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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大隻的魂 -【浮空城】《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09:02 AM     標題: 大隻的魂 -【浮空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13 08:15 AM 編輯

【書名】:浮空城

【作者】:大隻的魂

【內容簡介】:

  一位良家牧馬少女在歷經坎坷之後終於尋覓並成功勾搭到了世界上最拉轟的神馬,從此與自己的親友,神馬的親友,最重要的是與神馬,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西幻背景,內含各種崩壞,不適者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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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2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一章 牧馬少女進城去

  渥丹大公爵的馬房總管老多特將一整輩子都奉獻給了公爵的駿馬們,平日裡兢兢業業,不偷不藏不賭不嫖,唯有兩個愛好,一是抽大煙,二是撿孩子。

  在大家的縱容之下,他一共撿回了五個孩子。兩男三女。

  弗雷拉如今十六歲過半,在嬰孩時期就被老多特給撿了回來,因為資歷只排在率先被撿回來的大哥之後,所以俗稱二姑娘。下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和一個機靈調皮的小弟。

  雖說一家六張吃飯的嘴是個不小的負擔,但馬房總管總歸能領到可觀的薪水。一家人過得還算寬裕,弗雷拉除了「二姑娘」還有一個叫「馬草仙女」的稱謂,意思是她打的馬草特別棒,馬兒都愛吃。

  馬草仙女二姑娘弗雷拉,每天的生活十分簡單而愜意。

  早晨起來吃了玉米餅便挎著小籃子去打馬草,要選鮮嫩多汁的,打完了馬草,便可以跑去草場一個僻靜的角落,去見她美麗的精靈。

  ——去見她美麗的精靈老師。

  天藍藍草綠綠,人生贏家靠教育。

  二姑娘和一頭金髮閃瞎眼的精靈席地而坐,面前鋪著一塊農家氣息十足的格紋布,布上放著幾本裝潢精美的幼兒教育叢書,以及兩份越莓派。

  弗雷拉歪歪扭扭地拿著羽毛筆,寫了又劃劃了又寫,終於一臉痛苦地將陽光藥劑的配方默了下來,交給精靈:「安卡,我當真只記得這麼多了,你,你看著辦吧。」

  安卡梅洛斯笑意不減,看了看紙張又看了看弗雷拉。弗雷拉微微一哆嗦。

  「漏了一味山泉水,融合劑的分量是八滴而不是七滴,食蟲草葉與球花草葉的順序反了。」安卡梅洛斯將錯處一一標出來,遞還給弗雷拉:「說說看,嗯?昨晚做什麼去了?」

  弗雷拉苦惱地看著一行行華麗的文字:「唔,精靈文有,有些難,所以就那個睡睡睡著了。」

  「無妨。抄個三十遍,就不難了。」精靈安慰道。

  精靈真是犀利的生物,弗雷拉想。

  ——————————————————————————————

  安卡梅洛斯並不是一般的精靈,他有一個作為精靈王的父親。

  八年之前,安卡梅洛斯大人已然是長成的少精靈王一隻,活了六百多歲,將該學的都學了,在精靈王退位之前無事可做,便晃出了雷霆山脈歷練。

  八年之前,馬草仙女還只是個紮著沖天羊角辮的二姑娘,但顯然身板不錯,已經可以自行打些草料。

  二姑娘看到少精靈王的那會兒,精靈挽了個鬆鬆的麻花辮,正用一種煙雨濛濛、明媚憂傷、悲愴逆流成瀑布的眼神俯瞰大地。

  弗雷拉覺得那邊那位大哥哥長得好看,就對著大哥哥笑開了嘴,依稀能看到缺了兩隻門牙。

  精靈似乎驚訝的念了幾句什麼,隨即驚訝之色更重,不過很快便恢復如常,向弗雷拉走來。

  在二姑娘集好奇驚豔羞澀愛慕忐忑的目光中,精靈優雅的單膝跪下,伸手。

  「未被皇室圈養的異瞳……」

  「?」

  「星辰之光……」

  「??」

  「人類,我願以精靈族最純淨的森林甘露換取你的星辰之光。」

  說罷,伸出兩指對著未成年少女的眼睛作挖取狀。

  「啊啊啊啊啊——!!」

  被六百餘歲怪蜀黍嚇到的八歲蘿莉狠狠地進行了自衛,尖叫著跑掉了。

  空餘全無防備的少精靈王捂著那極不優雅的部位一臉青綠。

  ————————————————————————————————

  回想到這裡已經夠了,弗雷拉挑眉。八年前那給她幼小的心靈帶來嚴重創傷甚至不可控扭曲的相識……真是一點都不值得懷念。

  不過也算稀奇,在二姑娘的主神級纏功和少精靈王「養個眼珠子神奇的寵物也不賴」的意念作用下,他們的師生關係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開始了。八年下來,弗雷拉基本能夠使用簡單的精靈語,能寫一些更簡單的精靈文,學完許多本為幼生精靈專門定制的教材。

  真是孽緣。

  「人類的外交使臣告知我族他們將於四日後抵達。」安卡梅洛斯進食完畢,優雅的拈平袖子道:「或許明日就到達渥丹大公爵領地。你小心些。」

  弗雷拉點點頭說知道了,揮手道別。

  這片大陸上,有一種生物叫做異人。這其中含義十分淺顯,便是異於人類。

  異人的某些身體部位總是與人類貌相似而實不同。例如,弗雷拉的眼睛。

  棕髮藍眼的姑娘在大陸上多得能組成一個小軍團,但弗雷拉的深藍色眼眸中,竟然隱隱有著星辰的雛形。

  這並不是什麼難以辨認的特徵。於是自從遭遇怪蜀黍挖取事件之後,弗雷拉便把那沖天的羊角辮給散了,任憑那長長卷卷的棕髮歡樂地成長為誰都看不下去的密實劉海。

  皇室每年都要派遣大量軍隊至民間搜尋異人,在承諾給予高官厚祿後便強制將異人拉扯入宮。聽著安卡的形容,那些異人的下場十分淒慘。

  馬房總管的養女生活顯然和高官厚祿扯不上哪怕一點關係,但弗雷拉自認胸中既無大志也無小志,十分安逸於現在渥丹草場上的閒適日子,她不樂意有任何的不確定因素來破壞現狀。

  皇室使臣來訪,一個馬房總管的養女理當沒什麼拋頭露面的必要。弗雷拉想著,將劉海再往下扯了扯,打算裝病。

  「我回來了。」

  家人們已然圍坐在飯桌前。

  「哎呀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姑娘家就算身體好也不能這麼賣力的幹活,過勞是最不理智的行為了,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懂得愛惜身體……」養父老多特。

  「坐。吃飯吧。」大哥門西勒。

  「噢噢二姐姐回來了~」丁克,三年前剛被老多特撿回來的五歲小弟,用叉子哐哐敲著餐盤,不過很快在門西勒的一瞥中正襟危坐。

  三妹林波兒一直優雅的切一塊小羊前腿肉,不曾抬頭。

  四妹薇莎米亞倒是抬了頭,不過隨後見了林波兒的態度,忙又低下頭去用力叉起一顆花菜。

  弗雷拉假裝什麼都沒看到,溫柔至極地坐下進食。

  吃了小半碗飯後,弗雷拉極度痛苦地抑制住食欲,擠出一張沒精打采的臉對著老多特:「父親,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老多特大驚失色:「二姑娘怎麼了?怎麼比小馬駒吃得還少?」

  弗雷拉說:「午後便覺得頭有些發昏……」

  老多特痛心疾首:「哎呀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懂得愛惜身體……」

  「父親您別擔心。弗雷拉,既然這樣你便早點休息去。」真正的家長儼然是門西勒。

  「好的。」弗雷拉應道,踉蹌著出去了。

  滿懷擔憂的注視著二女兒虛弱委頓的背影,老多特苦著一張臉歎道:「明天皇族的使臣大人們經過,我還琢磨著給姑娘們都說個親事……這下要怎麼辦才好哦我可憐的小雷尼……」

  林波兒眼光一閃,漸漸浮出志在必得的神色。薇莎米亞則是一臉羞澀憧憬。

  ————————————————————————————————————

  「誒……大哥。」原本應當在休養生息的弗雷拉健康活潑地拉開門,將門西勒讓進來。

  門西勒斜睨她一眼:「又是裝病。」說罷摘下厚重的眼鏡。鏡片之後,那一雙湛藍的眼睛,細看裡面有著圈圈層層的波紋。

  在弗雷拉心裡,一直對自己的養父抱有無限的崇敬。雖說老多特看著是一個年老體不弱的馬房總管,實際也是一個年老體不弱的馬房總管,但單憑他能夠接二連三繼四至五的撿回五個棄兒,就讓這佝僂的形象頓時神勇了。

  ——其中還包括了兩個異眼。

  弗雷拉能看破尋常結界迷障的天眼。以及門西勒……司催眠魅惑的海眼。

  又被無所事事的吟游詩人美稱為星辰之光與海洋之光。

  面癱臉的嚴謹大哥與魅惑屬性的搭配真是再歡樂不過了。大概是光明之神在造人的時候扭到了手……

  「……你儘管深入的想。明天我一人去奧克賽城參加聖火祭也沒什麼不可以,你好好養病。」

  傭兵之城奧克賽?一年一度的聖火祭?哦——

  「明天幾點出發?我收拾行李。」她一臉肯切的望著他。

  「……」

  門西勒扭頭便走,開門道:「六點五十草場東見。自己想理由說服父親。」

  「大哥晚安。」弗雷拉笑得服服貼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09:2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2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章 牧馬少女壯如山

  次日,弗雷拉早早的起來,主動去挑了水刷馬,以顯示自己的健康。

  到了中午,住隔壁的家僕過來說老多特在草場尋她過去。

  道了謝,先回去收拾了行李。到草場邊上一望,果然大哥也在,手上也提了包裹。

  養父問:「怎麼這麼急著要去?」

  弗雷拉立刻用狂熱的神情看向門西勒。被寄予厚望者答道:「是匆忙了些,可這也不好等。機會難得。」

  「哎——」養父長長的歎氣:「馬上就有些家世不錯的大人們經過,弗雷拉那婚事……」

  她渾身一機靈,忙扯了門西勒的袖子,示意快走快走。

  養父又問:「弗雷拉不是還病著麼?」

  她迅速回答:「已經好啦。好啦。今天早晨還挑了水刷馬呢,錘子叔他們都看見了的。」

  之後養父又絮絮叨叨了些注意安全別得罪人別給騙去當奴隸賣銅子兒,兩人總算在老多特萬分彷徨感性的目光中出發。

  上了個簡陋馬車,弗雷拉興奮得眼睛都能燒起來。

  傭兵之城,來了。

  ———————————————————————————————————

  老多特在渥丹大公爵手下做事,一家子自然便住在大公爵領地之中,極西南的雷霆山腳。傭兵之城奧克賽則是離公爵領地最近的一座城池。

  傭兵之城的傭兵們從不信仰任何神靈,他們只信仰勇氣。而一年一度的聖火祭便是傭兵們歌頌勇氣的節日。

  節日持續三天。節前一周的時間,傭兵工會每天都會發佈數個簡單而又賞金豐厚的遞送任務來犒勞傭兵們,增點喜慶的氣氛。

  現在,離那聖火狂歡祭恰有兩天。

  弗雷拉知道自家嚴肅老成的大哥一門心思想著向外走,這幾年打通了不少門路。只是聽了他的解釋仍免不了驚訝——能夠搶到遞送任務這樣的肥肉,十分不簡單。

  剛到城門口,就能夠感受到傭兵們的快樂。

  絲毫沒有沾染權貴之氣、從生命的跌宕起伏中一點點拾取起來的無畏的快樂。

  門西勒顯然熟門熟路,一路筆直走進傭兵工會,找了個角落站定。

  這裡顯得十分忙碌喧鬧。胸口佩戴著各式徽章的傭兵來回走動,有一身寶石鎧甲的,也有狼狽邋遢的。

  其中甚至有不少全身裹在斗篷裡的古怪巫師在兜售藥劑。

  弗雷拉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便專心致志的打量起來。

  一邊看起來像是總台,一個小隊很是著急的樣子吐出許多奇怪的字眼。臺上的矮人賴洋洋地揮著手裡的小棍,帶出一道道紅光。

  「納豆!」

  「巨型蚯蚓!」

  「哈哩嗆啪啪!」

  「安卡梅洛斯!」

  弗雷拉被這一聽起來就閃閃發亮的名字驚到了,手指下意識的卷了卷頭髮,問:「他們在做什麼?」

  「是新人。在給剛建的傭兵團取名字。」大哥回答。

  「誒?」

  「那個矮人負責登記。他手上的魔杖若是出現紅光就表示這名字已經被佔用了。」

  原來是這樣……傭兵的歷史也有上千年了,這樣說來,要取一個沒有重複的名字確實是個挑戰度極大的任務。

  那邊,幾個新人已經急得齊唱起了「傭兵之歌」,示意矮人隨意揮動,想要從中湊些字眼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哥們,換一個吧!六年前這就沒用啦。」

  全場哄笑。

  耳邊也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兩人所站的角落並不太擁擠,而依門西勒這性子斷不可能笑得這般豪爽。弗雷拉四下張望著,便看到一團灰紅色在顫阿顫。

  灰紅團子中猛然伸出一隻爪搭上門西勒的胳膊,主體還是在顫個不停。面癱哥處變而不驚,只是一臉嫌惡且堅定地掰開。

  灰紅團子終於直起身。竟比弗雷拉高一個頭有餘,臉上頗有幾分英俊瀟灑的痞氣。

  他對著弗雷拉看了看,猛的兩眼放光,便要去握弗雷拉的手:「這是弗雷拉,門西勒,這一定是弗雷拉!說來我們神交已久……」

  弗雷拉心下駭然,但臉上還是忒矜持的笑笑,不著痕跡的往外移了一步。

  唔。她一向不怎麼喜歡不羈型的。這位先生英俊瀟灑還是算的,只是站在門西勒旁邊就給悲摧的比下去了。況且小姑娘從八歲起就天天對著少精靈王那張臉瞧呢。

  門西勒介紹說:「這是刺鳥。」

  刺鳥立刻挺起胸:「你好。我是烈風之炎傭兵團的團長,有這次任務的籌權。」

  籌權的意思弗雷拉還是知道的。第一個接下任務的團長,擁有尋找合作,甚至轉讓任務的權力,這便是籌權。

  弗雷拉心下又駭然了一番,瞬間對他刮目相看。

  先不論他如何接到籌權,單是從那「烈風之炎」的名字看來,此人就頗具地位。

  門西勒卻乾脆的給了這頗具地位的一肘子:「你別聽他。這次遞送是個合籌任務,還是由傭兵工會隨機抽的籌權,誰知道就被這小子撞上了。」

  「噢……」

  「這傭兵團的名字也是他曾曾曾祖父早年給搶下的。」

  「噢。」原來有個眼光長遠的祖宗。

  「你們……喂喂。」

  隨後,兩人被刺鳥加入了他的傭兵團。現在這個名字無比威風的傭兵團共有——三個成員。

  一路上,弗雷拉總有點恍惚。回到昨天,她做夢都想不到會成為一個傭兵。只是她想起剛才路遇的一個全身金色鎧甲的女騎士,再反觀旁邊更像個混混的刺鳥,總覺得內心彌漫著微妙的落差感。

  三人到達集合地,那裡赫然已經有了不少傭兵,都在三三兩兩的聊著天。其中有看去十分專業的團隊,也有一看便是像兄妹倆這般混的。

  刺鳥似乎與他們都相熟,也積極的拉著兄妹過去攀談,相互介紹後客套攀講起來。

  期間,又陸陸續續來了幾支隊伍。

  有一個傭兵站起來數數點點,向一個壯實的大叔報道:「團長,都齊了。」

  那大叔點點頭,緩緩站起來。

  全場瞬間安靜。

  「咳。」大叔道,「我是虎嘯傭兵團的團長查爾曼。」

  下面便有人捧場的高呼。

  查爾曼一臉受用的表情揮揮手:「此次任務是今年狂歡節前最大的一個任務,報酬也最為豐厚。按著實力強弱的老規矩,我便是這次的導領,若有實力更強的朋友還請站出來。」

  沒有人站出來。

  「好。這次我們要將一個車隊的糧料運送至雷霆山山腰西南的傭兵哨所,路途會比較辛苦,我也就在這裡直說了,希望幾位少爺小姐們別吊了車尾。」說罷用眼角將弗雷拉幾個來回掃了個遍。

  絮叨一番後,終於是上路了。刺鳥挨過來拍肩道:「別管他說的什麼。有點實力的都這態度。」

  其實弗雷拉私下覺得那大叔提點的沒什麼錯,門西勒自然更不可能去糾結什麼,於是男人們很快討論起別的事情來,弗雷拉便趁機打量同行的人們。

  傭兵的確是有獨特的氣質的。難怪查爾曼如此準確的將某些潛在的害群之馬辨認了出來。

  這裡除了兄妹,還是有些混魚的。只是那些人也未必太不羈了些,三男一女都穿著相當細緻的上好蕾絲料子,臉蛋白得可以掐出粉來。

  其餘的倒都是有些真才實學。虎嘯傭兵團,稍小一些的白菜葉子傭兵團和暴雨傭兵團。還有刺鳥這個據說頗有經驗的真․混混——好吧是盜賊。

  還有三個用黑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他們從未開口說話,看起來頗像陰沉的巫。

  這段路程來回整整兩天,恰好能夠趕上聖火狂歡節。

  前面的查爾曼轉過頭來,聲音已經有明顯的不悅:「我再重申一遍,我們必須在日落前趕到目的地。」

  淩厲的眼神掃過來。弗雷拉一激靈,抓著門西勒又蹭蹭蹭往前趕了幾步,前後確定了自己還是處於中上游的位子,才放下心來。

  這畢竟是節日的娛興任務,添添氣氛用的,自然不是太難太累。至少對弗雷拉這樣馬場出生的鄉下姑娘來說不怎麼操勞。可那幾簇蕾絲就不太受得住,吊得越來越遠。

  正午。弗雷拉跟著隊伍在細軟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細細啃完了一大塊乾糧,才看見蕾絲四人組搖搖晃晃的影子。

  一個傭兵受了查爾曼的眼色向那三人跑去。

  離得太遠,弗雷拉沒能聽清他們說的什麼。只看到那三男一女都一副憤怒的樣子,手上還拿了什麼揮來揮去。那傭兵開始還只是一張無奈的臉,最後也生了氣,頭一昂就跑了回來。

  「嘿。」刺鳥陰陽怪氣的一笑,「查爾曼嫌棄他們,想要他們把籌交出來。」

  合籌的任務中,所有接到任務的傭兵團都會取得一個籌。籌是信物,用於任務的接洽,以及報酬的領取。

  「這不是欺負人麼。」她問。

  刺鳥湊過來,把了把灰紅的頭髮說:「弗雷拉,這是傭兵的規矩。沒有能力完成任務的傭兵就應該退出,交讓他們的利益。這是規矩。」

  刺鳥在說這話時,眉眼間莫名帶了些讓人不敢逼視的氣勢。

  回過神,周圍的傭兵們已經開始收拾打點了。查爾曼頗是不屑的向蕾絲們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後轉向這一邊,大聲道:「刺鳥小子,你們那女娃不錯看!」說罷還朝弗雷拉笑了笑。

  不錯看的女娃頓時受寵若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09:2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2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三章 三次元美顏危險大

  下午的路程會更加辛苦一些。雷霆山並不是特別溫順好爬的。

  一路上弗雷拉心裡揣揣,這地方距離馬場也不是很遠,若是被什麼熟人撞上了,便十分不好交代。但走到現在也沒什麼意外,她也放心下來。

  放了心,人也就閒散了。她把門西勒拉近來,得意洋洋問道:「哥,你說查爾曼大叔中午那話是誇我好看呢還是在讚賞我的人格品質?」

  門西勒白她一眼。臉上寫著我絕對不想說話。

  後面卻傳來一聲悶笑。

  刺鳥還在前面聊得開心。 弗雷拉轉身,是那三個黑斗篷。

  這三人的存在感是極低的,也從來不與他人攀談。卻從沒掉過隊。

  她正打算禮貌而矜持的點個頭,意外來了。

  重物落地聲。隨後,點頭點到一半的姑娘僵著脖子被巧力扯了過去。

  「沒你這麼愛鬧的。」眼前一片金燦燦。

  弗雷拉大驚。「安……安,安。」

  眼睛瞄到一邊的傭兵們都拿起了自己的武器警戒著,弗雷拉連忙揮著手說自己人自己人。

  沒有人響應。

  查老大發話:「放下。」虎嘯的傭兵們整齊的收起武器。另兩個傭兵團也安分下來。

  弗雷拉眼睛四下一瞄,便看到那三個黑斗篷中的一個手上依舊捏滿了黑色的火焰,連忙拉著門西勒直往安卡旁邊靠。

  顯然查爾曼也注意到了,他盯著那火焰愣了一會兒,還是轉向安卡:「不知這位精靈朋友……」

  「無妨。」精靈說,「我只是來找她——路上碰到了些不愉快。」說罷指了指腳下。

  是掉隊許久的蕾絲們。

  安卡絕對不是一名溫和的精靈。他笑著說話,可眉間的戾色誰都看得出。

  如此一來自然無人去問他究竟不愉快在了哪裡,便由得安卡拉著弗雷拉,弗雷拉拖著門西勒,三人歪歪扭扭的走開了。

  安卡似笑非笑地看看門西勒:「海洋之光。真是難得。」

  弗雷拉說:「哎,你可不要說出去。」

  門西勒實在忍不住,又白了她一眼。

  安卡不以為意的笑笑,遞給弗雷拉一個小本子:「一些製劑的基本配方。剛巧你到了奧克賽,也順手買些便宜的材料練練看。」

  那本子帶著精靈族特有的風格。華美異常。封面用夜光草的汁液寫著《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

  見弗雷拉收下,他便向兩人道別。臨走,他又望了望兩人的眼:「老多特……他可真會撿孩子。」

  弗雷拉總覺得他那話裡不帶好意,頓時脊背一陣涼。

  自從有某個精靈前來探望之後,弗雷拉和門西勒在隊伍中的地位直線上升。終於到達目的地,成功交完任務,兩人竟被安排了兩間不錯的房。

  只是身為這隊中唯二性別為女的生物,樸實無華的牧馬姑娘需要和那個被蕾絲淹沒的富家小姐同住。

  ——是的。他們也一個不少的安全抵達。這著實令弗雷拉震驚了一會兒。

  簡單的晚餐不能影響傭兵們的好心情。他們各自拿出了隨身帶的烈酒,場面即刻熱鬧起來。

  弗雷拉覺得自己坐在這兒,著實有些妨礙到他們,於是便向門西勒和刺鳥說了聲,先回去歇息。

  她自認是個還算好學的,也深刻的明白這等能夠學習精靈族秘術的機會不是出去遛個馬就能碰上的,於是分外珍惜,安卡教什麼她便學什麼。

  精靈的學識比人類的細膩得多。興許她天分不那麼好,總覺學得磕磕絆絆。例如這裡……

  正在苦惱,門口傳來一聲驚呼:「你手上的是什麼?」

  果然。好學也要有個限度。

  ——————————————————————————————————————

  這位小姐長得不錯。雖說沒有林波兒媚麗,卻也足夠讓廚房挑水的武叔念上一整天。

  如果她此刻能別把自己的臉鼓得像隻發情的公青蛙。

  女性的公青蛙目標明顯,直指弗雷拉手中的精靈族之物。

  「呃,朋友那個,贈予……也就是個本子什麼的……」

  「我出三個金幣。」蕾絲小姐說著便掏出個滿是蕾絲的布袋。

  「那我出四個。」弗雷拉反射性作答。

  ……

  ……

  「你這是在耍我?」

  弗雷拉很是委屈地盯著對方又鼓起來的面頰。「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本子確實不能……」

  但凡在名字後面能掛上「小姐」的姑娘一般都有些公主的脾性。對於看上眼的東西沒有就要,要不到就搶,搶不到就往死裡搶,最後便由小打小鬧雞犬不寧上升至兵荒馬亂生靈塗炭。

  此時弗雷拉很有些看破真理心有戚戚的感覺。草原上的風吹日曬出來的體魄自然是蕾絲堆裡長起來的小姐比不上的,她輕鬆一偏躲過對方伸來搶奪的手,想起精靈交給她的簡單體術,拇指食指已然搭上對方的手腕。

  ——只要用力一——

  她猛然收住力,反而將那手往自己身上一摁,順勢滾滾滾到了地上。

  「美麗的小姐——沒什麼意外吧?」

  呼幸好她發現得及時。眼下那三頂斗篷正矗立在門口,並有即將魚貫而入的趨勢。

  弗雷拉縮了縮肩膀,確定已經把表情演繹出十足十的楚楚可憐,才緩緩抬起頭。

  剛才那出聲之人摘掉了兜帽。銀灰色的頭髮有那麼一縷俏皮的卷過了他隱隱的酒窩,此時他正萬般溫柔的拉著滿臉緋紅的蕾絲小姐各種關心。

  弗雷拉有種辛苦打了一天的牧草卻被三妹林波爾搶去餵馬的破碎感。她強忍下受挫的不適,又往牆角挪了挪。

  ——伺機逃走吧。總覺得眼前活生生在上演一副惡魔引誘嬌羞棗紅母馬的悲劇戲碼。

  那三頂斗篷都不是什麼能夠平和相處的善類。

  「年輕可愛的小姐應該待在能讓大家欣賞的地方。現下篝火那兒有勇士在比武,去看看麼?」銀灰色頭髮的惡魔錯身一步,有意無意的擋在弗雷拉和木門之間,微微彎腰引著棗紅母馬出去了。

  他反身合上門的時候,弗雷拉沒有漏過他絕對不含任何好意的一笑。

  正戲要開演了。她緊了緊手中精靈的贈予,提起十二分戒備。

  嗒。嗒。嗒。

  一聽就知曉是上好革料做成的鞋跟踏在地上。兩個人戴著斗篷不緊不慢的逼近,他們沒有做出任何體術或法術的起手式,卻仍然給她一種壓迫的感覺。

  弗雷拉手指微微顫著。在兩人還有一步之距、其中一人抬起手來之時,猛地一矮肩膀,用力蹬向牆體竄了出去。

  出去以後要先去找到哥哥,隨後,隨後……

  沒有隨後了。肩膀上傳來的劇痛讓她懷疑自己的肩胛骨碎了,後腦重重磕在牆上,她一陣昏眩。

  來人只一隻手便輕鬆的將她制住。厚重的斗篷下伸出一隻修長而綴滿繁複鎖鏈和詭異吊墜的手,乾淨俐落的拂開她的劉海。

  對方的意圖已很明顯。而此時,她應該,卻無法閉上眼睛。

  她簡直恨死了自己貪圖美色的本質。而這些讓她目不轉睛的美色總是給她帶來些很是糟糕的境遇,比如林波爾,比如精靈少主,比如眼前的——

  「我是夏邇。很高興能夠遇到……未被圈養的,星辰之光。」

  ————————————————————————————————————

  「哦?異眼。」門被推開又再次合上,銀灰色的光一閃。

  弗雷拉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揣摩被他帶出的棗紅小母馬的淒慘結局。

  「風信子之袖用完了呢。」他走近,抱臂好整以暇的打量著,「嘖,星辰之光,還真是不錯。」

  用完了?什麼用完了?他們要給她用什麼?

  「嘿,別緊張。今天急著走,所以送給你一些漂亮可愛的花紋——一點標記線索——讓我們以後能夠找得到你罷了。」

  弗雷拉迅速想到那些馬兒右後腿上的渥丹家族烙印,她覺得自己的緊張沒有得到絲毫緩解。

  夏邇思索了片刻,自左手上悉悉索索解下一小段鏈子。

  弗雷拉只覺得左耳上一陣犀利的痛,反射般便抬手撫上。

  耳廓中下段被一段玉石質感的東西包裹著,那感覺像是從皮膚裡長出來般貼合,令她一陣寒顫。還摸到一條似乎很精緻的鏈子,末端的吊墜銜著耳垂。

  「期待再會。」夏邇放開了她,任憑她靠著牆角緩緩滑坐到地上,轉身邁進不知何時張開的漆黑通道。

  其中一直不曾出聲的人摘下了兜帽,在貪圖美色之人再次微滯的目光下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我是斯普蘭多,那是菲奧。以後也請一直守護自己的自由,星辰之光。」

  「再會了,星辰之光。」銀灰色頭髮的菲奧最後一個跨進隱隱翻湧著的黑色通道,餘音隨著通道的閉合而徹底消失。

  弗雷拉只下意識不斷撫摸著耳廓上的晶石。

  許久之後——

  「哎莫名其妙拆了別人的胳膊是怎麼回事你們好歹幫忙裝回去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09:36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2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四章 蜘蛛眼睛換烤魚

  雖說弗雷拉一開始便是懷揣開眼界長見識的遠大抱負隨著門西勒走這一趟的,但這番下來,她赫然通悟並信仰了人傻是福的真理。

  同時她決定慢慢將自己對美色的嚮往與渴求自立體轉為平面。鮮活的美色通常帶有各種各樣的厄運屬性,與此比較來看,那些熱賣小報上的人像則平和可親得多。

  最終是尋來的門西勒接上了倒黴姑娘的胳膊,兄妹倆滿臉陰鬱的對坐沉默著。

  門西勒遇上了處理棗紅母馬後歸來的菲奧,結果便是他的整條右臂多出了風信子樣式的紋章,一直蔓延至手腕。

  這應當就是他們所說的風信子之袖了。

  弗雷拉看著兄長黑著臉,將原本打算帶著以防天氣突變的長衫狠狠地穿上,看樣子是準備在這段尚很炎熱的日子裡保持這樣的穿衣風格了。

  她摸了摸耳朵上新增的飾物,覺得一頭厚實的頭髮是上神最大的恩賜。

  營地上,刺鳥和一眾傭兵依舊揮灑著他們的勇氣和無畏在狂歡。一牆之隔,兄妹相對無聲的沉默著,弗雷拉望進對方似無盡海域的眼,總覺得有些什麼事情正脫離了應有的軌道,大力向外拉扯著。他們平直的生活,大概也會因為抗拒不了這股拉力,而多出許多奇詭的彎。

  ———————————————————————————————————————

  一夜靜好。翌日,弗雷拉果然沒再看到三頂斗篷的身影,除此之外蕾絲團也不知到哪去了。查爾曼只是簡單確認了離隊人數便示意大家出發,對於他而言,與貴族打的交道能少便少,而打扮成斗篷樣子的定然不是什麼和順的貨色,走了反而好點。

  似乎並沒有人發現兄妹的不同。刺鳥也只是熱衷於嘲笑門西勒能夠在這般天氣中患上風寒。

  之後的旅程無甚波瀾。一隊人馬順利的完成了任務,各自隊長拿著確認過的籌,於奧克斯城門口道別。

  弗雷拉乖乖上交了這次任務的賞金,只是捧著節日獎勵的食盒,表面淡然內心歡實的回憶查爾曼大叔臨走之前對她毅力人品態度等的又一番誇獎。

  這次來的重點就是聖火祭。奧克斯城內氣氛火熱,素有嫌隙的各傭兵團們也都緩下了爭強好勝的念頭,此時刺鳥領著兩人一路走來,看到的每張臉都帶著笑意。

  弗雷拉琢磨著給丁克小弟帶些禮物回去,便問了刺鳥,三人走向明顯喧鬧的一個廣場。

  「這裡是奧克賽最大的集市區了。許多傭兵冒險歸來之後便直接把東西放在這裡賣。」刺鳥介紹著,「一會兒挑選的時候最好先問問攤主。這兒的東西有些不是那麼安全。」

  弗雷拉不甚在意的點點頭。她哪裡見過這麼大的市面,當下便興味十足的把自己埋進嘈雜的大大小小攤位中。

  一種閃亮閃亮的小珠子特別招人眼球,再加上旁邊插著的牌子上書「五顆一銀幣」,她想買這麼一把給小弟應當是不錯的。

  攤主是個稍微上了年紀的健壯大嬸。原本她在擦拭自己肘部的盔甲,見弗雷拉蹲下來把玩小珠子們,便熱情的湊過來推銷自家的商品。

  「姑娘好眼力,這可是我這幾年打回來成色最漂亮的食人蛛眼球啦。」

  「哈——這,……」

  「絕不是玻璃球仿製的,百分百純正的食人蛛眼球!要不我虧點本,你找個空地用力捏個試試,一碎就有明顯的食人蛛體味——」

  弗雷拉木著一張臉,機械地將手上會有什麼體味的什麼眼球放了回去,機械地轉身離開。

  「誒姑娘這可是最低價啦,要不我再虧點本一個銀幣給你六個——你別急著走吶——要不一銀幣七個?再便宜我沒得賺啦!」

  弗雷拉頭也不回。狠狠的瞪了一旁笑得沒心沒肺的刺鳥。

  「森林血蜥脖子上的肉筋,昨個落日時分剛剝下來的,新鮮著呢!」

  「小女孩兒,來一杯油鼠的奶吧?保證你發育得比別的女孩兒都要棒!」

  「……」

  ————————————————————————————————————

  「奧克賽的集市簡直糟透了。」弗雷拉挺直脊背,一臉認真厭棄地對刺鳥這麼說。在看到刺鳥真․傷感委屈的表情後,她心滿意足地轉身揮別傭兵之城和惆悵的刺鳥團長。

  ————————————————————————————————————

  在跟著兄長大人普及完整個聖火祭的流程及注意事項後,結合自己以往參加或聽聞的大小節慶,弗雷拉發現這一切慶典活動的目的都是【發展姦情】。

  什麼戴著遮住上半臉露出下半臉的面具啊,什麼大廣場的千人篝火貼面舞啊,什麼對喜歡的人盡情潑酒啊,還有滿大街曖昧猥瑣兜售成人用品的小販!這對姦情的期待之心簡直就是血淋淋明晃晃的啊!毫無廉恥啊傷風敗俗啊!果然沒有受過正規禮儀教化的傭兵就是矜持不起來啊!!!

  結合以上事實,弗雷拉覺得自己應該是真相了的。

  於是,她忍不下去了。

  「哥我們什麼時候去買面具買酒哎呀篝火舞我還不怎麼會跳你說那些X剛小藥丸真的很有用嗎!!」

  「……」

  狂歡的氣息愈發濃厚。街市上開始湧現大批盛裝的人群。

  與此同時,肩負著教導指責的兄長也牽著天真純潔的妹妹(?),開始了成人世界的初次旅程(?)。

  因為不具備跳舞、買酒及購買成人用品其中任意一項能力,弗雷拉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徘徊在小吃街許願樹等等純純的場地。

  在這種躁動的情節當中走失是重要的必經環節,但因為嚴謹的兄長已然提早圈定了走失人員集合處,聖火祭也已經進行到了尾聲的互換禮物環節,此時的主角姑娘正心神安寧的蹲在集合處,祈禱交換禮物的有緣人能夠趕在兄長大魔王到來之前出現。

  手捧數顆食人蛛眼球的牧馬姑娘已經完滿的沐浴到了詫異、鄙夷、驚奇、嘲笑以及上述隨機排列組合的各種目光。

  ——噢是的。她最終還是以一銀幣七個的價格買了二十一個眼球珠子。

  「眼球珠子什麼的,不適合女孩子玩。」

  本來就是買給男孩子玩的╮(╯▽╰)╭

  「!」弗雷拉抬起頭,同時感到耳廓之上隱隱作痛。

  「……不過蠻適合你的。」夏邇拉了拉兜帽,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驚恐欲逃的眼神突然變得殺氣滿滿。

  「……」弗雷拉覺得自己的腦子和腳一起被釘在地上了,她頭腦放空的看著眼前的黑斗篷不知從哪裡拿出一串小魚,另一隻手騰起一小股火焰,很快香味隨著孜孜聲飄了出來。

  「交換。」一手遞過烤魚,一手揀起一顆眼珠子。

  她愣愣的接過一串五隻的烤魚,和那人互道了再見。

  當門西勒撥開人群匆匆趕到的時候,就見到自家妹妹拿著一根細長的木頭棍子,滿嘴油光。

  「……其實著實挺好吃的,那些魚長得就不是一副有毒的樣子,我倒覺得我們以後能去捉點來加餐……」弗雷拉正在向黑著臉的兄長解釋「為什麼隨便亂吃陌生人給的食物」的問題。

  ————————————————————————————————————

  長這麼大第一次外出歸家的女兒受到了老父的熱烈歡迎。小弟丁克徹底化身好奇寶寶打算將兄姐每一個出行細節都弄得明明白白,兩個妹妹也擺著一副不屑的表情支著耳朵細聽。門西勒自是無話,所以弗雷拉輕輕鬆鬆攬到了胡說八道的大權。在一連串誇大其詞與無中生有之後,當家的兄長終於忍無可忍的輕咳一聲,弗雷拉立即見好就收,順勢拿出被美化為「強大的深海怪獸被勇士殺死之前留下的懺悔之淚」的食人蛛眼球,分了些許給兩個妹妹,將一大半推給了丁克。

  丁克喜不自勝。林波兒高傲的哼了一聲起身走了,薇莎米亞倒是開心的順便收下了林波兒的那份。

  於是弗雷拉覺得這樣就是個皆大歡喜的場面了,她抱了抱老多特,叮囑養父晚上早點兒睡,便也心滿意足的起身回房。

  荒廢了這麼多天,該是撿起書本的時候了。她的精靈教師一向嚴厲。

  拋開天賦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論,弗雷拉無疑是極為勤奮好學的。精靈的知識,往往讓帝國研究所的老學究們都感到深澀繁雜,她卻一直這麼順順當當學了下來,縱使對於精靈來說只是些皮毛,但其實在人類當中已經能做個不錯的典範了。

  聖火祭歸來後一周,弗雷拉完成了安卡制定的【幼生精靈煉金入門(1)】的課程,準備開始【幼生精靈煉金入門(2)】的學習。

  然而世事無常。就像波浪永遠起源於如鏡的海平面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09:42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1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五章 出發吧牧馬少女

  「大哥被貴族抓走了?」弗雷拉聽到這個消息後直覺就是不相信。她嚴謹刻板的兄長能在貴族面前犯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來人神情不像作假,弗雷拉只好匆匆放下一籃子馬草,將安卡方才給她的配方都藏好了,又將劉海往下扯了扯,便提著裙子跑去了前院。

  才到馬場入口,便看見自己一家子除了大哥,全都端端正正的跪在那兒。

  弗雷拉趕快上前跪了。

  才跪下,便聽老多特聲淚俱下的說道:「管家大人我說的都是真話哇!我家二姑娘一早就出去打馬草去了,公爵大人的草場那麼大,遠些的草料才好,小二為了讓公爵大人的馬匹能吃頓好的,常常跑去遠處好幾天都回不來的哇!再說我那大兒子……」

  管家掀了掀眼皮,撫著小鬍子道:「這不是來了麼。要說什麼去公爵大人面前說吧。」

  老多特回頭瞪了弗雷拉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弗雷拉唯唯諾諾的站起來,看見一邊林波兒對她別有深意的笑。

  她心下有點兒虛,又一頭霧水。一路上好幾次想要開口詢問卻被幾個幫傭瞪了回去。

  彎彎繞繞的進了間富麗堂皇的廳子,猛一抬頭便看到兩堆層層疊疊的蕾絲,弗雷拉瞬間便明白了。赫然是那四隻蕾絲中的兩隻組隊來尋仇了,

  「呀——啊——父親就是那個村婦不僅搶了我的東西,將我的臉打成這樣,還把我打暈了扔在野外她分明就是要我的命!!!」

  那日嬌滴滴紅彤彤的母馬在咆哮。弗雷拉很想扶一把額。

  不等她辯解,那邊便傳來「啪」的一聲響。

  一行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個有著漂亮扇子鬍的老頭兒將那個似乎是她女兒的姑娘一巴掌貫到了地上。

  「我不過去了邊陲之地四年,那個沒見識的蠢婦就把你們養成了這樣!!!你們兩個都是六歲學武,現在一個馬夫養的崽子都能欺負你們了!信口開河我先不追究,哪怕卻是真的,你們也丟盡了我將軍一脈的門臉!!!」

  現場頓時一片慌亂,另一位滿身蕾絲的少年也嚶嚶嚶啜泣了起來。主位上身穿大公袍,一臉和氣的老者連忙上前勸說。

  弗雷拉長這麼大第一次見著自家大公爵,自然一眨不眨的盯著看。如此一來顯然讓將軍家小姐感到了莫大的屈辱,她嚶嚀一聲便乾脆扯著嗓子嚎哭起來。

  將軍的臉更黑了,煩躁的揮了揮手,讓下人們將小姐少爺都帶下去。

  他回過頭來看著弗雷拉和剛剛被帶上來、還被反剪著雙手的門西勒,極致陰沉。

  「我將軍家養出來的再怎樣窩囊,也容不得幾個低賤的馬夫來欺到頭上!」他轉向大公爵說:

  「你家的僕人,你看著辦吧。」

  弗雷拉望望將軍的背影,又望望公爵大人已經收起笑意的臉,擯住了呼吸。

  「渥丹公爵家一向寬帶下人。懷特管家,將這兩人賣了也就算了吧。」大公爵說。

  ——————————————————————————————————————

  弗雷拉煩躁的把厚劉海整個掀開,雙手支著臉盯著桌上的地圖。她現在還覺得這徹頭徹尾就是一齣連小弟丁克都不會捧場的無聊鬧劇。但她也明白,擺在她面前的,僅有的兩個選擇,都不輕鬆。

  一,順理成章的被大公爵府賣去市場,再輾轉到一個未知的主人家。

  二,儘早打點包袱跑路。

  大公爵說得不錯,渥丹家族善待下人的好名聲那是實實在在的。老多特也是勤勤懇懇的為大公爵賣了大半輩子的命,兄妹倆又確實沒犯什麼事兒,公爵便吩咐管家可以讓他們繳了些錢自己離開。

  弗雷拉滿心不願意安分守己的被賣走,她覺得這其中有太多環節足夠那些蕾絲們做手做腳了,況且今天露面的只有兩隻蕾絲,還有兩隻,恐怕是更隱忍更蔫壞的,他們兄妹倆前途堪憂。

  與門西勒一合計,他們就決定還是自己跑路的好。

  然而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僅憑他們兩個。

  「要不……去找刺鳥?」

  見門西勒抿著唇並不答應,弗雷拉也就不再提。她茫然的盯著地圖上那些彎彎繞繞,心裡想著還得去跟安卡道個別。

  「去浮空城。」

  「……什麼?」

  「浮空城。」門西勒將地圖折起來收好,「這種生活……」

  他沒說下去,但弗雷拉知道他想說什麼。

  這種被隨意打罵遷怒買賣的僕役生活,她也受夠了。……受一次,也就夠了。

  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如此鮮明的看到了「僕役」這樣的標簽。也是第一次,如此急切的想要甩掉這個標簽。

  ————————————————————————————————————

  浮空城是這個大陸的奇跡。是被幾乎所有年輕人嚮往的的地方。

  它的原身是是幾座大小錯落的山嶺山峰,被城主以萬鈞神力從地表處切下,再翻轉過來,紋絲不動的懸浮於半空中。

  它謎一樣的來歷,它近乎奇跡的懸浮,它絕對繁榮的經濟,它以短短二十年便位列一方的強勢,以及它獨立於任何信仰的傲然,足夠激起任何年輕人的狂熱。

  從來不曾現身過的浮空城主將浮空城移動至邊陲之地中央的上空,並廣納賢士——凡是能夠達到浮空城正下方的的人,都能夠通過光道直接進城。

  「浮空城?」精靈皺眉,「你知道邊陲之地有多可怕麼。」

  「知道。很可怕很可怕吧。」弗雷拉正心花怒放的翻看著精靈老師給她的儲納戒指。那空間約莫有一個包袱那麼大,這樣她就可以多帶一個包袱了,可以將陪伴了她許多年的,養父製作的木頭鴿子帶上!

  精靈不滿的嘖了一聲,修長的手指看似漫不經心的敲著眼前的樹樁子,那越來越深越來越多的坑洞終於讓弗雷拉寒毛直立的停下手中的活計,正襟危坐。

  精靈停下手中暴行,說:「你們的國家,叫做——紅方帝國?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部署在與邊陲之地的交界處,僅僅為了堤防那處的惡獸。而要達到浮空城的正下方,必須到達邊陲之地的中心——你可是覺得你們兩個沒有任何武技魔法,連異眼都不能夠好好使用的普通人能強過數十萬的大軍?」

  「這不可能。」弗雷拉有些喪氣,「但我不想被隨便賣掉。」一千一萬個不想。

  「況且,」她說著又輕鬆起來,「從雷霆山脈到邊陲之地,要穿過大半個紅方國呢,一路走著走著,或許就變強了,或許就不用變強了。」

  安卡梅洛斯看著眼前把整個劉海梳上去,在腦後紮了個馬尾辮的牧馬姑娘,有些愣神。

  半晌,他說:「這個耳墜子不錯。聖火祭上買的?」

  她有些緊張,支吾道:「唔。那天晚上瞧著好看,和人交換的。」 一邊偷偷瞄他的臉色。

  他卻有些心不在焉,看著別處,只是點點頭。

  又沉默了一陣,他突然開口:「感謝自然女神的恩惠吧,父親早就有遣我去拜訪邊陲之地一名故人的意思。我便回去告知父親一聲,隨你們一起吧。」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不過看了看弗雷拉驚喜到說不出話的樣子,終究沒有再說。

  「我有印象,是為了你上次所說,精靈之泉出現迷障的事情麼?」

  「嗯。恰好此事也是宜早不宜遲,那麼明天,傭兵之城見。」

  ——————————————————————————————-————

  既然要同尊貴的精靈少主同行,那些糾糾纏纏的真相自然要大一個白。門西勒聽完弗雷拉的全盤托出,怒不可遏。當天晚上便拍了桌子甩了門不說,臉色一直維持黑沉狀態變化無能,第二天與家人話別時依舊沉鬱,弄得老多特加倍的擔憂與感傷。

  做了馬房總管這麼些年,養的兒女們不是勤勞肯幹就是左右逢源,老多特一家倒是過得相對滋潤,兩人份的買賣銀錢還是拿得很乾脆的。於是懷特總管也就乾脆的放了兄妹倆離開,也做足人情的叮囑了兩句。

  林波兒藉口神傷過度身體不適沒有前來,小弟丁克與養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堪比哭喪,薇莎米亞也腫了兩隻眼睛,倒讓弗雷拉好生感動。老多特把身上的口袋翻了個遍,掏出所有的銅幣銀幣外加幾顆糖,一股腦兒全塞給了弗雷拉。

  精靈的事情,浮空城的事情,兄妹倆都十分默契的沒有告訴家人。只說門西勒近年認識了鄰近城市的一些生意人,兩人過去做做生意,等過了風頭再回來。

  弗雷拉一直掀著簾子望。直到馬車拐了一個彎,徹底的看不見了,才悶悶不樂的坐回車廂,默數著自己的行李。

  自己的小金庫,精靈的煉金教材,精靈的體術教材,小坩堝,零零散散的器皿,以及老多特親手刻的木頭鴿子,放在安卡給的儲納戒指中。幾套換洗的衣物,大概夠一個星期的乾糧,隨身用的銅幣,包在包袱裡。一把黑鐵傭兵短劍掛在腰間,幾瓶她自己琢磨出來、被安卡稱為「末流之物」的迷藥麻藥藏在袖子裡。這便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她用力看了對坐的兄長一眼,似乎這樣就能汲取些對方身上的堅定。

  願或不願,都在前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09:50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1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六章 魔法靠餓最真理

  「這是黎米尼絲,被自然女神眷顧的精靈法師。」安卡梅洛斯介紹道。

  弗雷拉知道,向來吝嗇於誇獎的安卡會這麼說,那眼前這位美得會發光的女精靈便一定是精靈族中極具魔法天賦的新星。她熱情的打了招呼,對方也矜持的笑著回應了。門西勒卻是始終沉著臉,只是點了點頭。

  他既然狠得下心對親愛的妹妹擺架子,也必定壯得了膽給高貴的精靈看臉色。弗雷拉這麼想著,心有戚戚。

  兄妹二人擔心那幾隻貴族家的蕾絲們會再行莫名其妙的報復之事,便提議先加緊趕路,越過傭兵之城一路東行,專找小鎮子落腳。

  精靈們沒有異議。

  在中大陸上,紅方帝國西止雷霆山脈,東南臨海,疆土遼闊水系發達。東北毗鄰素有惡名的邊陲之地有些不盡如人意,但這無疑也是一塊絕佳的屏障。畢竟隨隨便便一顆人心都比獸心難測許多。

  比起全由海島組成的繆加國、獸人聚居的比蒙之嶺,紅方國絕對稱得上國力無雙盛世太平,更枉論其他小國。唯一能與紅方國相抗的,便是邊陲之地彼方,傳說一個叫做無爭的國家。有著邊陲之地為阻隔,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無緣得見無爭國人,但聽說該國的商人行遍各個大陸,年年都會攜帶珍奇之物與紅方皇室交易,他們樂於交友,脾氣平和,就如同無爭這個國名一般,算得上是個好鄰居。

  紅方國的強盛能夠體現在疆土的每一處。比如每個小鎮,都有頗具規模的的圖書館,供公民們隨意翻閱。

  閒話不說,至此,主角光環絲毫未顯的主角,正被精靈導師施下了隱形與靜音的複合禁錮結界,縮手縮腳的萎頓在這個叫做寶石鎮的圖書館中。

  是的。此時圖書館已然空無一人。安卡梅洛斯每天清晨將睡得近乎破相的弗雷拉提來此處,扔下一天的食物與水,再從各個書櫃中挑挑揀揀扔下數本書籍,便拍拍手同美麗的精靈姑娘去辦公事了。稍微有些愛幼之心尚未泯滅的門西勒也只是在第一天神色複雜的看了精靈一眼,後一言不發的往那摞書籍上又加了兩本,《堪破人心——教你識辨天下人》與《初級防狼體術》,也施施然走了。

  弗雷拉:「TAT!」人家不像精靈這種文藝的生物飲花露食花粉汲取自然精華啊!人家吃的全是五穀雜物只給進不給出怎麼可以啊!!!

  所幸牧馬姑娘對書籍有著不一般的熱愛,身板兒也較一般的姑娘強壯些,她乾脆將畢生的熱情都投入那些書籍當中,只在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潤唇果腹。這樣幾天下來,她瘦了兩圈。

  如花的生長發育期卻不能夠好好補充營養!弗雷拉低頭看了看胸前,很是苦惱。

  她摁了摁有些跳痛的腦袋,伸手掰下一塊硬麵包,正打算往嘴裡塞。

  「!!!」有一股微細的暖流正在撞擊她的心臟。

  被被被餓得血崩了是嗎嗎嗎弗雷拉有些崩潰的胡思亂想。這麼一耽擱,噴香的硬麵包又僵直的戳在鼻子正下方,她的肚子猛的一聲叫,饑餓感更加強烈了。

  啪。

  衝開了。

  一瞬間弗雷拉以為自己身置幻境。四周無數銀白色的光點似乎有自主意識般的上下飛躍,並細聲細氣的說了些什麼,可惜她聽不懂。同時她也看到了這幾日讓她肝腸寸斷的禁錮結界,是一張銀白色的,用華麗的手法編織的網。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搭上那網,感到手指尖有輕微的衝撞感,也似懂非懂的將網上流動的光點吸納入體。

  這樣,似乎能夠漸漸的有些飽腹感?

  弗雷拉嘗到了甜頭,漸漸便將整個手掌印了上去,最後乾脆整個人歪歪斜斜的靠著。

  一把年紀的館長如同往日一樣,並沒有注意到整個角落。夕陽西下,沉重的館門被關上的一剎那,那個昏暗的角落中傳來「啵」的一聲。

  一個破了碩大個洞的半透明的光罩閃現,飛快的沒入突然現身的少女體內。

  而將禁錮結界當成美食吃掉了的牧馬姑娘,依舊在她追逐烤小魚的美夢中徜徉。

  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精靈的懷抱中起起落落。視線剛掃上精靈優美的下頜,她的臉就瞬間煮開了。於是她趕快將注意力放在一晃而過的三腳路燈上。

  「醒了?」

  「唔。你你說的沒錯我醒了。」

  精靈看著懷中的人一下子繃緊了肩膀,笑了笑說:「這幾天是我疏忽了。想不到把你餓得連結界都能吃下。」

  「啊對對就是我吃的。」

  弗雷拉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話一出口頓時就想掐死自己。

  精靈悶笑一聲,也不再說什麼。

  弗雷拉偷偷瞄著精靈的側臉,覺得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看的生物了。

  ——————————————————————————————————

  「魔法是餓出來的?」黎米尼絲的臉色很古怪。人類中的確不少人在出生時並非魔力體質,到後來才覺醒。而其中也不是沒出過天賦卓越、成就不菲的大師,因此正規些的學校都會定時定期的請法師來給學生們做導引。

  ——但那個「後來」,通常指的卻是八歲之前。

  之前只有聽聞有人十二歲覺醒的,而弗雷拉跟他們比起來,著實是一把年紀了。不過就算如此……

  黎米尼絲轉念一想,又笑了笑,沒再發問。

  門西勒剛從武師館回來,見著弗雷拉也不免有些驚訝。他詳細的問了問自家妹妹當時的情狀,便安慰道:「別太放在心上,這點兒資質,和完全沒有也無甚區別。」

  弗雷拉:「……」

  魔力的資質,一般是從兩個方面來評價的。一是魔脈的寬度,二是與元素的親和力,也就是吸收外界元素的速度。

  魔力覺醒者,會在覺醒的一瞬間將周身複雜的血管,以奇異的規律合併重組為結構相對簡單的魔脈。之後的修煉,便是汲取周身元素一點一點淬煉魔脈,將肉體盡可能高的元素化。因此認為魔法師大多風吹就倒是不對的,法師們的確沒有戰士們虯結的肌肉,但修煉到極致的法師卻是能夠在面對物理攻擊時將周身散為元素,又瞬間在另一處重組。

  魔脈的寬度直接決定了魔法修煉者起點的高低。

  而弗雷拉,經精靈專業檢測,魔脈根本未有形成。也就是說,她周身原先有哪些血管子,現在依舊。

  而元素親和力……「那麼薄的結界,一隻雞堅持不懈啄個一天估計也能啄出個窟窿,你卻足足吸收了大半個晚上。」安卡語。

  弗雷拉有些沮喪。但她很快便把這份不快拋在腦後了,畢竟在她的自我定義中,魔法從來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一條路線。她還是喜歡琢磨些小煉金小咒術等精神層次的古怪東西,對於跟著兄長練習武技、跟著精靈練習體術她也一直樂在其中。

  倒是覺醒了魔力,以後就能更挨餓些。對此她還是滿意的。

  ————————————————————————————————————

  那天之後,安卡梅洛斯倒是沒有再將弗雷拉關在圖書館強迫學習了。牧馬姑娘得以在夜深人靜之時怪笑著實踐她的煉金術,白天則是跟著兄長大人去武師館。

  自小開始練習精靈體術的牧馬姑娘很能打。雖然終究比不上一身怪力的門西勒,但也讓武師館的一眾莽漢們十分興奮。

  這年頭要找個抗打又賞心悅目(?)的好對手不容易啊!這厚劉海的姑娘雖然看不到真顏,總是個軟軟的姑娘嘛!

  在確認了這個姑娘「打不壞」屬性之後,便幾乎人人都樂意找她對練。使得弗雷拉新學來的招式都還沒有空餘施在忠誠的木人朋友身上,就要施在左右亂竄還會反擊的莽漢們身上了。雖然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免不了,但進步卻是飛速。

  弗雷拉橫臂擋住砍向肩頭的手刀,腳步迅速一錯就要切身一個肘擊,卻也被對方格擋下來。她忙以掌截住來勢洶洶的一拳,突然心思電轉,左手凝了一股細細的魔力悄然打向對方膝蓋。趁著對方一滯足,瞬息之間她手撐對方拳頭而上,修長的小腿分別靠打住對方頸側,腰部使力一個大弓——

  一片掌聲中弗雷拉順著反作用力一個空翻立地。看著對手龐大的身軀趴伏在地上,笑得靦腆而純良。

  看在門西勒眼中就是加倍的蔫壞。

  「多特家兄妹!外面有人找。」一個約有十二三歲滿臉雀斑的小戰士紅著臉來叫。

  往外一看,館內一片驚呼口哨聲。

  只見兩隻精靈戴著好看的帽子,直直的站在那兒簡直就像一幅畫。

  弗雷拉忙跑出去問怎麼啦。

  安卡說:「出發吧?」

  無人異議。在小鎮幾日,兄妹倆忙著利用所有資源充實自己,精靈們忙著辦人類不能參與的重大要事。現在精靈完事兒了,旅程也要繼續了。

  弗雷拉有些不捨的告別了武師館眾人,轉了轉眼珠子,終究沒把她在比試中做過好幾次手腳、用魔法阻礙人的事兒說出來。

  形象大事高過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0:10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1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七章 彭基才是真萌物

  弗雷拉很開心。

  半月過去,她發覺自己那欲語還休的廢柴魔法其實相當好用。哪怕她現在並沒有掌握任何一種魔技,她也能夠簡單的發出凝實的魔力球來打水鳥,打兔子,打兄長。

  精靈們依舊在忙人類所不能承受的大事,常常不見蹤影。但八年累積下來的教學慣性倒讓安卡沒有將學生扔在一邊,依然時不時提點提點,向弗雷拉傳授著幼生精靈的各種必備常識。加之弗雷拉經過蕾絲們的刺激,學習技能被主觀提升了好幾個等級,如今她閱讀起精靈語,已經很熟練了。

  「安卡殿下,這是精靈的秘傳。」黎米尼絲已經不止一次,當著兄妹倆的面表達不滿了。

  門西勒依舊面無表情,弗雷拉依舊笑嘻嘻。

  八年以來,弗雷拉能夠憑藉各種沒下限的撒嬌耍賴說服安卡教她體術教她咒術教她煉金術,雖然也有王子殿下「人類村姑算什麼沒關係當個寵物養」的思想起作用,她自身下的功夫也是極多的。

  幾句話就想讓她知難而退?太低估她的臉皮厚度了。

  安卡有意無意的瞟了弗雷拉一眼,笑道:「明日就要進入蘑菇林了。名字取得好笑,你們卻不能大意。」

  弗雷拉知道這話是說給兩個人類聽的,趕忙詢問其中詳細。

  安卡說:「說來,蘑菇林其實是個了不起的地方。據傳在上古時期,現今中大陸的人類都是自蘑菇林起源的。數千年過去,歷經各種翻天覆地的變化,蘑菇林的面積雖然只剩下當初的十分之一,但依舊有你們公爵家馬場的百倍。」

  「歷代君主都有約定,凡事紛爭均不得牽扯蘑菇林。人類貪婪是本性,他們如此守約,不過是因為蘑菇林中至今都有些遠古的力量在威懾著罷了。」黎米尼絲說。

  貪婪的人類一個依舊面無表情,一個依舊笑嘻嘻。

  「不過這卻是你們逃開這場不大不小的麻煩的好選擇。」安卡笑道,「說來,蘑菇林中還有一個自給自足的小村落,是遠古遺民的血脈,我曾經探訪過一次。」

  弗雷拉腦中立刻浮現頭髮虯結身披獸皮下頜突出的雄壯的原始人形象。

  「早些休息吧。弗雷拉,今晚把熒光藥劑配二十份出來。」

  弗雷拉:「……」配完二十份還早休息個鬼啊!!!

  ——————————————————————————————————————

  頂著兩隻黑眼圈半死不活的弗雷拉跟著兄長游魂似的走著,下巴額頭撞上後者共計二十二次。

  當光線全部被主幹光滑而高達、樹冠扁平的巨樹所遮擋時,安卡梅洛斯拿出了黑眼圈之熒光藥劑,人手一支的分發。

  安卡示意大家將藥劑塞子拔開。黎米尼絲自然照做,門西勒不置可否,並伸手協助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家小妹。

  當大至小馬駒,小至馬蹄子的各色蘑菇蹦蹦跳跳一派祥和的出現在他們四周的時候,弗雷拉徹底的醒了。

  興許是熒光藥劑有什麼吸引它們的地方,越來越多大小不一的蘑菇從樹背後探出半個菌蓋,然後歡歡喜喜的蹦出來。大部分蘑菇都是藍色或橘黃色的,周圍一下子斑斕起來。

  「活著的蘑菇!」弗雷拉高興得轉來轉去,踮著腳往蘑菇多的地方挪,眯著眼享受蘑菇們軟綿綿的撞到她腿上。

  「馬場上你見著的那些不會動的蘑菇,卻也是活的。」門西勒指出。

  安卡眼神柔和了些,「看。」他稍微傾斜手中的藥劑管,濃稠的、微微綠色的熒光劑啪嘰一聲,滴在了一隻蘑菇的菌蓋(頭頂?)上。

  「嗦嗦嗦嗦>V<!!」被滴上熒光劑的蘑菇歡天喜地搖頭晃腦的向同伴們炫耀自己腦門子上那一攤藥劑。

  弗雷拉只覺得自己肝都顫了。她細心選了一隻菌蓋最圓的蘑菇,將熒光劑斜著倒下一滴。眼看著要落到那蘑菇上,旁邊卻猛地跳起一隻大了兩倍的蘑菇,將圓蘑菇硬生生的擠開了。

  啪嘰。

  大蘑菇得意洋洋,還特地在圓蘑菇前頭扭了扭。

  圓蘑菇顯然十萬分的傷心。它躡躡的往後蹦了兩步,就要走開。弗雷拉急忙幾步向前,不由分說將圓蘑菇一把抱在膝頭,將一整管熒光劑全都到了下去。

  「嗦——!」

  離近了才看到,蘑菇們的菌蓋上都有兩隻小小圓圓的眼睛。圓蘑菇現在整個菌蓋都熒熒發著光,

  兩隻綠豆眼睛笑的都眯了起來,還跳起用菌蓋蹭了下弗雷拉的腮幫子,弄得她的臉側也開始熒熒。

  看她大方,蘑菇們都爭先恐後的朝這裡擠來。弗雷拉傻眼了,她萬分尷尬的揮舞著手中空空的藥劑管想要解釋,卻又著實捨不得這些蘑菇走開。

  「喏。」門西勒將自己未動的藥劑管遞過來,無所謂的聳肩。

  弗雷拉也不客氣,歡呼著擁抱了自家兄長,接過藥劑管,這次卻是公平的一滴一滴分配著。

  那邊黎米尼絲的熒光劑也用完了,安卡直接又遞給了她六支。她剛剛歡欣起來,抬眼向人類那兒一掃,卻見安卡朝著他們走去。

  「要這麼玩。」精靈說著,拿出了所有藥劑,相互鐺鐺敲了幾下,便朝著弗雷拉一撒手。

  十支藥劑管子的軟木塞都被拔開,口朝下高低遠近的懸在弗雷拉周圍,時快時慢的滴出熒光劑,頓時引來大批蘑菇爭搶。大些的蘑菇跳起來撞著了管子,那管子還會自己翻個個兒。

  弗雷拉看看周圍一圈擠擠挨挨的蘑菇牆,再看看抱著雙臂微笑的精靈,訥訥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覺得即便在陰暗的森林中,他的金髮依舊燦爛過陽光。

  ————————————————————————————————————

  「它們叫做彭基。是很古老有趣的生物。」

  最終,蘑菇彭基們歡送了給它們帶來熒光劑的客人。那隻被淋滿了腦袋的彭基一蹦一跳的送了很遠,弗雷拉走了很久再回頭,還隱約能看到那一團熒光。

  彭基這種生物大概天生就有種親和力,面癱․門西勒都矮下身子彈了彈其中一隻的腦袋。只是黎米尼絲看起來興致不太高,始終不發一言的走在最前端,砍樹拔草毫不手軟。

  弗雷拉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安卡梅洛斯一眼,復低下頭。

  ————————————————————————————————————

  蘑菇林有一個小巧的名字,但著實十分廣袤。弗雷拉一行露宿了三個晚上,總算得到了個好消息:帶路並且能飛的安卡梅洛斯殿下看到了前方樹林有炊煙升起,再將就一晚,明晚便肯定能夠到達遺民的村落了。

  惡劣的環境能將人心中的負面情緒放大,精靈大概也不能倖免。與彭基們道別後,三日下來,黎米尼絲對待兄妹倆的態度可以說是每況愈下,與最初矜持但還算禮貌的表像差距甚遠。

  在弗雷拉看來,兩隻精靈均是活了數百年的老怪物,縱使因為安卡所說的什麼「傳承」不曾進行的原因力量尚未成熟,在大陸一般的地方也是能夠橫著走走看的。因此這一路來,她難免茫然,卻不曾很擔心過自身的安危。

  黎米尼絲顯然也覺得自己與那兩個人類完全不是一路。第一天露宿時,只因為弗雷拉將篝火的煙氣扇了些許去她那邊,她便冷下臉來,當場向安卡提出與人類分道揚鑣的事兒來。

  第二天,安卡引來一隻三尾獾說讓弗雷拉練上一練,卻很快被黎米尼絲用燃燒彈燒死了,還順帶濺了些火星照顧弗雷拉的頭髮。弗雷拉並未多做糾纏,倒是黎米尼絲心理煩悶,臉色活像人埋了沒死。

  第三天,黎米尼絲壓根就不樂意與兩個人類進行任何的互動了,仿佛看多他們就會丟掉精靈高貴的血脈。但她與安卡的交談卻從沒少過,言辭中間頗多冷槍暗箭,安卡悉數輕描淡寫化了過去。黎米尼絲得不到附和,心裡便愈發煩悶,一整天的臉色都活像人死了沒埋。

  第四日晚上。弗雷拉正與自家兄長一起烤火,並不時留意手上的格擋拆解來迎合兄長虐己虐人的癖好。只見黎米尼絲敏捷的將杖頭朝向森林的一處,手中已有一個燃燒彈蓄勢待發。

  弗雷拉也戒備起來。雖說自己並沒有聽到什麼動靜,但看著安卡也警惕起來的模樣,跟著做總是沒錯的。

  「那邊是哪位朋友?」安卡揚聲發問。

  那人不答,靠近的腳步卻從未不曾停止。

  草葉搖響的動靜很大。顯然那人並未做什麼防備。

  待那人終於走出來,弗雷拉一看,嘖。

  人間處處有絕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0:2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9 10:41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八章 我有一個布娃娃

  弗雷拉小時候審美觀扭曲得厲害,覺得老多特那張能當她爺爺的菊花兒臉十分好看,便看不上隔壁負責挑水的大叔;等大了些知道愛美了覺得林波兒漂亮,便看不上自己這張臉皮;剛知道盯著小男生看了,不等她好好發掘自家大哥的英挺,少精靈王就施施然出現閃瞎了她的眼。從此她的審美線就一直停留在安卡殿下的絕對高度,因此對刺鳥之類的俊俏好少年便不以為然。

  雖說至今無人能夠越過安卡那張臉在她心中的至高地位,但她一直是十分友好博愛的。平時省下來的銅子兒,她常常拿去托花匠二婆婆買些印有各種俊俏少中青的圖報。

  眼前這人,簡直就像從那些彩圖中活生生走出來的一般。

  哪怕是想要將他上下祖墳都刨個乾淨的仇家,也沒法摸著良心說一句他不好看。

  那人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你們是去布爾村的?」

  安卡頜首。

  「那便一起走吧。我離家數年,已忘了路了。」

  說罷便走到一邊坐下闔眼,泰然得不能再泰然。

  四人面面相覷。

  安卡上下掃了那人幾眼,眉頭有些緊,卻最終沒有說什麼。

  一夜無話。

  ——————————————————————————————————————

  次日上路,發現那人話並不多。交談間只是知道了他叫拜安蒂洛法,是古語中太陽之花的意思,他離村數年,現在對村中情況一無所知。

  弗雷拉聽著這個名字就渾身一過電。在她的世界觀中,有閒情逸致取個這麼百轉千回的名字來為難自己舌頭的種族,都是如同精靈這般活得又久又閑的文藝種族。她實在無法將頭髮虯結身披獸皮下頜突出的遠古壯士們與精靈聯繫到一起,或者與一條優雅婉轉的舌頭聯繫到一起。

  不過,弗雷拉想,他那一頭淡暖紅色微卷短髮,挺有些太陽之花的味道。

  將近傍晚,一行人到達了目的地。很難想像這樣茂盛到不見陽光的樹林之中居然有這麼一片不小的臨水空地。他們放慢了腳步前行,首先見到的卻是一群在玩樂的孩子。

  遠遠的,就聽到孩子們在唱:

  「我-有一個布娃娃

   朝霞晚霞是它的髮

   它-是最美的一個啦

   我要把最好的都給它

   有一天我們吵了架

   它-就離家不見啦

   想它擔心它迷了路

   什-麼時候才回家」

  「誒,小心些。」弗雷拉伸手扶住似乎被卵石絆到的拜安蒂洛法。

  「謝謝。」對方疏離有禮的道了謝。

  安卡朝眾人點點頭,走上前問道:「這裡可是布爾村?」

  孩子們停下了玩耍,有些警惕的望著他們,但並不顯得害怕。其中一個看起來大一些的上前一步說:「這裡是布爾村。你們是過路的旅人?」

  「是的,」安卡答,「我是中大陸精靈一族的安卡梅洛斯,百年之前曾與父王一起拜見過圖拉村長,此次叨擾村長,也是為了一樣的事。」

  那孩子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轉身點了幾個名字,便有兩個孩子往村子的方向跑去報信。他行了一個古怪的傾身禮,一板一眼的說道:「我叫贊特拉迪力加,叫我迪力就好。貴客請跟我來。」

  一路上,弗雷拉好奇的打量著幾個孩子。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種壯士形象,起碼這裡的孩子都長得頗為纖細。也挺有意思,一個個都喜歡裝老成,弗雷拉經常和一雙同樣裝滿好奇的眼睛對上,對方卻總是做賊似的迅速移開目光。

  一段路並不長。到了村口,已經有好些人在那兒迎接了。

  弗雷拉回身,古怪的看了看拜安蒂洛法。

  昨天安卡的打量,估計也是覺得新加入的同伴與此處的遠古遺族並不相像吧!大體來說,遺民與外面的人類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細看下來還是很明顯的:布爾村的村民都是一副纖細的身板,與精靈相似,卻矮小許多;皮膚比起正常人略顯蒼白而乾燥,這裡的人看著年齡並不很大,眼角的笑紋卻十分明顯;此處人人都有一對眼角微垂的桃花眼,再加上笑紋,顯得很有親和力。

  回想拜安蒂洛法高大的身板,麥色的皮膚,還有顯得傲氣的眼廓。更別提他全身上下最生動的一頭亮色毛。

  弗雷拉的小眼神太露骨,被打量的人忍無可忍一個眼刀子飛來,卻換得一個毫無廉恥之心、弧度完美標準的矜持的微笑。

  ——————————————————————————————————————

  這邊,精靈與遺民已經相互寒暄完畢。那個叫做圖拉的村長長得十分乾癟智慧,鬚髮盡白,很符合弗雷拉心目中村長的形象,因此弗雷拉對他好感滿滿。

  圖拉村長將一行人引去住所,說是先洗漱一下,馬上就有招待晚宴。

  布爾村人口不多,面積卻很大。從眾人的住所到村長家有挺長一段路,引路的迪力便向眾人大致介紹了下布爾村的情況。弗雷拉十分捧場的問東問西,漸漸的,小迪力也終於露出些孩子模樣,話也多了起來。

  「你說原本的布爾村是現在的五倍大?」

  「那是。就在一百多年前還是這麼大的。後來我們村的人越來越少,不少人都搬了出去,空下來的地方就都荒蕪了。」

  「哇。這麼大的面積,你們也不養些馬來騎?」牧馬姑娘盡職盡責的問。

  「我們有煉金師大人留下的傳送陣!」迪力滿臉驕傲,「布爾村一直就是東集市,西農田,南議事,北學院的結構,有著上古傳承的煉金師大人們數千年來一直維護著我們的傳送陣!」

  弗雷拉眼睛亮了:「煉金師大人就住在村內嗎?」

  「不,」迪力像是被戳破的氣球,「最後一位能造出傳送陣的煉金師大人,幾十年前去世了。」

  「唔。真是讓人難過。」弗雷拉說著,不經意瞟了一眼旁邊又一個趔趄的拜安蒂洛法。

  弗雷拉與迪力相談甚歡。她這才知道,幾千年下來,外面的人類更加注重魔法的運用,卻完全將煉金術從生活中剝離,弱化為了實驗室中的研究。而遠古遺民們卻遵循著古老的習慣,生活中處處倚靠煉金術。說著,迪力便從兜裡掏出不少奇巧的玩意兒,有媽媽編織的叫做「爬山不求人」的黏附性手套,有爺爺錘煉的叫做「我最好吃」的磁力釣鉤,還有他自己做的掌心大的小水槍,據說能比其他孩子們的水槍射得更高更遠。

  「它叫做射得給力。」迪力說。

  村南議事廳到了。弗雷拉與迪力相約第二天去他們家看看別的煉金製品,依依惜別。

  對於弗雷拉而言,在露宿三天之後,在烤肉烤肉烤肉之後,這樣的晚宴簡直不能再好吃了。門西勒依舊板著一張臉,但下口的速度也明顯提升,弗雷拉轉頭,還看到了兄長大人的嘴角帶有來不及擦去的醬汁。

  精靈們倒是一如既往的矜持。弗雷拉想著他們自小便只有花粉和露珠滋潤的腸胃,不知是該感到深深地佩服還是深深的憐憫。

  酒足飯飽,圖拉村長斟酌著說:「殿下提的那件物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大約七十年前,煉金塔中的那位去世,臨終之前將那物寄給了邊陲之地那人,並約定五年後歸還布爾村。但我們卻從未收到過來自邊陲之地的音訊。」

  黎米尼絲急道:「圖拉村長,不能發信要回麼?」

  圖拉苦笑道:「其實認真說來,那東西也不是我們布爾村的,最多只算是那位煉金師大人的所有物罷了。後來因為那物實在好用,大人也好心,才這麼一直讓我們村用著。既然如今那位大人已經走了,我們也不好擅自要回。」

  黎米尼絲還待說什麼,卻見拜安蒂洛法猛地站起,椅子腿兒在地上劃出極為尖銳的聲響。他低著頭,對眾人的注視恍若未覺,突然跑了出去。

  安卡略使了個眼色,黎米尼絲便一點頭跟了出去。

  弗雷拉用肘撞了下兄長:「我們也去看看?」

  門西勒不由分說叉起一條魚就堵了上去:「吃你的飯。」

  「唔唔唔。」幾口吧唧吧唧吞下去,弗雷拉搖頭晃腦的說:「我打賭,肯定與那位煉金師大人有關。」

  門西勒再叉起一條魚堵上:「說了吃你的飯。」

  「唔。咳咳咳。」

  精靈眉眼彎彎的看過來,弗雷拉的臉頓時又紅又紫。

  ——————————————————————————————————————

  一會兒,黎米尼絲回來了。她也並不避諱,當著眾人道:「拜安蒂洛法去了北面的煉金塔,正在破壞那兒的結界呢。」

  眾人都看向圖拉村長。圖拉眉頭緊皺。

  「此人與我們昨天才相遇,稱自己是布爾村的村民,只是歸家來的。」安卡說,「煉金塔想必是村中重要的建築,村長可是希望我們去阻攔他?」

  圖拉臉色更是難看。他沉默了會兒,歎口氣,揮揮手讓侍者們都下去了,才道:「不瞞殿下,布爾村現在處於一個挺尷尬的境況。殿下若是願意相助,我們便向著煉金塔,邊走邊說罷。」

  「村長先請。」

  弗雷拉他們也順勢跟上。只聽村長猶豫片刻,終究說道:「縱使知道這是對煉金師大人的萬般不敬,我們現在,倒是希望能破開那結界,進得塔裡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0:31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九章 煉金塔中好物多

  「殿下也看到了,自遠古開始,這塊聚居地的便一直是東集市,西農田,南議事,北學院,中間是居民的構造。在外面的城市看來十分沒道理,可加上了各個大小傳送陣,卻使生活十分的方便。煉金之物,都是需要定期修護的,大致就是替換磨損的部件,潤滑關節,重整結構等等。傳送陣的修護因為不曾涉及磨損潤滑,長期用下來只會發生結構的扭曲罷了,這樣的修護對於煉金大師而言是十分簡單的。」

  「然而布爾村世世代代避世在此,幾乎不曾與外界交流。走出去的人家,也沒再回來過。」圖拉村長長長的歎了口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以煉金術為傲的我們,也只能煉出一些日常的物什,再沒有人能弄清楚傳送陣的結構了。多虧布爾村還算有些名氣,不少煉金大師被我們遠古一脈的煉金傳承吸引而來,定居此處,我們便拜託那些大師們幫助我們修護傳送陣。」

  「七十年前去世的那位大人,據我爺爺所說,是十分了不得的煉金大師。他天資卓絕,卻待人寬和,甚至好長一段時間擔負了布爾村的幼教任務。他不僅是幫助我們修護了傳送陣,還改進了它們,使得它們運轉更加穩定,也不容易被外界的力量損壞。可是自從他去世以來,再沒有煉金大師來過此處。七十年過去,幾個小型傳送陣已經到了極限,發生了幾次使人身手分離甚至不知所蹤的可怕事情。這幾年來,又有幾家搬離了村莊。我們已經圍住了所有的傳送陣禁制村民們使用。方才,我們也不敢讓貴客們再使用傳送陣。」

  「現在的布爾村,無論人力物力,都沒有可能進行一次大的改建了!若是傳送陣徹底失效,村中的生活必然無法繼續。」圖拉村長有些狼狽的說:「我們不想離開這塊傳承了數千年的土地。便只能自私的企盼煉金塔裡封存了修護傳送陣的方法,好讓我們……」說罷,又是重重一聲歎。

  弗雷拉聽得皺眉。心說真是個依賴性極強的種族,若傳送陣果真這麼攸關生存,他們也居然放得下心將這修護任務託付給外人數百年之久!正因為這份依賴與不進取,他們才會堅持在這裡過著並不便利的、與世隔絕的生活吧。

  圖拉村長紅著臉懇求安卡能夠幫助破除結界,最好能夠幫助消除禁制。安卡笑著說一定盡力。

  ——————————————————————————————————————

  有結界的籠罩,除了弗雷拉,眾人看不見傳說中煉金塔的真實模樣。弗雷拉也樂得不吭聲,隨著大流沉默地看著拜安蒂洛法在那兒一下一下的擊打著。

  拜安蒂洛法看起來是一名戰士。還是一名走怪力路線的戰士,弗雷拉瞄了旁邊的兄長一眼。

  對於眾人的到來,拜安蒂洛法沒有什麼反應,依舊一下一下的擊打著結界,在半空中散出道道水紋。就連黎米尼絲的加入也並沒有遭到他的拒絕,只是無形之中,他使出的力卻是更大了。

  安卡一直笑著觀看,並不出聲。時間漸漸過去,弗雷拉一開始抱著「雖然看不懂但是很厲害的樣子」的心思欣賞前方兩人的武技魔技,現在卻眼皮下拉欲睡無能。

  所以前方兩人都是真壯士……

  精靈似乎也終於看不下去了,道:「黎米尼絲,回來。」

  黎米尼絲聽令後退,拜安蒂洛法也退開些許,有些警惕的看著這邊。

  安卡不以為意,只是伸手揮了揮,嘴裡念著幾句什麼。

  於是,結界突然顯形,並如同口水泡泡一般的,破了。

  「=口=!」弗雷拉閃亮亮的小眼神兒一下子就追了過去。緊接著的是黑臉兄長堤防警惕的目光。

  安卡有些無奈:「若不是前面有黎米尼絲和拜安蒂洛法一下一下磨去了結界最外層的反彈圈,我也無從下手。」他看了一眼門西勒,「所以……也不必這麼看我。」

  幾人在說著話,那邊拜安蒂洛法卻急不可耐的上前幾步,一把拉開封存了七十餘年的大門便走了進去,足有弗雷拉脖子粗的門扣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弗雷拉看看那門扣,伸手摸了摸脖子,又看了看旁邊一臉不以為然的兄長大人,決定以後要在兄長面前改走乖巧路線。

  「洛菲!洛菲!有陌生怪蜀黍闖進來了,爸爸去趕走敵人,你快藏好不要被怪蜀黍抓走了喲♥」

  ……這是什麼鬼!弗雷拉被嚇了好大一跳,來回尋找了半天才發現門上不知何時垂下了一隻呆呆的小黃雞,嘴巴一張一張的。

  「洛菲!洛菲!有陌生怪蜀黍闖進來了,爸爸去趕走敵人……」

  「該死。」走在前頭的拜安蒂洛法幾步回身,猛地扯下小黃雞。聲音戛然而止,幾個齒輪噠噠噠掉在地上,有一個軲轆轆滾到了弗雷拉腳邊。

  那人沉著張臉,手上一個發力便將小黃雞的臉給捏得凹進去。他卻又停了手,眉頭鎖得死緊,最終將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黃雞丟進了口袋,還俯身撿起了齒輪。

  「喏。」弗雷拉拾起自己腳下那個遞了過去。

  「謝謝。」拜安蒂洛法有些粗魯的說道。

  圖拉村長站在門口,又是告罪又是祈求的喃喃了許久,最終還是揮退了其餘人,自己腆著一張老臉走了進來。

  拜安蒂洛法走得急,其他五人就慢慢跟在後面。

  ————————————————————————————————————————

  弗雷拉覺得這位煉金師大人的煉金塔是她見過的最有趣的建築。約二十米高的煉金塔塔身十分粗壯,而內部是空心的,藏了一個帶著小噴泉的花園。在塔身的內壁上,建有一圈圈旋轉而上的廊梯,幾步一個房間卻並不規則。站在塔底朝上一望,棱形格紋的穹頂上能看到星空,別有趣味。

  一路走來,眾人發現有許多煉金製品都還在運轉。弗雷拉看到一件畫著簡陋圖樣圍裙將自己飛快洗完之後擰乾掛在了晾衣繩上,從這兒看過去只能分辨出畫的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她轉轉眼睛若有所思,卻聽一向穩重的兄長大人悶哼了一聲,忙過去幫看,原來是被樓梯的扶手咬了一口。

  門西勒一怒之下將這段扶手給掰了下來。

  煉金師的煉金塔與魔法師的魔法塔一樣,都是用作研究的實驗室。但此處比起實驗室,卻更像是一個純粹居家的地方。弗雷拉看到了被編成風鈴的藥劑管、用來充當調色板的煉金陣以及縫得歪歪扭扭的粉紅兔子娃娃。只覺得這位煉金師大人的確如同傳言中一般,是個脾氣十分好的大人。

  眾人並沒有一個個進房查看,處於對煉金師的尊重也並未理會那些原本就上鎖的房間,只是追著拜安蒂洛法往穹頂走去。

  拐過最後一個彎,便見著有一個人躺在巨大的煉金陣之上,仿佛沉睡。

  拜安蒂洛法聽見眾人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眼中滿滿的慌亂和狼狽。

  他踉踉蹌蹌的朝躺著的那人走過去。

  伸手推一推,又搖了搖。

  那人紋絲不動。

  「喂……醒,醒來。」

  那人紋絲不動。

  ——————————————————————————————————————

  躺著的那人估摸著就是煉金塔的主人了。煉金師的周圍,擺放著數十個姿態各異材料各異的娃娃,無一不是精緻可愛。弗雷拉瞧著那些娃娃都頂著一頭暖紅色的頭髮,心下已經猜到了幾分,看向拜安蒂洛法的目光不覺便帶了些憐憫。

  煉金師粗看只是沉睡著,但乾燥慘白、甚至有些皸裂的皮膚說,這個人已經死了。

  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

  大家都默契地不出聲。

  弗雷拉眼尖,瞄到在煉金師臉旁,一個端坐著的紅毛娃娃手中抱著個嫩黃嫩黃的玩意兒。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將團嫩黃小心翼翼的扯了出來。

  如她所想,和門口那隻一模一樣的金屬制小黃雞。

  拜安蒂洛法直直的盯著弗雷拉。她有些緊張,她擔心拜安蒂洛法又一把將小黃雞捏凹了,手下不自覺的就抓緊了些。

  哢。

  「洛菲。」和門口一樣的聲音自小黃雞中傳了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0:40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章 生命長不過等待

  「洛菲,和爸爸吵架是不對的喲。外面總是沒有家裡好吧,嘿。念在你是初犯,這次就不罰你了。」

  「死小子還真硬氣!不過還是挺不住了吧。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喲,看你以後還敢隨便亂跑。回頭自個兒去將《煉金史》抄上一遍,這回便算了算了。」

  「馬上給我滾上來!!!居然不聲不響的消失了這麼久!!!嘖,你難道不知道我……滾上來!!!今晚別睡了《煉金史》抄上十遍!!!」

  「洛菲,洛菲,你究竟是跑去哪裡了!爸爸很擔心。回來了就好,花園的雕花圓桌上布了恒溫陣,上頭放了很多你愛吃的。填飽肚子去洗個澡,小黃雞已經放進去了。洗完便上來吧,見見爸爸。」

  「洛菲,怎麼冒冒失失跑了出去,這麼久都不傳個音信回來。爸……我,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花園的圓桌上有吃的,吃完我們來談談吧。」

  「洛菲,這麼久才回來是遇上了什麼事嗎?不要緊,有我在,休息完便來見見我吧,我……很想你。」

  ……

  「都三年過去了。洛菲,氣消了麼。我在頂樓,我們好好談談吧。」

  「五年了才知道回來,你這次是真的氣得狠了吧?回來就好,我先認個錯,我們來聊聊吧。」

  「歡迎回來,洛菲。十年在外面,一定看了不少精彩的人事吧。我在這裡一待十年卻是什麼都不知道了呢。我們講和吧洛菲,我在頂樓,上來跟我說說你十年的經歷。」

  ……

  「一百年了。洛菲,那個喜歡捏你臉蛋的村長大叔今天死掉了。你若回來了,就上來見見我。有什麼氣,一百年也都該消了。我……都被你扔下了一百年了啊。」

  「歡迎回家洛菲!原本老師讓我隨著他去其他大陸,可我總覺得你會回來。看,我猜准了。幸虧我沒走,要不你回家都進不了門啊哈哈。一百五十年,你這臭脾氣真該改一改。」

  「臭小子!非得要我假死才肯回來!我就知道你只吃這一招啊哈哈真是彆扭!上來頂樓,兩百年了,讓你看看我的白頭髮。」

  ……

  「洛菲。你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你就見不到我了。」

  「洛菲。我覺得我快死了。今天我又出去騙了一幫子小屁孩陪著我玩,還教他們唱『我有一個布娃娃』。我告訴他們我有三百多歲了,要喊我爺爺,他們卻不信,嘻嘻哈哈的來扯我的頭髮。

  可是身體機能的衰竭,我卻是感覺得到的。也罷,讚美知識女神,我活得也夠久了,一個人在塔裡的日子也挺難熬。

  洛菲,你的身體是我用上古煉金秘術造出來的,可你的靈魂是我路經落日森林遺跡時引來的生魂。我見著那時你懵懵懂懂記憶全無的樣子其實很開心,便瞞著老師將你引入了這個軀殼,告訴你,你叫做拜安蒂洛法,我是你的爸爸。

  現在看來,這是個糟糕的決定。我並不知道你的前身是誰,但想必是個了不起的存在。我們只不過相處了十二年零八個月——十二年中,你一直以令人驚歎的速度吸收著一切知識,所以你很快的就開始懷疑我灌輸給你的一切。

  你一直便討厭我做人偶,看見一個必然毀去一個,有偷偷埋進花園的,有丟去村民家的,後來你能耐了,就直接化成粉。我也就不敢告訴你你也是我用禁忌的煉金術做出來的,只告訴你你失憶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個成年小夥子。

  但你總是那麼聰明。你是我一輩子最完美的作品,有脈搏,有心跳。但你還是有所察覺,我卻總是不忍你傷心,或者說,擔心你知曉了真相就一走了之再也不理會我了,便總是搪塞你。漸漸的,我們的矛盾終於爆發。你還是一走了之了。

  對不起。

  或許一開始,我便不該去打攪你的安睡,讓你徒添這許多煩惱。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這麼些年,吃得可好,睡得可好,生活是否安穩,是否找到了你想要的真相。但是洛菲,我很想你。

  在這裡等了兩百餘年,沒臉沒皮的裝了一回死,還是沒有等到你回家。我終究有些難過。

  洛菲……你,你,明明說過……喜歡我的,吧?

  也罷。總歸是我不對在先。

  我約莫還有兩三日的時光。還是盼著你能回家,對我說一聲『原諒你了』,或是『我回來了』。都好。」

  ————————————————————————————————————

  「洛菲,再見。」

  小黃雞閉上了嘴。眾人沉默了許久,也沒有再聽到那個先是元氣滿滿,再是焦慮憂心,後來企盼居多,最後卻是一片蒼涼與寂然的,聲音。

  煉金師兩百餘年的等待,最終還是在一句「再見」中無奈落幕。

  他等的人,遲到得太久了。

  拜安蒂洛法哭了。那張一直給人以倨傲感覺的臉上滿滿都是無措:「我,我回來了!那次聽說你死了,我便匆匆忙忙跨了海回來,卻,卻看見你同一幫小孩子……」他依次將眾人看過去,仿佛在尋求隨便什麼人的證明一般:「那時我回來了!那時你明明還好好的……還好好的!」

  原來真的有些東西,是失去了就再回不來的。弗雷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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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上此情此景,眾人都沒有再提傳送陣與煉金秘術之事。只是在眾人走出塔前,拜安蒂洛法站在螺旋梯上將一堆書本筆記扔到了弗雷拉面前,淡淡的道:「出去。以後都別再來了。」

  弗雷拉抬頭看他,見他淚痕已經不在,那眼神卻空茫仿若無物。她不知心下什麼滋味,便手忙腳亂的將地上的書本筆記全收拾了起來,道聲謝謝。

  她被兄長推著走了出去。最後匆忙地回頭看了一眼,見那暖紅的髮色消失在穹頂那扇門的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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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後,正當補眠的弗雷拉感到一陣強烈的元素波動而猛然驚醒。她迷迷糊糊打開房門,就見走廊上已經聚集了圖拉村長等人,聽他們議論,似乎是那煉金塔突然之間消失無蹤,估計是被強力徹底的湮滅了。

  安卡聽到後微微搖了搖頭,笑道:「可惜了。」

  圖拉村長此時卻沒有太多精力去計較煉金塔的事情。因為這番元素波動,原本便有些結構錯亂的傳送陣們變得更加岌岌可危。修護傳送陣的問題迫在眉睫。

  在煉金塔中,大家都看見了,那堆資料是拜安蒂洛法親手送給弗雷拉的。於是圖拉村長便跑來弗雷拉這邊,希望她能夠拿出資料共享。

  弗雷拉想了想,先將收進儲納戒指的資料們全部倒出,自己隨意翻了翻。確認並沒有那兩人明顯的私人信息後,便也大方的將資料給了出去。

  拜安蒂洛法給出的這些書籍和筆記,倒是果真與傳送陣的修護相關。其中詳細的描述了傳送陣的基本結構,外部的防禦體系,以及煉金師本人對傳送陣進行的改動。

  想必,縱然是在外面生活了兩百餘年,他心中也是常常懷念起這個承載了他生命最初十二年的小村莊吧。

  圖拉村長親自將那些資料閱過分類,捧著來找精靈時,卻被黎米尼絲告知安卡臨時有急事,現已不在布爾村內,而黎米尼絲本人,卻對煉金術沒有絲毫造詣。

  其實即使在最尊重知識的精靈一族中,煉金秘術也在漸漸的退出舞臺。安卡梅洛斯對於煉金也遠遠稱不上精通,若不是有著繼承人的擔子,他同一般精靈一樣,必然不會研習這門學科。

  情急之下,圖拉村長只好將全村之人集中到一起,讓眾人推舉出煉金好手,將資料悉數分發給他們,指望著他們現學現賣。同時歡迎村民自願報名。

  弗雷拉覺得有意思,便也參了一腳。

  若說之前所見中,能駐顏、能長壽、能折騰出一個活生生的人來這三點已經讓弗雷拉感受到煉金術的強烈吸引,那麼現在看著煉金師留下的筆記,她更多的卻是對煉金一脈的崇拜。

  看起來灰撲撲的穿線牛皮本子,翻開一頁,便有藍幽幽的立體小傳送陣從紙頁中浮起,一遍一遍按照規律重組變幻著,將其中結構暴露得一清二楚,十分精緻喜人。

  布爾村中人懶散,或者說是無為慣了,此次被推選出的人加上如弗雷拉這樣的自薦者,也才不足十個。資料的分享倒是綽綽有餘。迪力也報了名,弗雷拉瞧著迪力思維靈活,常常一語中的,便死皮賴臉的與他組成一組,相互討論討論,倒是學到了不少。

  當今,都是些既無武技天賦又無覺醒魔脈的人因為不甘平凡,才去研習煉金術。由此可見,煉金術對於天賦並未多做要求,哪怕是與一個絲毫不懂煉金的人談論煉金,都有可能從對方的言談中有所收穫。

  這話是安卡告訴弗雷拉的。她牢牢記住了,也時時實踐著。

  這日她才從迪力家中酒足飯飽回來,看見好幾日不知所蹤的兄長大人正慢條斯理的剝一隻橙,趕忙上去加固親情:「安卡先消失,接著你也不見了。村中便有了一些挺有意思的傳言,你要不要聽聽看?」

  「……」門西勒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毫無說話欲望。

  她接著道:「不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都說你看著就是個好人(?),一定是安卡先變心(?)的。」

  門西勒按了按眉心,轉身欲走。

  「哎別走。哥我問問你,你覺得,傳送陣都是怎麼傳送人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0:51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一章 學海無涯苦逼遊

  「我對煉金術並沒有瞭解。」

  「沒有關係。你就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門西勒思考一會兒,說:「除開傳送陣,似乎只有稀少的空間系法師能夠進行瞬移吧?」

  弗雷拉眼睛一亮,也琢磨到了什麼。「所以你覺得它們之間有聯繫?」

  「嗯,我只是隨便說說,」門西勒道,「這次看來,傳送陣的結構就是它發揮能力的關鍵。我覺得,傳送陣按照那樣的結構運轉時,應當與空間系魔技施展時一樣,能夠引起特殊的元素共鳴。」

  看著弗雷拉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門西勒知道她一定是有了什麼想法。正欲留給她一個清靜的空間,卻被牧馬少女拉住了。

  「聽圖拉村長說,你這幾天都在村南的那個小瀑布下頭練武?蘑菇林這兒早晚氣溫還是很低的,小心別著涼。」

  門西勒心中微暖。

  「雖然外面經常傳說在瀑布下修行能事半功倍,但我總覺得不怎麼靠譜。我瞧著你也沒有怎麼變壯,成天穿著長袖沖水多奇怪,你不如明天起就隨我去議事廳研究那傳送陣吧?」

  門西勒瞧著自家二妹妹滿是崇拜的眼睛有些失笑,但還是板著面癱臉道:「我今年已經二十四了,大了你足足八年。你又一直不曾出去,與我這天天在外的自然不能比。我所說的這些,不過是些常識,沒有什麼特別的。」

  他一手掀開那厚厚的劉海,一首往弗雷拉腦門上重重彈了一記。唔,果然悶得很熱。

  「研究你才得來的靈感去吧。」

  今天一下子聽了少言寡語的兄長大人說了如此多的話,弗雷拉深受鼓舞。便也開開心心的琢磨傳送陣去了,這麼一琢磨,居然就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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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精神世界已然被雞血鋪滿了的弗雷拉一抬頭,只知道外面天亮了,便不管其他,撒歡直朝迪力家方向奔去。惹得作息時間一向堪比勞模、卻也剛剛起床的兄長頗是擔心的看了她幾眼。

  聽到外面砰砰砰的砸門聲,被父親大人一腳踹去開門的迪力一臉兇神惡煞的拉開門:「大清早的做……」

  「讓讓。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弗雷拉乾脆一把擠開迪力,隨之一側身將那小子的衣領牢牢扯住,十分熟稔的朝著屋中走去。「我剛來那天你曾說的,你爺爺做的那隻『我最好吃』魚鉤,外面那層材料——叫做軟礫金的那個,現在還找得到麼?」

  「什麼啊,那軟礫金就是在湖邊隨便撿的……你大清早的發什麼瘋!」迪力揉著亂糟糟的頭髮盤腿坐在桌子上,「我昨晚過半了才……」

  「快帶我去,」弗雷拉啪的一下站起來,不等迪力發問,便道:「傳送陣有救了。」

  「!!!」

  「唔。大概吧。」——弗雷拉被迪力拉著衣領衝出門時,喃喃地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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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送陣都是直接由元素構成的,空間傳送卻難免會帶來小型的元素亂流。所以使用次數一多起來,傳送陣的結構就變形了,也就需要修護了。所以實際上,傳送陣是靠著這樣特定的結構來引起元素波動,直至扭曲空間的——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但如果這條邏輯沒有錯,那便輕鬆了。」

  弗雷拉指著牛皮紙上,不斷旋轉重組的小模型道:「你瞧,這雖然只是個模型,不及實物的千分之一大。但靠近它的時候,是的確存在元素波動的!」

  迪力睜著茫然的眼望向她——他並沒有覺醒魔脈啊你這是在炫耀吧!

  弗雷拉不以為意,接著說:「傳送陣需要從頭到尾一次性完成,不能出現元素斷裂。所以無論是創造傳送陣,或是修護傳送陣,都需要煉金大師來完成。」

  煉金師本身不具有引導元素的魔力,但他們擅於製造一種叫做「魔導」的粉末,沾在筆端,來刻畫陣法。而法師們雖然具有強大的魔力,但他們的專注力卻是遠遠不及,不必說要構造這樣複雜的傳送陣法,單純畫出一個聚熱的陣法就計拙。而在煉金一門被邊緣化、法師成為寵兒的現在,幾乎沒有法師願意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煉金之上。

  「歸根結底,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夠有一定的元素附著力,有較好的可塑性,再有同質可融合性的話——」

  「這就是你想要找軟礫金的緣故?」迪力先是茅塞頓開,複又一臉古怪的問。

  「是的。」弗雷拉拿起「我最好吃」魚鉤,「中空內置煉金陣,元素附著力一定不差;形狀精巧,可塑性強;我前幾日在你家看見了鉤子的模具,上下兩端是分開的,顯然軟礫金能夠同質融合。這樣就挺好。」

  迪力囧然看著已經開始琢磨熔煉軟礫金的弗雷拉,嘴巴張張合合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半晌,才走上去幫著扭開幾瓶藥劑,說道:「你……總之我們先試試看吧,若是成了,我們再用更好的材料。」

  弗雷拉的想法極其大膽,帝都隨便來個煉金師,都得罵她異想天開。

  她打算依著傳送陣的結構,搭一個一模一樣的架子出來。架子中空,可以填入魔法元素。

  熔煉,塑型,糾正角度,融合。這幾個步驟不斷不斷的循環,弗雷拉乾脆就住在了迪力家中,兩人醒了便埋頭苦煉,餓得狠了才胡亂塞幾口麵包,直到疲倦至極倒頭而睡。所幸迪力弟弟年方十歲,否則布爾村開朗閒適的村民就又有了談資。

  門西勒上門數次,均未能夠把化身為雞血之神的妹妹領走,再三確認了迪力弟弟的安全係數之後,也就作罷。

  是夜。

  黎米尼絲打開房門,口氣生硬地道:「你們說要注滿元素力,我照做了。現在,出去。」

  她臉色不善的合上房門:「當真以為自己能做出什麼來麼。幼稚。」

  弗雷拉與迪力卻絲毫沒有被黎米尼絲的態度所影響。兩人此時的眼神簡直就像餓了半月的高原狼一般透露出一種狂熱。

  兩人各自抱著一個箱子回到迪力家中,回到那個半月以來被糟蹋得人神共憤的房間裡,紛紛拿起一塊軟礫金,開始最後一次熔煉。

  ——希望是最後一次。

  「弗雷拉,你那邊好了……嗎?」迪力聲音發顫。

  「好了。」

  迪力瞥了那人一眼,哈,倒是鎮定!他深吸一口氣,將微微顫抖的手穩了穩,撤去了其中一個箱子的外殼。

  高至他腰間的、用軟礫金管子構搭而成的縮小版傳送陣立在那兒,透過微透明的外殼,能看見靜止的元素發出的微弱的光,濛濛一層。仔細一看,整個陣法並不是相通的。在最下角,有一處管子並不相連,斷開的兩支管口,都封著一塊禁魔膠。

  弗雷拉那邊卻是快得多。迪力還在猶豫時,她便臉不紅心不跳,左手一伸將兩支管口的禁魔膠迅速揭下,三四指捏住一支,拇指食指捏住另外一支,防止元素瀉出。

  同時她看也不看,右手飛快地將熔煉成膠狀的軟礫金完好的鏟下,恰在左手將兩支管口對接的一剎那將軟礫金摁上了接口,並力道奇巧地一壓,又沿著管子轉了一圈。

  只見軟礫金便如同一個膠套,在接口處打了一圈兒。弗雷拉並未鬆開左手,反而又取來一隻火噴槍,不顧燒傷便往接口噴了一記。

  左手再次往中間發力,右手迅速丟開火噴槍,揀起小鏟子,摁住再轉一圈。

  迪力看著,心跳愈來愈快,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弗雷拉將要鬆開的左手上。

  嗒。

  弗雷拉鬆手,兩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微白的元素慢慢彙聚、融合。

  「成,成功了!!!」

  「唔。是嘛,居然成功了。」弗雷拉驚道,覺得簡直是天降之喜。

  ……所以你剛才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迪力痛苦地把臉扭到一邊,恰巧對著自己那個尚未完工的迷你版傳送陣。那廂弗雷拉已經開開心心的衝到屋外找吃的去了,絲毫沒有幫忙的意願。想要將這一個傳送陣的黏合也託付給她,顯然是不太靠譜的事情。

  況且,他也不容許自己這麼做。

  拳頭緊握。他耐心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贊特拉迪力加,退卻了的話,就永遠不能變成上古傳承的煉金大師了喲。

  嘖。等著瞧吧外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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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弗雷拉與迪力分別持著一個迷你版傳送陣出現在圖拉村長面前時,當一塊剩餘下來的軟礫金消失在弗雷拉手中,卻在下一秒出現在迪力手中時,布爾村中人才開始真正的重視起這個外來的牧馬姑娘,這個在眼皮子下長大的老成少年,或許還有,他們曾經賴以生存,卻被他們自行拋棄的煉金之術。

  弗雷拉明顯感到布爾村的氣氛並不一樣了。在她將原理說明之後,圖拉村長二話不說拿出了一種叫做隱岩的礦材,表示決定開始打造一比一等大的傳送陣。這一下子,至少有上百人報名,尤其是村中的青年們,幾乎全都舉了手。

  弗雷拉無言的看著圖拉村長將隱岩微微過熱,便巧力一扯一拈一拉,便有小指寬、紙張厚薄的隱岩被拉了出來,迅速在圖拉村長手上層層疊疊套成了手掌長的中空管子。她覺得自己對於「可塑性強、同質融合程度高」的要求簡直就是低到負。

  「軟礫金那種東西,就是用來做隨手丟給孫子玩的魚鉤用的。」迪力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1:01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二章 石頭轉身變成蛋

  被迪力弟弟一句「沒文化的女人沒人嫁」給爆到肝的弗雷拉乾脆徹底將兩人半月以來的實驗筆記交了出去,並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與圖拉村長交換來了許多放到外面絕對能夠稱得上孤本的上古煉金筆記。

  傳送陣那邊,弗雷拉開始時還是興致滿滿的參與著的。後來她自己用隱岩繞了一隻黑兮兮的奔馬出來送給了兄長大人,她便覺得繞管子沒什麼意思了,成天縮在房間裡頭看書做實驗。

  圖拉村長活了一百五十多歲,早就長成了個人精,識人眼光極准。早些年,他精准的眼光幫助著布爾村結識了一些後起之秀,他一直為此感到驕傲非常。

  弗雷拉此番看似胡鬧,卻還真的胡鬧出了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最終能否成功還沒有定論,但從以往看來,一個能夠輕鬆獲得靈感的煉金術師很難不功成名就。

  況且這還是個小姑娘。

  一個據說從沒見過大世面、從小打草牧馬的傭人家姑娘。

  圖拉村長覺得弗雷拉怎麼看都是一副會有大作為的面相,便一揮手由她罷工去了。還依舊好吃好喝的招待著,連帶對門西勒的待遇也好了不少,幾乎能與精靈們享受的待遇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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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兄妹二人在溫馨團圓的氛圍中用餐。

  弗雷拉特地擺上了她的新作品——「家在身邊」,一個可以放出馬的嘶鳴聲、馬蹄踏地聲以及風吹草場聲的燭臺,上面點著養父老多特常抽的捲煙味蠟燭。

  門西勒不置可否。

  直到弗雷拉端上一大碗湯,拿起桌上放置的鹽開始調味時,門西勒看著明顯透徹些的鹽粒挑了挑眉,說:「這鹽也是你煉製的?」

  「怎麼可能,」弗雷拉笑道,「布爾村裡的人雖然懶散,一見著複雜的問題就撒手不管,但對過日子還是在意的。這鹽他們已經自行提純過了,我只不過用了些魔力將其中元素再梳理了一遍罷了,權當練習。」

  門西勒目光一凝,接著便有贊許:「魔力好用麼?」

  「好用。這些天我常用魔力處理些煉金材料,發現效率、純度都有提升。」弗雷拉從兜裡掏出一個表面凹了一塊的金屬,「我在練習元素壓縮。想要把這塊金剛石弄成丸子大小,做個回飛球打鳥玩。唔……看樣子還要練習挺長的一段時間。」

  兄長大人默默看了那塊巴掌大的金屬,伸出手去將金屬拿過,握緊,用力。

  再張開手心時,它赫然已經是丸子大小。

  弗雷拉:「=口=!」

  ……兄長大人的怪力症越來越嚴重了!瀑布訓練法太可怕!

