時總是光滑圓潤,帶一層柔和的光芒,今天看起來卻像是乾枯的青草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三娘難得沒有出門,半倚在沙發上看著我:「小馬哥,你覺得雲美的故事怎麼樣?」

  我說:「受了這麼大的傷害,還能保持一顆溫柔的心,沒有因為曾經的黑暗,走上違法犯罪報復社會的道路,我很欣賞她的生活態度。」

  「是啊。」三娘嬌笑道,「如果我遇到了這種事,作為報復,我一定會把世上的男人全殺光。」

  我在心中慶幸,還好遇到這事的不是三娘。

  這時,雲美從我的屋子裡出來,很雀躍地往外走。

  看她心情這麼好,我也很高興,微笑著問:「雲美,你要去哪裡啊?」

  雲美咯咯咯地笑道:「我要去買一些材料。」

  「早去早回啊。」

  「嗯。」雲美輕快地點點頭,「我會的。」然後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到底看到什麼了那麼高興?我好奇地回到自己屋子裡,打開電腦看雲美的瀏覽和搜索記錄。

  然後我就徹底石化了。

  搜索記錄的上面寫著——大規模殺傷武器原子彈的制造方法。

  「這樣才正常嘛。」三娘笑道,「只有恨到極致才會成魔,都變成魔了,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報復之心?」

  這已經不是報復社會的程度了吧,她是想毀滅世界啊!我目瞪口呆,她……她究竟要出門買什麼材料啊?

  「別擔心。」三娘安慰我,「這些東西市面上買不到。」

  「也對。」我鬆了口氣,繼續看下面的記錄,下一條查詢記錄讓我的血液再次凝固了。

  雲美在百度知道上注冊了一個賬號,問「有誰知道反政府恐怖組織的聯系電話?」「哪裡有賣槍支彈藥的?」「有什麼地方可以批發手榴彈?」「大量收購生化武器,聯系電話130XXXXXXXX。」

  不愧是我身邊的人,發的帖子都很有我小廣告的風格。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賬號用的是真名,不是雲美的真名,是我——馬力術的名字。不用說,留的聯系電話也是我的手機。

  隔著電腦,我都能感覺到祖國盡職盡責的網警同志們,一邊在嘲笑這個傻逼竟然敢用真名,一邊迅速展開跨省追捕。

  我幾乎是淚奔著跑出門去找雲美的。

  我找到雲美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情報,正在一家蘭州拉面館跟人對暗號。

  雲美說:「戰爭尚未結束。」

  蘭州拉面的店主嚴肅地回答道:「一曲忠誠的贊歌。」

  「醒醒吧,哥們!看清楚現實!」我一手拉著雲美一手拉著店主,淚流滿面地說,「拉登已經死了。」

  吃了碗加肉牛肉面之後,我終於用消費金錢的辦法,安撫了蘭州拉面的店主。

  「我真心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被我拉著往回走的時候,雲美還在不停地抱怨,「上天創造出魔這一族群,讓我歷經磨難認清人類凶殘的本性,就是為了讓我活下來毀滅這個黑暗的世界!我要報復!」

  我完全沒想到溫婉善良的雲美拿回記憶以後會變得這麼扭曲。

  回去把這事和小二樓的其他鬼怪說了,因為雲美現在用的身體是我的,所以他們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直到下午雲美做了主要成分是耗子藥的晚飯,並在牆上貼了幾張不足以威脅到自己,但是可以驅鬼的符咒之後,所有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堅決地站在了我這一邊。

  「現在這情況太危險了,」男人頭認真地說,「當務之急是把身體換回來。」

  「對,對,」吊死鬼說,「換回來縮不定就能好了!」

  當天晚上,我拉著雲美又站在了鏡子前面。

  在時針分針秒針在12重合的時候,我像上次一樣拉開了銅鏡上的布。

  銅鏡靜靜地立著,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在銅鏡前轉了兩圈:「難道還有別的什麼觸發條件?」

  「oh……」男人頭感慨道,「看來暫時換不回來了。」

  雲美淚如雨下:「我……我雖然愛換皮,但至少也是個講究的人……現在……」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悲傷地捂住臉。

  「你們為什麼會半夜跑到小鬼的房裡?」一直和小鬼溝通的三娘問道,「聽小鬼說你們好像是故意跑去照鏡子的?」

  我和雲美兩個人同時驚呼道:「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事既然是黑胡子道士李伯通告訴我們的,那他肯定對這鏡子有所了解。

  因為三娘和李伯通不合,所以第二天我們瞞著三娘,偷偷去找了李伯通。

  李伯通和上次一樣在菜市場擺攤,這次他攤前很熱鬧,圍了一堆賣菜的大媽。

  李伯通正在侃侃而談:「根據卦象顯示,近一年內菜價和肉價會有較高漲幅,但是食鹽味精漲幅不大……什麼?其他的啊?折扣信息?嗯……」李伯通緊皺眉頭,捏著手指算了一會兒,道,「這個月底,最後一個星期天……家樂富超市的花生油特價……下個月十六號南單商城打折,鞋子換季特賣,買一百送五十,買三百送一百五。……啥?你要賣X麗C738的黑色37號鞋,那就不用過去了,沒貨!X635的39號有沒有貨?嘿你們別全問我啊!一個一個型號算能算得過來嗎!你們去問賣東西的去啊……八匹狼啥時候打折?我算算啊……應該是在十二月份中旬了……」

  瞧瞧,這才是真正的算命,不脫離實際,與人民群眾的生活息息相關。

  「自從有了老李。」其中一個大媽笑著說,「我再也不稀罕拿打折廣告單了!」

  「廣告單哪比得上李道長,李道長有針對性,還環保,綠色無污染!」

  「就是,算得出這些才是真的會算命,我算看透了,其他算命的都是騙人的。」

  大媽們算完命,興高采烈地離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李伯通見那些大媽走遠了,才擦了一把汗,把屁股底下坐著的一沓打折廣告單拿出來,撩起胡子扇風。

  我叫道:「李伯通師叔。」

  李伯通大吃一驚,想要把打折廣告藏起來又不知道藏哪裡,看我們越走越近,索性把廣告放在算命台子上,用身體把打折廣告單壓住,然後一手支著頭,朝我們微笑著點了點頭。

  同為男人,我不想揭穿貧苦中年男道士想和大媽套近乎的虛榮心,也朝他點了點頭。

  雲美嬌聲道:「道長啊,關於那個鏡子,我們有點事想問問你。」

  「哎呦。」李伯通打了個寒戰,一臉惡心地看著雲美,「徒弟,你沒事吧?怎麼說話這個腔調?」說完,伸手去摸雲美的額頭。

  「呀……討厭!」雲美尖叫一聲,打掉李伯通的手,然後揪著胸口道,「不要碰我,臭流氓!」

  市場裡全部的聲音都被雲美的叫聲壓下去了。整個市場中人們的視線都轉移過來。

  李伯通整個人都僵掉了,而黑胡子道士算命攤旁邊賣雞的和賣魚的,同時把攤子往外移:「這算命的原來還有這愛好。」

  李伯通哪裡知道我的身體裡裝的是雲美,驚得睜大雙眼,下意識地又想上來抓雲美:「不是……徒弟你沒事兒吧?」

  雲美雙手護胸,向後跳了一小步,然後跺著腳,叫道:「死道士,想死一次看看麼?」

  這動作吧,要是雲美原來的身體做肯定是嬌俏可愛,惹人心動,能激起男人強烈的保護欲。

  可是她現在用的是我的身體,所以這個動作引起了圍觀群眾的一片嘩然。

  賣魚的和賣雞的說:「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燈,把他的臉記下來,以後咱離遠點。」

  你別記臉啊!記臉多膚淺!你怎麼不透過現象看本質啊!

  李伯通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拉著雲美走到一邊:「我說徒弟啊,你是不是壓力太大,腦子不好使了,我也知道救世主不好當,有啥事你和師叔說啊,師叔給你開導開導,啊?」

  「討厭,」雲美掙扎著想要擺脫李伯通的禁錮,「豈有此理,放開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拍拍李伯通的肩膀:「師叔,放開她吧。」

  「到底咋回事?你是失戀了?錢包被人偷了?還是被狗咬了……」李伯通猛地回過頭盯著我,「師叔?」

  我說:「我是馬力術。」

  「啥?」李伯通大聲問道,我對湊過來偷聽的賣魚的和賣雞的甩甩手,「看什麼看,一邊去。」然後把李伯通拉到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竟然會變成這樣,嘿嘿嘿嘿,你們果然去看了,真是事事難料啊!」李伯通摸著自己的胡子,表情嚴肅地對我說,「你發生了這樣的事,師叔也很痛心啊!哈哈哈!」