  正當兩人一球相對無語的時候,門被胡亂砸了幾聲,就見迪力衝了進來。

  「快,快去看看。」迪力喘著氣說,「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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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說是失敗也不儘然。兄妹二人趕到時,村中許多人都圍在議事廳門口。圖拉村長也在,他跟前赫然放著三座均有小房間那麼大的,已經搭好的管架。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圖拉村長道,「沒有人有如此多的魔力一次性將管架注滿。」

  煉金師在構築傳送陣時,所用工具簡單至極,不過是一支由魔導粉構成的粉筆罷了。構築過程中,煉金師以精神力控制著粉筆畫出足夠大的傳送陣,只要結構標準,一筆到底且首尾不斷,便算是成功了。當傳送陣形成後,再畫上聚魔陣,便能使傳送陣很快的凝實可用。

  而弗雷拉想出的這種製造傳送陣的辦法,卻是需要有一個魔力充沛之人,一次性的往模型中注滿魔力。

  「我們之中,能稱得上法師的也就只有這位貴客了。」圖拉村長指了指一邊抱肩站著,臉色不太好看的黎米尼絲。

  「只有殿下才有一次注滿整個模型的魔力。」黎米尼絲冷冷地道。

  ……注滿一個,應該還是可以的。弗雷拉瞧了黎米尼絲一眼,回顧著以往相處的情形,盤算著。只是注滿一個,興許會脫力昏睡,黎米尼絲大概是擔心使用過度損傷到魔脈吧。

  她聳了聳肩,沒有發話。心下默默思考著,如何從煉金的角度來解決這個問題。

  布爾村村民都感到十分沮喪。已經有不少人表示等安卡梅洛斯回來了再議,現在天色不早,到了睡覺抱老婆的時間了。

  「黎米尼絲,你可以暫不注滿,只沿著管道注入一線的魔力麼?只要能夠繞行一周便好,你暫且先控制著,我能很快將首尾接上。」弗雷拉問。這樣的方法,就和煉金師們製造傳送陣的步驟差不多了。

  黎米尼絲臉色更是難看,但說話倒是坦誠:「我是法師,並沒有錘煉過煉金師的精神力。這樣的控制對我來說做不到。」

  有些希冀的眾人這下子徹底的灰心了。不一會兒,議事廳前便只剩下了兄妹倆,圖拉村長,還有迪力一家三口。

  「也都早些休息吧。興許少精靈王殿下明天就回來了。」圖拉村長說罷,也走進了議事廳。

  迪力一家倒是紛紛安慰了弗雷拉幾句,邀約她明天上自己家來共同討論這個新問題。眾人於是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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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苦思無果終於倦極而睡的弗雷拉隱約感到背後一涼。她掙扎著讓自己醒來,往旁邊一滾。

  「咦?有意思的直覺。」耳邊傳來笑聲,同時,頸側動脈已被毫不留情的捏住。

  「……!」弗雷拉扣緊那隻手,努力喘了一口氣,道:「我不喊,咳,放手。」

  那人倒也好商量,說放開便放開了。

  「還記得麼,小異人。我叫菲奧。」她被有些粗魯的掉了個身,正面對上一顆銀灰色的腦袋。

  怎麼不記得。蕾絲母馬殺手。使兄長變成長袖星人的罪惡之源。

  弗雷拉扁扁嘴。

  「這裡我來。」後方又傳來個聲音,「菲奧,你去見見圖拉村長。」

  「行。」菲奧爬了爬頭髮,一提身便消失在窗外。

  「吃烤魚麼?還是上次那種小河魚。」

  弗雷拉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皮子底下、噴香誘人的烤小魚串兒,機械地接過,機械地啊嗚一口。

  「既然吃了,就幫個忙吧。」夏邇道。

  「……」弗雷拉看著夏邇變戲法一般拿出了一塊腦袋大小、疙瘩遍佈奇醜無比的石頭。「要對這個石頭施展煉金術麼。」她木然道。

  「不,」夏邇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詫異,「你的煉金術那麼糟糕。」

  「……」

  「不過果然沒錯,你能看到它。」

  弗雷拉聽聞,又認真瞧了瞧。果然,夏邇的手並不是直接握著那石頭的,二者之間似乎有什麼她看不見的東西橫隔在那兒。

  「形容看看,你看到的是什麼?」

  「唔。一塊石頭。」很醜。

  「石頭?」夏邇微一思索,道:「你再仔細看看。」

  弗雷拉自小就是個十萬分識相,特別能認清情勢並且準確地恃強淩弱的性子,為此沒少遭到自詡(?)剛直不阿的兄長大人的諷刺。當下也是一樣,她深深覺得身邊那人一個指頭就能捏死她,於是他讓她看,她便攢足全身熱情去看,恨不能在石頭裡看出一朵花兒來。

  高度專注後,她不曾注意到,她全身那少得可憐的魔力,全被集中到了眼睛上來。

  漸漸地,那石頭上隱隱顯出了一層紅色的光膜,光膜上頭有三個藍色的,指頭粗細的點。

  弗雷拉照實說了。

  夏邇顯然很滿意,道:「將那三個點畫出來。」

  弗雷拉拿過一支魔導粉筆,眼珠子轉了轉,說:「要我畫出來可以,你,你先答應我一個要求。」

  夏邇皺眉:「不是給你烤了小魚了?」

  弗雷拉有些尷尬的望著手上空空如也、只留著些油沫子的串串,強詞奪理道:「這次只有四隻,比上次少了一隻。」

  兩人都沉默下來。

  弗雷拉感覺汗都要下來了,正要改口表示無條件相助,卻聽窗邊又傳來一聲笑。

  斯普蘭多顯形,說道:「我去隔壁看看。她的兄長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說罷便再次消失。

  「……」弗雷拉悲憤了。牧馬姑娘也是個二八年華的好姑娘!姑娘的閨房是隨便可以進的嗎!同時她又有些擔心門西勒那兒,雙方若是起了衝突,毫無疑問灰飛煙滅的會是自家兄長。

  「沒事。」夏邇看出了她的焦慮,安撫道,「你想要什麼?」

  弗雷拉一愣,才反應過來這算是答應她了。她下意識脫口而出:「你們看著很厲害的樣子,能把傳送陣都注魔麼?」

  議事廳門口的那幾個模型?

  「可以。」

  ……這麼爽快!一定是條件提低了。弗雷拉內牛滿面。

  「那麼,畫吧。」

  ——————————————————————————————————————

  在看不見的地方寫寫畫畫的感覺很奇怪。弗雷拉認認真真地將三個藍圈原樣畫出來,再三確認位置沒有偏差後,示意夏邇她完成了。

  夏邇接過那塊石頭,端詳了片刻,便伸出沒有佩戴著繁複鎖鏈墜飾的左手,乾乾淨淨的三個指頭分別對著弗雷拉描出的三個光點。

  頓時周圍掀起一陣強烈的元素波動。弗雷拉看那人完全不避諱她的存在,腦中閃過許多事後滅口的小說情節。卻又忍不住直直盯著那顆石頭瞧。

  夏邇突然用力。三根指頭卻艱難緩慢地開始穿過最外層的結界。弗雷拉原本看不見最外層的結界,在她眼中,那就是塊疙瘩石頭。此時她卻能清楚地見到石頭外層有水波一般的扭曲。

  仿佛經過了漫長的時間,夏邇終於觸到了紅色光膜上的三個藍圈兒,分毫不差。

  當然這是在弗雷拉眼中。但夏邇顯然也感覺到了什麼,只見他三根手指猛然發力一勾,同時一聲忍耐的悶哼。

  弗雷拉被夏邇瞬間焦黑的左手皮膚嚇了一大跳。看見他額頭上微微的冷汗,不由問道:「還,還好麼?」

  「無妨。」夏邇看起來心情很好,「瞧。」

  她這才發現,那顆疙裡疙瘩的石頭,不知何時,變成了一顆白生生的蛋。

  不,並不是白生生的。那蛋稍尖的一頭,有一團亮黃的色團,從其中延伸出許多淩厲的線蜿蜒下來。

  一顆……看起來很鋒銳的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1:11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三章 沒事給你摸一摸

  「這是雷龍蛋。」夏邇主動說道。

  弗雷拉再怎麼沒文化,也不會不知道雷龍是什麼東西。作為上古以來就稱霸天空,至今依舊強悍無匹的存在,有些年頭(?)的雷龍在人類眼中簡直就是這世界上活著的神靈。現今大陸上,起碼還有十幾個民族,是以雷龍為圖騰奉香祭拜的。

  她眼前居然就放著一顆神下的蛋……她方才竟然還抱過它!

  弗雷拉眼睛亮閃閃。

  夏邇見了,問道:「你很想要?」

  弗雷拉被催眠一般重重點頭。

  「怎麼可能給你。」

  「……」

  ————————————————————————————————————————

  夏邇翻手將雷龍蛋收進儲納空間,說是現在便去為傳送陣們注魔。弗雷拉自覺反正現在了無睡意,不如一同前去將最後的接合給做了,也算有始有終,並順帶行了監督之事。

  夏邇答應了。下一秒便突然出現在弗雷拉身後,雙手毫不客氣地架起她的兩隻胳膊,不顧她胡亂踢蹬,輕輕鬆鬆帶著她飛出窗外。

  落地時,弗雷拉反而已經過了面如土色的階段了。她只是暗自神傷了一會兒,便掏出幾把所需的煉金器具,示意夏邇可以開始了。

  於是那一襲黑斗篷走上前,先是端詳了一番,接著一陣鎖鏈撞擊聲,他伸出了那隻叮叮噹噹的右手。

  弗雷拉一見那隻手便覺得耳廓抽痛。

  只見他伸出食指,點了點第一具管架。

  微白的元素們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飛快地充滿了整個管架。

  弗雷拉只覺得自己今晚一直在做夢。但這將近一個月以來養成的條件反射讓她迅速行動起來,一個錯身便閃至夏邇身前,左右手同時拿著兩支大號的禁魔膠在兩支管口用力一堵。

  「下一個。」夏邇走向第二具管架。

  ……

  弗雷拉只覺得今晚她的精神受到了相當厲害的摧殘,但細細想來,不請自來的三頂黑斗篷除去擅闖她的「閨房」之外,卻都沒有做出什麼無理之事。

  她正蹲在第三具管架之前,打算就從這個開始接合。

  前方,議事廳的大門卻突然打開。

  圖拉村長看著已經微微發光的三具管架,又看了看一臉驚訝的弗雷拉和面無表情的夏邇,挑了挑長長的眉毛。他側身對旁邊的菲奧說:「這次讓你們為了布爾村的傳送陣特意前來一趟,著實是麻煩了。上半夜才發出的訊息,不想你們下半夜就趕到了。既然如此,你們所求的那些秘術孤本,就自行拿去看吧。」

  菲奧滿不在乎的揮揮手道:「村長客氣了。我們順路也有其他要緊事物要做的,況且這次還收穫了意外之喜。」他笑著抬頭看了看弗雷拉, 「注魔又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村長要加緊這些管架的製作了,我們只能在蘑菇林再待上十天左右。」

  敢情他們和圖拉村長是早有協議的!自己卻還犧牲小我二裡個二的提出了幫忙注魔的要求!弗雷拉再次受到重挫。菲奧的酒窩和夏邇的高鼻樑(?)在她眼中突然萬分刺眼了起來。

  弗雷拉心內燎原,面上卻還勉強維持了一派平和的模樣。惹得菲奧又向她擠眉弄眼了一番。

  她十分氣苦,只好再次擺弄起煉金器具們,打算開始接合。

  夏邇同圖拉村長走進了議事廳,菲奧倒是興致滿滿的說要來幫忙。弗雷拉很是懷疑的瞧了他幾眼,後來轉念一想若是壞事兒了剛好可以栽贓於他一解心頭之恨,就樂顛顛的答應了。

  大的管架接合起來倒是比小的更容易些。又多了兩隻手幫忙,至少沒怎麼幫倒忙,很快,三座傳送陣便徹底完成了。

  菲奧大感有趣,不等弗雷拉阻止便走進了其中一座。弗雷拉先是提心吊膽了一會兒,接著便只能默默無言地看著菲奧在三座傳送陣之間時隱時現。

  一放鬆下來,她便也睏了。她長長的打了個呵欠,看著左右無事,便表示自己要先回去睡了。

  正巧此時夏邇同圖拉村長也敘話完畢。夏邇便再次將弗雷拉提了回去。

  臨行,夏邇問弗雷拉:「那個雷龍蛋,你想再摸摸嗎?」

  「……」

  「摸一下還是可以的。」

  「先生,我只想睡覺。對,就是現在。」

  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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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村民們對於突然(看起來)能夠使用的傳送陣表示驚歎不已,早早的,議事廳門口就圍滿了人。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圖拉村長出現了,表示這個傳送陣是由幾位故交和弗雷拉共同完成的,已經進行過試驗,十分安全好用。只等搬去指定的位置,再煉製好常人用著方便的操縱系統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大家要銘記於心,感恩戴德云云。

  布爾村村民雖說懶惰了些,卻都是十分良善的。當下就有不少人琢磨著,所謂的故交那邊估計是見不著了,暫且不提;自個兒今後卻是要對那個叫弗雷拉的姑娘更好一些,家裡還有幾本先輩的筆記手劄,不然抄一份給小姑娘拿去看著玩兒吧。

  圖拉村長又交代了說幫助注魔的故交不能久留,所以請大家加快管架的煉製。便讓眾人都散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弗雷拉始終不能夠如同之前一般將自己關在小黑屋中煉金復煉金。因為不斷有笑容可掬的大叔阿嬸送來「家傳煉金秘法」或是其他奇怪有趣的小製品,甚至有一家三口長得尤為黑壯,直接找上門西勒想要說下弗雷拉這門親。

  「她曾立下血誓,說沒成為煉金大師之前不嫁。」門西勒冷冷地道,「抱歉了。我還要練習武技。」說罷,回身三兩下將一個人形木偶劈成幾段。

  黑壯一家心驚膽戰又莫名非常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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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拉晚上來找兄長傾訴青春的憂傷時,瞥見角落裡頭不成原樣的幾塊木樁子,抱怨道:「你早上還說這是幫我借回來練習體術的,結果一轉眼你就把摧殘成這樣。」她練習的體術多是柔體,借力打力的多,練習成本遠不及走怪力路線的兄長大人。

  「失手了。」門西勒眉毛都沒抬一下,「明天再去找圖拉村長要一個。」

  弗雷拉滿意了,便捧著一碗花露遞給兄長,道:「昨天……不,前天。前天晚上,你可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

  門西勒輕哼一聲:「你說呢?」

  「嘿。」弗雷拉有些訕訕,「不是瞞著你,這,這兩天不是忙忘了麼。」她仔細看著兄長的臉色,覺得也不是太生氣的模樣,便好奇起來:「那天晚上斯普蘭多跟你聊了什麼?是叫這個名字吧?」

  「聊了聊人生。」

  「……」門西勒和人家聊人生?弗雷拉總覺得有些莫名違和。

  「所以,你特地來找我做什麼?」

  弗雷拉聞言,不自覺直起了身子,半晌才開口:「哥,你覺得他們三個是什麼人?」

  門西勒沒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握緊右臂。

  「風信子之袖。哥,你之前不時便往外走,也說曾隨著刺鳥他們看了不少事情。難道就從未聽聞過你右臂上的風信子之袖?」

  門西勒苦笑:「往外走,也無非是走去傭兵之城的城郊罷了。」

  見弗雷拉猶豫,他說:「出了什麼事?與那三人有關?我雖然惱恨被強加上這麼個印記,卻也感覺得到他們並無惡意。」

  弗雷拉從兜裡掏出一本瞧著很漂亮的小本子,赫然是安卡在傭兵之城給她的那本《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

  「我也是方才才知道,這本子居然能夠通信……雖說是單方面的。」她翻開本子的最後一頁,只見上面赫然有一句用精靈語書寫的句子,「說的是,『若是村中出現穿戴斗篷的銀髮來人,立刻撕掉此頁,讓黎米尼絲告知我速歸』。」

  「這說的,是……菲奧吧?」

  門西勒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家妹妹:「我以為你會照做。」

  弗雷拉尷尬地笑笑:「是嘛。我對安卡的,唔,覬覦,就那麼明顯麼?」

  兄長大人皺起眉。

  「放心,我也就是想想。」她揮揮手,「不告訴他。」

  她接著道:「當初安卡說要與我們同行,不管出於什麼角度考慮我都是開心的。但我自覺不想捲入那些大人物的大事情。」說到這兒她忍不住笑了,「說白了吧,擔心被洩憤撒氣報復。小人物麼,最容易炮灰了。」

  「那便拖著吧。」

  「我也是這樣想。」弗雷拉點點頭,「那便拖著。我當做沒看到好了,反正這行字出現的時候也是不聲不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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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兄長互道晚安,弗雷拉一臉輕鬆地甩著小本子回到自己房裡。

  甫關上門,她的臉便沉了下來。抓著小本子的指節死白死白。

  被各種藥劑粉末與煉金器具佔領了的桌子上,歪歪斜斜地擺著一本新得來的手劄。弗雷拉走上前,熟稔的翻開其中一頁。那一頁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字。

  其中一行寫到:「迷障,最佳需用極陽之石花,輔以龍喉消除。石花難得,亦可用天眼浸泡異人之血九天後,輔以龍喉消除。」

  ……

  「感謝自然女神的恩惠吧,父親早就有遣我去拜訪邊陲之地一名故人的意思。我便回去告知父親一聲,隨你們一起吧。」

  「我有印象,是為了你上次所說,精靈之泉出現迷障的事情麼?」

  「嗯。」

  ……

  手指停在那一行不詳的字上,弗雷拉低下頭,臉色明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1:20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四章 啾啾啾啾啾啾啾

  弗雷拉在反復默念不可能不會的數百遍、深刻反省懺悔自己的被害妄想症和小肚雞腸後,將《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往書堆的小角落一塞,快快樂樂地睡了一個好覺。

  接著幾天,估計是布爾村村民千百年來最勤勞上進的幾天。圖拉村長看得感概萬千,情潮澎湃不能自已,特地賦詩一首讓弗雷拉煉了個框子裝上,非要掛在自個兒的理事廳裡。

  布爾村目前的規模之下,全村共有三十三個傳送陣,其中五個較大,是能夠同時容納數人的規模,其餘大小同先行制出來的三個一樣。

  村民幾乎全數啟動開始趕工。雖說整個煉製過程並不太困難,弗雷拉還是不得不佩服村民們遠遠超乎她意料的熟練度和精准度。果然無論是被安逸的生活嬌慣了多少年,骨子裡遠古煉金一脈的傳承還是沒有盡忘。

  夏邇幾人都只在深夜出現,每每均慘無人道地出入弗雷拉的少女閨房,並以破竹之勢將其提起前去接合傳送陣。弗雷拉簡直想要一口血吐在夏邇臉上,但終究怯場。

  ……所幸斯普蘭多與菲奧並不常來。弗雷拉自暴自棄地想。

  十天很快過去。在布爾村的傳送陣以飛快的速度建成的同時,弗雷拉對於煉金一門的瞭解也在迅速的深入。缺乏常識的確給她的學習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但更多的時候反而放寬了她的思維。漸漸的,弗雷拉於煉金上的天賦也在布爾村村民中傳開了,更多的人樂得拿出自家的珍藏,期盼弗雷拉能夠成為可靠的煉金大師,然後記著布爾村的人情,今後常常回來修護傳送陣。

  ……從這點來說,布爾村的遠古遺民們也是狡猾得沒邊。

  今天,最後的一批五個大傳送陣竣工。大傳送陣比起一般規模的,大了足足兩圈有餘,但夏邇注魔時依舊神速不改。

  二人的配合已經十分默契。弗雷拉已經能夠掐准管架即將被注滿的一剎那矮身封膠,幾乎不放跑一丁點兒元素。前兩個都接合得十分順利,到第三個時,正當弗雷拉扯開封膠準備接合的瞬間,有一陣綿軟的元素波動自管間傳來,看似無力卻著實讓弗雷拉打了個寒顫。

  心下慌亂警惕著,但手上的行動卻還在繼續。她幾乎沒有停頓的接合、捆綁、熔煉。

  「所以……完成了?」弗雷拉訝然,「剛才……」剛才明明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夏邇微訝,伸手指了指弗雷拉肩頭。

  她一愣,緩慢低頭,身上已經是冷汗一片。

  這是一隻?白蛇!?白蟲子!??

  這是什麼啊啊啊啊雖然長得還蠻可愛的可是突然出現在脖子旁邊很驚悚啊啊啊啊!!!

  弗雷拉無聲咆哮內牛滿面。

  「啾。」那玩意兒用涼涼尖尖的鼻子碰了碰弗雷拉的,細聲細氣道:「你好,人類。我是來自折回村的壺豚。」

  啊啊啊碰到了碰到了壺豚是什麼啊沒聽過啊為什麼會講人話啊!!!!!

  壺豚對於弗雷拉驚懼的眼神不以為意,兀自低下腦袋伸出紅紅的小舌頭一下一下給自己梳著毛,邊說:「帶我走吧。有我跟著有肉吃,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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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拉盤腿坐在地上,全身緊繃地盯著眼前那個自稱壺豚的傢伙。

  身體細長,毛色透亮,全身銀白色還微微發著光,加之鼻子尖尖長長的,壺豚其實長得很討喜。

  可是——看著它那直立起來的長長的身子、兩隻小爪子,再看著它支撐在地上的小小一段——總覺得很詭異啊!

  壺豚怡然自得地沐浴著弗雷拉探究的眼神,為了迎合她,它還將自己曼妙地轉了幾圈。

  「……」夏邇在旁邊好整以暇,可靠指數為負。弗雷拉只好開口問道:「咳,呃,你是什麼?」

  「我是折回村的壺豚。我們村都是壺豚,啾,但是來到這個世界的就我一隻。」說罷挺了挺腰身。

  「……」這個世界那個世界的究竟怎麼回事!弗雷拉扶額,接著道:「那你是怎麼過來的?」

  「空間,啾嘰,厲害的壺豚能來去所有的空間。我感到有空間波動,就來了啾。」壺豚又開始舔毛,「本來早該來了。可是波動太弱,我鑽到一半就被卡住了啾。」

  「=口=!」

  平復一下心情,弗雷拉小心翼翼地問:「你方才是說要跟著我走?」

  「對的啾。」

  「為什麼不是他?」弗雷拉指著一邊的夏邇,「他厲害得多。」

  「啾是嗎?可是我第一次上的是你的肩膀。無所謂,啾。就你了。」

  喂,喂,這麼草率不要緊嗎!

  不等弗雷拉開口,壺豚說:「對了,爺爺說有要緊的東西給我的契約者看。」說罷張開嘴,吐出一個紙卷。

  弗雷拉看著眼前沒有沾到口水的跡象的紙卷,猶豫著還是伸手接了。

  唰地展開。

  「!!!」一陣金光刺目。她下意識抬手虛遮著眼睛,淚水漣漣的眯眼看。

  「契——約——成——立——」

  蒼老的聲音如鐘。

  ……

  不必看了。那個紙卷上寫著的就是個金燦燦的「契」字。

  弗雷拉虎口一緊。她低下頭看著右手虎口處盤著的一隻暗紅色壺豚,腦中轟鳴不止,心中百感交集。

  壺豚蹭著她的虎口扭了扭,道:「有我跟著有肉吃,啾,真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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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拉渾渾噩噩地被夏邇提回房間,肩膀上穩穩當當坐(?)著一隻壺豚。

  夏邇見她這番模樣,好心丟給了她一本《壺豚的飼養方法》,並說道:「壺豚是難得有趣的生物,別糟蹋了。」便揮手離開。

  好半天,弗雷拉才回過神來。她看著已經自發滾進被窩睡得香甜的長長一條,歎了一口氣,帶上《壺豚的飼養方法》,動身敲開隔壁房間的門,打算與兄長共同徹夜研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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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壺豚的出現,村民們只是議論一陣便過去了。畢竟大陸上魔獸珍獸何其多,壺豚這麼小的身板兒引不起人們太多的關注。

  倒是黎米尼絲十分喜歡壺豚,連帶著對弗雷拉也沒有之前那麼疏離了。

  夏邇一行在完成全部煉金陣的注魔之後便沒再出現。弗雷拉拿著菲奧丟給她的、據說能夠召喚到三人但三人不一定會響應的一塊晶石,哭笑不得。

  接著,安卡梅洛斯回來了。

  安卡回來了,就意味著他們的旅程又要開始了。

  「殿下,真是十分抱歉。此次來援的我村故交,的確有您所說的銀髮黑衣之人,但不巧的是那人在一周之前便離開了。」圖拉村長皺眉道。

  弗雷拉也幫腔:「那一夥人十分無禮,成天把我提著飛來飛去接合那些管架呢。」

  安卡看起來有些懊惱,張了張口,才說:「不,無妨。這次傳送陣之事絲毫沒有幫上忙,我倒很愧疚。」

  「殿下千萬別這麼說。況且弗雷拉小姐與黎米尼絲小姐也……」

  弗雷拉聽著兩人寒暄,看著安卡有些疲倦的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圖拉村長走後,安卡梅洛斯也揮手說讓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明天便出發。弗雷拉正轉身,卻被安卡叫住。

  「之前在傭兵之城時,我給你的煉金筆記還在麼?」

  「咦?那本麼。肯定在吶,那本子太好看,在馬場收拾行李時我還特地包了層布才放進儲納戒指的。怎麼了?你若需要的話我去找找看,近來特別多人贈我書籍,戒指裡頭一團亂。」

  安卡深深看了她一眼,卻只是揉了揉眉心,說:「隨口問問而已。晚安。」

  弗雷拉也笑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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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房後,弗雷拉開始整理行李。

  第一件事便是自角落中將《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掏了出來,仔細包上布,放去儲納戒指的最裡層。

  沒有定論的事情就不再想了。弗雷拉搖搖頭,撓了撓壺豚,惹得它歡脫得在房裡鑽來鑽去後,她靜下心來開始逐個整理她近期收穫的資料們。

  資料規模不小。所幸新同伴壺豚帶來了新的一個儲納空間。弗雷拉想著反正都定了契約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契約),也就安安心心地將重要的資料們都堆了進去。

  「等我長大了空間也會變大的啾。」

  「現在已經夠用了。乖。」弗雷拉又撓撓它。

  送行時,幾乎全村人都去了。比起對精靈們的敬畏,對門西勒的無概念,布爾村村民顯然很喜歡這位牧馬姑娘。於是弗雷拉的行李中又多了幾本手劄和一些零嘴兒。

  迪力小屁孩神色鬱鬱,卻硬著嘴向弗雷拉放了話:「我才是遠古煉金一脈的振興者!三年之後我們一決雌雄!」

  弗雷拉很奇怪,她覺得自己原本就是雌的,而對方原本就是雄的,這個事實著實不需要再決了。

  但她還是照顧小孩子家面子,爽快地應了。

  在布爾村待了不短的日子,回想起來收穫頗豐。她有些明白兄長之前總待不住草場、時常申請累人的外出活兒的緣故了。離開草場後,才知道原來世界並不只是一片綠色。

  她最後回頭望了布爾村一眼,看到迪力小屁孩揮得像風車的手,耳邊依稀還能聽到孩童們笑唱「我有一個布娃娃」的童謠。

  再見,布爾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9 11:33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五章 弗雷拉是爆頭王

  眾人離開後,有人湊上來問那個姑娘究竟什麼來頭。

  「沒什麼來頭。的確就是個馬場總管家姑娘。」圖拉村長說。

  「誒,那就不好了。精靈殿下也說了這次只是碰巧同行而已,這姑娘家底不夠,以後要如何專研煉金?村長就不該將那幾本秘術給她。」那人歎息。

  圖拉村長摸了下眉毛,慢悠悠道:「若是河邊有一人,人手裡有一竿,竿末掛著一條魚,你覺得這是在做什麼?」

  「啊?」那人愣了一下,不知村長何意,卻還是道:「當然是人在釣魚了。」

  圖拉村長笑了:「你又如何說這不是魚在釣人呢?」他笑呵呵地走回議事廳,「思維,是煉金師的魔脈啊。」

  何況,能同少精靈王結伴,能與那三人共事,又怎麼會是個平凡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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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布爾村,想要走出蘑菇林,卻還有很長一段路。於是兄妹兩人又開始了烤肉烤肉烤肉的日子。苦不堪言。

  這已經是第六天,但據精靈說,路程剛剛過半。

  弗雷拉忍著噁心將烤肉往嘴裡塞,心中倍加懷念甜甜鮮香又軟嫩的烤小魚。心道同樣是烤物,差距也略大了些。

  裝了一肚子的烤肉,弗雷拉覺得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於是整個人便鬆懈下來,就著篝火掏出一本手劄懶懶地看起來,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壺豚翻起來的肚皮。

  「阿壺,把蛇草拿出來。」

  壺豚呱唧一下吐出一小紮蛇草。

  弗雷拉放下書,左手執瓶右手以元素力將蛇草汁液導入瓶中,一邊道:「阿壺,下回換個方式。雖說我知道你吐出來的東西都沒有口水,但看著總覺得略有些下不了手。」

  壺豚吧唧吧唧梳著毛:「啾,爺爺說這樣子有氣魄,不換啾。」

  弗雷拉也不計較,順手將裝著蛇草汁液的瓶子放在一邊,拿起書仔細看著下一步驟。

  「啊,榨汁後還要用火粉再提純一次……」她拿起剛放下的瓶子,「阿壺,把火粉給……!!!你又偷吃!!!」

  壺豚又呱唧一聲吧裝著火粉的小袋子吐出來,又識相地吐出一紮蛇草,隨即跐溜跐溜幾下躥上了弗雷拉肩膀,扭來扭去地蹭著她。

  壺豚尤為喜歡使用魔力加工後的草露果汁。有一次弗雷拉將壺豚交給兄長照顧,自己去沖了個涼,回來便發現兄長與壺豚兩兩不善地對視著,中間橫亙著一塊不小的石頭,凹陷中盛著些果汁。

  「我掏了隻石頭,砸了那麼多果汁給它,它卻不要。」門西勒聲線平板地道,「弗雷拉,扔了它。」

  「……」所以兄長這是在抱怨求安慰麼?

  「暴力弄出來的東西人家才不要啾唧!」壺豚氣勢絲毫不弱。

  「……哥,勞煩你了。還是我來吧。」

  回憶結束,弗雷拉默默歎口氣道:「阿壺,再偷吃掉我的實驗材料,我就把你綁在哥哥的行李上。死結喲。」

  壺豚正欲撒嬌,卻見安卡與黎米尼絲猛地站起,一句話都無,便飛快地往森林深處疾行而去。

  「誒?」弗雷拉與門西勒對視了一眼,還是跟了過去。

  ——————————————————————————————————————

  「……」

  兄妹兩人腳程還算不錯,門西勒辨明了方向,不久後便趕上了精靈們。

  前方赫然已經變成了戰場。

  弗雷拉看著眼前血肉橫飛的場景,目瞪口呆。

  她戳戳肩膀上的壺豚,道:「被揍的那個是你親戚?」

  「才不是呢啾。」壺豚看起來很生氣,「一身雜毛,重度肥胖,還沒手沒腳!弗雷拉的親戚才那麼難看啾!」

  門西勒陰森森地看了它一眼。

  「好吧,好吧。」弗雷拉勸場,一邊仔細估量了一番當前形勢,「安卡和黎米尼絲占上風嘛。我們上去不會死吧?那我們去添添亂好了。」

  她雖然一直是個崇尚和平的好姑娘,但再好的姑娘也架不住使用殺傷性武器的誘惑。

  弗雷拉先是叮囑壺豚坐好了,隨後以俐落的姿勢幾步踩上了旁邊的大樹,在枝椏間跳躍著尋找一個最佳的位置。

  感謝知識女神,被揍的那傢伙的確一副超重的模樣,看著很笨拙。

  弗雷拉在樹上蹲了一會兒,看著下方三人武技魔技齊飛,同時閃避靈活讓那怪物完全無計可施。她琢磨著再不動手這怪物就要立即被打撲了,於是急忙掏出一把藥劑管,確認了一下功效,便眯起一隻眼睛將藥劑管扔了出去。

  由於目標體型過大,戳不中的概率沒有。

  於是下方三人便心情複雜地看著眼前大型魔獸身上的毛突然大塊大塊地脫落,露出的皮膚也漸變成令人不舒服的亮紫色、綠色或深黃,這一塊開始紅腫,那一塊開始起泡。

  黎米尼絲毫不客氣地瞪了弗雷拉一眼。

  門西勒與安卡雖然沒說什麼,但也繃著臉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些地方。這樣一來,能打的地方赫然就變少了,倒是讓下方三人一陣慌亂。

  弗雷拉也頗有自知之明,頓時心下十分愧疚。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管看著就比較精貴的、泛著淡淡紅色的藥劑管。

  她趁那魔獸低頭一爪抓向門西勒的空檔,一個提身便落在了它的頭上。魔獸自然想要將她晃下來,她卻相當機靈地一手抓緊魔獸身上的毛,一手迅速將藥劑管往它眼中一插,在魔獸吃痛猛搖頭的時候借著這個力將自己甩到一邊的樹幹上,雙腿精准地往上一掛,腰弓而起。

  「你們走遠點兒,再遠點兒。」弗雷拉揮著手朝下頭喊,自己也往後跳了幾步。

  從兜裡掏出一顆糖果大小的晶石,啪,捏碎。

  爆炸的轟響與魔獸的慘叫同時響起。

  ——————————————————————————————————

  安卡看著眼前被炸掉了大半個腦袋的魔獸,有些驚訝:「爆彈藥劑,還是遙控的。」

  弗雷拉也覺得眼前血淋淋黏糊糊的場景有些可怖,為了治癒自己便一個勁兒地盯著安卡瞧:「是的。」

  安卡挑了挑眉。「你這進步速度著實有些嚇到我。看來之前該怪我不是個好老師了。」

  弗雷拉看得開心,也不跟他客氣:「嘿,那是。」

  安卡失笑,伸出手來彈了弗雷拉一記腦門。

  弗雷拉愣了,支支吾吾了一句什麼,跑去了兄長大人那裡。

  那邊,黎米尼絲已經用魔技割開了那魔獸的肚皮,拿出了一個長條形的匣子。她同樣用魔力將上頭亂七八糟的血肉都去除了,拿來給安卡過目。

  「你們要找的就是這個?」弗雷拉的臉還是紅撲撲的。

  「嗯,或許是。」安卡梅洛斯淡淡笑著,抬手幾下將那個匣子撥弄開。

  弗雷拉在後面伸長了脖子,只見那長條形的匣子裡面放著一柄前臂稍長的……有些花俏的……細棍子?

  「你們要找這個石頭棒子?」

  「啊,不。」安卡垂下眸,「不是這個。」說罷,他將匣裡那物拿出,放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了一番,「不過,這倒也是個好東西。應該是產自帝都,不知怎麼的被魔獸奪去了。」

  眾人聽罷,不由得往魔獸那被黎米尼絲切開的腹腔望了一眼,果然隱隱看到了半個人類的頭蓋骨。

  頓時,弗雷拉對於方才自己炸了它半個腦袋之事感到心安理得。

  「這是直接用極陽之石花雕出來的魔杖。只有帝都那些人才能這麼驕奢。只可惜,切成這麼小,於我就算是無用了。」安卡歎道:「弗雷拉,不如……」

  「殿下,我也……」黎米尼絲急急道,說了一半卻又硬生生吞了回去,站在那兒有些無措。

  「嗯?怎麼了?」安卡笑著問,只是眉間隱隱有著厲色。

  「不,沒有。」黎米尼絲慌張地低下頭,手指攢緊了她現在的魔杖。

  「弗雷拉,這就給你吧。極陽之花是極佳的魔導材料,你今後收放元素也會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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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拉走在門西勒身後,只覺得手上拿著的魔杖沉重無比。

  她壓根就並沒有想走法師的路線。若要她來說,這極陽之花所制的魔杖給黎米尼絲,是再妥當不過的了。

  況且,她心裡還有另一層,對於精靈們沒有找到完整的極陽之花的煩躁與擔憂。

  若是一直都沒有找到,會不會,就要使用她的眼珠子……了?

  弗雷拉將不安極力壓下。回想起方才安卡執意要將這魔杖贈予她的情形,心跳又有些加快。

  罷了。亂糟糟的,不如不想。

  因為魔杖事件,黎米尼絲與兄妹倆剛剛有些回溫的關係再次降到冰點。

  但因為上有安卡鎮壓,下有門西勒的你看不見我神功和弗雷拉的真․厚臉皮大法,加之黎米尼絲高貴冷豔的自我定位,一行也是安安穩穩地又行走了數月。

  一日,某個小鎮上,安卡將眾人聚集過來道:「從這兒到邊陲之地已經不遠,一路上均是不小的城鎮,應當也不會出什麼亂子。方才接到族中來信,說是迷障愈發的嚴重了,精靈之泉泉水幾乎已經不能使用。我要先行離開。」

  弗雷拉張了張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於是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見大家並無異議,安卡接著道:「我今天下午就走。我們在邊陲之地見吧,黎米尼絲知道怎麼聯繫我。」

  黎米尼絲點點頭。

  接著他又笑著拿出了幾本一眼就知出自精靈一族的漂亮本子,在黎米尼絲滿是不贊同的目光下遞給弗雷拉:「若你還有興趣的話,你已經可以開始練習中級體術了。」

  弗雷拉咬了咬嘴唇,心裡莫名有些愧疚。覺得自己果然是又沒見過世面又小心眼好猜忌的狹隘姑娘。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儲納戒指中掏出所有的藥劑管,仔細揀了其中比較有用的出來,推給安卡:「唔,沒事的時候說不定可以用一用。」

  安卡驀地笑出來,伸手揉了揉弗雷拉軟綿綿的頭髮,倒是把她推來的那一堆色彩斑斕的藥劑都一揮手收下了。

  於是安卡梅洛斯先行離開。兄妹兩和黎米尼絲一起,繼續接下來的旅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7:45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六章 刺鳥是個好西皮

  自從安卡走後,弗雷拉發覺自家兄長的臉色起碼亮了兩個色階。

  「……你在高興著什麼到底。」

  門西勒依舊面無表情,但全身彌漫著「心情好」的氣場,「他走了,你不要再肖想嫁給他了。」

  「……」弗雷拉扶額,「我沒有。種族不同沒有未來的。六十年後他帶我去買條花圍巾,看見的人一定都羨慕我生了個好兒子,絕沒有人認為我們是一對兒。」

  「那就好,」門西勒瞟了她一眼,「那精靈,太閃。不可託付。」

  「他簡直就像你父親。」休息時,壺豚頗有些憤憤不平地說,「嚴肅古板的岳父最討厭了。」

  弗雷拉把它卷成它最討厭的姿勢,強硬往床頭邊一放:「阿壺,睡覺。」

  ———————————————————————————————————

  因為安卡的離隊,可憐的黎米尼絲姑娘愈發高貴冷豔了。她偶爾逗一逗壺豚,剩下的時間只是埋頭開路砍魔獸,倒是成為了隊伍中可靠的壯勞力一名。

  的確如安卡所說,這一路上大小城鎮不斷。精靈總是不缺錢的,而距離與安卡約定的時間還很遠,因此這幾周倒算是兄妹倆啟程以來最平穩安定的。

  弗雷拉乾脆就純當旅遊長見識了。每到一個城鎮,她便首先鑽進圖書館翻上幾天,間或到街上嘗嘗當地的美食,補充一下實驗材料,再特地跑去一些處於陰暗角落的店鋪,與年邁的老闆討價還價買下一些看似年代久遠的煉金筆記。前幾天,她還跑去信棧,買了一隻肚子鼓鼓羽毛豐滿的紅嘴鷹,寫了一封信給家中老父。

  這日,她躲在旅館的房間裡頭試著提純狼血石。

  自從得了那極陽之花的魔杖後,弗雷拉覺得自己那可憐的魔脈通過這柄魔杖發揮了它最大的餘熱(?)。

  總之魔力的使用是越來越順手,她乾脆放棄了絕大部分的物理工具,單純用魔力提純、分離各種原材料。

  不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比方說這個狼血石,她若是把石頭放在提純用的聚熱陣上,用煉金錘一下一下的提煉,忙活大半個早晨後也只能得到一塊雜質斑斑的灰紅色石頭。要掌控溫度,要均勻受熱,要這種要那種,弗雷拉這個初學者實在沒辦法兼顧那麼多。

  若是使用魔力洗去雜質,雖說最後依舊不是鮮紅色的,但用肉眼已經看不到雜質了。這樣提煉出來的狼血石,雖說功效不如鮮紅色的好,也總算是可以一用的。

  她拿起書本,將幾乎已經能夠背下來的狼血石提煉訣竅又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確認了幾個關鍵點,正準備繼續,卻聽到了外頭的敲門聲。

  打開門,兄長大人一臉嚴肅地站在外面。

  「咦?你今天沒有去武師館麼?怎麼了?」

  「黎米尼絲帶了一個男人回來,說以後要同我們一起走。」

  ————————————————————————————————

  下了樓,因為並非吃飯時間,只見小酒館中空空蕩蕩,黎米尼絲背對著他們與一個青年男人同座。見兄妹倆朝他們這桌走來,男人朝兩人一笑,揮了揮手。

  黎米尼絲轉頭見著兩人來了,便指著兩人介紹道:「這是門西勒,這是弗雷拉。」

  「你們好。」那人棕髮棕眸,耳朵有些尖卻又不似精靈那麼尖,年齡大約三十的樣子,笑起來一副沉穩爽朗的模樣似乎很值得信賴,「我叫德裡亞。」

  兄妹兩人上前同他握了握手,紛紛入座。

  德裡亞介紹說自己是個半精靈混血,之前一個小傭兵團的團長,團裡統共不到十個團員。後來大家合計著人數太少反正做不出什麼大事兒,就接二連三地退出回去娶媳婦生孩子了,他一個光杆司令只好四處溜達,做一些散兵任務糊口。

  黎米尼絲皺著眉補充道:「德裡亞是一名出色的劍士。」

  德裡亞忙說沒有沒有,好好謙虛了一番。一揮手讓侍者上了些飲料甜品,便聊開了。

  德裡亞的口才十分好,什麼事情到了他的嘴裡都變得很是有趣。不僅弗雷拉,連黎米尼絲也連連笑場,只餘門西勒一人坐在那兒一臉嚴肅地挖著一塊粉色花型布丁。

  待門西勒吃完了,他便站了起來道:「你們慢聊,我去武師館。」

  弗雷拉擔心給新隊友的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忙解釋道:「別介意,兄長他就是這樣。前一陣子,他還把我一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跑去哪個瀑布下頭練武幾天幾天不見人呢。」

  「一點都不懂相處之道。」壺豚在弗雷拉肩頭打著呵欠說。

  「這沒什麼。」德裡亞笑笑表示不介意,「那是你養的魔獸?智慧型的吧?」

  「啊……」弗雷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壺豚刺溜一下飛快地鑽進她的衣服裡。她有些尷尬有些莫名,阿壺從來就不是害羞的性格吧?

  「出來。」陰鬱的聲音在弗雷拉頭上響起。

  「弗雷拉,讓它出來。」

  一抬頭,赫然是門西勒站在那兒,一張臉沉得能嚇哭小孩子。站在門西勒旁邊的赫然是——

  「刺鳥!」

  於是五個人重新坐了下來。

  刺鳥撓撓一頭亂翹的紅毛說:「剛準備進來看看,門還沒推呢,就見著門西勒走出來。」

  「你怎麼也來這兒了?」弗雷拉問。

  「你們走後不久,又是帝都來招收異人,又是什麼學院來招生,一群高管成天在傭兵之城吵吵鬧鬧的。我看著煩,就接了個任務,跟著一批行商過來了。啊這當然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啦,真正的原因是我的團員都在這兒!我這個團長雖然無奈但是還是心甘情願地寵溺著你們啊——嗷!」

  門西勒板著臉收回拳頭,道:「退團。」

  「喂不要啊老大你是老大團長讓給你好嗎!」

  黎米尼絲一臉驚懼厭惡,德裡亞則是手撐下巴看得滿眼興味。弗雷拉只好沉著冷靜地坐在一邊。

  刺鳥啊。弗雷拉看著表情動作誇張的紅毛先生,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嘴角。她突然想起傭兵之城的篝火與喧囂,老多特吧唧吧唧抽煙的樣子,兄弟姐妹們,耐心施教的精靈,還有那太陽曬著草場的清香。

  極少思鄉。一旦思鄉,就——

  就,就他媽特別思鄉。弗雷拉卡崩一下狠狠嚼碎了一隻堅果。

  ————————————————————————————————————

  現在隊伍,一共有五名成員——壺豚堅持說是六名。

  若說刺鳥的加入讓弗雷拉與門西勒的心情等級往上調升了好幾階,德裡亞的加入就是讓整個隊伍的氛圍回暖了不止一點。

  德裡亞是個開朗而有禮的人,他說話風趣,極富教養,而他的半精靈血統無疑使他獲得了黎米尼絲的友情。弗雷拉也喜歡聽他說話,面對她那些傻帽透頂的問題,德裡亞依舊如春風般耐心和煦地解答著,沒有一絲不樂意的樣子。

  所以,果然這樣的人才能成為傭兵團長嘛。弗雷拉想著,一邊轉動著手上的烤架,眼角不經意地掃過正被門西勒敲得滿頭是包的刺鳥。

  ——果然他還是快點讓賢比較好嗎?

  不過自從刺鳥來了之後,門西勒顯然比之前活潑(?)多了。弗雷拉一直擔憂著兄長的面部神經,如今看來,她的擔憂可以暫且放放。

  還有就是,弗雷拉發覺自己同刺鳥,著實是對好搭檔。

  這段路雖說大小城鎮不斷,但一行人也常常特地拐去旁邊的森林或山丘,磨煉磨煉自己的武技魔技。

  剛開始幾次,還是五人一同行動。弗雷拉也見識到了德裡亞的劍技,確實是很厲害的樣子。後來,黎米尼絲便表示不耐煩了,將德裡亞拉走往中心地帶獵奇去了,留下三個人類在邊緣處與一些小型魔獸魔植鬥智鬥勇。

  門西勒的武技十分獨。他混跡於各個城市的武師館,漸漸的倒是有了四方採納的一套拳法。他練起拳來總是大開大合的霸道,面對魔獸時也喜歡一人上前與之周旋。他速度快,又身懷怪力,弗雷拉在一旁扔幾支藥劑管子還被嫌棄礙手礙腳。

  於是弗雷拉便扁扁嘴,留兄長大人獨吞一隻魔獸,跑去刺鳥那兒揩油。

  這麼一揩,就揩出了同志的情誼!

  刺鳥原先在傭兵之城是個混混。雖說他百般解釋了那是叛逆期失足,後來做了一名正經的盜賊,但無論是混混還是盜賊,都具備著一個共同的技能,逃。

  刺鳥的腳程飛快。並且耐力極佳。後來他也算是有機遇,碰著了傭兵工會的一名老前輩,不知如何就合了前輩的眼緣,遂被傳授了幾招屏息、偷襲、背刺以及飛刀之術。

  「啊,哈哈,最後那個不提也罷。」刺鳥搓了搓鼻尖。

  是的,他的飛刀又沒力度又沒準頭,經常成為隊友的生命隱患。

  但刺鳥無疑是十分靈活的。幾周下來,他們遇到的魔獸魔植就沒有哪個能夠正正經經地捉到他。

  而弗雷拉珍藏的大規模殺傷性藥劑管正在迅速增加。比起刺鳥,她的投擲技術也好不到哪兒去,但至少沒有壞得那麼離譜。於是她便交給刺鳥一些藥劑管,讓他在圍鬥近身的時候往目標身上捅幾支,她則趁刺鳥吸引了魔獸全部注意力的時候在旁扔飛鏢一般地偷襲。

  體術方面,刺鳥練習的是以步法為重的纏鬥型體術,常常能把小型魔獸折騰得找不著北;弗雷拉練習的則是柔體體術,當魔獸焦躁混亂的時候,她便可以出其不意地施以致命一擊。

  於是兩個殺傷力略低的菜鳥在高精尖武器(藥劑管)的幫助下,相互搭檔著戰鬥,戰果居然有門西勒的兩倍多,均分給兩個人也稍勝一籌。

  如此充滿著青春與熱血的日子過了半月,到了一行人匯合的日子。

  弗雷拉坐在草地上,和刺鳥一起逗著壺豚玩兒,門西勒在旁閉目養神。

  只見黎米尼絲與德裡亞撥開灌木朝他們走來。

  弗雷拉正待站起來說句大家都累壞了吧我們快去酒館喝些甜酒來補充能量,就聽德裡亞興奮地說:「我這才聽黎米尼絲說道,原來你們兄妹倆都是異人!天眼與海眼,對吧?這天分可是十分難得,你們今後必然是前途無量!不過,怎麼沒去加入帝都的異人團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7:55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七章 好青年與優質女

  風勢突然大了起來。

  這幾句下來,弗雷拉已經是一身的冷汗。不等她細想,眼前一晃,門西勒全身戒備著擋在了德裡亞和弗雷拉之間。

  刺鳥雖說一臉茫然,卻也閃到了弗雷拉的側身,面對著黎米尼絲。

  「誒,這個,不,」德裡亞有些被嚇著:「我沒有惡意的,只是才聽說,隨口問一句罷了。」

  門西勒一動不動。弗雷拉也一翻手,手指間夾滿了藥劑管。

  「怯,緊張什麼。」黎米尼絲哼了一聲,「高貴的精靈還不至於覬覦你們幾隻眼珠子。」

  才不對呢你們家少精靈王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想挖走它們來著!

  德裡亞看看大家,知道自己捅了雷,便識相地解開佩劍扔到地上,同時舉起雙手,無奈地笑道:「我道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忌諱,是我莽撞了。我是真的沒有其他意思,並且保證會為你們保守秘密。」

  在德裡亞再三解釋,最後向人類信仰的光明之神發了血誓之後,兄妹兩人總算放下武器接受了。

  黎米尼絲頗是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再罕見的天賦異能,沒有從小開始修煉也算是廢了。自視甚高。」

  德裡亞苦笑著拉了拉她,轉開了話題。

  倒是刺鳥一直處於極度興奮狀態,按照他的話來說就是沒想到以前只在書中出現的異人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有一個還是認識了許久的,讓他有一種自家養的土蜥蜴突然就變成了雷龍的感覺。此話一出,自然又被兄妹倆追打不休。

  晚上,躺在已經正微微打鼾的壺豚旁邊,弗雷拉卻覺得心下惶惶。

  帝都的人,真的能放任異人遊蕩在他們的掌控之外麼。

  但德裡亞是發了血誓的,違背血誓的代價幾乎就是灰飛煙滅……雖說這樣,但弗雷拉心中的不安依舊存在,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她左思右想,腦袋卻一片亂哄哄地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安慰自己是多心了,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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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程似乎沒有什麼變化。面對兄妹倆的冷淡,德裡亞態度倒是誠懇。不僅絲毫不介意,反而再三道歉,平日相處起來倍加可親。

  弗雷拉也不是非要板著臉斤斤計較的脾性,她勉勉強強與兄長統一戰線禁言了幾天,便又津津有味地聽著德裡亞敘說他經歷的趣事,順帶插個話聊聊天。

  門西勒雖然不豫,但刺鳥這幾日活躍得不得了,天天變著花樣嘲笑門西勒的「勾魂魅惑之眼」。

  於是兄長大人一門心思追殺之,分身乏術,無力阻止自家妹妹的倒戈行為。

  原本異人事件在一行人中的影響力或許還要持續一段時間,但此時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高貴冷豔的精靈一族未來之星,一張臉好看得能閃光,前凸後翹長腿細腰的黎米尼絲姑娘,看上了成熟爽朗的德裡亞。

  當刺鳥同弗雷拉嘀咕這件事的時候,弗雷拉是持堅決懷疑態度的。

  但沒過幾日,黎米尼絲外放的不可忽視的粉紅色氣場讓弗雷拉啞口無言。壺豚也表示說,前天晚上見著了兩人偷偷拉小手。

  「……再半夜跑出去偷窺,我就把你綁在哥哥手上。死結喲。」弗雷拉威脅。

  黎米尼絲顯然變得愈發柔美婉約起來,那張經常對著兄妹倆橫眉豎目的俏臉蛋兒最近屢屢被紅暈光顧,脾氣也不再那麼冷冰冰的。終於,德裡亞當著眾人的面攔過了黎米尼絲的小肩膀,這關係算是公開了。

  為此,德裡亞自掏腰包請眾人好好吃了一頓。他點了許多鮮嫩昂貴的肉類,特地叫了塗抹珍貴山丘蜂蜜的大麵包,還開了一瓶好酒。飯桌上人人盡歡,就連門西勒也說了一句祝福。

  這麼一段時間下來,弗雷拉再如何天雷滾滾也被劈到麻木了。但她終究忍不住問了黎米尼絲一句:「精靈族的姑娘可以外嫁嗎?那是不是以後都不能回娘家了?」

  黎米尼絲臉頰紅紅地斜了她一眼,口氣依舊高高在上:「我已經回報長老了,這幾日就給他舉行精靈族的『再生』儀式,到時候他就是個完完全全的精靈了,自然是回精靈樹居住。」

  「誒還能這樣?」

  德裡亞笑著解釋道:「精靈一族的再生儀式,原本就是森林女神為尋回離散在外的精靈血脈而定制的。純血的精靈在告知長老,獲得首肯之後,都可以為擁有精靈血脈的人舉行再生儀式。儀式成功之後,精靈血脈會在森林女神的神力護佑之下獲得完全的激發,將會吞噬掉混雜著的其他血脈。被施術者在儀式之後會沉睡上幾日,待被激發的精靈血脈改造好了肉體,便能夠作為一名精靈獲得新生。」

  「喔喔是這樣啊。」

  看著兩人又開始一溫柔深情一彆扭害羞地秀恩愛,弗雷拉還是把溜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黎米尼絲,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比德裡亞大了有足足一百歲吧?沒關係嗎?

  ——————————————————————————————————

  酒足飯飽,弗雷拉與刺鳥的八卦欲望升到了極點。便拉著不太樂意的兄長大人在大廳旁邊包了一間休息室。三人喝著暖暖的奶茶,坐在有些灰撲撲的暗紅色軟墊上開始東扯西扯。

  「什麼啊,面對真愛,年齡是不成問題的!」刺鳥聞言大笑。

  弗雷拉默默扯著軟墊上的流蘇,默默覺得自己既無法接受一個比養父老多特還要年邁的嫂子,也無法接受一個比養父老多特還要年邁的丈夫。

  不過……不同人不同命吧?何況那兩隻根本就不是人。

  「好吧。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仿佛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咦,肯定是你嫉妒了思春了看見人家幸福就寂寞了!」刺鳥篤定地指著弗雷拉,仰起頭痞痞地翹起一邊嘴角:「這種年紀的女孩子就是應該去勾搭勾搭小夥子嘛,你看你眼前的這個怎麼樣?俊帥多金——啊你別過來——又前途——嗷——無量!!!」

  弗雷拉同壺豚一起,慢條斯理地,看著妹控兄長與紅毛兒盜賊在這狹小的房間裡頭進行的又一場生死較量。

  「你們在忙?打擾了,看來來訪的時間沒有挑對。」

  「嚇!」刺鳥猛地剎車回身,戒備起來。

  弗雷拉也瞬間捏緊了藥劑管,不過在抬頭看清來人之後便一臉無力地收了回去。

  門西勒趁著刺鳥停住,施施然揪過他的領子砸下幾個爆栗,打得舒服了才懶懶道:「斯普蘭多,好久不見。」

  「嗯。」斯普蘭多放下兜帽,墨藍色的頭髮垂瀉而下,「夏邇與菲奧在別處有事,我便過來讓弗雷拉幫忙再看個東西。」

  「啊,哦,好的。」弗雷拉想莫非又是一顆蛋麼。

  「我先回房了。」門西勒道。

  「好。」斯普蘭多微笑頜首,「我一會兒便去找你。」

  「=口=!」總覺得……有什麼地方違和了?

  於是休息室中又只剩下弗雷拉一人,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斯普蘭多。

  高臺上螺旋紋的蠟燭劈啪地爆著火花,弗雷拉還沉浸在方才詭異的感覺當中,有些失神地望著還微微陷進去的坐墊:「把蛋拿過來吧。」

  斯普蘭多一愣,隨即便笑道:「這次的不是蛋。」說罷遞過來一本破破爛爛的小本子。「年代太久了,上面施了個不大不小的保密結界。我們擔心若是將結界給毀了,這些紙張也要風化,所以還是要麻煩弗雷拉。」

  與其說是小本子,不如說是幾片破紙頭。弗雷拉小心接過,略翻了翻,上面都畫著些奇怪的紋路,有的複雜有的簡單,不知道是不是哪一種語言。

  她照實說了,斯普蘭多便遞過牛皮紙和羽毛筆,請她畫下來。

  「這支羽毛筆雖說是黑的,成色卻很漂亮。價格不便宜吧?」弗雷拉描著圖,順口說道。

  「啊,這個麼,」斯普蘭多愉快地說,「店鋪中應當買不到的。這是從夏邇身上拔下來的毛。」

  弗雷拉手一抖。

  「不好用麼?我們都還覺得相當順手,這支是他的翎羽,可能硬了些,要不給你換一支軟一些的?」斯普蘭多關心道。

  換了還是夏邇的毛吧換來換去都是夏邇的毛啊那換了有什麼用啊!

  所以能長出翎羽的夏邇到底是什麼啊!

  不其實你們幾個都不是什麼正常的東西吧!

  弗雷拉心中淚流如瀑,速度將幾張圖描好,確認沒有差錯了,便擺出一副睏極送客的模樣。

  斯普蘭多也很識相,他笑著送給弗雷拉一顆「用力扔出去就會爆炸大概能夠炸死好多隻中型魔獸」的橙子,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謝意,順帶打聽了下門西勒的房號,便告辭了。

  「嘻嘻嘻嘻惡人自有惡人磨。」壺豚搖頭擺尾地嘀咕了一句聽著很高深的話。

  弗雷拉扯過一隻墊子,將下面的流蘇打了結又解開。

  好,好想去問問兄長和斯普蘭多偷偷躲在房間裡頭做什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8:02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八章 兩人甜蜜三人擠

  兩隻圓耳馬拉的圓頂馬車在小道上不快不慢地走著,原本只能坐下兩人的平板上,擠擠挨挨地做了三個人。

  哪一隻圓耳馬踢到了一塊石頭,馬車猛地一晃。弗雷拉便哎唷一聲重重地磕在了門西勒的肩膀上。

  這一段路沿途有許多有趣的小村莊,是個不錯的遊玩去處。所以當黎米尼絲萌生出想要乘坐馬車體驗生活,一行人也就乾脆地去了馬車鋪子。誰知這個網點的馬車全被租出去了,只剩下這麼一輛,當時黎米尼絲正在興頭上,便一揮手,租了。

  這就成了兄妹倆人和刺鳥悲劇的來源。

  三人都自覺地知道,人家小倆口要親熱也要隱私,留給他們的位子就只有平板了。幸好圓耳馬的腳程不快,道路平坦,三人又都有一點體術在身,才沒出現不斷有人從馬車上翻滾掉落的畫面。

  九天過去,弗雷拉覺得自己的肩膀屁股徹底小了一圈,一行人才終於能夠隱約看到前方屹立的城牆。

  「風……什麼城?」刺鳥眯了眯眼,沒看出個所以然,「這塊地方空氣有些糟糕啊。」

  「風暴城。」德裡亞掀開窗簾道,「這裡水系倒是不少,降雨也多。就是風勢太凶了,沙子亂飛。」

  弗雷拉這段時間完成了從牧馬姑娘到旅人的蛻變,現在也算是見識廣博的了。她心中默默對比了這風暴城的城牆和自己之前見過的那些,覺得異常高大結實,大概也就只有傭兵之城能與之比肩。

  「風暴城是一座繁華的大城市。世代統治它的人是了不起的佐羅親王,他是開國國君光輝一世的親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佐羅一門的子孫也是奇才倍出,竟然將這麼一個環境惡劣的地方擺弄的有聲有色。現在,風暴城已經帝都學院的學生們除了帝都之外的第一選擇。」

  聽著德裡亞歌功頌德的介紹,弗雷拉心裡只想著一點——故意把弟弟派到這種糟糕地方,國王果然是可怕的存在。

  家裡沒有人是國王,真是太好了。

  胡思亂想著,風暴城的名字已經能夠看清了。字體瀟灑,筆劃酋勁,裡面甚至有一種隱隱的殺意在,光是看這題字,就能夠想像當年的佐羅親王是怎樣霸氣的存在了。

  風暴城的城門口並不是巨大的一個通行道,而是被分成了幾十個足夠普通馬車通過的通道,派遣士兵們同時進行審查。除了這些,最邊上還有三個明顯大上一倍的特別通道,給買得起豪華馬車的貴族們使用。

  風暴城是一座大城,人流量幾乎是那些小城的上百倍。但因為安排巧妙且士兵們紛紛訓練有素,弗雷拉一行等待進城的時間甚至比在小城時還要快一些。

  眾人心中不由又對佐羅一家高看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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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網點交還了馬車,眾人挑了一間不那麼吵鬧的酒館,便住下了。

  酒館的主人是一位紅鼻頭的胖阿姨,她紮著一方黃格白底的頭巾,站在吧台那兒與弗雷拉聊天,知無不言十分熱心。

  弗雷拉掏出黑色的羽毛筆——她忘記把它還給斯普蘭多了——認真地記下,什麼地方有煉金材料出售,什麼地方的老闆不老實,什麼地方有傭兵擺攤子,什麼地方的小姑娘又熱情又漂亮……

  「哎呦瞧我,」胖阿姨一排手掌,「這條不對,劃掉劃掉,阿姨告訴你什麼地方的小夥子又溫柔又強壯。」

  弗雷拉將記得滿滿的紙折了幾折揣進兜裡,上樓去約同伴們逛街。

  結果只有門西勒和刺鳥出現了。在敲德裡亞的房門時,裡面傳來了黎米尼絲有些疲倦的聲音:「我方才才給德裡亞舉行了再生儀式,魔力幾乎耗空。他也需要至少三天的時間來適應純精靈血脈。」

  於是三人出發。

  門西勒要買新的拳套,刺鳥要去修復匕首和買零食,弗雷拉要賣掉一些藥劑,再買進一些煉金材料。於是弗雷拉拿出方才記下的牛皮紙,仔細揣摩了一番,指著右邊說走這裡。

  風暴城的確繁華,且特產眾多。一路走來,刺鳥流連於各種小攤,將手裡的零錢花了個精光,兄妹倆也沾了光吃得肚皮滾圓。

  眾人來到一個門廳寬敞明亮的店鋪,「火與金」三個霓虹大字變幻著顏色,幾個兔女郎站在門口笑意盈盈地迎賓。

  這是一個極大的武器裝備店,論規模,論質量,在風暴城穩穩第一。往店內一掃,許多長裙拖曳,滿目珠光寶氣,貴族們聽著導購員對商品的介紹,有的多番挑剔評頭論足,有的則乾脆地一擲千金,只有少許傭兵模樣的人在。

  「這裡沒問題嗎?」刺鳥有些狐疑。

  「我們挑我們的,管人家那麼多。」弗雷拉擺擺手,「別看這家店被裝潢得一副宰客的模樣,它的價錢還是給得很公平的。」

  「小姐的建議我們記下了,關於裝潢風格的問題,回頭我便去上報店主。」

  「誒?」弗雷拉看著旁邊不知何時走近,正在奮筆往手中記錄板上寫些什麼的黑髮姑娘,有些尷尬:「啊,不,我並沒有覺得不好……」

  那姑娘推了推單片眼鏡,一板一眼地道:「請小姐不必客氣,火與金武器專門店永遠歡迎顧客的指正。」她引著眾人朝前走去,「不知各位需要什麼?」

  嘖嘖,這就是大店的素質啊。弗雷拉油然升起一股敬佩,她看了一眼導購小姐的姓名牌,也彬彬有禮地說道:「薩曼莎小姐,我們需要購買一副拳套,修復一把匕首,呃,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出售煉金材料?」

  「我們這兒不販售煉金材料,不過我們有回收煉金成品。」薩曼莎將眾人引來擺放著拳套的櫃檯,「這裡是普通櫃,各位看上了哪個,請自行拿取。架子上的卡片中一一介紹了未展示的裝備,大多昂貴一些,若各位看上了哪一款,請吩咐我去取來。另外,請將需要修復的匕首交給我,我幫你們送去給後臺的大師。或許需要等上一段時間。」

  三人謝過薩曼莎,便湊到櫃檯之前仔細看了起來。

  火與金的分類相當簡潔明瞭,弗雷拉很快找到了一款包指的黑色拳套,手背那塊有三顆菱形的銀色方晶構成了個聚風陣。

  她傾身,伸長手臂將那拳套拿了出來。

  成色很新,介紹說是用六尾和沼澤雨犀的皮糅雜縫製,裡外共有四層皮子,防水防火防塵。弗雷拉覺得價錢也合理,便拿在手上,走過去問問兄長是否喜歡。

  步子還沒邁開,就見一團灰紅的毛兒捧著——一對熊掌?樂顛顛地過去了。

  「門西勒門西勒,你瞧瞧這個怎樣?」刺鳥一邊說著,一邊將拳套往自己手上套,手指頭伸縮了幾下:「看,看,這個粉紅色的肉墊事實上是味道香甜的迷藥袋子喲,有催情的功效!配你真是絕了對不對!」

  在弗雷拉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門西勒額頭上崩地暴起十字筋。

  刺鳥還在那兒蹦蹦跳跳,絲毫不顧周圍貴族少爺小姐們鄙夷驚異的目光。連壺豚也嗖地竄了上去湊熱鬧。弗雷拉只能在心中為兄長默默祈禱,一邊把臉扭開,埋頭繼續淘貨。

  又挑了三四樣適合的出來,弗雷拉先將它們堆在一邊,朝兄長打了個眼色示意一會兒過來看,便想去尋找回收煉金製品的櫃檯。

  「小姐在找些什麼?」薩曼莎不知何時又默默出現在旁邊。

  弗雷拉嚇了一跳,道:「呃,什麼地方回收煉金製品的?」

  「請跟我來。」

  ————————————————————————————————

  一路走來經過不同的櫃檯,弗雷拉心中默默向店鋪的裝潢師致敬。雖然整個店鋪一副整潔又貴氣不可高攀的模樣,但的確挺好看的,不難看出每一個細節都是經過了反覆的推敲,各個櫃檯都有呼應販賣主題的修飾。比如眼前的煉金回收櫃檯,就是——

  眼睛?!弗雷拉嘴角一抽。

  薩曼莎領著弗雷拉走上前。那眼睛長在櫃檯前頭,十分巨大,眼皮半耷拉著。瞧見兩人過來,它先是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兒,眼珠子朝著她們的方向凝了一會兒,然後……飛起一隻長在下眼瞼的腳,狠狠踹了櫃檯後頭的老頭子一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8:11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十九章 阿壺阿珠好朋友

  弗雷拉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瞧它。

  那眼睛果斷羞澀了,它緩慢地掀了掀眼皮子,睫毛顫顫巍巍地給了弗雷拉一記媚眼。

  「……」它還是雙,雙眼皮。

  不等弗雷拉發問,櫃檯後頭被踹倒的老頭子嘟嘟囔囔地站起來,提了提褲子,問:「薩曼莎,這小女娃要來賣煉金製品?」

  「是的,貢戈裡閣下。」薩曼莎微微鞠躬,平伸出一隻手來,示意弗雷拉上前。

  弗雷拉有些忐忑。她胡亂掏出了幾盒藥劑管,裡頭碼得整整齊齊的藥劑都是她前些天整理好的。

  「唔,我來看看。」貢戈裡搖了搖手指頭,便有一副難看的大紅粗邊眼鏡晃悠悠飛了起來,自己落到了他皺巴巴的鼻子上。

  貢戈裡點了點頭,伸出骨節粗大的手一把掏出十幾支藥劑管。弗雷拉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雙手以詭異的靈活程度擺弄著那些藥劑管,一支支藥劑管跟活了似的時快時慢地跳躍在貢戈裡的手上。

  弗雷拉完全被吸引住,一邊緊張地等著鑒定結果,卻感覺腿上被什麼東西輕飄飄地掃過。

  她低頭,赫然見著那隻眼睛幽怨而靦腆地看了她一眼,又一掀眼皮,幾根睫毛輕柔地拂過她的腿。

  「……」

  「女娃子別管它。最近外面天氣不好,它好幾天沒出去覓食,天天喝的都是不新鮮的血。鬧得它最近脾氣特別古怪。」貢戈裡手上不停,一邊說道。

  覓食什麼喝了什麼?這個世界都被奇怪的東西佔據了是嗎!弗雷拉只覺得一陣眩暈,腳下不由自主地挪遠了些。

  喀。貢戈裡最後翻了下手,一堆藥劑全部整整齊齊地回到了盒子裡。

  「女娃子不錯。火候欠了點兒,但我瞧著你那些原材料都處理得極好。是自己做的?」

  弗雷拉不確定他具體問的是什麼,便答道:「是的,全部是我自己做的。」

  貢戈裡推了下大紅粗邊眼鏡,那眼鏡依依不捨地飛了開來。他深深地看著弗雷拉幾眼,一手撐著尖尖的下巴,眯眼道:「不錯。現在有魔脈還肯來學煉金的人幾乎沒有嘍。」

  他大手一揮:「將這小姑娘的貨全都吃下來。給她合同價。」

  薩曼莎鞠躬應了。

  弗雷拉不知道合同價是什麼,但聽著便不會太差。於是也跟著鞠了一躬,向貢戈裡道謝。

  跟著薩曼莎離開去往結算櫃檯的路上,弗雷拉忍不住回了回頭,那雙眼皮兒的眼睛正淚光盈盈地盯著她。

  她嘴角一抽,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朝眼睛揮手道了個別。

  ————————————————————————————————

  「小姐,這是全部三十七個銀幣,請收好。」薩曼莎遞過來一隻簡潔大方的小袋子,「以後若是還有成品,請選擇我們店鋪,我們給您算合同價收購。」

  弗雷拉開開心心地接過袋子。這是她賺得最多的一筆!

  回去拳套櫃檯,門西勒已經選好了,正是弗雷拉最初看上的那一雙。刺鳥的額頭上有幾個紅印子,正蹲在一邊擺弄著他修護好的匕首。

  走出火與金時,薩曼莎躬身相送。

  弗雷拉就近找了家不大的店鋪買了一些原材料,三人都滿意而歸。

  胖阿姨的酒館其實距離火與金並不太遠。黎米尼絲在恢復,德裡亞在換血,三天下來,一直想要煉製小兵器的弗雷拉便常常跑去那兒開眼界。一來二往,倒是與薩曼莎和貢戈裡……還有眼睛,混了個熟。

  眼睛——貢戈裡叫它阿珠——不再纏著弗雷拉求關注了。它與壺豚正玩得不亦樂乎,甚至將自己從櫃檯上拔了下來,追著壺豚上躥下跳,引來了不少貴族的抱怨。

  三人也基本放任兩隻寵物(?)在一邊瞎鬧騰,貢戈裡與弗雷拉一老一少相對著蹲在櫃檯後頭的地上談天說地,薩曼莎依舊筆直筆直地站著,偶爾插一兩句話。

  三天很快過去。德裡亞醒了。

  看著耳朵變尖、身形猛然抽高了一截、臉部目測二十五的德裡亞,弗雷拉覺得一切的駐顏用品都可以圓潤扔去海裡了,精靈一族的再生儀式才是拯救童顏逆轉衰老的良方。

  德裡亞看起來精神頭不錯,黎米尼絲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看來那再生儀式對於主持者來說的確不輕鬆。

  弗雷拉主動獻上記滿各種店鋪方位特性的牛皮紙,讓小倆口好好出去放個風。

  她則轉向兄長問道:「昨天貢戈裡爺爺——就是火與金裡頭的那個老煉金師——聽說你的拳套是在他們家買的,說有空可以把拳套帶來,他幫你加工一下子。」

  門西勒有些猶豫:「今天要去武師館對戰。」

  「哎喲。」弗雷拉扯著他便走,「不是昨天才在武師館贏了幾個銀幣麼,今天你再去,他們肯定就會找些更厲害的來對付你好把錢贏回去。又要挨揍又要掉銀幣,你還是跟我去火與金的好。」

  刺鳥撲哧一聲笑出來,兩人打打鬧鬧地推著門西勒出發了。

  壺豚對火與金是不能再熟悉了。一進店門,弗雷拉就覺得肩上一輕,那傢伙嗖地一下便鑽進了店鋪深處找阿珠玩兒去了。

  眾人慢慢走過去,正巧見到一個巨大的、耷拉著眼皮子的眼睛正扭來扭去地將自己從櫃檯上拔下來。

  「阿珠中午好。」弗雷拉同它打了個招呼,收到一個媚眼,接著轉向貢戈裡道:「爺爺。我將兄長帶過來啦,拳套的事情麻煩您費心了。這是刺鳥,上次他在這兒修了下匕首。」

  「咦?是前幾天那老酒鬼說的有些歷史的匕首麼?來來來,拳套和匕首都拿來給老頭子看看。」貢戈裡打了個響指,便有幾隻巴掌大的蠍子嘻嘻哈哈地飛出來將門西勒手上的拳套,和刺鳥腰間的匕首飛快地提走,讓人避之不及。

  「唔。」貢戈裡招來大紅粗邊眼鏡,揉了揉鼻子道,「行了,你們玩兒去吧。我來捉摸捉摸。」

  「誒?今天沒見著薩曼莎?」弗雷拉一個低頭避開被壺豚追得慌不擇路的阿珠,拉著兩人繞去櫃檯後面。

  「她今天請假。說是家門口突然來了隻髒兮兮的小白狗,她帶著那玩意兒找獸醫去了。」

  「薩曼莎真是個好姑娘。」弗雷拉真心實意地贊道。

  「像我家老頭子。」刺鳥大大咧咧地坐上一個髒兮兮的橙色墊子,卻見那墊子驚叫了一聲猛地將刺鳥抖了下來。

  「別這樣。」弗雷拉拉起刺鳥,「只有這邊木頭的凳子能坐——啊不對,最旁邊那個三角形的高腳凳也不能坐,它會吞了你的屁股。」

  門西勒聞言,走去木頭長凳那兒坐下。刺鳥心有餘悸,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地上。

  「刺鳥的父親也在傭兵之城麼?」弗雷拉問。

  「啊,不。」刺鳥笑道,「那老頭子早就死了。」

  「啊抱歉!」弗雷拉趕忙道歉。

  「沒什麼,」刺鳥無所謂地耙一把頭髮,「我家老頭也是這樣,脾氣暴躁,心腸卻軟得不得了,看見小貓小狗的總會自己掏銅子兒給它們買吃的。」

  「那刺鳥的母親呢?」

  「死得更早。難產,我都沒見過她。」

  ……

  弗雷拉簡直手足無措,急急忙忙又要道歉。

  「不要緊,不要緊,就是可憐她是個妓女,好不容易被我家老頭子看上了娶回家,沒享什麼福就死了。老頭子想她想得不得了,把身體給弄垮了又沒錢治病。好不容易熬到我長大了,他也就開開心心地跟著老婆去了。」

  「家敗了?」貢戈裡將刺鳥的匕首扔了過來,「這匕首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刺鳥伸手接過,玩了幾個花式插回腰間:「是啦,有好幾個祖先都牛逼哄哄的,家裡還有好多幅他們拿著大錘子的畫像。似乎是從太爺爺開始吧,他哪天出去被人給做掉了,事出突然,家裡一團子亂,原本不合的幾個家族可高興了,聯合起來把我們一鍋從帝都端了出來。老爺爺好眼色,這匕首據說是一百多年前哪個矮人大師送給我們家玩兒的。」

  「住帝都啊……好厲害的樣子。帝都的房價貴死了聽說。」

  「是吧。所以我去當混混的時候我家老頭子氣得啊,偏偏他又心軟,罵我罵不出新詞兒,打我又下不去手。」刺鳥嘿嘿笑道,「可我那時候正在長個子,我想吃一頓飽的。他天天賣酒瓶子也賣不出多少個錢,我只好自力更生了。」

  「嘿,別看我這樣,」他掏出兜裡的「烈火之炎」傭兵團長徽章晃了晃,「我的祖先們可是真正的勇士。」

  弗雷拉莫名覺得有些心酸,咕噥幾聲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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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從火與金出來後,打算先找些小吃攤把肚子填了,再回去胖阿姨酒館。

  找了一家人多的鋪子,三人排了一會兒隊才坐下來。

  弗雷拉接過菜單推給門西勒:「你先點。」

  指尖還沒從菜單上頭離開,弗雷拉便全身僵硬。

  一柄尖槍抵住了她的頸側。餘光掃過,門西勒與刺鳥的脖子上也都明晃晃地架著一把。

  周圍的顧客或尖叫或沉默,紛紛逃開。

  「城衛隊。有線報你們攜帶了違禁物品,請跟我們走一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8:22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章 良民重罪牢裡蹲

  被捆綁著一路押過,面對街邊眾人的指指點點,弗雷拉既慌張又尷尬。經過他們住下的那酒館,依稀看到了胖阿姨也站在街邊探頭探腦,她趕忙低下頭。

  最後,弗雷拉與門西勒刺鳥二人被強行分開,她被單獨推進了一間牢房。

  「先待著。」那名士兵仰著鼻子說,「一會兒有大人物來審你。」

  弗雷拉爬坐起來,只覺得頭昏腦脹。她甩了甩腦袋,努力適應著昏暗的燭光,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裡極度的陰暗潮濕。應當有不小的年頭沒見著陽光了。房間狹小,除了一捧乾草什麼都無,那乾草上還有幾灘分辨不出是什麼的暗色污漬。

  「喈喈,小女娃子是犯了什麼事兒被抓進來的?」

  弗雷拉乍一聽到這沙啞尖銳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半天才找到這聲音的來源。

  隔著一個走廊,斜對面的牢房裡,一個乾癟的老太婆正呲著掉光牙齒的嘴朝她笑。那人兩隻手抓著門欄,手上的指甲長得都卷了起來,眼睛大得畸形,頭髮濃密而乾枯,這樣昏暗的環境中幾乎分不出來那是頭髮還是乾草。

  弗雷拉張了張嘴,還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喲,抓錯了啊。」老太婆翹起尖尖長長的小指摳了摳臉,「敢情又沒人陪老婆子說話嘍,老婆子在這兒坐了快一百年,也就前幾天來了個半死不活的。」說罷朝弗雷拉的左邊努了努嘴。

  弗雷拉轉頭一看,才看到左邊的牢房還躺著一個人,「她……」

  「沒多久前進來的,喈喈,很快就被抓去打了一頓。之後便一直這麼躺著了,送來的飯也都沒吃,估計不久就咽氣了喈喈。」老太婆沒理會弗雷拉,自顧自地說道,「這裡是重罪牢。」

  弗雷拉有些恍惚地說了聲謝謝,沒再回話,走去乾草堆上坐了下來。

  老太婆覺得沒趣,也咕噥著走了回去。

  世界徹底安靜。左邊那牢房裡的人一動不動,連微弱的氣息都無,或許便是像老太婆說的那樣,已經死了也說不定。弗雷拉覺得全身不舒服,耳邊心臟的鼓噪聲越來越大,像是要被這周圍死寂給擠爆了似的。

  ——也不知道門西勒與刺鳥怎麼樣了。還有黎米尼絲和德裡亞。

  ……安卡,安卡現在在哪裡呢。

  她實在受不了自己的胡思亂想,開始嘗試著轉動魔脈吸納周圍的元素力,卻發覺這兒的游離元素少得可憐。無奈之下,她乾脆從儲納戒指中拿出一塊有半個腦袋大小的千層銀,又從兜裡摸出一把小銼刀,開始就著昏暗的燈光將千層銀一層一層地分離開。

  從小至大,兄妹兩人沒有接受過異人的專門訓練,天眼與海眼的應用估計還停留在最初級的層面上。但於弗雷拉而言,周圍本來就沒那麼多結界迷障讓她看穿了這個看那個;於門西勒而言,他至今也沒瞧上哪家姑娘小夥兒,媚眼兒也就無處可拋。

  即便如此,兄妹倆還是一直覺得自己的眼睛挺好用。比如能夠看得比人家遠,能夠看得比人家細,能夠特別迅速地適應光線的變化。

  弗雷拉對這裡的光線是徹底適應了。很快,她就完全專注在千層銀的分層當中。千層銀是生長在火山口的秘銀,未被採掘之前,一直包裹在稠狀的岩漿之中,導致它的質地十分堅硬。幾層下來,弗雷拉便覺得自己的手完全趕不上眼睛了,右邊肩膀隱隱酸痛,額頭上甚至除了點兒汗。

  「千層銀的層隙之中,有二到三個氣孔。先連通兩個氣孔再橫切,會省力得多。」

  弗雷拉抬頭一看,見那老太婆不知何時又走到了門欄邊上,依舊以枯瘦的雙手抓著門欄,背極駝,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原來是這樣——弗雷拉翻動著手上的千層銀,果然找到了層隙之中微小的氣孔——一般人誰又會去細究這些常見礦石的紋理!

  她趕忙真心道了聲謝,略一思索,便把整個小工具袋子從兜裡提了出來,一陣翻找,拎出一對平而細長的鑿子。

  她先是用左手將千層銀固定在屈起的膝蓋上,細細看准了氣孔的位子,右手攢著一把小鑿子對著氣孔用力而快速地擊打。

  ——果然這樣相對省力些!她受到了鼓舞,手下不由更快了,在確定了相對的氣孔位子之後,她便不再像之前那樣翻動千層銀,而是一直朝著一個方向用力鑿著。

  很快便鑿通了。弗雷拉將細長扁平的鑿子整個插入,左右使勁兒一錯,千層銀被輕輕鬆鬆地分成了兩半。

  熟練熟練,熟都是練出來的。

  在這般分開數層之後,弗雷拉發現絕大部分的層隙中都有兩個氣孔,少部分有三個,而其中兩個氣孔總是隔得挺遠,幾乎就是相對著的。於是弗雷拉鑿著鑿著,乾脆左手也摸起一把小鑿子,兩隻手一緊,右手猛地握著鑿子精准且大力地鑿在氣孔上,待那塊千層銀往左飛去時,左手便趁勢握著鑿子往相對的那個氣孔鑿去。

  剛開始,幾乎每來回個兩三次就要砸到地上。偶爾砸中弗雷拉的腿,還能換得幾聲痛呼。不過漸漸地的,弗雷拉愈發扎實地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動作便流暢合理得多了。

  終於,她左右開弓地鑿穿了一對兒氣孔。兩支鑿子在千層銀中觸到了,她一挑眉,直接手腕一抖,使了體術上的柔力將最上面鑿出來的那一層平推出去,任由其落在地上,手上則完全不停,眼睛一掃辨認出下一層的氣孔,右手的鑿子便追了上去。

  不得不說,經過一路的錘煉,弗雷拉的雙手已經完全具備了一名煉金師的靈活程度。

  弗雷拉尚沉浸在煉金的世界中。對面牢房,那人依舊維持這個佝僂而詭異的姿勢,兩隻眼睛貓一般地盯著。

  ————————————————————————————————————

  弗雷拉是被腳步聲驚醒的。她昨夜倦極而睡,但這個環境終究讓人十分的不安及不適。因此耳邊才響起那種重型靴子踏上地板的聲音,她便徹底清醒過來。

  她先是瞟了一眼對面牢,果不其然發現那人也已經醒了。她猶豫了下,還是點頭道了聲早安。

  意料之中並沒有得到回答,她也不在意。腳步聲漸近,她不由也上前抓著門欄,斜著眼向外頭張望。

  很快便有兩個城衛隊打扮的人出現在那兒。兩人看著很閒散,其中一個一邊打呵欠一邊說著什麼,弗雷拉豎著耳朵聽了聽,因為地下回聲有點兒重,只能依稀聽見是在抱怨早晨的麵包烤過了頭。

  兩人走近,確認了一下房號,其中一個便打開了弗雷拉的牢門,道:「出去吧,城主大人要審你。」

  弗雷拉盯著牢門那處的地板不說話,腳步卻沒有向前。她腦中一直浮現旁邊牢房那個奄奄一息的身影。

  城衛隊的士兵不耐煩了:「磨磨蹭蹭做什麼!」說罷將佩劍摘了下來,哐哐地敲著門欄:「快點兒。」

  弗雷拉瑟縮了一下,急忙低頭走了出去。

  一路上弗雷拉規規矩矩地走著,聽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來到一間禁閉的房門前,一個士兵看著她,另一個上前朝門邊的侍衛說什麼。那侍衛皺著眉將弗雷拉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搖搖頭將那士兵數落了一頓。只見那士兵回來時手上便多了一副鐐銬一捆麻繩,不等弗雷拉反應過來便將她雙手背在後頭捆了個嚴實,腳上也戴上了鐐銬。

  弗雷拉從沒有覺得這麼不自在過。她踉踉蹌蹌著被推了進去,只是低頭盯著腳前面的一塊地板,不動不言,手指頭卻忍不住在後面一下一下用力摳著綁著她的草繩。

  「德裡亞,你說這個小姑娘是異人?」

  弗雷拉驀然抬頭,腦子卻一陣暈眩。還不待她看清楚,身後的門又是一開一合,刺鳥驚疑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德裡亞!」

  弗雷拉回頭一看,才見著刺鳥和門西勒的一個大概輪廓,就又被一把摁了回去,脖子生疼。

  她只眯了眯眼,不說話,細細地將完全是個精靈模樣的德裡亞、德裡亞旁邊神色依舊高傲但總帶著些不安的黎米尼絲、黎米尼絲手裡軟趴趴無聲無息的壺豚、還有中間將鐵灰色頭髮整整齊齊梳在後頭的城主大人佐羅親王,看了個遍。

  「哪一個是她的兄長?」城主大人的聲音帶著一股惹人生厭的金屬腔。

  德裡亞答道:「最右邊那個個子稍高的,深色頭髮的就是。」

  「有意思。」佐羅親王拿起紅茶飲了一口道,「抬頭來我看看。嘖,見著還小。仗著自己是異人胡作非為嗎,給你個機會,自己將極陽之花魔杖交出來。」

  後面便有人幫她鬆了綁。

  弗雷拉壓下極力想要辯解的欲望,只是掃了眼黎米尼絲,便嘴角彎彎地將已經用得很合手的魔杖從儲納戒指中拿了出來,規規矩矩交給一旁的士兵:「大人請。」

  黎米尼絲看著那魔杖在佐羅親王的手上翻轉著,眉頭緊皺,眼中一片複雜。

  佐羅親王放下魔杖道:「方才我接到了少精靈王殿下的來信。雖說是殿下的朋友,你們畢竟還是個人類。是否遣送去帝都異人團的問題,我會派遣我的親信將你們帶至邊陲之地的祖瑪要塞,到時候再議。明日就啟程吧,異人團缺少異眼很久了。」

  「對了,」佐羅親王一手握著茶杯欣賞著上面描金的花紋,「將那小姑娘的儲納戒指翻出來看看,別帶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我老人家受不起。」

  旁邊立刻有侍衛應諾,一個箭步上前便粗魯地將那戒指扭了下來,另一個侍衛則一把扯下了她繫在腰間的布口袋。隨即,兩人開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掏東西。

  幾套半新不舊的換洗衣服,一大堆煉金材料與成品,各種各樣的煉金工具,一隻老多特雕的木頭鴿子,一摞一摞的書,還有一隻滴溜溜的橙子。

  周邊的侍女侍衛都在小聲地笑著。這滿足了他們對於一個村姑,一個平民,的絕對優越感。

  弗雷拉依舊只是沉默著看著腳尖前的那塊地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8:31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一章 羊皮靴與指甲銼

  侍衛們將地上的東西翻來翻去,書翻亂了,材料被堆砌得亂七八糟,甚至將姑娘家的衣服一一拿起來抖了個遍。周圍的嗤笑聲更大了。

  待大家看得開心看得膩了,兩個侍衛才起來回報親王說,建議將這些煉金相關的物什全部沒收。

  弗雷拉鬆開咬著的嘴唇,一字一句清楚地道:「不可以。昨天被你們抓來之前,我才答應了火與金的貢戈裡前輩為他煉製五十管去濕藥劑。」

  佐羅半笑不笑地撅著嘴唇說:「火與金啊,我們小小的城主府可不敢得罪火與金。那些書本什麼的也別收了,免得幾天後少精靈王殿下也找我要說法。」

  親王放下紅茶,吩咐道:「抽調幾個有禮貌的,送我們的小煉金師去火與金。」他輕輕彈了彈左手上碩大的紅寶石戒指,「只是我們城主府實在不寬裕,沒有客房,明天啟程前,還委屈各位再去牢裡住一晚了,各位千萬別去異人團告我的狀。」

  說罷,大笑而出。

  ————————————————————————————————

  在弗雷拉堅決不退讓的態度下,最後是三個人與六名城衛隊士兵一起前往火與金。

  剛一進門,就看見那個永遠筆直站著,戴著單片眼鏡的姑娘。

  「薩曼莎,」弗雷拉開口喚她,「小白狗怎麼樣了?」

  「無礙,醫生說它只是吃多了餿掉的骨頭,腸胃有些糟糕。」薩曼莎推了推眼鏡,探究地看向後面的一排城衛兵,「不知各位大人要買什麼?我們每週都會將貨品名單直接送去城主府,可是其中出了什麼差錯?」

  其中一個士兵行了個禮,道:「我們是遵親王命令,前來監視重罪犯人的。」

  「弗雷拉?」薩曼莎驚訝地看著她。

  「不,我沒做什麼,我們都沒做什麼。」弗雷拉勉強笑笑,拉著薩曼莎往裡走去,「我來找找貢戈裡前輩。」

  薩曼莎止住她,嚴肅地朝那六個士兵道:「我們十分樂意遵城主之命,但謝絕軍隊進店也是我們火與金的規矩,城主大人這番的確讓我們十分為難。這樣罷,我帶這位煉金師小姐與她的同伴去結算物品,還請各位大人就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大家各退一步可好?」

  不等士兵回答,她便揮了揮手,不知何時走近的幾位彪形大漢便魚貫搬著椅子,甕聲甕氣地請士兵們就坐,同時還有幾名兔女郎上前奉上了茶水點心。

  「走吧。」薩曼莎扯著弗雷拉往貢戈裡的櫃檯走去。

  阿珠早就被外頭的喧鬧吸引得一眨一眨,這會兒看到弗雷拉他們走來,眨的頻率更加快了。

  弗雷拉蹲下身捋了捋它的睫毛,低聲道:「抱歉,阿珠。我沒保護好阿壺,它讓人搶走打暈了,今天沒法來陪你玩了。」

  「怎麼了小女娃子,剛才外面吵吵嚷嚷的是城衛隊沒錯兒吧?我依稀聞到了佐羅親王家討厭的味道。」貢戈裡搖搖晃晃從櫃檯後頭繞出來,將急得想要把自己拔出的阿珠一腳踹進去。

  「就是他們家。」薩曼莎將單片眼鏡摘下來擦了擦,語氣頗有些金貴的不屑感。

  什麼要交貨的五十管祛濕藥劑自然是沒有的,弗雷拉也只是隨口一編。她非得要到這兒來,是謹記著老多特從小叮囑她「別悶聲不息地就讓人家拐走嘍起碼在被拐走的路上嚷嚷個幾聲哇」的話,也是出於某些陰暗怯懦的心理,想要看看新交的朋友是不是能夠幫得上忙——在如今他們幾乎毫無所依的情狀下。

  ……不,還有安卡。……還有安卡……嗎?

  但看到薩曼莎,貢戈裡老頭兒,還有阿珠後,她突然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並在心中恥笑自己的厚顏。

  如此一想,弗雷拉倒是坦然了。不過結識幾天,能夠談得來就算是緣分,又何必再多糾纏些什麼。

  弗雷拉仔細幫阿珠拍掉眼皮子上的鞋印,笑著說:「不過是被一個無良大叔坑害了,各人有各命,今天不過來和你們道個別,也想借著你們店的勢力掉掉那幫子人的臉。」

  貢戈裡皺著眉想說什麼,卻被門西勒攔住了。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只見一向沉默的門西勒上前了一步,工工整整地朝貢戈裡行了個禮,道:「我明白弗雷拉,她從小人緣好,在馬場的時候就已經習慣靠著朋友來化解難事。昨日突然被捕,還是被一起的隊友出賣,她在驚慌之下也果真想到了來借你們的勢力。我之前並沒有阻止她,也是因為我的私心在作祟。不過……此事著實有些牽連,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該將友人拉扯進來。」他再次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這回是朝著貢戈裡與薩曼莎兩人:「兩位對我們的照拂,暫且不提。只望能夠以此表達我們的歉意。」

  弗雷拉看著身前兄長的背影,覺得鼻頭有些酸酸的。她忙於刺鳥一左一右地也上前一步,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

  貢戈裡一臉不耐煩地吧唧著嘴,薩曼莎則微訝地看著三人,難得不再站得那麼用力了,兩隻手胡亂擺著說不出話來,臉上甚至染了一層粉紅。

  「噗。」刺鳥率先笑出來,被薩曼莎狠狠瞪了一眼。

  「就這樣吧,」弗雷拉望見朝這裡探頭探腦的城衛隊們,示意兄長與刺鳥該走了,「如果……如果還能見面,我就給你們各自做一副眼鏡?你們的眼鏡都太難看了啊哈。」

  「不討喜的丫頭!」貢戈裡啐道。

  待三人離開後,貢戈裡臉色沉了下來。

  「去查查看,那討人厭的『蛞蝓親王』又在做什麼。」

  「是。」

  ——————————————————————————————————

  三人正在街上閒逛,後面跟著臉色不豫的士兵們。

  弗雷拉以「今早親王大人也說了,我們並不是犯人,而作為旅人。每到下一個落腳處之前,我們都要好好地備齊各種常用物的」為由,要求逛街。

  士兵們自然不允,其中一人道:「城主府會為各位準備好一切。」

  刺鳥急忙擺手,懇切道:「城主府素來廉潔得很,早晨親王都說了,連一間客房也騰不出來。我們怎麼好意思麻煩城主大人為我們準備這些雜物,萬一壞了名聲我們和賠不起。」

  士兵們啞口無言,只好派了其中一人回去報信,另外五個嚴密盯著三人的一舉一動。

  三人說是這樣說,卻到底沒有買什麼。只是在弗雷拉經過一家叫賣得特別響亮的日雜店時,猶豫了一下,進去用九十個銅子兒買了個挺不錯的指甲銼出來。

  刺鳥笑話她姑娘家就是愛漂亮,弗雷拉也不反駁。倒是刺鳥說著說著將弗雷拉上下掃了一眼,猛然看見她掉了半個跟的鞋子,便順勢將兄妹兩人扯進了一家不小的鞋店,說給弗雷拉買雙新鞋。

  弗雷拉扭不過他,見兄長大人也一副該買的模樣,也就只好進去了。出來的時候,腳上已經換上了一雙雖然不貴,卻很舒適耐穿的小羊皮靴子。有點兒小跟,穿起來踢踢踏踏的很精神,還當真是刺鳥一人付的錢。

  進店挑選時,自然又因為後頭綴著的五個士兵而引起了許多人的圍觀。不過三人徹底臉皮比地厚,照樣說說笑笑。正當弗雷拉鬧著要出錢給門西勒買一條新腰帶,並說讓門西勒幫刺鳥挑一把新鞘子的時候,傳信那人氣喘吁吁地來了,說沒見到城主大人,但德裡亞大人命令即刻將三人帶回去。

  聽到這個名字,三人臉上都不好看。卻也沒有再起事端,跟著士兵回到了城主府。

  原以為德裡亞這麼急著召他們回來,定會與三人見個面。就算不向他們解釋——亦或是耀武揚威——一番,指責警告總是免不了的。

  不想,卻是三人直接被分開,帶進了昨天的牢房。

  士兵將門錯哢噠一聲鎖上,便踢踢踏踏著出去了。

  弗雷拉呆坐了一會兒,才想起方才上街買的東西。

  她將還包裝得好好的指甲銼掏了出來,手法力道都極其精准地扔進了隔了一個走廊的斜對面牢房。

  「喏,婆婆,今晚是我待在這兒的最後一個晚上了,下午恰巧能夠上街逛逛,就順手幫你買了這個。昨天瞧著你挺不喜歡那指甲的,現在可以修一修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次「上街逛逛」。

  那老太婆似乎有些驚訝,愣了老半天,才顫顫巍巍地伸出一隻爪子一樣、指甲長到扭曲的手,抓過了那指甲銼。

  弗雷拉等了半天,既沒見她說話,也沒見她拆包裝。於是聳聳肩,逕自躺下。雖然現在外面的時間才到傍晚,不過她不準備再用功了。明天還有太多的未知和危險等著她,養足了精神才不容易垮。

  迷迷糊糊間她翻了個身,聽到走廊對面傳來不規則的挫指甲的聲音。她勾了勾嘴角,繼續放任自己沉睡。

  ————————————————————————————————————

  「德裡亞,這次多虧了你。」 書房中,佐羅親王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將推門而入的精靈德裡亞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眯起眼睛,「立了大功。以後呢?可是要和你那漂亮的精靈女人回去精靈族了?」

  「怎麼會,」德裡亞急忙跪下,「我對紅方帝國的效忠之心永遠不滅。自小以來,看著紅方帝國一統大陸就是我最大的夢想!」他下垂的眼睛中,毫不掩飾地閃耀著一種狂熱。

  「哦?」佐羅親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會將你這份心意上報給我親愛的弟弟的。」他細細戴好手套後拍了拍德裡亞的肩膀,「那麼遣送之事就交給你和諾夫了,其它不用我多說——異人團確實是渴求異眼很久了啊。」

  「是,我都明白!」德裡亞仿佛全身血液被點燃,變成精靈後白皙的臉上一片通紅,「為了帝國!」

  「為了帝國。」佐羅親王符合了一聲,揮手讓他出去了。

  門闔上的瞬間,一隻白手套被丟棄在垃圾桶中。

  「……非我族類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8:3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6-7-10 08:39 AM 編輯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二章 少精靈王的回憶

  「異人團?裡面全是和我一樣的人嗎?」劉海還沒蓋過眼睛的弗雷拉對什麼都好奇,扯著精靈的袖子要他講故事。

  精靈沒把髒兮兮的小手扯開,眼裡卻閃過一絲不懷好意:「想聽?異人團,對於異人來說,是最可怕的地方了。」

  小屁孩示意精靈快講快講,一邊得寸進尺地將自己整個蹭在精靈的衣服上。

  「異人團啊,」精靈眯起眼睛看著從葉片之間點點滴滴撒落下來的陽光,回憶道:「當初父王帶著我進帝都的時候……」

  「我並不覺得,您插手異人團是個好主意,尊敬的精靈王陛下。」紅方帝國國君,光輝十五世雙手指節交叉撐著下巴道。

  「這也並非吾輩所願。」精靈王的聲音如同釀就了百年的晶果酒一般低沉而香醇:「只是前日偉大的女神降下神諭,令我親來解救精靈一族的血脈。長老立即將神諭轉達給我,這才使我匆匆趕來。」

  光輝十五世的臉色略有不豫:「機要團團長在哪兒?讓他自行過來向精靈王陛下謝罪。」隨即轉向精靈王道:「精靈王陛下一定有所誤會,所謂異人,那便首先是我人族子民。恐怕是下面那幫子不經用的又疏漏了,一會兒帶陛下去新帶來的那批異人那兒看看。」

  「不必。」精靈王依舊端坐,「女神既已降下神諭,那精靈血脈必然在異人團中。」

  光輝十五世無法,縱使氣惱,總歸還是一揮手允了。

  安卡梅洛斯站在父親身後,心裡愈發期待與好奇。

  異人團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森林女神一向愛護血脈到了偏執的地步沒錯,但居然降下神諭,親指精靈王前去這個異人團,拯救一名身上帶有精靈血脈的混血異人?