  你要裝悲傷就裝全面點,別臉上裝得一本正經說話還帶笑。

  我敏捷地抓住他話中漏洞:「我們果然去看了?你猜到我們會去看那鏡子了?」

  「我李伯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雙指一掐便能算盡人間百態悲歡離合。」

  我跟雲美說:「雲美,去叫三娘來。」

  「馬力術,你要明白師叔的一片苦心。」李伯通拍拍我的肩膀,道,「師叔都是為你好。」

  「怎麼說?」

  李伯通看了一眼雲美,把我拉到一邊,表情嚴肅,道:「敵人已經開始行動,我們必須得先他一步行動。」

  「什麼意思?」

  「你仔細想想近來發生的事。」李伯通說,「吊死鬼也好,男人頭也好,小鬼也好,一直到現在的雲美,無論哪一個,都和改命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雖然各人發生事情的時間不同,可是現在他們都聚集在了小二樓,這是為什麼?」

  我想了想,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道這是有預謀的?」

  「對。」李伯通點頭道,「雖然我們不知道改命人的身份,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正在計劃什麼,而他計劃的事情和小二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如果這是個預謀,這就說明那改命人從百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經布下了局,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用這麼長的時間布局和眾鬼怪淒慘的死來說,那人心機之深手段之狠實在令人不寒而栗!

  李伯通繼續道:「按照之前的事件推算,接下來就應該輪到剩下的住客了,也就是雷迪嘎嘎、雲美和那個狐狸精。」

  「等下,」我說,「小鬼、孔婷和關興都是死在小二樓或者埋在小二樓裡,守在這裡也正常。雷迪嘎嘎、雲美和三娘是後來才住進去的,這怎麼能一樣?」

  「萬事萬物,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因必有果,改命人已經種下了因,自然知道結果。」

  李伯通說,「所以他們來小二樓,也在改命人的算計之中。」

  我恍然大悟:「這麼說雲美死的那塊森林,就是現在的小二樓!」

  李伯通點頭道:「既然我們知道了改命人的思路,那麼為了弄清楚真相,必須先一步行動,趕在改命人的前面,以防其他意外發生。」

  這話說得在理,凡是有改命人出現的事件都十分離奇危險。

  我連連點頭,對面前這個黑胡子道士佩服道:「師叔你是早就算到我和雲美會一起半夜十二點到鏡子前面?」

  李伯通眼神閃爍的笑道:「嘿嘿……嘿嘿……那是自然。之前馬建民和我說過這鏡子不能在半夜十二點照。」

  他不說倒罷,一說我就起了疑心:「不會是他說了以後特想知道半夜十二點看了會怎麼樣,自己又不敢看,就想個法子告訴我們,沒想到碰巧遇上雲美的事了吧?」

  李伯通抬頭看天,顧左右而言他:「今天的月亮真曬啊!」

  得,被我猜中了。

  我問:「那你知道怎樣才能讓我倆恢復原狀吧?」

  李伯通點頭:「那是自然。」說罷,從道袍裡掏出一張地圖給我,說,「我算到這地方與這事件有關,打聽了一下,正好這裡鬧鬼。你們把鬼除掉就能變回來了。」

  事不宜遲,我和雲美馬上坐車往地圖上標記的地方而去。

  地圖上的地方和我小二樓的地方相反。小二樓在城市西邊的話,地圖上那位置就在城市東邊,雖然離市中心距離是一樣遠,但是東邊發展比西邊快得多。

  這地方相當難找,我們找了半天沒找到,於是我在一家古董店前拉了一個人問:「和平路三十三號在哪?」

  那人伸手往前方上空指了指,我們這才看見在兩棟大樓之間夾縫的上空,有兩塊列在一起的牌子。

  上面一塊牌寫著「和平婚姻介紹所」。

  下面一塊牌寫著「花圈 壽衣 殯葬用品」。

  兩個牌子旁邊一個箭頭,指著樓的夾縫裡面。

  這兩塊牌子內涵啊,很好地說明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個千古不變的真理。

  我本以為33號應該是賣殯葬用品的壽衣店,結果卻發現33號是婚介所。

  第一次到這種地方,我感覺有點不適應,問雲美:「那咱進去吧。」

  雲美一看見婚姻倆字臉就紅了,輕聲說:「那……好唄……」

  又不是領證,害臊什麼啊?

  見雲美還在原地站著,我催促道:「走唄,再不走人家就下班了。」

  話剛說完,婚介所裡走出來一群穿碎花大衣的大媽。

  還真下班了。我正想著要怎麼和大媽們說我們的目的,那群大媽就已經圍上了我們。

  「怎麼了,姑娘,小伙子,在這站著幹嘛?是不是要進婚介所啊。」

  「對……我們……」

  「那就進啊,愣著干嘛,你們還兩個一起來啊,認識的啊?」

  「我們是……」

  「是來找對象的吧,來來來,別害臊,進吧進吧。」

  「不是,我們……」

  「不是什麼啊,都站在這看著我們的牌子看半天了。真是,你們這群小年輕就是愛面子,害臊什麼啊,不就是找對象嘛!」

  隨著一陣陣銅鈴般的笑聲,我們毫無反抗余地地被眾大媽推進婚介所。

  這婚介所就一層,一百平米左右。除了辦公用的櫃台,旁邊還放了玻璃圓桌,桌旁擺著倆椅子,地面幹乾淨淨。

  按照黑道霸主二狗子的話,在江湖中,貌不驚人的中年大媽團體戰斗力驚人,她們認真起來,就連黑道也得退避三捨。因為這群人對資訊的掌握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需要上網,只憑最原始的交流,大媽們就能掌握街道中每個成員的信息,誰家兒子是幹啥的,每月工資多少,談過多少對象,每個對象的身高長相職業性格,以及誰家媳婦做菜放鹽多,誰家小孩晚上睡覺尿了褲子等等等等……事無大小,全都被大媽們所熟知,精細之處連美國中情局都得甘拜下風。

  據說有很多警察局的線人就是居委會大媽。二狗子的很多信息也是從大媽聯盟得知。

  總之,這是一群不容忽視不容小覷的團體。

  就在我思考時,大媽們已經迅速走回了崗位,有人刷刷刷地翻著本子,有人打開計算機敲著鍵盤,還有人對雲美發問:「小伙子,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啊?」

  「我不喜歡女人。」雲美跺腳道,「我喜歡男人!」

  翻本子和敲計算機的聲音都停止了。

  哎呀,我一拍額頭,雲美怎麼就忘了她身體和我身體對調的事情了呢!

  我連忙打圓場:「他是不喜歡女人,我喜歡女人。」

  話剛說出口我就知道壞了,房中彌漫著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大媽看著我們,用一副理解的表情說:「這……這個……確實不好找對象啊!」

  「不是這事兒。」趁著這會兒,我趕緊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聽說你們這裡鬧鬼……」

  大媽們聽了這句話,又高興起來:「哎呀,是李道長讓你們過來的,是吧?」

  我吃了一驚,李伯通名氣竟然這麼大!

  「來來來,快坐快坐。」大媽們馬上以極度的熱情招待我們,「你們可算來了,鬧鬼這事讓我們煩了好久了。」

  「怎麼回事啊?」我問。

  「就是因為那個鬼,」穿藍衣服的大媽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我們婚介所就要開不下去了。」

  說話間,婚介所的溫度瞬間低了下去。

  戴眼鏡的大媽看了看周圍,伸出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快來了。」

  傍晚昏黃的光照在屋內,婚介所內寂靜無聲。當光線又暗了半分的時候,忽然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那聲音忽近忽遠,漂浮不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仔細聽起來,卻是一個拉長了的男人的聲音。

  「找……不……到……老……婆……啊……」

  「沒……有……孩……子……啊……」

  「男……多……女……少……怎……麼……辦……吶……」

  「政……策……不……好……沒……錢……娶……老……婆……啊……」

  我警戒地看著四周,卻什麼都沒看見,看來那鬼是故意隱形了。

  我問:「你們知道這個鬼的身份嗎?」

  「也是個苦命的人啊!」燙著個方便面頭的大媽說,「一把年紀了還沒娶到老婆,後來終於在隔壁市裡談了個姑娘,姑娘說你找個好工作吧,正好有別的公司招人他就辭了工作跳槽,結果剛跳過去就經濟危機被裁員了。好不容易又找了個工作,工資比原來還低。姑娘說工作慢慢找,那在一起得有個房子吧,於是他就准備買房。頭年問好房價,回家賣了田又拿出全部的積蓄來買房,結果房價漲了,湊來的錢只能買個廁所。姑娘說咱倆離得遠,沒房沒工作有個車也行,於是那人就去買了個車,買完油價就漲了。去隔壁市的高速上還又加了三個收費站,每跑一趟回來半夜全小區都能聽到他在哭,後來慢慢的就再不敢開車了。後來他想買啥啥漲價,手上那些錢啥都買不起了,耗了這麼多年姑娘等不住,也跑了。」

  我問:「他就沒碰到什麼降價的東西?」

  「碰到了啊,他在股市還在六千多點的時候買了股票。」

  「行……」我說,「你繼續說。」

  「他死也是最近的事兒。」大媽說,「受了那麼多打擊,這人就躲在屋子裡不出門了。為了維持生活,家裡的電視什麼的全都賣了。囤了一堆的米啊,面啊,方便面,靠剩下的錢自己過自己的,深居簡出,也不和別人說話,就偶爾出來買買菜。後來有一天,他鹽吃完了,出來買鹽,拿了兩塊錢跑去賣鹽的那兒買鹽,賣鹽的說日本核洩漏,食鹽漲價了,一包三十。那人一口氣沒憋住,就給氣死了。」大媽搖頭歎道,「可惜啊,他剛被氣死那高價倒賣鹽的就被抓起來了。」