  異人團處於皇宮的地下。雖然入口在地面上,但安卡梅洛斯能夠感覺得到,前方的路在緩慢地向下傾斜著。

  帶路的侍衛齊齊上前,四人一同插入鑰匙,再合力推開了一扇厚重的大門。

  一踏進門,安卡便忍不住大大的皺了下眉。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四面有高高的壁柱,其上有許多掩著的房門,還有零星幾個裝潢華麗的座位。整個地下空間被建造成了角鬥場的樣子。

  而其中,撲面而來的惡念和近乎瘋狂的絕望簡直要讓安卡忍不住轉身而出。

  「寧心。」精靈王的聲音緩緩響起。音量不大,卻像一記重錘,將安卡腦中的紛亂全數砸碎了一般。

  安卡梅洛斯趕忙定了定神,隨著父親往裡走去。

  「精靈王陛下,異人都,都在各自的訓練房當中,您看這……」侍衛領他們上了樓,卻並不打開靠近樓梯最近的房間,而是一臉為難。

  「無妨。」精靈王微笑道:「我能感知到我族的血脈,你只要領著我走過每一扇房門便可。」

  侍衛鬆一口氣,殷勤地在前頭領路。

  雖說已經定了神,但終究沒有繼位、還不曾接受傳承的安卡梅洛斯依舊不能算是成年精靈,精神層面的防護略有不足。而精靈一族天生便是十分敏感的,縱使他並沒有刻意去聽,一扇扇門之後那幾乎變了形的尖叫和咆哮依舊讓他感到十分不適,心中不免對這個地方又厭惡了一分。

  侍衛只是帶著精靈們順著走廊而行,自然就走得快了。不一會兒,他們已經走上了第五層,路過了上百個房間。

  第五層剛繞到一半,精靈王腳下一頓,徑直走到前方一扇面前。侍衛正要過來給他開門,他卻伸手輕輕一撫,那門便消失無蹤。

  侍衛呆愣在那兒,就慢了一瞬,精靈王與少精靈王便紛紛邁步而入。

  只見房間裡有三個人。一個是穿著機要團黑色團服、帶著黑色半面罩的人,他站著;一個是腦袋稍大,身子卻骨瘦嶙峋而顯得有些怪異的少年,他跪在地上,身體微微向前傾著;最後一個,是一名正對著大頭,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他正光裸著上身癱坐在牆角,面色蒼白而驚恐。

  「你在做什麼!不要!納利爾!」男孩恐懼得瞳孔縮成了一團,「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哈,哈,別聽那個魔鬼的話!!!」

  「動手。活人的內臟與死人的內臟成分完全不同,沒有親手分析過,你要如何去破壞!」機要團黑衣人背對著門,朝納利爾不耐煩地叱道:「他又死不了。」

  仿佛這句話觸動了納利爾。在門口,安卡看不見納利爾的表情,只見他朝牆邊那少年伸出手,那少年還在驚懼地喊著什麼希望喚回友人的同情。

  納利爾的手碰上那少年的肚皮。隨著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少年白皙的肚皮上以飛快的速度爛出了一個洞,花花綠綠的腸子以及其他內臟撲哧撲哧地滑落出來。

  少年的慘叫漸漸變成了短促的尖叫聲。納利爾將手指插入了內臟當中,細細地撫著,仿佛在感覺著什麼,對最好的朋友的尖叫,充耳不聞。

  「夠了。」精靈王一聲歎息,往前踏了一步。

  驚訝地轉過身來的黑衣人以及手還插在內臟中的少年,突然碎裂開來,變成了無數血與肉塊。

  唯剩下癱坐在牆角,依然在短促地、歇斯底里地尖叫的少年。似乎周圍的變化並沒有讓他有任何感官上的接納,他微微動了動眼珠子,似乎是看到了進來的陌生人,卻又似乎沒有。

  精靈王先是蹲下,替少年拿出內臟中的兩隻斷手。同時詠唱了一段咒文,便見到少年的腸子在不斷地回縮,最終腹腔閉合,肚皮上依舊白皙。

  他抱起漸漸安靜下來的少年,撫過他的雙眼道:「這只是一場夢罷了,醒了之後你便會全數忘掉。這樣好嗎?」

  「……好。」少年張了半天嘴,才極其微弱地應承。

  從安卡的角度,他能看見在父親的手掌下,少年的眼睛並未完全閉上。少年正斜下眼,死死地盯住血泊中的兩隻斷手。

  安卡看出,他微微掀動的嘴唇在念著「最好的朋友」。

  ——————————————————————————————————

  精靈講完故事,等著小屁孩自己被嚇得跳開。卻只見她皺了眉厭惡道:「交上這樣糟糕的朋友,真是做了八輩子的孽。」

  精靈先是微微感到不甘,隨即卻又展眉無奈一笑。只用力將小屁孩的頭髮揉亂了事。

  弗雷拉卻知道,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後,她做了整整一年的噩夢。

  她剛剛被一路關押著帶到了邊陲之地的最後一座城——祖瑪要塞。一路上,德裡亞與黎米尼絲都跟來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再確認了壺豚只是單純的智慧型寵物之後,他們將壺豚還給了她。雖說壺豚現在還是蔫蔫的,但至少是恢復意識了,也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大礙。

  弗雷拉在確認壺豚無礙後,一路上見縫插針地將重要的東西都轉去了它那兒。最後她略一猶豫,還是拜託壺豚費勁地吞下了老多特刻的木頭鴿子。

  果然,要塞的士兵們在接手他們時,進行了一次搜身。她的儲納戒指便被強硬地收走了。

  但之後他們受到的禮遇超乎想像。弗雷拉原以為三人又會被關進哪一個大牢中,不想他們被安排進了一個大套間,有廚房,有浴室,甚至還有個視野不錯的陽臺,設施相當齊全。

  三人自然沒有什麼好好享受的心思。果然,沒過多久,德裡亞與佐羅親王的特使諾夫兩人簇擁著一名大漢進來了。

  「這是費馬爾將軍。」德裡亞介紹道。

  弗雷拉站起來行了個禮,刺鳥依舊攤在沙發上賴賴地揮了揮手道「喲你好喲」,兄長大人依舊分腿正經地坐著,如接見下級一般朝將軍點了點頭。

  「……」

  好在費馬爾將軍也不是個計較的人。他徑直尋了個位子坐下,道:「佐羅親王說你們偷了公主定制的——」

  「極陽之花魔杖。」德裡亞站在費馬爾將軍身後,提醒道,「對,極陽之花魔杖?」

  「這是誤會,」弗雷拉不卑不亢,「那時我們正在蘑菇林裡,是少精靈王殿下和黎米尼絲小姐先行奔了出去,我們兄妹倆腳程慢,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和魔獸對戰了。那魔獸是我僥倖殺死的沒錯,但後來是黎米尼絲小姐剖開了它的腹腔,少精靈王殿下打開的匣子。」

  「匣子裡裝的就是那個雞尾花魔杖?」

  「是極陽之花魔杖,」弗雷拉默默抽了下嘴角,還是正了正臉道:「匣子裡似乎不是殿下要的東西,於是殿下便發話將那魔杖給我了。」她頓了頓,接著說:「我也是聽殿下說了才知道這魔杖的名字。而刺鳥他更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中來。」

  德裡亞並沒有打斷她,只是臉色微沉。

  將軍卷了卷亂糟糟的一下巴鬍子:「唔,行。我記著了。待那精靈女人找了少精靈王殿下來,我會找他們問問看的。」

  「多謝將軍大人。」

  「那麼這事就算是了了。」費馬爾將軍揮了揮手,「佐羅那發黴臉就愛為難小孩子,我們不管他。你們也別擔心,公主早就放出話說不要那個雞尾花小棍子了,等帝都那邊的命令下來,你們安安心心去異人團就好。」

  在聽著前半句的時候,弗雷拉只覺得這幾日來的陰鬱全都一掃而空;可隨著後半句的出現,仿佛有一柄錘子將她一錘砸得懵透。

  「……異人團。」她下意識默念著。

  「雖說你們這個年紀進去實在大了點兒,我聽說有的小娃子眼睛都還不會睜就被收編了。但也別氣餒,聽說你們是眼睛不太一樣?那挺稀有的啊,進去好好鍛煉鍛煉,未必沒有前途。」費馬爾將軍將德裡亞呈上來的水一口喝空,便站起來告辭道:「將軍走了。這幾日你們可以來找兵蛋子們練著玩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8:52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三章 器官交易進行中

  他們身在數十萬大軍軍營,一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邊陲之地,一端是漸漸令人膽寒的紅方帝國。左右不知出路在何處,弗雷拉便老老實實地跑去小廚房做飯——總不能平白把自己餓死。

  食材倒是豐富。三人合力之下,也做出了滿滿一桌足夠十人吃的飯菜。弗雷拉還特地用老蘿蔔雕了好幾隻花兒,這盤菜那盤菜都擺了幾朵。

  只是飯還沒用完,門又被推開。

  德裡亞帶著幾名士兵走了進來。

  「刺鳥,將軍大人說此事與你無關,你可以先離開了。明天一早便出發,你打算往哪個方向走?」

  兄妹二人回身看著目瞪口呆的刺鳥。接著,門西勒往他肩膀錘了一圈,弗雷拉也推了他一把。

  「走。」

  「路上當心些。如果還有回去風暴城,幫我去火與金報一聲平安。……如果有回去傭兵之城就更好了,也幫我向父親帶一聲。」

  刺鳥瞪著兩人。好半晌,他不耐煩地扯開了領口的一粒扣子,繫好靴帶,複又檢查了下貼身的匕首:「行,行,一句話五個銀幣啊。」

  「真不討喜!」弗雷拉笑駡,心裡卻舒了一口氣。

  刺鳥原本就是無辜被扯進來的,他們一直心有愧疚。如今刺鳥能夠先離開,實在是一件好事。

  德裡亞和士兵們見三人如此配合,便也沒說什麼,轉身欲走。

  就在此時,刺鳥猛地一踢後跟。

  眾人只見一道殘影劃過,德裡亞迅速抬起前臂抵擋,卻還是痛叫一聲。

  士兵們只是驚了一瞬,畢竟是在邊陲之地生死邊緣錘煉出來的,他們很快便反應過來,幾人紛紛拔出兵器上前。

  整個過程不過幾秒。兄妹倆還來不及上前,就見刺鳥被扭住雙手摁在了地上。

  從弗雷拉這兒看去,只能看見德裡亞的小半張臉,不知他究竟是否受傷,又傷到了哪裡。

  還不等有人發話,德裡亞便扭曲著臉,屈起膝蓋狠狠地頂上刺鳥的肚子:「賤民!」

  「呸。」刺鳥臉色死白,眉頭皺得能揪出個疙瘩,嘴角卻一直這麼痞氣地扯著,朝德裡亞啐出一口血沫。

  「刺鳥!」弗雷拉急忙衝過去,不由分說捏住扭住刺鳥的那隻手腕,側身避過對方擒過來的手,指尖用力一捏一錯。

  抬頭,門西勒已經與德裡亞對峙起來。

  「哎哎哎怎麼回事這裡!」聲音漸近,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走了進來,「都鬆開都鬆開,非操練時間嚴禁械鬥都忘了嗎!」

  「團長,是這樣……」

  其中一名士兵比劃著在解釋,弗雷拉顧不上其他,先讓刺鳥喝了幾管內傷藥劑下去。不一會兒,有人喊道:「將軍來了。」

  弗雷拉還沒轉頭,卻感覺到刺鳥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個略微冰涼的東西。她不動聲色地接過,第一次使用契約強行塞進了壺豚的空間裡。

  將軍大人昂首闊步地來了。

  「叫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放個人也能放出場架來!皮子癢?操練得不夠?今晚都別睡了給將軍出去邊陲之地打魔獸去!」

  眾士兵紛紛立正行禮,費馬爾將軍烙餅一般大的手一揮一揮,士兵們便紛紛小跑著離開,不知是否當真組隊打魔獸去了。

  弗雷拉這才看到,德裡亞年輕了好多的一張俊臉蛋兒被刺鳥從眉心、經過鼻尖、再到下巴,劃了不淺的一條的血痕,像是把整張臉劈成了兩半似的。加上他此時扭曲的表情,顯得更加狼狽詭異。

  她認得,把人臉從中間烙下血痕,在大陸上,是「背叛者」的意思。

  ——可惜刺鳥劃得歪了點兒。

  費馬爾將軍神色莫名地看了看德裡亞,再看看還蹲坐在地上,被弗雷拉扶著的刺鳥,動了動嘴唇道:「誰動的手?誰先動的手?」

  刺鳥伸出食指一捋鼻尖:「本大爺。」

  「喲,牛氣。」費馬爾將軍諷笑一聲,「你也別走了,就留在這兒陪兵蛋子們鬆鬆骨頭吧。不過我可不敢讓你再待在這招待廳了,你隨便砸個桌子就得去掉我小半年工錢。跟我來吧兔崽子。」說罷,轉身點著德裡亞道:「我聽過你的名字,不就是帝都城衛隊那個被人栽贓了幾次的半精靈嘛。現在變成精靈了?很好,好好珍惜。這裡不是帝都,也不是佐羅的風暴城,我家兵蛋子都是魔獸肉養大的,別把亂七八糟的套路使在我這兒。」

  費馬爾將軍一把提起刺鳥,走了。

  德裡亞全身微微抖著,恨恨地看了兄妹倆一眼,摔門而出。

  「我喜歡將軍那樣的男人啾。」壺豚細聲細氣地說。

  ————————————————————————————————————

  弗雷拉盤腿坐在床尾,玩著壺豚的尾巴道:「刺鳥不會有事吧?」

  「費馬爾將軍耿直,應當不會害他。」門西勒答。

  「我也覺得,其實我覺得他今天將德裡亞劃成了那個樣子,跟著將軍混在軍營裡反而更好。」弗雷拉戳戳壺豚,「阿壺,把刺鳥的匕首吐出來。」

  「喏。那時候刺鳥將他的匕首塞了過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逃過搜身的。他沒有武器怎麼辦?」

  門西勒聞言皺了眉:「什麼時候的事情?」

  「費馬爾將軍剛進來那時候。我不會用匕首。」弗雷拉苦惱地將匕首丟給壺豚讓它吞回去,「我現在最慶倖的就是沒讓他們知道阿壺也有一個小空間。」

  一陣沉默。

  「哥,我們會被送去異人團麼。」

  「一定不會。」門西勒揉揉她的腦袋,「去睡吧。」

  「也是。往好的方面想,我們現在已經很接近浮空城了。」

  弗雷拉聽話地回去了。蓋上被子好一會兒了,卻又將壺豚弄醒:「阿壺阿壺,麻煩把精靈的那個煉金本子吐出來——對對就是那個《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

  她拿過小本子,翻到了最後一頁。上面精靈的字跡還在:「若是村中出現穿戴斗篷的銀髮來人,立刻撕掉此頁,並讓黎米尼絲告知我速歸」。

  撕掉它的話……安卡會有察覺吧?

  她明明知道在風暴城時,佐羅親王便聯繫上了安卡;她明明知道精靈之間也有特殊的聯絡方式;她明明知道方才將軍說黎米尼絲已經動身了,指不定他們現在都已經碰了面。

  但她還是想要以自己,以弗雷拉的身份,向相處了八年的精靈求救一次。

  「嘶——」

  那紙頁,先是落在了床的邊緣,隨即打了個旋兒,跌進床下的陰影之中。

  ——————————————————————————————————————

  一連幾日,無論是他們恐懼的帝都,還是弗雷拉期盼的精靈,都沒有音信。

  突然有一天有士兵來傳,說將軍在等著他們。

  應當是有消息了,只是還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消息。弗雷拉隨著兄長大人忐忑地推開門。

  刺鳥已經到了,瞧見兄妹倆,便幾步走過來與二人站到了一起。廳中,費馬爾將軍卻不在。屬於他的最高位空著,左下坐著一個伯爵打扮的矮胖男子和佐羅親王屬下諾夫,右下坐著安卡梅洛斯、黎米尼絲與德裡亞。

  弗雷拉只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沉下去。她趕忙極力擺脫這種消極感,跟著門西勒朝幾人行了禮。

  「就是這對兒兄妹?」伯爵傾了傾身子打量著二人,「年紀大了些啊。」

  弗雷拉覺得他長得像一個詭異而肥胖的巨大嬰兒。

  「如伯爵所說,他們兄妹從小和普通孩子一樣養大,到這個年齡,對異人團也沒有太大作用了。」安卡笑著說,有些意味深長。

  「可架不住他們是異眼。」伯爵回道,「陛下一聽說是異眼,就吩咐我一定要把他們帶回去。」

  「其實……」

  安卡才開口,伯爵便伸出一隻肥短的手指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安卡頗有教養地收住了話頭,行了一個精靈的禮,示意對方先說。

  「陛下知道少精靈王殿下想要什麼,」他故作俏皮地擠了擠眼睛,「說來,異人團更期盼天眼的加入。但既然尊貴的精靈朋友急需天眼,我們陛下自然樂意做個人情。海眼我們帶走,天眼就送給精靈族了。」

  安卡梅洛斯眼角透出了幾分狠戾。那伯爵感到了迎面而來的迫力,掏出一隻手絹印了印漬出汗來的額頭,依舊朝精靈誠懇地笑著:「說到精靈領地中生命之泉與智慧之泉同時出現迷障的事,我們陛下也關注了好些年了,想要為精靈朋友們分憂,卻總是沒有機會。極陽之花是神物,可遇不可求。殿下莫怪公主任性,我們都知道兩口精靈泉是要講究平衡的,這極陽之花只有一朵,交給您也只是讓您多一份為難。」

  「我們已經有另一朵極陽之花的蹤跡了。」安卡梅洛斯冷冷道。

  「哎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天眼的效果也不差嘛哈哈,恰巧一隻眼珠子一口泉,沒有比這更平衡的了哈哈。」伯爵爽朗笑著,又從口袋中捧出一隻鑲滿寶石的小盒子:「這是陛下代公主表達的歉意——少精靈王殿下,你們恰好還缺一塊龍喉吧?這可是光輝十四世陛下親手獵得的,只與精靈朋友們換個五十份未受污染的生命之泉泉水,意思意思罷了。」

  安卡看著眼前躺在盒子裡的龍喉,沒有做聲。

  伯爵再接再厲道:「公主也說了,給精靈朋友們帶來了些麻煩,十分抱歉。這極陽之花魔杖造得還不錯,就由殿下處置吧。」說罷,將手中的龍喉和魔杖一起,恭敬地推向精靈一方。

  沉默良久。

  安卡梅洛斯終於長歎一聲:「正是因為精靈之泉的狀況同時加劇惡化,我才不得不……代我向陛下致敬。」前半句話,卻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這就太好了。」伯爵一拍雙手,眉開眼笑地道:「陛下還說,生命之泉不急。我們靜候精靈族中兩口泉水恢復原狀的佳訊!」

  「一定不會拖欠陛下。」安卡梅洛斯收起龍喉,將極陽之花魔杖推給黎米尼絲:「這便給你吧。」

  「抱歉,殿下,我不需要。」

  「什麼?」安卡有些驚訝。德裡亞則是不可置信中帶點怨懟地看著她。

  「是的。我不需要。」黎米尼絲直視著安卡,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也罷。」

  伯爵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一般,站起來愉快地道:「現在就開始吧。陛下這次確實很心急。」

  安卡梅洛斯又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站起來朝弗雷拉走去。

  弗雷拉覺得,自己就是站在那兒等著被買去拉行李的劣等馬。只能站在這兒一動不動地聽著販子和買家討價還價,連掙扎的餘地都無。

  是的。從他們進來行過禮、被伯爵仔細一打量之後,就被無形中的力量定住了。她一直半垂著頭,聽著前方的對話,如置身於冰窖之中。

  ……她想看看安卡的表情。

  這片大陸上,普通人族依舊只有八十的壽命。眼前正向她走來,打算挖取她的眼珠子的精靈,參與了她十分之一的生命。

  不知為何,弗雷拉突然想起了昨天她撕下的那張紙。

  「弗雷拉,一下子便好,不痛的。」

  精靈的靴子還是那樣輕巧華美,卻不容分說地、狠狠地,踏入了她的視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9:03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四章 再見,門西勒

  安卡梅洛斯那典型的屬於精靈、指節修長的手完全遮蓋住了她的視線。再拿開時,弗雷拉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

  「痛嗎?」

  弗雷拉沒有回答,她的下頜與舌頭乃至全身,依舊被禁錮著。事實上她覺得還是有些痛的,眼眶空空涼涼,臉頰上卻有溫熱的液體滑下。

  她能聽到旁邊門西勒喉中發出的咕嚕聲。在有些極端的恐懼當中,弗雷拉甚至想要笑出來。

  「弗雷拉我會帶走。既然異眼已經不在,她便也不算異人了。還請伯爵幫忙傳個話。」

  「自然,自然。從前異人團的名單上就沒有這個姑娘,之後也不會有。」伯爵依舊笑呵呵的,「恭喜殿下得到天眼了。」

  「不相關的人,立個血誓便也放了吧。」安卡看了一眼刺鳥,淡淡道。

  「當然,呵呵,這個當然。」伯爵疾走兩步,想要跟安卡說些什麼——

  「什,什麼!那是什麼!!!」伯爵抖著手指著前方,聲音略有變調。安卡也回退一步,一邊示意後面的黎米尼絲與德裡亞不要上前,一邊警惕地盯著門西勒。

  門西勒依舊被禁錮著。但全身都在微微地抖動,甚至肉眼可見他皮膚下有些許團狀的突起,在遊走著全身。他的瞳孔猛地拉直拉長,他的下頜顫得愈發猛烈,甚至發出了不小的哢哢聲,嘴角也逐漸變尖,並向耳根位置拉去。

  「——啊啊啊啊啊怪物!!!」將三人同時禁錮住的伯爵顯然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全身魔脈被反噬的劇痛讓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畸形嬰兒般醜陋的大腦門兒上已經掛滿了汗珠。伯爵尖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向後躲去。

  「伯爵大人!」

  「發生什麼事了伯爵大人!」

  走廊上的士兵們聞聲立刻衝了進來。

  門西勒卻在此時動了。隨著一聲完全屬於野獸的嘶吼,他一個高度詭異的縱躍,不知何時變得鋒銳的牙齒和指甲同時紮入了伯爵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伯爵似乎已經完全忘了他是一個魔法師的事實,只捂著被撕下了一整隻手臂的肩膀痛叫。

  已經完全不成人形的門西勒轉身便朝安卡梅洛斯攻去。

  同時,因為伯爵負傷,之前的禁錮法術淨破。刺鳥趕忙上前扶住弗雷拉,一面提防著越來越多的士兵,一面擔心被另一邊的戰況波及。

  門西勒現在根本就是一隻獸,凶獸。他原本的怪力似乎得到了十倍的增長,皮膚也奇怪地硬化了。面對安卡梅洛斯甩來的元素彈,他絲毫不避,脖頸肩側被擦過好大一塊,紅色的血就這麼汨汨地流出來。看著雖然駭人,卻只是破了一層皮的輕傷。

  眾人皆是大驚。

  黎米尼絲也揮杖而上,嘴裡喃喃地念著一個冗長的咒語。門西勒耳朵一動,抬頭與她對了一眼。霎時,黎米尼絲便覺得腦中一陣轟鳴,不禁後退了幾步,順手將法杖抵在了自己的喉間。德裡亞見了,急忙一聲暴喝,才讓她覺醒過來。

  「……這就是海眼的力量嗎?」

  安卡暗付,手下越發淩厲。

  聞聲而來的士兵見到這般情況,想要動手卻找不到插手的餘地。場面看著紛亂,但三對一的形勢下哪方占優還是明明白白的。又對了幾招,門西勒便被三位精靈聯手擒住。

  「啊!」黎米尼絲驚叫了一聲。方才她被一陣幾乎無法抵抗的大力震開,差一點就鬆了這邊的防範讓門西勒掙脫。所幸有安卡梅洛斯及時補救。

  安卡皺著眉,仔細打量著已經全身是血、還在不斷低吼著的門西勒,心中的猜測漸漸成型。

  「那位養父,還真是不能小瞧……你竟然……」

  「啊哈哈哈,啊哈,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狗娘養的!!!」

  伯爵的駭笑與刺鳥的怒吼同時響起,原來伯爵趁著精靈們制住門西勒的時候突然移身向前,手中的元素彈不偏不倚地摁在了門西勒的胸口。

  黎米尼絲完全驚呆了。她散去了鉗制魔法,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

  門西勒的原本應當裝著心臟的胸腔,已經被炸得空了。

  他似是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又望了一眼弗雷拉和刺鳥的方向,喉間微弱地咕嚕了幾聲。

  安卡梅洛斯摁了摁眉心,也放開手,退開一步:「伯爵先生,這樣做,有些過了。德裡亞,將他放在地上吧。」

  「刺鳥,哥哥怎麼了?」

  刺鳥張了張嘴,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死了?」弗雷拉揮開刺鳥,聽著耳邊壺豚細細的指路聲,踉踉蹌蹌地朝門西勒走去。沒邁幾步,便讓伯爵的手臂給絆到了。她也不介意,下意識拍了拍衣角,把尚且整齊的衣服沾上了好些個血淋淋的手印。

  她摸到了兄長的身體。現在還是熱的。她摸到了兄長新長出來的尖牙,變得有些硬邦邦的皮膚,摸到胸前的時候,她的手一下子空了。

  心臟……沒了啊。

  刺鳥也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近乎是帶著哭腔道:「弗雷拉,弗雷拉。」

  弗雷拉沒理他。她抬頭,胡亂轉了個位子道:「安卡,我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就想挖我的眼珠子。」

  她面朝著一片沒人的地方,安卡看得突然一陣煩躁,盡力壓下了想要將她的臉轉過來的衝動。

  「等了八年,你,你挺好的,耐心好。」弗雷拉一字一句地說,手指卻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捏緊了藥劑管。

  「要珍惜它們喲,安卡。」她側過頭,「阿壺,伯爵呢?」

  「右後方,四點鐘方向啾。」

  「哦。」手上的藥劑管如箭射出。

  伯爵的慘叫再度響起。這倒是給弗雷拉提供了一個好坐標,她硬是用力拖著門西勒的屍體,順著那聲音走過去,一隻腳精准地踩在了伯爵被炸出了幾個大洞,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身體上。

  「炸彈,我玩得比你好。」弗雷拉笑起來,穿著小羊皮靴的腳一寸一寸在他身上細細踩過,「別過來。藥劑管我多得是,你們過來,他立刻死。阿壺,幫我看著喲。」

  蠢動的士兵們立刻止步。安卡沒有發話,兩名精靈也就站著不動。

  很快,弗雷拉踩住了一個位子。那皮膚下面,伯爵的心臟還在有力地跳動著。

  「記得向哥哥道歉,伯爵先生。」說罷,鞋跟便用力地跺了下去。

  ————————————————————————————————————

  「伯爵死了?那三個小屁蛋子跑了?」費馬爾將軍呸地一下吐掉嘴裡的煙斗,「我就出去了一趟就鬧出這麼多毛病事兒?!」

  「將軍費心。」安卡道,「精靈一族的事物已了結,我們告辭。」

  「好走好走。」費馬爾將軍揮手。

  德裡亞卻沒有動。

  「德裡亞,你想要留在這裡?」

  「殿下,我原本就是帝都城衛隊第十三分隊小隊長。我的忠誠一直屬於紅方帝國!」

  「好。」安卡梅洛斯淡淡地說,「接受過再生儀式卻不曾回到族中接受長老祝福的新生精靈並不真正受到精靈一族的庇佑,你想明白了?」

  「是!」

  「祝你得償所願。黎米尼絲,走吧。」

  黎米尼絲深深看了德裡亞一眼,對他眼中的鼓勵與挽留恍若未睹。她眼中也再無依戀,只是朝曾經的同伴點了點頭,便毅然隨著少精靈王離開。

  「好了好了,客人們走了。在祖瑪要塞鬧這麼大的事兒,陛下肯定得追究。巴林上尉,巴林上尉在不在,派幾十個人去邊陲之地找找看。」

  「是!」

  「將軍,德裡亞請戰!」

  費馬爾將軍掃了德裡亞一眼,不置可否道:「你們自己安排,誰去我不管。」

  待眾人散去,費馬爾將軍往後一癱,撿起地上的煙斗擦了擦,點上火繼續銜在嘴裡。

  「把那小姑娘的眼珠子活生生挖了下來……嘖,精靈也不是什麼好鳥。」

  ——————————————————————————————————————

  弗雷拉聽到有腳步窸窣聲靠近,便眨了眨眼,醒了過來。

  她覺得她一定是最近太過專心於煉金了,天天熬夜,把自己的眼皮都折騰得鬆了好幾層,才會眨不動眼皮子,還覺得自己的眼窩空蕩蕩。

  ……現在是晚上嗎?

  她又費力眨了眨眼。不對勁兒,她那雙眼珠子和別人不一樣,晚上看東西也清晰許多,絕對沒有這樣黑的。

  「弗雷拉?弗雷拉你醒了?」

  刺鳥。刺鳥的聲音仿佛把她的記憶劃了一個大口子,將那些被她刻意藏起來的骯髒物事全都劃拉了出來,掉了一地。

  是了。她的眼珠子已經沒了。哥哥……死了。

  「弗雷拉,醒來了就吃點兒東西。」

  鼻下傳來隱約的麥香。

  「嘿,難道要我餵你?」

  弗雷拉默默接過已經硬了的麵包,一口一口啃起來。

  知道弗雷拉唯一的一張嘴要用力咀嚼確實很僵硬的麵包,刺鳥貼心地將前因後果全說了。

  「我們現在估計是在邊陲之地。多虧了阿壺。那天你就那麼一腳把伯爵給跺了個對穿,我還想這下我們肯定都得壯烈了。我剛過去想護住你,阿壺就啊嗚一下子把我們都給吞了。我也暈了一陣子,再醒來就在這兒了。你快死快死的,阿壺也快死快死的,門西勒乾脆變成了一塊石頭,可憐的我醒來得早,還得守著你們一大群。」

  「……石頭?」弗雷拉一凜,「什麼石頭?」

  「喏,你摸摸看。」刺鳥把一塊大約兩個手掌大小,深藍半透,中間有一團陰影的石頭放在了弗雷拉手上,「拿穩了,他變成了石頭還挺重的。」

  弗雷拉咬著麵包不說話,心裡翻騰得很。

  「得了,快好起來才是正經。」刺鳥笑著說,「不是要去浮空城麼,說不定已經不遠了呢。看看阿壺,剛過來那時候比你還蔫,現在還是健康白胖的大蟲子一條。」

  「對啾,我現在……才不對啾!紅毛兒小鳥!」

  「……啊啊。去浮空城吧。」弗雷拉握緊了手中的石頭,堅定地應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9:10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五章 邊陲之地大冒險

  來自未知空間折回村的壺豚,有令人驚訝的識路能力。

  邊陲之地只是最外圈荒涼得一毛不拔。往裡稍微走些,植物就愈來愈多地出現在這片紅黑的土地上。偶爾遇上一棵長得高的,壺豚便幾下躥上去,東看西看好半天,回來對著兩人樹枝啊星象啊地分析一通,最後小尾巴一甩:「走這邊啾。」

  兩人聽得左耳進右耳出,說走哪邊就走哪邊吧。

  但是大家在行進的速度上產生了分歧。弗雷拉一時半會兒沒法適應沒有眼珠子的生活,常常磕絆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可她卻提出了極力縮短睡眠,儘快趕到浮空城的計劃。

  刺鳥不同意。他覺得雖然人人都知道邊陲之地很可怕,但就他們這幾天行走下來的情況看,其實還挺安靜的。加上弗雷拉現在生活行動磕磕碰碰的,不如這幾天放緩一點兒腳步,養好身體,然後再詳細規劃。

  「況且前幾天你昏睡時,火堆啊腳印啊都仔細清理了,沒有什麼特別顯眼的痕跡能讓那些噁心的精靈追過來。」刺鳥說。

  弗雷拉搖搖頭:「精靈?精靈不會追過來。他們既然拿到想要的了,現在應當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

  「那豈不是更好,」刺鳥弓起背縮著肩膀不讓壺豚爬上去,一邊斷斷續續道:「我們後面沒有,哎,沒有追兵了,正好走慢些,哎呦阿壺你敢咬我手指頭!」

  弗雷拉聽得一笑,腦中一瞬間閃過壺豚掛在刺鳥右手中指上被甩來甩去的畫面。她沒當回事,解釋道:「精靈不來追我們,還有人類啊。」

  「人類?」刺鳥終於撓到了壺豚的癢癢處,將它成功甩了下去,他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腫起來的右手中指道:「費馬爾將軍是個好大叔。和我家老頭子年輕時候似的,脾氣不好,心腸卻軟得沒邊兒。」

  弗雷拉一挑眉,「費馬爾將軍首先得是個將軍,他把那身將軍鎧脫下來以後,還得洗下一層皮,才能變成你說的好大叔。你倒是想想看,我們把帝都派來的伯爵給殺了,光憑這一點,無論我們是不是異人,都得被通緝司掛牆頭。」

  「況且,」她循著聲音摸到了啾啾叫的壺豚,抓起來撓著肚皮安撫著,「邊陲之地這麼平靜,對我們來說絕對不是件好事。一來屯在這兒的數十萬大軍徹底擺脫了魔獸的騷擾,可以來騷擾我們了;二來,這種反常的現象背後隨便發生個什麼大事兒,都不是我們三個可以對付得了的。」

  於是,刺鳥被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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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拉與刺鳥開始犧牲一切可能犧牲的其餘時間,全力往浮空城的方向趕去。最大的食物問題也是能省則省——壺豚說自己好全了能夠幫忙打獵,但弗雷拉和刺鳥都發現它總是時不時地劇烈抽搐幾下,仔細問它它又逞強。如此一來尋找食物的負擔就全部壓在了刺鳥身上,而邊陲之地的魔獸哪裡是能被一個小盜賊當做盤餐的角色,兩人近來幾天吃的全是酸澀的果實和根莖。

  弗雷拉提出要將匕首還給刺鳥,卻被刺鳥強硬而無力地拒絕了。現在是殘障人士的弗雷拉沒有辦法,也就只好暫且收著。

  她對現狀表示十二萬分的不甘心。從小身體健壯無匹、七歲掀翻馬駒八歲飛踢精靈下體十二歲晉升「馬草仙女」寶座的老多特家二姑娘,居然變成了走個路都會摔跤的弱勢妹子!

  瞎了不是她的錯!沒有眼珠子誰都看不見東西!

  但生活不能自理是她不能夠忍受的——尤其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

  一想到兄長大人變的那塊石頭還待在壺豚的空間裡等著她去琢磨,弗雷拉一身熱血幾乎要直沖雲霄。

  在強大壓力的逼迫下,人的潛能總是能夠迅速地爆發出來。刺鳥並不知道,在他出去覓食的時候,在他抓緊僅有的五個小時沉睡回復體力的時候,弗雷拉這個不安分的究竟在一邊練習了多少危險的動作。多謝煉金術帶給她在精神力方面的提升,這樣不眠不休幾天,她還算是撐得下去。

  有一天,刺鳥出去覓食。隨著他們漸漸走入邊陲之地的中心,周圍的灌木漸漸變成了一顆顆大樹,越來越有森林的樣子了。今天他的運氣不錯,不過走了一段路,就發現了之前常吃的、澱粉含量特別多的一種青色果實。他正在研究怎麼更省力地爬上樹去,眼角突然瞥見一對在樹上晃動的腳丫子,那小靴子的款式挺眼熟……

  「弗雷拉!」刺鳥驚奇地叫道。

  「咦還是被發現了。」弗雷拉有些沮喪地從樹上跳下來,「真糟糕,眼前就是一片黑,哪裡知道什麼地方是視覺死角!」

  刺鳥簡直是心驚膽戰地看著她以一種極其危險而花哨的姿勢翻滾著跳下,哎喲哎喲地跑過去道:「你你你怎麼敢我的天吶天吶門西勒要是看到你這麼胡亂跳下來說不定當場就氣得碎了!」

  「阿壺留在營地了,」她無所謂攤攤手,「哥哥看不到這兒,他不會碎的。」

  「大小姐啊重點不在這兒!」刺鳥無力地抓了抓頭髮,「我說,你什麼時候——」

  「停!」弗雷拉突然道。

  「誒?」刺鳥嚇了一跳,身體卻聽話地以一種歪脖抓腦袋的姿勢定住不動。

  弗雷拉皺了皺眉,有些猶疑,卻還是抬了手準確戳上刺鳥的右邊肩膀:「你方才是用這隻手抓的頭髮?」

  「啊,是,沒錯兒。」刺鳥動了動還在腦袋上的手。

  「這隻,」弗雷拉指著他左邊肩膀,「拿了一個青色的長形果實?」

  「是……誒誒?你能看見了?」刺鳥驚跳起來,但隨即發現自己的問題傻透了——弗雷拉的眼睛從頭到尾都蒙著包裹了活血藥劑的厚布條呢。

  「不,」弗雷拉轉開臉,面朝著一個地方默默地站了一小會兒,隨即準確地幾步走到一棵大樹底下,坐下。「瞧,我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看到』我面對的地方。剛開始只有一瞬,這幾天看到的時間卻變得越來越長了,足夠我看個清楚。」

  「那畫面還不是固定不變的。就像是,就像是我當真看到了一樣。我也是剛才才確定下來的,之前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在臆想。」

  刺鳥吃驚地小跑過去,細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弗雷拉,你說會不會你長出了天眼——不不不是你原來的那對,是傳說中洞悉之神的天眼,那種開在眉毛中間的、豎著的……」

  弗雷拉撲哧笑了:「摘果子摘果子。我也來試試看。壺豚雖然不吃,讓它在營地等久了它也要發脾氣。」

  其實,現在她最擔心的不是自己的眼睛,反而是邊陲之地異於傳聞的平靜,還有不知何時出現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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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天天提心吊膽,所以當德裡亞帶著追兵們終於出現的時候,兩人的反應居然是鬆了一口氣。

  弗雷拉甚至有些感謝他們出現的在如此美好的時間——他們剛剛讓壺豚把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挑挑揀揀,扔掉了幾乎所有的衣服鞋帽和一部分的煉金材料,將雖然不太好吃但耐放的青色長形果子放了許多進去,刺鳥還磨好了他從軍隊順來的匕首。

  刺鳥從小在市井生活,察言觀色很有一套。他一邊疾奔著,一邊低聲對弗雷拉道:「我們只管跑。他們食量大,估計沒有帶好足夠多的食物。除了那個該死的精靈,其他人精神頭都不是很好。」

  弗雷拉應了一聲。眉頭卻皺了皺。

  以刺鳥的腳程,在森林之中是有希望迅速甩掉後面的追兵的。可瞎了眼的弗雷拉不行——她就算沒瞎,估計也不行。

  弗雷拉現在能夠「看」到的時間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容易。只要她經常保持在凝神的狀態,她就能夠一段一段地「看」到周圍的場景。加之這幾天練出來的聽力和感覺,才讓她能夠在森林這樣複雜的環境中勉強追上刺鳥奇詭的腳步。

  追兵可不管弗雷拉跟得是否吃力,他們中有一人向弗雷拉的方向拋出了極長的錨索。

  弗雷拉耳朵一動,腳下猛然發力一個高躍。那錨索幾乎是擦著她的鞋跟,徒然紮在了地上。

  只是這麼一折騰,二人的速度就慢了下來。雙方距離迅速縮短。

  刺鳥回身,可憐他一名盜賊也有擋在別人前面的一天。他好笑地想到,同時警惕地注視著前方總共十二名士兵的動態。

  其中一人朝空中施放了信號彈。刺鳥心底一沉,打算速戰速決。

  弗雷拉則是嘴角微翹地停下來,將所有的精神力集中在了德裡亞身上。

  刺鳥,給你添麻煩了。

  她心中默默告罪一聲,隨即猛地騰空,雙腳同時蹬上背後的大樹,直直朝德裡亞衝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9:21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六章 弗雷拉的大反擊

  弗雷拉這番舉動,倒是收穫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好效果。德裡亞慌亂抵擋,而士兵們則胡亂圍攏幫架,反而使他們全本就要形成的包圍圈徹底亂了套。

  德裡亞出身帝都,後來加入了護衛隊。他的劍法都是在帝都這個安逸的環境中學習的,十分精湛沒錯,但就實戰對策與經驗而言,糟糕得不是一點半點。帝都的劍術老師大多早就不知道血是什麼味道了,他們教授劍法的時候通常反覆跟學生強調上流社會重視的「劍士精神」,不外乎公平、光明、正義這樣,導致他們教出來的學生只能贏在帝都劍道大會上,實戰中的效果簡直就是慘不忍睹——比起精妙的劍法本身而言。

  弗雷拉此時心下頗有些了然:刺鳥能夠這麼輕易地將德裡亞的臉蛋兒剖開,果然還是德裡亞自己太名不副實的緣故吧!與他組隊了兩個月的黎米尼絲真是辛苦了!

  但從場面上看來,處於下風的反而是弗雷拉。在多人的圍攻之下,她的手臂與大腿已經出現多處並不算淺的傷口。倒是刺鳥似乎也一夜之間淩厲了起來,弗雷拉已經聽到好幾聲士兵的慘叫了。

  她不管不顧地朝著德裡亞攻去,只在有兵器對著要害砍來的時候稍微避開或者化解下力道,其餘一概不理。

  德裡亞也看出弗雷拉今天是鐵了心和他杠上了。他嘴裡罵了一句什麼,手上使出精靈一族的天賦魔法,便有幾根樹藤鑽地而出,將弗雷拉的雙腳緊緊捆住。

  「你們去制住那邊那個。」德裡亞說。

  他朝弗雷拉走去:「怎麼,想要找我報仇?」

  弗雷拉不答,只是用力掙扎著。

  德裡亞遺憾地笑笑:「我也是為了帝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帝國。你,你們,他們,都不會明白。」他的聲音漾起一種狂熱感:「你的天眼沒能為帝國所用,真是遺憾極了。不過既然這樣你也就不必活著了,當我成為國君的左膀右臂,帶著紅方帝國一統大陸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你們的犧牲是多麼的值得了!」

  他眼睛亮得嚇人,微微張開雙臂道:「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承認我的才華!我才是能夠帶著帝國走向輝煌的良臣!我不會永遠是那個骯髒的混血,紅方大帝國也不會永遠只佔據邊陲之地以南的土地!」他將手中的劍挽了個劍花,道:「睡吧,好女孩兒……什……!!」

  弗雷拉腳上的藤蔓迅速枯萎,她一個錯步閃過發現情勢不好而衝過來的士兵。

  壺豚從德裡亞的身後竄起,精准地回到了弗雷拉的肩膀上。

  德裡亞的背上,赫然插著三支藥劑管。他的鎧甲,乃至鎧甲之下的血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氣泡、隨即腐爛開來。他的一張臉上,除了刺鳥留下、還未脫痂的疤痕,已經佈滿了顏色微黑的詭異汗珠。

  「沒有人告訴你你的話太多了麼。」弗雷拉笑嘻嘻地說,經過與刺鳥遊鬥的其中一人時將手中的兩支藥劑管全數齊根插入了他的肩膀。

  她順勢幾步攀上身側的大樹,居高仔細地「看」了一眼現在的場面。

  德裡亞已經痛苦得支撐不住,一名士兵正扶著他。三名士兵在屬下防範著她的動作。稍遠的地方,刺鳥正帶著一群七個士兵上躥下跳好不熱鬧。

  弗雷拉嘴角一勾,飛身在相鄰的幾棵樹之間來回縱躍。瞄準她的第十二名士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錨索打空,隨即被弗雷拉勾得在樹上纏作一團。她略微偏頭,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確定暫時沒有危及到自己性命的攻擊後,便又在樹上停了停,等著畫面再次從腦海中出現。

  ……就是現在!

  她一直手握緊刺鳥的匕首,另一隻手指間夾滿藥劑管,雙臂大張從樹上飛身而下。在半空中時,她的腰詭異而迅速地平扭了半圈,左肩猛然壓低,手腕翻轉將匕首刺進了其中一人的脊背。

  不及落地,弗雷拉避開一人砍過的刀劍,橫腿將那人踢開數步,左手未鬆,直接就著這兩頭的力道順勢將右手的藥劑管甩了出去。倉促之間,卻也好歹擊中並刺破了一人的鎧甲。

  「她,她真的瞎了嗎?!」眾人心中駭道。

  而此時,弗雷拉已經幾個錯步繞到了德裡亞背後。她腦中的畫面又消失了,但她卻能夠聽到面前刀劍破空的聲音。

  弗雷拉不閃不避,直接迎上砍下的一刀。那刀直直劈到了她的肩膀上,反而是那位揮刀的、原本扶著德裡亞的士兵嚇了一跳。她朝那方向笑了一笑,簡直是不疾不徐地舉起了一隻拳頭。

  見她拳頭張開,士兵忙拔刀去擋,卻還是傳來一聲慘叫——他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遠遠扔了出去。

  「高濃縮噴氣機。」弗雷拉解釋,輕鬆地躲開德裡亞幾乎痛得沒有準頭的一劍,「德裡亞,我父親告訴過我,說背叛者——」

  她將全身的元素裡凝在了小腿部,一個豎劈斷了德裡亞的肩膀:「會被削成人棍的。」又一個豎劈。

  德裡亞兩肩無力垂下,跪倒在地上惡狠狠地盯著弗雷拉。他那張擁有了精靈全部特徵的臉此時卻扭曲得像亡靈法師淬煉的惡鬼,雙眼幾乎紅得出血。

  弗雷拉則是精准地回身將她周身的最後一名士兵牢牢釘在了樹上,又側耳確認了刺鳥那邊應對無礙,且距離這裡還有相當的距離,才拍拍壺豚讓它過去援助,自個兒將匕首拔了下來,仔細在那士兵的裡衣上蹭了乾淨。

  她漫不經心地走過去,隨性地抬起一腳將德裡亞踢得全身趴伏在地上。

  「痛麼?從我剛才踢著的腳感來看,應該是爛得挺深的了?嘖,真噁心。」

  德裡亞聽得青筋一起,狂吼了一聲便要使出最後的力道埋頭撞了上來。

  弗雷拉哎呀驚叫一聲,縱起身跳到了後頭的一顆樹枝丫上。

  「性格真差。」她評價道。

  此時的德裡亞狼狽異常。他方才憑著一口氣而起,現下便近乎完全虛脫。他被慣性左右著一頭栽到了地上,又翻了幾個滾,後腦重重磕到大樹才停下來。

  「你,你這種賤民……又怎麼會懂我偉大的抱負!!」他嘶吼著,聲音卻不那麼洪亮了,「你毀了,毀了,你把帝國和我的未來全毀了!!!」

  「說什麼呢,」弗雷拉撲哧笑了出來,「要不是你先把我的生活毀了,我才不樂意關心你和帝國的什麼未來。」

  她聳聳肩,正準備下去把德裡亞的腿也給廢了,卻突然愣住了,隨即臉色一片慘白。

  德裡亞正趴伏在地上,加上他作為精靈的敏銳感知,顯然他也感覺到了。

  於是他笑了。嘴裂得極大,那笑聲呵呵全是從喉嚨間摩擦而過的尖銳的氣音,簡直就像是從靈魂之中攜帶著全部的惡意傳出的:「魔獸們……哈,哈哈哈!!!邊陲之地的魔獸們!!!」他吃力地偏頭,死死地盯住弗雷拉:「我死,你們也不能活!!!」

  「廢話多。」弗雷拉揪著眉,落在德裡亞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腦袋提了起來,「我父親說過,後死的就是比先死的有出息些。再見,德裡亞。」

  她反手一刺劃開了他的喉嚨。

  ————————————————————————————————————

  刺鳥其實功夫當真不怎麼樣,只是誰都架不住他能跑,特別能跑,唯一一個用飛索的不在這裡,這些粗胳膊粗腿的兵蛋子拿一名滑溜溜的盜賊,一點兒辦法都無。在壺豚過來了之後,兵蛋子們覺得更加難受了。

  但是很快,一群追兩個逃的和諧生活被破壞了。

  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種大難臨頭的壓迫感。

  是的,大難臨頭。

  刺鳥有些焦慮。他一邊逃一邊往弗雷拉那方向望,哪怕壺豚在他耳邊啾啾說弗雷拉簡直是霸氣側漏天下無雙,也沒能打消他心中的急躁感。

  他已經能感覺到大地在微微震動了。

  心神一晃,他的胳膊便被不輕地劃了一刀。

  「刺鳥!」

  弗雷拉一身血地跑過來,胡亂晃著避開將目標轉向她的士兵們,「刺鳥,跑!」

  「朝這裡啾,這裡是浮空城。」

  「弗雷拉,跟上!」

  士兵們雖然感覺不對,但軍令重過山,他們相視一眼,便決定繼續追。

  ——也不知道往另一個方向突進的小隊怎麼樣了?

  弗雷拉和刺鳥二人帶著大難將至的緊迫感一路狂奔,居然速度不慢,生生將後面身披鎧甲的士兵們拉了一小截。

  但他們的情緒卻越來越低落。以弗雷拉這幾天強化出來的聽力,她已經能隱隱聽到雜亂的獸吼。

  她但願那只是自己的幻覺。

  但是有一句話叫做願望像神馬,現實像馬蛙。就是說通常你期盼會有一隻翅膀撲啦啦的神馬降臨的時候,你卻只能與咕咕呱呱的、灰撲撲的馬蛙執手相看。

  「前面有大傢伙啾,」壺豚說,「大傢伙過來了。」

  刺鳥腳下猛地一停,隨即又大步邁出:「怎麼辦?那是往浮空城的方向!」

  弗雷拉其實還沒全恢復好,在鬧騰了半天流了一攤子血以後已經有些虛了。但她咬了咬牙,刻意忽略掉身後的追兵,堅持道:「向前。」

  又跑了一段,壺豚突然尖聲叫起來:「上樹上樹上樹啾!」

  二人幾乎沒有思考,便各自幾下跳上了樹——大地的震動已經越來越明顯,此起彼伏的獸吼也清晰得很了。

  後面的追兵幾步上來發現兩人跳到了樹上,一部分有些警覺的士兵便也跳去了樹上謹慎地觀望著,還有幾個神經稍粗的,竟然漸漸包圍了過來,打算伺機而動。

  刺鳥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雙重的夾擊讓他壓力倍增,他煩躁地掏出無聊時拿的一串小飛匕,正準備往下丟,卻被弗雷拉攔住了。

  「不用。一會兒……再等一會兒,他們都活不成。」這樣說著,她的聲音卻微微顫著,壓抑著恐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9:34 AM

卷一 目標,浮空城! 第二十七章 再見,刺鳥

  弗雷拉往壺豚所說的浮空城的方向「看」去。她幾乎壓榨盡了她的所有精神力,將它們全部集中在了腦部,希望能夠得到長一些的畫面。

  然後她就「看」到了估計讓她再活幾輩子也會牢牢記得的畫面。

  獸潮。

  剛開始只是一兩隻長得像灰獾的生物驚惶從草叢中躍出,也不管橫立在那兒的幾名士兵,只是悶頭往前衝。

  接著便是十幾隻,幾十隻,然後開始出現中型的四蹄魔獸。

  一群,一群,接著一群。弗雷拉與刺鳥被森林中源源不斷湧出的魔獸驚呆了,而下面幾人倉皇的逃離或慘叫,也迅速地被淹沒在越來越大的躁動聲中。

  逃。

  逃。

  逃!

  那些魔獸幾乎瘋了一般地橫衝直撞!一隻六角羚踩斷了一隻爬狽的脊樑骨,卻在腳下一歪時被旁邊的六角羚掀翻;巨顎刺皮犀身形笨拙,雖然在盡力奔逃,卻不斷地被後來的叢林魔狼踩踏而過,後背已經是血跡斑斑。

  被撞死在樹上的不知名蜥蜴和在獸群中被挑飛的小型魔獸不計其數。血腥味已經蔓延到了距離地面三米多的樹枝上。

  弗雷拉和刺鳥相信存活下來的士兵們已經沒有餘力再來找他們的麻煩了。地上源源不絕的瘋狂獸類,絕不只給他們兩個帶來了切骨的恐懼。

  「弗雷拉!」

  「……嗯。」

  震動愈發劇烈。方才已經有許多魔獸衝撞到了他們棲身的這顆大樹,而旁邊,更是有一顆稍小的樹木被整個撅翻在地!

  無窮無盡!

  弗雷拉有些絕望地散去了精神力。

  這樣下去,他們唯一的結局就是被埋葬這次獸潮裡!

  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之下,弗雷拉竟然覺得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聾。她強壓住腦中的恐懼與混亂,卻感覺到身下的樹搖晃得愈發厲害了。

  「刺鳥,」弗雷拉聽到自己說,那聲音冷靜得幾乎不像是自己的,「我們跳。」

  刺鳥大驚,下意識搖著頭就想拒絕:「可是你……!」

  「跳。」

  刺鳥噎住。他望著弗雷拉眼睛上,那已經染上了塵埃血跡的布條,望著她幾乎沒有表情的臉,和微微顫著的嘴唇。

  他的眉頭皺緊了,目光卻變得堅定:「好。」

  「一會兒我數一二三,我們就跳。然後在右前方的那顆大樹上匯合。」

  「一,二,三,跳!」

  兩人分頭躍下。弗雷拉抓住畫面出現的短暫時間,先是跳到了一隻不知名的寬背四蹄動物背上,接著兩個前躍。可魔獸們是隨時在移動的,弗雷拉腦中的畫面一暗,她便只能依靠方才的印象和聲音等判斷最後一個落點,果然,右腳猛地踩空!

  「弗雷拉!」刺鳥和壺豚同時驚叫著。

  「呵,呵。沒事。」弗雷拉心跳如擂鼓,一手被刺鳥俯下身抓著,另一手險險地鉤掛在了樹枝上。

  如此一試,雖然驚險,她心裡倒是比原先安定了許多。待兩人都平緩了呼吸,便商量著跳去下一個目標。

  在這樣前所未聞的獸潮之下,無論是弗雷拉與刺鳥一方,還是士兵一方,都無暇去估計對方的生死了。弗雷拉與刺鳥只管有驚無險地一路向前。

  半天過去了。

  而下面恐怖的獸潮,卻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現在總算知道,帝國屯了三分一的兵力在邊陲之地做什麼了。」刺鳥蹲在粗壯的樹枝上伸出頭去望,微微喘著道。

  弗雷拉也是心下感歎。想著要是能活著回去,老多特肯定會喜歡這麼一個場面龐大而驚險的故事。

  但是他們現在面臨的形勢很嚴峻——他們一直在逆向而行,慢慢地接近著浮空城;然而,愈是逆行,能夠給他們駐足的大樹就愈少。

  也所幸這是一種漸變的過程。要是一開始便讓弗雷拉挑戰這樣的高難度,估計她早就淹沒在獸潮當中了。

  「那邊有一顆大的。比現在這顆還大。能挺到現在的都是壯士啊樹爺爺!」刺鳥一臉愛憐地撫摸著身下的大樹。

  「樹爺爺在哭,說讓那紅毛小子快把爪子拿開,它不想晚節不保啾。」壺豚扭著頸子一邊舔毛一邊說。

  於是兩人故技重施,踩在奔流的魔獸身上跳上了那顆大樹——弗雷拉再次差點兒壯烈。

  接著,便到了絕路。

  「怎麼辦」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問。他們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待在這顆樹上,賭究竟是獸潮先結束,或是……他們的生命先結束。

  這裡距離浮空城,還非常的遠啊。弗雷拉默默歎著,心中鼓噪的不知道是絕望還是不甘。

  「安心啦。」刺鳥安慰道,「邊陲之地再大也裝不下這麼多的魔獸。照它們這種玩兒命的速度,沒多久獸潮就應該過去了。」

  弗雷拉沒有說話。

  邊陲之地有多大,她只在地圖上看到過。換算成實際的大小,她簡直就不能夠想像。

  若非這樣,邊陲之地就不會成為紅方帝國與無爭帝國之間的天塹,處於邊陲之地中心的浮空城,也就不會那麼神秘得難以抵達。

  如果邊陲之地的魔獸真的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全部都往這個方向奔來……那麼,這棵樹就算再粗壯上一倍,也絕撐不到獸潮結束的!

  但現在他們能做的,只有等。

  弗雷拉這麼一想,便稍微輕鬆了起來。她努力過了,刺鳥和阿壺也努力過了。

  況且——最後的命運,不到最後,又怎麼能知道呢!

  ———————————————————————————————————————

  黑夜讓獸潮變得更加令人恐懼。

  無數雙泛著幽光的眼睛,聳動卻又看不清晰的身體,以及混雜著焦慮、殘暴和死前的哀戚的獸吼。

  弗雷拉之前小眠了一會兒。現在覺得精神不錯,便勸刺鳥去稍微休息休息,她則全神貫注地感覺著大樹的情況。

  在他們沒有到來之前,這顆大樹便已經遭遇了無數的衝撞。但顯然那時候它還是穩穩地紮根在地,並沒有如同現在一般,被掀起了一小半的根鬚,樹幹無奈地傾斜著,上面有著深深的劃痕和不詳的血跡。

  弗雷拉對著她能記得的所有神祗都祈禱了一遍。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大樹歪斜,原本受撞面積應當變大,會有更多魔獸加劇地衝撞才對(這也是她一直擔心的),但根據她方才的統計,似乎震動的頻率反而略微少了些。

  或許刺鳥是對的。獸潮,很快就會過去。

  又心驚膽戰地過了一陣子,天邊微亮。

  弗雷拉心中的絕望卻漸漸如黑夜般深濃。

  刺鳥已經醒了。兩人和壺豚一起,蹲坐在樹上沉默著。

  獸潮並沒有要終結的意思,即便兩人都覺得,魔獸的密度真的下降了。可是往前望去,仍是密密麻麻源源不斷,讓人從頭皮開始感到不敵與恐懼。

  而他們身下的大樹,顯然正在加快腳步走向死亡——他們二人的重量也為此添了一把上好的柴火。

  弗雷拉讓壺豚拿了兩管隔塵藥劑出來,扯出自己上衣的下擺,將衣料撕成了兩個布條。她仔仔細細將藥劑分別塗在了布條的一面,頓時,塗了藥劑的那一面發著熒熒的藍光,摸上去居然是滑溜溜的手感。

  「一會兒,我們都把這個綁在口鼻處。」弗雷拉緩緩說,「我這兒有一顆,嗯,橙子。據那人說,能炸得相當厲害。等樹倒了,我們就先跳去下面的獸背上,我立即把橙子和幾個爆彈藥劑同時扔出去——對,你也拿幾管——我們趁著獸群慌亂的時候跳進爆炸圈,我剛才『看』了,前方十一點鐘的方向有一塊凸起的大石頭。雖然也有不少彈跳力好的魔獸能跳上去……但總歸……」

  「那裡有石頭?」刺鳥抓著樹枝探出大半個身子,整棵大樹因此又晃了幾晃,「沒有——我看不到——?」

  「有。」弗雷拉集中精神,又讓那畫面浮現了一次,「我確定。」她現在能夠「看」得到的畫面,依舊是她在擁有天眼時能看到的,比尋常人要強上那麼一些!而此時她卻無暇顧及,只催促道:「快綁上。阿壺,你就待在我的口袋裡。」

  太陽已經略微浮出了地平線。

  那棵大樹,被一群狂奔而過的重蹄角馬徹底地,掀翻!

  二人先一步飛身往前躍起,各自落在相對寬背的魔獸身上,並同時朝十一點鐘方向扔出了手中的爆彈。

  「轟!」

  弗雷拉有些慶倖她是掄圓了手臂扔出的橙子。隔得這麼遠,她依舊被迎面而來的氣浪掀得腳下微微不穩。四周的魔獸遭受如此劇變,不由變得更加焦躁,紛紛不顧一切地往四周逃散而去,很快就糾結成了一團。

  一片形勢大好,完全如他們預想的那般。可弗雷拉卻暗叫糟糕,她腳下的魔獸腳程奇快,已經跑開了一段距離了。她連忙用盡全身力氣朝爆炸處躍起,到了半空,更是奮力朝那處沉下身子,像炮彈一般將自己往那處砸去!

  還未落地,她便知道不好。魔獸腥熱的鼻息不客氣地噴灑在她的後頸,她的腰部重重地磕上那隻魔獸巨大的彎角。

  她忍不住一聲慘叫!整個身體仿佛從腰部被狠狠地折斷了!她被魔獸拋至半空,下面是魔獸被激怒的吼聲,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那鋒銳的彎角抵在她腰腹處的涼意!

  撲哧。

  弗雷拉的後腰被彎角抵得生疼。她的肩膀處鎖著一雙手臂,緊緊的。

  刺鳥後背遭到重擊,上腹部又被乾脆地刺穿。他忍不住將一口血噴在了弗雷拉的肩膀上。

  「刺鳥,刺鳥,……」弗雷拉想回頭,卻被刺鳥的手固定住了下巴。她顫顫巍巍地將手伸到背後——一手溫熱的黏膩,還有那隻魔獸的彎角。

  「弗雷拉,好女孩兒。」

  那魔獸身形巨大。它完全沒有繼續奔逃的意思,反而在附近胡亂地小跑著,暴躁地甩著它笨拙的腦袋,想要把上面的重物甩到地上,再踐踏成泥。反而無形之中,帶著兩人往那塊石頭又靠近了些。

  弗雷拉能感覺到刺鳥的身軀在每一次甩動時的劇烈抽搐。鮮血一波一波地湧出,很快就在地上聚集了一小灘,引起了周邊魔獸的躁動。

  「弗雷拉,好女孩兒,」刺鳥又說了一遍,聲音還是帶著痞痞的笑意,「要記住,刺鳥大人是一名勇․士․喲。嘖,痛死爺了。」說罷,他猛地一抬手,咆哮出聲,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弗雷拉拋向不遠處的大石。

  「你敢——!!!!!!!!!!!!!」弗雷拉尖叫,卻扛不住那力道,胡亂摔在了大石上,腳踝以奇怪的角度歪在了一遍。她慌亂抬頭,試了好幾次才集中了精神,卻只看見那紅灰色在晨曦之中,越來越遠。

  「刺鳥!!!刺鳥!!!!!!!!」她抽搐得不成樣,幾次想要爬起來,卻做不到。

  她並未注意,有四五隻渾身銀綠色的三眼跳羚正抬起擠成了一堆,鐵蹄已經揚起,眼看著便要落在她的身上!

  「噅——!」三眼跳羚痛叫一聲,識趣地往另一邊跑了。

  弗雷拉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周圍出現的元素波動。她呆呆地伸手觸了觸突然出現的淡灰色屏障。

  有人,有人來救他們了嗎!

  「刺鳥,這位大人,求求您,就在前面不遠有個灰紅色頭髮的人……」

  「沒用的啾。」壺豚從她口袋中探出頭來,打斷了她的求救,「是刺鳥的匕首。剛才它突然引發了外界的元素共鳴,弄得我很不舒服啾。」

  「匕……首?」

  「匕首是好東西,」壺豚的聲音充滿了難過,「好的兵器,會在主人垂危的時候釋放出結界來的啾。」

  「啊啊啊啊啊啊——!!!!!!!!!!」

  弗雷拉的眼淚終於狂瀉而出。

  一瞬間,她頭疼欲裂。仿佛剛才扔出去的橙子和十幾管爆彈藥劑同時在腦中炸開一般!

  耳邊,她依稀能聽到壺豚急切呼喚她名字的聲音。

  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渥丹公爵的草場。陽光,牧草,乾淨漂亮的馬兒。

  老多特正笑眯眯地給五個孩子做加了很多鹽的料理,林波兒與薇莎米亞交換著八卦情報。

  門西勒與刺鳥帶著小丁克一身灰塵地從地窖裡鑽出來:「弗雷拉,這些畫報扔了吧?都是大前年的了,多特老伯說要騰出空間放釀些酒呢。」

  「誒誒,等等。」弗雷拉跑過去,挑挑揀揀從裡頭拿了幾本出來,頗為不捨地望著剩下那堆,「那就,就,扔了吧。」

  弗雷拉翻著手中有些舊了的畫報,上面的模特無一不是金髮藍顏,笑得一臉溫和卻莫測。她看得紅了臉,卻聽到老多特在廚房的一聲吆喝,連忙匆匆將畫報們疊成了一堆,趕去幫忙。

  ……這樣,就好了。

  眼睛蒙著髒兮兮的布條,臉上掛滿了血跡與淚痕。而她的嘴角,卻是微翹著的。

  ————————————————————————————————————

  「在這裡?不——是——吧——」菲奧拖長了聲線,一臉莫名地追著獸潮,「你那破鏈子當真沒壞?」

  夏邇不答,眼裡卻也有著淡淡的不解。

  兩人循著那特殊的波動,找到了那塊微微凸起的時候。

  「嚇!怎麼搞得這麼慘!不過這屏障倒是難得的堅固嘛,咦——夏邇快看,這匕首真是把極品!」

  不等夏邇回答,菲奧又皺眉看向前方:「怎麼感覺那邊也有著匕首的氣息?我去看看。」

  壺豚探出一個腦袋,見菲奧朝著刺鳥的方向去了,腦子稍微清醒了些:「阿黑,啾,阿黑,弗雷拉暈過去刺鳥也很糟糕了啾!」

  夏邇額頭緊了緊。聽著壺豚帶著哭腔的聲音,他也確實不好再計較「阿黑」這個稱謂。

  「她暫時沒有事。」夏邇伸出他纏滿了各種粗細鏈條與深紅寶石的右手,對著那屏障張開,後重重一握,一扭。

  他俯下身抱起弗雷拉,剛好望見菲奧滿身是血地回來了,肩上扛著一個灰紅色頭髮的少年。

  「死得差不多透了。但他家祖先有點兒意思,嘿嘿。」菲奧沒有細說,「走吧,回浮空城去。剛破蛋的小雷龍想爸爸了,我的城․主․大․人。」

  壺豚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最終跟著一躍鑽進了弗雷拉的口袋。

  天邊,紅光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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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9:43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一章 浮空城中的新生

  雷霆山脈以西,精靈聚居地。

  當一團生魂飛速從半空劃過,撲通一聲落入生命之泉時,安卡梅洛斯與精靈大長老正準備開始對迷障的淨化。

  大長老將原本便是溝溝壑壑的眉頭又皺起來了些許:「這氣息為何我從未見過。」

  「這就是黎米尼絲主持再生的那名混血精靈。」安卡梅洛斯微笑道,眼中卻蒙了一層暗色,「既然泉中有生靈在,我們便明天再前來淨化吧。大長老閣下,您請。」

  那大長老神色未明地看了眼安卡,又朝著泉中歎了一口氣,提步走了。

  安卡站在兩口泉邊,靠著樹只是發呆。

  神使鬼差地,他從衣袋中掏出了《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的最後一頁,看了幾眼,又摩挲了幾下。

  就如他神使鬼差地將這頁小破紙撿了回來,又神使鬼差地帶在了身上。

  「嘖。」他眼神複雜,手心騰起的元素力卻毫不含糊地將那紙頁吞噬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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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拉睡了小半個月,醒來後又將自己縮在被窩裡悶了兩天。

  她原本就只是個眼睛長得有些奇怪的牧馬姑娘,最多有一個還算稱職耐心的精靈老師,幾天幾天給她上堂課。可是自從踏入傭兵之城,參加了聖火祭的合籌任務以來,她的生活軌跡就完全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被打上標記、被強權逼迫著離開故鄉、被捲入各種各樣的事情之中、被德裡亞出賣、被喜歡的精靈親手挖去了眼睛。

  隨後,門西勒與刺鳥與壺豚,相繼因她遭受了災厄,生死莫明。

  現在,她孤獨一人躺在床上,這個房間空蕩蕩的,突然就讓她生出了一種孑然一人的恐慌感。

  弗雷拉用力抿著唇,將這種沒骨氣的負面情緒壓了回去。

  她要好好想想,面對這一團亂的未來,她要怎麼辦。

  花了一個晚上時間整理思緒後,弗雷拉終於決定起床,來面對慘淡的人生。

  清醒後兩天,她除了前來照顧她進食換藥的兩個小姑娘之外誰都沒見到,就連壺豚也不見蹤影。她一身傷幾乎好全了,就是躺得有些疲軟。這會兒她瞧著外面的太陽很燦爛很誘人,便溜溜達達地出去了。

  遠遠地望見四五個穿得不算講究卻乾乾淨淨的姑娘圍在一團說笑。弗雷拉低頭瞧了一眼自己,覺得自個兒穿得也很清新,和她們站一起一定能合,於是她也湊了過去。

  「新妹子是斯普蘭多大人的!半月前她剛被撿回來的時候,我親眼看見斯普蘭多大人關心得去詢問了好多次!」

  「那是因為斯普蘭多大人本來就很溫柔啊!」旁邊的姑娘不滿,「兩個月前來的妹子是他的,一個半月前來的妹子也是他的,斯普蘭多大人會被吃窮的!」

  「這樣建起後宮也很棒!還有和新妹子一起來的小盜賊也是斯普蘭多大人的!」

  「小盜賊是菲奧的!」眾姑娘尖叫。

  「唔,那小盜賊還……活著麼?」弗雷拉頗為忐忑地問。

  「那時候還差一點兒就死了。」一個姑娘接話道,「不過菲奧大人說要急著把他弄死,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這麼多天一直沒見到。」

  「什——」

  「說到這個,新妹子是夏邇大人親手抱回來的!」

  「啊——好害羞!」

  「什麼才不信呢!!!」

  姑娘們起哄著。

  「噯,信不信拉倒,這可是照顧她的路亞和蘇亞姐妹親口說的!」

  弗雷拉聽得目瞪口呆,一邊又擔心刺鳥和壺豚的安危,卻支吾了幾聲沒能插得上話。

  正著急著,卻覺得脖子一痛,弗雷拉整個人被吊著領子拎了起來。

  「呀是菲奧大人!」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圍了過來。

  「決定出來曬曬黴味兒了?」菲奧晃了晃弗雷拉,「挺會選日子的。我夜觀星象,發現後天會下雨。」

  弗雷拉顧不上其他,只是問道:「刺鳥呢?阿壺……壺豚呢?」

  「壺豚兒沒事。之前它帶著你們跳了一次空間吧?可把它自己折騰得夠嗆。大事倒是沒有,好好養一陣子就成。至於那紅毛小子,他才死了半個月,還沒來得及活回來呢。」

  弗雷拉聽著只覺得眼前一花:「刺鳥他——」

  「菲奧。」

  夏邇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今天他並未穿著那帶有兜帽的黑斗篷,卻仍是一身黑的裝束,黑髮金眸,好看極了。

  「菲奧,潘多拉那邊你去一趟。」說罷,他朝著弗雷拉道:「跟我來。」

  弗雷拉撇下身後眾人,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嘴裡還是那一句話:「請問,那個,刺鳥與阿壺他們……」

  「刺鳥無礙。他與菲奧有些親緣,菲奧不會害他。」夏邇領著弗雷拉走到門邊,側身讓她先進,「菲奧從沒見過壺豚,這些天玩得有些過了。我一會兒便叫人去把壺豚帶來。你放心,他們相處得還不錯。」

  夏邇的聲音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弗雷拉忙點點頭,舒了一口氣,又擺手道:「不必不必,我這邊沒關係的。」

  沉默了一會兒,弗雷拉問:「我,我想去看看刺鳥。可以麼?」

  夏邇遲疑了一會兒:「抱歉。這要由菲奧來決定。我可以幫你問問他。」

  「啊,好的,真是太謝謝了。」

  又是一陣沉默。

  夏邇微微歎了口氣:「這裡是浮空城。下午會有一隊人馬前往雷霆山脈的方向,有什麼想要告訴家人的?」

  弗雷拉微微一個痙攣,心中全是百感交集。

  「告訴父親他們我很好……不要告訴父親哥哥他……就說,就說我們都很好!」

  「好。」

  「我,」弗雷拉張了張嘴,懊惱地將自己的腦袋整個埋進手臂中,聲音悶悶地道:「我很沒用吧?」

  「是啊。我以為你不知道呢。」夏邇道。

  弗雷拉不知是惱火還是無力,總之煩躁得很,只是把腦袋一直埋著不出來。

  然後,便感覺到了一掌微涼的溫度。

  夏邇伸手,溫和地在她頭上揉了幾把:「既然知道,就快些變強起來吧。」

  ————————————————————————————————————

  夏邇走後,弗雷拉呆著坐了一會兒,便跳起來打算去找刺鳥找壺豚。不親眼見見,她總是不能心安。

  匆匆地往外走,卻悶頭撞上了一個人。

  被撞到的姑娘哎喲一聲,腳跟倒也挺穩。兩人將將站住,弗雷拉先道了個歉,又比劃著詢問了菲奧的位置。

  那姑娘很和氣耐心地解釋了一番。最後介紹說自己叫路亞,與妹妹蘇亞兩人這幾天負責照顧弗雷拉。

  末了,她讚歎了一句:「弗雷拉真厲害,若不是你臉上綁了這麼明晃晃的一塊厚布條,我才不信你看不見呢!」

  弗雷拉看著眼前這張帶著些崇拜的、紅撲撲的臉,猛地一愣。

  弗雷拉仔細地看了看周圍,遠的,近的,鮮豔的素色的,眼前的視野似乎還比原來要清晰了些!

  她的確是感覺到自己的眼珠子在轉動的。一個大膽的想法激得她有些心急火燎。她乾脆就將找人的事情緩了一緩,耐心等著路亞將房間打掃了一遍,告辭離開。

  門才關上,弗雷拉便蹭的跳了起來,直直走向方才盯了許久的鏡子。

  鏡子裡,一個眼睛蒙著後厚布條的姑娘急匆匆地走來,那布條上裹著起碼指甲寬度厚的淡綠色藥劑,還有一些藥劑斑斑漬漬地透了出來。

  弗雷拉抬起手,鏡子裡的姑娘也抬起手。

  是的,是的。她看到了。縱使眼睛上包著這麼一塊布條,她依舊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

  這和在邊陲之地奔命時,腦中閃過畫面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這,是真真正正看到的場景!

  弗雷拉死死盯著鏡中自己蒙著布條的雙眼,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

  很快,她低低驚叫了一聲。

  鏡子中,自己眼睛上的布條,竟然在逐漸地淡化!

  消,消失了!

  她匆忙伸手撫上眼部——還在!包裹著藥劑的繃帶明明還在!

  她湊近鏡子,看到了一雙比原來更亮了些的藍色眼睛。她的手微微顫著,將那布條緩緩解了下來,再湊近看。還是深藍色的,但原來那對兒和現在這對兒比起來,簡直就像是蒙了塵。

  弗雷拉混亂中靈機一動,集中了精神瞪著鏡中自己的衣服。

  果然,那衣服和原先的布條一樣,漸漸地淡化到透明。

  弗雷拉紅著一張臉,忙抽回視線,上上下下確認了好幾遍自己的衣服還在,便一步一個絆地躺回了床上。

  她垂著眼,手指輕輕隔著眼皮子摁著自己的眼睛。昨晚已經回想了一遍的、這一陣子發生的諸多事情,又一件件在她腦中回放。

  豁然開朗。

  弗雷拉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張開雙眼,腦中一片清明。

  這,就是新生吧?

  ……再見,安卡梅洛斯,我親愛的少精靈王殿下。

  ……再見,我親愛的、過去的自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9:52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章 眼珠子的新用途

  待弗雷拉平靜了心緒,重新綁上那一截布條,打算出門尋找菲奧時,壺豚嗖嗖地竄了進來。

  弗雷拉手忙腳亂地接住它,卻聽壺豚一陣啾啾嚶嚶地哭訴菲奧怎麼怎麼欺負它了。

  她哭笑不得,換了好幾個姿勢才不那麼彆扭地任由壺豚在她臉上細細地蹭著,道:「好了,好了。夏邇說得對,看來你們處得確實很好。」

  「一點兒都不好啾!菲奧大混蛋!嘴巴和刺鳥一樣壞啾!」

  「刺鳥在哪兒?」弗雷拉忙問。

  「帶你去,啾!」壺豚用濕濕的小鼻子點了點弗雷拉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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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壺豚帶著弗雷拉找去刺鳥那兒。路上碰到了好些人,都以一種雖然好奇卻友善的目光打量著一人一獸的組合,不少人還主動出聲打了招呼,或提醒弗雷拉這個「盲人」前面有拐彎前面有噴泉前面有斯普蘭多大人走失的狗狗,總之是一派和諧。

  壺豚趴在弗雷拉的肩膀上,也仔仔細細地指著路。弗雷拉這才想起來她忘了告訴阿壺她的眼珠子又長回來了的事。

  順著壺豚的指引,弗雷拉七拐八彎到了一個巨大的建築前面。這棟建築的格調很奇怪,明明是銀白色的,建得還挺有光明教堂的風格,卻不知是哪裡違和了,總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壺豚切切笑著:「菲奧不是好人啾。弗雷拉你不知道,啾,這些牆壁上雕的全是逆教的聖紋。」

  弗雷拉看著周圍僻靜,一個人影都不見,就低低地和壺豚說了下自己復明的事情,並問了問什麼是逆教。

  壺豚大驚,嗖地騰空起來,在弗雷拉面前扭成了各種各樣的數字形狀,要弗雷拉一一回答。如此重複了幾次,它才終於相信。

  「我不知道啾。我爺爺似乎說過異人和血脈什麼的,不過我忘記了啾。」壺豚示意弗雷拉邊走邊說,「逆教最初是由一幫和光明神殿對著幹的、暗黑屬性的傢伙建成的。其中主要包括暗精靈,血精靈,高等巫妖,塞壬,一部分獸人和一部分妖精。但是自從人類魔法紀元的到來,亡靈系魔法出現並且迅速地發展了起來。那些由墮落的人類轉變而成的低等巫妖不知為何並沒有被逆教接納,於是他們自己組成了新的團體,行事可比逆教囂張的多。如此一來,光明神殿的主要矛盾自然指向了那些亡靈法師們,逆教倒是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了。」

  壺豚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上一隻出現在這個空間位面的壺豚,是我的小叔叔。他說,在他回去之前好久,就已經鮮少有人知道逆教的存在了。」

  弗雷拉聽完覺得所得甚多。不過,「阿壺,為什麼你後面說話都不用加上『啾』了?之前的口癖果然是為了賣萌吧?」

  「……弗雷拉你比菲奧還要討厭!啾!」

  順著壺豚的指引,弗雷拉來到了一個碩大的暗色半透明晶體面前。那晶體表面被切割成極有美感的無數個平面,整個呈半圓形,如同扣著的碗一般。壺豚只能大概看到裡面有一團深色,指著那個說這就是刺鳥了。

  晶體擋不住弗雷拉的視線。在她眼中,晶體很快漸漸淡去,她看見刺鳥赤著上身躺在那裡,肚子上被戳出來的大口子早就不見蹤影,全身上下也看不出任何傷痕。

  刺鳥顯然在做有意思的夢。只見他時而砸吧著嘴,時而皺皺鼻子。神態卻很放鬆。

  只是——弗雷拉覺得是自己眼力不夠——刺鳥的胸腔似乎一直是靜止的,完全沒有呼吸的起伏?

  不過刺鳥的表情顯然證明他還活著。弗雷拉將這個疑惑很快丟去一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刺鳥一番,放下心來。

  勇士才不會這麼輕易就死掉呢。勇士大人,快醒來吧。

  弗雷拉笑著,招呼壺豚往外走去。

  ——————————————————————————————————————

  壺豚特地揀了條僻靜點的路,唧唧喳喳地在弗雷拉耳邊小聲地講了那天他們獲救的經過。

  「菲奧壞小子喊夏邇城主大人,被我聽到了啾。但是似乎知道的人並不多,這裡來幫忙的也不是下人,似乎都是學生呢啾。」

  「城主?學生?」弗雷拉大驚。

  「多數女孩子會喊那幾人叫『大人』,」壺豚擠眉弄眼地學了幾聲,「但男孩子就大多是規規矩矩地喊了『老師』喲,啾。」

  「老師啊……」弗雷拉思索著,「能拿到雷龍蛋的,怎麼看都不會是個普通的老師吧?」

  而且性格也不是很好的樣子……弗雷拉很小氣,她計較著在布爾村那會兒,這三頂黑斗篷坑騙她勞力的事情。

  「而且性格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一個聲音平板地重複著。

  「=口=!」

  弗雷拉看到眼前的三頂斗篷,噌噌地後退了幾步,下意識就想要防禦,但又知道自己的武力值比不過他們的千分之一,只好雙手尷尬地交握扭動著。

  「我,那個,我沒有……」

  「你說了。」菲奧毫不留情地指出,「你自己小聲地說出來了。」

  弗雷拉從沒有如此渴望掌握空間法師的瞬移技能。

  「我們剛巧回來,是菲奧感覺到了有人進入他的寶貝屋子,我們想來應該是你,就過來看看。」斯普蘭多笑著解釋道。

  「對,對不起。」弗雷拉很誠懇地道歉。

  「無所謂,」菲奧揮揮手,「看到了安心就好,免得我家整天被一個小丫頭惦記著。」

  弗雷拉連忙陪著說了幾句好話,正準備找個告辭離開。夏邇說話了。

  「而且性格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他又重複了一遍,「嗯?」

  ……性格好的話才不會這麼斤斤計較呢城主大人!

  說起來,這個人就是浮空城的城主啊。弗雷拉嘴上胡亂解釋著,卻在仔細地打量著夏邇。

  比起菲奧那種比刺鳥更甚的不羈與叛逆,或者是斯普蘭多那種智者一般的溫和,夏邇給人的感覺更多是沉靜。

  ……就像夜晚一樣。

  弗雷拉看著看著,突然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衣服!衣服是怎麼回事!衣服淡掉了!

  弗雷拉艱難卻迅速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夏邇身上拔了下來,一瞬間臉色紅得簡直不像話。

  唔,那個肩膀和腹部的肌肉真漂亮……又不像畫報上的那麼誇張……捏上去不知道是硬的還是軟的……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體……啊不不馬房挑水的武叔除外?

  弗雷拉的思維正在無節操地瞬移著,卻突然覺得腦袋上一痛,眼前的畫面就開始虛化。

  「儘管深入地想——如果你不介意禮尚往來的話。」夏邇聲音有些古怪地道。

  待弗雷拉回過神來,她和壺豚已經站在自己的房間裡了。

  這會兒,她腦中那些關於夏邇漂亮身子的想法全都飛得無影無蹤了。

  「你儘管深入地想」——這句話,兄長也是說過的吧。

  那時候,兄長為了幫她解悶,帶著她去了傭兵之城參加聖火祭。

  那時候一切都還是她熟悉的樣子。

  弗雷拉撓了撓壺豚,讓她把門西勒變成的石頭吐了出來。

  藍幽幽的,中間有一小團黑色,一副和之前毫無變化的樣子。弗雷拉抱著石頭坐到了鏡子前,看著鏡子中披著長長劉海、劉海下裹著白色布條的自己。

  「哥,再會的那天,不會很遠的。」弗雷拉聲音堅定,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她從桌上隨意抽出了一根頭帶,將陪伴了她八年的厚實劉海全數抓去腦後,高高地綁成了一隻馬尾。

  ——————————————————————————————————

  原本決定來到浮空城,就是因為這裡充滿了強者的傳說。現在,弗雷拉變強的念頭愈發急切了,因此在斯普蘭多前來詢問她今後有什麼打算、是否願意前往潘多拉學院與同齡人一起學習時,她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斯普蘭多顯然有些驚訝,他還是盡責地解釋道:「有一點我必須先說明,潘多拉學院與大陸上一般的學院並不一樣。我們不收學費,但是要求學生在入學時以自己的靈魂為抵押簽下契約,在畢業之後為浮空城服務二十年,之後若是堅持要離開,也不能做出對浮空城有損的事情。這樣也沒問題嗎?」

  「沒問題。」弗雷拉乾脆地道,「我與兄長是因為開罪了將軍家才被趕了出來的,在不足夠強的時候回去,也只是給家人增添負擔罷了。拋開我們一開始就是朝著浮空城而來不說,你們不僅救了我們,還收留了我們,憑著這救命之恩,我以後就絕不會對浮空城做出什麼壞事。」

  「很好。潘多拉學院一年一休,現在正好是休息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這兒可以算是教師公寓,也有許多學生假期時候會來這裡打工幫忙,除開能夠賺點兒小錢,也可以趁機找老師偷學一些課堂上學不到的東西。」斯普蘭多眨了眨眼睛,「壺豚一定跟你告了密,沒錯,夏邇就是傳說中的城主大人,而菲奧和我也幫忙打打下手。這事情知道的人可不多,怎麼,有覺得幻滅麼?」

  弗雷拉連忙擺手說沒有,趁機將三人大肆讚揚了一番。

  斯普蘭多失笑:「不必這樣。門西勒與我算是知交,夏邇與菲奧也都很好相處。我們三個明面上在潘多拉學院擔任教授,說不定你很快就能出現在我們的課堂上了。」他站起身來,最後補充道:「大約兩周之後開學,你記得留心時間。另外——雖說那天我不在場,但其中情況我還是知道一點兒的——有空去一趟火與金,在浮空城第二階面的廣場邊上,貢戈裡與他家孫女兒會很樂意聽到你的平安的消息。」

  貢戈裡前輩與薩曼莎!是他們聯繫上了浮空城!

  弗雷拉只覺得鼻子一酸。

  她不想再小心翼翼地說話,她不想再畏畏縮縮地生活。

  她不希望她的家人再因她遭到磨難,她不希望她的友人再因她費心奔波。

  弗雷拉想要更加……的生活!

  站到高處去吧!

  她緊了緊拳頭,眼神從未如此堅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0:01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三章 牧馬少女上街去

  在與這段時間照顧她的路亞、蘇亞姐妹相互熟識了之後,弗雷拉又四處串門解決了一些瑣事,也打聽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姐妹倆帶著弗雷拉認識了一群好心腸的姑娘,大家嘰嘰喳喳地告訴她要如何用最快捷的方式到達火與金,順帶介紹了一些不錯的服飾店與甜品店。

  弗雷拉謝過大家,並一一記下了。

  第二天天才亮,弗雷拉便迫不及待地醒了。望望天色,只好聳聳肩拿起昨晚讀到一半的煉金筆記打發時間。太陽差不多到正空的時候,弗雷拉自己的筆記又增添了滿滿四面。她舒展了下筋骨,叫過正在順毛的壺豚,便沿著昨天女孩子們指明的路線出發了。

  浮空城有三個階面。第一階面直通地下的邊陲之地,是主要的居民居住地,也是城衛隊、傭兵以及賞金獵人公會的駐紮地;第二階面是繁華的商業區,以中央的千人大廣場為中心,周圍的商鋪酒館一應俱全;第三階面正是弗雷拉現在所在的地方,整個階面只劃分為三塊——潘多拉學院,弗雷拉暫時居住的教師公寓,以及城主府。

  於是,要去火與金的話——

  「需要乘坐升降梯,前往第二階面。」弗雷拉眯著眼,讀出小筆記上的指示,「因為有一些遠……所以要先去驛站乘坐……陸行鳥?」

  走過兩條街道之後,弗雷拉拎著一小袋蘇亞妹妹贊助的苞圷,茫然地站在一個長長的尖頂木屋前面。木屋像她熟悉的馬廄一般被分為一個一個隔間,裡面站著一隻隻……羽毛鮮豔的陸行鳥。

  陸行鳥顯然是一種活潑的生物。見到弗雷拉,有撲喇翅膀的,有搖頭擺尾的,有哢噠嘴巴的。咕咕呱呱的響亮叫聲更是此起彼伏。

  旁邊一位飼養員模樣的年輕婦人趕忙走過來,親切地笑道:「小姑娘第一次來陸行鳥驛站吧?請跟我來,我們家巴姆和紅尾巴的脾氣最好了——來請注意腳下——好的小姑娘真棒!」

  弗雷拉嘴角微抽,這才想起在眾人面前,自己可是一個眼部綁著白布條兒的盲人。

  弗雷拉跟著婦人來到兩個小隔間前面。她首先就注意到了紅尾巴——是的,陸行鳥的羽毛大多鮮豔,但整個肥而翹的尾巴都長得亮紅亮紅的,也是顯眼至極。

  而且……脾氣確實挺好的樣子?弗雷拉看著它水汪汪的眼睛。

  「謝謝,那就麻煩紅尾巴了。」

  婦人依言將紅尾巴牽了出來,仔細將韁繩交到了弗雷拉手上:「姑娘去哪裡?城主府和升降梯都是三顆苞圷,公寓東側的話是一顆,潘多拉學院南門需要八顆苞圷喲。」

  「升降梯。」弗雷拉答道,「是要,呃,現在就把苞圷給紅尾巴麼?」

  「不必,」那婦人笑道,「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給它就好。姑娘騎上去吧?」

  弗雷拉手忙腳亂地爬了上去。紅尾巴倒是依舊昂首挺胸,一動不動。

  「紅尾巴,要好好對待淑女喲!」婦人拍了拍紅尾巴的大嘴。

  紅尾巴哢噠了下嘴巴,扭扭身子確認弗雷拉已經坐好了,便快而平穩地跑了出去。

  ——————————————————————————————————

  「哇哦……哇哦。」弗雷拉下來的時候,簡直就是意猶未盡!

  陸行鳥的速度遠遠超出了弗雷拉的預計!那種又快又穩的感覺簡直讓她舒適極了。而紅尾巴似乎也感受到了騎士的心情指數十分良好,在弗雷拉的一聲微驚之中雙腿發力,在空中躍出了一個平穩的拋物線,又輕柔地落地,奔跑起來。

  弗雷拉很快便適應了,並且開心地笑出了聲。這感覺可比騎馬好了不知道多少!

  靠近升降梯的驛站到了。初次搭檔的坐騎與騎士相處愉快,反而覺得目的地來得實在太早了。

  帶著壺豚靈活地跳了下來,弗雷拉將全部的苞圷都倒進了紅尾巴脖子上掛著的編織袋裡頭。

  「019號。」弗雷拉記下了紅尾巴的號牌,親昵地拍了拍它的大嘴:「再見了。你是個好旅伴。」

  壺豚也湊前去,在紅尾巴的嘴上吧唧親了一口。紅尾巴眼睛眯了起來,愉快地哢噠了幾聲,便自覺地走進了其中一個空著的隔間裡。

  弗雷拉朝它揮揮,便轉身朝醒目的升降梯走去。

  那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的平臺。從這邊望去,依稀可見平臺上陰刻著巨大而繁複的花紋。

  弗雷拉一路小跑著過去,就看見那升降梯的中心立起了一條挺長的杆子,看著很結實,杆子頂上穩穩當當地戳著一個四面晶體,每一面都在做著相同的倒計時。

  「四十八,四十七,四十六……」

  她跑到平臺上站定。今天人不多,平臺上空空蕩蕩的。她左右瞧了瞧,又往平臺中間挪了幾步。

  「三,二,一。」

  整個升降臺突然籠罩在一片紅光之內,並發出了悠長嘹亮的鳴笛聲。

  雖然早有準備,弗雷拉還是被嚇了一跳。

  「這是……結界?」儘管腳下的升降梯正在顫動,感覺到了元素波動的弗雷拉還是向邊緣走了幾步,伸出手指戳了戳。

  啊……的確是。

  蒙在白布條之後的眼睛眨了眨。在此之前,她可是從來看不到結界的!

  果然,她集中精神盯著那結界數秒之後,那一塊的紅色開始慢慢淡去。

  唔,新長回來的眼珠子變得更好用了。弗雷拉挺開心地整了整布條,一心一意地開始升降梯的初體驗。

  升降梯在平緩地下降中。四周都是暗的,但借助頭頂上的光源,可以看到周圍的石壁上也雕刻了不少不知道做什麼用的陣圖。

  突然一陣猛烈的顫動傳來。弗雷拉穩住腳下,才適應了突然強起來的光線,便被眼前的場景驚得目瞪口呆。

  「天,天空?」

  被紅色半球形結界籠罩的升降梯,正帶著他們從高空平穩地降落。弗雷拉仰著脖子看了又看,目之所及卻只有飄過周身的雲層以及一片藍天。

  「通道呢?第三階面呢?」

  「這是斯普蘭多的魔法啾。天幕魔法。將外面的天氣直接傳感到第一階面和第二階面來,讓大家都可以曬到太陽啾。」壺豚搖頭晃腦地解釋道,一邊用鼻子點了點弗雷拉的臉頰:「快低頭。你是盲人啾。」

  弗雷拉心中依舊震撼著,這太真實了!雖然她對整個魔法體系完全沒有瞭解,卻也覺得這至少是傳說中大魔導師手筆!待壺豚有些冰涼的小鼻子又戳了戳她,她才趕忙低頭,順勢朝地下望去。

  千人大廣場。這個名字甚至無法體現它十分之一的繁華。

  滿街奔走的陸行鳥,天空中掠過的各種有翼騎寵,和緩緩行進的單桅飛船讓弗雷拉眼花繚亂。隨著升降梯的下降,各種叫賣嬉鬧聲漸漸清晰,帶著一股濃濃的商味兒撲面而來。

  弗雷拉暈乎乎地走出了升降梯。她置身於千人大廣場的中心,耳邊還依稀能聽到升降梯倒計時的滴滴聲,但很快就被各種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給襯托得微弱起來。

  升降梯下去了。中間的大洞立刻封起了一面藍色的結界,已經有幾個小孩子提著有自己半身高的籠子嘻嘻哈哈地從上面跑了過去,籠子裡長著誇張羽冠的彩色鳥兒受驚地尖叫著。

  圍繞著千人大廣場中心的,是一圈兒中等規模的噴泉池子。水池邊上是一圈漂亮的、磨光了的石塊,卻被人細心地挖出了幾個凹格,嵌進了一個階梯和若干木椅。眼下正有許多人坐在木椅上休息,有些商販乾脆將小東西擺在那兒叫賣,其中一個兜售著尖頂帽子的商人特別受歡迎,他賣的每一頂帽子上都有一隻嫩黃色的小雞仔繞著帽子尖兒飛。

  弗雷拉被人群帶著,昏昏沉沉地走著,只恨自己沒有多生一對天眼。她正用力扭著頭想要看清那邊噴泉池子裡的雕像,卻肩膀一痛,撞到了人。

  「城……夏邇?」

  身著黑色斗篷,帶著寬大兜帽的夏邇微微抬了抬帽檐,頜首道:「去火與金?」

  「啊,是的。」弗雷拉向左側身避開一隻呱呱叫著奔跑過去的火雞,又向右側身避開了追逐著火雞的年輕小夥子,「你也……」

  「嗯。一起吧。」

  這是城主這是城主這是城主——弗雷拉不由得又開始盯著夏邇看,直到驚覺對方的領口已經淡了一半,才臉頰紅紅地把目光收回。

  夏邇這邊的反應明顯比上一次鎮定得多。他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轉身道:「跟上。」

  有了城主大人親自帶路,兩人很快就找到了火與金的門店。

  夏邇無疑是紳士的典範,弗雷拉想。一路上不動聲色地為她擋掉了許多衝撞,到了門店處,也主動微微伸出前臂,將弗雷拉先讓了進去。回想起風暴城陰陽怪氣的佐羅親王、佐羅城主大人,弗雷拉不由撇了撇嘴,心中將浮空城主大人的素質標上了滿分。

  夏邇向店員出示了一個什麼,便被七拐八彎地領到了後臺。

  和前面十倍於風暴城火與金分店的場面相比,火與金的後臺卻是出乎人意料的……古樸?

  弗雷拉踏著咯吱咯吱響動著、比她膝蓋略低一點兒的階梯,瞧著前面城主大人愜意漂浮著的背影,心中鬱卒。

  店員已經自行退下。夏邇領著弗雷拉找到了扇搖搖欲墜的門,然後——

  「=口=!」卸,卸下來了!

  城主大人就這麼卸了人家的門,面無表情地將那門靠在了走廊上,朝弗雷拉道:「進來吧。」

  不等弗雷拉邁步——「啊啊啊啊老婆婆婆婆婆婆婆——!!!」

  弗雷拉驚恐地瞧著夏邇,腦中正浮現出城主大人嬌羞賢良的糟糕景象,卻見一個身形健朗頭髮卻花白了的老人家猛地將兩人撞開,十分動情卻又小心翼翼地撲到了那扇被蛀出了好幾個窟窿的門板上。

  「老婆啊是我這個老頭子不頂用啊讓你都這把年紀了還被一個小白臉兒非了個禮啊!」

  弗雷拉瞠目結舌,覺得這位爺爺的口味略重了一些。

  那扇被抱住的破破爛爛的門卻突然開口了:「你哪隻破眼睛看到城主大人非禮我老太婆了?當年我雖不年輕但還貌美的時候,他都死不樂意上我的床,現在老太婆都變成這副鬼樣子嘍,你個沒眼光的死老頭子還在瞎嘞嘞個屁!」

  那聲音雖然沙啞年邁,卻明顯中氣十足,弗雷拉腦中立即浮現出一位鷹鉤鼻的健壯老天太的形象。

  門板老太太的叫駡持續了挺久。期間,老爺爺就只是俯首聽著,並不插話,還一副相當受用的模樣。

  「這是丁奇夫婦。」夏邇介紹道。

  弗雷拉看著眼前罵罵咧咧的門板和樂呵呵的老頭子,突然覺得他們可愛極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0:11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四章 身價倍增二姑娘

  一陣鬧騰過後,丁奇夫婦終於想起了旁邊還有乾等著的城主大人一名,於是丁奇先生最後吧唧親吻了門板太太一下,領著夏邇與弗雷拉走了進去,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給兩人各自搬來了一張雖然陳舊,但看上去挺乾淨的軟凳子。

  「新戶口?」丁奇先生問道。見夏邇點了點頭,他便將別在耳朵上的羽毛筆拿了下來,敲了敲桌子。

  登時,桌子發出了類似咕唧的聲音,從最大的一條裂縫中吐出了一張表格。表格上面還有可疑的黃色印子。

  「名字?」

  「弗雷拉。弗雷拉․多特。」

  「名字,名字就夠了。」丁奇先生揮了揮手,「種族?」

  「呃,人類。」

  丁奇先生聞言,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純種人類?噢真是好多年沒有見到了。」

  什麼?那方才廣場上的那麼多人都是什麼?弗雷拉心中有些發怵,莫名想到了依舊擱在壺豚空間中的夏邇的羽毛。

  「過了十五歲了嗎小姑娘?」

  「快要十七了。」弗雷拉答。

  「喲呵開始變成成熟的蜜桃了,」丁奇先生擠眉弄眼地笑了笑,「職業目標?特長?性向?」

  什麼和什麼?「想成為煉金師。那個特長……」弗雷拉下意識地扯了扯白布條兒。

  「天眼。」夏邇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星辰之光?真不錯的眼珠子。難怪老頭子我總覺得你不像個盲人。說來,異人已經不太屬於純種人類的範疇了,嘖。」丁奇先生饒有興致地咂了咂嘴,快速地揮動著筆桿子。

  「浮空城的異人並不少。你不必為此擔憂。」夏邇看出了弗雷拉的不安,解釋道。

  「所以我們成為了紅方帝國的眼中釘。」丁奇先生記好了,「不過據我所知,二十年來,你還是我們唯一的星辰之光。接著下一個,喜歡俊俏的小夥子還是漂亮的小姑娘?」

  「……」弗雷拉吞了幾口口水,才道,「小夥子。」

  「那麼完成了。」丁奇先生在表格上打了一個勾,龍飛鳳舞地簽了個名字,巧力一揮,那表格便又從方才的縫隙當中滑了回去。他一抬頭,看見弗雷拉有些扭曲的臉部肌肉,抱歉地問道:「性向的問題讓你感到不適了麼?真是抱歉,之前也有過許多人覺得被冒犯了,但隔壁塔達利拉伯爵夫人的婚介門廳需要這些資料,她的背景又挺硬——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年滿十五歲的年輕人都可以去塔達利拉伯爵夫人那裡配個緣分,直接拿著這張卡過去,再給伯爵夫人一點兒小費就成。」

  丁奇先生兩指夾起從裂縫中飛出來的晶卡,遞給弗雷拉。

  ……當著城主大人的面吐槽別家店主的裙帶關係真的不要緊麼。弗雷拉默默想著,雙手接過晶卡。

  只見上面空空蕩蕩的,只用一種不知名的漂亮字體寫出了她的名字。

  「這是你的了。裡面有三十個金幣。一會兒記得到樓下的結帳處激活烙印——啊哈,有城主大人在,自然不用老頭子我來多操心。」

  弗雷拉問:「我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會有錢?」

  「你賣了身,當然可以拿到錢。」夏邇道。

  賣了身。

  賣了身。

  賣了身。

  ……

  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斯普蘭多還裝模作樣地說了句「請守護自己的自由」還是什麼的話吧?!

  好吧……三十個金幣。這個身價簡直可以讓任何一個家奴感到人生圓滿。

  於是弗雷拉還沉浸在賣身的悲戚感與身價倍增的自豪感中,冷不防讓夏邇突然捏住了下頜。

  夏邇將弗雷拉的臉柔和卻有力地轉到一邊,道:「丁奇先生,還要麻煩你一件事。請幫忙把這個取下來。」

  「果然是『真理的路引』。」丁奇先生湊近了看,帶著濃濃煙味的鼻息讓弗雷拉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我剛才還以為看錯了呢。怎麼,小子,誘拐我家老婆不成,打算騙騙小姑娘?」

  嘴上開著玩笑,丁奇先生卻是十分認真地拿了幾把小工具觀察了好半天,還施了幾個魔法。

  丁奇先生為難得皺起了眉,嘴裡罵罵咧咧地嘟囔著,看向弗雷拉的眼神倒是愈發興味起來。

  「弗雷拉,是吧?天眼和以前不一樣了吧?」

  不一樣?被挖走了之後又奇怪地長了出來,應該是徹徹底底都不一樣了吧?弗雷拉這樣想著,便應了一聲。

  「弄不下來。」丁奇先生將工具隨手一扔,「她的異眼進化過一次了。這『真理的路引』是被你直接封進她的血液裡的,如今她的血都不同了,又怎麼能拿得下來。不過話說回來,之前你們用的不都是風信子之袖麼?」

  「那天碰巧用完了。」願望沒有達成,夏邇也絲毫不露沮喪。他向丁奇先生微微施了一禮,道:「那就先這樣吧。多謝了,丁奇先生。你需要的地元素精髓我們都在留意,希望丁奇太太能早日恢復。」

  「有心了。」丁奇先生難得正經地還了一個禮。

  兩人隨即告辭。出門的時候,弗雷拉也跟著夏邇恭恭敬敬地朝門板中的丁奇太太道了再見。

  單單依據丁奇夫婦對待夏邇時擺出的一副長輩架子,兩人的身份就絕對不簡單,是需要好好尊敬的。況且,這一對兒夫婦,當真可愛得很。弗雷拉愉快地想到。

  ——————————————————————————————————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樓,又回到了火與金明亮繁忙的大廳中。禮貌地拒絕了迎上來的侍者,夏邇直接帶著弗雷拉往結帳處走去。現在來結帳的人不多,兩人很輕鬆便找到了一個空著的櫃檯。

  夏邇將弗雷拉讓到身前,道:「激活烙印,往分店傳送信息,都在這裡辦理。」

  弗雷拉應了一聲,走上前將剛剛得到的身份晶卡交給笑容盈盈的女侍者。

  弗雷拉還沒看清女侍者的動作,只隱約感覺到了元素的波動,卻覺得腦中悶悶一聲爆響。

  「烙印激活成功。恭喜您成為浮空城的一員!」女侍者道。

  弗雷拉一臉崇拜地看著她。

  雖然弗雷拉的眼睛被白布條蒙著,女侍者並不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但她周身孺慕的氣場實在強大了些,女侍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請別這樣。這都是偉大的丁奇先生的力量,統計歸檔之類的瑣事不敢麻煩丁奇先生,所以就交給我們來進行激活並記錄。」

  原來如此。弗雷拉謝過女侍者,忙詢問是否能向風暴城中的火與金分店遞送消息。

  「可以的。請問您需要向哪一位遞送消息呢?」

  「貢戈裡前輩,還有他的孫女薩曼莎小姐。」

  昨天剛剛得知貢戈裡與薩曼莎是一對兒祖孫的消息,弗雷拉震撼至今。薩曼莎那張雖然經常板著卻標誌極了的小臉蛋兒和貢戈裡皺得看不清眼睛的臉一點兒都不像。

  在傳出了一封帶著滿滿感激之情的訊息後,弗雷拉謝過女侍者,正準備同夏邇離開。

  火與金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劍士模樣的年輕人,一臉學生氣,正有禮地給後面那人引路。而後面那人——

  「婆婆!」弗雷拉微驚。

  雖然原本亂糟糟的頭髮現在在腦後規矩地盤成了一個不小的髮髻,原本佝僂得不像人類的軀幹也挺直了些,但眼前這位老人,的確是弗雷拉在風暴城重罪地牢中遇到的婆婆沒錯!

  於是四人又坐在了丁奇先生房中的小軟凳上。

  「佐羅親王把您放出來了?」不等坐定,弗雷拉便急急問道。

  那引路的學生聽聞此話,自覺地站起來朝大家行了個禮:「丁奇先生,夏邇教授,我先告辭。」

  待那學生開門出去了,弗雷拉又問了一遍。

  「喈喈,怎麼可能。要感謝邊陲之地的小獸崽子們,一股腦兒將祖瑪要塞撕了個大口子。佐羅那個噁心的傢伙生怕自己的領地受到牽連,連夜將全城的兵力都派去外城抵擋獸潮了。」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沙啞中帶著一絲輕蔑的尖銳。

  「夏邇,獸潮之後,邊陲之地不會再有魔獸居住。紅方帝國那邊——?」丁奇先生插嘴問道。

  「我明白。」夏邇頜首。

  「所以您是逃出來的?」見兩人打完啞謎了,弗雷拉又開口問道。從風暴城的重罪牢中逃出來……就算少了些看守,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吧!

  「逃出來了,喈喈。快一百年了,一百年了。」她嘟囔著,突然抬頭,用貓一樣的眼睛盯著弗雷拉: 「叫我角婆婆好了。」

  「角婆婆。」弗雷拉應了一聲,「我是弗雷拉。角婆婆也是打算來浮空城定居的?」

  角婆婆不答,只是古怪地盯著弗雷拉的臉看:「小姑娘,你的天眼怎麼了?」

  「呃,」弗雷拉左右看看,見夏邇面無表情,丁奇先生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便乾脆將布條解了開來:「之前被……挖走了。但是您瞧,它又長了出來。」

  角婆婆猛地湊近,眼中閃著絕不會錯辨的狂熱:「它……長出來了?」

  弗雷拉嚇了一跳,但也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於是強忍著沒有後退,答了一聲是。

  「好,好,太好了。喈喈……」角婆婆的表情愈發狂熱起來,她捧著空無一物的雙手,全身抖得厲害,最後竟然大笑著跌坐在軟凳子上。

  「這就是報應!報應!!神明無聲,但都在頭上看著呢!!!」

  角婆婆笑著,表情卻痛苦得像是哭了。

  若說她哭了,眼中卻始終乾燥著沒有淚水。

  弗雷拉默默看著,只覺得有些莫名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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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喈:音同接,形容鳥鳴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0:19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五章 漫漫長夜有神馬

  距離潘多拉學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弗雷拉原本就外向,如今去掉了讓人顯得陰沉的劉海,又蒙著一隻白布條兒顯得我見猶憐(?),沒幾天就成功地打入了教師公寓的姑娘堆裡。

  期間她又去了幾次第二階面。將一些材料採購地和成品回收處大致弄了個清楚,買了些煉金材料和日常需要用到的小玩意兒,還被其他姑娘拖著出去買了幾件衣服。

  另弗雷拉感到驚訝的是,浮空城內的任何資源似乎都十分充足,這直接導致了浮空城比陸地上的城市更加低廉的物價。弗雷拉著實買了不少東西,可加起來一算,竟然還不到一個金幣。

  除了收穫了一堆商品,弗雷拉裝樣的熟練度也大大增加。再加上那顯眼的白布條兒給人的第一印象,這些天下來,再沒有人懷疑她不是個盲姑娘。

  明天就要開學了。在她的認知中,學院一直就是貴族家少爺小姐和天資卓越的人們的奢侈專屬品。普通人家養的孩子基本只是送去師傅那兒學個拿手技能,一輩子也就吃穿不愁了。

  翻來滾去,無論如何都了無睡意的弗雷拉怨恨地看了壺豚一眼,恰巧看見它尖尖的鼻子裡吹出來了一隻小泡泡。

  弗雷拉不忿。輕輕地踢了床腳一下,便打開窗子縱身出去了。

  ————————————————————————————————

  這是弗雷拉第一次看見夜晚的浮空城。

  深夜的第三階面很安靜,除了蟲鳴,幾乎就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弗雷拉找了一棟稍微高一點兒的平頂建築,左右幾下便坐上了房頂。

  這些天來,浮空城幾乎顛覆了她所有的認知。新穎的制度,有趣的交通方式,前所未見的設施與商品,只在畫報中讀過的神奇種族,這些都只是浮空城的表面而已,卻已經足夠讓弗雷拉驚歎不已。

  這是一個充滿奇跡的地方。弗雷拉想。

  在浮空城中,天空顯得極度的近。或許正是因為毗鄰著這麼乾淨的天空,才能讓城裡無數種族之間,能夠這麼友善而親切的相處。

  弗雷拉轉了個方向,望著遠處那一排巍峨的建築。白天的時候,路亞蘇亞姐妹指給她認過,說這就是浮空城的標誌建築,潘多拉學院。

  果然……不,那是什麼?!

  弗雷拉向後翻身,將自己緊緊地貼在微微向下傾斜的屋簷上,警惕地望著前方的——

  真漂亮。她發自內心地感歎著。

  仿佛是踏著虛空而來的夜神——

  弗雷拉呆呆看著,直到那隻蹄子幾乎踩到了眼前,她才驟然反應過來,飛快地向後退去。

  ——這恐怕是她最快的速度了!弗雷拉一身冷汗地想。

  見那長得像一匹大黑馬的魔獸並沒有追上來,弗雷拉略微鬆了口氣。

  「!!!」

  夜神正站在她的身側,四肢悠然地踏在空無一物的半空中,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弗雷拉吞了吞口水,「你……您?您好?」

  夜神大人依舊高貴冷豔,只是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

  溝通不能?