  那鬼的聲音還在婚介所回蕩。

  「為……什……麼……我……的……命……這……麼……苦……啊……」

  「為……什……麼……連……食……鹽……都……漲……價……啊……」

  「活……不……下……去……啦……我……要……娶……老……婆……」

  「你聽你聽。」大媽氣憤地道,「每天就這麼嚎,一來客人就開始嚎,有時候還現身嚇唬人家小年輕,客人全都嚇跑了!我們怎麼做生意……」說著說著,她扭頭看向我,「哎,你眼眶怎麼紅了。」

  「身為同性……不,同類人,我能明白他的心情。」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又問,「他這麼鬧,你們就沒想想什麼辦法?」

  「想了啊,隔壁不是賣花圈紙人的麼?我們想他要老婆,就燒了個女紙人給他。他安靜了三個月,又開始叫。不過他喊的話的內容變了。」

  雲美問:「變成什麼了?」

  那鬼像是回答我們一般叫道:「沒……房……子……啊……沒……地……方……住……啊……」

  大媽繼續說:「我們就燒了個房子給他。」

  男鬼的聲音馬上解釋道:「房……子……沒……鑰……匙……啊……」

  另一個大媽接口:「燒完了沒過幾天他又喊要車,我們又燒了個車。」

  男鬼說:「車……子……沒……油……啊……」

  下一個大媽繼續說:「有了車又要電腦。」

  男鬼的聲音帶著哭腔:「電……腦……沒……聯……網……啊……」

  「給了電腦又要新款的Lw包和鑽戒,名牌的衣服和鞋。」

  男鬼哀聲道:「老……婆……說……都……是……假……的……啊……」

  「廢話!」大媽們罵道,「真的我們燒得起嗎!」

  大媽們越說越生氣,最後一個瘦小、高顴骨的大媽氣憤地問我:「你說他這樣沒完沒了,怎麼辦吧?」

  我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嗯……」

  大媽們眼睛唰地亮起來,帶著好奇而激動的八卦神情靠近我:「你是不是看出來什麼了?」

  「我看出來了。」我說,「你們是逗哏的,這男鬼是捧哏的。」

  大媽們一哄而散。

  「誰跟他說相聲啊,」帶金邊眼鏡的大媽說,「這鬼還放話威脅我們說不給,他就嚇走我們全部的顧客。」

  方便面頭大媽接著說:「就因為整天做這些奇怪的東西,隔壁店扎紙人的老賈現在天天研究時尚雜誌,學著做壽衣啊。你說人家老賈都年紀一大把了,整天看露胳膊露大腿的時尚雜誌,也不像話啊。」

  我說:「你給他燒紙錢不就完了。」

  那鬼馬上說道:「錢……會……通……貨……膨……脹……我……不……要……」

  果然是個現代化的鬼,活學活用,把生前的知識帶到了陰間,有文化!有智慧!

  方便面頭大媽為難地看著我們:「你看著咋辦呢?」

  「這還不好辦嘛。」我說,「他現在就是個無賴,對付無賴就要用無賴的方法。」

  「啥方法?」

  我嘿嘿一笑,對著方便面頭大媽耳語了一番。

  「能成麼?」方便面頭大媽懷疑地看著我。

  我信心十足地道:「不行你來找我。」

  出了婚介所,我察覺到一道飽含敵意的視線。扭頭一看,隔壁壽衣店裡站著一個老頭,正死死地盯著我們。這會兒天已經暗得差不多了,壽衣店沒開燈,那老頭又穿了件黑色的衣服,整個身體幾乎都要融入到黑暗之中。

  這位估計就是大媽們所說的壽衣店老板老賈了。

  那老頭不知道是不是和死人用的東西接觸久了,看人的眼神裡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眼神銳利得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都看出來一般。

  老頭只盯著我,沒看雲美。

  從婚介所有這麼多大媽不瞅,光盯年輕小姑娘的肉體這點,就可以看出這老頭是個人物。

  蹊蹺的是,雲美也在盯著那老頭。

  現在這倆人的視線沒有聚集在一起,但是看他們的樣子,要是視線相交了,絕對是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怎麼了?」我奇怪地問。