  弗雷拉正在沮喪,腦中卻突然有亮光閃過。

  「對了!」她低下頭翻著布兜,「喏,昨天剛剛做的。從前我養的馬兒們都喜歡這個味道,這還是我學了煉金以後提純了兩回的,試試看?嗯?」

  說著,她將糖塊外面的小紙包撕了,捧著奶白色的糖塊在手上,就往它前面湊。

  人家顯然不領情。大黑馬夜神不屑地打了個響鼻,就要把頭偏過去。

  「哎哎脾氣別這麼壞嘛。」弗雷拉反而起了興致,一把將它的大腦袋抱住撤了回來,一隻手討好地順了順它的耳根子,「試試看?不會後悔的喲。」說罷又將糖塊往它嘴前湊了湊。

  ……僵持許久。縱使弗雷拉剛開始熱情滿滿,也不由得洩氣了起來。

  「實在不喜歡就算了吧。」她忍著沮喪,還是拍了拍大黑馬的鼻子,準備將糖塊重新包好收起來。

  一個大腦袋帶著些不甘不願、卻迅速地擠了過來。微微撞開了她的肩膀,不等她反應,便覺得手心一陣濕熱。

  「撲哧。」弗雷拉笑了。

  「我才剛來這裡。浮空城……很神奇。」左右沒人,弗雷拉乾脆也靠著大黑馬坐下了。她力道適中地一下一下順著它的毛,一邊自言自語著。

  「你不知道,前面那段時間,簡直糟透了。哥哥離開了,刺鳥離開了,初戀什麼的……咳,這就是徹徹底底的黑歷史。」

  抱怨過後,弗雷拉卻不由得笑出來:「其實真不該這麼說。半年之前,我是怎麼都不敢想像自己可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父親說過,『苦難只是長了一張不討喜的臉,它其實是在幫助我們獲得我們最缺乏的東西』。」

  弗雷拉眼前浮現出老多特笑得沒了眼睛,砸吧著煙斗的模樣。

  「還是有好的一面的。起碼,我應該不用嫁給父親看上的那個雀斑小子了。是吧,阿黑?」弗雷拉有些古怪地嘟囔著。

  阿黑的鼻息猛然重了一些,不是很自在地甩了下腦袋。

  「浮空城很棒。」弗雷拉眯著眼望著遠處月色下的潘多拉學院,「什麼都是新鮮而友善的。我想來到這裡,會是我一輩子都慶倖的事情。……哥哥和刺鳥也能快些回來的話就更好了,他們還沒看過浮空城呢。」

  「這裡有很多奇怪的種族……比如照顧我的路亞和蘇亞姐妹,她們說她們是妖精?什麼是妖精?畫報上畫的那種背後有亮晶晶的翅膀的生物麼?可是據說妖精只有手掌大……那畫的線條也挺粗劣的。」

  弗雷拉突然轉頭,饒有興致地敲了敲阿黑頭上的角:「你又是什麼呢阿黑?」

  阿黑顯然沒有料到弗雷拉這一招,怔愣之下沒有避開,於是又讓職業病發作的牧馬姑娘好好的摸了幾把。

  「你是角馬麼?但角馬長得略比你難看一些……好吧,難看很多,很多,簡直是難看極了。」見阿黑的眼睛裡透出明顯的憤怒,弗雷拉只好改口哄著它,賣力地撓了撓它的耳根子。

  「其實你長得有些像獨角獸——哈哈我厲害吧,在煉金筆記上見過一小段描寫呢——不過據說獨角獸都是白白嫩嫩的,沒有哪隻長得和你一般烏漆麻黑。」

  阿黑一聽,用力卻還算控制著力道地將弗雷拉一頭撇到了一邊,站直了修長的腿,悄無聲息地踏空走了,一個眼神都懶得再給她。

  「啊啊,脾氣真不好。」弗雷拉苦惱地望著,那漂亮的魔獸很快就隱沒在了夜色中。

  想起明天就要開學,弗雷拉快樂地吹著口哨兒回去了。

  ————————————————————————————————————

  第二天,弗雷拉嘗到了夜不歸宿的苦果。

  她睡遲了。

  當高年級的路亞蘇亞姐妹都起了床,開始進行假期幫工的最後一次打掃時,她們幾乎急得將弗雷拉整個從床上扯了下來。

  「新生典禮就要開始了你在幹什麼!」

  「沒有來得及填報名表的話就要等到明年了喂!」

  弗雷拉大驚。她下意識地拿過白布條兒飛快地先蒙上了眼。

  三人手忙腳亂地勉強收拾了一番,弗雷拉一把抓過壺豚摁在腦袋上,發揮了最高速度朝門外跑去。

  「出門右拐一直走——!淡綠色的站台就是巨翅翁的驛站!去潘多拉學院的價錢是三個碎鱗!」路亞在她身後喊道。

  「知道了——」弗雷拉伸出了一隻手感謝地揮揮,頭也不回地向前衝去。

  在浮空城中,如果說陸行鳥是短途小包車,那巨翅翁就是長途大廂車。弗雷拉吭哧吭哧地趕到巨翅翁驛站,瞧見巨翅翁那寬大的背上套著不少結實的扶欄,已經有二十來個學生模樣的人站在上面。她小舒一口氣,正要學著前面那人一個縱身往上跳。

  那巨翅翁猛地回頭,沖著弗雷拉發出一聲警告的銳鳴。

  弗雷拉還沒反應過來,壺豚就噌地一下從她腦袋上跳了起來,浮在半空中,也沖著巨翅翁發出了弗雷拉從沒聽過的尖銳叫聲。

  「怎,怎麼了阿壺?」弗雷拉上前想要將壺豚帶回來。

  誰知巨翅翁與壺豚絲毫不理會她,只沉浸在啞啞啾啾的拌嘴當中。

  巨翅翁顯然顯得很焦躁。它已經開始不安地踱了幾步,尾羽上下搖晃著,引起背上人們的一陣驚呼。

  眼見事態要惡化,一邊的驛站管理人急忙走了過來,先向弗雷拉道了個歉,隨即匆匆下了號令,讓巨翅翁提前飛走了。

  壺豚得意地飄回來,小爪子踩了踩弗雷拉的頭髮:「啾,它們的氣味真令人討厭。」

  ……真的存在氣場不合這種事情是嗎。

  弗雷拉苦笑。她望望周圍,排在後面起飛的巨翅翁們統一地對壺豚露出了極不友善的目光。

  一邊的管理人似乎比她還要焦急。弗雷拉見他額頭上汗都出來了,一個勁兒的向她道歉,弄得弗雷拉也惶恐地鞠了幾個躬。

  好不容易將管理人安撫了,弗雷拉提了提包袱,心力憔悴地走出了巨翅翁驛站。

  「阿壺,要是我遲到了,我就把你綁在菲奧的床頭喲。」

  歎了一口氣,弗雷拉轉身,朝著陸行鳥驛站全速奔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0:28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六章 新生報名第一天

  坐在紅尾巴的背上,弗雷拉簡直感動得想要對準它那長長的脖子親上一口。

  弗雷拉稍微放了點兒心。一路上,雖然紅尾巴爆發出了它的最高速,但她好用的新眼睛告訴了她還有不少像她這樣的新生落在了她的後面。

  壺豚也好心情地跳去了紅尾巴的頭上,坐在一堆鮮豔的羽毛當中啾啾啾。

  就在弗雷拉以為一切都會這麼順利的時候,卻見前方有一個頭髮短而翹的女孩子站在路中間,正誇張地朝他們揮著手臂。

  ——沒錯,是朝著他們沒錯。弗雷拉狐疑地目測了雙方之間不太短的距離,再三分辨之後終於確定下來。

  看著那姑娘幾乎要把自己整條手臂甩出去的拼命勁兒,弗雷拉拍拍紅尾巴的脖子,讓它減緩了速度。

  短髮姑娘一跳一跳著湊了上來,跟著小跑道:「姑娘,姑娘是新生吧?能帶我一程麼我實在沒辦法了驛站遠的要死等我跑過去一定會遲到的苞圷我來出好嗎!」

  弗雷拉完全被她悠長的氣息震懾到了。她愣愣地問紅尾巴:「你帶兩個人沒問題麼?」

  紅尾巴哢噠了一下嘴,並沒有回頭,而是豎起了腦袋頂上的三根毛茸茸的冠羽。

  「是……三個人也沒問題的意思麼?」

  左右兩根羽毛軟趴趴地耷拉了下來,中間那根前後擺了擺。

  「……」弗雷拉忍住想要親它一口的衝動,拍了拍身後道:「上來吧。」

  「好嘞姑娘你真是好姑娘謝謝你了!」

  很快,弗雷拉就發現了這個新旅伴是個有趣的姑娘……

  她的話不少,但卻並沒有讓聽眾感到聒噪。她講話率直,卻帶著一股落落大方的文明味兒,比如說這姑娘毫不客氣地對弗雷拉的眼睛表示了好奇和關心,但卻在同時將重點放在了對弗雷拉耳力與直覺的大力讚賞上。

  在得知弗雷拉剛剛成為浮空城的一員時,她也十分誇張卻真摯地表達了歡迎之情:「我倒是出身在浮空城,這座城市有趣的地方多極了,噢,城主大人一定是知道了我強烈想要炫耀的欲望,才把你賜給了我——」她話鋒一轉,正經道:「我老爹告訴我,對於浮空城來說,最珍貴的就是新血。請一定要享受在這兒的生活——我打賭你會愛上這裡的。」

  潘多拉學院那比城門還要壯觀的大門,終於到了。

  兩人翻身跳下,都將一整包裝有十顆苞圷的袋子全數倒空。

  「知識女神在上……」弗雷拉不由感慨。

  那門大約十倍於她的身高,三倍於她的厚度——按著她全身最厚的那個位置來算。現在大門是朝裡敞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報到的新生和前來送行的親友。門上,一左一右雕刻著一個十字,左邊的十字上向下纏繞著一支說不出名字的荊棘藤蔓,右邊十字上的則是一隻長形的獸類,並都在十字的尾端,形成了一個箭頭似的標記。

  「這是真理之神的勳章。」弗雷拉的新朋友解釋道,同時她友好地伸出手來,「我叫瑪麗白,是個人類。」

  弗雷拉愉快地握上了那隻手:「弗雷拉,也是人類。」

  「我們真是稀有極了。」瑪麗白似乎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念頭,挽著弗雷拉的手臂就朝裡走去。

  「話說右邊門上的那隻生物長得有些像你家的阿壺。不過要華麗多了。」瑪麗白指出。

  弗雷拉也順著話揶揄了壺豚幾句,把小傢伙氣得啾啾地扯著她的頭髮。

  瑪麗白看起來是為了今天的新生報到做足了準備的。她簡單地左右張望了下,就帶著弗雷拉跑去其中一個人群相對稀疏得多的攤位。

  「這裡是人類的新生報名點。」瑪麗白解釋道,「因為主職業的種族趨向性還是挺強的,為了分流掉工作量,就按著種族來分點報名——那邊有塊牌子我給你念念——『擁有百分五十或以上人類血統者,可在此報名』。」

  弗雷拉看著周圍擠擠挨挨的攤位,又看眼前這個,頓時有一種種族凋零的彷徨感。

  身為一名純種人類女性,她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壓在她肩頭的那名為「繁衍生息」的大山。

  隊伍人少,前進得也快。弗雷拉還沒來得及把自己從胡思亂想的大坑中拔出來,就已經排到了最前面。

  坐在那兒登記的是個長得特別儒雅的黑髮青年男子。他沖著弗雷拉笑了笑,反手用食指扣了扣桌子,那桌子微微一扭,便從其中一條特別長的裂縫中吐出了一張表格。

  弗雷拉看著這眼熟的場景,嘴角抽了抽。

  這桌子和丁奇先生房裡的那張一定是八輩子的親兄弟。

  青年男子示意弗雷拉坐下,又突然意識過來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眼睛上蒙著白條兒的盲姑娘,於是友好地出聲提了醒。

  弗雷拉順從地坐下了。接下來的詢問倒是中規中矩,無非是名字啊年齡啊主修專業之類,弗雷拉心中很是愧疚地聽了那人將一大長卷的科目名單都念了一遍,終於在最後如釋重負地聽到了「煉金術」三個字。

  「呃,煉金術。就是它了。」弗雷拉忙打斷對方。

  「煉金術?」那人興味地挑了挑眉,卻也沒有多說,反而鼓勵道:「很了不起的挑戰呢。據說煉金術這門學科神奇極了,就是所涉過於繁雜,我這種自詡不怕苦累的大男人都不敢嘗試。」他刷刷幾下幾筆,將表格拍回裂縫中,又道:「這裡給你先透露個消息。據說有一位十分淵博的煉金大師剛剛應聘了我們潘多拉學院。所以,你算是趕巧了。加油。」

  弗雷拉規規矩矩地謝過。

  青年男子又拉過一個形狀古怪的小箱子,伸手在裡頭撥弄著:「學生都被要求住宿的喲。如果沒有特別要求的話——」

  「她和我住一間。」後面的瑪麗白連忙跳上來聲明道。

  見弗雷拉沒有反對的意思,那人也就乾脆地道:「恰好,也只剩最後一間全空著的雙人間了。拿著這個牌子——哎喲別咬,別——聽話我說放開——」他似乎費了挺大的力才將手從箱子中抽了出來,手背上有明顯的一圈兒牙印子。

  「箱子今天累壞了,我起碼從它肚子裡掏了幾十次東西,所以脾氣不太好。」他解釋道,一邊將串在一塊兒的小牌子遞了過來,「拿著這個。這是鑰匙。」

  弗雷拉不著聲色地向旁邊挪了一小步,稍稍遠離了那個箱子,接過鑰匙道了聲謝。

  瑪麗白的眼睛閃亮亮,所以省去了朗讀步驟的她三下兩下便辦好了登記手續。

  「我叫杜蘭,人族學聯的會長。」雖然知道弗雷拉看不見,杜蘭還是朝她們分別行了個騎士禮,「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我住在『那個角落』。」

  那個角落?弗雷拉正打算問,卻被瑪麗白興沖沖地扯走了。

  「來來我們去看看新家——你要問『那個角落』的話,那是學生公寓樓的名字——啊抱歉踩到了您的腳我不是故意的!」

  弗雷拉被瑪麗白拉著在人群中穿梭。她遠遠望見前方有個招生攤子,不知道是誰出的創意讓它整個飄在了空中,看樣子似乎是要新生飛上去才給登記。

  「啊啊,好漂亮的羽毛。」弗雷拉不禁低聲感歎。壺豚也嘖嘖贊著。

  那一堆的新生或親友們,背上都長著並不太厚實,但是翼展十分大的漂亮羽翼。羽翼上的羽毛都比較纖細且長,以各種藍色為主,白色淡粉深灰青綠各自點綴,總之漂亮至極。

  「那是塞壬,他們的完全態有些像鷹獸,」瑪麗白解釋道,「他們唱歌可好聽了。就是離不了水,在浮空城整天抱怨皮膚乾。第一階面那兒為他們特意建了個大水池子呢。」

  「塞壬?」弗雷拉感興趣了,「傳說中長著翅膀的海妖——咦咦,最外面那幾個,那些頭髮和羽毛一樣五顏六色的傢伙也是麼?」

  「他們?」瑪麗白不屑地哼了一聲,「想裝塞壬的鷹獸小屁孩罷了。那顏色全是染的,一盆水潑上去就是一地的花花綠綠。」

  弗雷拉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個大約五六歲模樣的小塞壬努力撲喇著翅膀,那頻率簡直能趕上蜜蜂,卻還是半途無力,一屁股跌了下去,於是大哭。

  「哎喲,哎喲。」弗雷拉心疼了,「這麼小的孩子也來潘多拉學院麼?」

  「……在這之前,」瑪麗白頭也不回地繼續在人海中穿梭著,「解釋一下你神氣的眼睛怎麼樣?」

  弗雷拉腳下一個踉蹌,卻見瑪麗白沖她瀟灑地揮了揮手,示意以後再說。

  弗雷拉心下忐忑,剩下的路途中一語不發。瑪麗白卻跟沒事兒似的,遇見了有意思的事情一樣會主動解釋來聽。

  瑪麗白拿出門牌看了看,指著右邊一座基地巨大、有著五個高低錯落的尖頂的建築道:「在這兒。」

  兩人一邊沿著螺旋向上、坡度還有點兒陡的扶梯慢慢爬著,一邊打量著扶梯外的凹槽中生長旺盛的各種植物。

  ……怎麼都是一副食肉的模樣。弗雷拉把原本扶著扶手的胳膊撤了回來。

  走到一個圓形的石頭拱門面前,瑪麗白又掏出了那塊門牌。

  「門牌門牌,告訴我世界上最美的屋子在哪兒?」

  「……」

  瑪麗白手上的門牌突然用力地扭了扭,聲音尖銳地叫道:「在『蛋餅』九層的二號房!」

  弗雷拉俐落地把下巴收了回去,跟著瑪麗白來到了她們未來的家——世界上最美的屋子——「蛋餅」樓九層二號房。

  帶著門牌靠近,門自然便打開了。

  弗雷拉不得不承認這屋子簡直棒極了。一進去就是兩張顯眼的高腳床,上面堆疊著起碼四層被子;看起來足有一塊大蛋糕厚、還帶著熏木味道的米色毛毯鋪滿了整個地板;對牆用淡青色磚塊砌起的壁爐正旺盛地燃燒著,仿佛一直有人使用似的。

  幾個獨腳鷹爪的雕花木櫃沉默地站在角落,就像莊重的騎士。屋子的最裡端連著一個半圓外展的小陽臺,用佈滿節眼的木板鋪就,上面還有一個矮矮的茶几,造型很有趣,茶几周圍散落著幾張被做成橙子模樣的小凳子。

  門邊奇怪地擺放著一個中等大小的水缸子,裡頭盛滿了紫紅色的液體。弗雷拉正在疑惑,就見瑪麗白將門牌噗通扔了進去,那門牌一觸水,就扭動著身板和玉似的遊了起來,一副很愜意的模樣。

  「扔進去。門牌其實是魔法師封魂豢養的魔法生物,它需要補充魔力。」瑪麗白說,「我帶了些茶點。一會兒泡一壺紅茶,我們好好聊聊你的眼睛。」

  瑪麗白沖著弗雷拉狡黠地咧了咧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0:38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七章 選課是個技術活

  弗雷拉有些沮喪。她原本就不擅長偽裝,在興奮和好奇之下,更是把餡兒漏得掉一地。

  於是她簡單地說了天眼的事兒,只說曾經因為異眼遭人覬覦、異人的身份被曝光,遭到了紅方帝國的追殺,巧合之下來到浮空城,卻因為後怕云云,乾脆用白布條兒把眼睛遮了起來。

  瑪麗白的態度和那三頂黑斗篷一樣:「在浮空城,你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這裡的異人也有不少,紅方帝國管不到這兒來,我們的城主能頂天。」

  她有些同情地看著弗雷拉:「我聽我父親說了,紅方帝國的異人團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能逃到這兒來一定很不容易。」她將一疊甜餅乾推到弗雷拉面前:「你放不下也是正常的,不過我們打賭,你遲早會主動摘了它的——是的我說主動——在你愛上浮空城的時候。」

  瑪麗白一口喝乾了手中的紅茶,朝弗雷拉俏皮地眨了眨眼:「相信我,愛上浮空城簡直就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

  「杜蘭會長真可憐。」瑪麗白補充道。

  —————————————————————————————————————

  新生報到之後,潘多拉學院要進行檔案統計和課程安排,這是一個工作量巨大的活計。於是新生們往往能得到一天的空閒,來熟悉熟悉環境,勾搭勾搭親友。

  瑪麗白絕對是一個稱職的導遊。她先是引著弗雷拉將屋內的設施熟悉了一遍,然後出發將餐廳、主教學樓、試煉場以及杜蘭會長居住的「那個角落」都轉了一圈兒。

  當她們不得不跳過橫躺在路中間玩鬧的一團孩子們時,弗雷拉又想起了之前的問題,覺得有些憂慮:「潘多拉學院的入學年齡這麼低嗎?」

  「入學年齡是十五。」瑪麗白攤攤手,「那些孩子就是長得嫩,你過去把那層皮剝開看看,裡面都是上了百歲的老骨頭,」她指了指其中一個,「上午那個飛不起來的塞壬,起碼有一百二十了。而這一個,應該過了一百五了吧?」

  弗雷拉看著那孩子能掐出水來的小臉蛋兒,表示由衷的羨慕嫉妒恨。

  「十五歲麼。」弗雷拉有些哀怨。她快十七了。兩歲的鴻溝讓她很惆悵。

  「這沒什麼,」瑪麗白攤攤手,「我今年十七了,比你還大一些。」

  對啊。弗雷拉問:「你怎麼這麼遲才來?」

  瑪麗白聳肩道:「我之前一直在跟我家老爹學。不是我吹,他真是個牛逼哄哄的賞金獵人,幹一票能讓我們家好吃好喝一個月。結果那場奇怪的獸潮過後,邊陲之地的魔獸崽子全都跑沒了,不僅如此,還把地上的植被都踩了個乾淨。」

  弗雷拉點頭。她深有體會。

  「結果你猜——哈哈哈簡直太有趣了——城主府下令,讓所有傭兵和賞金獵人都下去種樹!」

  「……」

  「不過他們是對的。」瑪麗白突然正色道,「是的,我們的物資儲備很豐富。但失去邊陲之地這個天然的儲備倉和屏障——一切都會變得未知起來。當前,以最快的速度恢復邊陲之地的原貌,的確是最重要的事。」

  「所以,你父親就下去種樹了?」弗雷拉還是覺得這個場景很精彩。

  「就是這樣。」瑪麗白也笑了,「一直在種樹。所以家裡沒人管我了。他擔心我欺負我老媽,就乾脆把我轟到了潘多拉學院。」

  晚上,在餐廳中飽餐了一頓後,兩人在公寓的門前收到了被工整地掛在上面的選課單。

  兩卷厚厚的牛皮卷,和兩張上面有不規則黃色漬斑的表格。

  不得已,弗雷拉從盥洗室搬來了一個喇叭花型的座椅壓住了牛皮卷的一頭,自己與瑪麗白兩人乾脆趴在地上,將牛皮卷展開細細地看下去。

  瑪麗白對於潘多拉學院的熟識度遠遠超出弗雷拉,於是大部分時間是弗雷拉在問,瑪麗白在答。

  瑪麗白伸長手,費力地將兩人的課表從桌上一把拽了下來:「看,必修課已經在上面了。——對,就是這個『新生必修』,沒有其他了。」

  弗雷拉看看課表——明天上午開學式之後的第一節,就是這個。

  「也就是說,其他所有的課程,都由你自己來挑選。看這裡,名稱之前有標小圓點兒的,表示這是適合一年級生選擇的課程……對了。我來之前拜託我老媽去向鄰居家阿姨要了一份選課詳解。鄰居家姑娘的性格挺討厭的,又吝嗇又尖刻,但她的情報搜集能力很不錯。」瑪麗白說著,掏出了一個裝潢粗劣的小本子,翻開目錄查了查:「這裡是一年級生推薦必選——阿裡教授的魔獸辨識,菲奧教授的射擊基礎,芬裡爾女士的星象與歷史,還有公共課,實戰分析。」

  弗雷拉揚了揚眉,借助新眼珠子的優勢,很快在牛皮卷上找到了「射擊基礎」這門課,後面用長箭頭標著「教授:菲奧」。

  「還有男生推薦必選……啊,這裡,女生推薦必選。」瑪麗白吊高了嗓子:「斯普蘭多教授的魔法體系論——啊我知道他,他是我們的副校長——還有夏邇教授的魔法實戰演繹。」

  弗雷拉被一連串熟悉的名字聽得一愣一愣的。

  「啊啊討厭,這兩節課的時間是重疊的,都在週四下午。」舍友十分懊惱。

  瑪麗白還在比對著小本子和牛皮卷上的課單,弗雷拉卻已經抽過了自己的課表,認真選起課來。

  煉金,煉金……弗雷拉一目十行,在牛皮卷的最末端找到了「煉金術」。上面用強調的符號標明了「一定基礎需求,不建議一年級生選修」。

  不出意料的,弗雷拉在科任老師那一欄看到了「角」字。她看著那行「不建議一年級生選修」,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認真比對了開課時間,在課表的那一欄中用規定的羽毛筆工工整整地抄下了這門課的信息。

  接著,她又和瑪麗白商量著,同時選了阿裡教授的魔獸辨識,還有菲奧的射擊基礎。

  「我跟著我家老爹練輕弩——不過聽說菲奧教授脾氣有些古怪,不想管事兒的時候隨便你折騰,等到他想管了,他能反過來把你折騰死。」瑪麗白聳聳肩。

  瑪麗白接著選了斯普蘭多的魔法體系論。

  「我沒有魔脈。但是斯普蘭多教授是浮空城所有姑娘的夢中情人啊——本子上說了,不選他的課一定會後悔終生的。」

  半夜跑去人家哥哥的房間裡,還隨隨便便就拿出一隻可以炸死很多人的橙子作為報酬……這種夢中情人實在是太兇殘了。弗雷拉抽了抽嘴角,筆下一頓,暈暈乎乎地在週四下午的框內填上了「魔法實戰演繹,授課人,大魔導師夏邇教授」。

  「這就差不多了。」瑪麗白一拍課表跳起身來。

  「誒?」弗雷拉看看依舊空曠的課表,「還有很多時間沒有選上課……」

  「聽我的沒錯兒。」瑪麗白鬆手,讓牛皮卷刺啦一下卷了回去,「潘多拉學院,不會給你太多的時間讓你待在課堂上的。」

  看著瑪麗白信誓旦旦的模樣,弗雷拉心中不免對即將到來的生活愈發期待了起來。

  ————————————————————————————————————

  弗雷拉與新朋友瑪麗白小姐正隨著一眾新生,前往潘多拉學院中最矮的建築——真理的殿堂。

  昨晚,她們才填好表格不久,就聽見門板上傳來了篤篤聲。

  一拉開門,只見一隻明顯還未長成的幼年陸行鳥正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站在門口,見她倆出來,便揮了揮短短的翅子指向胸前的文件袋。

  面對兩人的上下其手,幼年陸行鳥如同最守紀的士兵一般,板著一張臉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等兩人摸夠了,終於捨得將課表裝進文件袋子中了,它才呱了一聲落荒而逃。

  於是,今天新生們被要求前往真理的殿堂,參加宏偉壯觀的開學典禮。

  與浮空城的主流尖頂塔樓式建築不同,真理的殿堂是以一圈粗大而華美的立柱為框架,緊鄰立柱的是兩圈雕刻出各種不規則鏤空花紋的石牆,石牆之間立著一圈兒色彩迷離的隔層,看過去似乎是晶石的質感。

  「看見了麼,」瑪麗白附在弗雷拉耳邊小聲說,「中間那層薄薄的晶石牆,據說是用了超過一千種的礦石熔煉而成的——這簡直是奇跡。我們的城主偉大極了,對吧?」

  魚貫走進真理的殿堂,弗雷拉跟著周圍的新生一起,發出了由衷的讚歎聲。

  立柱上的雕像、雙層的鏤空牆和彩色的晶石,一起透映到室內,在地上形成了緩緩變幻、移動著的光斑。有許多光斑甚至能夠明顯地看出應該是某一種記號或者標誌。

  不知從哪裡飄出的淺淺的雲氣,薄薄地在腳踝以下的位置翻卷著,為整個殿堂更增添了一份神秘。

  弗雷拉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腦中突然清明了以來。

  「平時這裡不對外開放。」瑪麗白說,「但傳說曾經有個學生溜了進來,然後在這兒頓悟成為魔導士的。」

  弗雷拉沒在聽。她正死死地盯著地上變幻的光斑,總覺得有一些符號眼熟極了。

  不等她細想,就有一個平板的聲音在殿堂中響起:「一年級生請過來。請過來。請儘量靠前坐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1:20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八章 大校長與洗腦課

  兩人跟著大家朝殿堂深處走去。弗雷拉粗略一張望,發現這一屆的新生也並沒有很多,粗粗望去其實不到兩百人,和她之前聽說的幾千人一個年級的學校差距甚大。

  見許多人都就地坐下了,弗雷拉和瑪麗白也尋了個不怎麼被擋住的位子,順勢坐了下來。

  新生們的目光彙聚在從大約三人高的牆中平直伸出來的高臺上。那兒站著一個約莫看著很嚴謹的中年人。銀白色的頭髮平整地向後梳起,露出那人高高的眉骨;而嘴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也被打理得左右完全對稱。

  「歡迎。」那人整了整領帶,微微欠身後開口道:「我是潘多拉學院的管事,你們可以直接稱呼我為管事先生。」

  「潘多拉學院沿承了浮空城的慣例,珍惜新血。我們萬分榮幸於各位的到來,也衷心地期望各位能夠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真理。」

  「無論何時,請記住,從今天開始,潘多拉學院與浮空城將成為你們最堅實的後盾。」

  管事先生的聲音十分平板,卻並不讓人感覺枯燥,反而隱隱有著一股煽動力在裡頭。下面已經有不少新生揮著拳頭歡呼鼓掌了。

  管事先生再次行了個標準禮,退開一步側身道:「我們的校長,偉大的瑪爾多卡禁咒大魔導,有些話想要對新血們說。有請。」

  ……

  管事先生身後的門依舊緊閉。

  下面微微開始有躁動聲。瑪麗白嘟囔著:「人呢?」

  管事先生也有些支撐不住,他向新生們道了個歉,回身拉開門走了進去。

  「校長先生,學生們……」

  「你說什麼水鏡壞掉了!那現在和我通話的是什麼!」

  「校長先生……」

  「噢該死的,你說什麼?天吶現在我相信它確實是壞了——管事先生有事嗎?」

  「抱歉,校長先生,但是外面的新生們還在等著您……」

  「噢不,不,我把這件事兒給忘了。真理之神在上,我甚至還沒有刷牙……不這話不是跟你說,老傢伙!挪開你那張滿是斑點的老臉,我現在要去見見我可愛的新血們!」

  「=口=」弗雷拉。

  「=口=」瑪麗白。

  潘多拉學院的校長,傳說中馬上可以成聖的禁咒大魔導瑪爾多卡先生,腆著肚子匆匆地從門中擠了出來。

  「大家好,大家好。」瑪爾多卡揉了揉紅紅的圓鼻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都怪那該死的老傢伙和不經用的水鏡……不不這不重要,沒有什麼比見到你們一張張年輕的小臉蛋兒更讓人高興的事情了。祝你們在潘多拉學院過得愉快。」

  「真是毫無可聽之處的發言。」瑪爾多卡校長的口袋中突然傳來了一個蒼老譏誚的聲音。

  「噢你這不討喜的老不死,」校長先生立刻跳了起來,從兜裡拽出一面破破爛爛的水鏡,「這都是我家可愛的學生們——我家!不關你的事兒——一點兒也不!」

  新生們在下面目瞪口呆地看著。

  管事先生一把奪過正在承受著校長之咆哮的水鏡,不容辯駁地藏在了身後,正色道:「校長先生,請致辭。還有三十分鐘的時間。」

  「三十分鐘?」校長大驚,「我就算把最長的禁咒都念完也用不到三十分鐘!」

  ……不要念禁咒啊校長!弗雷拉只覺得逃跑的欲望漸漸變得無法抑制。

  「為什麼時間變長了?——噢是的它絕對變長了,」校長不依不饒地道,「去年只有十分鐘!欺負記性不好的老人家,這一點不對!」

  管事先生耐著性子道:「這是城主府的一致決定。請致辭,還有三十分鐘,開課的鐘聲才會響起。」

  「那幾個不省心的後輩,總是欺負老人家。」瑪爾多卡十分不滿,「什麼見鬼的三十分鐘,現在就響,我說我要它現在就響。」

  說罷一揮手,弗雷拉眼尖地瞧見了有一道光穿過穹頂直沖而去,接著,眾人耳邊就響起了沉沉的鐘聲。

  「……」

  瑪爾多卡校長已經從管事先生的手中輕鬆地奪回了水鏡,繼續同水鏡裡的那人咆哮著走回去了。管事先生看起來情緒不是很好,他摁了摁額頭,說:「真是抱歉……那麼還是請大家去上課吧。第一節是新生必修,教室門上掛著名單,請各位找到自己的名字後,進入相應的教室。」

  於是新生們又渾渾噩噩地走出了真理的殿堂。

  愛記仇且小心眼的夏邇,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斯普蘭多,完全就表現得像個反派的菲奧,神秘的丁奇夫婦,還有這個不是很靠譜的禁咒大魔導校長……

  弗雷拉突然覺得,浮空城能夠這麼順當地興旺起來,一定是有什麼別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真是莫測的一座城。弗雷拉想著。

  ———————————————————————————————————

  跟隨者大部隊來到了主教學樓的第二層,弗雷拉順利地在一間教室門上的浮雕中找到了自己和瑪麗白的名字。

  兩人走了進去,發現大家差不多都到了。見地上還空著幾個彩色繩結繫成的墊子,就挑了挨在一起的兩個坐了下來。

  直到最後一個彩色墊子都坐上了新生,門也許久不曾發出吱呀的聲音,也不見有老師出現。

  新生們開始竊竊私語。有幾個外向的已經圍成了一團,聲音不小地討論著這幾天看到的新鮮事。

  終於,門再次被推開。

  「真是抱歉——」負責人族新生報名的學聯會長杜蘭,匆匆地走了進來:「我不知道今天會這麼早開課。」

  他逕自走去最前面的、稍微大一些的墊子上坐下,任大家打量個高興,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說道:「我是杜蘭,人類,今年五年級,主修騎士方向。」

  「咦咦聽到了嗎他說騎士——」

  「畢業生啊……」

  「所以你是我們的老師嗎?」

  新生們看著杜蘭一副溫和的樣子,也紛紛大著膽子開口道。

  「不出意外的話,你們會是我的第一批,也是最後一批學生。」杜蘭微笑道,「這也是潘多拉學院的傳統,由畢業生來給新血們上第一年的必修課。」

  「杜蘭老師你要教我們什麼?騎士精神嗎?」一位粉紅色卷髮的女生舉手問道。

  「直接稱呼名字就可以。我負責——」杜蘭笑容不變,「給你們洗腦。」

  下面頓時炸開了鍋。弗雷拉與瑪麗白對視了一眼,瑪麗白突然臉色大變地抬手,迅速將舍友的腦袋扭了回去,並順勢咬牙提醒道:「你是個瞎子!」

  見新生們討論得差不多了,杜蘭才微微抬手,將嗡嗡聲壓了下去:「就和大陸上那些學院的思想政治課一樣,這麼說大家能明白麼?」

  新生們看起來都有些沮喪。誰都不喜歡坐在教室裡聽著老師長篇大論歌功頌德,就算這個教室很舒適、這個老師很俊俏,也一樣不行。

  杜蘭卻神色自若地站了起來:「走吧,新血們。我們抓緊時間,開始第一課。」

  「要換教室麼?」

  「啊啊不知道……」

  新生們嘰裡咕嚕著,卻也跟在杜蘭後面魚貫走出。

  這一走,就走到了學院中的巨翅翁驛站。弗雷拉急忙將又炸了一身毛的壺豚胡亂卷了一卷塞進兜裡,並低聲威脅了一句「敢打架就把你送給刺鳥」,隨後緊張兮兮地看著不安地刨著地面的巨翅翁。

  「上來吧。碎鱗我付。」杜蘭掃了弗雷拉一眼,牽住巨翅翁,示意大家上去。

  弗雷拉數了數。站在巨翅翁背上的他們這一班,總共有十八個人。

  杜蘭最後跳上來。他拍拍巨翅翁後頸立起的扁羽道:「右側莖,第一附島。麻煩從城外繞行過去。」

  巨翅翁長嘯了一聲,平穩地起飛了。

  「杜蘭,我們要去哪裡上課?」粉紅色頭髮的女孩兒再次發文。

  「去浮空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能讓我們愛上的角落。」杜蘭答。

  ————————————————————————————————————

  巨翅翁展翼,掠過了浮空城主島。

  「這裡有從浮空城出生的新生麼?」杜蘭隨意問道,「就算是從浮空城出生的新生,也應該並沒有來過這裡。」

  「倒是還真沒來過。」瑪麗白嘟囔著。

  而包括弗雷拉在內的其他人,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下面是零星幾個小型的浮空島嶼,從這個高度,可以一覽島嶼上討人喜歡的連綿綠色。起伏平緩而圓滑的丘陵,上面移動著的食草獸類,還有——

  「天吶,你們看,這是湖!」

  每個島上都有一個巨大的湖泊,在今天棒極了的陽光下,簡直就像一塊無價的水晶。以湖泊為中心,蜿蜒出了大大小小的水系,一直延伸至島嶼的邊緣,然後呈瀑布狀垂下,彙聚到了邊陲之地地面的大湖中。

  「原來浮空城是建在湖上的……」一片驚呼中,弗雷拉低聲喃喃道。

  「啊啊,我也是只聽我父親說過。之前邊陲之地凶獸肆虐,我可從來沒有去過浮空城以外的地方。」瑪麗白也不由讚歎。

  「居然有湖!你們說這裡的水是從哪兒來的?」一邊的新生們還在嘰嘰喳喳。

  「這是右側莖的附島區,」杜蘭及時地解釋道,「有七座附島。加上左側莖的四座,一共有十一座附島,都作畜牧種植之用。」他好笑地望著咋咋呼呼的新生們:「你們怎麼都不想想,平時餐桌上鬆鬆軟軟的麵包,難道是魔獸肚子裡掉出來的麼。」

  「啊啊……這裡真美……」

  這是新生們共同的感受。巨翅翁飛得緩慢而平穩,眾人紛紛趴去邊緣的扶手上,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貪婪地望著下面。

  「湖水是從島體中間流出的。每一個島的核心,除了被灌注了奇跡一般的漂浮陣法,還附帶有中等大小的轉移陣,與地心湖中的母陣合力作用,將水源轉移至島心,再輸送出來。」

  耳邊是杜蘭不疾不徐的解釋,弗雷拉望著在陽光下簡直稱得上刺眼的瀑布,完全說不出話來。

  哥哥……刺鳥……快回來,錯過了這種風景,以後後悔也沒有用的喲。

  「來,我們下去看看。」杜蘭對新生們的反應早有準備。他笑著拍拍巨翅翁,示意它降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1:35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九章 精神世界的對話

  巨翅翁降落在一個驛站。驛站的對面是個微微隆起的小山包,上面有著許多和浮空城風格完全不同,卻同樣漂亮有趣的建築。

  杜蘭帶著新生們剛跳下巨翅翁的脊背,就有一個身材極其矮小的中年人一身酒氣地迎了上來:「等你有一會兒了,杜蘭小子。旁邊的就是今年的新生吧?不錯,呵呵,很不錯。」

  「刀背大叔。」杜蘭恭敬地朝他行了一個騎士禮,「新生的必修課。當年是您帶著我完成第一課的,今年的新生也拜託您了。」

  新生們急忙也跟著向刀背大叔行了一禮。

  「這麼說來真快,五年都過去了。」刀背大叔抽出一塊髒兮兮的碎花手帕擤了擤鼻子,愉快地看著眾人:「今天在這兒好好玩,就是你們的功課了。新生獨享的美好時光啊……」

  他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面,示意眾人跟上。

  「你們跟著杜蘭,喊我刀背大叔就可以了。」他帶著十八名新生和杜蘭爬上了驛站的瞭望台,指著前方道:「這裡是我們地精的聚居地。我們生來矮小,也沒有正常的人性擬態,房子桌子衣服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沒法子通用。感謝城主大人仁慈,不僅收留了我們,還費力去另尋了這麼多附島,專門給我們居住。」

  「不過,我們地精一族在農活兒上個個都是天生的好手。」刀背大叔說到這個,將厚實的背部挺得筆直,「什麼事都難不倒我們。我們種出的小麥絕對能變成餐桌上最香軟的麵包。」

  新生們擠擠挨挨地站在並不太大的瞭望臺上,看著前面綿延不斷的綠色,和小山包上零零散散、色彩鮮豔的半球形建築,只覺得心情從未有過這樣的寧靜而知足。

  「走嘍親愛的孩子們——」刀背大叔在一片驚呼中直接從瞭望臺上跳下,如同炮彈般沉重而穩妥地落了地:「大叔帶你們找些好玩兒的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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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眾人回到潘多拉學院時,天邊已經是一片夕陽火紅。

  新生們卻顯然意猶未盡,還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綿延不絕的綠色小山包、清澈見底的小溪群、刀背大叔家可愛的小女兒,還有他們自己親手做出來的、形狀古怪味道卻出奇不錯的小麵點。

  顯然,一天下來,將新生們之間的關係拉近了不少。弗雷拉與瑪麗白也很好地融入了這個氛圍,兩人年齡稍大,見識也相對成熟些。因此雖然並不經常發言,但每次開口卻必然能夠引起一陣捧場的附和聲。

  「太可惜了,弗雷拉,那麼漂亮的地方,你卻看不到。」粉紅頭髮的女孩子,全班最活潑的十五歲的麗姬,十分惋惜地說道。

  「雖然看不到,但是我可以聽。今天的課堂確實讓我感到十分愉快。」弗雷拉自然地笑道。

  「說到這個,弗雷拉真了不起。」

  「是呢,如果不看眼睛上的厚布條,和正常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聽說你選的是煉金術?我簡直開始崇拜你了弗雷拉——」

  弗雷拉厚著一張臉,安然地享受著一片讚美之聲,對杜蘭投來的別有深意的目光視而不見,矜持而親切地謙虛著。

  所幸眾人的話題很快又轉到了刀背大叔的草莓派上。

  巨翅翁在潘多拉學院主教學樓的驛站中穩穩地降落。眾人走出驛站時,恰巧看見另一隻巨翅翁也載著一背的新生們滑翔進來。兩撥人馬興高采烈地相互打了招呼,看起來都各自度過了愉快的第一天。

  杜蘭也放任新生們去鬧,一直微笑著,領著大家回到了那個鋪滿繩結墊子的教室。

  走進教室,大家也漸漸安靜了下來。和早上一樣,分別找了墊子團團坐下。

  杜蘭也收起了微笑的表情,正色道:「大家或許之前有聽過傳言——沒有錯,在潘多拉學院中,新生的第一堂課之後,你們都可以獲得一個與那位偉大的精神交談的機會。」

  弗雷拉有些莫名。但看杜蘭說得鄭重,而包括瑪麗白在內的不少學生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她的好奇心也被調動了起來。

  「你在潘多拉學院,想要得到什麼;你目前最迫切的願望是什麼;你想要成為什麼樣的存在。」杜蘭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從牆上拎起一盞雕刻著龍頭的提燈,有規律地在牆上拍打了幾下。

  牆體上突然呈水波狀劇烈抖動著,漩渦一般地漸漸扭出一個向下的通道口。

  「上述幾個問題,大家可以好好想想。然後,淵博而智慧的偉大的精神會給你指明一條道路。」

  說完,杜蘭率先邁進了通道。

  明滅的燈光,石壁上扭曲而巨大的陰影,似乎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將人們立刻從剛才的輕鬆歡樂中隔絕了開來。

  眾人默默地行走了許久,只覺得通道一直在不斷地向下。

  「杜,杜蘭。」還是麗姬忍不住出了聲:「偉大的精神……到底是什麼?」

  「是遠古的偉人們留下的意識。」杜蘭輕聲答道,「他們的原身我並不一一清楚,但據傳說,我們的城主大人早年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一個泰坦遺跡,那一次的冒險,讓他獲得了五位偉大的精神。」

  「所以,他們其實是……死了?」

  「是的,」杜蘭笑道,但語氣中滿含崇敬,「因為不可預知的災厄,這些遠古的偉人們不幸隕落。但他們在生前都或多或少地獲得了規則的真理,於是他們的靈魂主體雖然消散,卻有極其微小的碎片得以保存下來,帶著他們生前的部分學識,形成了具有簡單推理能力的意識體——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偉大的精神。」

  「……也就是說,我們將和那五個偉大的精神之一進行對話嗎?」麗姬問。

  「啊啊,並不是這樣。」杜蘭拐了一個彎,引著大家走進一個不太大的石洞當中,「若要那樣說的話,潘多拉學院中,偉大的精神並不只有五個……但事實上,它們卻只是一個……」

  杜蘭回頭,看著眾人臉上迷惘的表情,不由攤攤手道:「總之,請穿過這道拱門,你們就什麼都知道了——我想你們一定已經準備好了方才那幾個問題的答案。」

  杜蘭的身後,有一道矮小的拱門。以弗雷拉的身高,都要微微低頭才能走進去。那拱門給人一種原始且莫測的感覺,門上刻著一隻兇猛的雕,兩個作為門把手的爪子尖利地探了出來。

  沒有人有動靜。這種陰暗的環境,和門後的未知,實在讓人不得不提起警惕之心。杜蘭也並不催促,只是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看著,輕輕地說了一句:「想清楚,你們現在最最急切的願望。」

  弗雷拉手指一動。她深吸一口氣,第一個走了上去,在門前躊躇了一小會兒,便義無反顧地伸出手來,握緊雕爪子,用力地拉開了門。

  「……!」眾人紛紛發出了抽氣聲。

  門後竟然是一片黑暗!……不,也不儘然,只是那隱隱約約閃爍著的光點,讓人覺得更加的危險。

  「弗雷拉!」瑪麗白匆匆跑上前,想要拉開她。

  弗雷拉卻擋開了瑪麗白的手,對她安撫地笑了笑,蹲下身,將壺豚放在了地上。

  「阿壺,把……給我。」

  壺豚猶豫了一下,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弗雷拉身後拱門的另一端,啾啾唧唧了一陣,卻終究還是將門西勒化成的那塊石頭吐了出來。

  「謝謝阿壺。」弗雷拉溫和地用食指梳了梳壺豚的毛兒,捧起深藍色的石頭,面向拱門。

  在瑪麗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堅定地邁了進去,整個身形瞬間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新生中有女孩子甚至驚恐地尖叫了起來。

  「所以……你們的願望呢?」杜蘭依舊面帶微笑。

  ——————————————————————————————————————

  弗雷拉只覺得腦中一懵,等到再次適應,開始有閒暇打量周圍時,她發現自己漂浮在星空之中,手裡還緊緊抓著那塊石頭。

  她試著換一個姿勢,比如說站起來,但她幾乎將自己的腰椎給扭得斷了,也並沒有做到。

  於是弗雷拉淡定地放棄了。她左右張望,發現似乎除了自己之外並沒有其他活物,無論是剛剛相處一天的同學們,還是傳說中偉大的精神,都不見蹤影。不由得,她心下有些發虛,於是她開始凝起神看著周圍,希望能找到這個空間的突破點。

  「……天眼的力量……」

  弗雷拉一驚。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覺得身體被大力地拉扯,眼前光點閃過,簡直快到讓人眼花!

  將將停下來,弗雷拉望見眼前有一團影影綽綽的人形,十分巨大,卻也十分模糊。弗雷拉仔細地分辨了下,與她齊平的,似乎是那團人形的眼睛。

  被注視著的感覺十分強烈。弗雷拉有些不自在,卻還是歪歪扭扭地行了個禮,試探地問道:「您是……偉大的精神?」

  「啊啊,他們是這麼稱呼我的。」巨大的頭顱上,並不見嘴唇掀動,但渾厚的聲音依舊在弗雷拉周身響起。

  「您,您好。」弗雷拉吞了吞口水,「我是潘多拉學院今年的新生……我想……」她的手不可抑制地抖動著,努力地向前舉起那塊石頭,「他,他是我的哥哥。我要怎樣才能讓他變成原來的樣子?」

  「戰之英靈……」那巨大的頭顱猛地湊近。

  「您,您認識我哥哥……」弗雷拉努力忽略掉心中的恐懼,「戰之英靈?」

  「英靈啊……」

  「嘻嘻,好久沒見到英靈了……」

  「讓我看看……是哪個種族的英靈?」

  蒼老乾癟的男聲、尖細得有些刻意的女聲,和金屬質感濃厚的男聲交替響起。弗雷拉有些慌張地凝神向四周望著,她的眼睛卻並沒有讓她看見任何的活物。

  「不必找了,擁有天眼的後輩。」最初的那個渾厚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它們都是我……我也是他們。」

  「這裡有整整——啊,是十五個?還是十六個意識?」那尖細的女聲咯咯笑起來,「我們是一體的。所以,有趣的後輩,你最大的願望是復原你的哥哥?」

  「……是的。」弗雷拉直視著頭顱上沒有瞳孔的雙眼,堅定道。

  「可是,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喲。」女聲又笑了,「或者,你可以把它吃下去——吞掉英靈的人,能夠獲得相當一部分英靈的力量喲。」

  把哥哥吞下去?然後獲得他的部分力量?噢不這主意實在是太糟糕了。弗雷拉腦中默默地閃過門西勒黑沉的臉色和他那一身怪力——不不這樣很不好。

  「偉大的精神,我,我並不清楚您所說的戰之英靈是什麼,但我想要他變回原本的,作為我哥哥的模樣。」

  「戰之英靈,是戰死的高等種族遺留下的沉睡的靈魂。他們以自己的無畏和堅持討好了他們所信仰的神祗,因此被賦予了再生的契機。他們通常會變成你手中那塊石頭的模樣,我們稱它為鏡石。」

  「中間暗沉色的部分是他的靈魂——你的哥哥一定遭受了重創,靈魂才會萎縮成這副可憐的模樣。」那女聲緊接著響了起來,「要想讓他重新動起來,需要很複雜的煉金術呢,還不如吞掉的好,這樣子你們就永遠在一起了喲。」

  弗雷拉直接無視掉後半句話,急急地問:「正好,我會一點兒煉金術。請問具體的方法是?」

  「潘多拉學院的圖書館裡有。」最初的聲音道,「當初,你們的城主將英靈甦生的卷軸和我們一起,從遺跡帶了過來。不過,新生的權限似乎並不能夠讓你得到它。」

  「啊啊,真懷念那個煉金的時代……」尖細的女聲漸漸淡了下去。

  弗雷拉獲得了想要的答案,十分感激。她正在結結巴巴地道著謝,卻被偉大的精神打斷了。

  「來許一個願,作為交換吧,擁有天眼的後輩。」

  「……許願?我現在最急迫的願望就是兄長——」

  「不,」偉大的精神再次打斷了她的話,「請許下一個更為遙遠,能夠令你心甘情願地付出一生來實現的願望。」

  「……一生?」

  「是的。你對這個願望的信仰,是我們的食糧。作為交換,我們告訴了你使英靈甦生的方法。」

  甘願付出一生來實現的願望?

  風暴城城主府的侮辱,德裡亞的獰笑,安卡梅洛斯的淡漠,兄長的戰死,令人絕望的獸潮,刺鳥的捨身。這些景象一一在弗雷拉腦中閃過,最後浮現的,是渥丹大公爵的馬場中,那個不大的、有著破破爛爛的煙囪的小房子。

  願災厄至此終結,而我與所愛,都能安寧享樂。

  「交換達成。那麼,祝你得償所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1:51 A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章 月夜下的女騎士

  弗雷拉只感覺有一股極強的氣流將她整個彈射了出來,不等她反應,便被重重地拋起,落在一個還算綿軟的墊子上。

  「……」弗雷拉捂著屁股無聲地吶喊著。

  雖說她在落地之時奮力扭過了身子,不至於摔得太淒慘,但一邊要護住鏡石,一邊被毫無防備地被氣流狠狠地彈射出來——她覺得她的屁股已經扁平得和腰一樣了。

  前方一共有一排六個直直向下的通道,還在接二連三地彈出嗷嗷叫的新生們。每個人都是一臉難言之色地捂著屁股,場面倒是十分滑稽。

  「你出來了啾。」壺豚軟軟地撲了過來,貼心地主動吞下了鏡石,「等你好久了,跟在你後面的瑪麗白早就出來了,啾,你真慢。」

  弗雷拉看著天邊沉澱下來的天色,突然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瑪麗白先回去了麼?」

  壺豚擺了擺腦袋:「她說她餓了,在餐廳等你啾。」

  「嗯。那我們過去吧。」弗雷拉覺得她的屁股舒適一點兒了,「我找到了讓哥哥復活的辦法,今晚多吃一隻烤魚獎勵自己好了。」

  「……啾。」壺豚有些沮喪,它一點兒都不喜歡那個凶巴巴的大黑臉!

  ————————————————————————————————————

  吃飯時,兩人都很默契地並沒有提起與偉大的精神的交談。飽餐一頓之後回到公寓,才拐上走廊就看到那隻幼生陸行鳥正有些焦躁地站在蛋餅樓九層二號房,大大的爪子吭哧吭哧地磨著地板。

  見到兩人,它急忙並腿挺胸,裝出了一副肅穆的樣子,揮出短短的翅子比劃了下胸前的文件袋。

  「誒……有什麼消息麼寶貝兒。」瑪麗白不顧幼生陸行鳥的躲閃,硬是用臉頰狠狠蹭了蹭它的腦袋,才老老實實地去翻找文件袋。

  「是杜蘭的信箋。」

  弗雷拉聞言,也湊了上去。

  「關於下一次的課——你們哪位有迷迭茶屋的貴賓卡?我恐怕掏不出你們所有十八個人的茶錢。杜蘭․阿布利特。」

  「下一次要去迷迭茶屋?太棒了我手上有白銀積分卡——雖然比不上貴賓卡,不過也能打一點兒折——十八個人得有多少積分啊。」瑪麗白開心地道,二話不說便從兜裡扯出了一個貓頭鷹形狀的卡袋,將一張陰刻了迷迭香的卡片抽了出來,放進文件袋中。

  「喲,你叫金幣啊。」瑪麗白順帶瞄了一眼幼生陸行鳥的胸牌,「把這個送回給『那個角落』的杜蘭會長大人,記住了喲。」

  金幣昂首挺胸地哢噠了一下嘴巴,示意保證完成任務。

  弗雷拉與瑪麗白坐在壁爐前聊了一會兒天,卻始終被鏡石與英靈甦生鬧得有些心神不寧。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和瑪麗白告了一聲罪,留下壺豚陪著她繼續聊著。自己則趁著時間還不太晚,在樓下驛站中找了一隻陸行鳥朝著圖書館的方向去了。

  付出相應的苞圷之後,弗雷拉謝過陸行鳥,看著它輕快地走入空著的隔間之後,才轉身,踏上這座潘多拉學院最高的建築。

  一樓的大堂應該是給學生教師們自習研討用的。此時,館內還有不少提前來研習功課的高年級生,也有明顯是到此一游的新生們。弗雷拉從一樓大堂徑直穿過,一邊欣賞著兩旁巨大而逼真的雕像。

  大堂中央靠後的地方,有一面扇貝型的巨石。弗雷拉走到跟前,眯著眼睛細細地看著——這應該是圖書分類介紹,不過這個字體簡直是太小了!

  「請問需要什麼書籍?」

  弗雷拉聞聲,連忙固定住脖子輕易不敢轉動,用眼角的餘光掃到了自己旁邊有一個佝僂著背、身高剛過她膝蓋一些的……貓人?

  「請問需要什麼書籍?」貓人沙啞著嗓子又問了一遍。

  「哦,不,不好意思,請問有……高級一些的煉金記錄卷軸麼?」

  「是想要多高級的?」貓人抖了抖鬍鬚,滾圓而微微凸起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弗雷拉臉上的白色布條,「有涉及到時間、空間……以及生命?」

  「……是的。」弗雷拉答。

  「抱歉,」貓人沖著她搖了搖頭,「是新血吧?涉及時間、空間與生命的禁忌卷軸,只有教師才能夠翻閱。」

  弗雷拉沒有在入學第一天就和校規對著幹的膽子。於是她謝過貓人,沮喪地走了出來。

  成為潘多拉學院的教授?這得需要多長的時間?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

  那種剛剛亮起的希望的火苗,在下一刻被狠狠踩滅的失落感,使她暈暈乎乎地偏離了正道,不自覺地走上了一條沒有路燈的小徑。

  在她背後,在那個幾乎被荊棘與雜草淹沒掉的路口,有一個畫著鮮紅色禁入符號的破舊路牌,在夜風中微微顫抖著。

  ————————————————————————————————————

  「啊啊這裡是哪裡——」弗雷拉有些煩躁地蹲下身扯著頭髮。待她回過神來,卻已經身處在一片荒涼的地界了。要不是還能看到潘多拉學院建築群中一個個醒目的尖頂,她或許會懷疑自己誤入了別的位面。

  「……這樣真是難看死了。」弗雷拉從特地換得大了一號的布兜裡掏出鏡石,喃喃道,「你要是看到了,肯定在毫不留情地奚落我——」

  聲音越來越低,弗雷拉停了下來,長長歎了一口氣。

  再怎麼說要重新開始,要放下,在兄長和刺鳥沒有回復過來之前,果然都還是做不到吧。

  兄長和刺鳥靜止不動的樣子就仿佛兩根尖銳的刺。浮空城的新生越是美好,這兩根刺也就越是突兀,鬧得她不能安寧。

  弗雷拉埋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鏡石光滑的表面。

  漸漸地,她嘴巴一抿,眼神再度堅定起來。

  「就這麼被打敗才不是以拼命著稱的二姑娘呢。」弗雷拉把鏡石小心地放回了兜裡,「在沒看到結局之前就先認輸,父親也會嘲笑我的吧?」

  那麼,先回去蛋餅樓吧。

  弗雷拉振作了精神,望著遠處的塔尖確定了方向,正要邁開腳步——

  她抽了抽鼻子,不太敢相信地低呼:「果子草?」

  方才她心緒混亂,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甚在意。現在回過神來了,才發現她現在所站的地方,滿滿的全是果子草,這副平整的樣子,果然是人工種植的!

  弗雷拉「馬草仙女」的漂亮外號,有一多半是因為她總能夠在草場中找到稀罕的果子草——這可是公爵最重視的高頭賽馬們最喜歡的草糧!

  果子草顧名思義,經常在細細的莖幹上結有沉甸甸的草實,那草實雖小,卻能有一種果子的甜味兒,也不知怎麼的,特別受到馬兒們的強烈追捧。只要這馬脾氣不太壞,隨便哪個人拿了摻進果子草汁的糖塊去討好討好,都能開心抱得馬兒歸。即便是身為「馬草仙女」的二姑娘弗雷拉,也只捨得在自己煉製的糖塊最多加入十分之一的草汁來調和,而效果卻顯然不錯。

  果子草幾乎無法大面積培育種植,個中原因,依舊不詳。然而眼前這片明顯是人為培育,四周還圍了矮矮的籬笆的果子草園——

  弗雷拉默然回頭望望自己踩出來的腳印。

  她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連忙提起身來,盡可能輕地幾個縱躍跳到了籬笆外面。

  她站了一會兒,被踩碎的果子草汁散發出甜蜜的氣味,不斷騷擾著她愧疚的神經。

  「嘖。」弗雷拉砸了砸嘴,又小心翼翼地跳回,將沿路被她踩倒的果子草一一搜集起來,脫下了外衣好好兜著。

  她坐在矮矮的籬笆旁邊,先是用自己可憐的元素力將果子草仔細清洗了一番,然後從腰間解下隨身的工具包,打了個小火,開始簡單地煉製果子草糖。

  因為原先隨身的小布兜和壺豚都留在了公寓,所以弗雷拉只能草草地提純、濃縮、加溫,再讓它們凝成硬膠狀。

  ——百分之百的果子草糖。這對於牧馬姑娘來說,簡直就是奢侈品。

  隨身帶的工具,號碼總是稍微小一些。弗雷拉只能分成好幾批煉製,恰好也給她實在不堪大用的魔脈一點兒喘息的時間。

  當她煉製好第二批,準備將那些方方正正晶瑩剔透的小糖塊兒疊在一邊的小紙包上時,她驚訝地發現——

  「啊,不見了。」弗雷拉喃喃。

  啊啊啊啊不見了!這種事情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荒野夜晚很可怕啊啊啊啊!

  弗雷拉背上冷汗已經下來了。她抖著手抖著脖子一卡一卡地往周圍張望——

  一雙挺漂亮的眼睛沖著她眨巴了一下。

  「什麼啊……」弗雷拉大舒一口氣,「阿黑真調皮。」

  阿黑不滿地哼了一聲,整個身軀就像是藏在了夜色裡。

  「好吃吧?很好吃吧?」弗雷拉逗著它,「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吧?」

  阿黑又哼了一聲。

  弗雷拉覺得好笑,她從沒見過這麼有靈性的馬。她一邊手上不停,一邊認真道:「阿黑不可以再偷吃了。這個園子的主人辛辛苦苦養了這麼多果子草,被我稀裡糊塗踩爛了肯定很傷心。這些糖塊兒是留給園子主人的。」

  弗雷拉滿心以為懂事的阿黑肯定是答應了,可當她煉製好第三批糖塊轉身的時候——

  阿黑一臉無畏地對著空空如也的小紙包。

  弗雷拉感到深深的挫敗。她乾脆稀裡糊塗將所有的果子草都煉製成糖塊,隨意堆在那邊也不再管了,抽出一張小信箋,刷刷地留了自己的公寓地址,並附上了真誠的道歉,仔細綁在了籬笆上。

  再拖下去阿壺要擔心了。弗雷拉想著,便朝著公寓樓的方向走去。

  後面傳來輕微的氣流。弗雷拉回頭一看,阿黑居然跟了上來。她粗略往原先坐著的位置看了看,果然,那信箋還在,糖塊兒卻是不見了。

  弗雷拉也不理它,只是提高了速度往公寓樓奔去。

  等待弗雷拉終於站在了蛋餅樓面前,天色已經很晚了。在地面往上一望,甚至都看不到什麼燈火。

  「……知識女神在上。」弗雷拉苦著臉念了一句。

  在她面前,是空空如也的地面。那個螺旋著往上、外牆還種著許多可怕植物的陡峭梯子,不見了。

  「阿黑為了報復我,先一步趕過來把梯子吃掉了嗎。」弗雷拉木然地站在樓下。

  難道只能爬上去麼。一層的廳堂就足足有別家四層樓高。

  正在苦惱的弗雷拉感覺自己的後腰被輕輕撞了一下。

  「阿黑?」弗雷拉轉身,「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阿黑略帶譏誚地看著她,半晌,不是很甘願地朝她低下了優美的頸子。

  「是,是讓我坐上去的意思?」弗雷拉不確定地道。

  阿黑哼了一聲,修長的前蹄焦躁地跺了跺地面。

 「阿黑你真棒!」弗雷拉想起他們初見時,阿黑在月色中踏空而來的一幕,開開心心地翻上了阿黑的脊背。

  純黑色的獨角馬仿佛黑夜的主宰一般,優雅地邁著步子,悄無聲息地將背上的女騎士送到了窗前。

  弗雷拉吧唧一聲往阿黑的後脖子親了一口,拉開窗子,躡手躡腳地跳了進去。房間裡的壁爐還燒著,一邊瑪麗白喜歡的布穀檯燈也還亮著。但瑪麗白與壺豚都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一副深睡不醒的模樣。

  弗雷拉過去推了推壺豚。壺豚不耐煩地扭了一下,似乎不滿被打攪到了美夢。她無奈地聳聳肩,拎起壺豚放到了自己的枕頭旁邊,又給瑪麗白蓋上了毯子。

  待她回過頭時,窗邊的朋友已經離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2:09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一章 菲奧教授的課堂

  第二天,瑪麗白早早就把弗雷拉搖醒,先是責備了友人私自外出深夜不歸,再來也責備了自己不知為何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十分不夠朋友。

  弗雷拉掛著神祗般慈悲的笑容勸說她原諒世人也原諒自己。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揭過了,兩人幫還在呼呼大睡的壺豚拈好了小被子,開開心心地結伴去上今天上午的射擊基礎課。

  瑪麗白帶路,兩人左拐右彎地穿越了交錯縱橫的各式棧道和閣樓,在擺著一隻三頭犬雕塑的走廊盡頭找到了教室。兩人來得還算早,但令人詫異的是菲奧顯然已經抵達許久了。整個教室中大致分為三撥人——紅著臉交頭接耳的女生們,嚴正以待躍躍欲試的男生們,還有拋著匕首、一臉似笑非笑打量著新生的、斜靠在牆上的菲奧「教授」。

  看到弗雷拉進來,菲奧頗具深意地朝她笑了笑。弗雷拉看到了卻假裝沒看到,擺出了一個茫茫然的造型,一雙眼睛在白布條兒之下機靈地打量著整個教室。

  這個教室出乎意料的大。也出乎意料的——樸素。除開教授與學生們,這個教室就只有空空蕩蕩還剝落了漆的四面牆壁,還有菲奧身旁一張巨大的、華麗的、卻給人以不詳感覺的豪華椅子。

  漸漸的,學生們都來得差不多了。菲奧掏出懷錶看了看,漫不經心地一揮手,將一柄匕首狠狠地紮在了門板上,大門順勢而關。

  教室中立刻一片靜默。

  菲奧懶懶地邁了一步,又整個人窩進了椅子裡:「有沒有高年級生?」

  新生們面面相覷。那邊女生堆裡,有兩個挺會打扮的長頭髮女孩子羞答答地舉了手。

  「哦。」菲奧不置可否,「那就你們倆吧。」說罷,他賣弄地一個旋身,脫下白色的手套,用中指扣了扣椅背。

  只見數十隻咕咕叫著的,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可愛鳥兒從椅子後面爭相飛出來。

  姑娘們紛紛捧場地尖叫。菲奧得意地點了點頭:「魔術——是的,這是魔術而不是魔法——算是我平時的一點兒小愛好。」

  但他的下一句話立馬讓姑娘們的尖叫戛然而止:「高年級生,來,戳死它們。」

  「咦,這是怎麼了?」菲奧挑眉,「難道你們不是來上射擊基礎課的?」

  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個箭筒和兩把匕首,拋向兩位高年級姑娘:「隨便用什麼戳。準頭好的話就用匕首,差一些的話就用箭支。這一支還挺貴的,千人大廣場上的武器店又統一提價了,真讓人傷心。」

  兩個女孩子手忙腳亂地從跟前撿起匕首和箭筒,表情跟快要哭出來似的。

  那些鳥兒還在開心地咕咕叫著,繞著房頂或快或慢地飛行,絲毫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嘖,現在浮空城的幼生力量已經這麼不能看了麼。」菲奧厭棄地扒了扒頭髮,「快點兒——我說,快點兒。」

  其中一個高年級生已經開始憋著淚花兒了。其他女孩子們也擠在一團,頗為不贊同地看著菲奧。

  瑪麗白輕輕地哼了一聲,扯下綁在右臂上的輕弩就要上前,卻被弗雷拉攔住了。

  弗雷拉不動聲色地朝她努努嘴,示意她看向男生那邊。

  那邊有一位眼下刺了黑色紋章型刺青、眼睛特別深邃的新生咋著舌頭往前走了幾步。亞麻色綿軟微卷的頭髮稍稍中和了他一身的戾氣。

  「瞎磨蹭。」他瞥了那兩位高級生一眼,轉向菲奧道:「教授,幾隻都可以嗎?」

  「哦哦。」菲奧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隨你高興,勇敢的新血。」

  那男生驕傲地抬了抬頭,眼神淩厲起來,微微躬下身,認真地盯著天花板上速度並不算慢的鳥兒們。

  弗雷拉不得不承認,單單就這氣勢而論,就絕對是個見過血的。他還真的挺有驕傲的資本。

  只見那男生猛地甩腕,弗雷拉看見他的手腕處箍著一圈厚實的金屬制環,有類似鎖鏈鏢的長條順勢飛出,串著數個尖銳絞盤的末端帶著風聲極其精純地貫穿了兩隻鳥兒。

  那男生漂亮地一甩鏈子,鳥兒的屍體便被整齊而用力地甩在了地上。殷紅的血蔓延了開來。

  男生那邊已經歡呼開了。

  弗雷拉卻望著那條鏈子沉思,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菲奧挑了挑眉,有些意興闌珊地鼓了幾下掌:「啊啊,能誇獎的只有勇氣。好吧,你叫什麼名字?」

  「亞力克。亞力克․逐風。」亞力克有些狼狽地漲紅了臉,卻還是不屈地盯著菲奧。

  「家傳的刺鏈?」菲奧走近蹲下,一點兒也不在意被血弄髒了衣服下擺,「真不錯。閃電雕的筋絡做成的鏈子,和一看就出自獸人工匠之手的絞盤——噢不,這個器靈灌注得真糟糕,雖然它尚且能夠幫你瞄準一隻調皮的飛鳥。」

  「獸人?」菲奧問。

  「……半獸。」

  「難怪看著機靈點兒。」菲奧拍拍手站起來,「亞力克,聽著。在我的課堂上不允許使用你們家的寶貝——除非你什麼都不想學到。」

  亞力克的臉已經漲紅到了耳根。就在弗雷拉以為他一定會暴跳如雷的時候,亞力克深吸了一口氣,主動解開了腕間的扣環:「我知道了,教授。」

  聲音倒是十分誠懇。弗雷拉想,不由對這個叫亞力克的少年高看一分。

  菲奧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學生們驚呼起來。卻見在下一瞬,菲奧又出現在了原來的地方,手上拿著方才他拋出去的箭筒和匕首。

  弗雷拉是隱約間看到了整個過程的。於是菲奧教授在她心中坐定了「壞人」的形象。

  接下來的教學倒是十分正常,正常得讓弗雷拉總覺得不是那麼對勁兒。菲奧一板一眼地示範了規矩的匕首投擲動作、箭支投擲動作以及尋常半月弓的射擊姿態。在瑪麗白和亞力克的要求下,又附加示範了輕弩和刺鏈的使用方法。接著,便揮手讓大家對著天花板上的小可憐們練習了。

  那兩名高年級女生始終離群地站在一邊,竊竊私語地看著。新生們既沒有上前安慰,也沒有露出排擠不屑的神色,只顧自己練習。

  下一節課,她們應當不會出現了吧。弗雷拉似乎突然有些明白了在浮空城的相處之道。

  一晃神,只聽亞力克在旁邊不滿地叫道:「教授!」

  眾人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啊啊,」菲奧手上拿著一把匕首,看起來正是亞力克之前挑選的那一把:「我說了讓你們自由練習,可沒說過我不會出手干擾——所以,這麼驚訝是做什麼?」

  ……果然。這下子正常了。

  於是新生們繼續練習,但出手間難免都帶著一絲惶惶不安。

  菲奧身形極快。在其他新生們眼裡,菲奧就是瞬間隱沒再瞬間出現的,根本捕捉不到。因此不斷有新生扔出的匕首和箭支無故消失或突然轉向的,菲奧鬧得開心了,甚至開始往新生身上不輕不重地招呼一下子。

  場面立刻混亂了起來。

  弗雷拉簡直有苦沒處說。對於其他新生而言,看不到就看不到了,最多提心吊膽一些。而她能夠隱隱捕捉到菲奧的軌跡,甚至還有愈來愈清楚的趨勢,但就是看得到躲不過,比如現在這樣——

  「……」弗雷拉眼睜睜地看見菲奧從右前方奔來,嘴角掛著一絲壞笑,伸出手刀往她肩膀上一劈。

  「弗雷拉!」瑪麗白看見向自己飛摔過來的弗雷拉嚇了一跳,忙扔了手上正準備戳出去的箭支,匆匆接住她。

  「……謝謝教授。」弗雷拉暗自摸著牙,自個兒站了起來。

  繼續!

  ————————————————————————————————————

  走出這個教室的時候,幾乎所有新生都累得抬不起腳,渾身酸痛得就像被一百隻陸行鳥踩過。

  眾人哼哼著經過走廊入口蹲坐著的三頭犬雕像,弗雷拉突然停下了腳步,神色莫名地打量著它。

  「怎麼了?快走啦我簡直餓得能把自己吞下去——」瑪麗白拉扯著弗雷拉的手臂道。

  「哦,啊,好的。」弗雷拉最後望了它一眼。

  是自己看錯了吧?那隻三頭犬微微嗅了嗅鼻子……什麼的。

  下午阿裡教授的魔獸辨識課卻賜給了疲憊的兩人一個放鬆的機會。

  「真是抱歉,可愛的學員們,」阿裡教授是個白花鬍子的光頭爺爺,「我一直都是帶著學生直接下去邊陲之地,那裡魔獸的品種簡直不能再豐富了——對於現階段的你們來說。」

  「可是你們瞧,獸潮幾乎把我們天然的課堂全毀了。現在邊陲之地的小可愛們都不見了,鬧得我不得不去臨時申請取消這門課——顯然沒有成功。」阿裡教授苦著臉道,「我還是小毛頭的時候,最討厭看著課本認魔獸了。我可不忍心這麼折騰你們。這樣行麼,我們先停一個月的課,讓我去大陸各處轉轉,馴養一些小傢伙們回來——這樣行麼?」

  於是下課。

  弗雷拉與瑪麗白走出教室時,看到了同樣一臉隱隱放鬆的亞力克。出乎意料地,亞力克頓了頓腳步,倒是主動朝她倆點了個頭。

  回到蛋餅樓後,瑪麗白伏在弗雷拉肩上問道:「你覺得亞力克怎麼樣?」

  怎麼樣?難道瑪麗白看上人家小夥子了?

  瑪麗白一下就看透了友人的表情,立刻兩根指頭捏了上去:「想什麼呢小娘皮子,都沒有人跟你說過一年級後的五人隊麼。」

  「五人隊?」

  「嗯吶。」瑪麗白朝弗雷拉認真地勾了勾手指,「一年級的課程結束以後,除開在家裡無所事事以及去教師公寓幫忙之外,還有一個選擇。其中單兵戰鬥能力或者集體配合能力強的學生在遞交申請之後,能夠獲得學校的批准,由一名老師、四名學生組成傭兵團的形式,通過浮空城唯一的大傳送陣去各地歷練。而組團的成員,是靠個人魅力勾搭來的喲。」

  「……所以你還是要去勾搭人家亞力克弟弟啊,沒什麼不同。」

  「你——」瑪麗白作勢要撲上來,恰好這時房門響了,弗雷拉一個矮身,輕輕鬆鬆地掠了過去。

  「正事,正事。」弗雷拉嚴肅地道,轉身拉開了房門。

  「是金幣啊。」

  壺豚也從弗雷拉的肩膀上探了個頭出來,沖著金幣啾啾地叫了兩聲。弗雷拉怎麼聽都覺得其中綿柔婉轉,挑逗意味十足。

  果然金幣緊張得連脖子上的絨毛都豎起來了,水汪汪的眼睛滿是羞澀地看著壺豚。弗雷拉懷疑地瞥了肩膀上的傢伙一眼,摸摸金幣的腦袋,伸手進去掏信箋。

  其中一個是瑪麗白的,看著像杜蘭的字跡。「喏。」

  另一封——

  致蛋餅樓九層二號房。

  果子草的事情請不必在意。那原本就是給夏蘭德種植的。我倒是要感謝神祗的恩惠,讓我遇到了一名煉金術師。夏蘭德很喜歡你做的糖。

  還請幫忙照顧夏蘭德。我常年外出,難免顧及不到。

  你真誠的,果子草園主人。

  阿黑叫做夏蘭德啊。那是什麼奇怪的名字啊還是阿黑順口吧?弗雷拉這樣想著,看向一邊的瑪麗白。

  「咦咦——你在對著杜蘭會長的信箋臉紅嗎親愛的姑娘?」

  瑪麗白紅撲撲的臉刷地一下變紫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2:22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二章 勞碌命的二姑娘

  從週四開始,弗雷拉與瑪麗白不能再一起上課了。瑪麗白選了週四下午斯普蘭多的魔法體系概論,和週五下午的弩箭專講;弗雷拉則選擇了週四上午角婆婆的煉金術,週四下午夏邇的魔法實戰演繹。

  煉金術的教室擺在很正常的位置,不需要長途跋涉也沒有詭異的三頭犬雕像。弗雷拉帶著壺豚,很輕鬆地就在一樓找到了它。

  推開門進去,不出意料的,教室中只有角婆婆一人。

  見到弗雷拉推門進來,角婆婆也只是對她點了點頭,並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弗雷拉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直到聽到上課的鐘聲,估計也再沒有學生會來了,她才輕輕掩上門,插上門閂,儘量不出聲地站在角婆婆身旁,認真地看著她的動作。

  境況的改變並沒能使角婆婆的身體狀況迅速地好起來。她的手依舊枯瘦如爪,但指甲倒是修剪整齊了。她正拿著長頸燒瓶,精准地將其中冒著氣泡的深綠色液體分別倒入了一排藥劑管當中,動作一氣呵成,分量絲毫不差。

  角婆婆手上不停,卻開口道:「你為什麼會想要來學煉金?」

  弗雷拉一愣,下意識答道:「光靠努力就能讓我變強的,只有煉金術。」 既沒力氣又不特別聰明,身手不算快,魔脈似有若無。修煉武技和魔技最好是從三四歲的小孩子開始,可她都這麼一把年紀了,只能是事倍功半。

  角婆婆依舊不抬頭:「那你覺得學習煉金,最重要的是什麼?」

  「……對知識的掌握……和手速?」弗雷拉皺著眉。煉金一門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和沒落與否無關,在經過幾千年的積累之後,所需求的知識量是巨大的。而手速,純粹源於弗雷拉在布爾村時幫忙修護傳送陣的體會。

  「錯。」角婆婆以一種奇怪卻富有韻律的節奏搖動著手中封閉的反應瓶,待裡頭的液體奇異地在一瞬間轉變成了清水一般的透明色後,將反應瓶橫置在了桌上。

  角婆婆擦了擦手,用貓一樣突出且巨大的眼睛望著弗雷拉:「對於煉金術來說,最重要的,是時機和思想。」

  弗雷拉乖巧地挪過一邊的椅子,請角婆婆坐下。

  「我聽說了你在布爾村的作為,喈喈,很不錯。」角婆婆舔了舔嘴唇,「你一定不知道這是多麼偉大的想法——若非它出現在了隱世的布爾村,傳送陣在這片大陸上已經變成家常用品了,喈喈。」

  「但是最後的接合,簡直做得粗魯透頂。」角婆婆啐了一聲,「你只追求了快,為了不讓其中的元素洩露出來,但這樣匆忙的接合,基本上肯定會導致微量的元素錯亂。」

  弗雷拉一驚。

  「很微量,很微量。但一旦形成元素逆流——喈喈。」

  角婆婆看出了弗雷拉的不安,補充道:「不必擔心。要形成元素逆流,無論怎樣的機緣巧合,都得等到幾十年後。」

  「那,那應該——對了,導引膠!」

  如果先拆開其中一端的封魔膠,裹上導引膠,其中的元素就會被緩慢地、朝外導引出來。在這時,便可以拆去另一端的封魔膠,讓元素在導引膠內主動流向另一端,不僅時間充裕了不少,而且可以保證元素不逆!

  角婆婆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基本功很好,小姑娘。」然而她話鋒一轉:「選課的時候你應當看到了,我在上面加上了拒絕新生的字樣——你依舊想要來展現你的自負嗎?」

  弗雷拉只是堅定地答:「我會努力的!」

  角婆婆同弗雷拉對視一會兒,敗下陣來。她嘟嘟囔囔地道:「反正也沒有其他學生,你肩膀上那條東西也是個好幫手。」

  壺豚不開心地啾了一聲。

  弗雷拉知道自己過關了。不等她開口說謝,迎面便一塊礦石飛了過來。

  「在那該死的地牢裡,我教過你怎麼分開千層銀了。來,再做一遍給我看。」

  ——————————————————————————————————————

  於昨天的渾身酸痛不同,弗雷拉今天是捂著腦袋搖搖晃晃地走進餐廳的。一直睡到自然醒的瑪麗白同情地安慰了她一番,弗雷拉將壺豚託付給了瑪麗白,兩人又匆匆趕往各自的教室。

  魔法實戰演繹,按照弗雷拉的理解,應當就是讓偽裝成教授的城主大人在臺上五光十色一番,學生們只要在下邊啊噢哦拍拍手就一團圓滿。

  顯然她錯了。

  教室是在一個沒有護欄的巨大外展陽臺上。因為面積實在不小,縱然沒有圍欄,也並沒有讓人感到恐懼。弗雷拉趁著沒人主意,用力跳了幾跳,幾乎沒感覺到有震顫。她對建築師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還沒有完全釋放出滿溢的崇拜,弗雷拉就覺得後脖子不怎麼舒服起來。一轉頭,只見不知何時出現的夏邇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弗雷拉笑得溫婉而天真:「教授您好呀。」

  其他學生們也主意到了教授的到來,漸漸安靜了下來。弗雷拉眼尖地瞟到不少姑娘的臉上漸漸紅了一片兒——不,那邊那個臉紅得能燒起來的小夥子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張臉配著那對兒鎖骨還有……咳。弗雷拉不安地捏了捏鼻子。

  「上課。」夏邇道。

  弗雷拉剛開始還在滿腦子亂開花,但很快,就被課堂吸引了過去。

  夏邇自始至終沒有再開口,只是以元素模擬出兩個縮小了一倍的小人,一個是法師打扮,一個是劍士打扮。在他的操控下,兩個小人先是練了一套令人眼花繚亂的對打,接著在學生們還沒緩過起來的驚呼中又開始了一遍。

  這一遍的速度就慢得多。在進行到關鍵的擊打、閃避和走位動作時,還有數遍的、各個角度的回放動作。夏邇並不說話,只是在學生表示疑慮的時候隨時回閃和放慢小人的動作,任由學生自己去討論,直到討論出一個結果為止。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劍士小人兒慘兮兮地敗北。所幸這個班上幾乎都是玩魔法的,這樣的結果倒是獲得了一致好評。

  在這樣的氣氛中,一個下午很快過去。弗雷拉因為綁著白布條兒,並不開口說話,只是用心地聽著周圍學生的討論,和自己心中的想法比對一番。有幾個新生特別友善,見弗雷拉側耳聽著,特地在討論時加進了比較詳細的動作描述。

  夏邇望了望天色,揮了揮手,眾人眼前剛剛得勝的法師小人和趴伏在地的劍士小人就消隱無蹤了。

  他掃了眾人一眼:「法系主修的舉手。」

  絕大部分人舉起手來。夏邇點點頭道:「下個星期見面時,將方才那個擊退、僵直並附帶遲緩效果的咒語琢磨出來,計入期末分。」

  眾人一片譁然。

  「琢磨出來是什麼意思?」

  「啊啊啊不是吧難道是要我們創造咒語?」

  「組合魔法誒……」

  「只是把幾個初級咒語組合起來而已。」夏邇抬起眼睛,「做不到?做不到的舉個手。」

  沒有人舉手。

  於是偽裝成教授的城主大人滿意了:「至於非法系主修的,可以用一切方法擬態出這三種效果,或者用一切方法防禦。還有問題麼?」

  弗雷拉同其他學生一起,一臉苦相地看著夏邇。

  「沒問題就太好了。」夏邇視而不見地點點頭,「下課。」

  弗雷拉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慢了腳步。

  「……咦,那個盲姑娘。」

  「是在申請退選的事情吧……真可憐。」

  弗雷拉不自在地掏了掏耳朵。她轉過身,看著夏邇閒適地動動手指,整個平臺就先是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層,之後瞬間蒸發,很快變得一塵不染。

  「那個,城主大人。」見大家都走了好一陣子,夏邇還在旁若無人地清洗著一邊的立柱,弗雷拉終於開口:「請問……請問要怎麼樣才能成為潘多拉學院的教師呢?」

  一口氣說出來了,弗雷拉倒是放鬆了些。

  「教師?」夏邇那雙暗金色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為什麼想要成為教師?」

  「因為我深深地仰慕者潘多拉學院,並急切地希望成為其中一份子,那樣我才覺得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準備過了的問題,弗雷拉回答得無比順溜。

  「……」

  「魔導師……或者煉金大師。」夏邇看著弗雷拉,眼神中有一種莫名的不懷好意:「還有一封城主的簽函。」

  「……我明白了,城․主․大․人。」

  「你不走麼?我鎖門了。」夏邇招呼著還愣愣地戳在地板上的弗雷拉。

  弗雷拉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跟在城主後面,緩緩地攀下有些陡峭的石梯。她帶著些許的惡念盯著前面那個身影的屁股——啊啊淡了淡了淡了——

  眼前突然一黑。

  城主大人站在下行的樓梯上,恰好略比她高上一點兒。他一隻手牢牢地覆在弗雷拉的眼睛上,上半身微微前傾:「急著想要我禮尚往來?——相信我,這不是個好主意。」

  弗雷拉感到對方口中微熱的氣息。她僵在原地,一半是怕的,一半是羞的。為了報復就偷看人家屁股什麼的——要是被哥哥知道了——噢,知識女神。

  弗雷拉就這麼炸著一身毛胡亂吃了幾口,回到了蛋餅樓。在壺豚與瑪麗白的關心之下,她更覺得自己糟糕的舉動沒法見人,於是她想起了果子草園旁邊的大阿黑,決定去找這隻美麗卻彆扭的生物來治癒自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2:32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三章 燃著鮮血的雙眼

  「她一定是有了新歡,啾。其實我隱約覺得,自從她認識了不少陸行鳥之後,就沒有那麼寵愛我了啾。」壺豚低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說。

  「啊啊不會的不會的喲乖。她要是敢對你始亂終棄,我就幫你打她好不好?」瑪麗白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它。

  而另一邊,被千夫所指的負心人正愉快地靠著盤結的樹根坐著,摘了一根尾端毛茸茸的草枝兒,逗弄著獨角魔獸的鼻子。

  弗雷拉看著阿黑不耐煩哼哼的模樣覺得有趣,另一隻手不老實地撓上了它的耳朵:「明明知道是你家主人的地,上次卻不告訴我,嗯?」

  「父親說馬兒看著純良,實際上都是蔫壞蔫壞的。」弗雷拉扔開了草枝兒,將阿黑的大腦袋整個搬到了大腿上,手法熟練地幫他撓著後耳朵。

  「在大公爵的草場上時,明明都是我去打的馬草,也是我熬的糖。可是馬兒們還是最聽父親的話,甚至連三妹林波兒都能用不怎麼好吃的糖塊兒引走它們。」弗雷拉好笑地回憶著,「那時候真是滿心的委屈。覺得你們真是太壞了,一點兒都不懂得體諒人。」

  阿黑也不吭哧了,靜靜地伏在弗雷拉膝蓋上聽著,偶爾舒服得抽一抽耳朵。

  「潘多拉學院的課業任務還真重。」弗雷拉換了個話題,鼓著腮幫子苦惱道:「原先還想利用空閒的時候去火與金打打工,現在……誒,空閒的時間在哪裡喲。」

  「菲奧的課要求課後練習,角婆婆的課直接佈置了書面作業和實驗,夏邇……噢我簡直不想提。」弗雷拉掰著手指頭。

  阿黑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你們偉大的城主大人和他的兩個同伴都是很可怕的存在喲。以後遇上了千萬要遠遠地跑掉,聽到了麼。」

  阿黑哼了一聲,不滿地用長角戳了戳弗雷拉的肚子。

  「哎哎別戳。」弗雷拉癢得腰都軟了,急忙躲開來,「糖塊兒都已經放在小袋子裡頭了,我要回去了。我還得琢磨琢磨怎麼弄到圖書館的那個寶貝卷軸。」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不起來,眼睛閃閃亮地看著阿黑。

  「……」

  「……」閃閃。

  「……」

  「阿黑你太棒了!」如願以償的女騎士在騰空的瞬間開心地叫了出來,摟住阿黑的脖子狠狠地蹭了一把。

  ————————————————————————————————————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簡單而愉快。弗雷拉帶著阿壺與瑪麗白一起,天天往返於各種教室和愈顯溫馨的蛋餅樓之間,友情迅速升溫,課業也一步一個腳印地進行著。瑪麗白作為玩樂黨,十分不解於弗雷拉常常喜歡在圖書館泡到半夜的習慣,抱怨了幾次後,倒也沒有再問。

  潘多拉學院中,每個教授的教學方式可謂天差地別。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哪一種風格的課堂,只要認真去體驗了,就絕對是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的。

  弗雷拉就有這種感覺。菲奧的強迫式教學、角婆婆留下的繁重功課,甚至是夏邇拔苗助長般的不按理出牌,在一開始的時候讓人完全不能夠適應。可只要跟著教授們的步調,堅持幾節課下來,弗雷拉覺得她所收穫的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多。

  至於杜蘭會長的新生必修課……弗雷拉似笑非笑地望了瑪麗白一眼:「這次是借什麼呢?貴賓卡還是抵用券還是羽毛筆?」

  瑪麗白匆忙而珍惜地收起手上的信箋,瞪了弗雷拉一眼,嘴巴張了好幾下卻說不出話來,臉色紅撲撲的十分討喜。

  這天恰好是週末。弗雷拉認真地對照著羊皮紙查看了一番,確認這周的功課都已經悉數完成了,便和瑪麗白招呼了一聲,帶上壺豚準備出門。

  「去看你的朋友啊。」瑪麗白懶懶地應了一聲,「去吧去吧,祝他早點兒醒來,要不看著你每週都這麼上上下下地跑,真心疼。」

  弗雷拉笑了笑,帶足了準備支付給陸行鳥的苞圷,就往驛站出發了。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弗雷拉走進那座風格詭異的逆教建築,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英靈甦生的卷軸近在眼前,卻取之不得;而刺鳥那傢伙,也拖了足足一個月,怎麼都不肯醒來。

  希望進去的時候,能看見活蹦亂跳的刺鳥。弗雷拉默默祈禱著,拐過最後一個彎。

  「……」

  弗雷拉呆呆地站在那兒。

  「……啾,刺鳥不見了。」

  弗雷拉愣了一會兒,突然急速喘著氣,猛地向四周張望著,動作大得幾乎閃了脖子。

  「刺鳥?刺鳥你醒了嗎?」

  弗雷拉飛快地在各個走廊上奔跑著。

  「刺鳥我知道你在這兒!我聽到聲音了!別鬧了你快出來,我帶你參觀浮空城去。」

  「刺鳥——再不出來我不管你啦!」

  「刺鳥?刺鳥——」

  將每一個角落都搜了個遍,弗雷拉終於停了下來,撐著膝蓋喘著氣。眼前牆壁上雕刻著的的逆教紋樣冰冰冷冷,仿佛在嘲笑她一般。

  「他在。」壺豚細細地說,「我也聽到了啾,刺鳥在這裡沒錯兒。但是——」

  「在這裡不出來?存心折騰我麼。」弗雷拉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他生氣了?沒關係,生氣是應該的。刺鳥,你聽著,你不出來,我也就賴在這兒不走了。你要是真的那麼上火,來罵我兩句戳我一刀——!!!」

  壺豚尖叫起來!

  弗雷拉白布條後的瞳孔猛然緊縮,左肩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地向後肘擊,卻在尚未碰及對方的時候被牢牢地禁錮住。

  「戳你一刀?」耳邊有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弗雷拉肩上的疼痛又加劇了一分,她不由得悶哼一聲,緊緊咬住了下唇。

  「殺了你,都不盡興呢。」那聲音吃吃笑著,卻帶著毫無掩飾的陰霾與嗜血。

  「刺……鳥?」弗雷拉將鐵腥味咽了回去,瞄見了肩膀上那一縷灰紅的髮絲,此時正浸著她汨汨流出的血,呈現出一種不詳的顏色。

  「本大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肩頭的利器又刺進了一分,弗雷拉感到有溫軟濕熱的東西在上面舔過——

  「刺……你怎麼了?是不是菲——」

  「廢話多。」

  刺鳥的力氣出奇的大,他挾持著弗雷拉,就這麼一路滴答著血,走到了前廳,光與影交界的地方。弗雷拉有些懵,她愣愣地看著自己腳尖前那條分明的光影分界線,腦子一片空白。

  「大爺沒死,卻想弄死你。還想活命的話,就收起你那副噁心的表情,帶上這隻白蟲子滾蛋。」

  不知何時被弄暈的壺豚,被軟趴趴地甩到了她的面前。

  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弗雷拉不顧疼痛,奮力掙扎起來,想要轉身看一看昔日的搭檔:「刺鳥,我——」

  「吵死了!」

  「唔!」弗雷拉被重重地踹出門廳,沿著臺階翻滾了下來。她艱難地止住了向下翻滾的趨勢,將壺豚小心地放心兜裡,一手乾脆扯掉臉上的白布條兒,抹乾淨額頭上的血。

  她踉踉蹌蹌、手腳並用地往上爬著。

  「你聽我說刺鳥,有什麼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

  重重的石板門在她面前轟隆一聲落下,弗雷拉慌亂之下沒有剎住車,一頭撞了上去,狼狽至極。

  此時,她卻無暇顧及額頭上的劇痛。她的腦中滿滿都是剛才一閃而過的畫面。

  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刺鳥的雙眼,血紅而充滿暴戾。

  ——————————————————————————————————

  在捶打門板未果後,弗雷拉草草地擦掉額頭上的血跡不讓它們流進眼睛裡,便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她的心情現在亂得幾乎沒邊兒。

  方才的打鬥和禁錮中,弗雷拉雖然自始至終處於被動的地位,但她依舊細心地留意到了刺鳥的心跳和體溫——是的,雖然微涼,但那確實是一種溫度。但那雙眼睛不得不讓她感到警惕。

  那鮮紅而不詳的顏色,讓她想到了燃燒的鮮血。

  現在,現在……怎麼辦。弗雷拉全身微微顫抖著,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

  對,阿壺,阿壺還昏迷著……先確認阿壺無礙,再……

  耳邊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她蜷緊的手被耐心卻不容拒絕地掰開,手腕被輕輕地拉住,向前引著。

  「走吧,那間屋子還給你留著。」夏邇牽著一身狼狽的弗雷拉,沿著空無一人的小徑走著。

  弗雷拉恍惚地望著前方那人隨著步伐而搖動的長袍下擺,奇異地感覺到一種被保護的力量。

  兩人回到弗雷拉養傷時居住的小屋,弗雷拉急急地將軟成一團的壺豚掏了出來。夏邇仔細看了看,說是沒有大礙,不過是被重擊擊暈了罷了,接著他低聲默念了一句咒語,將壺豚送進大約一掌大的空間門——「斯普蘭多是極為出色的治療師。」

  弗雷拉沉默著點點頭。

  夏邇又掏出幾瓶粉狀藥劑,手指劃過,俐落地割開了弗雷拉肩膀上的布料,簡單地為傷口做了清洗和止血。

  經過一系列的事情後,弗雷拉早就不是當初公爵草場的牧馬姑娘了。她很快冷靜了下來,神色複雜地抬頭看了看夏邇,復又低下頭去。猶豫了半晌,她還是開口問道:「刺鳥現在這樣,是不是菲奧他——」

  夏邇微微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仿佛不相干的話:「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生存與延續的規則。」

  弗雷拉皺著眉。

  「你希望刺鳥活下去麼?」夏邇問。

  「當然。」

  「你希望刺鳥活下去,而菲奧希望他的種族迎來新血。刺鳥現在的樣子,是你們的願望相互重疊,所獲得的最好的結果。」

  弗雷拉似懂非懂。

  「那時,火與金總店收到了貢戈裡的加急函,而菲奧也感覺到了附於你兄長臂上的風信子之袖的消湮。」夏邇微微斜身,托著腮幫子道:「我們恰好被別的事兒絆住了,等到我追蹤著真理的路引,找到被保護在結界當中的你和壺豚時,刺鳥已經只剩一口氣了——是無論如何都救不活的一口氣。」

  「可他現在——」

  「現在他活過來了,不是麼。」夏邇深深地看著弗雷拉,「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12:50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四章 結束的新生生涯

  弗雷拉突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什麼大義凜然地苦苦哀求「活過來就好」,其實,自己還是卑劣地希望著刺鳥完全如同原先一樣,站在自己搭檔的位置,扮演一個永遠用不正經的笑臉做著靠譜事情的勇士……吧?

  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算久,但共患難過,就覺得彼此之間的羈絆特別深厚。

  弗雷拉接過夏邇遞來的溫毛巾,自行摁去額角的血塊。她還是一肚子的疑問,但弗雷拉從小在公爵府中長大,早就知道什麼話該問什麼話不該問。她想要探究菲奧的種族,想要弄清楚刺鳥究竟變成了什麼,還能不能再變回來。但她知道這些問題就算她問出口,也不會得到答案。

  夏邇從她的臉色上看出了點兒痕跡,微微勾起嘴角道:「我,斯普蘭多,與菲奧,哪個看上去年輕些?」

  「誒?」弗雷拉揪起眉頭,狐疑地打量著夏邇。見對方一臉認真的表情,她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是菲奧吧?」

  夏邇帶著意料之中的神情點了點頭,忽然一頓,他有些古怪地問道:「接著呢?」

  「啊,接著麼,是斯普蘭多?」菲奧給弗雷拉的感覺一直就挺像黑化的刺鳥,而斯普蘭多溫和學者(?)的形象也深入人心。至於眼前黑髮金眸的城主大人——她看不透。再加上他近乎可怖的元素操縱力,輕輕鬆鬆的空間傳送技能,更別提浮空城子民們交口稱讚的那些「來自於城主的神跡」——弗雷拉參考了進來惡補的常識,愈發覺得城主大人的真實水平,絕非區區魔導師那麼簡單。

  這得要多少年才能修煉出來。弗雷拉不自覺瞟了對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夏邇的臉色有些黑。

  「其實我們三個當中,菲奧才是年紀最大的那個。」夏邇道,「他只比丁奇夫婦小一點兒。菲奧經歷過兩次的大戰亂。第一次,他背棄了種族與生俱來的神明,被放逐到了另一個世界;第二次,他悉心操縱了他能夠操縱的一切,抓住契機衝破枷鎖,又回來了這裡。而刺鳥,恰巧與菲奧有某種微薄的牽連……我想要說的是,通常情況下,年長一輩不會有意去殆害自己一脈的傳承。」

  弗雷拉知道,以上這些斬頭去尾的朦朧臺詞,是她能夠獲知的全部。

  雖然依舊放不下心,她卻清楚地明白,刺鳥的未來,已經不是她這種實力的存在能夠干涉的了。

  正要開口感謝,卻聽對面那人又開了口:「斯普蘭多也比我年長不少。」

  「……」弗雷拉奇怪地想笑,「啊哈,啊哈哈,城主大人雖然年輕,但看著很有年長者的威嚴嘛!」

  夏邇的臉這下是確確實實地黑了。

  「好好休息。」丟下一句話,他轉身便走。

  門被輕輕關上之後,弗雷拉笑著倒在了床上。漸漸地,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伸出手遮住了眼,安安靜靜。

  ————————————————————————————————————

  弗雷拉乾脆花費了一顆苞圷,讓陸行鳥驛站幫忙帶了一封信箋給瑪麗白,自己則在小屋子裡住了一個晚上。有人送了一套嶄新的日常服過來,說是夏邇教授給的。弗雷拉看著樣式挺簡單,加之她也實在想要換掉這件髒兮兮亂糟糟的衣服,於是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第二天,弗雷拉早早醒了。夏邇的傷藥十分管用,雖然當時包紮得粗糙,但一天過去,傷口居然已經完好地結了痂,不太影響行動了。她認認真真地將床鋪整理得規規整整,又打掃了房間,才插上門閂離開。

  在回去潘多拉學院的路上,弗雷拉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拍了拍紅尾巴的後脖子,讓它轉向去了升降梯。

  去火與金應聘兼職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她恰好撞上了從樓上下來、數著銀幣打算去買零嘴兒的丁奇先生。在簽好週末兼職,主要負責後臺的煉金及鑒定的合同之後,丁奇先生大方地將第一個月的工資預付給了弗雷拉:「今天就算開工的第一天吧。來,幫我去隨便買些零嘴兒——最好能多點甜食,但是不要蛋糕,老婆子能看不能吃她得朝我發火——在千人大廣場的西側,有一條很棒的小巷子,好吃又價廉。你去打聽打聽。」

  弗雷拉接過裝滿了銀幣的小袋子,思索著一會兒要不要去哪裡雇一個搬運工。

  結束了第一天的工作——好吧其實只有「幫忙丁奇先生買零食」以及「與丁奇婦人聊天」兩項工作——弗雷拉回到了位於第三階面的潘多拉學院。

  蛋餅樓九層二號房內,壺豚正在與瑪麗白玩頂球的遊戲。

  見到弗雷拉進來,瑪麗白高高躍起將小皮球抓下道:「你總算回來了。你家小笨蛋真是太有趣了啊哈哈哈居然會在你肩膀上睡著然後掉到地上被路過的陸行鳥踩暈了!這簡直……啊哈哈哈!」

  壺豚氣哼哼地看著瑪麗白,小尾巴一甩便嗖地一下躥上弗雷拉的肩膀。

  弗雷拉與壺豚對視了一眼。面對壺豚眼中滿滿擔憂,弗雷拉朝它笑了笑,示意自己沒問題。壺豚用濕濕的小鼻子頂了頂弗雷拉的,一人一獸便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同瑪麗白嬉鬧起來。

  臨睡前,弗雷拉讓壺豚將刺鳥的匕首吐了出來。她望著那匕首愣了一會兒神,便拿出好些近期煉製的瓶瓶罐罐,仔細地護理起來。

  「弗雷拉你準備用匕首麼?我以為你打算走純粹的煉金路線呢。」

  「啊啊,」弗雷拉笑道,「煉金是遠程,匕首則用來近攻。我走的是最厲害的全能路線。」

  「就吹吧。」瑪麗白笑駡。

  瑪麗白一直覺得她的舍友是所有學生的典範,在她看來,弗雷拉已經努力得不能再努力了。但現在,瑪麗白發現弗雷拉簡直——

  「你就是苦修士。」瑪麗白評價道。

  不僅是瑪麗白,就連菲奧與角婆婆也被弗雷拉的刻苦震驚到了。在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菲奧帶著驚異的神情靠近她低聲問道:「你是閉著眼睛的,對吧?」

  弗雷拉也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繼續聽聲辯位,然後相當準確地投擲出手中的匕首。

  ——落空了。

  「活物是會動的。」菲奧的聲音突然正經了起來,「要想完成漂亮的背投,只判斷出位置來可不行。而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人類的耳朵絕對完成不了軌跡的判斷——或許你可以試試看短暫的靈魂鎖定?」

  另一邊的煉金術課堂,嚴厲的角婆婆已經不得不對弗雷拉進行本節課的第二次誇獎:「……真讓人吃驚……你對知識的吸納能力簡直讓我都感到不可思議。不過前人留下的捷徑都是死的,你必須牢牢守住你自由的思想。」

  「是。」弗雷拉恭敬道。

  弗雷拉就像是被放上了最後一顆啟動晶石的吸納陣,近乎瘋狂地運轉著。就連瑪麗白也被她帶動著,稍微起了些較勁的心思。於是一個學期過去,兩人的收穫都十分豐厚,絕不僅僅是幾個著實漂亮的分數而已。

  新生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不知不覺間,一年過去。

  ——————————————————————————————————————

  今天,是本學年的最後一個週末,也是她和火與金第一份兼職合同的最後一天。弗雷拉正在鋪子後臺閣樓的一間小屋子裡。屋子狹小而老舊,但設施卻擠擠挨挨地十分齊全。她盤腿坐在堆疊了三四層軟墊的高腳靠背椅上,椅子旁邊歪歪斜斜地擠著一隻大框。

  弗雷拉的白布條兒已經摘掉了——瑪麗白說得沒錯兒,在浮空城,她不需要這種虛偽的東西。

  她直接在椅子上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墊腳傾身,從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桌面上拿下了一個沙漏狀的物品。再次坐下時,膝蓋不小心磕了一下,老舊的雕花桌子立刻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哢吱聲。

  「……」弗雷拉膽戰心驚地舉高了手臂,望著稀裡嗦囉的雜物堆,默默祈禱——

  「弗雷拉!弗雷拉在麼小姑娘!」丁奇先生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噢……不。」弗雷拉看看周身狹小的空間,痛苦地捂住了臉。

  哐當一聲,厚實的木門被一腳踹開。收到震動,桌子上各式各樣的雜物們迫不及待地倒了下來,將動彈不得的弗雷拉牢牢地埋了進去。

  「……啊啊,抱歉,我又忘了。」丁奇先生愧疚地撓了撓頭,幾步衝上去將弗雷拉整個提了出來。

  「沒事……沒事。」

  「怎麼回事?」丁奇先生皺了皺眉,「都快到晚飯時間了,今天需要驗看的貨有這麼多?」

  「不不,今天的都已經看完了。」弗雷拉解釋道,「這些是我拜託他們從倉庫提出來的舊貨。反正也是閑著,我就幫忙看看,當做感謝火與金一年來的照顧了。」

  「假惺惺。」丁奇先生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倒是放棄五人隊的歷練,和我們續了假期的合同啊,待遇從優幹不幹?」

  弗雷拉立刻換上誠懇得能刮下黃金的表情:「其實我萬分願意繼續留在……」

  「閉嘴閉嘴。」丁奇先生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喏,拿去,潘多拉學院的成績單——應該是最後一門成績了?我記得我轉交過四封給你了。」

  ——您記得沒錯兒,所以我這兩天一共被埋了四次,今天是第五次。弗雷拉接過信封,撕開蠟封,取出最後的成績單——這應當來自於夏邇。

  「喲,喲,我們的城主大人給了個滿分。」丁奇先生咂了咂舌頭。

  弗雷拉也有些驚訝。比起其餘幾位老師對自己明顯的滿意態度,夏邇一直就是淡淡的,而且他給出的課後作業十分刁鑽,往往全班有大半學生是完不成的。弗雷拉畢竟不是法系主修,她雖然十分努力地從煉金和體術的角度思考複製或者破解的辦法,也常常失敗。

  被意料之外的厲害人物肯定了——夏邇的滿分讓她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幹得十分漂亮的一學期。」丁奇先生賞臉地拍了拍手,「下班的點到了,去和老婆子打聲招呼,你也快回去吧。五人隊歷練之前來我這裡一趟,給你些好東西。」

  弗雷拉愉快地答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1:09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五章 一沾酒精誤終生

  回到蛋餅樓九層二號房,弗雷拉有些奇怪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將門牌扔進小水缸後,她在自己的床頭櫃上找到了瑪麗白留下的便簽。

  「親愛的姑娘,杜蘭找到了一家新開張的、販賣珍奇魔獸的店鋪。我覺得阿壺或許會在其中找到它的靈魂伴侶,就勉為其難地拐走了它。今晚有很重要的酒宴,真理的殿堂被臨時改裝成了大會場。我不幸收到了邀請函。假如我順利地沒有趕回來,就千萬請你代替我出席——確實是很重要的酒宴!」後面還畫了一個難看的、合著雙手一臉笑意的小人兒。

  「……」

  弗雷拉眯起眼,伸出食指將那個小人兒一絲不差地挖了下來。只見那小紙片兒奇異地懸浮在半空,被驟然甩出的匕首啪地地下釘到了牆上。

  她愁眉苦臉地去翻找那套瑪麗白送給她的深灰色小禮服——自從瑪麗白不懷好意地將這身還不算便宜的禮服送給她之後,她就常常被瑪麗白用各種各樣的坑蒙拐騙手段逼迫著參加各種宴會。

  「在潘多拉學院,不好好過一過熱血而旖旎的晚宴生活,簡直就是白遭!」瑪麗白說。

  而拒絕瑪麗白的結果……弗雷拉把臉扭到一邊,又狠狠地飛出一把掌心匕,准准地釘在了小人的臉上。

  最後,她還是歎了一口氣,將兩把匕首都拔了出來,並找出一瓶杏色的油膏,老老實實地填補了牆上的坑洞。

  ……人生啊。

  ——————————————————————————————————

  弗雷拉挺胸收腹,特矜持地小步小步走進會場。

  這鞋跟高得,她想,萬一扭著了鐵定手斷腿也斷。她腦中已經浮現出各種自己癱坐於床,癱坐於輪椅,癱坐於每一寸土地生活不能自理的慘狀,心下萬分怨恨將這趟差事丟給自己的瑪麗白。

  她來得晚了些,一眾學生老師都坐好了。一眼看去,學生成分明顯橫跨了五個年級,絕大部分還都是她不認識的。

  弗雷拉滿臉尷尬正打算開口解釋,便被一個不認識的卷毛姑娘拉去了其中一桌,指著剩下那個空位說這是你的位子吧你總算來了。

  弗雷拉大致掃了眼全場,發覺大概果真就只剩這麼個位子了。顛顛著走過去一看,果然桌前插著瑪麗白的小名字。她端莊坐下,向周圍友善一笑,卻被好幾雙閃閃亮的眼睛盯著有些發毛。

  司儀見人都來齊了,便走上高臺,清清嗓子道:「為了註定狂歡的美好的今夜,我將這學院中能喝酒的全都請來了。」

  周圍一片歡呼哨音。弗雷拉只覺得天旋地轉。

  「一年一聚,圖個開心罷了。沒有老師!沒有學長!你要做的,就是灌倒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弗雷拉:「=口=!」 瑪麗白,我今晚要是能活著回去,你明天就沒法活著出來!