  「沒什麼。」雲美搖搖頭。

  我再轉頭去看壽衣店,那老板已經不在了。

  三天之後,婚介所打電話來,說事情搞定了,男鬼再沒去騷擾他們的工作。

  小二樓的住客在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之余又深感好奇,吊死鬼問我:「你用的素神馬方法?」

  我說:「我讓她們再燒四個現代化的少女紙人給他做老婆,燒個紙人老太太給他做媽。」

  「你之前一副要教訓他的樣子,可給他燒老婆這不是好事嗎?」雲美奇怪地問,「難道是妻子多了他滿足了,所以再不來鬧事了?」

  「這哪算好事,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現在有了五個老婆一個媽。那男人本身就不像有主見有定性的人,現代的女人又好強得很,到時候大小老婆爭風吃醋再加上婆媳關系,那男鬼肯定忙得焦頭爛額,哪有時間跑出來嚇唬人?」

  「oh,這招太陰險了。」身為男人,男人頭關興很理解我這手法有多麼狠毒,眼中露出對這鬼的同情,「萬一他惱羞成怒,再來鬧呢?」

  「看他不像那麼有骨氣的鬼。」我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讓苟富貴聯系了婚介所那塊的鬼差。那倆鬼差哥們使了點手段,威脅了一下,估計那鬼是再沒膽子去鬧了。」

  雲美啊了一聲,說:「你就把鬼差當黑社會使啊?」

  「話不能這麼說,你沒聽過一句俗話麼?」我說,「鬼差耍流氓,誰也擋不住。」

  「小馬哥這話說的在理。」三娘贊賞地點點頭,「合理利用身邊的人際關系,就能取到很好的效果。」

  不愧是狐狸精,在這種地方和我特有共鳴。

  小鬼啊啊地叫了起來。自從上次從鏡子裡出來,已經記下莫斯密碼,能快速翻譯小鬼話的貔貅再沒出過聲。這會兒我只能靠猜,看小鬼表情動作他應該是在表示不滿。

  這小鬼正義感還挺強。

  我拍拍小鬼的肩膀,說:「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成功了啊,那真是太好了。」雲美捂著嘴欣慰地笑了,男人身上充滿女人味的動作看得我心裡發麻。基本上現在小二樓的住客一看到雲美就別過臉,聽到雲美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話,表情就開始扭曲。

  交換身體之後我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鬼被惡心了也會吐。這些天他們見我還好,見雲美那反應就激烈了。

  他們這種舉動讓雲美十分沮喪。我曾經安慰過她不用為了人格魅力不如我而傷心,但是每當我說這話時,她總是用一種無知是福的眼神看著我。我還曾經聽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說「哪怕和雷迪嘎嘎換也好啊」之類的話。

  雲美問:「可是既然事情解決了,為什麼我們沒有變回原樣呢?」這話給還沉浸在成功的興奮感裡的我潑了一盆涼水。對啊!既然成了,我們為什麼沒有變回來呢?

  三娘問道:「話說回來,你們到底是聽誰說處理完這件事,就可以換回來的啊?」當然是李伯通了!

  瞞住三娘,我和雲美回到菜市場找李伯通,原來擺算命攤的那地方來了個賣牛肉的。

  李伯通正在跟那個賣牛肉的忽悠:「這塊可是風水寶地。你看這個攤子坐北朝南,攤位上方無遮擋,陽光充沛,還有風雨滋潤。地方雖小,前後左右卻都有攤位,財富易聚不易散,可謂聚寶之地。正所謂無極生太極,太極生二儀,二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若按卦相來說,此處為八卦中的坎位,你五行缺水,而坎屬水相,此處恰巧可以彌補你八字的先天不足。你看見那個賣蘋果的了麼?」

  賣牛肉的已經被忽悠得暈頭轉向,看著不遠處的蘋果攤,點點頭。

  李伯通繼續道:「蘋果紅潤圓滑,清香淡雅而不張揚,有富貴吉祥八面玲瓏之意,蘋果攤在你的東方,紫氣東來,能大幅提升你的運勢,有益無害。你若在別處,殺牛宰羊血債太多,必然會影響命運,可是這裡左有雞攤、右有魚攤,殺氣聚合,則可以擋神弒鬼,用惡氣驅退身上惡靈。怎麼樣,你現在覺得這個攤位好不好?」