  司儀見氣氛炒熱了,大手一揮:「這位姍姍來遲的,瑪麗白小姐!就是這一屆新生中的酒神!大家看好她了!」便走下臺去豪飲了。

  弗雷拉:「=口=!!!」瑪麗白,我今晚能不能活著回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明天一定沒法活著出來!!!

  被冠上了「酒神」的華麗名頭,弗雷拉百口莫辯。與她同桌的九人立即便一人端了一杯搖著藍白色火焰的燒酒敬了弗雷拉一圈兒。任何推諉都成了藉口,說多了還有人要拉下臉皮子,弗雷拉哪裡見過這種為喝而喝的場面,又哪裡能理解酒鬼們一顆顆赤誠紅心,只得苦哈哈的連乾九杯下去。

  弗雷拉自知這樣下去不行。一整個廳滿滿都是人,人人都來這麼一杯藍白藍白的,她今晚就得全身藍白著橫在這兒。她眼尖瞄到教師圍坐的那一桌,左閃右閃的擠了過去。

  「這不是小酒神嘛!!來來老子敬你一杯!!」一看就是走壯士路線的教師甲一把將弗雷拉拎到跟前來,二話不說就塞了杯燒酒給她。

  弗雷拉避無可避,仰頭灌下一杯正欲逃走,周圍卻長出許多手將她摁在原地。

  「和老師喝酒還想著一拼一麼!」

  「一拼三是起碼的喲新生姑娘~」

  「新生果然什麼都不知道啊自罰一杯先!」

  弗雷拉腦中剛進行到了把瑪麗白千刀萬剮埋屍入土的劇情,一聽這話立馬將瑪麗白又挖了出來,鞭屍一百。

  她一仰脖,將燒酒咕嘟咕嘟的倒進喉嚨,餘光瞟到坐在這桌的一個身影。

  那兜帽!那上薄下厚的嘴唇!那笑不如抽的該死的弧度!

  將空杯狠狠的摜到桌上,周圍一片叫好。弗雷拉殺氣滿滿的瞪著那個居然有臉抬起兜帽朝她致敬的菲奧。

  「你……」

  「來來小酒神我敬你一杯!」

  菲奧看著弗雷拉被人潮淹沒,悠然自得的取了一隻橙子刨著吃。往裡邊角落看了一眼,笑意更深。

  「瑪爾多卡校長大人,我敬您。」弗雷拉幾十杯下肚,反而認清了自身苦逼的命運。現下她一舉一動都帶著些破罐子破摔的豪邁感,外人只道這小學妹果真不簡單,酒神氣場閃閃放光芒。

  禁咒大魔導揉了揉紅彤彤的圓鼻頭,慈眉善目地說道:「人老了,不比當年啦。我是有心無力,讓我的助理替我喝了這趟,小姑娘你會體諒我的吧?」

  體諒瑪麗白那貨都不能體諒您啊校長大人!前些天您一揮手劍齒獸灰飛煙滅的場景在學生心中深刻得一地都是血啊校長大人!

  弗雷拉恭恭敬敬地說:「體諒,當然體諒。」

  校長欣慰的點點頭,朝身邊人說道:「蓋特,一拼一,敬這位小姑娘。就六杯吧,再多就不要了,年輕人也要愛護身體啊——雖然這酒的確是該死的好東西。」

  「那我先行了。」蓋特毫不拖遝,回身取來六杯燒酒,仰頭便灌開。

  弗雷拉看著眼前擺好的藍白們,吞了一口口水。

  嘖。了,了不起麼!鄉下姑娘也是有脾性的!!!

  ——————————————————————————————————————

  菲奧望著手中不停、酒量顯然很棒但也隱隱敗下陣來的灰禮服姑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趁著眾人沒有注意,悄悄地閃身,來到了二樓,開學式那天校長大人所在的屋子裡。

  「不下去拯救你的騎士小甜心兒?」菲奧大大咧咧地將手臂往夏邇肩上一搭,嘴中咬著一個香草棒子含含糊糊地道。

  夏邇並沒有回答,只是透過單面的彩色玻璃靜靜地望著下面喧鬧的場面。

  一夜酣暢淋漓。到了最後,弗雷拉感覺自己灌下去的簡直就是一杯一杯的水。

  這是她第四次從盥洗室裡出來,上面和下面都一瀉千里過。她扶著盥洗室的門框,眯著眼望著正在興頭上的會場,恍然覺得自己真的感悟到了酒的魅力。

  弗雷拉吃吃笑著,心跳一直在一個頻率上下不來。她不滿地看了一眼自己有些打顫的雙腿,執拗地打算拖著它們回到那個藍白的世界。

  「……真是鬧夠了。」

  弗雷拉被駕著胳肢窩提了起來。她迷糊地轉頭一看,頓時不滿起來:「好少年怎麼可以在女生盥洗室裡頭……嗝,出現!」

  好少年臉黑了,皺著眉望著她。

  「快回去,回去。」弗雷拉說著,卻是把人家往盥洗室裡頭推。

  「……」夏邇摁了摁眉心,也知道和喝醉的人沒有道理可講。他不由分說地用黑斗篷將白生生的手臂和大腿全都裹了,打橫抱起懷中軟綿綿的一姑娘就往外走去。

  「特地帶了兩條斗篷的城主大人真貼心。」菲奧靠在走廊出口處奚落道。

  夏邇壓根不理。

  弗雷拉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無比美妙的夢。她帶著一種恍惚而莫名的愉悅感,軟軟地趴在一匹巨大的馬兒身上,在星空間穿梭著。夜間的涼風將她的頭髮悉數往後撩去,微微被酒精弄得脹痛的腦袋也得到了安撫。還有那不斷輕掃過自己膝蓋前側的羽毛……

  「翅膀……」弗雷拉乾脆整個人放鬆地趴了下去,兩隻手抱住眼前優美的頸項,「阿黑也快點兒長出翅膀來……」

  她用臉頰用力地蹭了蹭那在月色下漂亮至極的皮毛。

  「……多管閒事的個性,無論多少年過去也還是改不掉。」

  誰在說話?怎麼不飛了?不飛了的話,她要去找阿黑!

  弗雷拉不高興地掙扎起來。

  她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胳膊被高高低低地抬著,身子也被翻來翻去,還不時有溫熱的布料擦拭而過。這些動作並不熟練,反而有些生疏笨拙,這讓酒後肌膚變得敏感的弗雷拉覺得非常不舒服。

  弗雷拉哼哼唧唧地抗議著,也如願以償地聽到了幾句哄勸和安撫。於是她順從了,很快,她被塞進一個軟塌塌的被窩裡。

  弗雷拉睡著了。

  第二天,弗雷拉跪趴在暖烘烘的床上,有些痛苦地摁著腦袋。

  ——珍愛生命,遠離酒精!

  她在心中默默地發了血誓,一抬眼瞟到了手邊被自己緊緊抓了一個晚上的黑色羽毛,覺得簡直頭疼欲裂。

  這種時候再去強調考證什麼的,簡直就是沒腦子才做的事情!真相已經血淋淋地擺在眼前了喲弗雷拉!

  她的心中有一個小人在泣血咆哮。

  弗雷拉一向承認自己是個鐵打的二缺,從小到大常常丟臉。奈何她臉多,丟到這麼大了都沒有丟完。

  但昨天之後,她覺得她已經把一輩子分量的臉皮全都扔在地上了。

  沒文化的牧馬姑娘有眼不識城主,居然洋洋自得地投餵順毛調戲了一年整……弗雷拉痛苦地捶打著腦袋。

  「醒了?」被投餵的對象出現。

  弗雷拉一瑟縮,就想徹底把自己埋葬在被子裡。

  「……放開那根羽毛。」夏邇雲淡風輕地說,「別弄折了。之前那根筆用得差不多了,恰好換一支新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1:20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六章 弗雷拉的小報復

  弗雷拉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胡亂又道歉又道謝地從小屋子裡逃出來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就把那根被她捏得濕噠噠亂糟糟的羽毛也一起帶了出來。她木然地從陸行鳥身上下來,在掏出苞圷的時候,直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手上的羽毛,將它同先前那支處理好了的羽毛筆放在了一處。

  當她回到蛋餅樓九層二號房時,瑪麗白與壺豚正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什麼。見弗雷拉進來,一人一獸就像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巨嘴鴨,表情十分可笑。

  弗雷拉見自己沒有手套這種東西,便隨性地將昨晚繫上的腕帶解開,一把扔到了瑪麗白腳前:「決鬥。」

  「=口=!」瑪麗白和壺豚都像是被戳到了一般猛地跳了起來:「不不不親愛的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

  「解釋解釋解釋不要決鬥啾!」

  弗雷拉波瀾不驚地從床頭櫃前找到了她的髮帶,再次扔到了瑪麗白面前:「決鬥。」

  「其實我那個什麼都不知道全部都是菲奧教授——」

  「來。」弗雷拉唰地一下拔出匕首,動作漂亮地為它均勻地塗上一層劇毒油膏,「拿出你的輕弩來。」

  「啊啊——嚇不要說動手就動手啊——」

  「!!!」

  弗雷拉趁瑪麗白慌亂躲避的時候,一個腰弓將對方摔到了床上,泛著幽綠色的匕首精准地抵上了她的脖子。

  弗雷拉後退一步,撿起地上的髮帶,又往瑪麗白眼前一扔:「再來。」

  「……」瑪麗白挑了挑眉,「玩兒真的是吧。姐姐陪你!」

  ……

  「再來。」弗雷拉擦去臉頰上被弩箭劃出的血痕,鬆開橫上瑪麗白後頸的匕首,眼角滿滿都是挑釁。

  「啐,有兩下子!」瑪麗白的興致也被調動起來了。

  ……

  「再來。」瑪麗白感覺背上壓力一清,狼狽地從地上爬起。還沒等她站穩,一條髮帶又被扔在了她的面前。

  ……

  「再來。」弗雷拉的挑釁已經從眼梢移到了嘴角。

  ……

  「再來。」

  ……

  最終,這場慘無人道的校園暴力事件在樓下的一陣喊話聲中終結:「九層二號房的姑娘快下來,夏邇教授送來了你的衣服——聽到了嗎九層二號房的姑娘——陸行鳥回去了,請自己下來拿喲!!!」

  弗雷拉紅著臉又黑著臉地下去了。

  瑪麗白乾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肯起來——她累壞了:「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

  「黑,黑化的弗雷拉好可怕,啾。」壺豚從窗邊的大肚花瓶中顫巍巍地伸出腦袋來,與瑪麗白淚眼相望。

  弗雷拉抱著洗得乾乾淨淨的小禮服提溜提溜上來了。瑪麗白與壺豚認真確認了這傢伙的黑化時間結束——她確實是發洩夠了——才斗膽上去為自己開罪。

  「誒其實這事兒真不是我的主意——」

  「我知道。」弗雷拉將禮服掛回原處,輕鬆地答。

  「是菲奧大壞蛋啾!」

  「啊啊,我知道。」弗雷拉關上散發著松木香氣的櫃子門:「吃午飯去?下午要定組了吧?」

  「……那為什麼還要找我決鬥。」瑪麗白覺得弗雷拉簡直太黑心了。

  「那個麼,」弗雷拉無辜地望著她,「我打不過菲奧……教授啊。」

  瑪麗白知道自己錯了。弗雷拉她根本就沒有心。

  「……不去吃飯了麼?你不餓嗎?」

  「……」因為是自己出錯在先,瑪麗白考量再三,還是委屈兮兮地挽著弗雷拉走了。壺豚見勢頭大好,也啾啾地跟了上去。

  ——————————————————————————————————————

  飯後,兩人看著時間所剩不多,便直接走去了真理的殿堂。在這裡,獲得歷練機會的十二名新生將會自由組成三支隊伍,由一名戰鬥系教授擔任指導,五人組成一個小規模的傭兵團,經由浮空城唯一的大傳送陣去往大陸的各處進行歷練。

  「……這次只有十一名。亞力克不去。」瑪麗白有些沮喪地說道。

  「亞力克不去?他怎麼了?」弗雷拉也有些驚訝。

  一年的射擊課與魔獸辨識課的同堂,讓兩人與十五歲的亞力克建立了相當深厚的友情。接觸久了才發現,亞力克看著乖戾而囂張,但事實上卻是一個靠譜的好少年。他那副倔強又嘴硬的樣子常常惹得兩人以「姐姐」的身份施以各種愛的欺負。

  「他的獸人父親讓他回去參加族中的試煉。據說是關係到他未來地位的重要試煉。」瑪麗白聳聳肩,「於是現在怎麼辦?」

  原本,兩人計劃中的五人隊是弗雷拉、瑪麗白、亞力克、杜蘭以及導師。但在不久前,受到她們邀請的杜蘭無奈地告訴她們:「潘多拉學院的五人隊並不允許跨年級組合。」

  現在,又收到了亞力克放棄名額的消息。

  「我們之前並沒有去打聽、聯絡其他被選中參加歷練的新生。這樣一來,或許我們的隊伍就會少掉一人了。」

  弗雷拉倒是相當想得開:「這沒什麼。安全問題有導師在,不用我們操心。人少了,我們得到指導的機會反而會多起來呢。實在不行,阿壺也可以算是一個戰鬥力——是不是,阿壺?」

  「是的啾!」

  自從和壺豚簽訂契約以來,弗雷拉就從沒看見過它食用過什麼東西。直到有一天,壺豚帶著圓鼓鼓的小肚子和明顯饜足的表情晃悠悠地飄了進來,跟弗雷拉說它吃到好東西,要進階了,說完倒頭便睡。

  弗雷拉與瑪麗白膽戰心驚地守了壺豚整整一星期,上課都心不在焉起來。終於壺豚打著飽嗝醒過來,弗雷拉捧著它上上下下地看,發覺自家的小傢伙壓根沒有什麼變化,不過就是頭上長出了一束向後的翎毛,像羽冠又像塞壬的耳鰭。

  「才不是啾!」瑪麗白學著壺豚的語氣,擠眉弄眼地道:「阿壺除了幫你控制爆彈藥劑、揮揮小爪子之外,哪兒有什麼戰鬥力——哦哦,還幫你省掉了一個儲納戒指的錢。」

  所謂的進階之後,壺豚的空間擴大了一倍。現在它能吞下兩個大包裹的東西。

  弗雷拉連忙摁住想要衝上去找瑪麗白決鬥的壺豚,輕聲細語地安撫著。

  一路鬧著,兩人走進了真理的殿堂。在掃視了全場之後,兩人憂心地對視了一眼——恐怕情況比她們想像的還要糟。

  包括她們在內,已經有十名新生到場。再去掉放棄名額的亞力克,便只缺一名了。那邊角落站著的四個人,明顯是已經組好隊的。弗雷拉一眼望去,發現他們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種族,職業似乎也都不一樣。這顯然是一支比較成熟的隊伍。

  而正在場地中心的三個塞壬寶寶,正聚在一塊兒焦躁地討論著什麼。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昨天晚上就沒回來——」

  「阿帕斯你再叫叫他。」

  「從早上到現在都叫過多少遍了!」阿帕斯鼓著一張小臉氣哼哼地說著,但還是退到了一邊,嘴巴微張,弗雷拉只見他喉頭一動一動,卻沒聽到有聲音發出。

  「這是塞壬呼喚同族的方式。他們的用特殊的音頻來呼叫族人,我們人類是聽不到的。」瑪麗白解釋。

  「那個,那個,我……」旁邊有一個深麥色肌膚的獸人少女站在一旁,有些局促地道:「我想加入……」

  塞壬寶寶們沒有理她。

  獸人少女看起來更加低落不安了,卻還是固執地站在塞壬寶寶們的旁邊。

  「諸位優秀的新生們,下午好。」管事先生依舊頂著那兩撇完全對稱的小鬍子,從高臺處出現。

  「我們剛剛收到蛋餅樓舍管的通知,很抱歉,凱爾丁諾不能來參加這次有趣的歷練了——他全身的血液幾乎被替換成了酒精,我們已經聯繫城衛隊為他弄來了海水,他最少需要在海水中浸泡上半個月。」

  塞壬寶寶們發出或憤怒或難過的尖嘯聲。

  其中一個塞壬寶寶頗不情願地大量著正殷勤望著他們的獸人少女:「這樣一來,我們只好允許你加入。不,不許拖後腿!」

  獸人少女一點兒沒被他挑剔的語氣影響,開開心心地與他們站到了一塊兒。

  弗雷拉與瑪麗白憂心忡忡地對視了一眼。

  「看來你們已經選擇好了自己的搭檔。」管事先生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們選擇必然是精准而謹慎的。請稍稍等待,你們的導師正在前來的路上。」話尾一頓,他轉身朝弗雷拉二人說道:「請兩位向前來。」

  弗雷拉與瑪麗白莫名地上前了幾步。

  「請再往前幾步——是的,往前,往前——好。」管事先生抬手讓兩人停住,不知從那兒掏出了一個摁鈕摁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原先站立的地方瞬間塌陷。弗雷拉有魔脈及天眼的感應,反應稍微快些,險險地扒住了地板的邊緣。但隨即被尖叫著抱住她雙腿的瑪麗白給帶了下去。

  管事先生表情不變,面對著那豁然大洞道:「你們的導師已經在下面等著了。他會與你們認真商討組隊事宜。」

  浮在空中的壺豚憤憤地朝管事先生啾啾了兩聲,嗖地一下鑽了下去、

  ————————————————————————————————————

  在與偉大的精神交談後,弗雷拉就覺得浮空城的島心中應該很有些了不起的複雜結構。現在一看,果然如此。這個陡峭的滑道呈一個漏斗形,弗雷拉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被摩擦得生疼,卻半天沒有抵達盡頭。

  「弗雷拉啊啊啊啊好像前面有出口我看到出口了!」

  「真的麼。」弗雷拉抬手接住飛撲下來的壺豚,「那麼我建議你先放開我的腿。」

  「誒?為什麼——嗷!!!」

  「所以說。」弗雷拉不舒服地扭了扭火辣辣的脊背,從瑪麗白身上爬了起來,並貼心地幫她拍去臉上的腳印。

  抬頭時,弗雷拉極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再趴回去的衝動。

  「菲奧……教授。夏夏夏邇教授。」

  這是一個地板上鑲嵌著許多圓形晶石塊的房間。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油台,底座被雕刻成三隻蝙蝠簇擁著的樣子,上面燃燒著紅得過分的火焰。夏邇與菲奧分別坐在兩個曲背沙發椅上,夏邇雙腿交叉著,一隻手懶懶地撐著臉頰;菲奧則是大大咧咧地將自己整個人陷了進去,還囂張地架著腿。

  「喲,來了。」菲奧道,「你們隊缺人吧?你們覺得我怎麼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1:31 PM

番外 刺鳥

  石門外面還能傳來悶悶的敲打聲,伴隨著血腥味,讓刺鳥的眼色更加暗沉。

  陽光透著穹頂的雕花玻璃,斜斜地照射了下來。他就這麼站在光影的分界線處,低著頭,望著腳尖前那一片既溫暖又刺眼的日光。

  「啊啊,居然沒有殺掉她。」菲奧從穹頂上的陰影處詭異地出現,輕飄飄地翻了下來,戲謔道:「難受麼?全身都在鼓噪吧?是想喝乾她的血呢,還是啃掉她的骨頭?」

  刺鳥不答,只是死死地盯著在陽光下飄飄浮浮的粉末塵埃,雙手卻抖得完全控制不住。

  突然,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聲,轉身單手並成手刀,尖銳的指甲直直往菲奧的頸間插去。

  菲奧不閃不避,依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當刺鳥的指尖迫近菲奧的喉管時,刺鳥發出了無比痛苦的低吼。他全身劇烈顫抖著,手臂硬生生地轉了向,只在菲奧的眼睛下方劃出了淺淺的血痕。

  「要遵守法則喲,活潑的新生兒。」菲奧一邊捏著嗓子怪裡怪氣地道,一邊蹲下來,意思意思地拍了拍摔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刺鳥:「好歹也是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激活了你的血脈,不可以對直系長輩不敬喲。」

  「說來我倒真是你的長輩——不管從血脈還是別的什麼。」菲奧回憶著,「我那個沒用的姐姐偷偷跑了出去,誰也想不到她居然嫁給了一個使錘子的莽夫,還生了一窩小子。呵,倒是給了你們一族強大的能力,讓你們過了好幾百年的好日子。」

  刺鳥終於緩過勁兒來,但還是有綿密的汗珠從額頭上的青筋處滑落。他一邊掐著自己的喉嚨大聲喘著氣,一邊狠狠地盯著菲奧。

  「怎麼這麼看著我。」菲奧無辜地道,「我回到這個大陸也有上百年了,你還是第一個讓我出手再生的呢。話說回來,找一個帶著血脈、又被其他人害得快流空了血、還有強大求生意志的生物可真不容易。」

  其他人……害得……其他人……

  全身錐心的抽痛終於散去,刺鳥得以平靜下來。他自暴自棄地癱軟在地上,瞳孔渙散。

  「那時候,我們受夠了雷霆山脈西側森林裡的那幫傢伙,既虛榮又偽善,簡直膩味極了。於是趁著大動亂,我們趕緊叛變了。」菲奧也不管他,自顧自地說著。

  「可惜帶頭的那幾個腦子沒長全。選的時間不對,噢,簡直是完全不對。森林裡的那幫傻子居然很快就得以從戰亂中抽身,帶著森林女神的怒火,轟轟烈烈地來制裁我們了。那時候……啊,我們被追殺到了尖嘯叢林,那是一個有名的時空序亂之地,後來,那個帶著我們逃了一路的傢伙被我們合夥捏爆了心臟,以此作為獻祭,我們匆匆忙忙打開了異位面的通道。」

  「我們實在是太虛弱了,根本經不起位面轉換的撕扯。所以我們都死了。我算是撐得比較久的,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四分五裂去了。結果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居然看到那幫傢伙還是好好地睡在旁邊,那感覺簡直比活吞了十隻火蜥還要難受。」菲奧輕描淡寫地道,「然後我們才被告知,有異位面的神祗收留了我們,打算把我們培養成祂的信徒。」

  「挺有趣兒的。頭髮和瞳孔的顏色說變就給變了。於是我們自稱『假面』,在那個位面生存了下來。」

  「那個位面不是什麼好地方。」菲奧一臉厭惡,「環境極其惡劣,白天灼熱晚上酷寒,不管什麼時候都有沙暴。所幸新生的假面一個個都無法遏制住自己嗜血的狂躁感,在內鬥死掉三個以後,我們終於決定將這些情緒發洩在那個位面的生物身上——那天天沐浴在鮮血和肉塊當中的感覺簡直棒極了——這幫助我們在那個位面站住了腳。當然,新生的同伴們在這場虐殺的慫恿下幾乎又少了一半。」

  「我們成了那兒的霸主。本來吧,那個位面就只有我們是高等生物。過了好久,我姐姐逃走了。後來我也覺得膩了,我想念這裡的森林和黑色的大地。於是我也想方設法逃了回來。」

  「哄小孩子的故事講完了。」菲奧一拍手,「新生的假面總是無法抑制地渴求鮮血與殺戮。而面對自己的死亡因果之人,這種渴望會強上百倍——」

  菲奧站起身,最後用腳尖踹了踹刺鳥道:「想要殺掉那個小姑娘,可要趁夏邇不在的時候喲。」

  ——————————————————————————————————————

  刺鳥躺在空無一人的廳堂,卻愈發清晰地感覺到體內血液的鼓噪。

  殺。殺。殺!

  他想要撕開溫熱的喉管,想要腥甜的血液毫無保留地噴到他的臉上!

  殺了她。殺了她的話,就沒有那麼渴望了吧?!

  刺鳥狠狠地錘向地板,拳頭被碎裂的石塊割傷,反而令他有種興奮的快感。

  一想到可以撕裂她,用尖利的指甲扯壞她的皮膚和肌肉……噢,光是想想,就讓他愉悅得近乎戰慄!

  ……可是,為什麼卻放她走了呢。

  刺鳥緊緊地閉上了眼,一口咬住血淋淋的拳頭,痛苦地嗚咽。

  好友口中的形容,傭兵之城的初遇,一路搭檔著下來,那人漸漸變成了一個可以讓他安心交付出自己的後背,甚至決絕交付出自己的生命的……存在。

  「我們家從沒出過懦夫,從沒有。刺鳥也是個小勇士。」幼年時,還未染上酒精的父親曾經這麼對他說。

  「要為心愛的姑娘付出一切喲。」

  可是他現在想要殺了她。扭下她的脖子,吸吮她的腦髓,啃食她溫熱綿軟的內臟。

  刺鳥崩潰地嗚咽了一聲,猛地咬緊牙關。鮮血從創口處汨汨而出,流進了他乾涸的咽喉。

  早晨那一腳挺用力的……摔痛了麼。

  ……別哭,我親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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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傳說中有一種鳥,它畢生只歌唱一次,但歌聲卻比世界上任何生靈的歌聲都悅耳,它一旦離巢去找荊棘樹,就要找到才肯罷休。它把自己釘在最尖最長的刺上,在蓁蓁樹枝間婉轉啼鳴。它超脫了垂死的劇痛,歌聲勝過百靈和夜鶯。一次絕唱,竟以生命為代價!然而整個世界都在屏息聆聽,就連天國裡的上帝也開顏歡笑。只有忍受極大的痛苦,才能達到盡善的境界……也許傳說就是這樣。】QvQ ……刺鳥兒我最喜歡你!全文我最喜歡你!(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1:42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七章 成分複雜的隊伍

  弗雷拉想說你簡直糟糕透了。但她沒敢。

  她對菲奧的感覺一直很複雜。在弗雷拉心中,從第一次出場開始,菲奧的形象就一直沒能正派起來——更不用說在刺鳥的事情之後了。自那天起,弗雷拉便再沒見過刺鳥。後來她思索著,覺得刺鳥變成這個模樣,自己要擔一多半的責任,而剩下的一半,則肯定是要歸咎到菲奧身上的。

  剛開始好長一段時間,弗雷拉對菲奧的心理隔閡簡直是如山如海厚。但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菲奧都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教授,甚至在其他學生眼裡,這位教授還是有些偏愛弗雷拉的——說弗雷拉是他的得意門生也不為過。

  而弗雷拉憑心而論,自己確實從菲奧的課堂上學到了不少好東西。

  所以——「很好,很好,菲奧教授簡直太優秀了。」弗雷拉答。

  瑪麗白自然也沒有意見。

  「我是你們的導師。」夏邇開口道,「現在五人隊還缺一人,你們可以從新生中隨意挑選最後一名搭檔。」

  弗雷拉與瑪麗白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還有我啾!」壺豚趴在弗雷拉的頭上,抓起兩撮髮絲揮舞著。

  「啊啊,是的,阿壺也算是一員。」弗雷拉笑道。

  「……」夏邇望了弗雷拉一眼,默許了。

  「這個結果真令人滿意。」菲奧亮了亮一直捏在手裡的徽章,開心地把它別在了自己胸前:「久違了啊——反骨傭兵團。」

  四人都不是拖拉的個性,在敲定了成員之後,夏邇細心地拿出兩張傭兵工會通用的入團申請表,讓弗雷拉與瑪麗白帶回去填好。

  弗雷拉沉默地接了過去,當場沒說什麼。回到了蛋餅樓大致整好了行李,卻掏出烈火之炎傭兵團的團徽發呆。

  傭兵工會規定,若想要加入另一個傭兵團,必先上交持有的原所在傭兵團的徽章,在經過注銷之後,才能填寫申請表。

  一邊的瑪麗白正墊在枕頭上奮筆疾書。弗雷拉看見她漏了一滴墨水在被子上。

  歎了一口氣,弗雷拉收起了兩枚烈火之炎傭兵團的團徽——其中一枚是門西勒的——將空白的申請表原封不動地卷了起來。

  第二天,按照約定,四人特地晚了一點,等其餘兩個五人隊全部出發,才慢吞吞地在大傳送陣旁邊集合。弗雷拉除了壺豚和隨身的微型煉金工具,幾乎什麼都沒有帶。倒是又用白布條兒將眼睛蒙住了。

  瑪爾多卡校長也在。他見到四人,有些不耐煩地搓了搓手:「快點兒快點兒,耐吉那個死老頭子又要和我爭——我們約定時間快到了,你們快站上去,我送走你們之後就得趕過去。」

  夏邇朝他點了點頭:「這次離開的只有我和菲奧。斯普蘭多還在城主府,你若是有事可以去找他。」

  「沒事沒事,」瑪爾多卡校長揮了揮他短而粗胖的手,「說了讓你們給我加工資,說了二十年都沒用,老頭子不說了。快快快站上去,你和菲奧一人帶一個新血。」

  「有勞。」說罷,夏邇推著弗雷拉率先站上了那個低低漂浮在膝蓋位置的傳送平臺。

  瑪爾多卡校長已經開始喃喃地念動咒語,並有節奏地揮動著和他一樣矮胖的法杖。弗雷拉只覺得周圍的元素和沸騰了似的劇烈波動著,她只來得及朝瑪麗白眨了眨眼睛,就感覺到一陣大力的拉扯,周圍的一切如同玻璃般突然炸碎。

  這和在布爾村嘗試過的短距離傳送完全不一樣。被拉扯、被擠壓的不適感強了幾十倍不止,而傳送的時間也長了許多。夏邇在她肩膀上的緊握讓她感覺稍微安心了點兒,她得以騰出雙手來,緊緊地護著裝著壺豚的小布兜。

  「喀。」

  類似齒輪重組的聲音響起。弗雷拉睜開眼,知道自己已經到了。

  「……這是哪裡?」弗雷拉站在一個隱蔽的巷子裡,望著外面剛剛經過的、氣勢強大的城衛隊,心中那個名詞幾乎要脫口而出。

  「紅方帝國的帝都。」夏邇伸手將她拉近了旁邊一條更加狹小的巷子,熟練地翻進一間牆壁斑駁的屋子,「我們在這兒等一會兒,傳送陣再啟需要冷卻時間。」

  「啊,好,好的。」弗雷拉還是有些尷尬。她先是放出了壺豚,隨後環顧著四周,努力挑起話題:「這是浮空城的據點麼?」

  「曾經算是吧。」夏邇想了想道。

  「……曾經?」那現在……

  「啊啊。我們曾經租下過這間屋子,一次性付了十年的租金。」

  「那……鑰匙?」剛才他們似乎不是從那個叫做「門」的地方進來的!

  「當然還回去了。」夏邇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

  「這間屋子實在太偏僻了,幾十年間也沒再有人租走。」夏邇咳了一聲,補充道。

  「……」弗雷拉望了望那張連床單都沒鋪上的板床,妥協了。

  「對了。」夏邇手腕一翻,將兩卷卷軸推去弗雷拉面前,「英靈甦生的卷軸。」

  弗雷拉一下子懵了。她知道自己應該迅速接過它們,然後認真而得體地表達她的感謝——這是她念叨了一年的東西——

  「這是再版,可以隨意使用。以後不要再念叨了,這沒什麼意思的話題聽了一年,其實還挺煩的。」夏邇淡淡地道。

  「……」

  弗雷拉想起了她不堪回首的投餵與吐槽生涯,頓時連說謝謝的臉皮都沒有了,只是飛快地將卷軸往壺豚的嘴裡塞去。

  「那個,其實我不是……」話音未落,弗雷拉便覺得鼻腔一悶,同時一陣她抗拒不能的大力傳來,將她拉進了衣櫃。這速度快得甚至讓她產生了些許不適。

  「……?」弗雷拉乖巧地立刻緘聲,從衣櫃的木頭癤子眼兒中朝外張望著。幾乎同時,一個大約十五六、身形特別憔悴的年輕姑娘推門走了進來。

  她先是關了門,靜靜地站在那兒。隨後突然將手裡提著的大袋子一股腦兒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不僅如此,她還彎下腰不斷地撿起那些雜物,一邊尖聲抽泣著,一邊再用力地扔出。

  半晌,她似乎是累了,打著嗝,趴在地上又一點一點地將那些線團扣子等撿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再整整齊齊地放進袋子裡。她靜立了一會兒,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草草地抹了一把臉,便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弗雷拉從愣怔中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夏邇順勢提出了屋子。

  「菲奧他們應當也快來了。」

  「嗯。」

  「還有果子草糖塊兒麼?」

  「有。」弗雷拉木然地遞過去。

  夏邇皺眉:「怎麼了?」

  「……不,應當是我看錯了。」弗雷拉搖搖頭。

  老多特一家的姑娘裡頭,個子最高最豐滿的就是四姑娘薇莎米亞了。那種皮包骨頭的樣子……怎麼可能!而且這可是在千里之外的帝都。況且,方才那姑娘一直嚶嚶哭著,要麼就是披頭散髮地亂砸東西,弗雷拉倒也沒仔細看到她的臉。

  於是弗雷拉釋懷。沒過多久,菲奧便帶著暈乎乎的瑪麗白出現了。四人順利匯合,便由兩名教授帶著,先去了傭兵工會。

  瑪麗白自然很順利地交出了已經填好的申請表。輪到弗雷拉時,她卻壯著膽子拿出了烈火之炎傭兵團的徽章,再交上空空如也的申請表問道:「請問有什麼方式,能夠讓人在不退出原有傭兵團的情況下加入另一傭兵團麼?」

  穿著粉白色制服的接待員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手持團長徽章的夏邇,回答道:「有倒是有的,但是……」她又看了一眼夏邇,臉色紅了紅,恰巧後臺的侍應生將一個小盒子遞了上來,她趕忙接過,交給瑪麗白道:「這是您的徽章,請收好。」

  瑪麗白謝過,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小盒子,取出剛剛制好的徽章。反骨傭兵團的徽章是一個完整的手掌骨模樣,呈現一種奇詭的銀黑色,總得來說還是十分漂亮的。瑪麗白立刻將它別到了胸前。

  夏邇對那接待員道:「給她一個顧問身份。」

  接待員應下了,抽出了另一張表格讓弗雷拉填寫。

  「真不錯,」菲奧圍了上來,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我們團總共就兩個顧問。另一個是瑪爾多卡校長大人喲。」

  「……」弗雷拉拿起制好的顧問徽章——它比團員徽章的顏色又暗了一分——覺得有一種叫壓力的東西鋪天蓋地地來了。

  事情辦妥。於是四人穿過繁華的中心商圈,來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街區。這個街區一看就是個高檔的地方,沿街的建築明顯華美大氣起來,貴婦們撐著花式精巧的陽傘慢悠悠地走著,旁邊往往陪著幾個世家子弟,個個都配有綴滿寶石的裝飾劍,腳上還蹬著價錢不菲的皮靴。

  教授們帶著沒見過世面的學生走進了一座頂著巨大半球形屋頂、風格與眾不同的米白色建築。弗雷拉用餘光瞟了一眼,發現上面寫著「戰錘會所」。

  夏邇與菲奧熟門熟路地分別出示了一張小卡片,便被侍者恭敬地迎了進去。兩人走到環形櫃檯旁,簡單地說了幾句,交出一筆金幣,便有人上來領著弗雷拉與瑪麗白往樓上走去。

  侍者掏出一張做成側面狼頭模樣的牌子往門上的凹槽中一插,又將兩張一模一樣的牌子分發給了弗雷拉與瑪麗白,便躬身退了下去。

  「這是帝都最有能耐的會所。」菲奧解釋道,「你們這些天就住在這兒,我們剛才把你們的資料大致報了一遍,下午開始就會有人來教導你們——當然,你們有什麼特殊的要求也可以自己去提——這裡的教練可都是染了一身血的真正的傭兵。」

  夏邇朝她們點了點頭:「不出意外,一星期後見。」

  「嘿,到時候帶你們去玩好玩兒的。」菲奧沖著她們打了個響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1:55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八章 不受歡迎的故人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明白,夏邇與菲奧會帶著兩人出來,新生歷練的任務只是順帶而已,他們一定是有其他要事要做。於是兩人對這個安排也毫無意見,倒是興致勃勃地享受著這價值昂貴的一對一教學生活。

  果然,當天下午,便有一男一女敲開了她們的房門。

  「弗雷拉是哪個?」那女子問道。

  弗雷拉看到她的一瞬間覺得自己從身到心都被征服了!

  這一年來,正在抽苗兒的弗雷拉長高了不少,但比起眼前這位女士,還有足足半個頭的距離。那麥色的肌膚,那飛挑的眼睛和挺翹的嘴唇,那性感沙啞的聲音,那飽滿渾圓的胸脯,那外露著的有力而性感的大腿……她簡直是弗雷拉的夢想!

  「我是。」縱然心底的小人已經把鼻血噴得精光,但弗雷拉還是一臉謙遜而鎮定地回答道。

  「哦哦,不錯兒。我是接下來一星期的導師,我叫伊芙。」伊芙掏了掏耳朵,「自從我把一個小白臉的手弄成七段之後,我有足足四年沒接到生意了。來吧小姑娘,我會好好疼你的。」

  「哦,你肩膀上的小東西也帶上,不要緊。」

  弗雷拉帶著壺豚,朝瑪麗白眨了眨眼睛,開開心心地跟著新導師伊芙去了。

  「學柔體術幾年了?」伊芙問。

  「九年。但其實沒怎麼鑽研,只是粗略懂一些。」弗雷拉恭謹地答。

  「沒關係。」伊芙爽朗地揮了揮手,掏出一柄足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怪異鑰匙,打開了走廊盡頭的門,「對於柔體術而言,技巧是最好學的東西。最越不過的是身體的極限。不過你從小練起,這倒是不用擔心了。」

  弗雷拉跟在後面,打量著這個巨大的演武場。兩人的腳步聲在這個空間中顯得特別的突兀。

  「開始吧。沒有實戰,什麼技藝都是假的。」伊芙招呼弗雷拉上前,「放心打,場子周圍都是有元素裡加固的,打碎了也不用你賠錢。」

  「只能用柔體術麼?」

  「隨意。我看了你的資料——你要使用煉金那種奇怪的小門道也可以。」伊芙不以為然道。在她看來,煉金術和手工藝品製作沒什麼兩樣兒。

  「明白了。」弗雷拉有力地跳起,幾個後躍拉開了距離。

  剛剛站定,伊芙便身體前傾半弓,飛快地衝了過來。

  在潘多拉學院摸爬滾打了一整年的弗雷拉心不慌氣不急,只是待伊芙近身的時候一個前翻,從伊芙頭上掠過的時候一手格擋住對方的撩踢,另一隻手摸出一把紫色葡萄狀的果實,手腕一翻狠狠往伊芙身上砸去。

  「轟!」

  借著這股氣浪,弗雷拉雙手交叉護住臉面,身形團成一團,飛快地彈開。

  「……這是什麼!」伊芙有些狼狽地圈了圈被燒得卷起的頭髮,一臉驚異地蹲下身,用指尖抹起地面上黑色的粉末:「爆彈?」

  「不,只是平常惡作劇的時候用的。」弗雷拉輕鬆道。

  斯普蘭多的那顆橙子給弗雷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在完成角婆婆的功課後,弗雷拉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向角婆婆探聽爆彈的製作訣竅。現在這把葡萄……是目前為止的仿造失敗品。

  「哦,哦天吶。」伊芙向弗雷拉要來了一個,「這真是太神奇了……我從不知道煉金還可以做出這麼有趣的東西!我之前只見過一些沒意思的玩意兒,比如能散發出香氣的髮卡之類。」

  「不允許使用小葡萄,親愛的。」伊芙更改了規則。

  「好的。」弗雷拉答應了。

  再次開始時,伊芙施展了柔體術的技巧。她以自身身體的張力配合著詭異的步伐,呈閃電型地瞬間出現在了弗雷拉面前。在常人的眼裡,這種速度已經能夠產生殘影。

  弗雷拉靈巧地向後滾地,在伊芙欺身上前的時候單臂觸地,雙腳一個淩厲的回旋。

  卻見伊芙的腰肢扭成了一個不可思議角度,輕鬆避開了。

  「阿壺。」弗雷拉低叫。

  壺豚聽到命令,迅速張開嘴,一個淡綠色、拳頭大小的軟泡出其不意地向伊芙砸去。

  伊芙十分謹慎。她瞬間彈出手背刀,以寬闊的刀面將那不明物體巧力隔開——不,還是破了!

  「這又是什麼!」伊芙看起來有些焦躁,卻興致勃勃。她驚訝地望著自己被腐蝕掉一大塊的皮手套:「這可是三百年以上的沼澤巨犀皮!」

  「提煉度為三的煉金強酸。」弗雷拉已經遠遠躲開,再次輕鬆答道,「只是煉金中不可或缺的道具罷了。」

  伊芙定睛看了弗雷拉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好樣兒的小姑娘。行,我道歉,我真不該因為自己沒見識就看不起煉金術。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不過,你若是真想跟著我練柔體術,那些有意思的小東西還是不要拿出來的好。」

  弗雷拉的目的已經達到,此時當然沒有任何意見。她愉悅地點了點頭。

  於是新導師的教學課,終於進入了正軌。

  ———————————————————————————————————————

  除了柔體術的導師伊芙,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內,弗雷拉還陸陸續續地接觸到了元素控制專精的導師、腕力專訓的導師、精神集中力的導師、甚至還有甜食製作指導。伊芙是出現頻率最高的,基本上每一天都有一個半天是同伊芙一起度過。

  弗雷拉深刻體會到了一分錢一分貨的真理。在這個戰錘會所,擔任導師的全是職業生涯十年以上的傭兵——包括弗雷拉的甜食製作指導師,他跟隨著一個相當有名的傭兵團在大陸上遊蕩了十五年。他們完全沒有華麗而規整的招式,有的只是如何在最快的時間進行致命一擊,或是逃開致命一擊的技巧。

  同時他們極具職業素養,對於不該問的事情絕不多嘴一句——比如弗雷拉蒙著白布條兒的眼睛——事實上他們並不在意,他們覺得瞭解到「她的動作就像看得見一樣」這一點,就已經很足夠了。

  最後的兩天,弗雷拉和瑪麗白被同時帶到了演武場。

  「你們可以使用所有能夠在戰鬥中使用的技巧。」

  於是大亂鬥開始了。一對一、二對一、二對二、車輪戰,最後是大亂鬥。

  到最後,因為使用了大量煉金物品所以體力消耗最少的弗雷拉,用盡了剩餘的所有力氣到旁邊的兵器架上拖了一把巨劍下來,哐當扔在被她灑滿了煉金酸的地上,整個人就這麼躺了上去。

  「啊啊,弗雷拉告訴了我原來煉金術的兇殘程度不亞於魔法。」伊芙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墊腳站著,心疼地捧著自己破破爛爛的中筒靴。

  「如果弗雷拉以後家底殷實了,她就遠比魔法師可怕。」瑪麗白吭哧吭哧地跳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壓在弗雷拉身上。

  「嗷我說咱們快出去好嗎老子的腳!」

  「……所以究竟為什麼我這個做甜點的也要參加。」

  所幸的是,戰錘會所提供的療傷藥品都是最高級的,有些回復類的粉劑甚至在一般的流通市場上還買不到。在弗雷拉貢獻出一部分中和劑配合專業治療師的治療之後,一行師生活蹦亂跳地吃飯去了。

  「弗雷拉,後面那個在半空中就爆開的、附帶微度麻痹遲緩的瓶子是怎麼弄出來的?明明沒有受到撞擊,我也沒見你肩膀上的小東西咬碎遙控晶石什麼的。」伊芙說著,一邊撕下一隻烤鵝腿。

  「那個是不久之前的小發明。」弗雷拉面上沉著而文靜,手上卻飛快地搶先撕下另一條腿,「瓶子中的兩種藥劑是會劇烈反應的。它們原先被一層油料隔開了,而我投擲出去之前將瓶子迅速地晃動了一番。」

  「真神奇——下次能把鵝腿留給我麼?」

  「不行。」弗雷拉微笑答道。

  一周之後,夏邇與菲奧依約前來接走被託管的學生們。

  「嘿,學得怎麼樣?值不值票價?」菲奧問。

  弗雷拉與瑪麗白自然都將自己含蓄地吹捧了一通。

  「那太好了,走,帶你們去踢館子。」菲奧興致勃勃地道,「皇家學院這幾年似乎抓到了不少好苗子,這段時間簡直囂張得招揍。你們也別喊教授了,直接稱呼我們的名字吧,我們組隊去刷他們。」

  「……」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能讓你們兩個不知道多少歲的老傢伙去對著一群青蔥少年大開殺戒啊喂!

  弗雷拉雖然心裡同情,但顯然並沒有否決的權利。於是四人包下了一架舒適的中型馬車,在皇家學院邊上找了一家酒館住下了,決定第二天就去踢館子。

  時間不早,四人乾脆就直接在酒館的一個角落坐下,簡單地點了四人份的秘制熏肉。

  「據我所知,似乎皇家學院每年的休學期都要進行這種囂張的競技活動,他們擺出競技台,然後讓學生組成四人或以上的隊伍來挑戰什麼的。其他學院的也可以參加。」瑪麗白回憶著,「就和我們學院習慣讓學生去歷練或者去教師公寓幫忙一般。我父親就是從皇家學院畢業的,他當年差一點兒就拿到了其中一個競技台的優勝。」

  「是的,」菲奧叮叮噹噹地攪拌著他的啤酒,「可惜以前都沒輪到我帶隊。我想來砸場很久了。」

  「……」沒有見識也沒有人生閱歷的二姑娘靜靜地聽著。

  「我倒是去過。」夏邇說,一邊慢條斯理地拿出一紙包的果子草糖塊兒,全都吞了下去,偏偏一舉一動完全符合最上級的貴族禮儀,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喲,怎麼樣?」

  「很愉快。」夏爾微微眯起眼睛。

  「棒極了,那麼就這麼愉快地定了,我們剛好四個。」菲奧將啤酒一飲而盡,「我簡直迫不及待。」

  「五個啾!」壺豚說。

  「阿壺說得對,」瑪麗白神色古怪地回憶著,「似乎按照皇家學院的規定,契約獸無論什麼類型,都單獨算作一個名額。」

  弗雷拉正逗著心滿意足的壺豚,酒館的門再次被推開。坐在弗雷拉這個角度,不用上天眼的話看不到人,卻聽見兩桌學生模樣的人紛紛站起來起哄道: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今天又是大獲全勝吧?」

  「那還用說嗎,對於未來的水系大祭司而言沒有不可能!」

  學生們紛紛站起身來,簇擁著一個打扮俏麗的少女進來了。

  「啊啊,我聽說了。皇家學院的一年級生。似乎是從一個挺遠的公爵領地挖掘出來的法系天才。」菲奧放下了酒杯,感興趣地望向門口。

  那身影十分嬌小,在眾人的圍擋之下,除了順直的髮梢和雪白的裙角,其他什麼都看不到。弗雷拉心中好奇,乾脆透視了過去。

  「……!!!」看清那人的面目之後,她手中的湯匙噹啷一聲掉在了桌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2:03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十九章 踢館活動第一天

  「林波兒。」弗雷拉不敢置信地低喃著。所幸環境無比嘈雜,這個角落並未獲得其餘人的關注。

  「怎麼了弗雷拉?」瑪麗白關心地瞧了瞧她的臉色,「看見認識的人了?」相處一年下來,她也或多或少地得知了弗雷拉從前並不愉快的經歷。

  「那個法系天才……林波兒?」弗雷拉又確認了一遍,是的,沒有錯。她不禁皺著眉。林波兒出現在了帝都——這麼說,之前在那個破舊巷子裡看到的、那個瘦得不成人形的哭泣的姑娘,難道真的是薇莎米亞!

  「認識的麼?」瑪麗白朝那邊看了一眼,確定那兒氣氛正火熱,才又壓低了聲音問道。

  「她……是我的妹妹。不我不確定……」

  那邊的聲音傳了過來:「林波兒,這一杯是為你慶功的,無論怎樣你可一定要喝!」

  「……」這下確定了。

  「話說林波兒,那個薇莎米亞真的是你的妹妹嗎!」一個尖銳而誇張的女聲響起,「噢我的天吶,我簡直不敢想像她裙角的泥巴有多厚……今天我看見她又來纏著你了。有這樣的姐妹很辛苦吧?」

  「不,其實……你們知道的,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林波兒為難而憐憫地笑著,「只是我們從小相互照顧著長大,習慣了罷了,所以……」

  「相互照顧?噢林波兒親愛的,你真是太好心了。」那女聲又道,「是你不斷地為她犯下的傻事兒忙碌吧?我都聽安妮說過了……你該讓大家都知道才對!」

  有人追問,那女孩子便興高采烈地解釋了起來。頓時,林波兒周圍又是一片誇讚聲。

  弗雷拉遠遠地望著那簡直能放出光來、美麗而又自信的臉,腦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現著薇莎米亞變得有些佝僂而消瘦的肩膀。

  她想要把這張臉撕下來,狠狠地踩到地上——

  「明天去挑戰法系的競技台吧?」夏邇眼睛未抬,漫不經心地道。

  「……嗯。」弗雷拉鬆開了捏得緊緊的拳頭,開開心心地拖過一疊看上去很美味的草莓派開始品嘗。

  「……那是我點的。」夏邇有些不滿地說。

  ——————————————————————————————————————

  「你那個看著不討喜的妹妹是怎麼回事?」回到小酒館樓上的雙人間,瑪麗白不客氣地問道。

  「林波兒啊。」弗雷拉托著腮幫子看著壺豚在眼前扭來扭去,有一句沒一句地講著:「我們家五個孩子,全是被父親撿回來的。我被撿回去的時候已經挺大了,但顯然腦子不太好,成天傻乎乎的,現在對於那段時間更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父親在撿到我之後,很快就撿到了林波兒。林波兒比我小上一些,她從小就特別機靈,心思也多。我琢磨著她一直這麼不喜歡我,說不定是我小時候得罪了她的緣故……」

  「那些不要緊。」弗雷拉皺眉,「可她如果真的把薇莎米亞——」

  真的不要緊麼。弗雷拉又想起了將軍家姑娘來興師問罪的那天,林波兒意味深長的眼神和愉悅的表情。

  「那個薇莎米亞也是你妹妹?」瑪麗白覺得有些暈乎。

  「最小的一個妹妹。性子不太強又沒有主見,成天喜歡跟著林波兒跑。」

  弗雷拉頓了一下,略略收拾了心情,便讓壺豚將囤積的煉金材料一股腦兒都吐了出來,開始為明天做準備。

  次日,一行人早早來到了皇家學院。這一陣子,皇家學院特別的熱鬧。除了原本的在校生之外,弗雷拉看到了不少穿著其他學院的校服、由老師帶領著的他校隊伍,也有一些來作觀眾的傭兵和百姓。

  皇家學院的休學期挑戰在會一直持續到假期結束之前的一周,參加挑戰賽的隊伍,都要先在指定處進行登記。

  弗雷拉眼睛好。她略微掃了一眼,便低聲對眾人道:「法系的報名處在這邊。」

  皇家學院今年設了六個賽台,分別是法系、武鬥系、敏鬥系、召喚系、綜合系以及其他系。按照規矩,一支隊伍一天可以挑戰一個賽台,無論勝負,第二天都可以選擇同樣或不同的賽台繼續挑戰。

  「怎麼法系的挑戰者這麼少?」

  「我們來晚了。據說賽台剛設起來的頭幾天,法系的報名人數可是最多的。」瑪麗白很有研究,

  「帝國學院的規矩是挑戰者守台。我們一會兒進去,要根據報名的編號先在外面的小檯子上贏過五局,才能獲得資格去裡面的大檯子刷你妹妹——就是因為這幾天敗在她手下的人太多,唔,她的隊伍似乎一場都沒有輸過,這才讓法系的賽台漸漸沒人敢報了。」

  弗雷拉挑了挑眉。看來這一年,不止是她一人在脫胎換骨。

  因為人少,很快便輪到了弗雷拉一行。那報名的學生漫不經心地沖他們揮手道:「要報名的四個人先從這個門裡走一趟,對,走一趟,五十歲以上不得參加。快些,召喚獸算一個名額啊。」

  ……看來這是個檢測年齡的法陣?

  瑪麗白率先走了上去。只見她身上白光一閃,就聽到有個刻板的聲音報道:「十八。」

  「……」

  夏邇直接走到一邊抱著肩膀道:「我是導師。」

  弗雷拉擔憂地望了菲奧一眼。年紀最大的前輩,你真的沒關係嗎。她看著菲奧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心中定了定,便邁步走了上去。

  「啾啾弗雷拉啾。」壺豚突然有些焦急地咬了咬她的耳朵。

  弗雷拉停下問道:「嗯?怎麼了?」

  「……」壺豚有些愁眉苦臉,點著小爪子不知道在做什麼。弗雷拉又問了一聲,它才猶猶豫豫地啾了一聲,示意自己沒事。

  於是弗雷拉穿過了那扇看著平凡無奇的門。

  白光在她身上一閃而過,那一瞬間的感覺十分不好,仿佛全身的骨血都被掃視了一遍似的。

  「四十九。十八。」

  那登記的學生抬頭驚訝而又鄙夷地望了弗雷拉一眼,草草丟過兩張報名卡讓她自己填寫。

  「聽到了嗎這居然是個中年大媽!」

  「真看不出來啊……」

  「她蒙著眼睛,當然看不出來。說不定眼尾的褶子都能夾死人。」

  「那隻魔獸,看著那麼嫩的樣子,居然也快有二十歲了。」

  壺豚已經鑽到弗雷拉的布兜裡緊緊縮成一團。

  弗雷拉抽了抽嘴角,為免再給自己增加關注度,乾脆將報名卡丟給了瑪麗白,讓她幫忙填寫。

  菲奧也跟在弗雷拉身後走了過去。

  「二十二。」

  眾人紛紛別好了寫有編號六九的胸牌,尋著指示找到了法系賽台的外場。

  門口負責接待的學生接過他們的牌子看了看,將他們引到了最偏僻的那個賽台:「請稍等片刻。排在各位之前的還有三支隊伍。」

  眾人也不著急。對於弗雷拉和瑪麗白來說,在動手之前能夠翹清楚對方的底細,真是再好不過了。

  「嘖,那個使刺劍的是個傻瓜麼。」菲奧磕著瓜子。

  「噢我的天——我簡直沒有看過比這更糟糕的火牆術!」菲奧又拿出了一包麥角兒。

  「爛透了。」菲奧接過夏邇遞去的果酒,大大地喝了一口。

  「……」弗雷拉想要立刻轉身就走。

  臺上台下的人已經開始或憤怒或涼薄或興味地觀察著他們了。

  在對手的肉體打擊和菲奧的精神打擊之下,無論是挑戰隊還是帝國學院本隊,都沒有在臺上待得太久。

  「挑戰隊六九號請上臺。」

  弗雷拉想把胸牌一把扯下來踩住,但菲奧已經率先蹦躂了上去,正朝著兩人揮手:「來啊來啊。」

  「……」弗雷拉有些痛苦地摁了摁腦袋,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與別的場次不同,弗雷拉他們一上臺,就有兩支皇家學院的隊伍爭著搶著要上去。最後還是作為裁判的教師負責調停。

  菲奧見作為對手的四人已經上臺了,便轉身大力拍了拍兩人的肩膀,殷切地道:「潘多拉學院的榮光落在了你們的肩膀上!」

  不,落在我們肩膀上的只有你一點兒都不紳士的爪子。弗雷拉繃著一張臉。

  菲奧明顯一副不準備上場的模樣,在一片噓聲中悠然自得地退到了角落處。弗雷拉無奈地拍了拍瑪麗白的手,低聲吩咐壺豚配合。

  裁判宣佈開始。

  對方顯然已經蓄勢待發。裁判話音剛落,就見碩大的火球迎面飛來,同時兩人腳下也感覺一沉,應當是對方的法師發動了泥沼術。

  兩人極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同時跳起。瑪麗白迅速抽出輕弩,上手就是一個漂亮的三連射。

  接二連三的火球術十分惹眼,被持續施加泥沼術的地面也凹凸不平。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弗雷拉和壺豚在驚險避開攻擊的同時,往被施展了泥沼術的地面打進了不少的藥劑管,那些造型奇特、最上方似乎裝有圓形噴嘴的藥劑管因為泥沼術的作用,反而輕易地固定在了地面上。

  弗雷拉施展著她從伊芙那兒新學到的步法,仿佛幽靈一般幾個前突衝到了以為正在吟唱火球術的男法師面前。那人神色一慌,急忙將剛剛成型的火球扔了出來,被弗雷拉輕易避過後,倒是馬上意識過來,反手便給自己加了一層元素屏障。

  弗雷拉朝他笑了笑,右手反握住塗滿麻痹油膏的匕首便往屏障刺下。那人露出了輕蔑且放心的表情——他十分自信於自己放出的元素屏障,其物理防禦值絕不是隨便哪個人能夠一匕首刺穿的——

  「呃——!」

  「就准許你有魔脈麼。」弗雷拉踩在倒地那人的身上來了個後空翻,大大地張開手臂沉下肩膀,姿勢極度漂亮地在空中躲開了一簇元素箭矢,用附著元素力的匕首順勢破去了另一人的屏障:「瑪麗白,跳!」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被施展了泥沼術的那塊地面噴出數十道深紅色的稠狀液體!那恰到好處的密集程度幾乎讓人避無可避。

  「啊啊啊啊——」

  法師的肉體,在修成大魔導師、與元素同化之前都是不堪一擊的。在方才的一波攻擊中,一人被弗雷拉麻痹倒地,一人被瑪麗白的爆裂弩箭射中膝蓋半跪在地。弗雷拉有些愧疚地看著那兩人紅腫起泡的半邊身子,朝裁判打了個手勢。

  「……潘,潘多拉學院獲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2:1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0:19 PM 編輯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章 姐姐妹妹的重逢

  弗雷拉的內心簡直排山倒海。

  這麼簡單就贏了是怎麼回事!這種輕鬆到一點兒成就感都無的競賽居然是真的存在的!世人心目中的她一定是個兇殘值爆表的怪阿姨!糟糕真的要像父親說的那樣嫁不出去了!

  眾人只看到了臺上三人一獸沉著的高手風範,卻沒有人留意到那位四十九歲盲阿姨飄搖淩亂的內心。弗雷拉這麼一想,愈發覺得人情淡薄生無可戀。

  在沒有拉出來溜一圈兒之前,所有的騾子都覺得自己是馬。

  於是覺得自己是馬的第二隊騾子們,飛快地開始了挑戰,又飛快地被揍了下去。第三隊也是如此。

  這個角落漸漸圍滿了觀戰的人。

  第四隊上來了。弗雷拉看到他們之前在台下討論了好一會兒,估計是制定了什麼特殊的戰術。

  果然,裁判一聲令下之後,對方四人當中的兩人合力發動了看著挺厲害的組合魔技,眨眼之間便來到了菲奧的面前。

  弗雷拉心中暗歎了一聲,將匕首收了起來。她不忍地扭過臉去,一邊漫不經心地躲開一個絆腿咒,並順手拋出了一袋煉金酸。另一邊的瑪麗白也一副憐憫的表情,乾脆連箭支都收了起來,直接左跳右跳著用輕弩敲暈了另一名法師。

  兩人回頭,果然看到菲奧先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將那兩名法師都拉扯了過去,他們臉上的青腫分佈還相當一致。

  菲奧的臉上滿是委屈和憤怒:「隨隨便便朝著觀戰人員出手,這舉動真是骯髒極了。現在法師都沒有節操了嗎!」

  ……你最有節操,你全家都有節操。弗雷拉默默回收著煉金廢品,站到瑪麗白身旁準備著最後一場外場賽。

  最終——「來自浮空城的潘多拉學院六九號戰隊滿足連勝,請進入內場大賽台!」

  ————————————————————————————————————————

  「最終的戰隊都是集帝國學院上下精英的隊伍,不可以輕敵。」夏邇道。

  菲奧也難得認真地補充:「弗雷拉算是少見的全面型選手,而瑪麗白的弩箭恰好對法系職業有克制作用。這些都是你們的優勢,但絕不會是你們穩贏的砝碼。二對四,就算對於潘多拉學院的學生而言也是一個難題。」

  ……所以菲奧教授,您打算徹底撒手人寰了麼。弗雷拉在白布條兒底下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一行人剛剛拐了個彎,看到了寬敞的內廳,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陣喧鬧聲,其中夾雜著女孩子的哭喊。

  「怎麼了怎麼了,出人命了?」菲奧一臉期待。

  「……」不等弗雷拉定睛望去,那堆人已經鬧哄哄地強勢衝了進來。

  「姐姐——我要去找姐姐——」一個形容枯槁的姑娘尖叫著想要衝進來,卻被維持秩序的學生狠狠地揪住了那一把枯得跟乾柴似的金色頭髮。

  「這裡是賽場,鬧事的請立刻出去。」

  她狠狠地一個轉頭,不顧被扯掉一大片的頭髮,張口狠狠地咬上了那人的手背,兇狠得簡直咬了一整塊肉下來。她趁此機會雙手護住腹部,出人意料地、敏捷地衝了出來,朝弗雷拉這邊跑了好幾步。

  「賤人!」外頭飛來一柄華麗的短劍,連著劍鞘狠狠地砸上了那姑娘的後背。她痛哼了一聲整個人朝前摔去,卻依舊緊緊護著腹部。

  人群中,一個貴族模樣、大約二十出頭的男子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狠狠踹了幾下:「你該死的把我們鉑金家族的臉全丟光了。來人,直接拖去埋了。真髒。」

  那姑娘無力躲閃,痛得蜷縮起來,卻還是盡力地朝內廳挪著,嘴裡喃喃著要見姐姐。

  弗雷拉用力絞了絞抖得不行的雙手,深吸一口氣就要上前,卻被夏邇攔住了。

  菲奧朝著圍上來的工作人員道:「她姐姐在裡面吧?那就見一見嘛。一堆大爺們兒欺負個小女孩子像什麼話。雜事沒了,我們浮空城可沒有比試的習慣。對吧教授?」

  夏邇微微點了點頭。

  「這……」帶頭維持場地秩序的那位學生為難了。在佈置的時候,他就牢牢記住了幾個響亮的學院名字,校長下示一定要恭敬對待然後狠狠打敗。其中赫然有浮空城的潘多拉學院。

  「客人的要求儘量滿足,他們要什麼就給什麼,還要給得更好。然後通知守著大賽台的精英隊,將那些道具卷軸全部拿出來,能贏得多漂亮就贏得多漂亮。」這是校長的原話。那帶頭的學生想了想,先是過去好聲勸了鉑金家族的,之後馬上令人將地上那姑娘扶了起來,示意他們帶著那姑娘一起進去。

  雖然那姑娘滿臉污漬,臉色還呈現著一種營養不良的蔫黃,弗雷拉卻是認了出來。

  薇莎米亞……

  弗雷拉看著自家妹妹依舊緊緊護著腹部的、骨瘦如柴的雙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壺豚擔心地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臉。

  眾人走進內廳,在圓形的巨大賽台旁找了椅子坐下。

  帶頭那人過來行了一個禮道:「還請各位稍等片刻,法系精英隊的成員馬上就到。鉑金小少爺,還請這邊坐。」

  果真馬上就到。不一會兒,弗雷拉便看見對面的一扇門側著收滑了進去,一行四人穿著質量上乘的法袍走了出來。林波兒各自最矮,卻走在最前面。露肩長擺的法袍被她穿出了晚禮服的感覺,卻又不失少女的甜美清新,而她手上的法杖也絕對不是大路貨,相隔這麼遠,弗雷拉都能感受到它發出的隱隱的元素波動。

  「姐姐——」看到來人,薇莎米亞又掙動著想要過去。

  「薇莎米亞!你……」林波兒看看薇莎米亞,又看了看一邊的鉑金家小少爺,有些不解:「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哇——」薇莎米亞看到了姐姐,一下子撲過去放聲大哭:「姐姐嗚……孩,孩子,我不要他死掉……」

  弗雷拉覺得一陣暈眩。薇莎米亞她才……十五歲。

  那鉑金家小少爺暴跳如雷:「什麼見鬼的孩子!若不是你這該死的僕婦給少爺下了藥,哪來的這骯髒的孩子!!!」

  「這……」林波兒一臉驚慌與為難,「薇莎米亞,你怎麼……」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薇莎米亞哭著喊道,「是露西她們,是她們,明明知道大人不允許我們生下少爺的孩子,就來蒙害我……我那幾天不容易懷上孩子的,所以少爺才找了我……要不是她們弄來的噁心的藥劑……總之不是我——你要相信——不是我!」

  林波兒尷尬得臉紅了:「我,我又不知道……」

  旁邊一個身形高瘦的男法師直接將林波兒擋在了後面,一臉厭惡地道:「別把那些骯髒事說給林波兒聽。她可不像你,成天……」他譏誚地瞄了一眼薇莎米亞的肚子。

  薇莎米亞在這樣的眼光下瑟縮了一下,怯懦而急切地望著林波兒道:「真的,真的不是我……」

  「那就給我去打掉。」鉑金家小少爺暴躁地道,硬生生地將那張還不錯看的臉蛋兒扭得猙獰:「簡直就是給我們家族抹黑——」

  「我,我想生下來。」薇莎米亞抖著聲音說。

  「我我我自己養他!我自己去縫些衣服……不會,不會告訴別人他的父親是小少爺的!」

  「哈。」鉑金家小少爺發出一聲諷笑,「今天鬧成這樣,你還指望這裡所有人都沒長嘴巴麼!這事情壓根兒就不用商量。」

  「姐姐……」薇莎米亞哀求地望著林波兒,「求求你……你認識鉑金夫人,求求你……」

  林波兒都快哭出來了。她不忍而又為難地搖著頭,幾次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那樣子著實我見猶憐。

  那男法師不耐煩地推了薇莎米亞一把,「你姐姐被你連累得還不夠麼。」

  薇莎米亞被推得向後踉蹌了幾步,不甚左腳絆到了右腳,狼狽地摔在了地上。她卻還是緊緊地護著腹部,不懼讓已經青紫的手肘再次遭遇撞擊。

  夏邇不露聲色地看了看弗雷拉。卻看不清她在白布條兒下的表情。

  「客人還在……我們是不是?」林波兒猶豫道。

  「不能讓客人等久了。」那瘦高法師贊同地點了點頭,「我叫瓦裡安,請問……」

  夏邇和瑪麗白都推了推弗雷拉。

  弗雷拉上前一步行禮道:「我叫瑪麗白。」

  瓦裡安見到浮空城的隊長居然是個蒙著眼的女孩子,也微微驚訝了一下。但他卻更加重視起來:「遠道而來辛苦了。那我們?」

  弗雷拉沉默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開始吧。」弗雷拉朝林波兒他們點了點頭,便率先翻上了賽台。

  裁判就位。兩隊人馬相對著站定,賽台周圍的防護屏障也開了起來。充當工作人員的學生在有序地疏導著蜂擁而來的觀眾們。弗雷拉與壺豚低聲說了一陣,接著轉身,將一種瑩黃色的藥劑分給了瑪麗白與菲奧,一人兩支。

  「開打就用。」

  「嗯。加油親愛的。」瑪麗白同她抱了抱,「刷你妹!」

  「刷你妹!」菲奧也湊著熱鬧上來,張開雙手將兩人一同抱了一圈兒。

  賽台巨大,從皇家學院這邊看來,只知道似乎對方在鼓舞著士氣。瓦裡安轉身對隊友們說:「看著也像是物攻組合隊,似乎並沒有法系職業。林波兒,還是像前幾場那樣,一開始拜託你了。」

  「好的。」林波兒有禮而自信地答道。

  「浮空城潘多拉學院隊。」

  弗雷拉他們舉手示意。

  「紅方帝國皇家學院法系精英隊。」

  瓦裡安一行同樣舉手示意。

  「大賽台挑戰——開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2:22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一章 毫無爭議的完勝

  瑪麗白熟練地用拇指撥斷藥劑管的封臘,將兩管瑩黃色的藥劑分別倒在了兩支靴子上。瑩黃色的膠狀液體一觸到瑪麗白的靴面,便在一瞬之間詭異地包裹了整個靴子。菲奧興味地敲了敲手中的藥劑管,神色有些不以為然,但終究還是照著瑪麗白的樣子用了。

  其實現今大陸上的對抗規則,對於非法系職業是相當不公平的。比如說通用的規則中禁止對抗雙方在開賽之前使用任何道具,但法師們就可以默念好咒語,準備一個對開場有利的魔技蓄勢待發——他們可以宣稱這是默發或瞬發的魔法。

  這場也是一樣。在瑪麗白與站在角落的菲奧使用藥劑管、弗雷拉警戒待動的時候,林波兒的魔技就已經鋪天蓋地地過來了。

  「真不愧天才之名。她簡直就是得到了水神的恩寵。」台下的觀眾們紛紛感歎道。

  這是一個覆蓋整個賽台的、巨大的幻陣。是水系魔法的精髓。

  一位擁有魔脈,卻沒有任何元素偏向性的魔法學徒,或許在經過自身的努力之後可以熟練地操控火球術、疾風術、泥沼術等常見魔技,但他在水系魔法上的造詣或許就停留在弄出一個冰涼的水球來——除了拋出去幫人消暑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作用。

  水系魔法並沒有強大的攻擊力,但是它擁有兩項讓人趨之若鶩的效用:治癒,以及幻象。

  因此,修習水系魔法需要極高的條件。強大的魔脈,強大的精神,與水系元素的親和力,缺一不可。至今都有不少魔法學者認為,能夠模擬出高級幻象的水系魔法師一定是從神祗那裡直接獲得了一部分的力量。

  顯然,林波兒就是這麼一個幸運兒。她的天分已經出色到被內定為下一任的水神祭司的地步。在台下觀眾以及瑪麗白的眼裡,賽台的結界中突然就變成了冰雪的世界,暴烈的、夾雜著冰淩的寒風以及隨處出現的小型龍卷,讓原本準備躍起躲避的瑪麗白一個腳下不穩,便被迎空而來的減速環直直擊中,笨拙地摔倒在地。

  潘多拉學院的隊伍中,一人一直站在賽台邊緣,根本沒有參戰的意思;一人已經被成功削弱;只剩下一名隊員以及一隻看著毫無攻擊力的觀賞性寵物。

  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比賽應該可以這麼結束了,皇家學院的法系精英戰隊又將攀上一個從未有過的高峰。

  但他們不知道,林波兒的幻象,在弗雷拉眼中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幻象就是假像,瑪麗白。你絆到了,也只是你覺得你應該被絆倒而已。」弗雷拉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從壺豚那兒接過數個盛著深綠色液體的透明大水袋,手腕一動順勢將兩隻水袋飛了出去,擋住朝這邊擊來的魔技。

  剩下的幾隻,也被她似乎漫不經心地四處扔著,深綠色的液體很快就流了一地。

  提煉度為五的煉金酸果然不錯。弗雷拉暗想著,在對方緊張的佈置和台下一片驚呼聲中,掏出一個碩大的方形印章,朝著已經開始腐蝕的深綠色地面用力地摁了下去。

  「延展術!」瓦裡安看著飛快蔓延開來的煉金酸,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延展術是什麼?是廚房媽媽用來揉麵團、油漆工人用來粉刷牆壁的魔技——不,不,這甚至不能稱得上魔技,任何一個覺醒了魔脈的會說話的孩子都能將它輕易地使用出來,因此附有延展術咒語的相關製品,例如平底坩堝等,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成為了家常的物什。

  皇家學院這邊四人急急地將元素力外放,包裹了整個腳底。不免就放緩了對弗雷拉的攻擊。於是弗雷拉可以說是輕鬆地避開了幾個不成規模也沒有準頭的魔技,將那塊印章又往煉金酸上印了幾次。

  深綠色、散發著刺鼻氣味的煉金酸很快就蔓延到了整個賽台。皇家學院的四人要不斷地輸出部分元素力以防煉金酸的腐蝕,而潘多拉學院這邊卻因為有弗雷拉的中和藥劑,在這樣的強酸環境下並無任何負擔。

  必須速戰速決。瓦裡安做了一個手勢,便有其他兩人站上前來。三人結結實實地將林波兒擋住,十分老練地釋放出一個接一個的組合魔技,倒是讓弗雷拉與瑪麗白疲於應付了一陣。

  雖然聽到了弗雷拉的話,但對於瑪麗白而言,眼前的幻象太過真實。因此她雖然不會再被暴風影響,卻總是有意地避開了在賽臺上肆虐的龍捲風以及巨大且鋒利的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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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下觀眾十分盡興地欣賞了一陣武技與魔技的標準對決,這種勢均力敵的場面是最討觀眾的歡心的。

  而場上的選手們卻不這麼想。

  不僅是弗雷拉,就連剛剛擺脫了遲鈍狀態的瑪麗白都暗暗覺得,學院派出身的法師們,在實戰這一塊兒,實在是太……

  每一個動作都是教科書式的規範,每一次配合都是教科書式的嚴謹。

  戰鬥,卻不是教科書上的圖解或是文字說明能夠詮釋得開的。它是血與肉的神壇。

  弗雷拉與瑪麗白在心裡同時冒出了一個想法——已經可以結束了。

  眼尖的觀眾可以察覺得到,形勢,似乎在不知不覺當中奇怪地逆轉了。雖然臺上還是一片你來我往的樣子,但勝利女神已經毫無保留地向潘多拉學院露出了微笑。

  弗雷拉開始掏出各種奇怪的煉金道具,有一些形狀奇怪的、似乎是爆彈的東西投擲出去居然毫無反應,過了一會兒才嗤地一聲放出一股青煙。皇家學院這邊又匆忙頂起屏障,消耗了相當的元素力後,才發現這股青煙和炒菜時的油煙一般無害。

  ——弗雷拉將這段時間的所有試驗品都拿了出來。

  她這態度顯然激怒了皇家學院的隊伍。先不提在後面喃喃做聲許久卻沒有動靜的林波兒,擋在前面的三人紛紛加大了元素力的輸出,一個接一個的魔技朝弗雷拉與瑪麗白砸來。

  躲得煩了,而且察覺到周圍的冰原環境隱隱有惡化的趨勢,瑪麗白咂了咂舌頭,從手臂上抽出一排弗雷拉制作的爆裂箭支,先是空晃了兩箭,隨即瞄準其中一人,發出角度極其刁鑽的一串兒漂亮連射。弗雷拉則無需提醒,默契地欺身上前,幾個詭異的步伐便繞去了那人身側,趁著他這端的元素屏障被擊破的一剎那,幹脆俐落地一個腰弓。

  還在學院中的法系學生,距離獨當一面的傳奇法師都還有極大的一段距離。一旦被近身、被各個擊破,局面就是一瀉千里。

  在弗雷拉直接將瓦裡安的下巴卸下來的同時,在厚厚的元素屏障中待上了許久的林波兒,終於完成了她的咒語——讓他們輕易地取得了前面所有連勝的咒語。

  整個賽台劇烈而不詳地震動了起來!突然出現的巨大冰山,猙獰裂開的地縫,以及狂暴了數倍的風暴,讓台下的觀眾們一陣驚呼!

  「趴下!」弗雷拉對驚恐地躲避著的瑪麗白喊道。瑪麗白看著往她這邊延伸過來的裂縫,吐去方才被強風刮進嘴裡的冰沙,不禁有些猶疑——這絕對不僅僅是單純的擬態!這種真實的觸感……

  「趴下!」

  瑪麗白咬了咬唇,兩眼一閉,便就地牢牢地趴伏在了地上。

  弗雷拉將壺豚拋向了瑪麗白那邊,便飛快地朝著林波兒直衝了過去。

 ——就這麼直直地衝了過去。

  林波兒的臉色蒼白得可以。除開施咒後的乏力之外,她剛剛意識到,眼前這人似乎對她引以為傲的幻象視若無睹——

  觀眾們所見到的,弗雷拉全都見不到。

  「在天眼的面前,不存在虛假。」偉大的精神曾經對弗雷拉這麼說過。

  【林波兒,林波兒。】

  弗雷拉狠戾地以幾個爆彈炸開了元素屏障,不等硝煙散去,她已經撲身上前,一個橫掃將顯然還在施術後虛弱期的林波兒踢飛了出去。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卻處心積慮地將我們出賣給了將軍。】

  弗雷拉腳跟用力,幾乎貼著地面平射了出去,接著一個後翻,雙腿準確地同時打上了林波兒的肩膀,將正爬起的她又擊地跪了下去。又是一個腰弓。

  【薇莎米亞從小為你是從。你卻任由外人欺辱於她,借機落井下石。】

  弗雷拉順勢急衝而上,對著半空中林波兒的腹部就是狠狠的一拳。

  【林波兒,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弗雷拉重重彈回地面,又接著這股反衝力再次躍起。她在空中漂亮地一個聚力,然後猛撲而下,膝蓋重重地,再次擊在了林波兒的腹腔。

  【可以讓你如此地……】

  林波兒早就沒有了意識,當她昏迷的一剎那,周圍的幻象也即刻消失。菲奧已經晃蕩著從角落走了出來,瑪麗白也不可思議地抱著壺豚站了起來,正看著自己手臂上真實的、鮮血淋淋的傷口。

  無視了皇家學院其他三人憤怒得可以噴出火來的眼光,弗雷拉頭也不回地朝自己這方的場地走去。

  「裁判先生?」

  「……」

  裁判看著弗雷拉走來,不由自主地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未來祭祀,張了好半天的嘴,才終於乾澀地宣佈:

  「浮空城潘多拉學院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2:31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二章 一起來吧,薇西

  弗雷拉沒有理會身後皇家學院學生們的挑釁和謾駡,她現在心中著急得很——薇莎米亞不見了。

  應當是被鉑金家的帶走了。這樣一想,她不由再次加快了腳步。

  方才的賽台戰,大約用了有小半天的時間。必須要快些趕過去……

  「難道就想這麼走了?」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弗雷拉完全不搭理,只是向前。

  「攔住他們!」

  「……」弗雷拉不耐地回頭,看見瓦裡安正被人簇擁著,腳步虛浮地從後面趕了上來。

  「有膽子對林波兒下這樣的狠手,沒有膽子接受皇家學院的仲裁麼?」瓦裡安憤怒地道。

  「仲裁!仲裁!」學生們一致高呼著。

  弗雷拉臉色一沉,數個顏色詭異的藥劑瓶便已經握在了手上。

  「咦咦這是怎麼了。」菲奧溜溜達達著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後面跟著瑪麗白與夏邇,「二對一打不過我們,現在要來試試看二十對一了麼?」

  周圍的學生們明顯被激怒了。

  「哎哎哎,別這樣。」菲奧不知從哪裡抽出一張暗紅紋邊的牛皮紙:「『以勇氣為信仰,賽台之上生死無論』——噢可愛的夥伴兒們,你們連自己的校規都記不住了麼?真令人悲傷。」

  弗雷拉見沒自己什麼事兒了,朝那三人點了點頭,不由分說便突然躍起,踩著一人的肩膀直接躍出了擁擠的內廳。

  「所以……?」菲奧朝著夏邇聳了聳肩。

  「我跟上去。」夏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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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著自己和壺豚隱約的記憶,在詢問了不少路人之後,弗雷拉終於找到了那條小巷。

  「好像沒有人啾?」壺豚伸長脖子從窗戶那裡望了望。

  弗雷拉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推開了門:「怎麼連門都不鎖?」

  「因為沒有東西可以被偷走呀啾。」壺豚有些憐憫地望著空空如也的破舊房屋。

  是的。如果不仔細注意到盥洗池裡帶著污漬的小勺子,還有床腳下髒兮兮的針線團,這屋子完全可以被一眼判斷為空宅。

  「這裡住著你妹妹麼,啾,那個叫做薇莎米亞的姑娘啾?」

  「嗯。」弗雷拉緊皺著眉,正想說些什麼,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她同那天一樣,速度地閃身進了那個散發著黴味兒的大立櫃中。

  門框被粗魯地踹開。兩名身形健壯的、穿著侍衛衣物的男子架著薇莎米亞,嘴裡罵罵咧咧地將她胡亂拖了進來。其中高個兒的那個左右掃視了一下屋子,發出一聲譏諷的嘲笑聲,便拽著薇莎米亞的頭髮將她毫不客氣地摔到了床上。

  「老大,就,就這樣麼?」個字稍矮的那人猶豫地道,「她,她還流著血……」

  「嗯?要不你還想怎麼樣?」高個子老大掏出一根捲煙嗅了嗅,「看上她流著血的大白屁股了?」

  「不不,誒,哪兒的話。」矮個子侍衛的臉色頓時由尷尬轉成了不屑,「不過擔心她死在我們手上……都不知道被那些少爺們玩了多少次……」

  高個子老大帶著陶醉而不捨的表情,磨蹭了一下那支廉價捲煙,還是將它小心地放回了兜裡:「你還嫩著。上面那些大人估計巴不得這娘們兒早些爛個透,只是礙於她那漂亮的天才姐姐,才不好做得太絕。你就儘管放一百個心。」

  「哈,還要靠老大指點。」矮個子恭維地笑著,走到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您請。不過話說回來,她那個姐姐真是正爆了。」

  「喲小子野心不得了——」

  弗雷拉縮在櫃子裡,確認那兩名士兵已經走遠了,並謹慎地朝周圍望了望,確認這個小巷子再次恢復了靜謐,才悄聲推開了櫃子的門。

  斑駁的地板上,鮮紅色的血液淩亂地鋪散著,觸目驚心。

  床上的薇莎米亞一直便沒有任何聲息,她的腦袋不舒服地耷拉在床腳,一隻腿也無力地垂落在地板上,原本應該過膝的包邊長裙破爛得露出了大腿。弗雷拉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微微抖著手撥開了她沾滿了血漬與灰塵的金色頭髮,細細地看著那張瘦得脫型的臉。

  ……沒錯,是薇莎米亞沒錯。

  弗雷拉歎了一口氣,讓壺豚拿出幾瓶蒸餾水,混上了治療外傷的藥劑,她開始幫妹妹清洗著身體。

  薇莎米亞的裙擺下面,什麼都沒穿。兩條本應該白皙健康的大腿如今骨瘦嶙峋並且狼狽不堪,從那處流下的鮮血淋漓著蔓延到了腳踝。壺豚方才碰了碰女孩的腹部,告訴弗雷拉,那孩子已經沒有了。

  「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弗雷拉焦躁地絞著手指:「對了!就是它——噢這真是好極了——阿壺,將丁奇先生給我的秘藥拿出來。」

  弗雷拉拔開雕刻著精緻龍頭的金屬蓋子,將其中的兩顆深紅色藥丸倒了一顆出來。這是丁奇夫婦給她的臨行禮物,據說在療傷上百通百用,且效果奇佳。弗雷拉讓薇莎米亞和著一些補血的方劑一同服了下去。

  一年的共事中,弗雷拉深刻體會到了丁奇夫婦高得人神共憤的眼光。凡是他們能贊一聲好的東西,那必然是好得不得了的。於是沒等一會兒,薇莎米亞就虛弱地翻了翻眼皮。

  「薇西?」弗雷拉試探著喚了一聲。

  「……」薇莎米亞疑惑著打量著她,半晌才縮進了瞳孔:「雷尼姐姐?」

  「啊啊。」弗雷拉摸了摸她的頭,「是雷尼姐姐沒錯。」

  薇莎米亞惶然地張了張嘴,卻始終無法說出話來。蒼白且翻著死皮的嘴唇張張合合,看著有些可笑,像是在岸上執意掙扎的金魚。

  「我完蛋了,雷尼姐姐,我知道,我這輩子都完了。」薇莎米亞自虐一般地用力撕著指甲,茫然地望著弗雷拉:「可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弗雷拉扯過她的手,不讓她繼續撕扯:「沒事,沒事的薇西。說說看,你都遇到了什麼?」

  「說起來,真是有趣極了。」薇莎米亞給了弗雷拉一個蒼白而僵硬的微笑,「你們走後不久,好些學院和公會就來我們找苗子。三姐姐是水系魔法的天才呢,嘻嘻,他們搶了半天,還是讓皇家學院收走了,哦對了,之後父親還收到了好大一筆錢。」

  「三姐姐說帝都可好了。她說她在測驗的時候,認識了不少了不起的大人物。她讓我跟著她一道去,說一定能幫我嫁一個英俊帥氣的貴族家小夥兒,一定能讓我攢起很多的嫁妝……然後,嘻嘻,剛開始的幾天簡直就是天堂,雷尼姐姐。你一定沒見過那麼多漂亮的裙子,那麼多漂亮的帽子,上面綴著珠串還有羽毛,比我做出來的那些要好上幾百倍——噢噢,我怎麼能忘了鉑金家美味的甜點和鉑金小少爺!」

  「姐姐帶著我參加各種晚宴。然後我就認識了鉑金家小少爺,然後,然後我就成了他的侍女……」薇莎米亞歇斯底里地咧著嘴角,眼睛睜得大大的,凸出的顴骨讓她的表情十分猙獰。

  「沒有,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那些該死的女人陷害我,姐姐也不肯見我,鉑金家小少爺變得不再溫柔——他第一天晚上真是既溫柔又可愛——還有我的孩子,孩子,」薇莎米亞猛地抓上了弗雷拉的肩膀,「雷尼姐姐!你說這是怎麼了!我一定是遭到了邪神的詛咒!林波兒姐姐她明明說過——」

  「啪!」

  逼仄的小屋中突然死一般的靜謐,竟然讓人萌生出了空曠的感覺。

  「這一巴掌是替父親打的。」弗雷拉冷冷地道,揚起手,毫不留情地又是一個巴掌,「這是替你自己打的。」

  「薇莎米亞,你雖然一貫沒有主見,但卻從來不是個愚笨的姑娘。動起你那被裙子、帽子和花言巧語堵塞了的腦袋,好好想想清楚——不,你應該已經想清楚了,在他死去之後。」弗雷拉指了指薇莎米亞的腹部。

  薇莎米亞紅腫著雙頰,愣愣地低著頭。半晌,她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猛地朝弗雷拉身上撲去。

  「我,我……嗝……」

  「……好了。雖然很老套,但我還是想說——都過去了。」弗雷拉歎了一口氣,一下一下地拍著妹妹的肩膀,耐心地等著她平靜下來。

  「父親曾經告訴過我們,苦難只是長著一副難看的臉,而事實上,它是生命中寶貴的財富。」弗雷拉俏皮地對妹妹眨了眨眼,而後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還蒙著白布條兒,於是她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唔,其實我與哥哥這一年,也經歷了很多糟糕的事情。哥哥他更是……誒。但我現在倒是覺得,如果沒有了這些糟糕事作為動力,我說不定還是那個在馬場中只會看看小畫報,騙騙小糖果的馬草仙女二姑娘呢。」

  薇莎米亞破涕為笑。

  「唔……說來,你雷尼姐姐今天將林波兒揍得出血,你不會怪我吧?」

  薇莎米亞一愣,神色複雜起來。她看著弗雷拉,眼眶中漸漸又蓄滿了淚水。

  「誒誒別哭啊——你說你這又哭又笑的算什麼——」

  「撲哧。」薇莎米亞留戀地在弗雷拉肩頭蹭了蹭,擦乾眼淚道:「不,沒什麼。」

  「那麼,其實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鋪。你從小就喜歡裁縫的活計,那兒會有適合你的位置。」弗雷拉歪了歪腦袋,「我知道這麼說挺像人販子——」

  「所以,一起來麼,薇西?」

  薇莎米亞不由得又將雙手放在了腹部輕輕磨蹭著,神色還是有幾分掙扎。

  半晌,她下了賭注一般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弗雷拉道:「我去。」

  「……咦咦?」臉頰旁突然的濕涼觸感讓薇莎米亞嚇了一大跳。

  「你好啾,薇西妹妹。我是雷尼姐姐的契約獸。」壺豚頗是紳士地做了個鞠躬的動作,惹得兩人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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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確認薇莎米亞服好藥,安睡下去之後,弗雷拉沉著臉走出了房間,並輕輕帶上了門。

  「……夏邇。」

  夏邇一身黑袍,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

  「我,我想讓薇莎米亞去火與金試試看。我並不是,那個,她的手藝真的很不錯,我想是否可以讓她先待上一年……」弗雷拉有些局促地道,「拜託了,只要一年。一年之後若是……」

  「可以。」夏邇打斷了她的話。

  「……謝謝。」弗雷拉籲出一口氣,只覺得滿身疲累。

  「……」夏邇微微歎了口氣,「靠一靠也沒關係的。」

  弗雷拉還在愣神,便被稍微大力地拉扯了過去。她的鼻尖有些重地磕到了夏邇肩膀上厚實的肌肉,讓視線被水汽模糊了起來。

  她鬼使神差地抓緊了夏邇胸前的長袍,閉上眼,將整張臉埋進了對方的肩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夕陽在天邊漸漸消散。

  弗雷拉猛地睜開眼,乾脆俐落地推開了夏邇,微微鞠躬道:「謝謝。」

  「不,這沒什麼。」夏邇整整衣袍,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回去麼?我們的隊友該等急了。」

  「嗯。」弗雷拉最後望了一眼薇莎米亞的小屋子,跟上了前面那人的步伐。

  憤怒,它一點兒沒少地積聚在那兒,像一隻不懷好意的、蟄伏的獸。

  它在靜靜等待著飲血的那一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2:51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三章 向著神秘的耶加

  菲奧以戰後指導的名義將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他的單間。

  「……」弗雷拉僵著一張臉環視著周圍,「我記得我們訂的是兩個雙人間。」

  菲奧一臉受傷:「明明就是夏邇那個傢伙有潔癖,死不樂意跟我分享一間屋子。」

  「這似乎是豪華單人套間。」瑪麗白拉開簾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鋪滿了深紅色花瓣的小浴池。

  「你們真偏心。」菲奧指控道,「夏邇住的那間比我這個還要大上一些,還帶有一個視野很不錯的小陽臺。」

  小學生們齊刷刷地看向夏邇教授。

  「晚飯時間到了,我去點餐。」夏邇面無表情地朝眾人點了點頭,便起身往樓下走去。

  「……」

  「別管那個吞吃學院經費的蛀蟲。」菲奧大義凜然地道,「來來來可愛的小姐們,我們來好好談談最後那場賽台戰。」

  「……」

  兩人依言坐下。

  「這場你們贏得不算漂亮——當然我只論開場,後面一邊倒了,弗雷拉亂丟煉金實驗品的那塊不算——幾乎沒有展現出你們的優勢嘛。要我說,學院中沒泡過血的法師全是弱雞。」菲奧輕蔑地勾起嘴角,卻不帶一絲的玩笑:「最好的不過懂得怎麼搭配魔技罷了。站位,走位,輔助品的使用完全糟糕。奇思妙想就更是沒有。而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兩個法系克制居然沒有能夠迅速地結束比賽,真讓人遺憾。」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靜靜聽著。

  「瑪麗白,我知道你父親總是利用隊長之便,時不時地給你留下幾隻魔獸讓你打著玩兒;弗雷拉就更不用說了,人獸都砍過。另外,之前也送你們去戰錘會所和真正的傭兵們練了一星期,那麼,」菲奧敲敲床板,「你們有什麼新的感受麼?」

  兩人對望了一眼。瑪麗白身手敏捷地一把扯掉了弗雷拉的白布條兒:「我才不要傻乎乎地同一截白條兒對望。」

  「……」弗雷拉無奈地眨眨眼,一邊思索道:「其他沒什麼,只是覺得實戰和教科書的相差太大了。」

  「哪兒來的教科書?」瑪麗白驚道。

  「啊啊,來到浮空城之前收集的。」弗雷拉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好久沒想起那個精靈了。

  「還有指導戰鬥的教科書麼。我倒是覺得實戰和我家老爹給的練習也不太一樣。」

  「唔,勉強算是對的。」菲奧有些挑剔地道,「舉個簡單的例子吧,教科書和疼愛你的父親都會說,『要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擊敗敵人』,對吧?」

  兩人點點頭。

  「但是你們通常要面對的情況是——要在自己不死的前提下弄死敵人。當然,如果能做到不用重傷得拖累隊友,那就更棒了。」

  「今年你們能夠還算輕鬆地贏下,弗雷拉的天眼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不過運氣這種東西可淘氣了,它絕不會一直眷顧著你們。開場後,那個小女孩放出幻象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相互配合,首先做掉她?瑪麗白的弩箭加上弗雷拉的柔體術,就算不用煉金製品,就算受點兒小傷,這也是可以做到的吧?」菲奧犀利地看著弗雷拉,「弗雷拉,因為你自己能夠看到真實,所以就無所謂隊友眼中的世界了麼?」他又轉向了瑪麗白道:「而你,明明知道弗雷拉能夠看破幻象,為什麼面對弗雷拉的勸告,你卻依舊心存疑慮呢?」

  兩人都有些尷尬,臉色多多少少地紅了起來。

  「隊友是要認認真真去選的,選定了,就該把命交給他。在戰鬥中做不到一往無前的人永遠不會是個勝利者。」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仿佛領悟到了什麼,皺著眉認真思索著。

  這時,門突然開了,夏邇領著紮著黃色格紋頭巾的老闆娘走了進來。

  「尊敬的客人們,」老闆娘笑容可掬地將一託盤四紮泛著白沫的啤酒,以及幾碟花式各異、雖不太精緻卻香氣誘人的麵包輕輕地放到了桌上,又擺下幾大塊薰牛肉以及一把餐刀:「請慢用。」

  「開飯了開飯。」菲奧率先衝去了桌子前,速度快得幾近瞬移。

  夏邇卻不知從那兒抽出了一支還冒著熱氣的、油光噴香的烤小魚:「弗雷拉?」

  「啊——」弗雷拉機械地接過那串怎麼看怎麼眼熟的烤小魚。

  「那是什麼!」菲奧眼尖地嚷了起來。

  「剛才順手點的,只剩下這麼一串了。」夏邇面不改色道:「吃飯吧。」

  夏邇與菲奧一道,又詳細地分析了今天的戰況之後,便讓學生們回去休息了,說是明天繼續去砸另外五個場子。雖然沒有妹妹可刷了,但其餘眼高於頂的皇家學院學生們也是很有刷頭的。

  估計教授們的正事已經辦完了,夏邇順便問了學生們一句接下來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瑪麗白表示哪裡都無所謂,弗雷拉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問:「東南海岸線附近,是不是有一個叫做耶加的小島?」

  「你要去耶加島?」菲奧興味地瞧了她一眼,「正好,我們還能順便——那真是個有趣的地方。」

  一夜無事。第二天,弗雷拉先是起了個大早,把薇莎米亞送去了帝都火與金的分店。薇莎米亞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讓弗雷拉安了不少心。

  之後,四人一獸再次在皇家學院門口集合。而這次他們的出場,顯然吸引到了比昨天多上幾倍的目光。報名流程與昨天大同小異,於是弗雷拉又含恨經歷了一次「四十九,十八」的心靈重創,在各種稱不上禮貌的竊竊私語中梗著脖子進了內廳。

  「今天的是什麼隊伍?」菲奧掏了掏他有些尖的耳朵。

  「召喚系。」弗雷拉答,「阿壺,好好表現喲。」

  「好可怕!好可怕啾。」壺豚盤成一團鎖在弗雷拉的後脖子上,畏畏縮縮地看著對方那隻全身火紅,每呼一口氣都有火星子噴出的巨大魔獸。

  ……

  「浮空城潘多拉學院勝——」

  「阿壺,你還真的一口都沒咬它。這幅溫柔的樣子難道是看上人家了?」

  壺豚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那趴在地上的噴火魔獸,看見它長長的、外翻的獠牙,又抖了抖。但它被弗雷拉如此奚落,也覺得很沒面子。

  於是壺豚沖著自己的契約者氣呼呼地啾了幾聲,嗖地一下飛快躥去那魔獸的後方,一嘴巴咬在了它的屁股上。

  「……知識女神在上,阿壺真的看上它啦?」弗雷拉大驚失色,「這,這型號也太——」

  五人隊離開的那天,皇家學院的副院長親自現身歡送。他雖然笑得很勉強,但總歸還是笑著道:「你們浮空城是常勝隊伍嘛,呵呵,一直就很厲害,很厲害。夏邇教授,呵呵,這是我第三次看見你了。若是再排除掉學生年齡的差異,你們就是大陸最強的學院了,呵呵。」說罷瞟了一眼弗雷拉。

  弗雷拉當作沒看到,卻暗地裡狠狠地揪了一把壺豚的尾巴。

  「客氣了。」夏邇淡淡地說。

  「沒辦法,親愛的教授。」菲奧聳聳肩,「我有許多同學與我這位隊友一樣,擁有好幾百年的幼生期。他們倒是也希望能夠至少脫離嬰兒時代、長成個正兒八經的孩童之後再來找貴校的同學們討教,可——呵呵。」

  「呵呵。」瑪麗白道。

  「呵呵。」弗雷拉想了想,也跟著道。

  「不必遠送了。」夏邇禮貌地攔住了副院長,「我們之後還有急事。」

  「哦哦既然這樣……」副校長果斷站住了,一臉樂意的樣子。

  「聽說三街口的摩莉安夫人烤制的甜甜圈特別美味,只可惜是定量的。」夏邇正色說道,「我們必須快點兒,再為一些奇怪的事情耽擱的話,就一定要錯過了。」

  在忙碌了將近半月之後,教授們終於善心大發地決定帶著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學生姑娘好好地看看繁華的大帝都。結果——

  「我們回去吧?」瑪麗白懨懨地勾著壺豚尾巴玩,「這裡的東西好沒意思。跑遠一點兒,就只能去拜託那些凶巴巴的拉車大叔,唔我想念可愛的陸行鳥和巨翅翁們。」

  弗雷拉也想回去小酒館,她還是有些擔心薇莎米亞。她拿著果真買到了的甜甜圈啃了一口:「沒什麼事的話就回去吧?摩莉安夫人的甜甜圈不錯……但我覺得迷迭茶屋的更勝一籌。」

  瑪麗白大聲附和。

  菲奧無奈地攤了攤手:「迷迭茶屋的店主,喬克大叔,可是這位摩莉安夫人如假包換的老師呢。就在五六年前,他還是皇后和小公主的御用下午茶師傅。」

  「哇哦。」瑪麗白瞪大了眼睛,立馬從卡袋中抽出那張迷迭茶屋的白銀積分卡,認真地將它塞進了比較靠裡面的、墊著米白色小絨布的卡位裡。

  眾人合計,乾脆一同拐去火與金那兒探望下有了新工作的薇西妹妹。

  見到薇莎米亞的時候,弗雷拉和瑪麗白都小小驚訝了一番。短短五天,居然能夠讓人產生這麼大的改變!

  薇莎米亞在後臺,一個佈置得舒適且溫馨的房間裡,和幾個新同伴一起縫製著各種衣物防具。一行人推開門時,薇莎米亞正被一對兒和她差不多年紀的雙胞胎姑娘左右圍著,似乎在耐心地教導著什麼。

  「雷尼姐姐!」薇莎米亞一抬頭,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開心地迎了上來。

  弗雷拉上下打量著自家最小的妹妹。雖然還是瘦得可以,那鎖骨尖得似乎能戳出皮膚來,但此時的薇莎米亞臉色紅潤許多,眼神兒亮晶晶的,頭髮也整整齊齊地梳成了一個俏皮的髮髻,用淡紅色的厚方巾斜斜紮在了腦後。

  「雷尼姐姐。」薇莎米亞站在弗雷拉面前,顯然有些局促。她歡欣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喚了一聲,還特地朝壺豚也打了個招呼。

  瑪麗白也上前友好地介紹了下自己。

  一個穿著亞麻色長裙,看著年長一些的的女人走了過來,先是對兩人和善地笑了笑,又提了提裙子:「是薇莎米亞的雷尼姐姐吧?裁縫部中,我恰巧來得早一些,就不厚道地當上了領事。你們稱呼我為阿雅就好。」

  薇莎米亞今後的頭兒。弗雷拉仔細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阿雅。阿雅將所有頭髮高高梳起,露出了高而飽滿的額頭。她的臉型稍圓,顯得很有親和力,臉上的酒窩和笑紋都很深。而那一身衣衫雖然明顯不新了,卻洗滌得十分得當。看著是個親切友善的人。

  弗雷拉放心了,便也向阿雅行了個煉金師禮,替薇莎米亞說了幾句好話。

  阿雅溫和而真摯地道:「請千萬別這麼說。薇西簡直就是天才——噢我一點兒都沒有誇張——她有非常棒的基礎,又確實是喜歡裁縫這門手藝,才來幾天呢,我們就已經報上了一種拳套的設計和一種全身布甲的設計,這可都有薇西的大力參與。」

  「她真的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阿雅總結道,一旁的雙胞胎和另一個看起來文靜些的短髮姑娘也在大力附和。

  薇莎米亞的臉都紅了。

  弗雷拉又將薇莎米亞拉了過來,仔細地問了問她是否習慣這裡的飲食和住宿,這才徹底安下心來。

  「新款的拳套?挺不錯的,我們大哥用的就是這個。」弗雷拉鼓勵道,「我得跟著我們學院的小隊離開了,你一個人沒問題麼?」

  「沒事。」薇莎米亞笑了笑,雙手還是不自覺地撫上了腹部,眼角不免就帶出了一些苦澀。她深吸一口氣,真誠地對弗雷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從前那股活潑勁兒又回來了一些,「我似乎已經愛上這個地方了——我認真的——雷尼姐姐,謝謝,真的謝謝。你說得對,過去的那些事情畢竟都已經過去了。你,你也一定要小心。」

  「你這個妹妹我還是蠻喜歡的。不過看她之前對那個林波兒信賴成那樣,你還得小心林波兒又作怪。」走在回去小酒館的路上,瑪麗白道。

  弗雷拉撲哧一聲笑了:「薇莎米亞只是性子怯懦了些,從小沒什麼主見,因此她總是會很輕易地崇拜上那些強勢而出風頭的人。其實薇莎米亞不笨,經過這麼大的事情,該看清的、該看開的,她自己就明白。」

  「她趕上的時機不壞,」夏邇道,「火與金的一條大貨源最近不太穩定,他們打算趁機嘗試一下自產。」

  才不是「他們」,根本就是「你們」吧。弗雷拉垂著眼睛扯了扯嘴角。

  「喲,薇西小妹妹的機會來了。」菲奧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引得經過他們身邊的兩匹馬兒一個人立,頓時聽到車廂裡頭驚叫聲一片:「我也喜歡你家薇西妹妹。」

  弗雷拉大駭,也不管眼睛上有沒有白布條兒,立刻轉頭警惕地盯著菲奧。

  「誒,誒,別這樣。」菲奧苦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3:01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四章 虎嘯傭兵團登場

  雖說浮空城並不吝嗇於幾筆其實不菲的傳送費用,傳送陣卻不是每個城市都有的。

  「其實這附近有不少遊山玩水的好地方。帝都距離耶加島相當遠,並不能直接傳送,我和夏邇也沒這個能力讓你們長距離地瞬移過去。這樣一來一回,恐怕就已經開學了。沒問題麼?」菲奧蹲在剛剛買到的地圖旁邊問道。

  「我沒有意見。」瑪麗白做了個鬼臉,「事實上對我來說,溜達得越遠越好。」

  往耶加島去,本來就是弗雷拉的提議。她需要一種叫做月長石精髓的東西,而耶加島上有一條規模可觀的月長石礦脈。

  「那麼就這樣吧。」菲奧幾下收起了地圖,將幾袋金幣分給眾人:「這傳送的費用真是高得無理,不過沒關係,要是當真在耶加島找到了那個小傢伙能吃的……弗雷拉?弗雷拉?」

  「啊。」弗雷拉收回視線,趕忙道著歉接過了一袋子金幣。

  街角那處,走過了一隊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精靈。而最前頭的那個看著像黎米尼絲……

  不,那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弗雷拉自嘲地笑了笑,很快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帝都到耶加島附近的傳送費用很貴麼?」

  「貴極了。比你在火與金一年賺到的錢還多。」菲奧不是很痛快地說道,「把錢給他們,然後平攤手臂讓他們檢查。」

  弗雷拉和瑪麗白好奇地應下了。

  夏邇走在最後。他微皺著眉,收回了同樣定格在街角那處的視線。

  ——————————————————————————————————————

  一周後,一行人終於到達了距離耶加島最近的一個小漁村。這個漁村十分小,大約只有十戶人家的樣子,整個漁村甚至連個正式一點兒的名字都沒有。

  雖然天色還早,但眾人決定就在這兒駐留一個晚上,明天再啟程。從明天開始,就要走水路了。

  「終於曬成了我想要的膚色。」瑪麗白穿著亮紅色大印花的紮帶半身小背心,扭著胳膊仔細看著自己蜜色的皮膚,有些苦惱:「可後面幾周還要這麼曝曬下去……那樣就過頭了。」

  弗雷拉和菲奧也早在一周前就換上了漂亮又涼快的當地服飾。弗雷拉穿著和瑪麗白同款的嫩黃色小背心,下身穿的是在大腿中段有厚厚收邊的奶棕色闊腿褲。菲奧則更加誇張地徹底裸了上身,穿著一條破破爛爛的深藍色麻布褲子和一對尖頭的褐色層皮靴子,還在一個稍微繁華的小鎮子裡花了兩個足金幣,購進了一條帶著各種流蘇和金屬亮片的厚厚腰帶。

  弗雷拉愜意地喝掉了奶白色的鮮美魚湯,也望了望自己同樣變成蜜色、並且結實了許多的手臂和大腿,倒是沒有很在意——她的最新人生目標就是成為像伊芙導師那樣的人。

  瑪麗白見沒有人響應她,只好來打趣兒壺豚:「阿壺阿壺,你也變黑了好多。」

  壺豚大驚,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它立刻扭過頭,讓一撮撮小白毛自動掀了開來,自己瞪著小眼睛認認真真地檢查著,一邊嘴裡急急地叫道:「才沒有呢啾!」

  「好了。」夏邇慢條斯理地吞下了最後一小塊弗雷拉新制的果子草小圓派,一把將壺豚拎了起來精准地朝弗雷拉臉上扔去,「今後的行程並不輕鬆,有時間不如去休息休息。」

  「你說夏邇教——夏邇,身上是不是有什麼隱疾?」瑪麗白不懷好意地眨著眼,「在迷人的海邊都能忍下心將自己包裹在斗篷裡頭?」說罷,她還特地站了起來,細細地拎起百褶垂裙的下擺炫耀似的轉了一圈兒。

  「沒有,別說隱疾了,壓根兒一點痕跡都沒有,肌肉還——」弗雷拉猛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從頭皮到脖子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抬頭好還是不抬頭好。

  瑪麗白果然帶著讓弗雷拉大呼糟糕的神情湊了過來:「看見過?嗯?什麼時候看見的?看見了多少?肩膀,胸肌,腹肌,還是——嚇!」

  瑪麗白險險地一個標準的弩手乾拔後跳,一臉後怕地望著地上滋滋冒著濃煙的淺淺坑洞:「親愛的雷尼,惱羞成怒也不應該丟掉公德心!」

  弗雷拉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她讓壺豚吐出一支小臂長的管劑,一邊伸手從兜裡摸出來一小撮看著像是種子的東西:「公德心這種可以隨時撿回來的東西,偶爾丟一丟沒什麼。」

  弗雷拉將那一撮種子均勻地灑進了還在滋滋腐蝕著的坑裡,另一隻手拿著管劑摁了摁上面的噴頭。

  種子們一沾到淡黃色、帶著些奇異香味的液體,便迅速地開始生長起來。先是冒出了兩片嫩葉,隨後抽莖,莖幹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長成看起來十分堅實的深褐色外皮。弗雷拉任由它們直直地朝上生長著,直至大約一個指節長,才將那管劑換了一頭,噗嘰幾下噴出了暗紫色的液體。

  「……好神奇!」瑪麗白蹲在旁邊,一臉興味地看著迅速掉去全部葉子、長成了一整片微型木樁的植物,不由分說奪過了弗雷拉手中的管劑,翻來覆去地看。

  「這是刀背大叔的饋贈。」弗雷拉悠哉地拿起一把造型古怪、看著像個被拍扁的獅子臉的小刷子,從一個圓盒子裡挖出一塊顏色相近的深褐色顆粒狀塗料,「黃色的那個能讓你的毛髮濃密上十倍,紫色的那個能讓你和你的毛髮從此再見是路人。想試試看?」

  瑪麗白小心翼翼地將管劑端端正正地擺在了弗雷拉面前的地上,飛快地佔據了離得比較遠的那張床。

  ——————————————————————————————————————

  第二天日出之際,四人一切準備就緒,在起錨之前對細心招待了他們一晚上、還熱心地租出了自家小船的漁民一家揮手表達了感謝。

  正要上船,卻聽遠方有人吆喝:「老大!老大這裡!這裡還有一艘船!」

  弗雷拉與瑪麗白都往那個方向張望著,夏邇與菲奧卻完全不為所動,一個依舊在仔細地檢查船隻的狀況,另一個依舊在借著感謝的名義勾搭那位看著剛剛十歲的漁家小姑娘。

  「走了。」夏邇抬了抬眼。

  「那麼有緣再見。」菲奧勾了勾嘴角,轉身輕飄飄地躍到了船上。

  已經陸陸續續圍過來的四五名傭兵一看,急了:「下來,下來。喂說的就是你們沒聽見麼?這船我們租用了,價格好商量啊兄弟。」

  夏邇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傭兵們,菲奧一臉壞笑地看了看傭兵,紛紛朝弗雷拉二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上船。

  傭兵們相互看了看,眼神一厲便紛紛拔出了武器。

  「幹什麼呢幹什麼。」一個大嗓門兒從後方響了起來,「什麼德行,真給我丟臉真給我們虎嘯傭兵團丟臉!」

  這聲音——弗雷拉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果然,她見到久違了的查爾曼團長帶著十幾個一群打扮各異氣勢淩厲的的傭兵快步走了過來。

  查爾曼團長先是代表那幾個「不懂規矩的傭兵」還算誠懇地道了歉,接著便在傭兵們的捧場聲中介紹了自己的虎嘯傭兵團,並抖出一紙燙金的牛皮卷不無自豪地說道:「我們虎嘯傭兵團,有幸得到了佐羅親王的信任,接下了這個單籌的帝國任務——前往耶加島尋找帝國失落的權杖寶石。我們現在急需用船,不知幾位朋友——當然,價錢好說。」

  查爾曼的說話口氣一向是這樣,雖然處處儘量禮貌得體,但口風中總是透著一種驕傲的味道。這口氣在弗雷拉聽來沒什麼不對,但在夏邇和菲奧的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可親了。

  夏邇朝查爾曼點了點頭:「你好。我們先走了,再會。」

  菲奧卻止住了夏邇。他怪裡怪氣地喲了一聲,雙手插在垂垮的褲兜裡慢慢走了過去,彎腰湊近那張燙金牛皮卷仔細地看著:「哦哦,還有國王的印章。」

  「這是自然。這可是由佐羅親王親手發佈的帝國任務!」查爾曼炫耀道。

  「那就奇怪了,我還以為肯定是假的呢。」

  「你怎麼說話的!」

  「團長你看這小子——」

  「別鬧。」查爾曼喝了一聲平息了傭兵們的騷動,但臉色顯然不太好看。他望著菲奧,頗有些咄咄逼人地質問道:「這位朋友這是什麼意思?是質疑我們虎嘯傭兵團,還是質疑佐羅親王大人,還是——質疑我們紅方帝國?」

  傭兵們收起的武器又紛紛拿了出來,這回,查爾曼並沒有阻止。

  菲奧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不知從哪兒抓了一卷牛皮卷在手中上下拋著:「我們接任務的時候也聽說是單籌的,親王大人可沒有告訴我們他還會給出同樣的單籌任務呢……莫非親王大人的意思是能者先得?畢竟這獎勵寫得實在是誘人極了。」

  說罷,他刷地一聲抖開了牛皮卷。傭兵們赫然在上頭見到了一模一樣的燙金花紋,一模一樣的帝國印章,以及一模一樣的任務獎勵描述。唯一的不同,就是最上頭用花體字突出書寫的「虎嘯傭兵團」變成了「反骨傭兵團」,底下的確認日期也偏偏早了一天。

  「這……」查爾曼也吃了一驚,揮手招來了一個看起來瘦弱蒼白的中年人,令他上前鑒定一番。

  「報告團長,這,這是真的。」半晌,那人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報道。

  現場一陣沉默。菲奧左看看右看看,十分響亮地擤了擤鼻子。

  「可是,這不——」查爾曼的大臉有些漲紅,還想爭辯一番,卻顯然少了些底氣。

  菲奧吊兒郎當地跳回了船上:「那就各憑本事吧。虎叫傭兵團再見!」

  「我們是虎嘯傭兵團——不對,小子們聽著,給我——不也不對——」

  夏邇可顧不上進退兩難的查爾曼團長。他依舊禮貌地朝岸上眾人點了點頭,低聲念了幾句,就見這艘並不大的尖底單桅船迅速地向海平面駛去。

  弗雷拉不知怎麼回事,總有一種「存在大礦脈的地方一定是個不毛之地」的印象。所以當它看見低矮灌木叢生,白沙碧海的耶加島時,大驚小怪地覺得自己沒文化的世界觀又被顛覆了。

  按照弗雷拉、瑪麗白與壺豚私下的嘀咕,既然時間緊迫又後有追兵,更應該在速度上島之後速度去找尋那條深埋地下的礦脈,誰知道那所謂的「帝國失落的權杖寶石」會不會就是門西勒復活的必需品之一——月長石精髓!

  可菲奧一上島,丟下一句「我去打些野食」就跑得沒影兒了,夏邇也一臉正經地將一種不小的四方形黑色硬殼果子一一割了一下來——這種果子長在耶加島難得一見的瘦高樹木上。

  「喏。」夏邇將硬殼果子分給了學生們。

  弗雷拉掂了掂,覺得還挺沉:「這是?」

  「這就是耶加,是一種魔植,耶加島是以它來命名的。」夏邇解釋,「看見淺灰色的那個圓點兒了麼?朝上,對。一手托著下面,稍微輸一點兒元素力進去。」

  弗雷拉照做,卻不見任何反應。她心下囧然,醒悟過來城主大人所說的「一點兒元素力」和她認識到的並不相同,乾脆一咬牙,幾乎將半身的元素力都一股腦地擠了進去。

  「啊——」瑪麗白驚呼。

  「啾啾!啾啾啾!」壺豚細聲細氣地笑了起來,幾乎把自己打成了一個結。

  「……」弗雷拉默默地望著還在斷斷續續湧出奶白色汁液的耶加果,感覺到臉上一片冰涼,質感挺黏稠的,還帶著清甜的香氣。於是她伸出舌頭從嘴角那兒掃了一圈。

  ……好吃!

  正要抬頭自嘲地說些什麼,卻被迎頭蓋過來一塊黑布。

  「擦乾淨。」

  「啊,謝謝。」弗雷拉敏銳地聽出了夏邇的聲音有些氣悶,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她再次很好地發揮了自身欺軟怕硬的優點,聽話照做了。

  擦拭著自己臉上、下頜邊以及順著下頜滴落到胸前的黏稠奶白色汁液,弗雷拉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浪費了。

  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人家糟蹋了,所以會不開心吧?弗雷拉覺得夏邇是這樣想的沒錯兒。

  ……小心眼。她腹誹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3:14 PM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五章 甦生意志的指引

  等到大家都安穩坐下來品嘗完了一隻耶加果,菲奧也興沖沖地回來了。他的身後拖著一隻——

  「=口=!」弗雷拉。

  「=口=!!」瑪麗白。

  夏邇倒是沒事一般走了上去,輕輕巧巧地從菲奧手中接過那個足足能裝進十五個姑娘的結實布袋子,巧力一甩便將裡頭的戰利品稀裡嘩啦地甩到了白沙鋪成的沙灘上。

  弗雷拉坐在地上,一臉木然地望著身旁這堆已經壘得她需要仰視的、由各種不認識的貝類和魚蝦堆成的小山:「這是之後探險需要的重要道具麼?」

  「你開什麼玩笑。」菲奧奇怪地看著她,「這明顯只是些小零嘴兒。」

  「……我們要邀請後頭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進餐麼?」瑪麗白問。

  「我能自覺地與你們分享就很不錯了。」菲奧拿出了一隻看起來很老舊、被擠壓得歪歪扭扭的銀色烤架,向夏邇招手到:「來個火。」

  原本弗雷拉將自己堅定地放到了觀望的立場上,因為那些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貝類在她眼中和提煉度三以上的煉金酸是一種東西。可隨著菲奧動作熟練的烘烤,那些貝類紛紛滋滋響著,微微裂開了小口,誘人的鮮香隨著汁液源源不斷地冒出,弗雷拉抽了抽鼻子,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又放回了原處,決定分一杯羹。

  分了第一杯就一定會有第二杯第三杯。弗雷拉毫無愧疚之心地將剛剛吸吮乾淨的貝殼倒著扣在了手邊已經相當可觀的貝殼堆上,眼疾手快地從烤架上搶走了一個圓頂螺旋紋的橙黃色的貝類。

  菲奧不樂意了。他又掏出三個同樣舊巴巴的烤架:「去去,自己烤去。」

  此時差不多正好中午。太陽烈得很,可四人坐在陰影處,一邊烤著海鮮,一邊享受著海風的清涼,手上還捧著耶加果解渴,竟然一點兒都不覺得炎熱。

  「他們來了。」夏邇順手取過一隻糖塊兒,將它放在貝肉上一起烤。

  「虎嘯傭兵團?」弗雷拉望了望來處的海平面,「說到這個,那個佐羅親王發佈的單籌任務是怎麼回事?」提到佐羅親王,她多少還是有些介意。

  「哪兒來的任務,反骨傭兵團還不屑於接那個蛞蝓公爵的任務。誰叫那個傻大個兒就這麼把籌權展開了給我看。」菲奧譏笑道,「我可是從陰影位面過來的,複製一個籌權那就是一下子的事兒,還不到一隻扇貝烤熟的時間。」

  看著導師們氣定神閑的樣子,兩個學生也就繼續專心燒烤著。海鮮這種東西,別看量大,吃著還真的不容易飽。於是當虎嘯傭兵團眾人一身濕淋淋鹽乎乎地上了岸後,就見到這四人一團和氣天下大同的燒烤場面,愉悅的氛圍簡直可以具現化成一片粉紅。

  弗雷拉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傭兵們。查爾曼帶頭,後面大致跟著不到二十人,看來有一多半的傭兵被阻在海岸線那兒了。他們總共租借到了三艘小船,比弗雷拉一行乘坐的那艘要小上一半,看這些傭兵們全身濕透的模樣,估計是輪番著替換遊過來的。剛剛上岸,便有一個近戰傭兵和一個法師傭兵將三艘船綁在了一起,飛也似的又開回去了,估計是要去接回留在海岸線上的同伴們。

  這些,應該就是查爾曼挑選出來的精英們了。

  查爾曼稍微整了整隊伍,便急切地下令讓傭兵們拉網式地尋找傳說中失落的權杖寶石,一邊時不時警惕地瞟一眼烤肉四人眾。

  當太陽開始偏西,海風轉涼,反骨․燒烤傭兵團終於解決了最後一隻九爪魚後,傭兵們陸陸續續地從叢林中一臉苦相地走出來,表示他們什麼都沒找到。

  查爾曼自然指責傭兵們不夠用心。弗雷拉同情地望著他們,她覺得耶加島就這麼個大小,十幾個人花上小半天這麼找著,怎麼都該算是盡心盡力了。

  夏邇和菲奧卻依舊端著個視而不見的態度。夏邇直接一揮手將沒了肉的貝殼山全部捲進了遠處的海中,菲奧則哼著沒有調子的小曲兒拿出四頂規格一樣的尖頂圓包型帳篷。

  查爾曼明顯惱火而焦躁地看著這一切。

  「怎麼岸上的那些還沒來?」

  「不,不清楚。」一個副手模樣的傭兵有些畏縮地道,「老大,您看咱們團會水的幾個全在這裡了,除了送船回去的那個,其餘的四個法師也都過來了。剩下的自然……」

  菲奧那邊已經手腳麻利地紮好了帳篷,行止間能看到他漂亮的、鼓動著的肌肉。他揮手招呼著其他三人過來挑選。

  查爾曼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也放鬆了表情,笑呵呵地命令傭兵們就地紮營,休息一晚上再說。

  「他們這是打算跟著我們?」瑪麗白透過縫隙盯著那群傭兵們,不太高興地道。

  「跟著有什麼用?」弗雷拉哂道,「『失落的權杖寶石』,既然已經是有人打磨鑲嵌到權杖上的寶石,應當和我們要去的地下礦脈沒什麼關係。照我來看,他們不如去周圍的海床上搜一搜。」

  一整個半天都在進食,晚飯時候也就沒人喊餓。弗雷拉嫌棄地望了一眼已經呼呼大睡的壺豚,還是意思意思烤了幾個簡單的水果派,在得到了瑪麗白的肯定之後,拿著去了菲奧與夏邇的帳篷。獨自一人解決了一多半海鮮的菲奧愉悅地接受了,並迅速將蜂蜜甜橙派塞進了肚子裡,惹得弗雷拉盯著他扁平的、微微顯著腹肌的肚子看了許久。

  夏邇也有禮地接過了弗雷拉特製的、加入了果子草汁的耶加果派,盯著看了一會兒,卻是手一揮收起來了:「你跟我來,帶上鏡石。」

  「誒?好的。」

  ——————————————————————————————————————

  夏邇直接帶著弗雷拉飛去了耶加島北部的一個不算太高的斷崖。他鬆開弗雷拉腰間的手,將她舒服地放了下來。

  「將鏡石拿出來,對著瑪卡拉紅月。」

  弗雷拉眼尖:「那邊有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剛才好像跟過來了。」

  「不用管他們。」

  既然城主大人這麼說了,弗雷拉也就放心地將鏡石掏了出來,對著今天顯得特別碩大的紅月。

  「今天是滿月。」弗雷拉說著,將鏡石完全地暴露在了紅月月光之下。

  很快,鏡石在月光下微微亮了一層,表面上漸漸開始蒸起薄薄的、翻湧的霧氣。

  夏邇上前,俐落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弗雷拉這才看到,夏邇的血居然是銀紅色的。

  「夢魘的能力是操縱虛假的夢境,可夢魘的血液卻能夠指引真實。」夏邇自嘲道,「弗雷拉,來。」

  弗雷拉腦中全是剛聽到的新名詞。她有些恍惚地順著夏邇的意思掌心朝上,遞出右手。

  弗雷拉的手腕也被劃開,口子還要再深一點兒。她一驚,連忙將注意力全集中在沐浴著血液和月光的鏡石上,停下了腦中對「夢魘」這個詞的搜索。

  夏邇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往弗雷拉的傷口上點了點,讓她的血液不能凝固,得以一直這麼流著。鏡石越來越亮,甚至能夠聽到它內部傳來的細微的嗡嗡聲。弗雷拉鮮紅的血液似乎直接穿過了夏邇的銀紅之血,被鏡石貪婪地吸收著。到後來,弗雷拉甚至感覺到了來自鏡石的詭異牽引,血管中的血液在這股引力之下,更加迅速地朝鏡石上滴落。

  她高舉的右臂已經覺得疲軟,失血過多的暈眩感讓她不由得晃了晃。

  一隻手在身後沉穩而有禮地撐住了她的肩膀:「再堅持一會兒。」

  又過了一會兒,鏡石的嗡嗡聲已經清晰可聞,表面上蒸騰的霧氣也全變成了淡粉色。夏邇終於示意弗雷拉收回右手,並幫她止了血。

  「將右手貼上去——對,整個手掌——然後跟著我念。」

  「此血之主,弗雷拉․多特在此契定,將作為你返世的指引之人。甦生的意志,請在真實之血的見證下為我尋到捷徑。」

  弗雷拉仔細回想一遍,確認自己都記下了,才謹慎地開口道:「此血之主,弗雷拉․多特在此契定,將作為你返世的指引之人。甦生的意志,請在真實之血的見證下為我尋到捷徑。」

  話音剛落,鏡石便猛然大亮起來。弗雷拉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卻感覺到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耶加島的俯瞰地圖,其中一個紅點正囂張地一閃一閃。

  「看到了麼?」

  「嗯。」弗雷拉睜開眼,努力平復著心跳。

  哥哥,是你的意志在指引著我麼。她彎下身,捧起乾淨得詭異的鏡石,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並不存在的灰塵,將它放入布兜之中。

  「所以,我尋找的月長石精髓就在那裡?」弗雷拉問。

  「不,那只是地下礦脈的入口——現在的耶加島上僅存的入口。」夏邇似乎並不急著回去,反而施施然坐了下來,望著遠處將月光打得零碎的海平面。

  弗雷拉還在失血過多的不適狀態中,也樂得休息一會兒:「曾經的耶加島上有許多礦脈入口?是帝國來開採的麼?可是我聽說月長石並不算值錢。」

  「帝國?」夏邇沉靜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嘲諷,「不,帝國沒有這個膽子。耶加島原先又被稱為翼龍島——是的,在耶加島沒有塌陷之前,這可是一塊並不算小的漂浮板塊。月長石對人類沒什麼價值,卻有特殊的磁場,十分討翼龍們的喜歡。」

  夏邇偏了偏頭,看見弗雷拉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聽下去的模樣,不由放緩了表情繼續道:「誰也想不到那些天上飛的高等生物偏偏喜歡擠在昏暗潮濕的地下生活。耶加島海平面之下的島體也十分龐大,並且詭異地充滿了大大小小的月長石礦脈,能讓每隻翼龍都心滿意足地分到一個。大約兩百多年之前我來過這裡,那時我還被邀請參觀過翼龍們的地下王國。可惜,現在它們都沉到海平面之下了。」

  弗雷拉腦中立即浮現出急速飛翔的矯健翼龍和長滿了月長石的地下坑道:「真令人遺憾……怎麼就這麼沉了?」

  「耶加島原本就大面積中空,翼龍們又喜歡搶奪重金屬和寶石回來儲藏,還常常覬覦鄰居的收藏品,幾乎天天有爭鬥。所以島就塌了。」夏邇平靜地道。

  「……」弗雷拉腦中有六足河馬在咆哮著不是真相這不是真相,但她真的沒有在夏邇臉上找到任何說笑的意思。

  「耶加島的礦脈入口都有強大的龍族禁制,在滿月之後的第三天才會開啟,這是翼龍們原先的迎賓日。所以我們還需要再等待。」夏邇道,「不必理會那個傭兵團,翼龍是血統純正的龍族,就算它們已經丟棄了耶加島,龍族的驕傲也並不會允許外人隨意踏入。一定要提高警惕,在這個紅方帝國一直沒能成功掌控的地方,我和菲奧也並不絕對能保全你們。」

  弗雷拉認真地應了。

  「餓麼?」夏邇說,一邊拿出了不知怎麼保存、依舊鬆軟微熱的耶加果派,「喏。」

  夜晚的海風帶著點涼意,弗雷拉卻莫名地覺得胸口似乎和眼前的耶加果派一樣,溫熱鬆軟了起來。她眯著眼大方地接過了,卻小心地將它掰成了兩塊兒,將稍微多點兒的那塊遞了回去:「好歹也嘗一嘗。」

  紅月的光芒照耀著整片海洋。這處不起眼的小島的斷崖上,吃著果派的兩人雖然都不再出聲,氣氛卻是自然而舒適的。

  過了一會兒,夏邇轉頭望著弗雷拉道:「你做過夢麼?自己變成了一株……植物的,夢?」

  一年多過去,弗雷拉對夏邇的臉和那對暗金色瞳孔的免疫力依舊沒有成功建立起來。她只是稍稍一觸便糟糕地紅著臉轉開了目光:「沒,沒有。」

  「是麼。」得到否定的答案,夏邇卻不以為意,「走吧,帶你回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3:2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0:28 PM 編輯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六章 我想不出章節名

  虎嘯傭兵團的剩餘成員也陸陸續續抵達了耶加島。一時間,這個原本寧靜的小島被傭兵們的熱情烘烤得鬧騰起來。

  查爾曼團長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在反骨傭兵團的四人之後。這兩天來,弗雷拉與瑪麗白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冒險中可能會用到的道具,間或出去欣賞欣賞海島風光,卻總是能發現尾隨著的傭兵兩三隻。她們不介意,傭兵們也不著急隱藏身形,反而還時不時用詭異的眼神盯著弗雷拉,表情奇怪地竊竊私語著。

  「他們怎麼回事?」瑪麗白終於忍不住了,「那是什麼臉?啊,那是什麼臉!簡直不討喜極了!弗雷拉你也不覺得倒黴!」

  「唔,不覺得。」弗雷拉正俯身細心地挑揀出沙灘上的某種貝殼碎片,她昨天剛發現這種淡藍色的貝殼能夠替代一種價錢不菲的骨粉,「大概是覺得我長得好看……誒?」

  瑪麗白收回行兇的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友人一眼,氣勢洶洶地趕走傭兵們去了。

  當開始虧缺的紅月升上半空的時候,四人收起了帳篷,確認壺豚好好地待在弗雷拉的小布兜裡,又最後清點了一番隨身所帶的東西。接著,弗雷拉帶路,四人在夜色中朝著地下礦脈的入口處出發了。

  弗雷拉是知道夏邇和菲奧各自的身份的,這兩天她也有意無意地向瑪麗白打聽了夢魘這種生物的來歷。瑪麗白表示並不清楚,只知道夢魘似乎是墮落了的獨角獸,而獨角獸,和龍一樣,都是在傳說中才存在的、神奇的高等生命。

  於是,夏邇與菲奧的謹慎,才更讓她吃驚。

  雖說謹慎,但夏邇與菲奧卻對尾隨在後方的虎嘯傭兵團視而不見。弗雷拉望去,見查爾曼親自帶頭,領了十個左右的精銳傭兵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什麼打算。

  憑著腦中的記憶,弗雷拉還算準確地將眾人帶到了目的地。果然,一個向下的石道很明顯且突兀地戳在那兒,兩邊還歪歪斜斜地糊上了兩隻泥巴做的、似乎是翅膀形狀的東西。

  「那幫傢伙的審美還是這麼糟糕。」菲奧調笑道,但神情卻沒有以往的放鬆。

  「進去吧。各自小心。」夏邇率先邁進了洞口。

  這明顯並不是一個天然的、不曾開發過的洞穴。牆上粗糙且樣式古怪的刻紋,路邊淩亂蒙塵的寶石碎片,還有不少扭曲生銹的兵器和盔甲都訴說著這裡曾經的繁忙。

  「這似乎並不是翼龍使用的東西?」弗雷拉仔細地看了一段之後問道。據她所知,翼龍雖然在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後能夠化人,但變化的人形都十分矮小,絕對不是地上那個臂鎧的合格主人——那臂鎧幾乎能夠容忍下她大腿的寬度。

  「除了牆上那些難看的畫,其他都是紅方帝國的鐵蹄印子。」回答的是菲奧,「耶加島沉沒後,翼龍大舉搬遷。翼龍這種生物,既沒有強大的負重能力,又沒有得到空間之神的恩寵,積攢了這麼些年的亮晶晶小玩意兒壓根沒法兒帶走。紅方帝國覬覦翼龍們的財寶很久了,翼龍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踏了上來——當然,有將近十分之九的人永遠留在了這裡。」菲奧發出了兩聲難聽的怪笑。

  「所以這段路已經被他們搶掠過了?」瑪麗白遺憾地道。

  「是吧。」菲奧無所謂地揮揮手,「反正好東西也不在這麼外頭的地方。」

  虎嘯傭兵團的十幾人,依舊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

  又走了一段,空氣漸漸開始變得沉悶而潮濕。甬道的兩旁也出現了零星的、微微冒頭的月長石方晶。

  正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條甬道會這麼一直向下延伸的時候,拐過一個大彎的反骨傭兵團四人赫然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長球型溶洞。溶洞的天頂上歪歪扭扭垂下了長短不一的鐘乳石,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也扭曲地伸出了幾隻石筍。弗雷拉甚至眼尖地看到有一隻渡鴉老神在在地蹲在了一隻被陰影吞沒的石筍上,正定定地望著他們這邊。

  這個溶洞顯然是直接通著外面的。甚至有幾束微弱的陽光費勁地照了進來。弗雷拉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翼龍們超重的收藏品能讓這個島毀了七七八八。這個中空的島嶼實在是太脆弱了。

  他們的腳下,卻是吞吃了一切光線的未知地洞。它看起來十分碩大且不詳,它的另一端應該是一個同樣深紅的、充滿未知的地下世界。

  為了更好地觀察這個新環境,四人從甬道的出口走出,沿著環形的、大約一個床板寬的小截面走了一段。不一會兒,傭兵們也倒吸著涼氣紛紛從出口鑽了出來,眾人一道盯著腳下那個一片漆黑,似乎深不見底的大洞。

  鬍子拉紮的查爾曼團長神色不明地瞧著反骨這邊,與一個智囊模樣的法師低聲盤算著什麼。

  「啊啊我就知道。」菲奧大咧咧地蹲在萬丈深淵前面,「那些以翅膀為傲的龍族怎麼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可以炫耀翅膀的機會。」

  「正下方應當沒有危險。」夏邇轉向菲奧道,「各帶一個?」

  「好……喲呵。」菲奧頓了一下,挑著眉看著搶在他們前面、迅速飛身向下的虎嘯傭兵團。

  查爾曼命人拿出了大堆元素力回復藥劑。隊中除開那個智囊的另外四個法師,一人帶著一名戰士,迅速地往地下的深淵墜去。

  「還真信任我們,簡直不要太好騙。」瑪麗白陰陽怪氣地提了嗓子道。

  「既然這樣,」夏邇掃了虎嘯傭兵團那邊一眼,「你們兩個就自己下去吧。」

  「?」弗雷拉。

  「什麼?」瑪麗白。

  「自己下去。」菲奧愉快地重複著,「既然他們非要這麼殷勤地跟著,那我們也放任放任拖後腿的成員好了。不然人家就跟不上了。」

  「……」

  被欺淩的女學生一臉痛苦地跳下了岩壁,驚險地朝下挪動著。壺豚從布兜裡探了個腦袋出來,張嘴遞出兩副弗雷拉早先做著玩兒的攀登用圈套。

  「不可以用煉金製品——家傳的厲害道具也不可以。不聽話的話教授扣你們學分喲。」菲奧唰地跳下,突然一個急剎倒掛在了旁邊一個凸起的岩石上,嬉皮笑臉地道。

  夏邇也詭異地從兩人身邊飄過:「請加油。」

  「……」

  弗雷拉與瑪麗白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勞動人民的艱辛。

  瑪麗白腳下一滑差點兒就一咕嚕摔了下去,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隨即惡狠狠地道:「我要給城主府寫信。寫信投訴他們虐待學生。」

  知道真相的弗雷拉複雜地望著就在她們不遠處悠哉看戲的城主府核心成員,只能苦心勸告好友:「別,千萬別。」

  當兩人終於手腳酸軟地抵達地面時,以元素力恢復劑為支撐的虎嘯傭兵團已經順著地面的通道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了。

  菲奧賞臉地啪啪啪拍了拍掌:「開始追尋探路者的足跡吧姑娘們!」

  新延伸開來的通道顯得相對寬闊而筆直。出乎意料的,這裡的空氣流通性相當不錯,前方的傭兵點紛紛點起了火把,倒是讓反骨傭兵團的四人省了一些力。

  原本這麼安穩走著沒什麼事兒,偏偏前頭的虎嘯傭兵團在一陣騷動之後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見傭兵們自覺往兩邊退,分開了一條路來。查爾曼團長帶著一臉難掩的興奮走來,主動對四人道:「這……反骨傭兵團的各位朋友,對於籌權任務物品的爭奪,傭兵中一向是有先來後到的準則。不知道在各位看來還算不算數?」

  「當然不算數。」

  「誰先來誰後到也是由我說的算數麼?」

  菲奧與瑪麗白幾乎同時挑釁道。

  查爾曼的脖子有些紅,卻還是勉強維持著一團之長的威嚴道:「既然幹了傭兵這一行,就要講規矩。現在明顯是我們先……」

  「失落的權杖寶石絕不會在這兒。」夏邇突兀地打斷了查爾曼的話。傭兵們正要為他們受到無理待遇的團長鳴不平,卻均在夏邇一眼掃去之後覺得心下一凜,無人再敢出聲質疑。

  夏邇接著說:「帝國每一個帝王的權杖寶石都是用頂級雞血石打造的。紅方帝國建國至今,也只是在大約六年前丟失過一塊,那是在三十一年前為光輝十六世打造的。無論是打造時間,還是丟失時間,都在耶加島被翼龍族遺棄之後。」

  菲奧接話:「要尋找失落的權杖寶石,去外圍的海床上尋找還更靠譜些。」

  「那你們怎麼就這麼直通通地過來了?」一個傭兵叫嚷道。

  「我們反骨傭兵團想來斂斂財,不可以麼?」菲奧奇怪地道。

  「……那我們也是!」

  「對啊對啊。聽說這裡的龍弄了好幾座山的金幣!」

  「那麼這已經不是任務物品了。」弗雷拉開口,「編外收穫,就各憑本事吧。」

  「小姑娘眼睛還不好使,搶什麼金幣喲。」其中一個鷹鉤鼻子的傭兵搭在友人肩上,一臉怪笑地說:「跟著你的小情人早早生個孩子才是正經!」

  「哈哈約翰說得對,難得有個不嫌棄的,早生兒子早穩住他!」其餘傭兵也跟著擠眉弄眼的起哄。

  「幾個小屁孩子,仗著家裡的關係有了厲害的魔法道具,還不知怎麼的接到了籌。」一個年紀稍大,顴骨突出的傭兵不滿地看著四人,用教訓的口吻說道:「這裡可不是小孩子家家玩鬧的地方,一不小心得賠了命。」

  「早點兒回去找好媽媽要奶去!」約翰看看四周,又嘩眾取寵地吆喝。

  查爾曼只是抱著雙臂站在一邊,並沒有喝止手下刁難一個小姑娘的行為。

  弗雷拉心下是有些震驚的。查爾曼雖說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在她的印象中,傭兵之城合籌遞送任務當中的查爾曼,遠比現在和善得多,甚至還誇獎了她。隨行的傭兵們也豪放熱情,全然沒有今天這種氣勢洶洶的刻薄。

  一旦涉及了利益爭奪,所有表面的和善就都會剝落殆盡麼。弗雷拉想著,不由得抬起手隔著白布條兒摁了摁自己的眼珠子。

  她觀察著兩名教授的反應。顯然在這個未知的地底深處,有什麼強大的力量讓兩人都感到忌憚,以至於菲奧的眼中已經危險地釋出了殺意,卻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清掃掉眼前的虎嘯傭兵團,對兩個活了上百年的傢伙來說應當不是難事。

  弗雷拉頓時也有些不安。那天紅月之下鏡石的指引,充分說明了這裡肯定存在著英靈甦生所需的月長石精髓。而現在,虎嘯傭兵團明擺著是要與他們爭奪這個地下一切之前的玩意兒。

  傭兵們還在不乾不淨地開著玩笑,反骨小隊這邊四人卻難得默契地沉默著。突然,夏邇與菲奧猛地抓住了弗雷拉與瑪麗白,將兩人摁在了岩壁上並護在身前。

  同一瞬間,從虎嘯傭兵團的後方傳來一陣巨大的悶響!

  查爾曼臉色大變,反應迅速地往旁邊跳開。但其他在道路中間的傭兵們就沒這麼好運了,他們紛紛被一股看不見的大力猛然掀起,遠遠地越過了四人原先所在的位置,慘叫著落在了地上。

  弗雷拉駭然。她不禁越過夏邇的肩膀,往原先被虎嘯傭兵團十幾人護得嚴嚴實實的地方望去。

  那是一個雕琢得十分粗劣的、足足有兩人厚的石門。現在它打開了,方才那陣令人恐懼的風力也絲毫不見了蹤影,門上灰撲撲的石屑悉索地落在了地上。

  「!!!」弗雷拉和瑪麗白同時發出了驚駭的抽氣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3: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0:29 PM 編輯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七章 想要真實的重逢

  「龍的寶藏……」那名叫做約翰的傭兵從地上一個激靈地爬起來,喃喃道。

  龍的寶藏。

  在所有勇者屠惡龍的傳說中,勇者最後總會帶回兩樣博得世人豔羨的戰利品——美麗無雙的公主,和能夠買下半個帝國的寶藏。

  傭兵們狂熱了起來。

  「果真……果真有寶藏!」那個年長的傭兵興奮得不能自制地抖動,「看,看到了麼!那個白翡翠做的頭冠!」

  「哎唷老雕,別扒著我的肩膀。」另一個滿臉雀斑的傭兵不耐煩地抖開老雕,著迷地往前邁了兩步:「什麼屁的頭冠我沒見到……那個半身高的、金子鑄的三頭犬像真是棒極了。」

  弗雷拉聽著,只覺得背後有冷汗下來。她是用了天眼去看的!那什麼白翡翠的頭冠,或是巨大的黃金三頭犬雕像,她一個都沒見到!在她眼裡,那道石門之後的確充滿了堆積如山的金幣,但其中掩埋著的半截乾枯的殘肢、只有一層皮包裹的頭顱和墨黑色的血跡才是讓她狠狠倒抽一口氣的緣由!

  她膽戰心驚地回頭望了望瑪麗白的神色。果然,其中只有對巨大財富的驚喜和一些警惕。

  夏邇和菲奧……看到的又是什麼?

  正在這時,約翰啞著嗓子的乾嚎聲又在弗雷拉心上狠狠劃了一刀:「團長大人!他們……他們都,都死了!!!」

  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一片慌亂。令人驚訝的,並沒有一人趁著混亂首先搶進那道石門,大家都跑向了以扭曲姿勢摔在地上的,冷冰冰的,曾經的同伴。

  「全,全死了。」

  「僵了!誰能告訴我為什麼他們都僵了!」約翰紅著眼睛,粗魯地拽動著其中一具屍體的手臂。

  查爾曼也是一臉沉痛加震驚。他腳步有些不穩地疾速走過去,蹲下身查看著。

  「他們的靈魂已經不見了。」夏邇鬆開了弗雷拉,低聲說道。

  正常死亡的智慧生物,其靈魂能夠在這個位面保持十幾分鐘到數小時的不滅。更有一些特殊的高級種族,在神祗的庇佑之下能夠妥善地收回靈魂,等待重生。

  五個。弗雷拉咽了咽唾沫,再次望向那個充滿了屍體碎塊,斑斑血跡,和無價金幣的石門背後。

  「都到這裡了,怎麼能空著手回去!」老雕的臉色又陰了一層,他率先開口打破了死靜的氣氛。

  ——這也是弗雷拉心裡的話。

  約翰與另外兩個傭兵怒視著他,其他的傭兵們雖然表情掙扎,但掩不住眼中的躍躍欲試。

  查爾曼低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很快,他又亮起了他那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兒:「老雕說得對!既然都走到這兒了,想想自己家裡沒錢買新裙子穿的老婆和三天吃不上一頓肉的胖小子們!」

  約翰三人聞言,也神色複雜地攢緊了拳頭。

  查爾曼繼續鼓舞道:「地上還有不少兄弟們在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呢!他們也在積極接應著,說不準我們很快就能在哪個岔道兒見到他們了。」

  見人心不再浮動,查爾曼略微鬆了口氣。他臉上帶著無奈轉向反骨這邊:「朋友們,如今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這兒加上我,也就剩下了十人。顯然你們也不樂意就這麼白跑一趟吧?不如我們暫且合作,先不論權杖寶石那檔子事兒,有什麼收穫,我們對半。」

  這對虎嘯傭兵團來說,是一個做出了極大讓步的條件。虎嘯傭兵團原本就是傭兵工會排得上號的大團體,本身在帝都上層也有一定的人脈。現在的情形,雖然是虎嘯傭兵團一次性損了五個人,但活生生的卻還有足足十個精銳,更不要說地面上的幾十號成員了。對半開,他們無疑要放棄極大的一部分利得。想來反骨傭兵團面對那陣詭異風力時的表現,讓查爾曼又將他們高看了一籌。

  夏邇同意了。虎嘯傭兵團那邊,既然是老大發話,傭兵們也沒有什麼異議。

  查爾曼點了點頭,立即行了一個標準的傭兵禮:「請。」

  「這是要我們做炮灰呢啾。」壺豚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布兜裡鑽了出來,爬到了弗雷拉的肩上。

  弗雷拉笑笑,伸出指頭順了順它的毛,便大大方方地越過傭兵們走到了前頭。

  四人極有默契地徑直向前走著,絲毫沒有理會周圍的財寶。瑪麗白雖然一直嘖嘖感歎著,卻也規規矩矩。倒是後面的傭兵們不老實,不知哪一個率先踢了踢滾落到路邊的金幣,發現並沒有任何事發生。弗雷拉分了點兒神去聽後面的動靜,知道已經有幾個傭兵開始往自己的兜裡嘩啦啦地裝填金幣了。

  她沒有回頭,也不樂意去想他們口中的「純金燈檯」和「球型巨大寶石」究竟是什麼。

  這個儲納著人類財寶的半圓柱形通道似乎無窮無盡。弗雷拉和壺豚小聲交談計算著,這時候的耶加島應該已經在迎接新一天的日出了。

  「你可以解下布條,沒關係。老是蒙著對眼睛也不好。」夏邇不經意說道。

  「誒?可是——」弗雷拉有些為難地微微側臉,看了看後方十幾米處,正講著葷笑話、氣氛重新熱烈起來的傭兵們。

  「他們走不出這裡的。」

  弗雷拉驚訝地望了夏邇一眼,腳步不由得停了。夏邇卻仿佛沒注意到一般,逕自朝前走去。他黑衣的下擺擦過弗雷拉赤裸著的大腿肌膚,莫名讓原本有些悶熱的弗雷拉察覺到了一絲涼意。

  「從選擇走進這扇門開始,任何生物都要為自己的貪欲付出代價。龍族從來沒有好脾氣的存在。」菲奧的聲音極低,幾近氣聲的耳語,卻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譏誚,「今天是他們,或許明天就是我們。沒什麼好同情的。」

  弗雷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從白布條兒後面的繩結處拿了下來,並沒有解開它。

  又是一個急彎,那些如山如海的金幣詭異地消失得無影無蹤,通道的兩旁又出現了零星的月長石方塊兒。

  矗立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仿佛通天的石壁。

  查爾曼與智囊法師奧茲幾步疾走上來,與四人一起仔細端詳著這通道的盡頭。後面卻有幾個以老雕為首的傭兵,只往這裡瞧了一眼,便急急回身撿拾著拐彎處最後的金幣。

  顯然,路就到這裡了。冒險嘗試,或是原路返回——只有這兩個選擇。

  石壁平滑且巨大,上端似乎沒有任何的花紋,卻給人一種不能直視的威懾感。大概在弗雷拉手肘的位置,刻著八張人臉,似乎分成了四組。人臉的眼睛誇張地彎著,眼珠卻被刻意地突出了。鼻子顯得笨拙而巨大,嘴巴大張,舌頭平貼著下顎,牙齒都被精心地雕刻了出來。

  「這表情真噁心。」瑪麗白厭惡地道。

  夏邇謹慎地伸出纏滿銀色鎖鏈和紅寶石吊墜的右手,以奇怪的節奏在人臉上敲擊著。

  沒有任何反應。

  夏邇無奈地舒一口氣,看向菲奧:「一人一個。」

  「啊啊,又是這個老把戲。」菲奧應下,「瑪麗白,來來。」

  夏邇率先卷起了左手的袖子,俐落地插進了左邊那張人臉大張的嘴中,一直到小臂中段:「放好壺豚,最好把它綁在哪兒。」

  「壺豚不要被綁在哪兒啾!哪兒都不行啾!」壺豚高高豎起了新長出來的翎毛,虛張聲勢地啾啾了一會兒,便乖乖地鑽進了弗雷拉腰間的布兜裡,還自己叼著繫帶牢牢繫緊了。

  弗雷拉琢磨了一下,擦著那肥厚的舌頭,將右手伸進了那張嘴中。

  ——這感覺糟透了。

  她大約伸進了大半個前臂,才觸到一個微涼的溫度體。

  「……夏邇?」弗雷拉不確定地問道,手中不自覺地撓了撓——用通常撓壺豚的方式。

  「別亂動。」

  弗雷拉的手被整個抓住了。她頓時有些不自在,皮膚相貼的地方微微有些發汗。

  在看不見的地方,夏邇的手引導著弗雷拉的,兩人十指交握,掌心處合握著一個粗糙的石質手柄。

  「握緊。」夏邇說著,便抓緊弗雷拉的手,用力向外一拉!

  「星辰之光有時候並不比自己的心真實。」

  在失去意識之前,弗雷拉聽到夏邇這樣低語。

  ————————————————————————————————————————

  再次睜開眼睛,弗雷拉發現自己正穿著在馬場時最常穿的一身衣服,手中拎著薇莎米亞編織的凹底小簍子,裡頭裝著自己剛剛打回來的馬草和今天的意外收穫——兩株果子草。

  她有些茫然地伸手在腰間翻找——空空蕩蕩?總覺得應該有一個什麼……

  「弗雷拉?」

  「誒?安,安卡。」弗雷拉忍不住往下了拉劉海,這精靈的髮色簡直刺眼得讓人感到無端自卑。

  「怎麼一副迷路的樣子。」安卡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將配方背混了不說,還漏下了這個——或者說,其實你不想要了?」

  《知識之神的饋贈:煉金》。

  弗雷拉一把搶過來,又幡然覺得自己的動作生猛了一些,趕忙一本正經地站好,道歉又道謝。

  安卡被她這幅模樣逗笑了:「好了,再不回去,家人要著急了。」

  弗雷拉於是揮別了精靈,一路小跑著回到那個正冒著炊煙的紅頂小房子裡。

  「我回來了。」

  「每天都磨磨蹭蹭。」用頭巾包住了全部頭髮,露出一整張俏麗的臉的林波兒將一大碗奶油濃湯重重地放在桌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對著弗雷拉飛了一個巨大的白眼:「小丁克已經叫了三回餓,薇西縫了一整天的破帽子估計都要暈過去了。就算你花上兩整天的時間,也依舊打不到比我好的馬草。」

  她揚起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馬草仙女』的名字永遠只能是我的!」

  「好,好。」弗雷拉哭笑不得地安撫著,匆匆洗了手便殷勤地接過妹妹手中的餐具一起幫忙擺放著:「大哥呢?不是說了今天會回來的麼?」

  「剛回來不久。」林波兒下意識地壓低了嗓子,「看上去累極了。我們見你還沒回來,就讓他先去休息了一會兒。」

  弗雷拉挑了挑眉正要開口——

  「這個不是你又晚歸的理由!」林波兒尖銳地道,橫眉豎目地將她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弗雷拉摸了摸鼻子,朝廚房探了個身:「父親?今晚有蛋熏肉吃麼?我要單面的!」

  老多特笑呵呵地叼著煙回過頭:「好,好。開飯了,去把四姑娘和你大哥叫出來。」

  「哎。」弗雷拉彎下身抱了抱在廚房東跑西跑玩鬧的丁克,便轉身上了樓。

  「說過好多次了不許在煮飯的時候抽煙!」樓下傳來林波兒的指責聲,弗雷拉愉快地勾了勾嘴角,分別將門西勒與薇莎米亞從被窩裡頭和紡車前面拔了出來。

  飯桌上,弗雷拉稀溜溜地喝著湯,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安靜了。

  林波兒與薇莎米亞討論著對面家胖姑娘的事情,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安靜了。

  丁克小弟細細地吃完了專門為他準備的蜜汁雞腿,拿著骨頭梆梆地敲著桌子,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安靜了。

  老多特把一切都收入眼底,不由得摸出煙斗呵呵笑著,吧唧地吸了一口,被門西勒一眼看殺,於是也放下煙斗安靜了。

  「我吃完了。」之前將頭髮睡得四處亂翹的門西勒嚴肅地放下了碗筷,率先起身離開。

  於是弗雷拉開始大聲喝湯,最小的兩個姑娘繼續聊天,丁克小弟撿起了雞骨頭棒,老多特也再次摸出了煙斗。

  「大哥是黑臉大魔王。」弗雷拉朝著老多特擠了擠眼。

  「……你想要的學徒標準款煉金工具被我扔在半路上了。」門西勒的聲音平板地從弗雷拉身後傳來。

  「!!!——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深秋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意。一家人圍在燒得旺旺的壁爐旁邊愜意地喝著廉價的麥草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平凡而愉悅的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半夜裡,喝多了麥草茶的二姑娘穿著寬寬大大的長袖睡衣,打著呵欠扭歪著走下樓打算去解決內部矛盾。

  「……父親?」弗雷拉眯著眼,看到就著壁爐火光翻著小畫報的老多特。

  「小雷尼。」老多特摘下了厚實的鏡片,笑呵呵地遞給她一隻堅果:「我才在想著你的婚事……」

  弗雷拉瞬間將自己能夠做出的最痛苦的表情擺在了臉上,捂著肚子飛也似的跑走了。

  一身清爽的弗雷拉躡手躡腳地從陰影處溜出來,走上了梯子。

  「雷尼。」老多特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

  弗雷拉垂著睫毛轉過臉來。

  老多特看著她這幅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老爹就想讓你把那個難看的厚劉海給剪了。這幅樣子怎麼嫁得出去喲。」

  「不要。」這絕對不行——雖然不知道這種強烈的抵觸感是從哪兒來。弗雷拉也沒細想,她有些睏了,打了一個小呵欠。

  老多特深深吸了一口煙,高高眉骨之下那雙蒼老而智慧的眼睛深深地望著這個自己最寵愛的姑娘:「搞不懂喲,你們這些年輕小輩總喜歡遮掩這個遮掩那個,像藏栗子的倉球鼠崽子。」

  「卻不知道栗子不是原來的栗子,裡頭早早就空了。」老多特瞧著弗雷拉犯睏的模樣,無奈地揮了揮手:「晚安,我親愛的小雷尼。」

  「晚安,父親。」

  弗雷拉又打了一個呵欠,搖搖晃晃地踩著吱呀作響的木頭梯子上樓了。

  握住門把手的那一刻,弗雷拉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完全清醒了過來。

  「卻不知道栗子不是原來的栗子,裡頭早早就空了。」

  一陣徹骨的寒意隨著這深夜,從每一個細枝末節席捲著弗雷拉的溫度。

  她愣愣地低下頭,有些好笑地摩挲了下空空如也的腰帶,又猛地掀開了彷彿從出生起就一直跟著她的厚劉海。

  不對。全部,全部都不對。

  弗雷拉覺得鼻子有些酸,卻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她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留戀地望了望緊閉著的,兄弟姐妹們的房門。

  她的視線完全被水汽模糊了,胸腔充滿令人煎熬的酸脹感。她看到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的分崩離析。

  她急急地回身跑下樓,看著已經從褲腿開始碎裂的老多特。

  父親正呵呵地笑著,吧唧又吸了一口煙,愉快地朝她擺了擺手。他的眼神智慧而深邃。

  再見,再見。弗雷拉咧著嘴,無聲地道。她已經隱約聽到了壺豚啾啾的著急叫喚聲。

  要努力地向前。去到那個真正的重逢之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4:0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0:29 PM 編輯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八章 溶洞中的翼龍王

  壺豚淚汪汪地盯了弗雷拉好一會兒,才一個猛紮紮進了她的領子口,用力地蹭蹭:「太糟糕了,嗝,啾!連,連契約都感覺不到了啾!你不要壺豚了啾你不要了!」

  「才不是呢。」弗雷拉從地上爬起來,也有些小感慨。她耐心地給壺豚順著毛兒,一邊安慰著似乎真的嚇壞了的自家契約獸,一邊仔細地打量著四周。

  這應該是在更深的地下。

  「只有我們兩個?」弗雷拉蹭了蹭壺豚的下巴問道。

  「是的啾。」壺豚還是淚汪汪的,「一掉下來你就昏死過去了,心跳越來越慢啾,越來越慢啾——」

  壺豚忍不住在弗雷拉臉頰上狠狠地磨蹭了幾下。

  喲。弗雷拉一抹,濕噠噠的。她一邊覺得好笑,一邊覺得心裡暖烘烘。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四方形小屋子。黑漆漆的,卻偏偏又能夠看到周圍的事物,就像月光下的街道。四壁和屋頂上都是光溜溜的,弗雷拉覺得自己像是被裝進了一個小盒子裡。

  不知道其他三人現在怎麼樣了。弗雷拉靜了心,先上下檢查了自己攜帶的東西,倒是一件沒少。

  待在這裡顯然不是個辦法。這空間狹小,雖然空氣奇怪地並不沉悶,但還是給人帶來不少恐慌感。弗雷拉將壺豚放進了腰間的布兜裡,便集中起精神向四周看去。

  「!」

  「阿壺,阿壺。」弗雷拉把壺豚又勾了出來,「你看看,那個是不是話特別多的那個傭兵,叫約翰的那個?」

  壺豚一臉抑鬱地看著她:「我看不到,啾。」

  「……」弗雷拉描述起來:「棕紅色寸頭,下巴特別方,還帶著一個挺花哨的鷹頭臂環?」

  壺豚仔細想了想:「沒錯兒啾。」

  看來,拉了那個把手的人都掉到這些小房間裡來了?他們是不是也在做著那樣的夢?弗雷拉顧不上其他,立刻換了個方向看,尋找著自己的隊友們。

  上方躺著瑪麗白,因為看不到正面,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下方是查爾曼團長,只見他拳頭攢得死緊;周圍的四間房,一個是約翰,一個是臉色如死人一般慘白的老傭兵老雕,最後那間是——

  「夏邇!」

  弗雷拉趕忙跑過去細看。

  夏邇靜靜地躺在地面正中,眉心皺得緊緊的,似乎在掙扎著什麼。

  「他快醒了啾,」壺豚探了探腦袋,「你快醒的時候也是這樣。」

  話音剛落,就見夏邇微微睜開了眼。他似乎長歎了一口氣,眼中滿是鬱色,綴滿鎖鏈的右手用力地摁上了眉心。

  突然,他似乎察覺到什麼一般,眼神犀利地向弗雷拉這兒看來。

  「……夏邇?」弗雷拉先是嚇了一跳,隨後試探一般地叫道。

  夏邇並沒有回應,只是直直地朝這裡走來。他的神態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沉靜,黑髮就如同阿黑的毛——不是,是像貴族們鍾愛的上好絲緞一般,一塵不染地垂著。

  城主大人永遠給人一種……寧靜而高貴的感覺。弗雷拉想,雖然其實是個嗜甜如命的小心眼兒。

  夏邇徑直走到了弗雷拉跟前,兩人一牆之隔。弗雷拉拍了拍牆壁,又喊了兩聲。

  「他應該聽不到啾。」壺豚判斷。

  「弗雷拉。」

  「他聽到了!」弗雷拉得意地望著壺豚。

  壺豚:「啾?」

  「你在這裡,對麼?」

  弗雷拉猛然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她腦袋裡直接響起來的!

  糟糕剛剛還在說他小心眼——

  「我聽到了。」

  「……」弗雷拉大驚。她下意識地一邊用力甩著腦袋一邊轉身就跑,剛跑了幾步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傻到天怒人怨了,於是便還是期期艾艾地回到了牆角邊兒。

  「笨。」夏邇毫不留情地譏笑。「你也不必太介意,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消耗不小的把戲。」

  弗雷拉在壺豚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一臉痛苦地抱著頭蹲下,放低了姿態仰望著城主大人,心想您說吧您說吧您給我個痛快!

  夏邇也跟著半蹲了下來,再次準確地對上了弗雷拉的眼睛。那金色的瞳孔還是讓牧馬姑娘的心跳加快了幾拍。

  「我能察覺到你在用天眼做壞事,能與你這樣溝通,都是憑藉著你耳朵上的,那一小段『真理的路引』。」夏邇直截了當地解釋道,「現在聽好了。把你所有的煉金製品全用上,破壞這面牆。這裡是個罕見的、以強大力量劃出的元素隔絕區。」

  所以使用魔法的城主大人現在就是被惡龍困在高塔中的公主,要等待著武力值強悍的弗雷拉騎士去營救。弗雷拉愉快地想著。

  「……今後四年的學分你還想要麼?」夏邇危險地輕聲道。

  弗雷拉強制自己清空了腦袋。

  提煉度為六的煉金酸已經開始散發一種刺鼻的味道。弗雷拉毫不心疼地將它們全部拿了出來,總共三個小桶,在腦子裡用力地想了兩遍「夏邇讓開」,便抬手將煉金酸往牆上潑去,打算先潑上小半桶看看效果。

  「住手——」

  弗雷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抖了一抖手,於是一整桶都潑上去了。

  「……」

  那聲音怒駡了一句,橫隔在兩人之間的牆在下一瞬間詭異地消失了。牧馬姑娘與黑馬城主大眼瞪著小眼。

  「咳咳,咳咳。」那聲音有些局促地咳了咳,卻又突然兇惡起來:「過來過來,一點兒都不安生,好不容易弄到的寶貝……滾過來!」

  弗雷拉只覺得眼前一晃,再次站定時,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空間——被塞得滿滿的巨大空間。

  將空間塞滿的那傢伙沖著兩人噴出了兩道粗大的鼻息。弗雷拉反應極度迅速地一個前滾,才避開了順著鼻息噴出的黃綠色不明液體。

  「……身手不錯。」那聲音顯得很遺憾。

  夏邇將弗雷拉不動聲色地護在身後,朝那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奇怪卻高雅的禮節:「帕爾卿科陛下。」

  「我記得你,新生的夢魘。」眼前的一團巨物動了動,卻惹得整個空間搖搖欲墜了起來。巨大的翼龍帕爾卿科費勁地將頭臉轉向兩人這邊,渾濁巨大的豎條形瞳孔直直地盯著兩人,總讓人覺得有些不懷好意。

  「前不久你來過,那時我還在無憂無慮地呼呼大睡。」它眨了眨眼睛,一層淡綠色的水膜在眼球上極快地覆蓋又消失,同時它發出了悶悶的諷笑:「不要再稱呼什麼陛下,現在的我只是個可憐蟲。終日饑腸轆轆,要撞了大運才能吸食到幾個人類的靈魂充饑——還不怎麼美味。你說是不是?」

  弗雷拉的手心微微冒汗。

  「別這麼說,帕爾卿科陛下。」夏邇垂著眼,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說話倒是一如既往地有禮且不卑不亢。

  「不必說好話來愚弄我!」翼龍的聲音突然拔高,震得這個搖搖欲墜的空間又更危險了一分。它自己也猛地僵住,隨後尷尬地長吸了一口氣,乾巴巴地對夏邇道:「你不知道這裡還有我這個老不死的傢伙在,但我相信你一定清楚紅方帝國那些螻蟻的下場。就算是這樣,你依舊來了。說吧,你想要拿走哪一樣珍貴的寶藏?」

  「你最好坦率起來。」老翼龍嘟噥著補充,「我承認你是一隻獨一無二、強大得有些奇怪的夢魘,但也只是在小一輩當中罷了。你度過的歲月畢竟太少——不到我的五分之一——太少。」

  夏邇微微側臉斜睨了弗雷拉一眼,轉頭對老翼龍坦誠說道:「我想要龍骨。」

  帕爾卿科勃然大怒!由至高神親手創造的、掌握著最強橫力量的龍族,尊嚴受到挑戰是它們最不能夠容忍的。這是源自它們血脈中的,深深銘刻進去的高傲!

  夏邇頂著眼前來自傳奇種族的王者的威壓,絲毫不懼地接著道:「我曾有幸在遺跡中拾回一枚將要孵化的雷龍蛋。有了星辰之光的相助,如今它已經順利破殼,只缺龍骨餵養。」

  在夏邇提到雷龍蛋的時候,周圍肆虐的狂風就戛然而止。老翼龍終於施捨了弗雷拉一個眼神,再次轉向夏邇時,它的眼中隱隱帶著一股狂熱:「雷龍?我是不是聽錯了?」

  「不,您沒有。的確是雷龍——被封印起來的,只差絕對高溫就能夠孵化的雷龍蛋。」

  弗雷拉覺得自己眼花了。她竟然看到了老翼龍巨大兒渾濁的眼球似乎有水汽在堆積。

  「呵呵……呵呵。」它耷拉在兩人面前的翅尖微微顫著,兩隻眼球緊緊地盯著夏邇,似乎要在上面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半晌。

  「你贏了,新生的夢魘。」老翼龍呼出一口氣,卷起了地上的沙石,「為了龍族的至高王,你知道的,這是理所當然的奉獻。」

  看樣子是答應了。弗雷拉心想。

  「我知道你沒有欺騙我的膽量,對嗎?」它威脅地審視了夏邇一番,「順著左邊那個通道走吧,那裡有你們想要的。」

  「偉大的帕爾卿科陛下,那只是我想要的,並不是『我們』。」夏邇這樣說著,不顧老翼龍又變得不安且粗重的呼吸,將弗雷拉讓到了前面。

  弗雷拉有些緊張,但她卻是感激夏邇的。

  她之前就明白,她不可能永遠都待在哪個人的身後。

  弗雷拉定了定神,正準備開口,卻把即將出口的話吞回去了。她猶豫地想要轉頭徵詢夏邇的意見,卻終究還是轉了回來,對著翼龍王道:「我的同伴們怎麼樣了?」

  「同伴?哪幾個?」出乎意料的,翼龍並沒有生氣。它反而顯得興致盎然,像是終於找到玩伴的小孩子一般,「你們的思想簡直有趣極了。說來,上古的煉金術真是奇跡。來,過來,指給我看看,哪些是你的同伴?」

  這也是煉金製品!弗雷拉默默地上心了,先是迅速地打量了一番一直被翼龍握在掌心的四方小盒子,才抬頭看著半空中被放大了的投影,指出了菲奧和瑪麗白。

  「噢不,這個傢伙簡直就是邪惡與血腥的化身。」老翼龍提起尖尖的爪子,戳了戳關著菲奧與瑪麗白的小房間。頓時,弗雷拉眼前出現了兩個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的立體世界——就是小了一號罷了。

  這兩個投影分別是菲奧與瑪麗白正在經歷的幻象。

  只看了一眼,弗雷拉就暗暗決定今後一定要與菲奧在生理與心理上都保持一個大陸的距離。他的幻境是一個充滿了暗色調的世界,應當是他所說的陰影位面沒錯。菲奧站在一個血紅色的水潭裡,高度過膝,正一個腰斬加一個背掏,硬生生地將一人斬成了乾脆俐落的兩段。

  他一手緩緩掏出似乎還在收縮的心臟,享受地聽著那血骨剝離的黏膩聲。他光裸的上半身黏著點點血跡與零碎的組織,一點鮮紅的眼睛帶著殘暴直直往這裡看來!

  「千萬別太早放我出去。」菲奧扯著嘴角,「沒玩兒夠。」

  弗雷拉確實有些被噁心到,但同時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才是菲奧應有的模樣!

  於是她愧疚地看了鬱鬱寡歡的翼龍一眼——它似乎從菲奧這兒受到了不小的心靈創傷——轉頭去看瑪麗白。

  瑪麗白這兒似乎也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她高高地揮舞著一把看起來很結實的掃帚,毫不客氣地驅趕著驚慌逃竄的姑娘們:「出去,我們這兒不歡迎你們,不管怎樣這都是我的事兒,和你們這幫無理的女人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出去!!!」

  其中一個看著和瑪麗白一樣年紀、高高盤著頭髮的瘦高女子尖叫道:「你得意不了幾天的!你這個討人厭的野姑娘!你以為你交到了個好朋友,是嗎!我等著看她知道真相的那天!哈!」

  瑪麗白的臉色慘白得嚇人,眼睛卻能冒出火來:「這是我的事。我自己犯下的,我自然會去收拾——和你沒․有․關․係!」

  她一個巴掌將那瘦高女子扇出了門,然後哐當一下將大門鎖緊。

  瑪麗白還在急促地喘著氣。她突然迅速而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弗雷拉聽到了她的鼻音。

  「好朋友不需要原因,對吧,弗雷拉。」瑪麗白背靠著門,用泡泡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遲早有一天——選一個合適的日子——我會告訴你,全部告訴你。」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你都是我十分,十分需要和珍惜的友人。」

  「我會告訴你——就在不久的將來。」

  弗雷拉看著那邊的影像漸漸散去,知道瑪麗白應該快要清醒了。

  「想知道你的朋友背著你做了什麼事兒麼,弱小的人類女孩兒?」老翼龍期盼而不懷好意地望著她,「我可以幫——」

  「不需要,謝謝。」弗雷拉輕鬆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那位王者的話,「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從當事人那兒知曉一切。」

  在確認了友人的無恙之後,弗雷拉終於開始一門心思地惦記起她想要的寶藏。

  「偉大的帕爾卿科陛下,」弗雷拉學著夏邇的說法,「我想要月長石精髓。」

  老翼龍伸出爪子輕輕敲了敲地面,卻依舊讓弗雷拉感到了地面的震動:「哦。我為什麼要給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4:1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0:30 PM 編輯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二十九章 弗雷拉的大交易

  弗雷拉直了直脊背,不緊不慢地道:「你還想飛起來麼?」

  那具土黃色的巨大身軀明顯地僵直了一下。翼龍王巨大的頭顱猛地湊到了弗雷拉的面前,它的鼻息甚至讓弗雷拉覺得有些站不穩。

  「你從哪裡聽來的那個有趣的故事,嗯?」翼龍王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濃濃的危險意味。

  「聽來?不。」弗雷拉的掌心在背後攢得緊緊的,脊背卻始終筆直。她直視著那對巨大的眼球:「我不知道什麼故事。我是用眼睛看到的。你的翅膀,」她朝那方向努了努嘴,「每一個關節上都有奇怪的黑色能量團,它讓你的翅膀完全成了一對死物。」

  翼龍王的鼻息又重了一分。弗雷拉知道,如果眼前這位喜怒不定的王者決定動手,就算是夏邇也不具備哪怕保全自身的力量。在絕對的強勢面前,她反而不再害怕了,一人一龍就這麼對視著,帶著點兒較量的意味。

  這是一場只屬於她的較量。沒有人能夠幫得上她。

  「……你長了一對好眼睛——膽子也不小。」帕爾卿科緩慢地開口,「好吧,你看出來了。這是我與那隻塞壬充滿恥辱的戰果。」

  老翼龍的喉頭滾動著,發出不知道是笑是歎的怪聲:「它毀了我的一對翅膀,當然它也沒討多少好去。然後,偉大的,戰無不勝的帕爾卿科翼龍王為了不被悲慘地趕下王座,淪為乞食的老傢伙,它撐著最後一股力把自己塞進了耶加島中心的地下居所,藉口修煉——哈,修煉。我就在這兒蹲著,接受小輩們的貢食,這具身體卻一點一點地虛弱下去。」

  「四百多年了。我自欺欺人地以為這招瞞得不錯。直到耶加島塌陷,族人毫不留情地遷徙——」它低低地咆哮著,「它們就這麼走了!走了!沒有哪一個回頭哪怕給我一個嘲諷憐憫的眼神!!!你知道嗎,這幾百年來我就是一個笑話!!!」

  弗雷拉被飛起的沙石迷住了眼。她努力地紮著眼睛將那些異物顆粒排出,在老翼龍的咆哮聲中清晰地喊道:「那就答應我的交易,偉大的帕爾卿科陛下!答應我的交易,然後你就能夠再次翱翔!」

  「你拿什麼來保證,弱小而貪婪的人類!拿你微不足道的靈魂嗎!」

  「我是一名煉金術師。」弗雷拉大聲說,「我獲得了來自布爾村,遠古煉金一脈的傳承,並且擁有一名在煉金治療上造詣極深的導師!」

  是的,角婆婆在治療,尤其是魔法傷害的治療上,出人意料地獨闢蹊徑,完全能夠被稱為一代宗師!

  「長得那副陰森森的模樣,居然是走治療路線的麼!」——這是之前瑪麗白的感歎。

  弗雷拉繼續大著膽子道:「多說無益。不如請陛下試試看?」她瞄向耷拉在地上的、和翼龍尖銳畸形的爪子黏連在一塊兒的,翅尖上的倒刺。

  這次翼龍王倒是沒有過多猶豫:「來。」

  弗雷拉撓了撓壺豚,讓它吐出一管看上去平凡無奇的透明藥劑。她握緊了藥劑走上前,仔細觀察著那支有她一個小臂長的堅硬倒刺。

  在倒刺與骨架黏連的關節處,有一團較小的能量團,近看才發現那其實是深藍色的。就是它,禁錮了眼前這位翼龍王的關節。弗雷拉先是試探著輸送了一點兒元素力進去——她現在對於自身這點少得可憐的元素力的控制,幾乎已經達到了精准的程度——果然,被毫無餘地地阻隔住了。

  「得罪了,帕爾卿科陛下。」弗雷拉說著,一手抓著細長而鋒利的刀片,稍微在上頭塗抹了一層薄薄的腐蝕油膏,俐落地劃開了關節那處不算太厚的皮膚,並同時在創口處做了簡單的麻痹處理。

  收縮的骨肉和漫溢的鮮血並不能夠阻擋她的視線。她鎮定地取出未使用過的導魔管,將前端微微削尖,沾上冷燒製劑之後,飛快地朝那團幾近黑色的深藍能量刺去!

  弗雷拉的手腳十分利索並且井井有條——這都是角婆婆的功勞。上述動作不過在幾個呼吸之間完成,當弗雷拉看到導魔管中緩慢流過的深藍色元素力,她微微舒了一口氣。

  ……可以交差了。

  這麼想著,她的手卻沒有停。她又從腰間的隨身布兜裡取出了一個半掌大的圓肚透明小瓶,將瓶蓋擰開,接上了導魔管的另一端。瓶口的大小剛好能夠將導魔管塞得嚴嚴實實。

  只見那深藍色的移動速度又加快了一分。

  弗雷拉讓壺豚看著,便不再去理會導魔管。她盤腿坐在地上,手一抹將一排形狀各異的瓶瓶罐罐擺出,又點出了幾個別的煉金材料,現場開始配置著什麼。

  待她行雲流水一般地配置完成,最後一絲顯眼的深藍元素力也被導進了導魔管中。弗雷拉一邊巧力抽出導魔管,一邊迅速將剛剛配置好、還冒著巨大氣泡的深綠色藥劑均勻地倒在了窗口處,右手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端正地放下導魔管和小瓶子後又毫無偏差地抓起了一個火把一樣、冒著青綠色火焰的東西,在已經開始癒合的傷口處烘烤著。

  「後面的小把戲就不必了,我自己來。」老翼龍發話。

  「好的。」弗雷拉也並沒有任何不滿,笑著收起鋪了一地的煉金材料們,晃著那個小瓶子詢問道:「這只是我剛才臨時想出的方法,很不成熟。不如讓我把這奇怪的元素力帶回去,仔細研究研究?」

  「拿走拿走,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已經自行癒合了小創口的翼龍王滿不在乎地道,一邊動了動那處萎縮得有些嚴重的肌肉,「效果不怎麼樣,讓你一個一個關節地割開,我這對翅膀也就該廢了。」

  弗雷拉還是笑眯眯的:「這只是我臨時想出的、在現有的簡陋條件下能夠使用的方法,尊敬的陛下。照您的情況,徹底清除掉雙翼關節上的元素禁錮這件事,只有禁咒法師能辦到——恐怕還需要相當的時間——我說得對麼?」

  翼龍王豎條形的瞳孔緊緊地盯著她,不發一語。

  弗雷拉堅定地與眼前的王者對視著:「而翼龍一族本身並不具有魔脈,甚至你們的身體在龍族當中也不是特別的強橫。隨著耶加島的不斷塌陷,這裡的空間越來越小,依我剛才的觀察,噢,恕我不敬,您應當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經因為肌肉萎縮而失去了飛行的能力吧?」

  「耶加島完全沉沒的那天總會來的。您可以選擇聯繫您的族人,等待下一個煉金術師或禁咒法師的到來,或者,相信我這個弱小的人類。您……的決定呢?」

  雖然弗雷拉看上去自信滿滿且從容不迫,但夏邇瞥見了她藏在身後,一直揪著寬大的褲腿的右手。

  翼龍王沉默著,眼神閃爍不定。

  「十年。」翼龍王嘶啞著聲音開口,「我只給你十年。從你拿走我的任何一件寶藏開始,契約成立。如果十年之內你不能讓我重新飛翔,我便要用你的靈魂來平息我的怒火。」

  弗雷拉沒有任何思索:「好。」

  對於月長石精髓的渴求,在這一刻是淩駕於任何考量之上的!

  翼龍王對於弗雷拉的乾脆顯然很滿意。它對二人道:「朝通道那兒去吧。那裡有我全部的寶藏。挑選你需要的拿走,我們的契約會在那一刻成立。」

  弗雷拉想了想,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尊敬的帕爾卿科陛下,我有這樣一個建議。我們或許可以使這個契約更快一點兒的完成。」

  「哦?」

  「除開月長石精髓,我請求您將您收藏中的煉金資料賜給我。那些灰暗沒有光澤的書頁並不能夠博得您的歡心,它們在我手裡,卻能夠加快您康復的速度。」

  弗雷拉覺得自己是有些冒進的,但她在略微的猶豫之後,依舊選擇了這麼做。薇莎米亞的事情進一步地膨脹了她想要變強的願望。

  況且,在短暫的交談之後,弗雷拉有一些肯定地認為,眼前這位年邁的王者應當不會拒絕這個對它來說微不足道的請求。

  果然,這並沒有讓這位脾氣不算好的翼龍王產生負面情緒。然而它給出的回應卻是令人失望的:「你說得對,我並不需要它們。我也的確擁有過為數不少的煉金筆記,不過在大約一百多年之前,我將它們全部贈給了一對雙胞胎姐妹。」

  不等弗雷拉露出失望的表情,老翼龍又接著道:「不過我可以額外給你其他的東西——你對你的那雙天眼,難道不感興趣麼?」

  弗雷拉一個激靈,微微有些失態地盯著眼前巨大的王者。

  「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天眼。」顯然,弗雷拉的神態取悅到了它,「第一個就是那對雙胞胎其中之一——噢我分不清楚究竟是姐姐還是妹妹——我也同樣將下面這些話告訴了她們。」

  「你們被稱為異人,因為你們擁有與普通人類相異的某種器官,比如你的眼睛。但事實上這個認識是完全錯誤的。」翼龍王壓低了聲音,緩慢地說,「你們擁有的,真正的寶藏,是你們的血脈。」

  「異於常人,幸運地傳承了遠古恩賜的血脈,雖然它已經微弱得可以。」

  「它只是碰巧,以某一種方式體現在了某一個器官上。」

  弗雷拉腦中有什麼東西一閃,等到她想要再細想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到了。

  翼龍王觀察著弗雷拉的神色,興味地道:「你的天眼比一百多年前的那個小姑娘厲害,你已經能夠簡單地控制它了。當然,它能做到的遠遠不止這樣——你們人類最招妒的,就是那種叫做潛力的東西。」

  「天眼代表著真實——好吧,或許它並不絕對。」翼龍王瞄了一眼它爪子上的小盒子,「你只要謹記這一點。」

  「我的收藏當中的書籍,我允許你全部帶走。」

  沉默持續了很久。看來,翼龍王想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雖然目前看來,只是一堆毫無用處、使人雲裡霧裡的說辭,但弗雷拉還是認真地記下了,如同小時候她對待老多特的嘮叨。

  隨後,翼龍王動動爪子,從那個詭異的小盒子裡放出了菲奧和瑪麗白。

  菲奧看起來好極了,只是瞳孔還是不詳的血紅。他充滿戾氣地看了翼龍王一眼,倒是收斂著走去了同伴的身邊。

  而瑪麗白顯然還沉浸在幻象的餘悸當中,弗雷拉匆忙謝過翼龍王,便跑去關心好友了。

  老翼龍探究的眼神在弗雷拉身上不停打轉兒,一會兒之後,它語調古怪地對夏邇道:「從某個角度來說,她比你要強大——她可是所有人當中最早清醒的那一個,並且無關天眼——你知道的,對吧?」

  夏邇深深地看了那個正在忙著給友人遞送各種回復藥劑的身影,面色如常,也不說贊成或是反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0 04:4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0:30 PM 編輯

卷二 空中的新生 第三十章 大收穫與大危機

  反骨傭兵團四人集合完畢。弗雷拉與瑪麗白都不由自主地瞧了那個小盒子裡隱隱約約的、縮小了的人影們一眼,又相互對視了一眼,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

  老翼龍看到了。它噴了一口氣道:「怎麼?還惦記著別人的下場?你們不是對立著的麼。」

  弗雷拉不自在地轉了轉眼睛。其實她有兩方面的考慮,一是,一起進來的這麼多有血有肉的人,若是一下子全都靈魂抽離地死在了面前,她自然是感覺不舒服的;二是,如果這些人當真沒死,那麼佐羅親王那邊……

  無論這兩種顧慮是多麼戲劇性地對立著,她終究是想要知道他們的結局的。

  翼龍王嘿嘿笑著,長長的爪尖點了幾下:「來看看這個傢伙,他簡直比地行龍還要淫亂,嘿嘿,在他的世界裡頭,他已經在各種窯子裡花天胡地了好幾年了——」

  弗雷拉躍躍欲試著抬起頭,卻並沒有看到她想像中的刺激畫面。

  這是老雕的世界。他正有些狼狽地跌坐在一個花花綠綠的店面門口,身旁是驚叫逃竄的陪酒姑娘。一個臉色紅潤、腰圍粗過胸圍的中年婦人正抄著一隻手袋,劈頭蓋臉地往老雕頭上打去。

  「讓你亂來,我讓你亂來——」

  一旁,有三個和老雕髮色相同的大小孩子哭哭啼啼地站在一邊,喊著「爸爸壞」,「媽媽別打了」這樣的話。

  老雕是一名厲害的傭兵,他的手也一定洗過敵人的鮮血。然而此時,他卻一臉真實的愧疚和懊悔,任由那個腳步虛浮的中年婦人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捶打著。

  那婦人也打累了。看著自家人被這麼圍觀,她突然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老雕慌了,他一向陰鬱的臉色彷彿一下子柔軟了下來。他手忙腳亂地哄著自家太太,解下外衣溫柔地披在了那婦人身上,又招呼起一邊的三個孩子,一家五口跌跌撞撞地回家去了。

  接著,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快進了的、日復一日的,波瀾不驚卻溫暖幸福的家居生活。

  幾人沉默地看了挺久。

  「籲——」翼龍王發出了長長的感慨聲。

  「他……會怎麼樣?」弗雷拉問。

  「他肯定是出不來的。」翼龍王毫不留情地指出,「雖然,好吧,你們人類確實是有趣的生物,這轉折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

  「他但凡還有一絲警醒的責任感,就不會拋下現實,任由自己沉浸在這種虛假的幻夢當中。」

  「所以他必將成為我的食糧。」

  弗雷拉想了一會兒,誠心地朝翼龍的王者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煉金術師禮。

  翼龍王敲敲爪子:「快走快走,外面又有新的食糧來了。」

  ————————————————————————————————————————

  四人依著翼龍王的指引,沿著那個寬敞的地下通路前行,果真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天然溶洞,裡面裝著帕爾卿科陛下畢生收集的寶藏。

  ……這些稀世的寶物,足以買下整個紅方帝國吧?弗雷拉瞪大了眼睛。

  「看這個形狀,它之前一定常常來這兒睡覺。」菲奧評論道,「我們去前面搬龍骨,你們就在這兒挑吧。一會兒匯合。」

  學生們應了。

  弗雷拉正按照翼龍王之前的敘述,爬上了足足有七八人高的寶山,在上頭一個黑晶石雕刻的蛇髮女人半身像的頭頂,找到了被鑲嵌在冕冠上的月長石精髓。她抱著壺豚親了一口,讓它好好收起來。

  一回身,弗雷拉看到瑪麗白正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於是她笑著招呼道:「快上來。之前翼龍王答應了我可以隨意拿取它的藏書,書室的機關在這兒,可別想我會放過你這個壯勞力。」

  瑪麗白一愣,隨即笑開了,一邊大聲地應著一邊動作靈活地攀上了寶山。

  「榮光之燭……榮光之燭……」

  「誒,找到了找到了。」瑪麗白刨出一支連著燭臺的慘白色蠟燭,它居然一直在燃燒著,「那位翼龍王陛下的生活習慣真不好。」

  弗雷拉接過,按著翼龍王所說,用榮光之燭的火焰灼燒著頂角垂下的那一根微微泛紫的鐘乳石。

  很快,鐘乳石哢吱響動著收縮了回去,溶洞頂端出現了一個四方形的豁口,並垂下了一架金燦燦、鑲嵌著各種碩大寶石的梯子。

  二人對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對翼龍一族審美觀念的深深譴責。

  「這應該是它們化成人形時使用的。」瑪麗白有些費力地將自己的臀部從豁口處拉拔了出來。她有些吃痛地拍了拍大腿,一抬頭,立即就愣住了。

  這是一個很規矩的圖書室。連著豁口的這一邊主要是一個規模挺小的陳列廳,遠一點兒的那邊是整齊林立著的書櫃。整個圖書室都帶著深刻的時間的痕跡。

  「噢天哪,噢天哪。」瑪麗白一個大跨步躥去了右手邊的陳列台,「這是光輝一世的皇冠——這是神聖的吟游詩人卓赫爾的黃金十二弦琴——這是——天哪我一定是眼花了!弗雷拉!弗雷拉你在哪兒?!」

  「唔?」弗雷拉剛從書架前懵懂地抬起頭來,就驚覺眼前事物飛快地倒退著。她彆扭地側著身,被突然爆發出怪力的瑪麗白小姐拉扯著到了陳列室那兒。

  「弗雷拉你看到了麼!這是遠古時候大精靈王使用的連弩!噢我絕不會認錯它,它叫做自然的禮贊,這一定是真品無疑!還有這個,這個,和這個——」瑪麗白責備地看著友人,「弗雷拉你真是個傻姑娘!對這些天下至寶視而不見,只是奔著那些無趣書籍!」

  弗雷拉奇怪地看著她:「帕爾卿科陛下並沒有允許我們帶走書籍以外的東西。」

  「……」瑪麗白張大了嘴,渴望卻絕望地看著這些沒有絲毫防護,就這麼大咧咧擺在這兒的至寶,「……噢。」

  「你看起來像正在求偶的巨型蟾蜍。」弗雷拉推著沮喪的好友走去書架那兒,「來隨便看看,說不定這兒也有你想要的。」

  弗雷拉說對了。

  爬下那個以翼龍人形為標準設計的、稍微有點兒狹小的豁口時,瑪麗白一手緊緊抱著一本厚得要命的的白皮書。

  「你可以把它放進你的儲納空間。」弗雷拉建議道。

  「不,」瑪麗白著迷地看著封面,「我想要再看看它。」

  弗雷拉好奇地湊上前去——「觀星紀?是那種小畫報上頭的情緣配對麼?」

  瑪麗白不滿地飛了個白眼:「才不是。這是高深得多的東西。」她正色說著,語調中帶著一股自豪:「你或許不知道——現在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有一種人叫做占星師。占星師通常是女性,她們通過大量的觀察和演算,能夠從星辰運行的軌跡中推測出未來的奧秘。我媽媽就是一名占星師,我也跟著她學了點兒。」

  弗雷拉點了點頭,剛要招呼瑪麗白離開這個充滿了寶藏的溶洞,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阿壺哪裡去了?」

  吞吃下弗雷拉決定帶走的幾本大書之後,啾啾叫著的壺豚不知在什麼時候不見了!

  「……真是頑皮。」弗雷拉動用了契約的力量,再一次爬上那個豁口,見到了正蹲在某個角落,用小小的前爪抓著一塊透明晶體不斷吃吃吃的壺豚。

  「它居然也會吃東西?」跟在後面的瑪麗白表示驚訝。

  「空間碎片,啾。」壺豚看起來心情很好,它主動回答了瑪麗白的問題,一邊又撿起一塊更大的空間碎片,小口小口卻飛快地吃完了。

  壺豚嗖地一下跳上了弗雷拉的肩膀,用鼻子尖兒戳了戳她,小小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吃飽了要睡覺,啾。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按照契約,我已經把空間交給你用了啾。弗雷拉,晚安,啾~」

  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人也並不慌張,只是木然地看著在瞬間呼呼睡過去,還吹起了小氣泡的壺豚。

  「童年真是無憂得令人懷念。」弗雷拉有些嫉妒地捏了捏壺豚後腦袋的翎毛,將它卷成了一個它平時最喜歡的姿勢,輕輕地放回了腰間的小布兜裡。

  ————————————————————————————————————————

  當弗雷拉雙腳離開島嶼,踏上船板的那一刻,翼龍王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契約成立。人類的煉金術師,我等著你。」

  那聲音巨大而渾厚,帶著高等種族特有的威壓。弗雷拉一時沒有防備,差點兒被震得一個跟頭栽進海裡。

  「契約成立了?」菲奧吹了聲口哨,「你就那麼有把握?」

  「不,第一次說大話的感覺真好。」弗雷拉俏皮地聳了聳肩膀,又換上了一臉正色道:「不過,既然它已經出口了,那它就不再是大話啦。」

  反骨傭兵團一行正沿著海岸線行走,目標是最近的、擁有傳送陣的大城市。回程的路途很順利——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但夏邇與菲奧常常神秘地消失個一天半天,晚歸這事兒更是頻繁得不用提,而兩人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臉疲憊。

  學生們都注意到了,卻總是不好開口去問。

  這天,弗雷拉點起自製的檯燈,在單人間的小圓桌上看書看到很晚。

  桌面上擺著的這本淡綠色的厚厚筆記,是弗雷拉這次出行除開月長石精髓之外的最大收穫。

  這是一本以精靈語寫成的煉金筆記,注釋那塊兒的簽名是摩拉蒂尼亞․拉․佛瑞爾斯科․明尼蘇比。弗雷拉記得,這是遠古時期精靈大智者的名字。

  這位智者在筆記中依照自己的理解,詳細地闡述且對比了人類、精靈以及突比矮人的煉金體系,從材料的處理開始,涉及到煉金器材,煉金陣法,以及煉金慣用搭配,貫穿了整個煉金過程。他甚至花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篇幅,詳細地研究了三大體系煉金術的頂級煉金產物,最後還給出了一張沒有填完的原材料替代表格。

  因為它是用精靈語書寫的,翼龍王並沒有在百年之前將它也送給那對人類雙胞胎姐妹。弗雷拉撿了一個大便宜。

  她不由感歎一句外語用處大,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解下布條,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正準備躺下歇息。

  房間的木門卻被敲響了。

  弗雷拉看見門外站的是夏邇,連忙跑去打開門。菲奧從夏邇身後走過去,大大地打著呵欠:「交給你了。」

  夏邇對弗雷拉道:「跟我來。」

  夏邇直接化成了夢魘的形態,讓弗雷拉騎在了身上。弗雷拉感受著純黑色羽翼掃過小腿的感覺,微眯著眼迎著夜風,莫名覺得心跳有些快。

  夢魘的飛行速度十分出色,不一會兒,他們就降落在了一個遠離城鎮的湖邊。夏邇讓弗雷拉轉過身,好學生不明所以地照做了。回過頭才發現,阿黑已經恢復到了城主大人的模樣,弗雷拉有些遺憾的盯著他萬年不變的黑色斗篷。

  夏邇詢問道:「能在水下呼吸麼?」

  弗雷拉一愣,隨即反應迅速地從壺豚的空間中取出了一個半截的面罩:「用這個可以,但不能太久,也不能說話。」

  夏邇點頭:「這樣就行。抱歉了,我對水系魔法十分不擅長。」

  他朝弗雷拉伸出手。

  弗雷拉被夏邇牽著在水下快速地前進著。夏邇似乎使用了推進魔法,並不需要她多耗費體力來遊動。

  可憐的月光很快就被水底的黑暗所吞沒。但這在弗雷拉眼中完全不是問題,她依舊能夠清晰地看到身邊緩緩遊動過去的、沒有眼睛的巨大魚類,以及形狀扭曲有些嚇人的湖底石。

  兩人一路往下,弗雷拉只覺得周身的水溫越來越高。這個表面上平靜的湖泊有一個出人意料的水下世界。

  又前行了一段,這裡的水溫已經讓弗雷拉覺得有些微熱了,夏邇終於停了下來。

  「還好麼。」夏邇的聲音直接在腦中響起。

  弗雷拉表示自己沒事。

  「來,來看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這邊的暗流有些疾,夏邇乾脆直接將弗雷拉固定在了身前,湊近了一塊巨石。

  弗雷拉剛才就覺得這裡有些不對,聽夏邇這麼一說,她便凝起神看了起來。

  她有些詫異。她很明確地感覺到裡面確實有東西,但她看了半天,這確實只是一塊石頭罷了!

  ……不,不對。雖然很慢,但石頭的外殼的確有在漸漸淡去!只是這速度未免太見不得人了,比當初眼珠子剛長出來那會兒還糟糕呢。弗雷拉倒是被這塊石頭激起了興致,反正夏邇也並沒有催促,她乾脆放鬆了身體,將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一雙眼睛上。

  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不同。弗雷拉微眯起眼,突然覺得在她的眼中,這石頭外殼內似乎有一層由無數小黑點組成的屏障,而她在慢慢地將小黑點移開。

  快了,就快了——

  「!!!」……眼睛!

  「怎麼了?」夏邇穩穩地接住了似乎受到極大驚嚇,猛地向後躲閃的弗雷拉。

  「不……不,沒什麼。」弗雷拉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她下意識地緊緊抓著身後那人斗篷的下擺,閉了閉眼睛,才終於下定決心朝那石頭再次望去。

  那是弗雷拉見過的最邪惡的生物——如果它真的是生物的話。

  它有一個長蟲一般的結狀腹腔,尾端鼓鼓的,兩側被密密麻麻的淡色橢圓形卵微微撐開,隨著特殊的節奏一收一縮,那景象簡直讓人全身發麻。往上,在細得古怪的腰肢上面,是連接著六對手臂的平板軀幹。它的手臂細長,爪子卻粗大。

  再往上,是一個奇大無比的腦袋,上面長了一圈兒豎條形的眼睛,眼球微凸、佈滿血絲且並沒有眼皮遮蓋,顯得十分可怖。那一圈兒眼睛之下,她沒有看到顯眼的鼻子,卻直接看到了一個類似蟲類的口器的嘴,外露的獠牙歪歪扭扭。

  弗雷拉忍著強烈的危機感與作嘔感,仔細打量著。她知道,這些景象將會直接被夏邇感知到。

  「已經夠了。」

  弗雷拉眼前一黑,夏邇的手帶著安撫的意味,堅定地覆在了她的眼皮上。

  「我們走吧。」

  上岸之後,弗雷拉還是有點兒恍惚。那噁心卻令人感到恐懼的形象在她腦海中,一直揮散不去。

  濕透的她突然覺得夜風涼得過頭了些。她不由問道:「你們……我們,我是說,浮空城,遇到麻煩了麼?」

  「或許。」夏邇並沒有否認。

  那邪惡的生物讓弗雷拉的情緒有些不穩。她緊了緊拳頭,衝口而出:「是因為那隻雷龍?」

  夏邇有些驚訝地望著她:「不……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難道不是嗎?它可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呢!之前的獸潮不也是因為它嗎!」弗雷拉拔高了聲音道。

  沉默突兀地蔓延開來。

  弗雷拉微喘著氣,她有些後悔。但話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退路便是斷了。

  「你知道了。」夏邇緩緩開口,「我一直在等著你問出口,弗雷拉,你一向有著出色的思維能力。」

  弗雷拉靜靜地看著他。

  「是的,的確是雷龍的孵化引發了邊陲之地的獸潮。雷龍是創世神親自締造、並賦予了最多寵愛的高等生命,是天生的獸皇。它的孵化地,便是它的領地,其餘一切獸類自覺退避。」

  夏邇只是平直地敘述著,並不帶有任何情緒。

  「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麼。布爾村煉金術大師的珍藏,那支極陽之花,當時就在我們手中。」

  夏邇往前走了一步。弗雷拉微微仰起頭,她想要後退,卻拔不動腳。

  「浮空城的供水也出現了和精靈聚居地相同的迷障,在它真正影響到居民之前,我們需要破除它。」夏邇直直盯著弗雷拉的雙眼,「而迷障的來源——我們猜測——就是剛才你所看到的那個生物。」

  弗雷拉的腦中一片紛亂。如果不是菲奧將將軍家女兒戲弄得鼻青臉腫又在外凍了一夜,他們兄妹不會被迫離家;如果不是浮空城先一步奪去了極陽之花,安卡梅洛斯就不會打起天眼的主意,兄長也不會變成鏡石;如果不是浮空城孵化了雷龍引起獸潮,刺鳥不會變成現在這幅奇怪的樣子!

  可是……

  如果沒有獸潮,她與刺鳥必然會被紅方帝國的戍邊大軍抓回,等待著他們的是叛國之罪與絞刑的加身;如果沒有極陽之花,浮空城城民將面臨未知的災厄,潘多拉學院,勇敢的賞金獵人,友善勤勞的地精,還有陸行鳥與巨翅翁,都將遭受厄運;如果沒有與夏邇的初次相遇,她與刺鳥更不可能從獸潮中獲救……

  更不必說,她將錯過這麼多美好的友情,她將看著薇西飽受欺淩而無能為力……

  這其中的因果與善惡,她理不清。她只知道,世界上沒有如果。

  「我……」弗雷拉深吸了一口氣,轉開了對視的目光,用力地睜著眼睛看著前方的一小塊草地,有些艱難卻清晰地說:「我愛著浮空城,城主大人,我熱愛它。」

  弗雷拉濕漉漉的髮梢上滴下了水珠,恰好落在了她的眼角,像是有淚滑下。

  一股濕熱的鼻息湊近,溫柔地卷去了那滴水珠。

  弗雷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夢魘,不設防間,臉頰又被溫熱地舔了一口。

  這是在……撒嬌?!

  「我記得,好像有一種叫做節操的東西?」弗雷拉幾乎是趴在夢魘的背上,俯瞰著已經沉入香甜夢境的小鎮,「你說是不是,阿黑?」

  被冠上不喜歡的名字的夢魘無奈地哼了一聲。

  弗雷拉笑起來。

  「神祗常常會撒下一些塊頭特別大的困難,為的是讓大家一起去面對。」

  父親的話真是太對了,弗雷拉想著,就算是那樣噁心的怪物也無法再使她感到任何一絲的恐懼或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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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9:04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一章 五年一度狂歡夜

  現在大約是下午兩點。弗雷拉有些頭暈腦脹地從煉金實驗室裡走出來,腳步匆匆地穿過空中回廊,十分沒有耐心地跳過幾個懸浮著的石板階,吱呀一聲推開了倒數第二扇木門,門上刻有一隻巨大的、長著鮮明雙眼皮的眼睛。

  「弗雷拉學姐!」

  「啊啊是弗雷拉學姐!」

  「親愛的學姐快來幫個忙……」

  一屋子的女孩子們紛紛從地上、墊子上、吊床上和壁爐上跳了下來,熱情地擁在了弗雷拉身邊。

  「你來了啾!」

  弗雷拉抬手,極有默契地剛好接住猛地躥過來的壺豚——它長大了好幾倍。現在壺豚若是不說不動地繞在弗雷拉頸間,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奢華漂亮的圍脖。

  壺豚與它碰了碰鼻子:「薩曼莎在裡面,啾,她說要把阿珠帶走。你快換一扇門,上面要刻著我的模樣啾。」

  「薩曼莎過來了?」弗雷拉忙安撫著周圍撒嬌求助的姑娘們:「你們等一會兒,我和朋友說幾句話馬上就來。」

  三年前,貢戈裡與薩曼莎祖孫倆攜帶著阿珠,突然出現在了浮空城的火與金總店,表示他們接到命令,今後就在總店工作了,主要業務內容是與弗雷拉一起,進行煉金製品的開發。這主要是丁奇先生的主意。

  五人——加上門板形態的丁奇夫人——詳細地計劃了一周(薩曼莎展現出了令人吃驚的商業天分),決定由弗雷拉起頭在潘多拉學院建立一個煉金社團,薩曼莎負責背後運作,先拿一些小東西在學生當中試試水。

  於是「為了愛人」煉金社團正式成立。雖然不會說話,卻擁有豐富煉金知識的眼睛阿珠,打敗了只會啾啾賣萌的壺豚,成為「為了愛人」最受歡迎的吉祥物。

  貢戈裡對煉金術相當有研究,但與其說他是一名煉金術師,不如說他是一名藥劑師更貼切些。貢戈裡的養顏護膚增白去皺防痘各種霜劑,加上弗雷拉層出不窮的、大到婚禮愛床小到情侶掛飾的各類煉金小玩意兒,讓「為了愛人」煉金社團一開始便吸引了大批注意力。加之弗雷拉挺有教學的天分,業務熟練言語耐心,煉金社團竟然在短短的兩三個月後成為潘多拉學院中最受姑娘們歡迎的社團,也算寫下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記錄。

  兩年過去,煉金社團的發展讓眾人十分滿意。

  「薩曼莎。」弗雷拉走進後臺的小隔間,她滿意地發現自己已經和薩曼莎一樣高了。

  薩曼莎見弗雷拉進來,一掌將孜孜不倦撞著她後腰的阿珠打開好遠,一本正經地朝弗雷拉點了點頭:「我們明天就出發。」

  「怎麼這麼趕?」弗雷拉連忙拉過看起來很傷心的阿珠,捋了捋它又長又翹的睫毛,「聽說是城主府那邊直接下的命令?最近火與金的大動作未免太密集了些。」

  薩曼莎聳了聳肩:「我們還同時接到了絕對封口令,特地叮囑了『行事時要盡力與浮空城撇開關係』呢。」

  其實,真正知道火與金的總部在浮空城的人並不多。浮空城的火與金總店,除了附帶城民登記業務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其規模甚至還比帝都的分店略小一些。貢戈裡祖孫倆正屬於知情的小部分人群,因此當初才能夠如此及時地將求援信直接送來了浮空城。

  弗雷拉有些憂心,卻也沒太表現出來:「加油。我還剩一年畢業,到時候自覺躺平了給你們壓榨。」

  送走了薩曼莎與阿珠(女孩子們紛紛對阿珠表達了真切的不捨),弗雷拉抱著壺豚坐在了姑娘們中間,作為潘多拉學院煉金一脈的第一名學生,耐心地為姑娘們解惑。

  「對……是的——啊啊這裡不對。」弗雷拉及時地止住了小學妹的動作,「三滴調和劑與一滴濃縮芳香劑加入之後不可以加熱,要一直順時針攪拌,它會自動生熱。」

  「要先撒入莫裡根狼頭骨粉再放入蒸餾水,要不然它就會變成這樣——一團黑。」弗雷拉倒掉失敗的試劑,「它雖然不能讓你的皮膚嬌嫩起來,不過能幫助你卷一卷頭髮。」

  「麗姬?這盆情人盆栽種得很棒。」

  「啊真的麼!」麗姬,弗雷拉的同級生,粉紅色頭髮的姑娘興奮地捂住了雙頰,饒有興致地看著弗雷拉往盆栽的根莖處滴了幾滴杏色的液體,那盆只長了兩片愛心狀肥厚葉子的情人盆栽便一下子容光煥發起來。

  「弗雷拉好厲害!」麗姬開心地捧過情人盆栽,「今晚,就是今晚!今晚的狂歡夜我就要把它送出去!」

  「啊糟糕我的愛心圍巾……」

  「我的鬧鐘也還沒有做好!」

  「學姐請幫我配置一管亮膚水!」

  「說到這個,」麗姬朝弗雷拉擠擠眼,「五年一度的狂歡夜,你難道不打算送點兒什麼嗎?比如說——給夏邇教授的?」

  「哦哦——」

  「學姐肯定自己偷偷在宿舍做好了啦——」

  「弗雷拉沒有偷偷做啾。」壺豚難得挺身作證。

  屋子裡正鬧得一團亂,木門再次被推開:「弗雷拉?你怎麼還在這兒!」

  弗雷拉彷彿看到了知識女神的神降!她表情平常,眼神卻虔誠且狂熱:「瑪麗白親愛的!」

  瑪麗白被嚇了一大跳,不小心一步踩上了身後亞力克的腳,順勢就跌了下去,於是兩人又引起一陣起哄聲。

  「嘖,女人煩死了。」亞力克的耳根有點兒紅,他一手一個直接將弗雷拉與瑪麗白拽了出來,速度之快,只夠弗雷拉朝妹子們道半個別。

  壺豚啾啾笑著跟了上去。

  「說好的禮服裙!弗雷拉!」瑪麗白顧不得調整自己被拉拽的詭異姿勢,就這麼指著友人的鼻子抱怨了開來:「我辛辛苦苦在蛋餅樓等了你一整天,醒了睡睡了醒的累壞了——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狂歡夜馬上就要開始了親愛的,而我們還沒有合身的禮服裙!」

  「我道歉,」弗雷拉也任由著亞力克扯著她的後領子,腳跟拉劃著地面,「不過放心,放心,說好的禮服裙應該已經乖乖地蹲在火與金了。」

  「……你們準備讓我拖著走多久?」亞力克黑著一張臉,雙手好不留情地一放。

  兩人都反應極快地站穩了腳跟。

  弗雷拉驚訝道:「明明是你主動的呀。」

  瑪麗白責怪道:「我們三個明明是這麼的天造地設,你為什麼就變心了?」

  亞力克:「……」

  他迎著周圍來回學生們或探究或驚恐或鄙夷的眼神,突然有種人生苦短的奇妙頓悟感。

  三人和一隻壺豚熟門熟路地乘著升降梯來到第二階面,來到了火與金後臺。

  「弗雷拉小姐。」一名正搬著高高一疊箱子的侍者看到弗雷拉,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庫爾。」弗雷拉幫他扶了一把搖搖欲墜的箱子,「舒緩劑的效果怎麼樣?膝蓋還酸麼?」

  「好多了。」庫爾感謝的表情很真誠,「平時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只有下雨天難受一陣子。多虧了小姐!」

  「不,一點小事而已千萬別這麼說。」

  「對了,今天下午您有包裹到。都已經放去您的房間了。」

  「啊,那真是太謝謝了。」

  拐上那個隱蔽且老舊的樓梯後,瑪麗白戲謔地戳了戳弗雷拉的後腰:「不錯喲,名氣看漲。」

  弗雷拉靦腆道:「沒什麼,比你好上幾倍而已,這不值得炫耀。」

  「……」瑪麗白撇著嘴:「她越來越討厭了,是不是亞力克?」

  被點到名字的人不以為然地搓搓鼻尖:「也不看看整天和哪個變態教授混在一起……」

  弗雷拉猛地回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兩人,笑得溫和又良善:「不想要學分了,嗯?」

  又贏了一局的弗雷拉施施然轉過身,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耳廓上真理的路引,覺得狐假虎威的感覺棒極了。

  ————————————————————————————————————

  先和丁奇夫婦打了聲招呼,弗雷拉推開她已經無比熟悉的狹小工作間。她在火與金的兼職依舊主要是以鑒定為主,與貢戈裡祖孫合作的煉金相關全部在潘多拉學院的煉金實驗室完成,因此她拒絕了幾次給她轉移工作室的提議——她覺得這件屋子挺好,它實在是太小了,小得除了一套桌椅之外幾乎裝不下再多的東西,這無形中為她減少了大半工作量。

  眼下,這間狹小的屋子被一個大包裹塞得滿滿當當。

  「讓開,讓開,別堵著門。」弗雷拉將兩人趕開,廢了大力氣才將那個軟趴趴卻有些沉的巨大包裹拖了出來。

  「……說好的禮服呢?」瑪麗白有些驚懼地望著這個看起來髒兮兮綠油油的包裹。

  「在這兒。」弗雷拉好笑地望了瑪麗白一眼,「怎麼,看不上?一會兒可別搶著要。」

  弗雷拉摸出平時慣用的磨骨刀,三下兩下剪開了包袱皮。

  「這個,這個,唔,還有這個,都是你的。」弗雷拉仔細比對著標簽,挑揀了三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裹丟給瑪麗白,「亞力克,因為你說你已經有禮服了,就幫你要了幾付紐扣和領結——你應該不穿長袍出席吧?」

  亞力克弟弟手忙腳亂地接住接二連三朝他飛來的不明物件,還沒拿穩,就被旁邊一姑娘尖叫著扯過了手臂,包裹們終究沿著它們宿命的軌跡掉到了地上。

  「天哪,天哪!」瑪麗白誇張地抖動著手上拆了一半、連著衣架子的深紅色禮服裙,「亞力克你瞧!噢我簡直對它一見鍾情——弗雷拉我讚美你!」

  那件禮服裙子確實漂亮,是那種用不著上身,就能從款式設計上大放光芒的漂亮。三分處的斜領子巧妙地用螺旋結與彩色尾羽編出了一個柔軟卻俏皮的弧度,無袖,接合處只是俐落而簡潔地做了個重紋,腰間兩側卻有技巧地扯了些褶皺出來,斜斜地偏去一邊,與中等長度的裙擺密合得天衣無縫。裙擺的蕾絲並不多,卻層層精緻,顯然從花式、長短到布料的選擇都是經過詳細考究的。

  「這就是你上次把我全身上下摸了個遍的結果吧?是吧是吧?噢我一眼過去就知道它一定很合身!」瑪麗白似乎是覺得自己剛才抖得太狠了,這會兒她一臉心痛地撫著那件裙子——弗雷拉覺得友人從沒有這麼溫柔過。

  「還有兩件。你只說過想要深紅的和天空藍的,第三件是什麼顏色的我也不知道。」弗雷拉提醒道。

  瑪麗白歡呼雀躍地拆包裹去了。第三件是銀灰襯白色底的,又讓瑪麗白激動了一會兒。

  「弗雷拉你太神奇了,你是從哪兒認識的這麼出色的裁縫師——」瑪麗白說到一半,突然抬起頭來。

  弗雷拉一臉驕傲。

  「是薇西妹妹!」瑪麗白頓悟,「對,一定是她。真令人吃驚……三年來她怎麼樣?」

  「很不錯。」弗雷拉自豪極了,「她現在可是火與金在貴婦圈子裡的小招牌。」

  瑪麗白嫉妒地扒拉著大包裹裡剩下的五套禮服裙:「特殊待遇什麼的最討厭了。」

  弗雷拉不理她,又從角落處挑揀了一隻絨布包的小袋子,從袋子裡掏出了一隻嫩黃色、鑲著暗茶色發晶石的小領結:「阿壺,來試試看這個。」

  「我要那邊那個寶石更大一點兒的,啾。」

  趕走了亞力克弟弟,並拜託他帶走了那個巨大的禮服包裹,兩人直接在火與金換好了禮服裙。所幸浮空城流行的風格一直就比較趨近異族的開放,除了真正上了年紀的貴婦人,很少會有人選擇拖地的長裙。瑪麗白直接選擇了那套讓她一見鍾情的深紅色小禮服,而弗雷拉在丁奇夫婦的建議下,選擇了一款米白色的抹胸小短裙:前邊剛剛過大腿一半,顯得下身尤其修長;而後邊卻別出心裁地延展了過膝的編織花樣下擺,從後背直接延伸往下,看著十分有質感,走起來卻輕得能一顛一顛著飄。

  薇莎米亞貼心地給每一套禮服裙都配上了做工不太複雜卻顯得十分精巧的小鞋子,省了兩人額外搭配的力氣。

  另外,在丁奇夫人的指點下,丁奇先生為兩人盤起了式樣簡單卻別致的頭型。那靈巧而嫺熟的手法讓弗雷拉大吃一驚。

  「也不想想看,我給我家老婆子盤了多少年頭髮了。」丁奇先生驕傲地大笑著,手裡不停比劃著,「她頭髮最長的時候有這麼長——足足這麼長!」

  弗雷拉的頭髮全部被高高梳起,交叉了幾股在腦後盤成一個髻,掛了一串碎鑽上去,還故意俏皮地扯出了彎彎曲曲的幾縷;瑪麗白的頭髮則被規矩地梳到了左側,用大顆大顆的珍珠緊緊箍住了,配著她的紅裙子顯得貴氣而又不失朝氣。就連壺豚,都在丁奇太太的咆哮聲中被迫梳了梳已經長得很漂亮的翎毛。

  簡單地戴了幾個首飾,丁奇夫人滿意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去爭奪狂歡夜女王的寶座吧,姑娘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9:20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章 月夜甦生的英靈

  三人在潘多拉學院的西門匯合,共同前往真理的殿堂。

  進場的時候,兩人一左一右地挽著亞力克的手臂——這著實為亞力克惹來了不少考量與敵視的目光。

  真理的殿堂今天被佈置成了一個絕對奢華的會場。正中央是光影變幻卻不會讓人感到眩暈的舞池,現在已經有不少學生在裡面一展身手了。舞池的右上站立著塞壬歌姬和她的樂隊們。不少學生模樣的侍者穿得規規矩矩,在各種大小裙擺中優雅地遞送著手中裝滿各式飲料的託盤。殿堂的西側被擺上了兩張巨大的長條型會議桌和一個精巧的傳送帶,上面擺滿了弗雷拉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美食——她粗粗看了一眼,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料理她完全叫不出名字。

  毫無疑問,牧馬姑娘抱著壺豚,以令人驚歎的閃避技巧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全部打算朝她邀舞的先生們,徑直走向了西側的餐桌。

  然而現實又一次粗魯地擋在了牧馬姑娘身前。

  「時間差不多了。」全場燈光驟暗,管事先生出現在了二樓高臺。今天他穿了一件暗藍色的燕尾禮服,斜斜地戴著一個黑白紋的方帽子,兩撇小鬍子也奇異地變成了金黃色。

  他依舊以他平板,卻莫名充滿煽動力的聲音道:「久等的諸位,可以開始盡情地狂歡了!不過傳統的規則還是要遵守——有情,教授們的開場舞!」

  管事先生話音未落,瑪爾多卡校長便身著綴滿亮片的絳紫紅色禮服長袍,大笑著跳進了舞池。不等自己站穩,他便左右開弓將人群中的芬裡爾女士和高臺上的管事先生統統拉了過來,跳起了滑稽的三人麵條舞。

  弗雷拉扭臉。他們真是幸福快樂的一家。

  塞壬樂隊奏起了相對歡快的舞樂。教授們紛紛邀請了自己的舞伴滑入舞池,而學生們也按照慣例,表達了自己出色的禮節與尊師道義,紛紛圍在舞池周圍為教授們或擊掌或歡呼,膽子大的甚至主動加入,與教授們共舞起來。

  弗雷拉自然也乖乖地回到舞池邊。漸漸地,她覺得沒在第一時間品嘗到美食似乎也不是那麼遺憾的事情了,這兒的氣氛令人愉悅,舞池中的人們跳著完全不一樣的舞步,看起來卻無比和諧。她乾脆站定,與壺豚啾啾地討論起誰跳得更好一些,誰老是踩著舞伴的腳。

  「噢天哪斯普蘭多教授!」

  「夏邇教授!噢親愛的我簡直不行了……」

  「……」弗雷拉順著眾姑娘的尖叫聲望去,果然是姍姍來遲的斗篷三人組。噢,對,他們今天誰都沒有繼續穿著斗篷。菲奧出人意料地穿了一身看上去很正經的銀灰色軟甲式禮服,隨意亂翹的一頭銀髮也稍微規矩些地打理了一番;斯普蘭多的裝束依舊延續了他彬彬有禮的一貫形象,那套衣服的裁剪也相當有技巧,看著有些異族的感覺。

  而夏邇城主大人,則穿了一身黑色的宮廷禮服。

  「真騷。啾。」壺豚嘟囔著。

  看起來雍容極了的外翻寬領襯得他頸間的弧度愈發完美起來,黑色外衫與白色內襯的簡單搭配,加上懸掛在胸前的神秘符號掛飾,穿在夏邇身上顯出了毫無疑義的貴氣。

  他黑色的長髮微微攏在後面,向著舞池走來。一瞬間,弗雷拉覺得周圍狂歡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只餘下他那雙高筒靴踏在地上的腳步聲。

  弗雷拉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撇著嘴移開了視線。

  突然,她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喲,弗雷拉。今天可真驚豔。」

  菲奧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她的身後,正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弗雷拉心裡有一百雙白眼同時翻了上去,但表面上還是矜持地行了個禮,正要開口:「謝……」

  「夏邇教授!喂——不來請弗雷拉跳個舞麼!」

  「=口=!」

  吼了一聲便迅速溜號的菲奧已經隱沒在茫茫人海中了。

  這三年,時常有人拿夏邇與弗雷拉開玩笑。原因很簡單——夏邇特別允許了弗雷拉反覆修讀他的魔法實戰演繹課。

  ——其實根本就是強迫修讀。弗雷拉抽了抽嘴角,天知道她要完成怎樣人神共憤的課後作業!夏邇與角婆婆兩人,似乎都急切地期盼著弗雷拉實力的提升。單單應付這兩人的「特訓」,就幾乎花掉了她八成的課餘時間。

  不過這樣的機會對弗雷拉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的——除了那些同樣應運而生的奇怪傳言。

  弗雷拉冷笑著,譏諷而又憐憫地看著周圍配合著開始起哄的學生們。

  哈,壞脾氣的城主大人要是能順了你們的意……

  「=口=!」弗雷拉木然地看著那人調轉了腳步朝自己這邊走來。

  喂,不,不是吧!