  賣牛肉的呈現出一種被邪教迷惑的癡呆感:「好!」

  李伯通佛塵一甩:「這麼好的攤位,現在只要九百九十八元,不是一千,不是兩千,是九百九十八!九九八!九九八!數字過九化零,九九歸一,九五至尊,九為最大!八寓意為發,招財進寶則為發,客源充足則會發,你們生意人最注重的是什麼?娶妻?不,事業無成怎可成家!享樂?不,沒有資本又怎能游山玩水!怎麼,你想到了麼?」一串設問句之後,李伯通問向賣牛肉的,後者剛要說話,李伯通馬上制止了他,自問自答道,「沒錯,賺錢!就是賺錢!男子當以事業為重,事業成功與否則表現在資產上,用通俗的話講,就是賺錢!如果你要賺錢,打算怎麼辦呢?」

  賣牛肉雙眼發直,迷茫地搖頭。

  李伯通歎了一句,「不開竅!」又說,「當然是在此擺攤!此地和你的命格相輔,賺錢再好不過。如此寶地,又是這麼好的價錢,你想要麼?」

  賣牛肉的恍然大悟,興奮得雙頰泛紅,連連點頭。

  「你想要是自然的。」李伯通搖搖頭,面露難色,「之前有個賣羊肉的也看上了這個攤位,開出了九百九十九的價錢,我卻沒有讓給他。因為這攤位於我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李伯通眼含熱淚,遙望天際,「祖父臨終前告訴我,定要守好這個算命攤。」

  扯淡吧你,這市場去年三月才建好的。

  「不能賣?」賣牛肉的聞言大吃一驚,面如死灰。整個人抖得如同寒風中的狗尾巴草,沮喪地離開。

  「別走啊!」李伯通一把拉住他,「我話還沒說完呢,貧道容易心軟,所以如果你求我的話……」

  賣牛肉的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問:「啊?」

  李伯通重復道:「如果你求我的話,我說不定會鬆口。」

  「道長!」賣牛肉終於聽明白了,撲在地上,雙手抓住李伯通的道袍連聲道,「我出一千!求求你把這個賣給我吧。」

  「看你誠心誠意地求我……」李伯通點點頭,帶著忍痛割愛的神情,「罷了罷了。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就讓給你吧,記得每個月交攤位費。」

  賣牛肉感激涕零地從兜裡掏錢。旁邊賣魚的小聲問賣雞的:「這攤子他當初多少錢租下來的?」

  賣雞的說:「五十。」

  我和賣魚的異口同聲地歎道:「這老小子真黑啊。」

  李伯通收過錢之後,又從兜裡掏出一張符:「此乃招財符,帶著招財符在此地擺攤,只要你老老實實誠信做買賣,就能保你平安富貴。」

  賣牛肉的感動得都要哭了:「道長你真是個好人,您叫什麼名字?」

  「做好事怎能留名。」李伯通說,「道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記住了,我叫張重陽。」

  我差點被口水嗆死。這家伙夠損的啊,幹壞事不報自己名字,報我師父的名字!

  「張重陽,張是弓長張,重是重復的重……」

  我一把捂住李伯通的嘴把他往外拽,你陷害不夠還要解釋得這麼詳細!還能再缺德點不?

  賣牛肉的吃了一驚,我不好明說我師叔騙人,只能使勁兒地給他使眼色,想讓他明白他上當了。

  賣牛肉的喊道:「妖女,你別想拋媚眼迷惑我,你想對道長幹什麼?」

  我那個恨鐵不成鋼啊,我想干啥,我想請你趕快去醫院看看腦子,晚了就沒救了。

  賣牛肉的還想說什麼,李伯通揮揮手制止了他,然後掙扎著脫開了我捂在他嘴上的手,沖賣牛肉的雲淡風輕地一笑:「不用擔心,貧道這般出世之人,難免會被凡人所迷戀。」

  賣牛肉的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上下打量我道:「原來是道長的粉絲啊,年輕人都愛追星,這我理解,可長得挺好一小姑娘怎麼這麼狂熱,你姐是不是叫楊麗娟?」

  這話說得雲美都生氣了,跺腳罵道:「你才追星,你全家都追星。」

  李伯通估計是怕我說出什麼,趁著一干人被男身女魂的雲美的動作弄惡心的空當,邊說「各位後會有期」邊拉著我往別處走。

  犯罪分子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我一直沒吭聲,等出了市場,我才對李伯通說:「師叔,你這可玩大了,詐騙是犯罪,你說你是自首呢,還是我見義勇為大義滅親把你送到警察局呢?」