  他朝她行了個禮,伸出依舊綴滿了鎖鏈與紅寶石掛墜的右手:「來一曲麼,美麗的小姐?」

  他抬眼,讓她看到了自己有些惡質的微笑。

  暈乎乎滑進舞池好一會兒,弗雷拉才想起來要尋找剛才被眼前這人彈飛的可憐壺豚。

  「壺豚在瑪麗白那兒。」夏邇配合地答道。

  弗雷拉笑得乖順而充滿感激:「真是多謝教授……!」

  腰間的力道猛然加大,夏邇一個恰到好處的側身,兩人下身緊貼,弗雷拉的鼻尖毫不客氣地撞上了夏邇的肩膀。

  只是瞬息之間,夏邇一個遞送,弗雷拉便旋轉著向外滑了三個圈兒,又被她的舞伴極為默契地摟住腰身帶回了懷裡。

  這一系列的舞步確實出彩。不明真相的學生們紛紛鼓掌叫好。

  「果子草什麼的你真的不要了?果子草方糖,果子草派,果子草甜湯……」弗雷拉眨著水濛濛的眼睛,惡狠狠地望著她的舞伴。

  「你呢?學分呢?」弗雷拉腦中傳來這樣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

  「……」弗雷拉認清了。身為普通弱質學生的她,在潘多拉學院,在浮空城,就是食物鏈的最底層。

  而在圍觀者的眼中,則是「穿著米白色小禮服的漂亮姑娘正盈盈地望著她崇拜愛慕的教授,教授寵溺回望」的美好場景。

  ——————————————————————————————————————

  狂歡夜的項目遠不止舞會與晚宴兩個。無下限的互動遊戲,不把禮服當金幣的果醬大亂鬥,經常在人群中製造出大混亂的地面滾動,還有許多專門給先生們準備的、使他們有機會在淑女們面前一展身手的舞臺,例如棒棒決鬥場(以各種手段弄斷對方手中的糖棒)、我濕她不濕(擋住一切朝著女士們飛去的水球)以及能夠展現心意的自由調酒台,都讓整個殿堂的氣氛一浪高過一浪。

  弗雷拉吃飽喝足,正找了一個月光能夠透進來的隔窗,對著月光曬肚子。

  「弗雷拉,浮空城的混蛋們壞透了啾!居然,啾,居然直接把我送回了蛋餅樓!」壺豚的聲音淒淒切切地在弗雷拉腦海中響起。

  四年前,壺豚在翼龍王那兒吃了大量的空間碎片後,足足沉睡了小半年。沉睡狀態的壺豚一天比一天龐大起來,直讓兩個姑娘看得目瞪口呆,從此堅信了「吃飽就睡是好身材的大殺器」這一真理。

  壺豚醒來後,除了自帶空間又擴大了一個包裹、並且能夠向弗雷拉開放完全空間使用權之外,它還獲得了和弗雷拉靈魂溝通的技能。剛開始弗雷拉還心驚膽戰地上下檢查壺豚有沒有哪兒虛弱了——畢竟夏邇每次使用靈魂溝通都挺不容易的樣子。一段時間過後壺豚照樣能睡能撒歡,弗雷拉才真正放心,只能把這歸結為契約獸的特權。

  這會兒,壺豚正喋喋不休地向契約夥伴哭訴著菲奧將它打了個死結的暴行。弗雷拉幾乎能隔空感覺到它具現化的怨念。

  「弗雷拉。」夏邇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泛著濃郁的深藍色、卻閃著點點星光的雞尾酒,和一個帶著一張小信箋的金屬盒子,「這是斯普蘭多的禮物。」他指了指小盒子。

  弗雷拉謝過,有些好奇地拆開那封信箋:「一共四點九盎司的鈕拉大海葵提取液,請笑納。斯普蘭多。」

  弗雷拉的呼吸猛然急促起來!

  英靈甦生所需的煉金材料其實並不太多,加上大煉金儀式不可或缺的龍血、龍甲粉等等,才總共不到十五種,但獲取的難度都相當大。四年下來,在友人們的幫助下,弗雷拉集齊了絕大部分的材料,只缺少鈕拉大海葵的提取液了!

  一見陽光就迅速枯萎的特性,使得鈕拉大海葵只能長在幾千米深的海底。鈕拉大海葵本身十分稀有,而它只有沐浴在塞壬的歌聲下足足一年,才有能產生少量的汁液。這份材料讓弗雷拉苦惱得抓掉了好幾把頭髮。

  現在,它就這麼擺在了弗雷拉的面前。

  弗雷拉甚至顧不上再次道謝,轉身就走。

  五年……前後五年了!

  她的手臂被有禮而有力地拉住了。

  「修伊索克斯可不會那麼聽話地把血液和指甲送給你。」夏邇挑著眉道。

  「……」弗雷拉突然想到一件事。她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被捏在手中、有點兒汗濕的信箋,這似曾相識的漂亮花體字——

  果子草園主?夏蘭德?常年外出幫忙照顧什麼的?!這麼些年下來,她已經練就了一身就算睡著也能精准製作果子草糖塊兒的丟臉事情她會說嗎!

  阿壺說得對,這幫傢伙簡直壞透了。

  弗雷拉悶悶地瞥了夏邇一眼。

  兩人走出了狂歡的會場,夏邇帶著沒有穿上飛行斗篷的弗雷拉直接去了城主府。

  這並不是弗雷拉第一次來到城主府。兩年前,引起獸潮小雷龍修伊索克斯在大量翼龍骨骸的催長作用下已經有鐵甲巨犀大小,卻不免出現了各種奇怪的毛病,例如翅膀奇癢、聲帶停止發育、指甲長蛻速度過快等等。夏邇過來請了角婆婆去,角婆婆卻只是懶懶地將嗷嗷叫的小雷龍翻了幾下身,便一臉興味索然地揮了揮手,把這個苦差事全權交給了她的弟子。

  於是弗雷拉滿頭大汗地接過了照顧壞脾氣雷龍寶寶的任務。

  這直接導致了雷龍寶寶對她的仇恨值指數樣飆升。她若是兩手空空著進去還算好,小雷龍只會一臉戒備地瞪著她;她要是手上端了什麼東西——哪怕是壺豚——都會招來年幼的萬獸之王的抓撓撕咬拳打腳踢。

  ……弗雷拉覺得自己還是該慶倖的,小雷龍心智已開,不高興歸不高興,終究不會對她劈劈啪啪轟閃電或丟出龍語魔法,這使她小命堪保。

  兩人推開門時,小雷龍正抱著一隻軟布做的五彩雉雞玩偶甜甜地睡著。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氣息,因此它並沒有驚醒,只是不太開心地用尾巴把玩偶往上摟了摟。

  浮空城給了小雷龍極好的住宿待遇。這房間絕對是整個城主府最大、最高、最寬敞的一個。

  兩人的腳步聲在這個足有三層樓高的巨大房間內顯得無比突兀。小雷龍終於滿腹怨氣地掀開了眼皮。

  「修伊——喂,修伊,親愛的,別跑——」弗雷拉眼疾手快地衝上前,在小雷龍嗷嗷飛起來之前牢牢地抱住了它的尾巴。

  那條青藍色的尾巴上長著整齊而富有光澤的細小鱗片,漂亮極了。可是它掙動起來的力道也讓人難以消受——據說成年的雷龍一尾的力量足夠直接打下浮空城的一座附島。

  「修伊,乖寶貝兒,今天不喝藥。噢,也不打針,更不用做藥浴。」弗雷拉使出了全身力氣拔著幼年獸皇的尾巴。

  「她只是想抽你的血。」夏邇補充道。

  弗雷拉瞪著夏邇,一邊死死地抱住掙扎得愈發激烈的尾巴:「城․主․大․人!」

  夏邇看夠了,嘴角掛著讓人難以察覺的愉悅笑容,一揮手便直接在小雷龍的尾巴上割了一道口子。

  「誒……」弗雷拉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個小瓶子來接:「修伊,拜託了!你瞧割都割了,白白流掉也是浪費……」

  需要的龍血並不多。弗雷拉迅速地接了小半瓶,便掏出清涼的藥膏為小雷龍止血:「好了好了,這款的味道你最喜歡了。」

  小雷龍:「嗷……咕。」

  龍甲粉卻不用直接從雷龍寶寶身上取,前一陣子它蛻下了整整一大罐。於是弗雷拉強硬地扭過不太甘願的雷龍腦袋,在涼涼的鱗片上啾了一個吻,急匆匆地與還委屈著抱著尾巴的雷龍寶寶道了別。

  夏邇把弗雷拉送到了潘多拉學院門口。她潦草地對夏邇行了個屈膝禮,便腳步不停地跑去了潘多拉學院的煉金實驗室。

  ……是的,五年過去,她無法再等,也不需要再等了!

  材料雖然不曾集齊,但在這些年中,對那個複雜至極的大煉金陣,她已經重複刻畫過上千次,更不必提那源自於上古奧術語,十分艱澀難念的甦生咒文。

  弗雷拉隨時為下一秒的甦生儀式做著不能再萬全的準備。現在,那個「下一秒」終於來了。

  她嫺熟地將修伊蛻下的指甲磨成了骨粉,並噴上了分化藥劑,使骨粉粒粒分明。處理好需要處理的材料後,弗雷拉又仔細地點清了全部所需的材料,再次確認了分量,便把這些都一一包好,連同鏡石一起放進了一個硬金屬箱子,走出了煉金實驗室。

  英靈甦生儀式,需要在紅月月光的照射之下進行。

  「……夏邇?」弗雷拉驚訝地看著還穿著禮服、斜靠在刻著烈陽六頭鷹浮雕壁上的城主大人。

  「走吧。」

  夏邇將弗雷拉帶到了他們平常上課的教室,那個由狹窄木梯連接的碩大空中平臺。今天的紅月接近盈滿,柔和的月光透過立柱灑滿了整個平臺。

  弗雷拉朝夏邇道了謝,便徑直走向平臺的中央。她迅速且並不慌亂地拿出幾瓶手指大小的濃縮液,當場開始調配刻畫大煉金陣的塗料——這種塗料的附魔期只有短短數分鐘,弗雷拉必須在它失去效力之前,將相當不小且複雜至極的大煉金陣完全繪製出來。

  這對現在的弗雷拉來說並不困難。她甚至可以在睡夢中準確地說出每一道筆劃彎折的角度。

  一切都很順利。她置身於空白的大煉金陣中間,架起了純銀的坩堝,夏邇配合默契地幫助點了火。

  那些稀有的材料被以特殊的順序一樣一樣加了進去。弗雷拉熟練而謹慎地攪拌著,最後,她割開手腕滴入了自己的血液。

  弗雷拉將坩堝提起,俐落地翻手倒下。銀藍色、看起來很濃稠的液體便順著刻畫好的大煉金陣向外延展著。在液體完全覆蓋陣型的那一刻,弗雷拉將鏡石牢牢地摁在了陣型的正中,口中開始吟唱發音艱澀且冗長的咒文。

  四周風起!

  加急,再加急!

  這並不是元素力的波動,而是源自更加古老的、更加強大的……

  弗雷拉無可挑剔地念完了最後一個字,俐落地撕大腕間的傷口,將流著血的手腕直接摁在了正忽閃著的鏡石之上——

  「英靈甦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9:31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三章 歡迎回來,哥哥

  以大煉金陣的中心為中心,氣息的震動以肉眼能夠看得見的強度,一圈一圈地朝外擴散著,卻在大煉金陣的邊緣詭異地止息。弗雷拉滴血的手腕被緊緊吸附在鏡石上,鏡石猛然爆出的強光幾乎將她的身形吞沒。

  咚,咚。

  沉悶的心跳聲彷彿從時間的開端傳來。

  開始時,這心跳聲是微弱且極度緩慢的。可緊接著,心跳聲愈發地響亮起來,那頻率竟然漸漸與弗雷拉的心跳趨於一致!

  一下,又一下!弗雷拉的身體開始顫抖,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來維持身形——這相互伴生的心跳似乎重合上了一個奇異的波長,每一下,每一下都讓她覺得胸腔即將被震得粉碎!

  鏡石不再黏連著她的手腕,反而隱隱出現了一股斥力,將她向外推開。弗雷拉並沒有從任何典籍上瞭解到相關的資料,因此並不敢放鬆,還是用力將手腕摁著,看著鏡石緩慢地吸收著她的血液。

  另一種細微的嗡鳴聲在漸強。弗雷拉終於堅持不住,被重重地向後彈開,後背撞上身後那人的胸膛。

  她卻顧不上止血,甚至顧不上朝身後那人說一聲謝。因為鏡石在彈開她的一瞬間轟然粉碎,有一團淡藍色的光團詭異地漂浮在空中,不斷拉扯變換著,變換著……

  直到,凝固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形。

  「哥哥!」弗雷拉掙開了夏邇環在肩上的手,帶著些微的哭腔喊了一聲,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整整五年的思念和等待,終於——

  「抱歉。」門西勒閃身,並抬手禮貌地摁住了弗雷拉的肩膀。他看著弗雷拉,眉頭微皺像是在思索,眼神卻是明明白白的淡漠:「你是……那個弗雷拉?」

  弗雷拉背後止不住地涼。她慌亂卻仔細地打量著兄長的神色,絞了絞蒼白的手指:「是弗雷拉,哥哥?」

  「抱歉。」門西勒依舊是平板而疏離地道歉,「我並不是你的兄長。」

  弗雷拉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方才即將要湧出淚水的眼眶現下乾澀無比,令她每一下眨眼都覺得微微的痛。她放輕聲,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怎麼了?是我剛才哪裡做錯了……」

  門西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正要開口,卻抬眼偏過頭去:「斯普蘭多,你也在。」

  那是一種對著知根知底的好友的、熟稔的口氣。

  弗雷拉轉頭,看見不知何時出現的斯普蘭多,他的背後和雙臂外側,覆蓋著著漂亮至極的、屬於塞壬的羽翼。

  斯普蘭多先是朝弗雷拉點點頭,才轉向門西勒道:「許久不見,父親托我向你問好。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夏邇,這兒拜託你了?」

  「嗯。」夏邇點頭。

  門西勒毫不猶豫地朝斯普蘭多走去。

  「哥哥!」弗雷拉的聲音帶著點兒驚惶的絕望。

  門西勒腳下停了停,終究回了頭,最後看了一眼弗雷拉。「英靈甦生,你做得很好。」他的目光在弗雷拉還滴著血的手腕和被血色弄髒的裙擺上停了停,「療傷要緊。」

  門西勒與斯普蘭多騰空而起,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弗雷拉覺得腿有些軟。她死死盯著一根雕花柱上的紋樣,覺得其中每一個啟承傳合都像是門西勒毫無偽裝的、全然陌生且帶點不愉的眼神。

  「甦生的英靈想要獲取最大的力量,通常需要吸盡主持者一半以上的鮮血。」弗雷拉的身後傳來了夏邇的聲音。

  「我曾有幸見過三次英靈甦生。」夏邇的聲音不大,卻讓弗雷拉覺得,全身的血液似乎被這一個個發音漸漸地回了暖,「這是唯一一次,看見鏡石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主動地彈開主持者。」

  這是……真的麼。

  夏邇一步步走近。弗雷拉感到自己的頭髮被輕巧地攏了攏,她的後頸有溫熱的氣息拂過,這讓她不禁繃緊了身形,有些微抖。

  「這才是我站在這裡的原因——我甚至準備好了足夠的急救藥劑。」夏邇拆開已經散亂的髮髻,修長的手指穿過弗雷拉微卷的棕色髮絲,耐心且溫和地梳理著。

  弗雷拉放鬆下來。她感覺自己焦躁到了極點的心情在這一下一下的梳理當中,慢慢恢復了寧靜。

  按照原先的式樣仔細地交叉編織,最後,夏邇將整個手掌貼上了眼前雪白的、弧度漂亮的後頸,意味不明地停了停,直到感覺到掌下皮膚的緊繃,才向上撫過並將髮辮高高挽起。

  他暗金色的眸子低低垂著,眼色微深。

  「我對治療並不在行,手腕的傷口你得自己處理。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不錯的休息室,你看起來挺需要來一杯紅茶。」夏邇為弗雷拉掛上了纖細的髮鏈,「再加點兒蜂蜜怎麼樣?」

  ————————————————————————————————————————

  在弗雷拉確實完全平靜了心緒之後,夏邇收走了裂紋晶祖母綠茶壺下的火,帶著弗雷拉來到了第一階面。鱗次櫛比、風格各異的樓房整齊而密集地默然站立著,在天幕之下有一種靜謐的溫馨。

  「這裡。」夏邇環著弗雷拉,在一個巨大的湖邊落下。帶著鹹味兒的夜風使弗雷拉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鹹的?」弗雷拉俯身沾了沾湖水。

  「這一圈是塞壬的居所,因此專為他們設立了一個小型的轉移陣,母陣被放置在了幾千米的深海。」夏邇解釋道,「斯普蘭多在這兒也有個小居所。他也能順帶幫忙管理賞金獵人與傭兵。」

  弗雷拉不語。她對那個始終溫和如智者的……塞壬,依舊有著不小的疙瘩。

  「走吧。」夏邇推著她的肩膀走向一個在門欄上放置了一瓣巨大扇貝的屋子,熟稔地拽了拽卡在門板正中間的半截魚尾。

  門很快打開了。斯普蘭多已經收起了翅膀,變回了原先的模樣。他沖兩人笑笑:「等你們很久了。」

  斯普蘭多看向弗雷拉,他帶著笑意的眼睛是極淺的青色:「你們需要一場深入的交談——是的,這不單是你,也是門西勒的願望。」

  弗雷拉直直地對上他的目光,面無表情。

  半晌,她藏在裙擺中的手緊了緊。

  弗雷拉垂下眼,大塊的陰影遮去了她的臉色。她點了點頭,聲音平靜:「謝謝。」

  斯普蘭多也不在意,依舊笑著將她讓進門,他則與夏邇一道出去了。

  弗雷拉直挺挺的脊背抵在門板上,讓她覺得有一種惱人的微痛感。她在並不寬敞的門廳中深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又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才高昂起了脖子,邁著已經學得足夠優雅的步伐走了進去。

  門西勒坐在桌邊的卷背高腳椅子上。他看到弗雷拉進來,便放下了手中造型神秘的長筒翹柄杯子。

  弗雷拉餘光瞟過——那應該是塞壬的東西吧?使用得如此熟練,哥哥你……

  門西勒一直沒有開口。弗雷拉倒也習慣,自己尋了一隻同樣的高腳椅子拖了過來,坐在了門西勒的對面。

  這一開場的氣氛真是不太好。弗雷拉撇撇嘴,拿過桌上的一個胖頭魚小掛件擺弄著,半晌,終於開口道:「那麼,該怎麼稱呼你呢,英靈先生?」

  她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快點兒,有禮點兒。

  「……門西勒就是我的名字。」

  「好,那麼,門西勒。」弗雷拉接得很快,「你是,嗯,這只是我的猜測,你是失去了甦生前的記憶麼?」

  門西勒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不。我被強迫抹去記憶,是在大約二十六年前。」

  縱然極力控制,弗雷拉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為什麼?」

  「這個問題並不應該問我。」門西勒眼中的嘲諷之色更濃。

  弗雷拉徹底破功。她的腦子又回復成了一團亂麻的狀況:「可是,我們明明是父親他撿回來的……」

  「你也明明和尋常人類一樣,一樣長大的!」

  「雖然你最後變化了,阿壺說你長出了巨大的爪,可你一直都和我一樣是個異人——」

  「這點沒錯。」門西勒打斷她的話,「我是龍人混血。」

  弗雷拉有些頹喪地垂下了肩膀。她知道他們現在的對話簡直就是毫無進展,這樣下去只會徹底搞砸這次期盼了五年的會面,可是她當真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辦。

  沉默彷彿凝成了結實的磚塊,在這個並不算大的空間裡賣力地擠壓著她。

  「你……學得不錯。」門西勒突兀地開口。

  「?」弗雷拉詫異地望向這個有些陌生的兄長,似乎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苦惱?

  「煉金。」門西勒面無表情地說著,弗雷拉卻眼尖地看到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動了動,「魔脈那種東西無所謂,學到了的技能才真正是你自己的。」

  「……啊。」弗雷拉有種奇怪的想笑的感覺。

  啊啊,被兄長念叨的那些日子。

  兩人都沒有再接話的意思,於是沉默又開始蔓延。

  但這回,周遭的空氣明顯歡快舒適了許多。

  「英靈厭惡被愚弄。」門西勒再次開口,這回,他認真地望著眼前拔高了身形,變得漂亮了,也強大了許多的姑娘,「英靈是被剝離出時間長河的存在。我們是極度主觀的旁觀者,在人類身上、隨著時間行走而發生的事情,對英靈而言並不存在意義。」

  弗雷拉垂下眼,難免有些悵然。不過最初的恐慌與焦躁卻是沒有了。

  雖然門西勒這麼說了,但弗雷拉還是囉囉嗦嗦地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挺詳細地向兄長大人彙報了一遍。「……我一直有和薇西,有和家裡通信。大家都很好,丁克最近也在抽苗,聽父親說已經長得挺高了,就是犬牙被他調皮摔斷了,說話總是漏風。」

  反正按照門西勒的性子,再怎麼不耐煩也會板著一張臉等她說完的。

  果然,弗雷拉說得口乾舌燥,最後隨便拿起桌上一隻奇怪的瓶子,雙手胡亂抓著便將其中的飲料往嘴裡倒。

  「呼。」弗雷拉舔舔嘴唇,覺得自己應該告辭了。她認真地叮囑著兄長:「不要太輕信斯普蘭多了。我越看他越不像好人。」

  門西勒的眉頭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我與他認識了兩百五十多年。」

  「……」

  突然發現周圍活動著許多祖宗級人物的弗雷拉表示壓力很大。

  於是弗雷拉同之前一樣,向兄長大人規規矩矩地道了晚安。

  當她即將邁出客廳時,後方的門西勒開口道:「我並不後悔。」

  「嗯?」

  「……在祖瑪要塞那會兒。」

  弗雷拉笑了。

  這就對了。弗雷拉覺得自己還是開心比較多。

  哥哥就算突然長成了祖爺爺的歲數,也還是哥哥!

  ……活著,存在著,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嘿,她可從來不懼怕兄長大人惡劣的態度和天生冷暴力的一張臉!

  刺鳥,哥哥已經回來了喲。你不來見見他麼,他現在好像比較能說些長句子了。

  弗雷拉覺得有些悶。她停住了腳步,站在湖邊,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著微鹹而濕潤的空氣。

  不急。一步一步來,她終究會把那些令人不快的陰謀和詭計一個一個地拉拔出來,讓它們翻滾嚎叫著,然後灰飛煙滅。

  弗雷拉惡質地想著,輕鬆地邁開了腳步。她已經看到了正向這裡走來的夏邇,她想她需要好好地對他道個謝。

  ——————————————————————————————————————

  第二天。

  「什麼?」弗雷拉大驚,「教學改革?」

  「是的。」瑪麗白看上去相當期待,「瑪爾多卡校長說,他調了個研,發現歷練比坐在教室裡打瞌睡要有用得多。於是我們的最後一學年將會完完全全在大陸上度過。」

  「旅行啾,旅行啾!」壺豚開心地在弗雷拉的頭髮上爬來爬去,幾次差點兒害得弗雷拉扭了脖子。

  「搞搞清楚你現在有多重!」弗雷拉堅定地將壺豚扯了下來,毫不憐惜地綁在了床頭柱子上,喃喃道:「我一直低估了校長先生的不靠譜程度麼?」

  ……噢,還有夢魘城主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9:46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四章 與角婆婆的餞別

  很快,一波又一波的注意事項和學校統一派發的外傷藥劑等冒險必需品,被已經長得大一些了的陸行鳥金幣送到了門口。弗雷拉拍了拍金幣的嘴巴,給它額外多倒了幾顆苞圷,從它的脖子上卸下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裹。

  「喏。」弗雷拉將其中一個拋給了瑪麗白。

  拆開包裹,各式各樣的藥劑和毒劑,在不顯眼的地方都刻了一個小小的眼珠子標簽——這是貢戈裡爺爺的作品;萬用繩索,塞壬聲波球,高地供氧口罩,極地驅寒藥膏以及好幾種負面效果不同的爆彈,這些都是弗雷拉的發明。

  自己做出的作品能夠得到學院如此高級別的承認,又從另一方面看到了煉金一脈是真的在漸漸復甦,弗雷拉很開心。但這次的外派,總讓她覺得有種莫名的倉促感。

  一波一波送來的物資反而更讓她覺得不安。這種密實保護的態度,哪裡是潘多拉學院的風格!

  「……」

  弗雷拉看著興高采烈整理著行裝的瑪麗白,終究只是歎了一口氣。

  她不願意在這個關頭拂了好友的興致。她知道,瑪麗白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夠久了。

  杜蘭失蹤了,在一年多之前。

  那時,杜蘭已經以相當不錯的成績從潘多拉學院畢業,並加入了瑪麗白父親的賞金獵人隊。雖然可憐的賞金獵人們依然要輪班種樹,但浮空城已經極大地照顧到了他們快要生銹的兵器,給他們分發了不少有意思的外派任務。

  而杜蘭,就是在一次派往帝都的任務中失蹤的。毫無先兆,毫無線索。

  若不是浮空城的戰鬥外派人員全都要在丁奇先生那裡製作魂力血晶,而杜蘭的血晶一直完完整整的,瑪麗白就可以準備哭靈了。

  這次的大規模歷練,弗雷拉、瑪麗白與亞力克自行組成了一隊。三人都是同屆生中的精英,瑪麗白的戰力或許稍微弱了些,但她十分瞭解魔獸的習性,又具備了神奇的危機預知直覺,倒是常常能夠起到一些令人驚喜的作用。

  「我們三個都是遠程。」瑪麗白愉快地將打包好的東西全部放入了她新買的儲納戒指中,又從床頭櫃處夜梟雕塑的利爪上取下了一隻歪歪扭扭的編織物,「等我們找到了杜蘭,我們的小隊就完美了。」

  這些年一直在客串近戰職業的弗雷拉表示期待真․近戰的回歸。

  「那個鋒銳劍穗,你還是全拆了重做一個比較好。其中的雙頭雕翅筋被你扭得過細了,鋒銳效果會大打折扣的。」弗雷拉抱過壺豚順毛兒,友情提醒道。

  「啊啊。」瑪麗白抓了抓頭髮,「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時間來不及了不是麼!」

  這是瑪麗白做給杜蘭的。

  「怎麼會?」弗雷拉驚訝,「我們後天才出發,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他呢。」

  「萬一後天一出發就找到了呢?」瑪麗白憂心忡忡又笨手笨腳地開始了編織。

  弗雷拉歎了口氣,又想起亞力克看著瑪麗白時的小眼神兒。

  誒,各人有各命。

  剩餘的時間裡,弗雷拉先是處理了「為了愛人」煉金社團的事情,去丁奇夫婦那兒暫時辭了職,與暫住在教師公寓的門西勒打了聲招呼,最後她跑去了角婆婆的煉金實驗室。

  幾年下來,角婆婆明顯健康多了。她的背雖然還有些佝僂,但至少看著是個挺有精神的老太太。角婆婆的頭髮蒼白且有些稀少,因此她總是能夠很輕易地將全部頭髮盤成一個小小的髻,愈發顯得幹練起來。

  弗雷拉推開門,便看見那綁了一圈兒小蝙蝠的髮髻正顫顫巍巍地試圖攀上一架單手梯。

  「角婆婆!」弗雷拉急急上前將導師拉了下來,自己三下兩下躥上了梯子:「您要拿什麼?」

  導師的身體一點兒都不好,甚至比普通人類還要差上一些——這也是弗雷拉後來才發現的。她回想起來,覺得這樣的角婆婆居然能在佐羅親王的地牢中待上一百年,簡直就是個奇跡。

  角婆婆也不客氣,眯起她凸出的、巨大的、像貓一般的眼睛,指使著弗雷拉在泛著一股怪味兒的高櫃上翻找著材料。

  角婆婆顯然正在實驗中。弗雷拉也不打斷她,反而動作熟練地在一旁打著下手。等角婆婆將一根火球兔的大腿骨放進劈啪炸響的坩堝中、沸騰的液體在瞬間變得死寂之後,弗雷拉才一邊幫忙著將藥液收起來,一邊開口道:「角婆婆,我又要出發了。」

  「我知道。」角婆婆瞥了弗雷拉一眼,「聽說是去帝都,找一個倒黴催的小子。」

  「啊。」弗雷拉不得不解釋道,「和杜蘭學長貓膩了的是瑪麗白,那個黃色頭髮的姑娘。」

  角婆婆:「那頭夢魘也不是什麼好鳥。」

  「……」

  「我們沒……」弗雷拉扶額,決定換個話題,「我前些天看您的實驗筆記,覺得您可能會用到一些材料。我從火與金那兒弄到了一些,帶回來我才發現門邊那幾個櫃子不太夠裝,我就順帶整了一下。」

  弗雷拉從長舌蜥壁掛的舌頭上取下一個碩大的硬紙本,翻到相應的頁數遞給角婆婆:「整完之後許多東西都被我挪了地方。我乾脆就將這些材料都歸類登記了起來,您可以看看。」

  角婆婆沒有接,只是盯著弗雷拉問:「上次給你的那五本煉金筆記,藍色封皮的,都看完了?」

  「看完了。」弗雷拉從善如流地從壺豚空間裡找出一本小筆記,「這是我的一點兒總結,您看看對不對。」又掏出幾個古裡古怪的小玩意兒,「我還做了幾個模型。這兒的元素力轉換總有些遲滯感……」

  所以說,弗雷拉能成為各種教授們最喜愛的學生,是有實實在在的理由的。

  檢查完了功課,角婆婆又甩給弗雷拉五本筆記:「接著看。」

  接觸得越久,弗雷拉對自己的煉金導師就越是崇拜。在弗雷拉眼中,角婆婆簡直就是一個人形煉金寶典。角婆婆丟給弗雷拉的筆記,全是她自己寫出的。然而筆記中神奇地貫穿了許多知名不知名的派系理論,並集合了各種偏而巧的煉金門道,甚至有對有錯。角婆婆從來就是這樣,她從不給弗雷拉任何思維的定式,只是恰如其分地進行一些常識性的正統指導,讓弗雷拉自行將這些所謂的流派漸漸融合。

  弗雷拉謝過導師,就要告別離開,卻被角婆婆叫住了。

  角婆婆放下了手中的煉金工具,示意弗雷拉在角落的一張樹樁樣式的小圓桌那兒坐下。

  「你的眼睛,現在能有幾顆星了?」

  「還是兩顆。」弗雷拉老實答道。

  這些年,弗雷拉的天眼也在緩慢卻真實地進步著。

  那是一次賭注不小的競技賽,關係到一堆金幣的歸屬,而那些金幣至少足夠換回兩大袋中級煉金材料。那時,弗雷拉的對手是一名高年級的法師,還是一名家境相當富裕的法師。她幾乎被層出不窮的攻擊類卷軸和總也打不破的元素力結界逼到了絕境。

  一道風刃從她的前額切過,血液爭先恐後地往外冒,很快就流進了眼睛中。不知為何,在血紅的視線中,弗雷拉的鬥志和倔強被完全激發,然後,她在一種神奇的狀態下看到了元素力結界的流動方式和相應的弱點。

  頑固的元素力結界終於崩壞,弗雷拉贏了。

  在療傷時,瑪麗白細細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驚叫道:「弗雷拉,你的眼睛裡有兩顆星!」

  這動作顯然驚動了角婆婆和夏邇菲奧一行人。在反覆的、令弗雷拉暴躁得想掀桌的各種試驗型打鬥中,眾人確定:在透視常態的物體時,天眼中會有一個小光斑閃爍;在分析元素時,天眼中則會出現兩個小光斑。

  它們出現在弗雷拉深藍色的瞳孔中,就像是天幕中的星辰。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天眼要被稱為星辰之光了。」瑪麗白感歎。

  然而又一年多過去,三顆星的狀況卻始終沒有出現。弗雷拉倒是不急,她覺得在摸清這些光斑出現的規律和契機之前,冒進不如謹行。

  如今,角婆婆坐在小圓桌邊上,緊緊地、彷彿要吃人一般盯著弗雷拉的眼睛。她昏黃的眼睛中閃過極其複雜而矛盾的神色,她頸間因蒼老而醜陋暴突的經脈不安分地跳動著。她似乎在掙扎著什麼。

  終於,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黑晶石的小瓶子。弗雷拉看著它順滑而溫潤的表面,知道這是角婆婆摩挲了很長時間的結果。

  「帶著。」角婆婆的聲音比平時更嘶啞難聽了,「覺得快要死掉的時候喝下。」

  弗雷拉正要接過,卻見角婆婆閃電般地收回了手。

  「角婆婆?」

  角婆婆的兩腮和嘴唇劇烈地抖動著,最終,她還是將黑色的瓶子遞了出去。

  「它或許能夠讓你變得更強,或許能夠讓你死得更加透徹些。」角婆婆細細地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學生,輕聲說,「我會為你祈禱——雖然我並不信奉任何神明。」

  「遠離一切與異人團相關的事物。」破天荒地親自將弗雷拉送到了門口,角婆婆最後忠告了一句。

  弗雷拉答應了。

  ————————————————————————————————————

  這一次潘多拉學院的歷練規模覆蓋了除開新生之外的所有學生,因此這段時間裡,浮空城的大傳送陣總是十分的忙碌,一批又一批的學生戰戰兢兢地踩上了那個元素波動力極強的平臺,忐忑地等待著生命中第一次空間傳送。

  送行的人幾乎沒有。這也是浮空城的行事特色——從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家長裡短上。

  這天,出發的名單輪到了弗雷拉這兒。她特地起了個大早,將所有必需品重新仔細地清點了一遍。叫醒瑪麗白後,弗雷拉想著去走廊上曬曬太陽,卻在拉開門的一瞬間,被金幣正欲敲門的嘴巴一口啄到了腦門兒上。

  「……」

  「……嘎。」

  弗雷拉與金幣淚汪汪地對視著。

  弗雷拉從金幣那兒得到了一個還熱乎乎的小軟包。她將軟包拆開,裡面被細心地包裹了一層錫紙,噴香的味道已經漫溢了出來。

  「哇哇哇——什麼這麼香!」頭髮亂糟糟的瑪麗白從盥洗室探出了腦袋,使勁兒地嗅著。

  「喏。」弗雷拉笑著,分給友人一串烤小魚。

  弗雷拉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她一邊來回揉搓著賴床的壺豚,一邊琢磨著要怎麼樣給薇莎米亞一個大大的驚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9:55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五章 鉑金家的新女奴

  他們的目標是帝都,確切說是帝都的光明神殿,因為那是杜蘭最後出現的地方。

  弗雷拉戴著一副樣式挺不錯的黑色防風鏡,率先出現在那個破舊的、灰撲撲的小巷子,在確認腳下踏著的是堅實的大地後,她摁了摁有些暈眩的腦袋,招呼壺豚從它自己的空間裡爬出來。

  很快,瑪麗白與亞力克也到了。這回是亞力克帶路——有一個據說是他舅父的人類在帝都做著還算不錯的生意,前些年用錢買了個男爵的頭銜。於是亞力克負責做東,提供給友人們一個免費而舒適的棲身之所。

  在弗雷拉的想像中,這樣一位老人應當是精明、吝嗇、並且高高在上的形象,但事實上——

  「小亞力克帶著朋友來了!」出奇矮小且微微發胖的老人快步走了出來,一把搶過亞力克手上的行李(其實那是給舅父的禮物,真正的行李都放在儲納空間中呢),卻被其沉重的分量絆得閃了一下腰。

  於是站在一邊的中年管家先生帶著一臉痛苦的表情,命幫傭們將包裹接了過去,自己則支撐著自家不停叫喚的男爵老爺。

  亞力克也是一臉痛苦:「穆特舅父,請千萬保重身體!」

  「沒大事兒,沒大事兒。」老人家像是緩過來了,一把推開管家,情緒十分高漲地與弗雷拉瑪麗白兩人相互介紹了一番,便邁著顛顛的外八字步將三人引進了被佈置成小花園的入戶門廳。

  「噢,你也喜歡精靈的藝術品,是嗎,弗雷拉?」見弗雷拉死死盯著走廊邊上的一排豎立的藝術品,穆特男爵顯得十分高興,「我是精靈工藝品的狂熱者——雖然我一點兒都看不懂刻在上面的文字,但這不妨礙我追求它們。」

  弗雷拉僵著臉賠笑,聽穆特男爵介紹著這一排「工藝品」的來歷,看樣子為了弄到它們,他的確花了大價錢。

  這些「工藝品」被整齊地擺放在大約齊腰高的立柱上,雖然花紋各異,顏色不同,但總的來說都是上下平坦、左右雕花、中部微微凹陷並放入華美編織物的結構。

  弗雷拉命令自己從那一行「送給蒂菲爾拉拉的第一個孩子,可愛的小奧利耶爾的搖籃」的精靈文上移開視線。

  自認為找到了同好的穆特男爵喋喋不休地介紹著:「它們美極了,不是麼?我還從中挑選了一個特別漂亮的放在了床頭……弗雷拉難道認得這些神奇的精靈文字?」

  「啊,不。」弗雷拉笑著轉過頭,「我只是被那些華美的紋飾震撼到了。」

  穆特男爵顯得很高興。他給弗雷拉與瑪麗白二人分別安排了一間朝陽的、十分寬敞的單人房,並表示她們可以隨意使用這裡的任何設施,離開前,還友好地對一直趴在弗雷拉肩膀上的壺豚眨了眨眼。

  弗雷拉認真謝過,關上門後,默默地望著被高低錯落掛在床頭的牆壁上的精靈漱口杯——那是精靈們在享用完特別黏稠的花蜜後使用的。它們正在微風下相互碰撞,發出了還算悅耳的聲音。

  「舅父的房子位置很好呀啾。」壺豚從弗雷拉的肩膀上甩甩尾巴跳下來,在泛著太陽味道的被子裡撒歡兒打滾。

  「嗯?怎麼說。」弗雷拉並不太會認路,不過沒關係,她有一隻以此為專長的契約獸。

  「火與金就在隔壁街呢,啾。」壺豚眼尖地從床頭櫃上叼來了一份帝都地圖,這顯然是細心的男爵先生為他們準備的。壺豚尾巴勾勾,示意弗雷拉上前來。

  「瞧,我們現在在這裡啾。旁邊這個是火與金,正北方不遠處就是光明神殿啾,東方直走則是皇家學院。」壺豚舉起小爪子在地圖上摁來摁去。

  弗雷拉跟著看著,眼神飄過東北方一處。

  ……鉑金家族。

  防風鏡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看著幾乎在一個長四邊形頂角上的男爵府、光明神殿、鉑金家族以及皇家學院,將這一塊的功能分佈仔細記下。

  不一會兒,便有傭人敲門,說是穆特男爵先生在後花園中設了宴席。弗雷拉換上一套稍微正式點兒的衣服,抱上壺豚與瑪麗白一同下去了。

  亞力克已經到了,正在與他的舅父討論著帝都近來發生的大事。見兩人下來,穆特男爵和善地邀請兩人坐下,傭人們迅速地端上了一大杯漂浮著各色鮮果的冰粉色奶昔。

  「嘗嘗看,這是帝都貴婦小姐們最近喜歡的一種冰飲。配上精靈一族的優雅的飲料管,應該會更加美味。」穆特男爵推薦道。

  不,那不是飲料管。那是一種配合著自然魔法使用的蜂蜜導管,精靈們通常用它插入巨大的樂蜂蜂巢中,穿過無數蠕動著的樂蜂和蜂蛹,在不引起樂蜂躁動的狀況下導引出黏糊糊的原蜜。

  弗雷拉說服自己眼前的導管一定被清洗過無數次了,才在穆特男爵期待的眼神中抿吸了一口,並露出令主人家滿意的驚喜表情。

  眼前,她關注的另一件事:「男爵先生,你們剛才提到了年輕的水神祭司?」

  「噢是的。」穆特男爵響亮地一擊掌,「你們來得巧極了。過不了幾天,就是水神欽點的、年輕美麗的祭司小姐與我們帝都衛隊長的訂婚典禮!那位衛隊長先生同樣年輕有為,並且他還是一名英俊的精靈。到時候一定有華麗而盛大的典禮,你們可千萬不能錯過。」

  弗雷拉感到壺豚的爪子有些用力地揪緊了她肩頭的布料。

  「是……德裡亞先生?」弗雷拉試探著問道。

  「原來弗雷拉也知道我們年輕的帝都衛隊長。」穆特男爵挑了挑眉,「我聽別人說,他的劍術精湛極了,對嗎?」

  「抱歉,我也只是聽說而已,甚至並沒有見過真人呢。」弗雷拉遺憾地說。

  「那就更要去瞧瞧他們的訂婚典禮了。」穆特男爵看起來躍躍欲試,「我相信在這樣盛大的節日之下,許多工藝鋪子的老奸商一定會樂意給我打個折……」

  飯後,三人聚到了亞力克的屋子裡。作為相識好幾年的同伴,亞力克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弗雷拉與天才水神祭司林波兒之間的瓜葛,更不必說瑪麗白了。

  弗雷拉主動開口解釋道:「德裡亞將我和兄長是異人的消息上報給了佐羅親王,並親自帶了祖瑪要塞的士兵前往邊陲之地追殺我。我在獸潮來臨之前將他殺死,卻忽略了精靈的三次返魂之術。顯然他是又復活了。」

  亞力克皺眉:「精靈成為帝都衛隊長?這是精靈一族與紅方帝國結盟的意思麼?」

  「我覺得不像。」弗雷拉細心分析著,「剛才在餐桌上,我看到了精靈一族祭祀的聖物——對,就是正中間,被男爵先生當做花缽的那個四耳晶石盆子。不會有錯的,我看到了上面的祭祀禱文。」

  「男爵先生說那是上個星期剛剛買到的,」瑪麗白顯然抓住了要點,「他還說,最近他能淘到的精靈工藝品多了許多。」

  「依照我對精靈的瞭解,別說結盟了,就算精靈一族當真下定決心與紅方帝國融為一體,也絕不可能將自己的祭祀之物隨意送出——雖然那的確只是普通的祭祀酒皿。」弗雷拉心中有個荒謬的推測。

  一片靜默,許久之後,弗雷拉才緩緩開口:「瑪麗白,亞力克。你們的消息路子多一些……你們是有多久沒有聽到雷霆山脈以西,精靈聚居地的動靜了?」

  ——————————————————————————————————————

  無論精靈一族出了多大的事情,眼下看來卻與弗雷拉一行關係不大,他們的目標是杜蘭。於是三人默默將這個疑慮先埋在了心裡,各自分頭動作去了。

  亞力克打算與自家舅父好好聊聊帝都上層的近期動態,瑪麗白則自告奮勇打算去幾大公會打聽消息。而弗雷拉,則帶著一個小包袱溜溜達達地往火與金走去。

  「找薇西的?」明顯年紀偏小的導購姑娘狐疑地打量著弗雷拉的黑色防風鏡,「薇西並沒有說今天有人來看她。」

  弗雷拉耐心解釋道:「我剛剛才到帝都,想要給她一個驚喜來著。」

  導購姑娘上下確認了弗雷拉雖然個子有些高,但身板兒和嗓子都是女孩子,才看在自身職業素養的面子上勉強將弗雷拉放了進去。

  「火與金配備著很厲害的傭兵。」導購姑娘警惕地加了一句,「他們都藏在你絕對發現不了的地方!」

  弗雷拉忍著笑,不經意地瞟過牆上的偽裝門、屋頂的光線死角,還有轉角處的大立櫃,心中對傭兵們的敬意又高了一分。

  薇莎米亞的工作間已經不在四年前的地方了。方才的導購姑娘又刻意說得含含糊糊的,讓弗雷拉轉悠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站在刻著收腰大裙擺禮服的拱門前,弗雷拉才抬手敲了敲門,她肩膀上的壺豚便迫不及待地撞開門進去了。

  「啾,薇西妹妹啾!」一團雪白飛快地閃過。

  弗雷拉有些愧疚地看著充斥著女孩子們的尖叫、被攪得一團亂的工作間,作為補償,她認認真真地將合上了門。

  「……阿壺?你是阿壺?」薇莎米亞抱住正歡快扭動著的壺豚,定睛看了好一會兒才驚喜地叫出聲來,「你,你,你變胖了!」

  「……啾!」壺豚傷心了。它哢噠哢噠小爪子,一甩尾巴將自己藏到了弗雷拉手中的小包袱裡。

  「阿壺快出來。」弗雷拉將契約獸扯了出來,把包裹遞給許久不見的自家小妹妹:「這是禮服裙的回禮。」

  薇莎米亞卻繞開了弗雷拉伸出的手,直接給了姐姐一個結實的擁抱:「噢雷尼姐姐,這一定是今年最大的驚喜——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與弗雷拉有過一面之緣的阿雅和雙胞胎姐妹也笑著同她打了招呼。

  薇莎米亞扯著弗雷拉去了工作間旁邊的小屋子:「這是我的休息室,可能有些兒擠,但我喜歡它。」

  看得出來,薇莎米亞很用心地佈置了這間房子。弗雷拉把玩著牆上墜下的珊瑚礁掛件,示意薇莎米亞打開包裹:「最近忙麼,大設計師?」她揶揄著,「上次在信裡看到你說需要一些不太好找的材料,你不肯仔細說,我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麼。不過我做了一些小玩意兒,還算能達到你所說的『接觸瞬麻』、『標的遲緩』、『持續導血』和『毒性變換』這幾點,有煉金晶石、小型煉金陣和自繪液體三種,你看看能……」

  不等弗雷拉說完,薇莎米亞已經噌地一下跳了起來,急急地說了一聲「姐姐你等會兒」,便抱著小包袱衝去了工作間。

  弗雷拉失笑。她一邊撓著壺豚的下巴,一邊靜靜地等著工作狂的歸來——在渥丹大公爵家草場時,薇西就喜歡整天整天地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頭,她房裡的那架紡織機總是在吱呀著歌唱。

  出乎弗雷拉的意料,薇莎米亞很快便又跑了回來。她的臉漲成了愧疚的粉紅色:「真是抱歉,親愛的雷尼姐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

  「和我客氣什麼。」弗雷拉擺擺手,「能用麼?」

  「阿雅姐她們在試著呢。」薇莎米亞似乎下定決心不管了,她與姐姐先是就各自的生活敘話了一會兒,接著她主動挑起了一個讓弗雷拉有些驚訝的話題:「你聽說了麼,林波兒……姐姐她,要和帝都衛隊長訂婚了。」

  「據說那是個精靈。」薇莎米亞微微皺著眉,「精靈一族最近似乎不太妙,這會不會……?」

  弗雷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很快地問道:「精靈一族不太妙?這怎麼說?」

  「是聽負責去傭兵工會收購材料的魯爾法說的。他是阿雅姐的丈夫,他說,似乎看到了前些時候在皇宮進出的女精靈變成了鉑金家的女傭。」

  「……」弗雷拉咬了咬下唇,「消息可靠麼?」

  薇莎米亞認真道:「可靠。魯爾法是個高級劍士呢,他說看到了鉑金家的下人押著那精靈,從後門上去了奴籍登記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0:06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六章 神化的訂婚典禮

  精靈一族一定是發生什麼巨大變故了。但這也只是印證了弗雷拉的猜測而已——對於弗雷拉而言,精靈一族與她是沒什麼感情在的。就算以前有,現在也化得一點兒不剩了。

  真要說感激的話,她對那個著有史詩般煉金筆記的摩拉蒂尼亞․拉․佛瑞爾斯科․明尼蘇比,精靈大智者,倒是存在著真真實實的敬意。

  於是弗雷拉將這個消息暗暗記住,也就拋在了腦後。在與薇莎米亞度過了愉快的一個下午後,弗雷拉最後叮囑自家小妹妹:「既然最近林波兒和鉑金家都挺活躍的,那場奇怪的訂婚你就不要去了——話說其實我一直挺疑惑,祭司這種聽起來很正經的職業是真的可以結婚的?」

  以公謀私了一整個半天的弗雷拉抱著壺豚回到了男爵府。一臉淡定地使用精靈的掏耳勺和精靈的培花鏟吃完晚飯後,弗雷拉與同伴們坐在舒適的仿吊床搖搖椅上,開始討論今後的行程。

  「我們的任務是找到杜蘭。」瑪麗白開口,「目前我們掌握的消息只有一條:杜蘭是在光明神殿附近失蹤的。」

  「他們去光明神殿做什麼?」弗雷拉問。

  「不知道。這個等級的機密任務還沒有向我們開放。」瑪麗白聳了聳肩,「總之我們要去一趟光明神殿……」

  「任務書上真正寫著的是『尋找杜蘭失蹤的線索』,不是『尋找杜蘭』。」亞力克不耐煩地打斷瑪麗白的話,口氣不是很好,「一個精英畢業生都能丟了,我們三個四年級生還能找得回來麼。潘多拉學院不會給出這麼沒腦子的指令,我們的重點是歷練,應該去傭兵工會或者賞金獵人公會接一些任務什麼的。」

  「有挑戰才是真的歷練!」瑪麗白豎起了眼睛,「杜蘭失蹤了整整一年,生命徵兆卻一直旺盛著。這說明他很有可能是被困在哪個安全卻無法與外界聯繫的地方了!這種沒有太大危險卻需要探索精神的活計最適合我們做了,你說對嗎,弗雷拉?」

  弗雷拉苦笑:「對,對。」

  瑪麗白勝利地看了亞力克一眼,接著道:「那麼現在我們有這麼幾件事要做:圍觀天才祭司和精靈衛隊長的訂婚典禮,走一趟光明神殿,最後,找找鉑金家的麻煩。」說罷,她俏皮地對弗雷拉眨了眨眼睛。

  啊啊。四年了,又沒有老師看著,她該去計劃著做些壞事兒了。弗雷拉想。

  「三天之後是訂婚典禮。典禮會先在帝都大廣場上舉行,然後那些貴族政要們再遷去西南角的四元素神殿開小宴。」弗雷拉畫出了一條時間軸,「訂婚典禮當天和次日都有規模不錯的拍賣會,往後是帝都一月一次的商販集會,再往後是光明神殿開放禮拜的日子。這些天,帝都都會很熱鬧,我建議在這幾天找機會對鉑金家下手,然後在禮拜日那天去一趟光明神殿。」

  就這麼定下了。

  「要為了尋找討厭的人而跑去討厭的神殿……」亞力克鬱鬱地嘟囔著,被弗雷拉大笑著揉了一把頭髮。

  ——————————————————————————————————————

  訂婚典禮那天,帝都無比熱鬧。男爵先生派了一輛舒適的馬車給小輩們,但它很快就被遺棄了——在被堵死在距離男爵府僅僅一個街區的路口後。

  街上兵荒馬亂。弗雷拉覺得整個帝都的人都出動了。三人不得已地隨著一些傭兵跳上了房頂。

  「亞力克你下腳輕一點兒,」弗雷拉開口提醒,「你已經踩碎了好幾個木雕了。」

  被指責的半獸人少年漲紅了脖子辯解道:「沒有,沒有!那第四個不是我踩的,我上腳的時候它就已經裂開了!」

  總算到了大廣場,三人蹲在一個視野還算不錯的房頂,有些驚懼地瞧著下面五顏六色、密密麻麻的頭頂。

  弗雷拉:「……一定沒有我們能下腳的位子了。」

  瑪麗白:「……站住了也看不到。」

  亞力克:「……我們就在這兒吧。」

  於是三人蹲定,弗雷拉開始向外掏出各種零嘴和飲料:「瑪麗白你的滋滋圈兒……唔,高地烈火鳥肉乾,亞力克這是你的。誰要蛇面果果汁?」

  旁邊一個光頭傭兵湊了過來:「小姑娘還有零嘴兒麼?」

  「有,哢嘣脆和果子草注心棒。」

  「來一袋哢嘣脆。」

  「五個銀幣。」弗雷拉伸手。

  「……」光頭傭兵一臉便秘的表情瞧著她。

  弗雷拉動了惻隱之心:「是我坑了些。四個吧。」

  「……」

  最終,光頭傭兵付了四個銀幣,換到了滿滿一袋子哢嘣脆和一品脫黑啤。

  「嘿嘿,」光頭傭兵普特咂了咂嘴,「今天的小新娘漂亮極了,是個魔法天才,還即將成為舒臘爾親王的乾女兒。那精靈小子一定是強姦了幸運女神。」

  舒臘爾親王是和佐羅親王並稱的世襲親王,一直便是帝國的左膀右臂。弗雷拉不由感慨,林波兒和德裡亞兩人,現在算是真的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了吧?

  普特很健談,他以為三人是從外地過來見世面的年輕傭兵崽子,便趁著典禮還沒開始,詳細地八卦了這場訂婚的始末。他嘴裡的故事一波三折,淒美香豔,聽得三人目瞪口呆。

  弗雷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那個,我以為,祭司應該是不能結婚的。」

  光頭普特白了她一眼:「那麼漂亮的妹子不讓人家結婚?天,這太不人道了。你設身處地想想,若是現在不讓你結婚,你會直接哭得昏過去吧?」

  ……並不會好嗎!

  關頭普特忍受了一遍鄙夷之洗禮,終於正經了些:「聽經常來往的那些喜歡叨念時政的老頭子說,這又是一場政治聯姻吧。這幾百年下來,為了抗衡光明神殿的影響,皇家的直系子孫們學的都是同樣有治癒和蠱惑能力的水系魔法。這樣一來,舒臘爾家的乾女兒和水神祭司雙重身份足夠代表皇室與精靈族聯姻了。」

  「德裡亞是精靈一族的大人物?」弗雷拉驚訝道。

  怎麼都不該輪到他才對……

  「是吧?」光頭普特也並不很確定,「聽說他快要成為精靈一族最年輕的長老了。」

  弗雷拉還想再問,卻被震天的禮炮聲嚇了一跳。

  水神祭司林波兒與精靈德裡亞的訂婚典禮,開始了。

  七十七響帝國禮炮將彩帶、糖果和五顏六色的花瓣打向天空,再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一時間,廣場上像煮開了鍋似的,一片歡騰。周圍的建築裡的人們也感受到了這份歡愉,前赴後繼地擠上已經不堪重負的窗戶,朝著下面拋灑著零食和花朵。蹲在房頂上的傭兵們也在捧場歡呼著,光頭普特剛開始也樂顛顛地嚎了兩嗓子,可他旁邊的三個傭兵崽子硬是一臉莊重悶聲不吭。他有些哀怨地望了三人幾眼,也懨懨地閉上了嘴。

  禮炮放個不停,將廣場上的氣氛一浪一浪往上推。在最高點時,第七十七響禮炮將一發水霧炮彈打上了半空,巨大的水彈在空中炸開,奇異且迅速地化為濛濛的水汽,緩緩地籠罩了下來。

  緊接著的,是一聲尖銳中帶著悠遠的沉穩感、餘音綿長久久不絕的鐘聲。

  「神,神力!」

  「這這這是神力啊!」

  方才還鬧得要開鍋的廣場幾乎在瞬間變得一片靜謐!

  弗雷拉提醒同伴們:「靜心,這是水系的精神幻象。」

  話音剛落,弗雷拉便感覺到一陣濕氣壓下。縱是她這幾年吃了不少普通人一輩子都碰不著的好東西,讓她幾乎糟糕地免疫了大部分增益魔法,這陣水汽也還是讓她感到精神一震。

  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兒?

  弗雷拉撇嘴。但顯然這方法有用極了,已經有不少享受到了「神威與神惠」的人們念念叨叨地跪了下去。

  「不清楚的還以為是水神下嫁了呢。」瑪麗白也不以為然地哼哼。

  「急什麼。以後你嫁出去的時候,我給你好好造個勢,保證給你打造成光明女神。」弗雷拉安慰道。

  瑪麗白氣勢洶洶地瞪著好友。

  「來了,來了來了。」光頭普特小聲嚷嚷,「……哎唷我的媽呀,那裙子,瞧那裙子,這也太折騰了,那一個裙擺子的布料估計能裁出十條新裙子來。」

  「……」弗雷拉也不禁扶額。她那純粹是因為眼睛好,還能看見那一水兒淺藍色大裙擺前面緩緩走著的嬌俏小身板兒,其他不明真相的群眾們就只能看到一大片嘩啦嘩啦的裙擺在孜孜不倦地往前挪吧!

  真,真重啊……辛苦了林波兒!弗雷拉粗略估算了一下那足足有舞臺大的裙擺的分量,頓時對自家妹妹肅然起敬。

  「這究竟好看在什麼地方啊。」亞力克刻薄地挑剔著。

  「三觀不同,三觀不同。」弗雷拉只好這麼說。

  浮空城的審美風格比較近似於精靈族——不,應該說比較近似於非人類的其他所有異族。除開德高望重的貴婦,幾乎不會有人選擇過膝的裙擺。姑娘們選擇禮服時可以走塞壬的飄逸神秘路線,可以走精靈的貼身典雅路線,也可以走獸人的暴露性感路線,百家不拘,但共同的審美點是一雙線條清晰的長腿。

  弗雷拉有些唏噓。想當年,她挎著個小籃子在草場上來回忙碌的時候,她也曾把這種鐵架子撐大裙擺的禮服裙作為人生目標過。

  這在三人眼中囧囧有神的場景,卻讓帝都的百姓們看得如癡如醉。終於,可憐的新娘挪到了階梯的最高層,她可以歇一會兒了。

  「……真的是他。」弗雷拉喃喃著。

  「討厭鬼!討厭鬼啾!」壺豚揮舞著小爪子,氣憤極了。

  德裡亞不知何時藏身在人群之中。現在,他腳下長滿荊棘與豔色花朵的藤蔓將他迅速地托舉了起來,並飛快地定型生長成了交錯向下的階梯。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一身純白禮服的俊美精靈含笑走向他的新娘,金髮,碧眼,所過之處步步生花。

  瑪麗白:「好土氣的花色。」

  亞力克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真娘。」

  壺豚不氣了,它現在笑得直打嗝。

  弗雷拉:「……」

  她在回憶五年前的自己是否給人家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心靈創傷。同時,她細細打量著廣場上人們喝彩的、豔羨的、嫉妒的表情,就沒有哪一個像他們這般覺得好笑違和的。

  弗雷拉憂傷地覺得浮空城把自己帶壞了。

  ……!!!

  「我離開一會兒,戒指聯繫。」丟下這一句,不給同伴們反應的時間,弗雷拉便飛快地跳下屋頂,在人群中閃現了幾下便失去了蹤跡。

  「誒誒——」

  ——————————————————————————————————————

  一邊在人群中躲閃著疾行,一邊往自己的頭頂、兩肩、雙手、腰間和足踝抹上藏息藥劑的弗雷拉很快就感受到了左手小指上十字戒的細微震動。她將戒面上的十字架輕輕一撥,裡面便傳來了瑪麗白的聲音:「你自己能行麼?」

  「沒問題。」

  「行,幫你留一份午飯?」

  「午飯估計趕不上。晚飯時候一定回來。」

  默契地結束了對話,弗雷拉扭正十字架,推了推防風鏡,趁著人群混亂緊緊地跟著前方一輛看起來做工相當考究的單人金頂馬車。這輛馬車剛剛一直停在廣場人群的最外圍。

  弗雷拉仔細地觀察著那輛馬車,發現它不時奇怪地震動,且若有若無地傳出幾聲悶哼。

  弗雷拉額間滲出了點兒細汗。若是她剛才在屋頂上沒有看錯,進了馬車的是……

  她垂下眼睛,竟然有些不敢使用瞳力去看。

  「這是往鉑金家的方向啾。」壺豚在她腦海裡說著。

  這種完全稱不上追蹤的追蹤對現在的弗雷拉而言難度為負。很快,她看著那輛馬車駛進了鉑金家大門。她讓壺豚回到空間裡,自己裝作路人模樣在周圍的街道逛了幾圈兒,便輕輕鬆鬆地從傭人們採買用的偏門閃了進去。

  用不了太多時間,她便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謹慎起見,她在確認周圍沒有危險存在後,依舊向房中吹送了神經麻痹藥劑,過了半晌才溜進房間,反鎖上了門。

  「我最後警告一遍——就算我被戴上了這個噁心的封魔環,也不是你們這些無恥下等的人類可以打得了主意的!」冷硬的聲音帶著絕然和一絲虛弱,從床上側臥的身影那兒傳來。

  弗雷拉吞了吞口水,輕聲喊道:「……黎米尼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0:15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七章 黎米尼斯的請求

  弗雷拉敏銳地感覺到床上那人的呼吸停住了。

  弗雷拉走上前,將那人轉過身來扶正,並把她擺成了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抱歉,我還不能給你解藥。」

  黎米尼斯眼神複雜地看著弗雷拉,有驚訝,有防備,有慣常的高傲,有難言的不堪,還有一絲……急切。

  黎米尼斯動了動有些僵硬的下巴:「你看到了,對不對?」

  不等弗雷拉答話,她又冷笑著道:「你看到了。不然你也不會跟到這裡來。」

  弗雷拉有些愣神地看著精靈脖子、手臂和大腿上斑駁的痕跡,覺得刺眼無比:「你……」

  「我怎麼會在這兒?這個問題毫無意義。」黎米尼斯突然打斷弗雷拉的話,她有些灰暗的臉龐也重新放出了光彩,「這裡有緊急得多的事情——弗雷拉,關於你的眼睛我並不想道歉,我也沒有道歉的立場。而這一次,這一次,你如果能幫助精靈一族逃脫湮滅的災厄,從今以後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我必將無悔,且天天在森林女神座前歌頌你的功德。」

  「你說說看,我只能說盡我所能。」

  黎米尼斯並不介意,她語速極快地往下說著:「這是紅方帝國的陰謀。」她瞟了弗雷拉一眼,「你一定不會忘了你的眼睛為什麼沒了,對,就是因為困擾我們將近百年的泉水迷障。莫名出現的迷障盤桓在生命之泉與智慧之泉上,最初我們只是狐疑,並沒有對此提高警惕,直到大約十年之前,生命之泉再也無法產生新的精靈,期間隕落的同族也無法順利返魂;智慧之泉也無法為成年的精靈提供他們應得的知識。更別提我們的少精靈王,他原本應該在十年前繼位,卻因為智慧之泉迷障無法順利獲得傳承。」

  「五年之前,我們使用你的眼睛順利破除了迷障。可是不到一年,迷障又再次出現了,並且以比上次快上百倍的速度滲入了兩口泉中,現在,生命之泉與智慧之泉的狀況比五年之前還要糟!」

  「問題顯然並不出自你的眼睛。」黎米尼斯又瞟了弗雷拉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們首先便懷疑到了帝國贈予的龍喉上面。但那時最緊急的是再一次破除迷障,於是我帶隊前往帝都尋求皇室的幫助,而殿下則秘密地前往了光明神殿,想要試著與教會協作,借助光明神的淨化之力。」

  弗雷拉想起了新生歷練時,她在帝都傳送陣門口曾看見過精靈們的身影。

  「然而殿下他失蹤了。光明教會那些卑鄙的人類,卻一口咬定從沒有見過殿下!」黎米尼斯憤恨地咬了咬下唇,「皇室態度曖昧,我在帝都周旋了數月,他們也只是一味向我族提要求,推說材料難找需要時間。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此時精靈族中已經開始混亂,長老來信說甚至出現了幼生精靈服食被污染的泉水後進入假死狀態的情況,我只好答應了部分不太苛刻的條件,換回所謂『或許有用的短效淨化劑』,回到了聚居地。」

  「那所謂的淨化劑倒是真的有用——也真的短效。」黎米尼斯冷哼一聲,「我們開始過上了從未有過的、恥辱地依附著人類的生活。我們的精靈王已經非常年邁了,他的力量在不斷流失著,而紅方帝國卻越來越得寸進尺。我每隔半年都會前往帝都,領回淨化劑,並給出他們想要的各種工藝品。這一次,貪婪的人類終於決定撕破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昏倒的。再次醒來時,肩膀上已經被打上了奴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事無成的鉑金家小少爺——之後的,你都知道了。」黎米尼斯依舊一臉高傲的神情,她高昂著脖子,倔強得讓弗雷拉第一次強烈地認識到她眼前的是一名精靈族優秀的戰士。

  「精靈族被封閉了,我再也沒有聯絡上我的族人,相信還有很多遊蕩在外的精靈還並不知道這個消息。弗雷拉,我請求你,幫我聯繫上一名精靈,他或許就能成為我們一族唯一的生息!」

  情況,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了麼。

  昔日,她覺得嚮往無比、高不可攀的精靈一族如今卻……

  弗雷拉微歎了一口氣,仔細想了想,答應了:「我也並不希望看到精靈一族的滅絕。我會盡力尋找到其他精靈,並將這些消息傳達給他們。但我自己也有緊要的任務,所以……」

  「你答應就好。」方才的談話似乎耗去了黎米尼斯大半的力氣,她現在又是一副厭世的樣子靠在床沿,「能在這兒遇到你,已經是神的指引了。」

  弗雷拉倒是比較擔心黎米尼斯的情況:「你自己呢?雖然我沒法收留你,但我可以把你帶出去。」

  「不必囉嗦。」黎米尼斯倔強的神情又出現了,「我留在這裡還有用,我好歹能從那個噁心的草包嘴裡套出不少話來。」

  弗雷拉沒有露出憐憫的神色,她知道黎米尼斯並不需要。

  弗雷拉把壺豚從空間裡叫了出來:「還認得出來麼?這是阿壺。瞧它都長這麼肥了。」

  「啊啾?」睡得正香的契約獸迷迷糊糊地眨著小眼睛。

  黎米尼斯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稍微帶點兒溫度的表情。

  事情交代完畢,一人一精靈也並沒有好得能夠敘閒話的交情,弗雷拉將黎米尼斯身上的神經麻痹解了,便兜兜轉轉繞去了洗衣房。依照在大公爵領地成長的經歷來看,弗雷拉覺得她單槍匹馬的一柔弱姑娘,不太可能直接衝進一定有高人守著的少爺住所,廚房這種地方也稍微冒險了些,而通常不受重視的洗衣房則是個好選擇。

  乾淨俐落地辦完了壞事,她拍拍手歡快地離開。

  這其實是個新藥劑,具體能發揮多大的功效還要根據天氣、飲食、空氣濕度……的變幻而定。無論如何,總不會讓那位小少爺太好過就是。弗雷拉無責任地想著。

  ————————————————————————————————————

  弗雷拉帶著壺豚,又去薇莎米亞那兒蹭了一頓下午茶——對於杜蘭的事情,她並不是特別的熱衷。

  在光明神殿失蹤原本就不是什麼平和的事情,現在再加上一個同樣在光明神殿失去蹤跡的少精靈王,一直最懂得趨利避害的弗雷拉自然不可能樂顛顛地去蹚這趟渾水。雖說,杜蘭和瑪麗白在外人眼前就是鐵鐵的一對兒,但根據弗雷拉的觀察,幾年下來一直就是自家好友雞血上腦地主動著,男方最多就回了幾封曖昧書信,因此弗雷拉對於杜蘭的定位一直處於「同窗」一檔,不能再高了——傳言這回事兒,從來就不靠譜,比如她和披著教授皮的城主大人也被傳得轟轟烈烈。

  但瑪麗白既然提出了要去光明神殿走一趟,卻也沒有反對的必要。光明神殿每天都是完全開放的,朝拜者甚至可以進去後殿參觀神職人員的住所。而每逢禮拜日,前往光明神殿的信徒更是多不勝數,看一遭也就是個到此一遊的興致,應當不會出什麼大紕漏。

  依照約定,弗雷拉裝著一肚子的甜餅乾,在晚餐時間再次一臉期待地坐到了桌前,開始又一次的大快朵頤。

  弗雷拉並沒有詳細提起追蹤的過程,只是說了一句看到熟人。而兩個同伴也沒有再問,這是在潘多拉學院四年養出的默契。

  在吃完精心烹製的、帶著帝都特色奢侈味兒的晚飯,並仔細聆聽男爵先生對於搜集精靈工藝品的心得之後,弗雷拉決定去泡個澡,享受享受傳說中的貴婦花瓣浴。

  「阿壺,你最近掉毛掉得有些厲害,別去盆栽那兒玩,男爵先生看樣子挺珍視它們的。」最後伸頭叮囑了壺豚一句,弗雷拉合上了浴室叮叮噹噹的捲簾門,一邊戳了戳自己有些凸出的胃袋,一邊舒舒服服地將自己泡在了有著微微硫磺味和清淡花香的奶白色浴液中。

  簡直……簡直太舒服了!

  弗雷拉想在這個長圓形的浴池中翻一個大滾!

  浴池四周是幾個黃銅雕刻的、形態優美卻表情空洞的精靈族姑娘。她們半裸著,都盤起了頭髮,露出尖尖的耳朵,或高或低地舉著華美的瓶子,而浴池中的水正是從這些瓶口汨汨流出,帶著新鮮的熱氣。

  弗雷拉乾脆劃著水,站到了其中一個黃銅雕塑的正前方,左右挪了挪讓有些微燙的浴液直接澆在了她的後脖子上,舒服得她軟軟地哼了一聲。

  「阿壺?」弗雷拉聽到響動,揉了揉正沖得舒服的後脖子,才轉過身來朝門簾那兒張望著:「怎麼了……咦?」

  門簾那邊沒有壺豚的身影。

  「奇怪了明明——」弗雷拉目瞪口呆地看著倚在窗邊,抱著手臂靠著牆的夏邇。他似笑非笑地交疊著雙腿站在那兒,暗金色的眸子被浴室的水汽蒸騰得有些不真切。

  「……癔症了。」弗雷拉老老實實地縮回水裡,只露出一個腦袋,一隻手在下面默默地掐著大腿。

  「星辰之光的照耀之下沒有虛假。」城主大人念詩一般地說了這麼一句,便向浴池走來,眼睛一點兒都不避諱地直視著那顆越來越紅的腦袋:「怎麼一臉不歡迎的樣子?」

  歡,歡迎你大爺!弗雷拉急急地往後退了兩步,卻忘了自己還在水裡,免不了一個踉蹌咕嘟喝了幾口。

  弗雷拉再次浮出水面時,覺得此刻自己腦袋上冒出的熱氣能夠在瞬間秒殺這浴室中的所有熱氣!

  「你你你怎麼來了不不對你出出出去!」弗雷拉硬著舌頭好不容易說完了一句話。

  城主大人一臉坦然,伸出手來在浴池中劃了劃,漫不經心道:「臨時有事,我恰巧要來帝都一趟,就順便來看看你。」

  「看來挑的時間還不錯。」暗金色的眸子不經意地瞟了瞟水下。

  第一次被調戲的牧馬姑娘想都沒想,肘間腕間都帶了巧勁,兜起一個大浪就潑了過去。

  弗雷拉:「……」

  偉大的知識之神,讓她乾淨俐落地就此消失在世界上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0:25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八章 光明神殿一日遊

  被潑了一頭一臉的城主大人挑了挑眉。

  莽撞地挑戰了權威的牧馬少女默默向後縮著。

  夏邇長歎一聲:「真是個野姑娘……簡直不成體統。」

  然後,他摘下了斗篷帽子,開始解開領口的繫扣。

  「=口=!」

  弗雷拉驚恐地望著蹲在浴池邊上的城主大人,噢,解到胸口了……脫,脫了,那漂亮極了的肩膀和腰——不,不對!不管眼前的城主大人到底是怎麼了,都不能讓他再脫下去了喂!

  當夏邇的手放在腰帶上時,弗雷拉幾個疾劃到了池邊,一個猛力便把城主大人揪了下來。

  「……」

  不小的水花彷彿在嘲笑她的愚蠢。

  讓她死了吧!讓她死了吧!!!

  弗雷拉哀鳴一聲,將自己整個沉到了水裡。

  不等她成功把自己淹死,她就被腰上一股巨大的托力舉出了水面。

  鼻尖前就是他微微凸起的鎖骨,帶著還未被水汽侵蝕的、夜風的涼意。兩人上身若有似無地貼著,他半濕的頭髮偶爾掃過她的耳後,引起一陣避無可避的戰慄。

  「處女的香氣……」夏邇喃喃著,低下頭來,用他弧度漂亮的鼻子磨蹭著弗雷拉的頸窩,偶爾用唇輕輕觸碰。

  弗雷拉倒吸一口氣,覺得被蹭過的皮膚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它們熱得能夠隨時燒起來。

  ……酒氣?

  方才慌亂著沒有注意,現在,兩人的上半身赤裸而緊貼著,從夏邇身上便有一陣一陣的酒香傳來,經過水汽的蒸騰,更加令人眩暈。

  喝,喝的是什麼酒啊!這種微微甜膩的曖昧味兒……弗雷拉有些急了,她扯著一把滑溜溜的黑髮,琢磨著是否要從壺豚的空間裡頭拿些醒酒藥劑來……不,不行。一牆之隔洗著澡,平白無故為什麼要用上醒酒藥劑!要是阿壺好奇地躥了進來,它就會看到——

  「誒!?」弗雷拉的視野一陣晃動,再次穩定下來時,她才發現自己被夏邇托著臀部抱起,赤條條地放坐在了池壁上。方才與他手掌相貼的腿根驟然發燙,相對冰涼的池壁也做不到任何的緩解。

  弗雷拉難堪而焦急地下意識想要蜷縮起來,不等她這麼做,依舊站在浴池裡的夏邇已經將腰身卡進了她的腿間。

  「嗯……!」

  溫熱的鼻息蠱惑著她前胸的肌膚。他高挺的鼻樑自她的頸間往下,流連過精巧的鎖骨,在一片滑膩上徘徊著。他像一隻高傲的大型獸,纏綿而繾綣地對伴侶進行著矜持的求歡。

  弗雷拉的腰已經軟了。她下意識後仰著,有些無助地看著黑髮灑在她胸前的模樣……她有些畏懼地向後縮著,而他卻不依不饒地頂了上來……隔著那已經被浸濕的布料,那蠢蠢欲動的高溫似乎能把她燙傷……

  他的衣服真是薄得不像話。弗雷拉迷迷糊糊地想。

  胸前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你的人緣很好,雷尼。」

  弗雷拉暈乎乎地喘息著:「嗯?」

  「聽說地精們常常會贈於你新鮮的羊駝奶……」

  「看樣子,你有好好地把它們全部喝下。」說罷,夏邇的手平貼著肌膚,從腰部滑上托起她的背,順勢在那一團緊俏卻綿軟的雪白上咬了一口。

  最後一根弦啪地一下斷了。

  夏邇勉強躲開一記毫不留情的輪轉踢,一閃而過的風景讓他眯了眯眼。在弗雷拉破罐子破摔決定掏出更多的大規模殺傷性煉金製品之前,他拎起斗篷掀開窗無聲無息地跳了出去,心情相當愉快的樣子。

  弗雷拉站在浴池裡頭全身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麼的。

  「啾?」壺豚果然悉悉索索地進來了,「怎麼了啾?洗澡為什麼要用爆彈?」

  「等著你進來砸你玩兒。」它的契約夥伴若無其事地一笑,手中兩個橙子便前赴後繼丟了過來。

  莫名其妙受到牽連的壺豚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橙子爆彈,淚汪汪地瞧著弗雷拉。

  有,有殺氣啾!

  一定是每個月的「那幾天」到了啾!

  胸前牙印未褪,那股奇怪的燥熱也若有似無,弗雷拉的腦子卻終於清醒點兒了。她氣哼哼地卷卷被子上了床。

  城主大人何等威武!難道是她區區一個軟姑娘想揪就能揪的嗎!弗雷拉在被子裡縮成了一團,憤恨地咬了咬指甲。

  弗雷拉好不容易翻來滾去地睡了沒一會兒,便又被驚醒了。那動靜很輕微,但她還是直覺般地感受到了。

  一睜眼,便看見床頭櫃上一大把怒放的安妮布拉藍風鈴。這種花並不怎麼珍貴,在日光充足一些的森林草原都能見著。安妮布拉藍風鈴花小,卻開得又多又錦簇,因花期不同而綻出的深淺藍色彙聚起來,倒是顯得相當的震撼。

  弗雷拉對這花很熟悉。沒什麼閒錢賠禮道歉的傭人們常常採摘幾束,細心地捆好了來表達自己的歉意。在草場上那會兒,她就常常看見小夥子們拿著它去哄回鬧脾氣的心上人。

  弗雷拉呆了一會兒,扭頭看看還在一起一伏、吹著泡泡的壺豚,再望望才剛亮的天色,便一拉被子紅著臉睡下了。

  ——————————————————————————————————————

  剛過午飯,瑪麗白便砰砰地敲響了弗雷拉的房門,告訴她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他們的光明神殿執行不得已要提前了。

  「聽男爵家的下人說的,今天一早,光明神殿就貼出了公告,說了一堆讓人看不懂的原因,總之就是告訴人們從明天開始,後殿的居所關閉參觀,不知什麼時候才重新開放。」瑪麗白已經整裝待發,「算上今晚,我們也只有兩個半天的時間了。」

  弗雷拉聳聳肩。她對探查後殿神職人員居所的興趣並不大——真正開放參觀的都是普通神職人員的居所,只有主教以下的神職人員在那兒居住。她並不認為杜蘭會藏在哪個神父或者牧師的桌子底下,但既然好友一副堅持的樣子,弗雷拉也合拍地表現出一臉完全贊同與躍躍欲試。

  說走就走。弗雷拉回房簡單地換上了這幾年被她改造得玄機不少的打鬥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讓壺豚把那一大把安妮布拉藍風鈴收進了空間——現在壺豚的空間真的不算小,提供類似儲納量的儲納戒指在拍賣行基本能賣出幾十個紫金幣的高價。

  所以,也就隨便……裝了算了。弗雷拉這樣說服著自己。

  今天雖然不是禮拜日,但前來光明教堂進行祈禱、告解、求醫與觀光的人依舊不少。三人先是如同普通觀光客一般將前殿逛了個遍,才向一名正在灑掃的牧師提出了想要參觀後殿的請求。牧師溫和地答應了,將三人領到後殿之後便識趣地離開。

  「為什麼感覺光明教會的名聲越來越差的樣子?我覺得這裡的氣氛還不錯。」走在擁有漂亮弧形的銀白色大理石走廊上,弗雷拉奇怪地問道。

  瑪麗白從小在浮空城長大,並不懂得這些。於是兩人都望向亞力克。

  「那都是皇室的宣傳。」亞力克不以為然,「在幾百年前,靠著治癒疾病和佈施窮人,光明教會的聲望無人能及,甚至皇室的繼承人要由光明教會的紅衣大主教來指定,這個你們知道的吧?後來皇室進行了一系列的舉措——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用了很長時間才徹底平衡了光明教會的神權。若不是這樣,估計現在的紅方帝國已經不存在了吧?」

  弗雷拉微微皺眉。在她看來,能者當道。況且,根據她翻閱過的雜記上記載,光明教會從成立以來,所做的事情就只有這麼幾種:殺龍,賣錢,佈施,培養教會祭司與聖騎士,再殺龍,再賣錢……因此它在民眾中贏得了極高的聲望。就連剛才亞力克所說的,指定皇室繼承人的事情,也不過是因為得到光明教會承認的繼承人能夠輕易地收穫民心罷了。真正的大權,一直掌握在光輝皇室手上,從未旁落過。

  所以說,高位者最……弗雷拉想起了昨晚上那個見鬼的……噢。

  帝都的光明神殿至少養了大幾百名的低階神職人員和戰鬥部隊,因此後殿的面積一點兒也不小。他們遇到了正在小規模操練的聖騎士和不少苦心研讀的牧師與教會祭司,他們顯然已經習慣了有遊客來往的生活,不少人還主動與他們打了招呼。

  三人已經像真正的遊覽客一般將後殿繞了大半圈兒,但卻沒有發現有關杜蘭的任何線索。亞力克已經提了好幾次回程,瑪麗白卻堅定不許。弗雷拉有壺豚陪著,倒是沒有很悶,於是她也只是跟著不說話。

  三人沿著一條明顯是人工開鑿的小溪,來到了又一個小藏書室。

  唔,是第三十八個。弗雷拉數著。

  因為壺豚對小溪旁歪著脖子長的一顆酸梅樹起了濃厚的興趣,弗雷拉就陪著它在樹下玩了一會兒。不等壺豚盡興,就見亞力克黑著臉出來了,眼角那塊紋身正抽抽著:「弗雷拉,咱們進去把瑪麗白打暈吧。她簡直瘋魔了。」

  「怎麼了?」弗雷拉連忙扯下上下顛著樹枝玩兒的壺豚。

  「她硬說什麼感受到了杜蘭的氣息,」亞力克誇張地點著自己的鼻子,「她一個純血人類!我怎麼都沒聞出來!自從開始看那騙人的星座書之後,瑪麗白就變得神神叨叨的。」

  不,不是騙人的星座書。那是翼龍王珍藏的孤本《觀星記》。

  稍微安撫了亞力克弟弟的暴脾氣,弗雷拉走進了藏書室,謹慎地回身掩上了門:「瑪麗白?」

  弗雷拉嚇了一跳!屋裡……

  「怎麼會沒有人?」亞力克猛地拔高了聲音,「瑪麗白?你在麼瑪麗白?」

  只有尋常臥室一般大小、有些擁擠的藏書室散發著一股塵埃的味道,書架間黑沉的陰影隱約透露著不詳。

  弗雷拉往四周看了一圈,慢慢開口道:「亞力克,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瑪麗白的直覺是對的。」

  亞力克:「?」

  弗雷拉反手抽出綁在大腿上的匕首,示意亞力克跟著她來:「這裡……」

  她精准地抬手握住一本書,左右嘗試著,尋找正確的使力方向。

  「哢噠。」

  書本被斜向上推起,兩人腳下一空。

  弗雷拉與亞力克兩人反應極快地抓住了邊沿,往漆黑的地下謹慎地張望著。

  命運並沒有給他們太多準備的時間。

  「奇怪,這門怎麼是關著的……」

  弗雷拉心裡一凜。糟糕,光顧著尋找瑪麗白了,她竟然沒有分神留意到有人接近!

  她對上亞力克有些慌亂的雙眼:「下去!」

  ——還是慢了一步!

  來人打開門,看到的是正在緩慢合上的地道入口。

  「追!快追!又有外來人進入地道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0:32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九章 通往未知的傳送

  這地道入口處並不很深。弗雷拉與亞力克一落地,便一瞬不停地向著前方唯一延伸開來的通道疾行。

  剛才上方的喧囂聲他們都聽到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拿著神聖之矛的聖騎士從後方追上。——當然,也有可能是在前方。

  在不知道光明神殿的底細之前,弗雷拉覺得解釋或者坐以待斃都不是個好方法,他們該努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逃掉。

  首先,他們需要找到他們失落的同伴。

  這個願望很快就得到了滿足。這個地道並不複雜,也沒有過多用來迷惑來客的岔道,於是在弗雷拉的眼睛和壺豚的指路能力下,兩人很快找到了正來回轉悠的瑪麗白。

  「弗雷拉?亞力克?」聽到聲音,瑪麗白反應很快地出聲試探。

  「是我們。」弗雷拉答。

  「你給我們惹了大麻煩。」亞力克毫不客氣的說明了情況,「光明教會已經察覺了,一會兒就會有大把大把的追兵進來。現在好好想想要怎麼解釋你的一時失足,好讓我們不要被當做異端來審判。」

  瑪麗白卻沒有理會:「杜蘭,杜蘭真的來過這兒!」

  弗雷拉看得見,好友正在激動地揮舞著手上類似卡片一樣的東西。

  「瞧,這是迷迭茶屋的白銀積分卡!雖然我看不到上面的會員號,但我能確定這就是我的那一張!」

  弗雷拉知道,這些年瑪麗白常常約杜蘭一起,在空閑時間去各個小店打發慵懶的下午時間。而迷迭茶屋算是他們的常聚地,這張白銀積分卡很久之前就一直保管在杜蘭那兒。

  看著那張被不斷揮舞著的、有些髒兮兮的卡片,弗雷拉並沒有分享到好友的喜悅。她只覺得杜蘭失蹤的事情愈發詭異起來——她想不出什麼理由可以讓人在失蹤的時候還不忘在這個地道的小角落特別丟下一張積分卡。若是杜蘭自己摸索到了這裡,那麼他獨自前來的動機就讓人充滿疑慮;如果他是被劫持的,那麼有實力劫持他的人不會允許他這麼堂而皇之地留下一張小卡片。

  亞力克在一旁默默不語。弗雷拉看著他臉上有些落寞的神情,不禁在心裡感歎一聲。

  「無論怎樣,我們必須向前,然後想辦法出去。」弗雷拉拍了拍瑪麗白的肩膀,率先向前走去,「上面的追兵很快就要來了,我不希望最後還要驚動浮空城來把我們領回去。」

  剛下來的時候,弗雷拉便眼尖地在入口看到了一個風系魔法陣,這應該是地道保持空氣暢通的緣故。但不知為何,這個地道總是給她一種已經許久不曾被使用的感覺。

  三人並沒有在行進中碰上什麼機關,彷彿這真的就只是個普通的地道一般。弗雷拉注意到地道的兩端不時會出現切割得很平整、有些還考究地鋪上了光面石塊的凹洞,想來原先應該是存放什麼東西用的,只不過早已被搬空。

  突然,弗雷拉感到肩膀上壺豚的小爪子一緊。幾乎同時,亞力克一邊猛然提速,一邊壓低聲音道:「他們來了。」

  下一刻,弗雷拉也聽到了後方傳來的整齊的腳步聲。

  三人急急地拐過一個彎,前方卻不碰巧地出現了一左一右兩個岔道。令人驚訝的是,兩個岔道的石壁上都安插了魔法火把,接下來的路終於可以不用在黑暗中進行了。

  「哪一邊?」弗雷拉轉回身望著瑪麗白。

  「……左邊。」

  弗雷拉垂了垂眼睛,卻是配合地朝左邊的洞穴掠去。她沒有忽略好友猶豫地瞟向右邊洞口的眼神。

  他們應該是被當做入侵者對待了,弗雷拉有些頭痛地想,而她沒有預料錯的話,他們正在行進的這條路,也並不是通往外界、能夠讓他們順利逃生的路……

  弗雷拉突然將壺豚朝瑪麗白拋去:「阿壺,拜託你了。」

  「好的啾。」

  瑪麗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聽見後方傳來的破空聲。

  面對絲毫沒有合作跡象的陌生入侵者,聖騎士們終於開始了攻擊。弗雷拉與亞力克憑藉著出色的感知避開了後方氣勢洶洶的輕矛和割裂魔法,而有壺豚提醒相助的瑪麗白雖然狼狽一些,也總算是安然無恙。

  這場追逐並不是長時間的拉鋸戰。後方的聖騎士們雖然沒有坐上強健的坐騎,但他們顯然被加持了某種強力的加速魔法,腳程極快。而真正不妙的還在後面——

  「前面有人!」亞力克有些焦躁地低吼。

  ……被包抄了。這就是客場劣勢什麼的。弗雷拉腹誹了一句,毫不客氣地轉手直接扔出一罐子油膏。

  後方如她所願地響起了撲通撲通的滑倒聲。

  然後,她一手一個拉著同伴們,往右手邊的石壁就這麼直挺挺地撞了過去。

  「喂,你……」亞力克厲著一雙眼一抬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

  弗雷拉此時卻顧不上回答同伴的疑慮,她速度極快地輕擊著地面上的傳送陣,半晌之後她有些無奈地呼出一口氣:「啊啊,果然已經不能用了。」

  抬手止住亞力克與瑪麗白的發問,她直截了當說道:「是的,走進這個岔口以來我起碼看到了幾十個這樣的傳送陣——我不知道它們通往哪裡,但現在我們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弗雷拉朝著外面努了努嘴,解下腰間的布兜扔給兩人,手上已經不停地開始處理著煉金材料:「還好,這算是我的老本行了。裡面都是殺傷性的玩意兒,幫我撐一會兒,隨便扔,它們不太貴。」

  「嘿,放心吧。」

  外面的戰鬥已經開始。而在這個被施加了幻視結界的空間裡,弗雷拉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瞳孔中出現了兩個微小的光斑。

  ……好極了。只一眼,她就將空氣中的元素痕跡記下了——感謝這個陣法並不太複雜,但有些麻煩的是這個傳送陣似乎需要特殊頻率的人工啟動晶石。

  傳送陣是一種同時使用了魔法陣與煉金陣專用符號的陣法,弗雷拉並不知道它確切的起源,但毫無疑問,發明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天才。這些年來在角婆婆的高壓教育下,弗雷拉近乎奇跡一般地將煉金陣和魔法陣的分解紋樣全部背下了——起碼能被找到且被定義的紋樣她是全部背下了。隨著手上傳送陣模型的一點點建立,弗雷拉心裡倒是有底了一些。魔法加護紋樣、時空絮亂抵禦紋樣、清心紋樣……她很確定,這個給被傳送者附加了眾多正面效果的傳送陣,絕不會通往太糟的地方。

  模型的搭建對於弗雷拉而言已經是小菜一碟。同時,她有些心疼地拿出一罐液態壓縮元素力,動作熟練地將模型灌裝完畢並結合。

  一切大致就緒,啊,不,最麻煩的正要開始。弗雷拉沒有分心於外面的戰況,只是仔細地從隨身藏品中挑揀出了一顆龍骨石——因為它足夠堅硬。先是三下兩下將它削成了吻合鑲嵌凹槽的大小,接著,弗雷拉將它摁在了眉心,好用最短的距離來節約精神力的消耗。

  她閉上眼,嘗試著用精神包裹住那塊龍骨石。

  第一次真正地體會到這種源自靈魂的力量,是在菲奧的射擊課堂上。當她準確地順應精神的指引,將匕首奇跡般地擲去鳥兒必將飛過的軌跡上並理所當然地貫穿了它的胸腔時,弗雷拉感覺到了一種帶著毛骨悚然的興奮感。

  她至今不能夠很好地詮釋那股力量,卻十分地清楚它的重要性。投擲的命中率、煉金的精准性、知識的掌控能力甚至於全面的思考角度都依賴於這種神奇的、源自靈魂的力量。上古煉金一脈失傳許久,筆記與典籍被部分保存了下來,真正流失嚴重的是那些奇巧的煉金輔助工具。在失去這些工具的情況下,單憑人類的手速,一些複雜的煉金是絕對無法完成的。弗雷拉自從確認了自己的魔脈的的確確就是個擺設之後,她便開始使用最嚴苛的「枯竭鍛煉法」,幾年如一日地在各種煉金實驗中不遺餘力地鍛煉她的精神力。

  精靈們和決意走控場路線的人類法師也十分注重與精神力的鍛煉,但他們往往進行著精神精煉——即盡可能地增加精神的密度,這樣做不但能夠增加對魔法的掌控度,也能很好地抵禦反噬與敵方的精神衝擊。

  但弗雷拉沒有照做。她只是在一次次的煉金中將精神力完全耗空,等待它盈滿後,再耗空,再盈滿。她在無限制地累積著自己的精神力量,原因很簡單——在煉金、體術與投擲技巧的三座大山下,她沒可能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精煉精神力。

  多也有多的好處。比如現在,弗雷拉的精神力輕鬆地完全包裹著龍骨石,並另外分出無數股細小的力量,以不同的速度和切入時間反覆的推搡著龍骨石內的游離元素。

  弗雷拉並沒有聽到同伴的催促,但她卻能感覺到瑪麗白與亞力克正在被逐漸逼向這裡。

  要快,要更快。

  這像是一場毫無頭緒的密碼破譯,大量的實驗是唯一的資本,而己方的性命則是唯一的賭注!