  李伯通說:「你是誰徒弟,怎麼一下就站在那個賣豬肉的那邊去了?」

  「賣豬肉的?」我回頭看了看市場,「他不是賣牛肉的麼?」

  「什麼牛肉啊。」李伯通說,「他那個是豬肉,用牛肉精熬過了,做的假牛肉,貧道這是給他一點教訓。」

  我笑了:「原來如此。該,活該!」

  李伯通得意地摸著胡子,問我:「怎樣?師叔做得不錯吧!」

  我伸出大拇指:「幹得好,就是這幫龜孫子,害得我們吃飯都吃得提心吊膽……哎,不對啊……你給他教訓,他也不知道啊,以後繼續賣假牛肉怎麼辦?」

  雲美插嘴道:「而且就算為了教訓他,你也不能騙人呀?」

  李伯通轉過頭,笑著盯著雲美:「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

  雲美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凜冽起來,笑著反問:「您是什麼意思?」

  我看了看雲美,又看了看李伯通,搞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俗話說破財消災,我既然拿了他的錢,就得幫他一把。」李伯通又道,「所以我和他說要老老實實誠信做買賣,如果他老實誠信,那位置和符肯定能幫他,如果他還固執地走歪門邪道,那地方就是他的末路。我做了勸告卻不點破,就是想讓他自己做選擇……對了,你們來做什麼?」

  我說:「婚介所那事我們解決了。」

  「解決了?」李伯通吃驚地看著我,「這麼快!」

  「解決了。」我攤開手,「你不是說能變回來麼,為啥我們沒變回來?」

  「這就奇怪了。」李伯通摸著胡子,「按照卦象,確實應該在那裡啊。」

  我懷疑地看著他:「師叔,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們。」

  「不會啊,」李伯通又想了一會兒,問我,「貔貅有沒有說什麼?」

  我指著雲美脖子上的玉吊墜說:「最近那家伙啥話都不說。」

  「哎呀!」李伯通看了一眼吊墜,叫道,「糟了!」

  「什麼?」

  李伯通拿拂塵指向玉佩:「怎麼你還能在這邊優哉游哉的!什麼不說話,貔貅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我說,「玉佩不就在那裡麼?」

  「神獸不能隨便下凡,玉佩只是讓貔貅依附的道具。換而言之,玉佩其實就相當於一個容器,貔貅是容器裡的水。現在容器在,但是裡面的東西卻沒有了。」李伯通氣得使勁兒甩袖子,「你怎麼能把貔貅給丟了呢!」

  我點點頭,目光轉移到李伯通的道袍袖口,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他揮手的動作,就要掉下來。

  等李伯通注意到我的視線的時候,那東西已經輕飄飄地掉了下來。

  是一張紙。

  李伯通臉色大變,連忙伸手去抓,雲美眼疾手快比他更先一步抓到那張紙,照著上面的字念出聲來:「驅鬼合同。」

  李伯通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轉頭哼著小曲看天。

  我連忙伸頭去看,不看則已,一看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李伯通和婚慶公司的驅鬼合同。

  這老小子竟然跟人簽了合同!然後忽悠我們去驅鬼!

  原來這次驅鬼是收費的!錢都進了這老小子的荷包。

  我拿著那張紙對著李伯通道:「你竟然拿我們賺錢!」

  李伯通臉上馬上堆出笑:「我是想讓你多些驅鬼經驗,快點進步。」

  說得好聽,我厲聲問道:「那錢呢?」

  「不要談錢,談錢傷感情,咱們談感情吧。」

  我氣道:「談感情傷錢!」

  「既然這樣,」李伯通說,「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說完,他附在我耳朵邊低語。

  我尚未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李伯通又問道:「徒弟,你見過遁地術嗎?」

  我搖頭:「沒見過。」

  李伯通說:「師叔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說完,他嘴裡念念有詞,右腳在地上一跺,竟然跟陷入泥沼一般,整個人都沉到地裡面去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最後李伯通的蓮花冠也消失在土地裡。我在那塊地上踩了幾腳,是實的。

  怪不得這家伙能從三娘手中逃脫那麼多次,原來他還真的有點本事。

  我對地面喊:「師叔,我看明白了,你先出來,咱們把婚介所驅鬼的錢分了,一九分,你一我九,那一份就算我給你的介紹費了。」

  地面鴉雀無聲。

  我說:「那你二我八。」

  地面還是沒有動靜。

  我說:「三七!不能再少了。」

  地面依然沒有反應。

  我這才反應過來,都遁地了,估計是再不回來了!

  李伯通跑了!

  這家伙畏罪潛逃了!

  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欠揍的師叔了。

  「馬力術。」雲美擔憂地看著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還沒有找到變回去的方法。」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說,「咱不靠他,自己找辦法變回來。」

  「那貔貅呢?」雲美說,「李道長說他失蹤了。」

  我說:「最後一次看他是在鏡子裡,看來最主要的還是那鏡子!咱再回去自己研究研究那鏡子!」

  貔貅在那裡,我肯定得把它給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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