  瑪麗白的腳後跟已經踏入了結界。弗雷拉清晰地感受到了元素序亂。

  心下一橫,她再次輸出了大量精神力,一邊以一種剛剛摸索到的奇特頻率整個震盪著龍骨石內的元素,一邊萬分留心地觀察著傳送陣的反應。

  已經有元素箭飛射進來,卻被壺豚敏捷地一口咬住。

  瑪麗白有些狼狽地險險躲過迎頭的一擊,上臂卻被狠狠地掛了一劍。亞力克看起來好些,但身上的細小傷口也不下十處。

  戰況危急,可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詢問或催促傳送陣前的同伴——這是一種生死與共的信任感。

  而這份信任顯然並沒有被辜負。

  「進來!」

  聽到召喚的兩人飛快地閃進幻視結界內,在弗雷拉的指引下鑽入發著熒熒藍光的傳送陣,消失不見。

  反手將壺豚也順帶推了進去,弗雷拉迅速抖出一卷附有初級元素屏障的魔法卷軸。

  它抵擋不了太多時間。但這對弗雷拉來說已經夠了。

  她靈巧地鑽進傳送陣,順手在底座上掛上了四個橙子模樣的玩意兒。

  一個呼吸之後,聖騎士們怒吼著打破了元素屏障,卻被迎面而來的洶洶熱浪掀翻在地。

  幻視結界內,只剩下一地黑乎乎的廢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0:41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章 挖掘工也有春天

  三人來到這個……見鬼的地方,已經好幾天了。之所以不能夠準確地計算出時間,因為這裡的天空始終處於半亮不亮、勉強能夠看到星星的黎明狀態。

  「瑪麗白,你的星星學白念了麼?」亞力克惡聲惡氣地說著,一邊任勞任怨地轉著烤肉。

  「我學的是演算和預知!預知!看著星星就能分清時間方向那是吟游詩人的事兒!」瑪麗白抬起手毫不客氣地給了亞力克一毛栗。

  弗雷拉看著那手臂揮出去的弧度和力度,估摸著好友臂上的劍傷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這是一片茫茫冰雪之地,放眼望不到盡頭,且氣候條件極度惡劣。若不是傳送陣上附加了些正面狀態,以瑪麗白當時大出血的狀況,一落地就能被暴風雪吹得無影無蹤。

  三人匯合之後,還沒太弄清楚情況,就遭遇到了這裡的原住民——一隻兩人高的、有著四對嚇人彎角的白色長毛巨獸。它一出場就十分不友好。

  這樣糟糕的態度顯然換不來三人的客氣相待。於是在小半天之後,它已經變成了有些柴卻還算香的烤肉,被送進了三副饑餓的腸胃之中。

  巨獸的出現是一件好事。這起碼能幫助弗雷拉他們保住空間中儲量不多的乾糧。

  弗雷拉忍著反胃感又強迫自己多吞下了幾口肉食,便起身返回小帳篷。這也是弗雷拉的煉金之作,室內微暖濕潤的空氣讓她稍微放鬆了點兒。

  拿出一本封皮上黏貼著安妮布拉藍風鈴標本的活頁牛皮簿,弗雷拉握著黑色的羽毛筆,刷刷記錄著。

  「現在我幾乎可以確定,這裡就是傳說中的極地,咆哮冰原。那座一眼望去顯眼至極卻始終到達不了的,一定是永冬城堡。我不知道我們還需要多少天才能穿過各種冰裂與暴風雪抵達那裡,回暖油膏已經不多,而瑪麗白顯然需要它們。我正在嘗試著將自己的使用分量遞減——天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了一身該死的無袖上裝。不過感謝知識之神,雖然下身的布料也薄,但它好歹能完全包裹住我的腿。」

  弗雷拉放下紙筆,抓起正撒歡兒卷著她的小腿的壺豚用力蹭了蹭。

  幾年之前,她絕對無法想像自己能夠光著一雙手臂在這個冰封一切的世界裡生存。

  所以……這幾年不算虛度吧?弗雷拉有些小得意。

  不過,「阿壺,我真嫉妒你的皮毛。」她用食指重重地點了點壺豚的小鼻子。

  「不嫉妒。分給你啾。」壺豚扭扭身子,張開長長軟軟的銀白色皮毛,努力地蓋在了弗雷拉的肩膀上。

  要說這幾天誰過得最不輕鬆,顯然就是瑪麗白了。不具備亞力克半獸人的天賦,又並沒有像弗雷拉那樣難題不死我死的拼命精神,起點不錯的瑪麗白雖然也通常能趕上每年「精英學員」的尾巴,但比起守著第一不動搖的弗雷拉和坐二望一賊心不死的亞力克,確實差了不小一截。

  咆哮冰原上,夾雜著冰粒的強風就從未停止過,三年前那場賽台戰時,林波兒模擬的似乎就是這樣的環境。面對艱險程度明顯高上一截的真․咆哮冰原,弗雷拉有防風鏡,她的煉金與體術不算太受影響;亞力克就算糊了眼睛也有獸人的聽力為後盾,且他慣用的家傳刺鏈帶著低等器靈,具備鎖定目標的功能。

  而對於不曾修煉過精神力量的瑪麗白而言,她的輕弩在這樣的環境中,戰鬥力幾乎為零。

  「讓開!」刺鏈從風雪中犀利地穿過,擋在瑪麗白之前狠狠地掛上了巨獸的眼睛。巨獸痛叫一聲,引得整個雪面都震了震,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亞力克衝去。

  趁此機會,瑪麗白急忙粗喘著向後退出戰圈。

  這隻巨獸和他們剛來到咆哮冰原時遇上的是同一個品種。只不過現在三人知道了,那天他們遇見的兩人高的那隻,一定是走丟了的獸寶寶。

  他們吃了小的,現在來了一隻大的要把他們吃掉。

  他們與這隻巨獸已經糾纏了很久。腳下比石頭還要堅固的寒冰被踩得粉碎,不少地方出現了直直向下的、看著十分不詳的裂痕。弗雷拉有些憂心地注意著這些冰裂和不遠處雪山上撲朔掉下的雪,加大了手中的攻勢——這裡的動靜實在很大,無論是自然的威力還是獸群的圍攻,都是他們一定無法承受的。

  那巨獸長的就是一副血多肉厚的模樣,事實也果然如此。並且這樣寒冷的天氣贈予了它很好的止血能力,弗雷拉數著亞力克起碼已經用刺鏈在它身上開了二三十個口子了,她也貢獻出了炸糊的後腿和腹側,但眼前的巨獸依舊精神奕奕地咆哮衝撞著,未見疲態之間怒氣值蹭蹭往上躥。

  壺豚突然在弗雷拉耳邊啾啾地說:「用那個,啾,那個你提煉出來的香香精油啾。」

  弗雷拉挑了挑眉——說不定是個好主意。

  前不久,三人經過一片銀白色的樹林。那裡稀稀落落地生長著擁有淺色硬實樹幹的高大樹木。令人驚奇的是,它幾乎沒有葉子。弗雷拉眼睛好,遠遠地望見有不少類似長毛兔的小生物在嘰嘰咕咕地蹭著樹幹,隨著三人的走近,警惕心極強的小生物們便一哄而散了。

  他們發現,每一棵樹的底部都堆疊著還來不及被風吹走的、相當厚的一疊長毛。弗雷拉湊近了看,那些毛髮的顏色顯得有些黯淡老舊了,而那淺色的樹幹卻是光滑無比,真要蹭毛,估計在旁邊的冰石頭上蹭蹭還更有效率些。

  弗雷拉好奇地學著長毛兔,用指節用力蹭了蹭樹幹。不一會兒,那裡神奇地滲出了薄薄一層、帶著香氣的透明汁液。趁著它還沒被凍硬,弗雷拉猶豫了下,將它往自己的鬢角處擦了一點兒——幾乎是立竿見影地,那處的頭髮軟軟地掉了下來。

  現在弗雷拉手裡拿著的,正是加了一定比例的蒸餾水、增效粉與中和藥劑的樹汁精油。

  弗雷拉朝亞力克打了個手勢。亞力克點了點頭,刺鏈從巨獸臉上劃過之後緊緊地纏繞在一隻巨角上,將它往自己這邊扯動。巨獸極度不喜歡這種被制住腦袋的感覺,它發怒了,乾脆不再掙扎,一聲低吼便向亞力克整個衝去。

  此時弗雷拉已經繞到了它的身側。巨獸向前跑動著,弗雷拉瞅準時機,腳尖先是踏過那條繃直了的尾巴,瞬息之間一個前翻便爬上了巨獸的脊背。

  暖烘烘的腥臭味讓她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她稍微穩定了下身形,便拿出已經裝上大劑量噴頭的精油罐子,噗嘁——噗嘁——

  圍觀中的瑪麗白:「……」

  她看見那隻悲劇的魔獸怒吼著奔跑,那厚實的毛皮就這麼一捧一捧飛揚著往下掉。

  毫無疑問,巨獸最終瑟瑟發抖著被亞力克的刺鏈刺穿心臟而死。

  弗雷拉一臉意猶未盡。

  亞力克:「總覺得……好像得到了了不起的東西。」

  瑪麗白:「……這是作弊吧?」

  弗雷拉正大力地切下她喜歡的後腿肉:「咦你們在說什麼?來幫個忙麼?」

  瑪麗白與亞力克看著那回頭召喚之人一手大解剖刀一手肉塊,腳踏無毛獸屍頭頂爛漫壺豚的身影,莫名覺得脊背一涼。

  ————————————————————————————————————

  三人就這麼沒日沒夜地朝著永冬城堡行進。其實真正習慣了之後,咆哮冰原並沒有想像中的險惡,至少弗雷拉覺得原本覺得猙獰又煩人的的暴風雪其實也挺帶感的——在她使用大量原生材料做出抓地性一流的重型雪橇之後。

  這讓他們的速度得到了革命性的提升。弗雷拉知道兩個同伴不能再在這個地方逗留太久,雖說就連瑪麗白也幾乎擺脫了對回暖藥劑的依賴,但他們眼睛的狀況卻漸漸不容樂觀。

  現在的咆哮冰原,比他們剛來的時候亮了不少。天空中的星星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兩個同伴都感到了眼睛酸脹,亞力克尤其厲害。不得已,弗雷拉將自己的防風鏡讓給了他。

  他們需要儘快到達永冬城堡——那個看上去唯一像是有智慧生物存在的地方。然後想辦法離開這裡。

  但是這天,三人又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三人正各自操縱著雪橇,從生死相搏的兩個龐然大物旁邊小心翼翼地劃過。真正牛逼的魔獸通常只喜歡和同等級的好基友相愛相殺,不會去理會這些大不過它一個指甲蓋兒的小生靈。但小生靈們還是被殃及池魚了。

  巨獸的爭鬥讓原本就存在的巨型冰裂更大地張開了它猙獰的口子。於是默默睡著的壺豚在顛簸中沒有抓牢——

  「弗雷拉!弗雷拉!要要要掉下去了!!!」亞力克在弗雷拉身後有些緊張地喊道。

  「嗯?」弗雷拉也被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就這麼小幅度的一扭身成了甩掉壺豚的最後一根稻草(?)。牧馬姑娘眼睜睜地看著剛吐出半個泡泡的契約獸咕嚕嚕地滾了下去,正正好掉進他們剛路過的一個冰裂裡頭。

  弗雷拉:「……」

  「啾啾弗雷拉啾!」

  腦子裡傳來壺豚的哀叫聲。

  「快自己上來。」弗雷拉瞄了眼那邊雖然隔著挺遠了、卻還是讓人覺得聲勢浩大的戰況。

  「不對啾,弗雷拉你快下來!」

  「……」弗雷拉乾脆下來,趴在冰裂的口子上向裡頭望去:「我說——」

  話音戛然而止。

  瑪麗白與亞力克只看到同伴的背影明顯僵直了一會兒,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就在他們面前嗖地一下跳了下去。

  「弗雷拉!」瑪麗白嚇壞了。她幾步跑上前,正準備再吼個幾嗓子。

  「啊啊。」弗雷拉頂著壺豚自覺地又爬了上來,揪著自己微卷的頭髮,臉色有些灰暗。她往左邊走了幾步,用腳板子在那處冰面上拍了拍:「差不多就這兒,不太深。咱們挖吧。」

  「挖什麼?」瑪麗白問。

  「少精靈王。挖出來再脫手個好價錢,我們就人生贏家了。」弗雷拉掏出一隻有著加熱功用的鏟子,有些懊惱地慣在了地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0:51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一章 XXXXXXX

  「謝謝。」精靈抬了抬剛剛被仔細地塗好活血藥劑的右手臂,微笑著道謝。

  「不客氣。」弗雷拉面上淡淡,卻在收好各種瓶瓶罐罐之後,眼都不眨地踩著精靈剛放下的手掌走了出去。

  這種特別能抱神祗大腿的種族就是比較受寵,弗雷拉有些牙疼地想。那天將硬邦邦的精靈凍刨出來後,弗雷拉當即就破去了緊貼著的防護結界,探了探鼻息——微弱至極,但總算還是有的。

  結果沒過多久,精靈就恢復了意識,能說能笑。就是在冰層裡頭躺得太久了,防護結界也不太頂用,精靈現在處於僵硬狀態。

  為了不讓辛辛苦苦挖出來的凍精靈成為行進的負擔,弗雷拉很好地就地取了材,用這些天生血熱的冰原巨獸們制出了活血藥劑,效果雖然差一點兒,但還是能用的。

  「弗雷拉。來坐來坐。」看見走出帳篷的弗雷拉,火堆邊上的瑪麗白讓了個位子出來。淡綠色的煉金火在大風中堅韌地燃著,讓弗雷拉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

  「那個,」瑪麗白努了努嘴,「什麼時候才會好起來?」

  這些天來,瑪麗白對精靈的敵意遙遙淩駕於弗雷拉之上。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當年精靈挖出來的是瑪麗白的眼睛。

  而亞力克對於任何比他強大得多的存在,都有一種「等著吧總有一天推了你」的勵志型怨念,加上弗雷拉的笑裡藏刀邊上藥邊踩手和壺豚各種不懷好意的突襲,完全不能動的安卡梅洛斯度過了生命中最不受人待見的幾天。

  但他倒是一直保持著那副微笑的樣子,讓人琢磨不出其中的情緒波動。

  弗雷拉接過滴著油的烤肉,小心翼翼地吹著涼:「快了吧,精靈的恢復能力都不錯。」

  「那就好。」瑪麗白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他一個就占了那麼大塊地方……」

  弗雷拉隨身攜帶的小帳篷的舒適容納量原本就只有兩人。之前加一個亞力克,大家就要相互避讓著縮一縮;現在再來個精靈,還是個長手長腳又硬邦邦的凍精靈,三人這些天都是靠在帳篷壁上將就的。

  弗雷拉只是專心致志地啃著手中的烤肉,沒有再接話。

  在這裡毫無準備地遇見安卡梅洛斯,她的心情也是無比複雜的。這個精靈給了她一個與眾不同的童年經歷,耐著性子當了她八年的導師。煉金術也好,柔體術也好,都是精靈啟的蒙。他還教會了她精靈語,使得她能夠通讀那本從翼龍王處的來的、讓她受益匪淺的煉金筆記。

  無論安卡梅洛斯在教授的時候是處於什麼樣的想法,弗雷拉覺得自己都該為這段時光感到由衷的感激。

  但……

  無論是自己的眼睛,或是將兄長推向異人團的舉動——這種被擺在檯子上交易的感覺真是爛透了。弗雷拉理解安卡作為少精靈王的擔當,但她沒有想要為這份擔當買單的意願。

  所以,感激是一碼事,後面的……是另一碼。

  弗雷拉牌雪橇的原材料,那種蹭一蹭會分泌出脫毛汁液的樹木沒有再出現過。於是弗雷拉只好從壺豚的空間中翻翻找找出了一堆邊角料,給行動不便的精靈拼了張簡陋的小凳子——不,小板子。他們操縱著雪橇的時候,精靈就被綁在那張又小又破的圓板子上,被一路拖著向前。漸漸的,亞力克看向精靈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敬畏。

  就像弗雷拉說的那樣,精靈身為高等種族,恢復的速度相當快。

  某天,三人正準備出發的時候,精靈的面色有些猶豫。半晌,他終究還是拿出了一個長條狀的舒適墊子遞給了弗雷拉:「可以換成這個麼?」

  安卡的臉色不太好。顯然動用靈魂力量打開儲納空間依舊讓他感到不適。

  壺豚毫不客氣地尖聲笑了起來。

  弗雷拉掃了有些尷尬的精靈一眼,接過墊子給他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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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瑪麗白並無善意的強烈期盼中,少精靈王安卡梅洛斯終於康復得差不多了。在他主動表示可以不再使用活血藥劑之後,弗雷拉將剩下的藥劑一一包好收起,抬頭直視著精靈:「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安卡梅洛斯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弗雷拉,完好的、看起來成長了不少的弗雷拉。要說驚訝肯定是有的,但他也只是笑笑,聽起來很真心地感謝了一番,並沒有詢問任何事情——包括那對又長出來了的眼睛。

  現在,兩人都覺得是時候交換一下各自的態度了。

  弗雷拉先是把黎米尼斯的信息盡可能詳細地轉告給了安卡。少精靈王並沒有很驚訝,想來他早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境況。只是在聽說黎米尼斯的遭遇時,他的顏色晦暗了一分。

  弗雷拉有種微妙的念舊感——還是那個奇異的,從不收斂戾氣的精靈啊。

  安卡梅洛斯率先開口道:「聽你這麼說,已經過去三年了。我前往光明神殿,主要為了兩件事。一是尋求徹底解決迷障的方法,二是想要彌補我失敗的傳承。」

  「你也從黎米尼斯那兒聽說了,迷障散去而又復發的事情。我們一致認為這與紅方帝國一定有牽連。」安卡看了弗雷拉一眼,神色倒是很坦然,「另一方面,父親的力量在不斷流失,失去精靈王的力量,我們與紅方帝國就更加沒有了抗衡的資本。因此我冒進了,我強求了長老們的同意,瞞著父親和族人私自舉行了傳承儀式。」

  安卡的嘴角難得帶著點苦澀:「然後你看到了,被污染的泉水讓傳承儀式徹底失敗。我不但沒有獲得力量,反而遭到了反噬。」

  「我們的神祗已經很久沒有回應過我們的請求了。無奈之下,我只能來尋求光明神殿的幫助。」他看著弗雷拉臉上驚訝的表情,笑著道:「好吧,這算是神祗們的秘辛。在最早的時候,負責訓練聖騎士的就是精靈——雖然這事聽起來不太合拍。」

  「紅衣大主教秘密地接待了我,並把我引導向了一個傳送陣,說是傳送陣的另一端有著光明神留下的最後一絲神識。而通過傳送之後,我卻發現自己置身於移動的、正在凝結的冰層當中。當時我的力量已經大減,借著傳送陣附加的正面狀態,我匆忙給自己添加了一層結界,便被強迫進入了假死狀態。」

  「所以這是光明教會與紅方帝國聯合的陰謀?」弗雷拉反應很快地問。

  「不,」安卡思索著回答,「你或許不清楚,神殿與皇室之間的矛盾已經達到了無可化解的程度,森林女神與光明之神卻始終交好。而對於精靈一族與光明神殿座下,信仰是絕對至高。」

  弗雷拉微不可查地聳了聳肩。她無法理解這種生存模式。

  「而且,臨行之前紅衣大主教給了我一個聖徽,它可以用來指引神識所在的方向。」安卡掏出一個精巧的十字架,將它平托在掌上。只見十字架先是緩慢地左右搖晃著,像是在勘探著什麼。接著,它迅速地轉了大半個圈兒,定住不再移動。

  十字架指向了咆哮冰原唯一顯眼的標誌物——永冬城堡。

  弗雷拉:「……」

  為什麼越來越覺得安卡一定是被坑害了……

  精靈似乎也感到了些許不對,他輕咳了一聲,收起了十字架。

  沉默開始蔓延。

  雖說最近適應得不錯,但站在風雪中一動不動還是會冷的。既然話已經講完了,弗雷拉活動了下手腕打算走了,她沒有興趣上演一齣小畫本上「這些年你過得好麼」「我很好你呢」的情節。

  她抬起頭,正準備禮貌地開口結束這場對話——

  「過得還好麼,這些年。」安卡移開了視線,低聲問道。

  ……就算換了下語序也還是一樣的話好嗎!弗雷拉覺得脖子上雞皮疙瘩一片,下意識乾巴巴地回道:「你不是過得挺糟糕麼,所以我挺好。」

  「……」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弗雷拉連忙糾正,「我是說,剛才聽說你一少精靈王都過得這麼慘,我就實在是開心極了。」

  「……」

  不對一不小心真的說出來了——「其實我想說的是對比之下我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感激之情……」

  弗雷拉說不下去了。她苦逼著一張臉望著安卡。

  安卡梅洛斯在靜默了一陣子之後,反而笑了。他在重逢後第一次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牧馬姑娘,看到對方又變得警惕的眼神後苦笑道:「不,我沒別的意思。精靈一族不會再打天眼的主意——起碼不會再打你那對天眼的主意。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還有,你看起來確實過得挺好。」

  「你的眼睛……我很抱歉,但我並不懊悔。」

  弗雷拉也第一次真正地挺直了腰杆,直視著從前高不可攀的、常常出現在那些粉色夢境中的精靈,認真地開口:「那些我欠了你的,我會親自還回去。而那些你欠了我的,也不勞煩你,我會親自一個一個拿回來。」

  ——————————————————————————————————————

  這是一場極限的歷練。弗雷拉甚至覺得,這是她經歷過的最有效率的一次歷練。

  她跨騎在這種名為塔卡巨象的四角長毛巨獸的頭頂,將塗滿了煉金酸的匕首狠狠地紮入了它的頭殼,迅速地摧毀了它的大腦。

  弗雷拉跳下已經沒有生息的巨大軀殼,悠閒地清理著身上沾到的血跡,袖手看著同伴們的戰鬥。回想起第一次遇到成年的塔卡巨象時,三人手忙腳亂、靠著脫毛精油奠定勝局的黑歷史,剛剛以一敵二並且取得完勝的弗雷拉不免有些唏噓。

  安卡梅洛斯雖然遭到了傳承失敗的反噬,但他的腦子還是完好的。一路上,他時不時地扮演著導師的角色,三人也的確從他的指點中受益不少。

  只是精靈導師必須時刻忍受著由學生們帶來的生命危險。其中一次,瑪麗白不知有意無意地引來了四隻塔卡巨象。弗雷拉與亞力克覓食歸來,就見到渾身外傷並斷了一隻上臂的精靈。

  弗雷拉這才終於確定,安卡所說的「現在的實力並不比你們高出多少」這句話大概是真的。於是她也終於能夠略微鬆一口氣。這種時候,最可怕的不是豬玀獸一樣的隊友,而是背後捅刀的隊友。

  咆哮冰原有著極端惡劣的環境,但生活在咆哮冰原的原生魔獸們卻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塔卡巨象應該算是其中最常見、性格最兇暴的魔獸了。越是接近永冬城堡,這些最兇殘的原住民們就越是密集,後來,一行人的速度明顯放慢——他們必須小心翼翼地一路殺過去。

  漸漸的,咆哮冰原的暴風雪對三人來說已經如同母親的手(?)一般溫柔;漸漸的,烤象肉成為了冰原特色軟麵包;漸漸的,三人不知何時具備了以一挑一甚至以一挑二的實力成功獲得了「巨象殺手」的勳章(?)——

  「恭喜你啾!」壺豚頂來一個小冰塊,正面刻著歪歪扭扭的「七十四」的字樣。

  「謝謝阿壺。」弗雷拉順手將它拋進了坩堝裡。今天煮的是紫草兔肉湯。

  ……不管怎麼說,在歷經各種艱難險阻之後,一行人總算安安穩穩地站到了這座純白色的城堡面前。

  ——————————————來吧來個小劇場————————————————

  大魂:來喲來喲有一個測試,一個生雞蛋,一個熟雞蛋,可以隨意組合或分開放到下面四個地方:1、掛在樹上 2、放在水裡 3、放在口袋裡 4、埋在土裡  求放置方法喲孩子們〇v〇

  菲奧:……喲。(認真地蹲下先用熟雞蛋把生雞蛋砸爛,接著捏爛了熟雞蛋

  門西勒面無表情地收起了兩個雞蛋,回家交給了父親。

  薇莎米亞:誒?那……生的熟的都放口袋裡?

  瑪麗白看了看生雞蛋,丟在一邊。轉身剝開了熟雞蛋吃掉。

  安卡梅洛斯:……(微笑著走掉

  大魂:雖然很獵奇,但我為什麼總覺得能看出他臉上寫著「太幼稚了簡直自貶身價不可理喻」的字樣。

  弗雷拉蹲著思考了一會兒,掏出小工具鼓搗了一番。

  弗雷拉:這是選擇了兩個就必須放棄兩個的遊戲吧我才不上當。

  地上赫然插著一支小樹枝,上面用泥土墊了個層兒,有個油布口袋鼓鼓囊囊地放在土層上頭,裡面裝滿了水和兩隻雞蛋。

  夏邇:……(拿走

  大魂:喂喂菲奧毀了兩隻兄長順走兩隻城主大人求放回啊啊啊啊啊這是珍․貴的道具!

  第二天,弗雷拉在床頭發現了兩隻紮著彩帶的、染了漂亮顏色的熟雞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1:00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二章 毫無出路的選擇

  「您好——請問主人在嗎——」站在洞開的寒冰門牆面前,弗雷拉禮貌地向裡頭喊著話。

  一路上,瑪麗白與亞力克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安卡梅洛斯流落至此的緣故。對於這個或許存在著光明神神識的堡壘,兩人是帶著相當的畏懼的。於是喊話的任務就落在了二姑娘身上。

  弗雷拉喊了幾聲,裡頭都沒有回應。她聳了聳肩,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哎哎哎。」瑪麗白急忙拉住好友。

  亞力克也一臉戒備。他微微上吊著的眼角明顯藏著一份緊張:「就,就這麼進去失禮了吧?」

  弗雷拉苦逼臉看著兩人,無奈又退了回來。

  「我們要先商……」瑪麗白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弗雷拉嘹亮的嗓門再次打斷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進來啦——」

  吼完這麼一嗓子,弗雷拉整了整衣領,挺直腰板兒踢著正步走了進去。

  瑪麗白:「……」

  亞力克:「……」

  「怎麼不進來?裡面的風小多了。」弗雷拉疑惑地望著同伴。

  精靈笑了笑,抬腿走了進去。

  瑪麗白與亞力克相互看看,也只好跟上。

  這個看起來龐大無比的永冬城堡,裡頭的空間卻並不很大。一行人沒幾步就走到了一層大殿的盡頭。

  「真正的空間在後面呢啾,在這面牆後面啾。」壺豚篤定地道。

  想來也是。然而現在擺在一行人面前的,是一排圓形凹面,猩紅色,兩個一組中間瞄著細細的紅線。

  「我知道這個。」瑪麗白說著就要往上走,「是吧弗雷拉?不過這個看上去正常多了,比那個要伸手進人嘴裡的……」

  弗雷拉攔住了正準備往上站的好友:「等等。你們先別動。」

  說完,她就帶著壺豚飛身掠出了城堡。

  是的,弗雷拉知道,比他們多活了幾百年的精靈就算沒有成功獲得所謂的傳承,也比他們多了不知道多少截的見識。只要開口詢問,精靈應該不會吝於給出答案。

  但弗雷拉已經被夏邇與角婆婆聯手調教成為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忠實信奉者。況且對她來說,瑪麗白與亞力克是可以交付後背的同伴,而精靈……

  不一會兒,弗雷拉提著兩隻懨懨的、被綁住四肢倒吊起來的長毛兔走了進來。

  「先用這個試試。」說著,弗雷拉將兩隻掙扎不能的兔子放上了一組猩紅色的凹面。

  那不知名晶石打造的凹面詭異地閃過一絲光,然後突然掀了開來,將兩隻兔子抖了出去。

  「=口=!」在眾人驚悚的眼神中,一對兒晶石片片扭吧扭吧地抖了抖,又各自躺平。

  為什麼有一種明顯的被嫌棄的感覺喂……弗雷拉扶額,戳了戳壺豚讓它回去自己的空間裡,示意瑪麗白:「沒辦法,希望它們……不太討厭人類什麼的。」

  側身,弗雷拉飛快地給亞力克打了一個手勢。

  若有意外,先下手為強!

  弗雷拉與瑪麗白、亞力克與安卡梅洛斯分別站在了兩組晶石上。正當弗雷拉全身戒備著以防自己被摔出去的時候,她突然感到腳底傳來一股吸附力,隨即,她們以飛快的速度被托舉著向上。

  來不及與亞力克再交流,兩組已經被空中雕滿山河風景的石壁隔開了。

  兩人終於停了下來。弗雷拉先行走下晶石打量著四周,瑪麗白不過慢了一步,就感到腳底板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她有些狼狽地被好友扶住,回頭惡狠狠地看著那塊猩紅色晶石,卻見晶石的表面泛起一股詭異的波動,將她剛才留下的腳印灰兒全都抖開了,才臭屁地旋轉了一圈,自行下落。

  「……」這個糟糕的和活物一樣的晶石片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弗雷拉撲哧一聲,拉著瑪麗白就要走:「別管那些,我們……!」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震盪在腦海中爆開!

  弗雷拉並沒能抵擋多久。在她昏迷之前,她看到了先行一步倒下的瑪麗白。

  ——————————————————————————————————————

  聞到一陣凜冽的刺激性氣味,弗雷拉終於從暈迷中醒了過來。她先是第一時間確認了與她締結過靈魂契約的壺豚的情況——還算好,那團銀白色的身影軟塌塌地蜷縮在空間一角,應該只是暫時昏過去了。

  這是直接的精神攻擊吧,這種不可抗拒的程度……弗雷拉謹慎起來。很快,她發現自己被放置在一個長條形的、正在不斷上升的巨大平臺上,腰間緊緊纏繞著一條巨大的鎖鏈。弗雷拉回身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氣——鎖鏈從後方的一塊石壁中穿過,延伸向不知名的那處,而石壁上,無數猙獰而尖銳的鋼刺正對著她,在冰面反射的微弱日光下顯得愈發寒氣森森!

  弗雷拉吞了口唾沫,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卻觸到一張質感粗糲的紙片。

  她拿起來。紙片上面赫然寫著:「同伴在彼端;死亡在背上;生命在前方;歸宿在天上。」

  弗雷拉順著指引朝前面望去,果然,在挺遠的地上,放著一把繫著紅絲繩子的黃銅鑰匙,同時她也找到了腰間鎖鏈上的鎖孔。而越來越近的天頂上,與後方石壁那兒如出一轍的密集尖刺正對著她獰笑。

  將紙片翻到背面,上面居然還有附注:「不要試圖破壞鎖鏈,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弗雷拉剛黑著臉掏出幾瓶藥劑,就感到腰上有微微的拉扯感。

  看來瑪麗白醒了。

  果然,不一會兒,另一邊便傳來頭疼的悶哼聲。

  「瑪麗白?」弗雷拉喊了一聲。得到回應之後,她開始介紹現在兩人面臨的情況,「……鐵鍊的長度一定不夠,一個人夠到鑰匙的同時,另一個人一定早就被對穿了。」弗雷拉毫不隱瞞。

  瑪麗白沒有回答。弗雷拉這邊聽到鐵鍊的悉索聲,卻沒有感到腰上的任何拉力——顯然,好友怕一不小心扯著自己,正在往中間挪著。

  弗雷拉抿嘴笑了。

  「那人是傻子,不等於我們也是傻子。」弗雷拉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提高聲音道:「瑪麗白親愛的,往外走走。對,往外走,別擔心我站得穩著呢。」

  直到感覺到腰上的拉力,弗雷拉才讓瑪麗白停下。

  弗雷拉自己則靠近了那塊兇殘的石壁,掏出一串一串的絳紫色葡萄。這些葡萄粒和真的沒什麼兩樣,除了圓得有些詭異之外。她將它們一團一團地掛在那些尖刺上。

  「瑪麗白?」弗雷拉掛好葡萄,謹慎地往後退了退,呼喚著好友,「前陣子我給你的那件斗篷你帶來了麼?」

  「那一定是要帶的。」面對頭頂上不斷迫近的尖刺,瑪麗白的聲音也很鎮定。

  「穿上穿上。背對著我這邊別回頭,然後保護好你的臉蛋兒。」一邊說著,弗雷拉也掏出一件硬邦邦的、深藍色的斗篷,像盔甲一般地套在了身上。斗篷下擺被腰間的鎖鏈撐起一塊兒,看起來有些滑稽。

  「好了麼——」弗雷拉揚聲問。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她扯起嘴角直接用力摔碎了手上的一把晶石!

  「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在這個靜謐的空間中顯得尤為突兀!弗雷拉蹲下,感受著從後方飛濺過來的硬石塊漸漸稀少起來,周圍的煙塵也慢慢淡去。

  兩人腰間維繫著的鎖鏈果然一點兒都沒壞。不過它現在正無精打采地垂掛在一片廢墟之中。弗雷拉看著差不多了,便轉身跑向好友那兒——她剛才似乎聽見瑪麗白低叫了一聲?

  「你還好麼?」弗雷拉驚訝地看著好友一臉痛苦的模樣。

  瑪麗白苦著臉捂住屁股:「這兒,這兒。」

  「……」弗雷拉拔出那根正巧嵌在上面的斷刺,順帶往上貼了一張五瓣花型的藥貼。

  果然腰杆子軟一些比較討巧。弗雷拉想。

  兩人都在瓦礫碎片中拾起了自己的鑰匙。果然,沒有任何一把鑰匙真正能夠解開她們腰間的鎖鏈!

  「這是無恥的蒙蔽消費者的行為……」瑪麗白捂著屁股,怒氣衝衝地指責道。

  平臺還在上升。眼見時間不多,兩人輕輕鬆鬆地跳下了平臺。雖然她們被一條神質量的鏈子鎖著,但這條鏈子其實不短,因此除了有些重量上的累贅,它倒是真的沒有帶來太大的妨礙。

  平臺的正下方是一個不大的小房間。出路很明顯,就是前方那個規律開合著的半圓金屬門。

  瑪麗白驚訝地望著那扇以鋸齒狀銜接,正兇猛地一開一合的金屬門:「這東西怎麼和第二階面遊樂園裡的那個一模一樣?」

  ……一定是她聽錯了什麼。弗雷拉的目光不禁帶了點兒驚悚:「遊樂園?」

  「是啊,」瑪麗白好奇地上前幾步打量著,有些失望地比較道:「不對,近看差太多了。『震你一下屋』入場的那個門有著惡鬼頭的門把手,上面的鐵銹和血跡做得特別逼真。這扇門一點兒創意都沒有。」

  「……」

  「那大概是我八歲那年開始營業的。營業第二天我家老爹就帶我去玩兒了,我還記得我前面那個小男孩恰好被夾掉了一隻手臂,雖說馬上就接上了,但他還是軟在那兒哭得連鼻涕都出來了——都怪他實在太胖了。」瑪麗白顯然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我就很敏捷地過去了。還有後面的鐐銬之橋,殘兵深淵和重錘大逃生,噢真是難忘的童年。」

  弗雷拉突然覺得自己的童年簡直就和煮爛了的隔夜麵包一樣索然無味。

  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弗雷拉丟了幾顆摔爆性的葡萄過去。

  「轟!」

  鋸齒門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地開開合合。

  弗雷拉不甘心,掏出一顆橙子。

  「轟!!!」

  鋸齒門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地開開合合。

  弗雷拉與瑪麗白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發現了一抹壞笑。

  於是——

  「弗雷拉親愛的,再來個撕裂符文。」瑪麗白召喚道。

  弗雷拉眼睛都不抬,一揚手一團皺巴巴的符文便飛了出去。

  符文紙團千鈞一髮地穿過鋸齒門,那可怖的鋸齒在它劃過之後迅速合上。

  「哐!」

  ……這是鋸齒門卡上鎖鏈的聲音。

  兩人悠閒地坐在沒有凜冽寒風與暴雪的屋裡,低頭加緊忙碌著各自的強化活計。壺豚被弗雷拉撓醒了,正在一邊追著自己的尾巴玩兒,偶爾幫忙看護下正在煉金火上劈劈啪啪烘烤著的、從那兩隻長毛兔的窩裡收穫的地根——一種微甜香軟的食物。

  鋸齒門在兩人中間不甘寂寞地一張一合,與同樣被忽略的鎖鏈碰撞出了森森的火花。

  「可以吃了啾!」壺豚嗅了嗅已經軟塌塌的地根,急忙用小爪子抓了幾個下來遞給弗雷拉。

  「阿壺真好。」弗雷拉點了點契約獸的小鼻子,接過熱乎乎的食物並拋了幾個出去,「瑪麗白,接著。」

  「誒?呼燙燙燙——」

  帶著甜味的濃香在這個冰之城堡中慢慢溢開,一片溫馨。

  「哐!」鋸齒門帶著怨氣再次撞上了無辜的鎖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1:09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三章 故人啊層出不窮

  美好總是易逝的。想也知道,會弄出鑰匙尖刺遊戲、給出一個絕殺結局的城堡主人無論是什麼來頭,都不能夠欣賞這種悠閒友愛的生活格調。

  所以,她們再一次被毫無反抗之力地弄暈了。雖然知道結果必敗,但弗雷拉依舊倔強地抵擋著,好歹將壺豚放進腰間的布兜裡,才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這回,弗雷拉是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醒的——不,或許她其實並沒有醒。

  她看著眼前黑髮金眸的夏邇,和周圍無天無地,單純一片柔和白光的世界。

  「這是哪兒?」

  「你的夢境。」夏邇摘下兜帽,「不請我坐一會兒?」

  出於禮貌應該這麼做。但弗雷拉有些苦惱,這裡可是什麼都沒有!

  誰知剛剛想完,兩人之間便出現了一個精巧的米白色圓桌和兩把鋪著舒適軟墊的小椅子——和蛋餅樓陽臺上的那套桌椅一模一樣!

  夏邇先幫弗雷拉拉開了椅子,自己再繞去另一邊坐下:「這是你的夢境。」他重複道。

  於是很快,兩人喝上了熱騰騰的紅茶,桌上還擺了幾疊精緻的小茶點。

  「我直到今天才能聯繫上你。」夏邇說,「你究竟在哪兒?」

  弗雷拉看著夏邇的眼睛,驚訝地在那張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找到了一絲疲憊:「我們從光明神殿的地道中無意間傳送到了這裡。這裡應當是咆哮冰原,我們才剛剛到達永冬城堡。」她有些擔心地打量著夏邇的臉色,將一疊糖絲堅果往對方那兒推了推,「我們失蹤很久了麼?在這個地方我也算不出時間。浮空城……還好麼?」

  「不,不算太久。」夏邇垂下眼,抿了一口紅茶,「咆哮冰原麼,我並不是特別的瞭解它。浮空城與光明神殿也並沒有特別深厚的交情。但這的確是個試煉的好地方,光明神也是個對人類普遍友善的神祗,你或許可以計劃著多待上一會兒。」

  半晌,卻沒有聽到弗雷拉的答話。

  他抬起頭,發現眼前的姑娘正不屈不撓地看著他,眼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不自覺的,他便帶上了一絲笑意:「不必擔心,浮空城很好。」

  弗雷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掩飾地喝了一口茶,將來到咆哮冰原之後的經歷簡單地說了說。

  夏邇也就安靜聽著,偶爾附和幾句。

  這場夢境中的愉快下午茶雖然愉快,卻總歸要結束。臨行前,夏邇突然前傾了身子,不等弗雷拉反應便固定住了她的肩膀,一手撩開她的頭髮,指尖觸著真理的路引低聲念著什麼。

  「今後你也可以通過它主動聯繫我。」夏邇又輕輕地點了點她耳廓上的紅寶石,「……嗯?怎麼臉色這麼紅?」

  弗雷拉更尷尬了。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夏邇瞧著,嘴角愜意地勾了起來:「總之謝謝款待。如果你實在期待著什麼的話……」

  弗雷拉橫眉豎目,於是桌上的杯盤點心紛紛向夏邇砸去。

  那些物什卻穿過了夏邇漸漸變淡的身影。

  「該醒來了,雷尼。」

  ——————————————————————————————————————

  估計是做夢耽擱了點兒時間,這次弗雷拉醒來時,瑪麗白已經恢復了意識。

  她們正處於一個,呃看上去十分不真實的,蔥蔥郁鬱的花園裡頭。這簡直讓弗雷拉產生了已經回到帝都男爵府的錯覺。

  先是一陣例行的噓寒問暖,接著瑪麗白便向友人介紹了一下現在的大致情況:「這花園大極了,而且漂亮得詭異了。你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這三種花卉難培養不說,花期明明相隔著十萬八千里。有個小男孩兒也在這鬼地方,是敵是友說不清,不過似乎很防備我,總是隔著遠遠的不肯靠近。我見他老是在自己手臂上割割劃劃的——他現在離開不知道做什麼去了,要不我們過去那裡看看?」

  弗雷拉同意了。她先是給壺豚服下了一管子振奮藥劑,便隨著友人走向前方那個六角小亭子。

  越是向前,弗雷拉的疑心就越是不可收拾。這一路上,竟然四處藏著雖然威力不太大卻相當精巧的煉金製品!她慶倖瑪麗白並沒有輕舉妄動——如果瑪麗白想要單槍匹馬地到達六角亭那兒,起碼得付出折掉幾根骨頭的代價!

  弗雷拉謹慎地使用著天眼的力量,順著微不可查的引線清理出最後一個連鎖爆彈:「來吧,上來。」

  瑪麗白剛剛踏上亭子的臺階,就聽到後面警告的喝聲:「馬上下來!舉高手臂向後退!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嘿,就是他。」瑪麗白低聲給弗雷拉說了一句,大大咧咧地回身調笑道:「喲,小弟弟,大人沒教會你說話的基本禮儀麼?」

  弗雷拉也跟著轉身,這一看,卻愣住了。

  「我不是說笑的!」少年個頭有些瘦小,臉色有些奇異的藍,還帶著明顯不健康的灰白色,但聲音卻很有底氣:「我隨時可以讓你們粉身碎骨!」

  「啊啊,」這次開口的是弗雷拉,「我們既然可以毫髮無傷地走到這裡,就恐怕沒有榮幸享受你粉身碎骨的待遇了。你的火候確實差了些。」

  「什——」少年緊張而惱怒著正要開口,卻被弗雷拉抬手止住了。

  「你居然沒有長高多少,這太讓我吃驚了。好久不見,迪力弟弟。」弗雷拉笑著攤攤手。

  迪力還是延續了他在布爾村時一貫的謹慎,就算已經認出了弗雷拉,卻依舊猶豫著不肯完全靠近。於是弗雷拉無奈地從腰間的大號布兜裡掏出還暈著的一團壺豚。

  「……這是什麼!」迪力滿臉戒備地盯著那銀白團子。

  「這是壺豚啊,壺豚。」弗雷拉哭笑不得,「你不長,可不意味著人家也不長。」

  一陣折騰後,壺豚醒了過來,幾人也總算可以安穩地坐下來交流感情了。

  「其,其實,我是去收集煉製生血藥劑的材料的。」迪力看上去有些懨懨,他引著幾人到了亭子裡,在地面上一番敲打,亭子中央的地板便無聲無息地滑開了一個方形。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弗雷拉目瞪口呆地看著下面相當不小的……血池。那是一個四方的、凹陷下去的水缸,裡面漂浮著味道已經有些不太新鮮的血液。

  「這……」

  「是我的血。」迪力掀開自己的寬袖子,露出上面已經收口的各種疤痕和來不及消除的青紫,「我原本只是想要去光明神殿的後殿看看,聽說那兒有許多神職人員自己搭建的藏書室。果然,我在那些藏書室裡還收穫不小。結果我在其中一個藏書室的書架上發現了機關的痕跡,我好奇研究著呢,結果就不明不白地掉下地道了。」

  迪力看起來有些訕訕:「我當時也沒想要呼救來著。就,就覺得密道什麼的可能會有寶藏,就一路走下去了。那地道似乎很長時間沒人使用的樣子,我走了好久,累了在牆上靠了一靠,才發現原來腳下有個傳送陣。然後,我就直接被傳送到這兒來了。」

  弗雷拉:「……」他們在咆哮冰原上踉踉蹌蹌的生死搏命真是廉價極了。

  「剛開始這兒挺好的。這個花園很大,從亭子這兒出發,我用了足足兩天才真正走到盡頭——那兒有我過不去的禁制結界。這裡的花草常盛,有可以當做食物的,有可以用來洗滌的,還有許多外界很難找到的珍貴煉金材料。有些花草甚至是我根本沒見過的。剛開始幾天我有些焦躁,但久了也就習慣了,我便在這兒住下來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煉金的時候突然就暈了過去。再次醒來時,我發現手邊有一個小卡片,上面告訴了我打開這個血槽的方法,並表示當我用血液填滿它的時候,我才能夠出去。」

  弗雷拉扶額:「所以你就照做了?你既然已經安心在這裡住了一陣子了,又何必去著急著完成這個詭異的條件?」

  「其實,服下止痛藥劑之後也,也沒有很難受。還有生血藥劑呢。」迪力撓了撓頭髮,「我想吃肉……」

  弗雷拉:「……」

  瑪麗白:「……」

  已經受夠了肉食的兩人紛紛從儲納空間中掏出烤象肉分給嗷嗷待哺的迪力弟弟。

  「所以,我們要做的也是一樣?放血填滿這個見鬼的缸子才能走出這個花園?」瑪麗白厭惡地看著那個血槽。

  「是的。我嘗試過了,水或者花草的汁液沒有用。」迪力說。

  「嘿,所以說你的功力還不夠。」弗雷拉掏出兩管子強效外傷藥劑扔給迪力,「看我的。」

  話音剛落,後方就傳來一聲試探:「弗雷拉?瑪麗白?」

  「亞力克!」

  「少精靈王殿下!」迪力看起來更吃驚一些。

  弗雷拉上上下下打量著都相當狼狽的兩人——看樣子他們過得不太輕鬆。

  ……而且,亞力克身上的傷明顯要多過精靈。就不知是實力的原因,還是……

  見剛出現的兩人誰都沒有想要敘述經歷的樣子,弗雷拉也就垂下眼,各自分發了幾瓶藥劑,主動開口介紹了下這裡的情況。

  「……所以,我們必須用鮮血裝滿這個池子才可以找到離開的方法。」弗雷拉淡淡地開口,「你們能出現真是太好了。精靈的恢復能力最強,就首先麻煩——殿下了。」

  一邊的迪力張了張嘴,掃了一眼大家的臉色,最終什麼都沒說。

  安卡定定地看了弗雷拉很久,對方卻只是始終把玩著壺豚的小爪子,眉間倒是也不見局促。

  原本已經在積累著的狠色突然就散了。安卡梅洛斯笑著挽起袖子,俐落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與人類相同的、鮮紅色的血,便爭先恐後地流了出來。

  弗雷拉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壺豚的皮毛,瑪麗白開始擦拭自己的輕弩。亞力克只顧著低頭塗抹傷藥,迪力也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血珠滴落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舞臺上唱了許久的獨角戲。許久。

  終於,弗雷拉掀開眼皮子瞧了瞧血槽:「差不多了。」不等安卡回話,她便甩了一劑藥膏過去,隨即對著迪力眨眨眼:「來來來,迪力小弟弟。給我來點兒掌聲。」

  「怯!」迪力嫌惡地看了她一眼。

  弗雷拉不以為意,只是掏出一個被塞得緊緊的瓶子。瓶身只有拇指大小,裡面滿滿地裝著無比細緻的白色粉末。

  「這是複製劑——是的,就是那個複製劑。」弗雷拉炫耀地晃了晃瓶子。

  這算是她去年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了。配方是現成的,但配方所需的材料有好大一半來自於已經消失了的物種,且煉金過程極為繁雜。為了尋找替代材料和簡化煉金步驟,她前前後後做了有上千個預實驗。

  經過漫長的嘗試之後,弗雷拉終於做出了具有元素同序拷貝功效的複製劑。雖然她做出的複製劑的效用時間比筆記上記載的足足少了一半,但對付現在這種情況——在加入了不少的精靈血之後——肯定是夠用了。

  弗雷拉先是謹慎地做好了防風的工作,才用一個造型奇怪的細長彎柄工具融掉了木塞,將粉狀的複製劑全數倒入了血槽。

  在第一滴粉末接觸到液面的時候,血液就開始冒起了一個個巨大的泡沫。隨著複製劑的加多,反應也愈發劇烈,從液體中咕嘟上升的氣泡層出不窮,血液也在不安分地上升著,以相當快的速度充滿著整個血槽。

  「喀。」

  在血液漫過血槽的一瞬,大家都清晰地聽到了這個聲音。

  有了前車之鑒於是全身戒備的弗雷拉和瑪麗白警惕了許久,才終於確認:僅僅是涼亭四周多出四條向下的通道罷了。除此之外,眼下似乎沒有任何危機。

  「那麼,一起走吧?」弗雷拉在確認這個通道似乎沒有進入人數限制後,讓瑪麗白選擇了其中一條。

  瑪麗白與亞力克自然不會有異議。迪力也點頭同意了。

  安卡梅洛斯在一邊平靜地看著幾人陸續踏入階梯,自己跟在了最後。從頭至尾,弗雷拉沒有再瞧過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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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壺豚的Tip時間:迪力弟弟是布爾村的小正太啾!當年第一次見到他,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個書呆子啾!還有那個什麼「射得給力」水槍,啾,弱爆了啾!

……╮(╯_╰)╭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1:49 A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四章 與光明神的交談

  弗雷拉還是估計錯了——不,應該說,城堡主人的下限低到了另一個次元,這幾乎沒有被估計到的可能。

  在紛紛進入地道之後,他們再一次被毫無疑問地集體弄暈。

  這一回,弗雷拉撐到了把壺豚放進空間裡之後。

  再次醒來的時候,弗雷拉暴躁得想要報復社會。

  對於瑪麗白和亞力克那種完全從不涉足靈魂力量修煉的人來說,這種完全壓制性的精神攻擊就相當於精神封閉——簡單來說,和後脖子被打了一記效果相同,還免了皮肉之苦,毫無副作用。

  然而對於弗雷拉這樣不但修煉了靈魂力量,還不知好歹地抵抗了三次的,頭暈目眩的懲罰已經算是輕了。

  ……可憐的壺豚也因此受到了牽連。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醒得過來。

  弗雷拉有技巧地摁著額頭,想讓自己的快些緩和過來。

  「咦咦,醒得真快。」

  弗雷拉抬頭,發現前方不遠處是一面描繪著恢弘戰爭場面的巨大浮雕,人類、精靈、塞壬、獸人、地精一應俱全,還有許多她並不認識的智慧種族和異獸。迪力正坐在浮雕牆的最頂端,晃著那雙竿子似的小細腿。三頭龍的龍頭正好在他腳下,大張的嘴中正噴出晶瑩的碎冰。

  弗雷拉乾脆地砸了個防護結界在身前,指間夾滿了爆彈:「你是誰?」

  「我是……」那人轉了轉眼睛,似乎是好好地想了一想:「迪力,對了,我是迪力弟弟。」

  「……」

  大概也知道自己表演得太過對不起觀眾,那人摸了摸鼻子站起來,踏著看不見的階梯一步步走了下來:「好吧,這軀殼是那個小孩子的沒錯——我說你別一直往後退啊。」

  弗雷拉不理會,依舊是全神戒備地向後挪移著:「迪力呢?」

  「正睡著呢。我說了讓你別往後退。」迪力的臉上出現了微微不耐煩的表情。只是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卻有強大的壓迫感直直向下而來。弗雷拉再顧不得其他,腳下猛然增速向後——

  「砰!」

  後背狠狠地撞上一面突然出現的壁障,弗雷拉悶哼一聲,卻反應極快地曲起膝蓋,借著這股反衝力彈射而出,在越過「迪力」上方的時候撒下一把綠色豆子,它們很快在空中張開變成了黏稠的網。

  「啊啊我知道這個。」「迪力」揮了揮手,那些網詭異地回縮成了綠色豆子,被他接住放在手上把玩著,「有幾千年沒見過它了,真令人懷念。」

  弗雷拉哽了一下,老老實實地收起了她的小玩意兒,試探著問道:「……光明神的神識冕下?」

  「……」對方有些古怪地看著弗雷拉:「你說的沒錯是沒錯,但聽起來怎麼那麼奇怪。」

  弗雷拉卻沒在意這句話。她正在糾結著要怎麼跟眼前這位神溝通。這是她遇到的最高等級生物——這等級差足夠實現祂談笑間她就灰飛煙滅的盛況。

  「光明神的神識冕下……」弗雷拉張了口,卻覺得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往下說了。她想說的其實有很多,比如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啦,光明神殿為什麼會傳送到這兒啦,之前那些不友好的遊戲是怎麼回事啦,要怎麼要才能回去啦,但她一想到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神,還是整個邊陲之地以南大陸上人氣值最高的神,她就默默地萎了。

  一抬頭,光明神也囧著臉望她。

  「別叫什麼神的神識冕下了,聽著怪怪的。」祂揮了揮手,「我叫——」

  弗雷拉木然地看著對方以人類的舌頭念出了完全不屬於人類可接受範圍的一連串兒發音。

  ……迪力弟弟醒來之後會覺得下巴泛酸舌頭僵直吧?

  光明神一臉苦相:「現在的人類小女孩真是越來越不好溝通了,算了,你直接喊冕下吧。」

  ……明明就是你溝通的方式不對!弗雷拉立刻笑得如蒙大赫,莊重而又不失清純地喊了一聲:「冕下。」

  光明神又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換了個話題:「最近大陸上似乎不平靜?我這裡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雖說每年都有聖騎士歷練,但那都是一幫子沒意思的面癱傢伙,性格正直得無趣透了。當初就不該讓精靈來幫助訓練,如果交給陰影位面的那個傢伙肯定有樂子得多。」

  接著,光明神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述著祂與幾個交好的神祗相愛相殺的故事。

  「……」弗雷拉發現,眼前的這位光明神相當的,嗯……健談。她只要時不時補充一句「是嗎」,「咦」,「噢噢」的隨機排列組合,就可以不用灰飛煙滅地與對方和平相處下去。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剛才開始除了『是嗎』,『咦』和『噢噢』之外就沒說過別的了。」

  弗雷拉的思維還在遙遠的星河彼岸,她下意識道:「噢噢,是嗎?」

  光明神:「……」

  弗雷拉:「……」

  「好吧,」光明神鄙夷地看著沒眼力的牧馬姑娘:「我該知道的,你還沒那個層次來理解神的世界。那麼我們回來討論討論大陸上的事情。」

  ————————————————————————————————————

  「我的現任大主教和我報備過少精靈王的到來——聽說他們族中出現了點兒麻煩,而……好吧,森林女神,」光明神善心大發地同時拯救了迪力的舌頭和弗雷拉的耳朵,「那傢伙這陣子也真的有些麻煩事情纏身,祂現在並不在這個位面。因此他的到來是經過了我的授意的。」

  「這個很好地保存了遠古遺民血脈的身體,迪力小朋友,他的闖入在我的意料之外。還有就是你們三個。」光明神咂著舌頭繞著弗雷拉走了一圈,「一個掌握了不錯煉金術的天眼,一個占星師後人,還有一個小子雖說自身沒什麼神奇的,但他手裡拿的可是好東西。」

  「我們……」弗雷拉想了想,還是照實說了,「我們來找人。」

  她大致地把杜蘭失蹤的事情說了下。

  「劍士?絕對沒有。」光明神很肯定,「好一段時間了,除了硬邦邦的聖騎士們,來的就只有你們。」

  弗雷拉皺了眉。

  「該不是帝國那幾個乾巴老頭子又找藉口抹黑我吧?」

  ……不,杜蘭學長應該並沒有重要到這種程度……

  「既然您的神識一直在,為什麼還會放任帝國抹黑光明教會呢?」弗雷拉很好奇。

  「啊,那個無所謂啦。對我來說信仰力足夠了——就算是現在這樣,也還是多到我並不能完全吸收。而且那麼多人的要求一起湧上來,我也佈施得很辛苦啊。」

  「凡是對您祈禱的,全,全部都能得到滿足麼?」弗雷拉大驚。

  「怎麼可能。」光明神似乎是站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弗雷拉對面:「如果有人祈禱著想要我的神格怎麼辦?我一般就理會那些生病沒錢治的,體弱沒飯吃的,唔,有時候有小姑娘覺得自己的裙子褪色了不好看,想要它變新起來,我也答應了。」

  「……」弗雷拉覺得她有些明白光明教會的聲望從何而來了,「那,如果我變成您的信徒,您能讓我的煉金成功率提高些麼?」

  「不行。」光明神拒絕得很快,「那樣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人生價值突然被全盤否定的牧馬姑娘很失落。

  「嘿,不說這些,來講正事。」光明神用指頭敲了敲地板,「你既然通過了咆哮冰原的試煉,按照規則,你可以問我四個你最想知道的問題——後面三個必須是有關於我的私人問題,當然我可以選擇不回答。」

  「……」弗雷拉覺得自己可以直接放棄後面的三個名額。她仔細想了想,謹慎地開口:「我這些年有幸得到了許多來自遠古大智慧的經驗傳承。而愈是深入地研究,我就愈發覺得煉金與魔法在某些方面是重合的。我想……聽聽您對煉金一脈與魔法一脈的理解。」

  「你覺得煉金是什麼呢?」光明神換了個姿勢蹲著。

  弗雷拉被問住了。她猶豫著,不知道應該給出文藝版答案,懵懂版答案,學術版答案,還是若有似無天外飛仙版答案。

  「算了,你的臉一旦變成這種奇怪的樣子,你就一定在想更加奇怪的東西。」光明神犀利地指出,「可以這麼說,除開神秘的靈魂之力,其餘所有力量的本源都是一致的。當初我們共同將煉金和魔法作為利器贈予了這個位面的生靈,也只是希望你們可以多一個獲得力量的途徑。說實話,我也沒有想到在幾千年過去之後,煉金一脈會被魔法一脈擠壓得幾乎沒了生存之地。」

  「魔法是以自身控制力量,以強橫創造規則。而煉金,則是以力量控制力量,以知識追尋規則。」光明神正色道,「我就舉一個例子:人類的壽命短暫極了,唯一擁有的不過是一個靈魂,和它所搭載的思想。無論肉體多麼強橫,都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位面——但另一個位面卻可以。」

  弗雷拉仔細聽著,只覺得之前在研習中遇到的壁障和迷霧正在漸漸消散。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光明神墊著手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兩個淡藍色光球,「話說回來,你修煉精神力的方式很不錯,這兩個靈魂就送給你好了。」

  「誒?」

  「嗯,遠古泰坦的靈魂,我已經把它們洗乾淨了。」光明神來回拋著兩個光球,「你忠實地選擇了擴大精神力的道路,並沒有進行精煉對吧?這很符合我的美學。」

  弗雷拉:「……」

  「當你只是一杯水的時候,變成堅冰能使你強大一些。但如果你是一個海洋,就不再需要那種絲毫不留退路、不懂得變通的應急方法了。」光明神聳了聳肩,將兩個靈魂球遞了過去:「拿著,吸收了它們,你的精神力能增大幾十倍吧。」

  弗雷拉顫顫巍巍地接過了光明神的饋贈。

  「……別那副怪臉。能用,一定能用,我沒把它們拋壞。」

  「=口=!」果然是神祗!這麼快就掌握瞭解讀奇怪表情(?)的技能了!

  「行了,你準備準備先回去吧,我已經和大主教交代過了。我這個寂寞憂傷的老頭子要去看看別的小羔羊了,你落地後稍等,他們很快就到。」迪力的臉上出現了極度違和的表情,「啊,對了。後面還有三個私人問題呢,你對我就一點兒都不感興趣麼?」

  弗雷拉笑:「不我只是過於靦腆而已。」於是她絞盡腦汁想了想,力求問出一個貼近生活貼近實際的好問題:「……我剛醒來那會兒,您是踩著什麼走下來的?」天眼居然看不到那個應該是梯子模樣的東西。

  「踩?我什麼都沒踩。」光明神攤了攤手,「那只是一種藝術化的空間懸浮術罷了。藝術,你不懂藝術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12:57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五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誒誒,你得幫我個忙。我真的是個男人,成神前成神後都沒變過,結果這幾百年來天天聽著子民們女神女神地呼喚我,弄得我越來越不想實現他們的願望。你們回去以後幫我正正名。」這是光明神最後叮囑弗雷拉的話。

  之後,弗雷拉就……再次被弄暈了過去。

  這種行事作風真是太糟糕了!信徒們知道真相的話會哭的吧!

  弗雷拉摁著腦袋,打量著眼前這個以純白色為主基調,處處印著教會勳章的房間。它與它所在的地方十分的契合,都給人一種明亮而寧靜的感覺。

  不一會兒,房門先是有禮地響了兩聲,在弗雷拉應聲之後被輕輕地推開了。

  一個牧師打扮的少女托著扭花金邊盤子進來了,上面放著像是衣服的東西。她友善地笑著:「你的另兩位同伴剛剛抵達,現在還在沉睡中。那兒有浴室,請先梳洗一下,紅衣大主教大人期待著與你的會談。」

  弗雷拉連忙下床:「不麻煩大主教久等了。我現在就過去。」

  「不,」牧師還是柔柔地笑著,卻攔住了弗雷拉委婉地勸道:「大主教大人對『潔淨』一詞有著特殊的要求……嗯,還是梳洗一下比較好喲。」

  ……這是嫌棄她髒了。弗雷拉任命地摸摸鼻子,道了聲謝接過衣服,也就乾脆地跑去將自己上上下下好好清洗了一遍——上一次泡澡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上一次泡澡……弗雷拉臉上燒了起來,下意識便將自己整個沉到了水裡去。一會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傻帽兒的行為,又憤憤地浮了出來。

  洗白白的牧馬姑娘穿著白底銀邊的教會服裝,在神侍的引導下來到了一個採光極其棒的半開放式房間,裡頭立著許多一看就有些年頭的書架,上面擺放著一卷一卷泛黃的卷軸。

  正靠窗坐著,悠閒地翻看著什麼的紅衣大主教抬頭,淡褐色的直髮滑過他飽滿的額頭和單片眼鏡,給人一種祥和睿智的感覺。

  「大主教先生。」弗雷拉行了個煉金術師禮。她並非光明教會的信奉者,於是也就不必敬稱他為大人。

  「很高興見到你,年輕的煉金術師。」大主教邀請弗雷拉也在落地窗邊的石階上坐下,「我神已經將前因後果告知,你的同伴們很快就會甦醒,請不要擔心。」

  弗雷拉再次道謝。

  「我想我需要給出一個恰當的解釋——那其實是一個廢棄了許多年的地道,又被我們稱為『試煉之路』,曾經,即將畢業的聖騎士們通過它隨機傳送至咆哮冰原的任意位置。你也看到了,傳送陣大都年久失修,而我們並不有幸擁有像你這樣的人才,於是我們漸漸地將它廢棄了,聖騎士們則通過神殿的大傳送陣統一傳送——是的,少精靈王是通過它來傳送的,雖然位置有些不討巧。」大主教很愉快地眯著眼望著窗外的陽光,「其實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起源於有趣的巧合。大約一年前,那個流著遠古遺民血脈的少年無意中闖進,下落不明。於是我下令封鎖了神殿,打算儘快確認他的所在與安全。」

  「結果,你們就急匆匆地扮演了第二批失蹤角色。聽說,還與聖騎士們發生了些衝突?我想我必須為他們的魯莽道歉。」

  弗雷拉更加不好意思了。無論怎麼說,都是他們失禮在先。

  大主教卻沒有很介意的樣子。他對待弗雷拉如同多年的好友一般,與她隨意閒聊著各種輕鬆卻又充滿哲理的話題。很快,弗雷拉也放鬆下來,同時發揮了她強大的學習意識,盡力從談話中汲取大主教為人的智慧。

  「就到這裡吧,年輕的煉金術師,與你的談話相當令人愉快。」大主教合上手中的書籍。

  弗雷拉跟著站了起來。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這麼說或許有些冒犯,但我還是想要最後確認一下——除了我們之外,真的再沒有外人失蹤,呃,我是說——」

  「確實沒有。整個光明神殿的元素波動都在我的鍵控制中。」大主教溫和地望著她,「我保證,以光明神的名義。」

  弗雷拉在光明神殿的後殿同神職人員們度過了兩天的時間,這讓她感到收穫不小。接著,少精靈王和迪力神志清醒地出現在了大傳送陣中,幾乎同時,她沉睡的的同伴們終於清醒了過來,壺豚也恢復了健康。

  ……原來被弄暈並不是順利傳送的必要條件是嗎!那這一次又一次的精神壓制是怎麼回事!純粹是光明神冕下您在找存在感吧?是吧!就是吧!

  精靈似乎急著趕往什麼地方,當下就向光明教會告辭。其他四人也都覺得這段時間實在是給人家添了大麻煩,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於是也順勢道了別。

  迪力打算和弗雷拉一起走:「你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村又搬出去了幾戶,布爾村快維持不下去了。村長爺爺覺得這樣被動不行,乾脆派了些人正式出去瞧瞧,也為布爾村的未來做些打算。我就是被選中的人之一。」說著,他挺了挺胸。

  「我們在咆哮冰原已經待了將近一年了,你家人不會擔心麼?」弗雷拉問。

  「已經給他們發了消息了。」迪力揚了揚手中小型炮筒狀的東西,「恰好我父親正在附近,說是讓我在帝都等著,過一陣子就來和我匯合。」

  於是弗雷拉答應了。在獲得杜蘭的確切消息之前,他們三人應該會一直待在帝都。

  迪力很高興:「好極了。我還沒好好看過帝都呢。」

  安卡梅洛斯卻是一定要離開的。他也沒有詳細說自己的去向,只是當場摘下了頸間一直佩戴著的荊棘花與弓箭的族徽佩飾,遞給了弗雷拉:「這其中有一個與我定下過靈魂契約的器靈,它可以隨時幫你聯繫到我。我需要前往一個上古秘境,不知是否可以拜託你幫忙關注精靈一族的情況?」

  弗雷拉皺了皺眉:「不可以。」

  她是人類,不是精靈。就算對黎米尼斯有一千一百個同情,也不等於她會開開心心地將麻煩攬到自己身上。異人的身份在紅方帝國原本就是個敏感禁忌的存在,就算紅方帝國真的對精靈族動手了,她也不會主動站去紅方帝國的對立面——既沒有能力,也沒有立場,一個不好估計還得把自己給賠進去。

  精靈顯然被哽了一下。他楞了一會兒,卻很快地調整過來:「我期望的並沒有很多。無論做到什麼地步,你都將會贏得精靈一族永恆的友情與敬意。」

  安卡梅洛斯看著眼前的少女,伸出的手臂紋絲不動,彰顯著他的堅持。

  這是在利誘了,以整個精靈族為本。弗雷拉垂下眼思索著,看樣子,精靈一族目前的狀況或許比她想像的還要糟。

  只是這種驕傲的生物,就算是到了這樣的境地,也依舊用著上位的姿態來「拜託」她這小小的人類呢。

  呵。無本買賣,對方的態度再差也是要做的。

  「好吧。」弗雷拉終於抬手接過,「但我不保證我能盡力。」

  「……」精靈這回適應得快多了,「我們依舊感激。」

  精靈率先離開了,弗雷拉一行在簡單的整理之後也魚貫走出光明神殿的側門。

  與世隔絕了將近一年,走在路上的瑪麗白,亞力克與迪力就不斷地用自己的方式與家人聯繫著報平安。弗雷拉沒有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自己外出歷練的事情也是報備過老多特的,最多也就打算著過兩天去看看薇莎米亞。

  看著三個同伴或小聲地對著煉金製品嘰嘰咕咕,或用手指在一張特殊的傳訊紙上寫寫畫畫,而壺豚又窩在空間中睡過去了,弗雷拉不禁覺得有些寂寞憂傷。

  人在寂寞憂傷之下難免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比如弗雷拉,她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右耳,精神力包裹了過去。

  通,通了。弗雷拉突然覺得有些心虛,她面上正經,小眼神兒卻警惕地掃著周圍的同伴們,看到他們都沉浸在各自的對話當中才鬆了一口氣。

  ……這種糟糕的擔心被抓姦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喂。

  弗雷拉自顧自地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自我厭惡當中,已經連通了的真理的路引被拋在了一旁。直到那一端的靈魂有些疑惑地開口:「弗雷拉?」

  明明帝都的街道是那樣的喧鬧,弗雷拉卻覺得周圍一切似乎在瞬間靜了下來。

  「嗯,夏邇。我們出來了。」

  「嗯。」

  「永冬城堡中真的有光明神的神識。我見到了祂,還得到了祂的指點和饋贈。唔,那是一個很有趣的神祗。」

  「嗯。」

  「還有……」

  夏邇的回答都很簡短,卻給人一種他在認真傾聽的感覺。不自覺的,弗雷拉放鬆了下來,閒聊似的說了挺多。

  直到遠遠望見男爵府,弗雷拉才反應過來——不知為何,夏邇似乎不太擅長這種靈魂式的交流,這很容易讓他感到疲累。她匆忙地又是道謝又是道歉,並準備切斷聯繫。

  「不,其實並沒有你想像的嚴重。」夏邇的聲音依舊給人以沉靜的感覺,「歷練的事情不必著急,尋找杜蘭的線索只是一個附加任務罷了,你們的時間還多,可以四處遊歷一番,並不需要一直待在帝都。」

  「對了,說到這個,」弗雷拉問,「我們的試煉究竟什麼時候結束?」

  「瑪爾多卡校長會在試煉將要結束時聯絡你們——累了?」

  「不,我琢磨著時間如果足夠,我倒是想回去雷霆山脈那兒看看父親與小弟。」弗雷拉說。

  「那就動身吧,時間足夠。」夏邇說,「不用急著回來,果子草糖塊兒還有不少。」

  「……」

  切斷聯繫,弗雷拉卻發現自己的同伴們正一臉興味地看著自己。那臉上的表情內涵豐富無比,解讀起來簡直可以花去一整卷的牛皮紙。

  「和誰神交呢,嗯嗯?」瑪麗白捅了捅她的腰。

  「表情蕩漾得簡直傷風敗俗。」迪力斜著眼瞧她。

  弗雷拉一臉鎮定:「都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我正和阿壺清點著空間裡頭的東西呢。」

  亞力克:「壺豚?你的口味越來越重了。」

  ……究竟是誰口味重啊亞力克弟弟!

  瑪麗白來勁兒了,一副不套出真相不罷休的樣子擠兌著好友:「你就老實點兒供出來,我們也好準備準備什麼時候把你嫁……」

  弗雷拉目瞪口呆地推開瑪麗白湊上來的怪臉,再順勢將她的腦袋扭去一個方向:「先料理完自己的事情吧姑娘。」

  「還真的是你們。」黑髮的青年劍士身形挺拔地朝幾人走來,一臉驚喜:「我才從那個見鬼的秘境中出來幾天,幾乎把所有的東西都丟乾淨了——簡直狼狽極了。我正憂慮著不知怎麼聯繫上浮空城呢。」

  「……杜蘭?!」瑪麗白不敢置信地喃喃。

  弗雷拉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看向與杜蘭站在一起的兩位貴族打扮的青年。如果她沒看錯的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1:05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六章 衝突之潮的洶湧

  「……於是我與肖恩就這麼在宴會上認識了,還算談得來,是吧肖恩?」杜蘭回憶著,「我們小隊接下來的計劃原本是去拜訪一位神父,但那天偏偏趕上了禮拜日,光明神殿擁擠極了。我已經記不太清是在哪兒被沖散的了,我好不容易鑽出人群找了個相對清靜的地方,正要聯絡隊友們,卻一陣天旋地轉直接被吸進了秘境中。我也不知道在秘境中過了多久——不管怎樣,總算是出來了。」

  「學長是在秘境中丟掉了所有的包裹?」弗雷拉冷不防開口問。

  「不,」杜蘭苦笑著,「當我在秘境中醒來的時候,除了牢牢綁在上臂的一些應急藥劑和一直被我抱著的劍,其他所有東西都已經不見了——包括我的空間戒指,它只在我手指上留下了一圈兒勒痕。那個秘境的傳送十分漫長和兇暴,我幾乎以為自己要被撕碎。」

  杜蘭的解釋在邏輯上沒有任何問題。上古秘境這種東西原本就是神奇至極的存在,據傳它們是神祗由親手製作,為上古種族們提供試煉之用。這些秘境往往年代久遠且不受管束,憑空被秘境吸入又在數年後被放出的事件並不算特別罕見。

  而當時空序亂時,隨身物品被剝離也是常有的事。光明神殿的地道中有許多廢棄的傳送陣,它們很可能引起偶爾的、細微的空間震盪,杜蘭在傳送過程中遺失的物品會出現在地道中,也是合情合理。

  於是弗雷拉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福克斯․佐羅,佐羅親王家三子;肖恩․鉑金,鉑金家小少爺。」杜蘭替雙方做著介紹,「弗雷拉,瑪麗白,亞力克。都是我的學弟學妹們——這位是?」他友好地看向迪力。

  「迪力,」弗雷拉開口,「也是角婆婆的學生,我的小師弟。學長或許不太熟悉,他有大半地精血統。」

  瑪麗白看了弗雷拉一眼。

  他們正坐在一間檔次很高的甜酒屋中。鉑金家小少爺大手一揮要了最好的包廂,現在幾人正圍在一張格調很不錯的圓桌周圍,桌子中心是一尊金燦燦的小巧裸女雕塑,摁住它的手臂,它就會傾到出規定口味的混合甜酒來。

  福克斯․佐羅朝幾人點了點頭。他長得和他父親如出一轍,都是一副長久沒見著陽光的蒼白模樣,高額頭鷹鉤鼻,顯得有些陰沉。

  肖恩․鉑金則大大咧咧地打量著弗雷拉與瑪麗白兩人:「怎麼覺得在哪裡見過你們?」

  「這種搭訕手段已經不新鮮了,肖恩。」杜蘭笑著,「不過你的感覺或許是對的,幾年之前她們代表潘多拉學院挑戰了皇家學院的賽台。」

  「我想起來了。」肖恩一擊掌,「挑了所有賽台的那支隊伍是吧?可惜了,當時我正被一件糟心事情煩著,沒什麼時間去看看。我就說皇家學院越來越不行了,天天只會收一些草包平民進來。」

  「話可不能這麼說……」

  弗雷拉冷眼看著杜蘭與鉑金家小少爺十分熟稔地交談著。瑪麗白與福克斯偶爾也會搭幾句腔,亞力克與迪力卻和弗雷拉一樣,大多數時間沉默著。

  ……當年衣服上的藥劑下得輕了些。弗雷拉垂著眼睛,小口小口地喝著樹莓味甜酒。

  無論是在什麼地方,有實力的人總是能獲得比較友善的待遇。而作為大世家的繼承人,福克斯與肖恩更加懂得籠絡新星的重要性。因此,兩人對待弗雷拉一行的態度倒是很客氣,談話也一直友好地進行著。

  「行了,時間不早了。」在弗雷拉第三十八次伸出手去接滿一杯甜酒時,肖恩望著天色開口道,「晚上有穆法爾女伯爵的晚宴。」他揶揄地笑著舔了舔嘴唇,「兩位美麗的姑娘也一起麼?」

  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色防風鏡,卻依舊能得到面部誇獎的弗雷拉不知是喜是憂。

  「別打她們的主意。」杜蘭笑駡著推開肖恩,一邊向幾人解釋道:「我也是剛剛聽說——皇家最小的公主殿下再過幾天就滿月了,因為這位小公主的出生得到了新任水神祭司的親自祝福,因此她的滿月宴將辦得相當隆重。而這陣子恰好是春天——唔,你們懂的——所以帝都這些日子的高級宴會特別的多。有興趣去玩玩麼?」

  瑪麗白當下就愉快地答應了,她一貫喜歡這種社交活動。弗雷拉與亞力克對望了一眼,也就默認下來。

  「你們今晚先休息吧。你們住在穆特男爵那兒?」杜蘭起身問。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兩撥人馬和氣地道別。臨行前,杜蘭揉了揉瑪麗白的頭髮:「明天見。」

  ————————————————————————————————————

  穆特男爵大概是收到了來自亞力克父親那邊的消息,親自站在門口迎接失蹤許久的侄孫,那一臉真切的喜悅讓弗雷拉突然覺得自己喜歡上了這個老頭兒。

  穆特男爵為大家準備了豐盛至極的晚餐,長條宴會桌上擺放著幾乎足夠三十個人吃的食物。男爵倒是很講究地沒去細問一行人失蹤的前因後果,只是十分誠懇地表達了自己一年以來的憂心,並且傳達了亞力克父母的掛慮之情。

  梳洗完畢之後,弗雷拉換上了舒適的睡袍,卻被腦子裡紛亂的思緒擾得全無睡意。於是她抱著壺豚來到了灑滿紅月月光的走廊上靜靜心。

  「你夠了亞力克,這是我的事情。」當瑪麗白猛然提高的聲音從弗雷拉斜後方的屋子裡傳來時,她知道自己的靜心之旅應該是泡湯了。

  弗雷拉朝壺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人一獸都豎起了耳朵。

  瑪麗白的房門沒有關死。大概是亞力克來訪的時候比較心急,只是虛掩了一下。現在,兩人的爭執聲不斷從門縫中飄出。

  「我們都知道那個鉑金家的肖恩是個什麼貨色,瑪麗白!你只會比我更清楚!而杜蘭——」

  「杜蘭他一直就不缺少各種各樣的朋友。」瑪麗白打斷了亞力克的話,「因為一個人的友人去否認他的人格,這論調簡直太可笑了!」

  「我沒有否認什麼!」亞力克的聲音也暴躁起來,「我只是保持了應有的警惕而已,沒有像你一樣傻乎乎地因為某種盲目的感情而壞了腦子!」

  「亞力克我再說一——」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這關係到弗雷拉關係到我,或許還關係到潘多拉學院和整個浮空城!」亞力克不管不顧地說了下去,「杜蘭的出現和他的失蹤一樣,從頭到尾都泛著一股古怪的氣息。紅方帝國對浮空城的覬覦和忌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瞧瞧精靈族,我們必須謹慎!」

  半晌無聲。

  「好吧,我知道你是好意。」瑪麗白的聲音乾巴巴地響起來,「但我對杜蘭的瞭解比你多得多,我不會說服你打消你的懷疑——雖然它看上去那麼可笑——你也用不著來干涉我的信任。」

  「你——」

  「就這樣吧,」弗雷拉聽見瑪麗白打了一聲大大的呵欠,「我準備睡了。」

  「……」

  亞力克黑著臉衝出了瑪麗白的房間,並重重地甩上了門。怒氣衝衝的他竟然沒有看到走廊上的弗雷拉,便快速地離開了。

  瑪麗白的房門也沒再打開。看樣子好友是真的睡下了。

  「阿壺……」弗雷拉望著亞力克離開的方向,低聲喃喃。

  「……沒事的啾。」壺豚擔憂地用小鼻子點了點她的臉。

  第二天的早餐倒是風平浪靜,四人依舊其樂融融地聽著男爵先生介紹他的新收藏,不時地說笑討論著。但接下來的幾天,只有瑪麗白一人跟著去參加各種宴會——亞力克臭著臉拒絕了,迪力與她本來就不太熟悉,而原本答應同去的弗雷拉,則因為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陷入了些微的恐慌之中。

  她與夏邇的聯繫中斷了。

  精神力依舊能夠通過真理的路引,卻彷彿被什麼東西阻隔了似的,無法到達夏邇那一端。

  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兩天多了。弗雷拉一邊憂心忡忡地想去火與金那兒給丁奇夫婦遞去消息,一邊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作為日理萬機的城主,忙得關掉了精神聯絡也是正常的事情。

  若真是這樣,自己的擔憂就顯得有些……自大和可笑了。

  是吧,對方可是……浮空城的城主啊。

  小心翼翼的肖想一下就是極限了。

  正是這種進退不得的心情使得弗雷拉有些煩躁。而參加那些膩人的宴會,與鉑金家小少爺碰杯跳舞什麼的顯然會使她的煩躁係數向高危程度增加。於是她這幾天還是抱歉地拒絕了瑪麗白的邀請,自己與迪力弟弟縮在房間裡頭,交流著各自這些年來的煉金心得。

  另一邊,瑪麗白與杜蘭的關係顯然在突飛猛進。有一天晚上,弗雷拉看到了杜蘭牽著瑪麗白的手將她送回了男爵府,臨行前還在她的側臉留下了一個吻。

  然而時間卻顧不上弗雷拉焦灼的心境,它依舊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這天,終於到了皇家小公主滿月的慶生宴。

  「晚上你一定得跟我去,弗雷拉。」瑪麗白極力邀請好友,「聽我說,那個舉辦晚宴的場地有一個裝潢奢侈的地下層,那些貴族們會舉辦一個奴隸拍賣會——你知道的,那種高等奴隸拍賣會。」

  黎米尼斯!

  猶豫了一下,弗雷拉被說動了。

  「太好了。」瑪麗白顯得很高興,「我和那些貴族家嬌滴滴的姑娘們完全說不到一塊兒去。我,我還以為你和亞力克一樣生我的氣了呢。」

  「哪兒有。」弗雷拉連忙安慰好友,「你也知道亞力克他……誒,算了。不過,你也確實要自己當心些。」

  「不說這個了。」瑪麗白興沖沖地拉著弗雷拉出門,「去給你挑一件禮服裙子。我才知道杜蘭這幾年居然攢下了這麼多錢!」

  弗雷拉連忙推拒:「別,千萬別。薇西就在這兒,要是讓她知道我花錢去買了別的裙子,她能把我吞了。」

  「也對。」瑪麗白想了一想,「那就去買些項鍊手鐲什麼的。」說罷,硬是拉著弗雷拉出去了。

  一切準備就緒,弗雷拉還是去樓下敲了亞力克的房門:「你不一起去麼?」

  「不去,我煩透了她那副蠢樣兒。」亞力克撇著嘴。

  「縮在被子裡怨天尤人的行為最不男人了喲,亞力克弟弟。」弗雷拉攤手,「主動放棄才是真的輸了呢。況且你也知道瑪麗白最近昏頭昏腦的,萬一她被杜蘭花言巧語一騙——」

  「好吧好吧。」亞力克推著弗雷拉將她趕出房間,眼角的紋身紅得快滴出血來,「我跟舅父一道去。滿意了麼!」

  「砰!」

  弗雷拉被差點兒撞上鼻子的門板嚇了一大跳:「喂,你的紳士禮儀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1:12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七章 火與金突然停業

  當弗雷拉穿著鵝黃色的禮服裙從馬車上下來時,杜蘭、鉑金家肖恩與佐羅家福克斯都呆了一呆。

  「弗雷拉……」杜蘭哭笑不得地指著她那大黑防風鏡:「你當真準備就這麼進去?」

  弗雷拉自若地點了點頭。

  肖恩與福克斯一臉怪異。看來杜蘭並沒有大刺刺地將天眼的事情捅露出去。

  對與弗雷拉來說,宴會都是大同小異的,所以她實在不能夠理解瑪麗白等人對宴會的狂熱癡迷。況且比起帝都這種彬彬有禮,時而夾雜著冷嘲熱諷的晚宴,弗雷拉還更喜歡浮空城中一團糟的拼酒會和狂歡夜。

  弗雷拉選了個角落坐定。這裡很不錯,光線陰暗不說,最重要的是這裡的食物都是她愛吃的。她一邊大快朵頤,一邊不動聲色地將一些味道特別棒的食物收進空間,叮囑壺豚仔細包好了,打算回頭給薇莎米亞她們帶去吃個好玩兒。

  這樣的宴會,正主兒總是要擺擺架子等到最後出現的。不等皇室成員出來,瑪麗白已經提著裙子找了過來:「跟我來弗雷拉,下面的拍賣會開始了。杜蘭他們已經在門口等著我們了。」

  然而她們並沒有如願抵達傳說中的門口。她們在回廊上被一群士兵們攔住了。

  瑪麗白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一排尖刀:「你們要做什麼?」

  「弗雷拉,好久不見。」

  尖刀士兵們左右讓開,一個穿著水藍長裙,身材嬌小容貌明豔至極的姑娘走了出來,她的手上拿著比自己還高的華麗權杖。

  弗雷拉放在裙子後的拳頭緊了緊。她聽見了後方傳來的腳步聲——這裡應該是被士兵們包圍了。

  「驚訝麼,」水神祭司林波兒歪了歪頭,「德裡亞在樓上看到你了。雖然你變了挺多,但我一眼就能認出你來——你真是越來越蠢了,想要混進來,卻忘了遮掉你鎖骨上的那顆痣。」

  弗雷拉:「……」

  她覺得啼笑皆非。她她她自己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鎖骨上居然該死的有一顆痣!面對對自己瞭解至深的妹妹,弗雷拉突然多出了一種身為姐姐的奇怪自豪感。

  「這不是個敘舊的好地方。」林波兒的嗓子還是那麼嬌軟,說出的話卻一點兒也不動聽,「抓住她。我的雷尼姐姐可是個難得一見的異人呢,星辰之光,對不對?」

  面對逼近的士兵們,弗雷拉攔住正準備動手的瑪麗白。她穩穩站定,抽出浮空城的身份晶卡:「浮空城的異人從來不受帝國管束——還是說紅方帝國已經準備向浮空城宣戰了?這可是個了不得的消息。」

  林波兒臉上陰晴不定,卻遲遲沒有發話,既不讓士兵們繼續上前,也沒有甘心下令後退。

  「林波兒!」

  「瑪麗白!」

  「攔什麼攔,看清楚小爺是誰!」

  隨著鉑金家小少爺怒氣衝衝的聲音,杜蘭三人撥開士兵們走了上來。

  「這是怎麼了?」杜蘭看看周圍,倒是很自覺地攔在了瑪麗白的前面。

  「他們——」

  「沒什麼大事。」弗雷拉摁下瑪麗白的手,淡淡開口,「只是有些人手長得太長沒地方放,想要帶走浮空城的異人罷了。說到這個,還得謝謝你的一路護送。最後那一下割喉是我太失禮了,你記仇了麼,德裡亞?」

  德裡亞站在林波兒身側。他並不開口,只是死死地盯著弗雷拉。

  「這,這是怎麼了?」肖恩一頭霧水地左看右看。

  沒有人回答他。

  現場一片僵持。

  突然,林波兒輕聲笑了。她看著弗雷拉,形狀美好的眼睛裡閃著明顯的惡意:「沒關係,弗雷拉。我們重聚的那一天不會很遠。」說完,她示意士兵們讓開。

  「這真令人難過,我一點兒都不期待。」弗雷拉摘下防風鏡,有些好笑地打量著林波兒與德裡亞:「你知道麼,在他變成精靈之前,他已經是個三十好幾的大叔了。現在嘛……嘖,你們口味真重。」

  「你——」林波兒的眼睛裡能飛出刀子來。

  弗雷拉反而上前了一步。她原本就比林波兒高上不少,這下她正踩著高高的小細跟,而林波兒卻穿著傳統的祭司平地鞋。

  弗雷拉幾乎是俯視著林波兒。她指了指瑪麗白,問道:「你還記得她麼?」

  林波兒忍著怒氣,倒是認真地打量了瑪麗白一番,認出來了:「你是想扯出三年前的賽台戰麼,那次不過——」

  「你記得她,就不記得我了麼?」弗雷拉眯了眯眼睛,背著手前傾著上半身,附在林波兒耳邊輕聲道:「痛得都暈過去了。姐姐真心疼。」

  說罷,弗雷拉敏捷地避過林波兒的元素刃,前腳掌點地一個愜意的轉身:「拿好你的矜持,別掉了。」

  她拉著瑪麗白,順著士兵們挪開的道路調轉回頭。

  杜蘭幾人各有心思地相互看了看,紛紛朝德裡亞與氣得發抖的林波兒行過禮後,也跟了上去。

  走到回廊拐角處,弗雷拉垂著眼,將剛才無聲無息鋪開的精神力猛地朝正被士兵簇擁著的兩人擠壓過去!

  聽到後方隱隱傳來的慌亂和驚呼,弗雷拉愉快地收起防風鏡,伸手卷了卷垂到腮邊的頭髮絲兒。

  嘿,狗․男․女。

  —————————————————————————————————————

  這麼一鬧,那所謂的地下拍賣會自然沒有去成。弗雷拉拍拍瑪麗白,拜託她幫忙打聽拍賣會上出現的所有精靈奴隸的去向之後,就百無聊賴地縮回了角落繼續捎帶著吃食。這次倒是沒坐多久,那邊就傳來一聲唱喝:「國王陛下駕到——」

  「光輝一族從古到今都是騷包得要命的性格。」這是菲奧說的。

  果然,好好的後臺不走,非要繞到前廳來,在眾人的歡呼崇敬中從前門遙遙走向後場的王座——還特地抱上了打扮得像個假娃娃的小公主。

  弗雷拉想著自己來都來了,也就意思一下左右擠著上前近距離圍觀了下國王陛下和其他皇室成員的長相。為了配合現場氣氛,她還樂顛顛地跟著吆喝了兩聲。

  經過幾千年的優選,光輝十六世毫無疑問地擁有一張很不錯的臉。就算他如今老得頭髮白了一半,皮膚也明顯多出了一些皺紋,也算得上是個英俊的中年阿伯。而他懷裡抱著的小公主,更是皮膚水嫩五官精緻。

  跟在後面的幾位王子公主無一不是漂漂亮亮的。

  弗雷拉看得正開心,突然目光一凝。她短暫地思索了一番,便在腦中敲了敲壺豚。

  「哎呀——」

  「噢我的天什麼躥過去了!」

  「啊啊討厭——」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騷亂。眾人望去,之間一團銀白色速度極快地從尖叫不已的貴婦小姐們腳下繞過,躥到了國王剛剛走過、還來不及被人群完全湧上的紅地毯。

  緊接著,一個穿著鵝黃色禮服裙的少女急急地排開人群鑽了出來。

  「阿壺你怎麼這麼調皮!」少女一邊責備著,一邊朝眾人歉意地笑笑。

  「咦你看那隻寵物好可愛。」

  「我覺得不行,一點兒都不聽話的樣子。」

  「對了,西街有一家新的寵物鋪子……」

  宴會中的貴族們對於這點無傷大雅的小差錯是十分寬容的,況且行進著的皇室成員們也並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於是大家的話題很快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拿到了麼?」

  「已經放起來了啾!」

  弗雷拉親了親壺豚的小額頭。

  夜,越來越深。觀察到已經有不少貴族被侍者簇擁著踏上了華貴的馬車,弗雷拉便跑去找到了剛剛舞畢一曲、正在用手扇著風的瑪麗白,說要回去了。

  杜蘭去找酒師給瑪麗白取飲料去了,瑪麗白有些猶豫地望向杜蘭那兒,為難地對弗雷拉道:「我恐怕不行……我今晚是杜蘭的女伴呢。」

  「我讓他們先送你回去吧。」瑪麗白說著便招來附近的一個侍者,給他遞了一個條子,「之前發生那糟心的事情,你一直待在這兒也不好。」

  「……那你自己小心。」弗雷拉深深地看了好友一眼。

  「有杜蘭呢。」瑪麗白不以為意。

  乘坐馬車一路無事地回到了男爵府,弗雷拉看著天色還不特別晚,就轉身和迪力交代了一聲,換了套方便的衣服,匆匆地去向了火與金。

  不行,她等不及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幾乎敲斷了她忍耐著觀望的最後一根弦。今晚,她不得已地將浮空城抬了出來,才換回看似順利的脫身。而天眼的事情,是絕對瞞不下去了。

  然而林波兒那詭異的笑臉……弗雷拉又加快了腳步。

  她現在身在帝都。她不能完全只拉著遠在千里之外的浮空城作為所有的支柱。

  況且,她並不能肯定,紅方帝國對於浮空城的忌憚究竟會到什麼程度……或者,究竟,會到什麼時候!

  弗雷拉心中焦急,面上卻依舊禮貌地請開了迎上來的導購店員,徑直去了櫃檯那兒。

  「我想向浮空城火與金那兒遞一封信。」

  「非常抱歉,」櫃檯後的姑娘正準備記錄的手一停,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弗雷拉道:「您來得不巧了,就在昨天,浮空城分店宣佈完全終止營業呢。」

  ……什麼?

  那姑娘看著弗雷拉一臉震驚與焦急,連忙安慰道:「您是有什麼親戚朋友在那兒工作麼?請不用擔心,我們火與金在停業之前都會妥善地結算好每一位員工的薪金。停業薪金是相當豐厚的,應當足夠……誒?」

  弗雷拉這會兒連謝謝都顧不上說,調轉腳步就衝向後臺。

  幸好那後臺的年輕侍應生認得弗雷拉,雖然有些狐疑,但還是順利地放她進去了。

  「怎麼了姐姐?這麼晚跑來?」已經換好睡衣的薇莎米亞聽到弗雷拉的聲音,連忙打開門讓她進來,並點上了熏香燈。

  弗雷拉閉了閉眼,讓自己稍微冷靜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浮空城的火與金停止營業了?」

  「啊,是的,是有這麼個說法。」薇莎米亞給弗雷拉端來一杯奶茶,「今天中午已經把之前的帳簿發來了一部分。我負責的這塊還沒見到,估計要等到明天了。」

  「……怎麼了?」薇莎米亞憂心地看著唇色發白的弗雷拉,這一打量她又是一驚,「說起來,離家以後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姐姐的眼睛……之前我還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火與金的幕後大老闆一向神秘,但幾乎所有的猜測都在帝都的各個權貴身上打轉兒。同樣的,在人們眼中,帝都這家規模最大、貨品最全的火與金,必然就是火與金的總店了。

  就連絕大部分的核心管理人員也一樣不清楚,火與金的背後站著浮空城。

  浮空城的火與金「分店」停業?!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聯繫起夏邇前陣子若有似無的疲憊,他不斷強調「歷練還沒有結束」並極力鼓動自己走遠些的話語,到夏邇失去聯絡,到今天林波兒的挑釁,再到火與金的關閉……對了,還有更早的,那時候潘多拉學院上下突然開始的大歷練,和貢戈裡薩曼莎祖孫倉促的外派調令,她甚至想到了三年前,在那個溫度詭異的湖底,那個一呼一吸的噁心生物……

  ……弗雷拉但願自己的的推測不是真的!

  浮空城,恐怕真的出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1:24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八章 瑪麗白的希冀

  「薇西,待在這兒,待在火與金。這段時間無論如何不要出去。」

  「誒,我……」

  「答應下來,薇西!」

  在得到薇莎米亞的親口承諾之後,弗雷拉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回與火與金相鄰的男爵府。

  在見到已經回來了的穆特男爵與亞力克時,弗雷拉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與穆特男爵平和地互相道了好夢之後——穆特男爵也驚訝地看了看她的眼睛,卻並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弗雷拉被亞力克拉去了一邊。

  「那傢伙呢?」亞力克咬著牙問。

  「她也沒跟你一起回來?」弗雷拉也皺眉。

  兩人默默相對無語。

  「……嘖。」亞力克錘了一記牆,轉身就往外走。

  「亞力克!」弗雷拉也沒急著上去攔,只是抱著手臂滿是警告地喊了一聲。

  「……」亞力克站住了。從弗雷拉這兒能清晰地看到他捏著的拳頭在微微抖動。

  半晌,他有些頹然地走回來:「算了,去睡吧。」

  「誒,你等等。」弗雷拉扯住他,抿了抿唇,還是開口道:「你聽我說,可能有些麻煩事兒要來了……」她略去了火與金總店和真理的路引,簡單地和亞力克說了說。

  聽著弗雷拉挑揀重點的敘述,亞力克眼角的刺青漸漸變成了鮮紅的血色:「前幾天和父親聯絡的時候,父親也反覆勸說我去遠一些的地方歷練!」

  「你的父親現在在浮空城麼?」弗雷拉急著想要知道城內的消息。

  「不,」亞力克不太高興地瞥了同伴一眼,「你的好記性全扔到那些拉拉雜雜的煉金筆記裡頭去了——我之前和你們說過的,逐風家並不在浮空城定居,甚至我母親並不持有浮空城的晶卡。裂地,波水,淬火和我們逐風,獸人的四大家族,依舊定居在半月鎮上,只有未成年的新生代長期居住在浮空城。」

  ……所以,現在能夠直接聯絡上浮空城內部的,只有瑪麗白!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良久,弗雷拉歎了一口氣:「等她回來再說吧。」

  回到房中,弗雷拉心不在焉地翻著煉金筆記等待著。

  直到天色微亮,走廊上依舊沒有傳來任何腳步聲。

  瑪麗白,徹夜未歸。

  ————————————————————————————————————

  決定好好補個眠的弗雷拉毫無疑問地錯過了早餐時間。她梳洗完畢抱著壺豚打開門,驚訝地看到那些幫傭們都遠遠地避開了,而瑪麗白的房間大開著門,裡頭傳出清晰的爭吵聲。

  「他們打算再把弗雷拉的眼睛挖出來!或者把她送去那個見鬼的異人團!你昨天親眼看到的,現在你還是要眼巴巴地湊上去和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權貴混在一起嗎!」

  「亞力克你在胡說什麼,我只是和杜蘭多參加了幾場酒會——」

  「還不照樣是蛇鼠一窩!看看他那幾個朋友!」

  「噢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了,亞力克!你自己還不是有一個花錢買了個爵位的好舅父!」瑪麗白尖著聲音說道。

  「……」亞力克不可思議地望著瑪麗白,好像突然就不認識她了。

  「夠了。」弗雷拉倚在門框上敲了敲門板,「都管住自己的嘴巴冷靜些。亞力克,你或許需要下樓喝一杯冷飲;瑪麗白,我們談談。」

  弗雷拉打發走了亞力克,將門合上坐了下來。她打量著瑪麗白床前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的一個包裹:「你要搬出去?搬去和杜蘭一起?」

  瑪麗白低下了頭,弗雷拉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紅暈:「哎。杜蘭讓我搬去和他一起……我,我們或許很快就要,那什麼,結婚了。」

  「……你父母怎麼說?」

  「老頭子才不管這個呢,他早就說過由我自己折騰了。」瑪麗白揮揮手,「況且我也沒能聯繫上他們。」

  「什麼?」弗雷拉抱著壺豚的手一緊。

  「是啊,」瑪麗白聳了聳肩,「媽媽傳下來的那個本子早就壞了。那天走在街上我才發現,卻也不知道壞在哪裡,怎麼都修不好。我原本還打算麻煩你看看的,結果事情一多就給忘了。昨天剛好提到這事情,杜蘭說他認識幾個或許能幫上忙的,我就拿給他去修了——怎麼了?」

  杜蘭,又是杜蘭!

  「……不,沒什麼。」弗雷拉抬眼,認真地看著眼前結交了四年多、朝夕相處的好友,「我想離開帝都。」

  「是因為昨天的事情麼?」瑪麗白臉上的關心不像是假的,「杜蘭昨天也和我討論過了,他讓我邀請你也住到鉑金家那兒去——我知道你討厭他們家,我也不喜歡,但是你瞧,杜蘭和鉑金與佐羅兩家少爺的關係都不錯,你那個妹妹則是與佐羅一系對立的、舒臘爾家的人,有他們在,或許能……」

  「我想離開帝都。」弗雷拉打斷了瑪麗白的話,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

  瑪麗白愣愣地瞧著好友。

  半晌,她垂下了肩膀:「弗雷拉親愛的,你該知道我有多喜歡杜蘭。從,從一見面,他帶著我們去附島上課那時候開始。」

  「這幾年來,我追求他的事情整個浮空城都知道了。大家都覺得我們已經是一對兒了,可是你懂的,他對我一直也就是那麼回事兒,不遠不近,也都不怎麼主動約我出去。他是個孤兒,和你一樣隻身來到浮空城,聽說還摔壞了腦子,好長一段時間整個人都傻乎乎的。所以我想他戒心重點兒沒關係,我可以慢慢來。」

  「但是他總是那麼不幸!」瑪麗白有些激動起來,「是,這次我們的任務原本不是這個,這是我特地去向管事先生求來的。他失蹤的這些日子我常常夢見他被困在哪個密閉的地方,一點不能動彈,就等著慢慢餓死什麼的……」

  瑪麗白捂住了臉,「啊啊,找到他真是太好了。他,他掛上了我給他做的劍穗,也告訴我,這次生死攸關讓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他決定要好好經營我們之間的事兒。我真的……很開心。」

  「我知道我對不起亞力克。」瑪麗白眼裡有些水光,眼神卻是堅定的,「但這種事情強求不來。我和杜蘭決定在下個禮拜日就結婚,弗雷拉親愛的,我想我迫切地需要你的祝福——之後的再說,好麼?」

  弗雷拉從沒見過這樣的瑪麗白。她之前想好的千萬種說服勸誡安撫的方式,現在卻是一個都用不出來。

  「……好,我……也會去勸勸亞力克。」

  「你一定要當心。無論是鉑金家的還是佐羅家的,都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弗雷拉還是又認真提醒了一句,之後努力讓自己笑得愉快一點兒:「那麼,祝你幸福。」

  瑪麗白還是搬走了。杜蘭帶著肖恩親自來男爵府門口接的她。

  最後,瑪麗白遠遠地對弗雷拉擠了擠眼,朝某個窗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弗雷拉笑著點了頭——這是提醒她去勸勸亞力克呢。

  那輛黃金尖頂的馬車一掉頭,弗雷拉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瑪麗白那一番剖白確實讓她措手不及。與瑪麗白相識四年,天天同進同出,弗雷拉對好友的性格早就了如指掌。杜蘭一直是瑪麗白極力追求的對象沒錯,但在他失蹤之前,瑪麗白對他的稀罕程度遠遠不及現在。就像瑪麗白自己說的那樣,應該是失之復得,讓雙方突然都倍加珍惜起這份心意了……吧?

  弗雷拉抱著壺豚,一個人盤腿坐在被曬得暖洋洋的床上。

  她從小在大公爵府中長大,對察言觀色這一技能的掌握早就遠遠超出一般水平。和亞力克一樣,她對杜蘭也有著禁不住的懷疑,但她的切入點,是在肖恩,鉑金家小少爺,對杜蘭的態度上。

  那不應該是一個貴族大家對平民朋友的態度——就算加上杜蘭的年輕有為和肖恩的荒唐不知事,也完全不對!

  鉑金家是怎樣的背景!雖然家族本身並沒有世襲爵位,但鉑金家男丁稀少的補償就是盛產美貌女子,還通常是美貌智慧性格並重的那一類。因此在各種王公貴族和豪商巨富的主母之位上都能看到鉑金家女人的身影!這樣一個不曾經過權力紛爭,不曾真正樹敵就輕易站在一個奇異高位的家族,它的繼承人會僅僅因為「投緣」就對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平民服服帖帖麼!

  潘多拉學院的精英畢業生?浮空城第幾傭兵小隊的新興隊員?這樣的背景在鉑金家面前就是個笑話!

  弗雷拉有些頭痛。現在麻煩的不僅僅是明擺著宣戰的林波兒德裡亞,也不僅僅是全身曖昧疑點的杜蘭。瑪麗白一腔愛情至上的熱情也讓她感到棘手不已。

  說動瑪麗白幫忙監視杜蘭?這和讓她直接衝去帝都城衛隊將德裡亞一個爆彈再殺一次的難度一樣高——她甚至沒有能夠說動好友不要輕率地搬走。

  ——啊啊,自從認識瑪麗白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這種孤軍奮戰的感覺了。

  「雷尼還有阿壺在呢啾。」壺豚整個趴在弗雷拉的腦袋上,小爪子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你不一樣。」弗雷拉笑著把增重不少的契約獸夥伴抱了下來,「我們一直是一體的啊。」

  壺豚顯然害羞了。它扭扭捏捏地假裝梳著自己的毛,就是不看弗雷拉一眼。

  弗雷拉靜下心來,拿出精靈大智者的煉金筆記,翻到她特地做了記號的那一頁。她仔細地看著,一邊拿過了自己的小本子,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地仔細記錄推演著。

  時間過得極快。敲門聲響起,幫傭前來招呼她下去用餐了。

  弗雷拉放下純黑色的羽毛筆,盯著它出神兒。

  ……但願她那所謂的「後手」,永遠不需要用上。

  ——————————————————————————————————————

  接下來的幾天,弗雷拉蹲在男爵府足不出戶,只是拜託亞力克幫她帶回一些煉金材料,拜託亞力克幫她帶著迪力弟弟出去玩,拜託亞力克——

  「為什麼收下來的墊子都要特地讓我送過來!」亞力克弟弟黑著臉將明黃底色白碎花的、還帶著陽光味道的軟墊子一把向弗雷拉砸去,眼角黑色的刺青又開始隱隱泛紅。

  弗雷拉和壺豚分工合作,將那些墊子一個不少的接住了。

  「書上寫了『轉移注意力是讓一個失戀男人快速恢復活力的唯一途徑』。」弗雷拉很負責任地掏出一本粉紅色封面的書本揮舞著,亞力克還隱隱聞到了其中傳來的膩味香氣。

  一陣刀光劍影之後,弗雷拉、壺豚與後面趕來參戰的迪力一起將亞力克牢牢地制住了,無恥地大獲全勝。

  「好了,好了。」亞力克鄙夷地望著面前兩人一獸內涵豐富的表情,「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明天那場見鬼的婚禮我會去,我保證會去,夠了麼!」

  夠了。

  弗雷拉開開心心地放開了同伴。

  「我還沒這麼小家子氣。」亞力克這麼說著,臉上的表情卻多多少少帶著鬱色。

  弗雷拉也知道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釋然的事情。於是她還是拍著亞力克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表示會給他介紹煉金社團的高挑萌軟妹子,嘻嘻哈哈地打開了話題。

  晚飯之後,弗雷拉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壺豚的空間裡多了許多這幾天趕制出來的煉金製品,要好好分類做些取捨。

  ——弗雷拉下定決心了。無論如何,在瑪麗白和杜蘭完婚之後,她要在第一時間出發前往浮空城。

  然而,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1:31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十九章 異人團深夜來襲

  當第一支淬了毒的短箭釘入床單,前一刻正放著弗雷拉的脖子的那塊位置時,弗雷拉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二話不說一手將壺豚甩到肩膀上,一手掏出了帶有虛弱附加的煙幕彈扔了出去,並很快給自己戴上了防風鏡。

  煙幕中,絲毫不受影響的弗雷拉步伐詭異地閃到了窗臺,將方才伺機跳進房間的那人乾脆俐落地扭斷了脖子,並順勢扯住攀上窗臺的另一雙手,一個反握割喉。

  兩個。

  弗雷拉敏銳地矮身,腰肢扭曲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弧度,肌肉同時猛然繃緊,做了一個漂亮的貼地側翻。

  看著釘在地上的、在紅月光下顯得尤為猙獰的一排人類斷指,弗雷拉暗暗捏緊了匕首。

  「怯,雜魚就是雜魚。」一個拿腔作勢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窗口正對著的大樹上站著三個……人?

  左邊的是一個膚色深黑的壯漢,他的兩隻手臂幾倍粗過了他的大腿,上面筋脈虯結,肌肉幾乎要把那足足有兩指厚的金屬臂環撐裂;右邊男子身形瘦弱膚色蒼白,淡黃色的頭髮更加凸顯了他的不健康,而最令人感到嘔心的,是他瘦巴巴的脖子兩側分別長了兩個多餘的腦袋,那兩個腦袋只有嬰兒腦袋大小,五官歪斜扭曲,在那男子的撫摸之下時不時地張合著大得不正常的嘴。中間穿著高叉包身裙的女子倒是看著沒什麼異常,但她手中正飛快地擺弄著幾截斷指,戲謔地打量著弗雷拉。

  ……異人團。弗雷拉的腦中幾乎立刻就浮現出了這個名字!

  「她,她猜到了,嘻嘻。」三個腦袋的男人開口了,聲音就像是銳器刮著晶石一樣難聽。

  「真聰明。」中間那女子撩起了額前的頭髮,露出她濃重的眼線來,「我們是代表異人團來招新的——聽說你有一對很不錯的眼珠子。」

  「抱歉,我覺得我並不適合那裡。」弗雷拉警戒地望著三人。

  亞力克,迪力還有穆特男爵……

  「被〇三二號拆掉了喲,嘻嘻。」三個頭的男人又發話了,這回他還抬起了細弱的手臂,指了指最左邊那個黑膚壯漢。

  弗雷拉猛地抬眼,直直地望向他!

  那男人抱著頭慘叫著跌下了大樹,他那兩個畸形的腦袋也發出了刺耳的、完全不似人類的叫聲。

  「真是蠢貨。」看著弗雷拉輕鬆避過〇三二號雷霆萬鈞的一擊,那女人鄙夷地瞥了正狼狽摔在地上的同伴一眼,也輕飄飄地從窗戶掠了進去。

  弗雷拉頓感壓力大增!

  若讓她單獨面對那個雙臂粗壯的〇三二號,她可以大言不慚地表示她贏定了——雖然或許要花掉不少的時間。那壯漢雙手的力氣很嚇人,自身也是皮糙肉厚的,提煉度為三的強酸就只是融掉了他的一層油皮。但他的身形並不敏捷,只要順利地避開他砸出的那些碎石塊,他對弗雷拉幾乎沒有威脅。

  那女人的加入,卻一下子讓弗雷拉疲於應付起來。

  那女人身形高挑,卻出乎意料地敏捷。她最開始也不做什麼,只是輕飄飄地圍著弗雷拉轉悠,當弗雷拉打算暫且放下這邊集中注意對付壯漢時,她若有似無地往弗雷拉的後肩軟綿綿地拍了一掌。

  弗雷拉反應很快地扭身避開,卻依舊被蹭到了一點。

  「!」

  與此同時,那邊的鐵拳也砸了下來!雖然弗雷拉極力避開了正面迎擊,但這一拳還是讓她喉頭猛地湧起一股腥甜!

  弗雷拉迅速疾退,微微喘著,後背緊緊抵著牆角。

  「啊啊,真可惜。」那女人用小指點了點嘴唇,「差一點兒就能完全凍住拿下來了呢,你的一․條․手․臂。」

  弗雷拉震驚地感受著左肩處血液的僵硬和冰冷,手上動作卻不停。她十分速度地從空間中抽出一支火紅色的藥劑管,毫不手軟地直直插入自己的左肩。

  「你的小玩意兒還挺多。」那女人逼近兩步,「那種厲害的精神攻擊也挺嚇人的,不過你大概也沒法子再用一次了吧?來吧,跟姐姐去異人團。去體會一趟地獄式的磨練,然後你才能重生,真正和這些螻蟻一般的低等人類劃清界限。」

  弗雷拉抵著牆角站著,又忍不住咳了一絲血出來,顯得有些狼狽。

  這副好拿捏的模樣顯然讓異人團放鬆了警惕。

  那女人搖曳著腰肢走到了距離弗雷拉三四步遠的地方,繼續遊說著:「沒經歷過真的不會明白,那種在極致的痛苦中重生的感覺簡直美妙極了。你年紀也不算小了,還能得到異人團的青睞,該好好把握才是——我們才是你的同類。」

  「嘖嘖,」那女人微微彎腰打量著弗雷拉的眼睛,美好的胸脯露了大半:「真是漂亮的眼珠子,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後方,猛然迸發出一聲慘烈至極的吼叫聲!

  下意識地,她有些愣怔地回頭。

  不好!

  ……已經遲了。

  弗雷拉猛地抽出貫穿女人脖頸的匕首,一腳踏上她的後背,借力翻上了那壯漢的脖子,壺豚甩開提煉度為五的、散發著刺鼻味道的煉金酸,回到了弗雷拉的肩上。

  「!」弗雷拉正準備用匕首刺入壯漢已經被腐蝕得爛乎乎的眼睛,卻被迫一個急速後仰躲開了瘋狂的拳頭。

  「砰!」令人牙酸的悶聲響起,壯漢在極度的疼痛之下毫無章法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趁著他踉蹌,弗雷拉從他剛受重擊的那一側飛撲而上,右手不知何時已經套上了塗有灼燒油膏的指套,現在正牢牢地探抓著壯漢後頸的脊椎骨;左手反握匕首,在那壯漢張嘴怒吼的時候毫不客氣地將匕首插入那張嘴中,側向狠狠地一劃!

  「……誰見鬼的和你們是同類。」弗雷拉鬆開屍體,腳步不穩地向後退了幾步,被床沿絆倒然後跌坐在了床單上。

  壺豚躥了回來,表示樹下那三個頭的男人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溜走的。

  一室靜謐,只有弗雷拉帶著雜音的喘息聲。

  ————————————————————————————————

  稍微休整,喝下了幾瓶治療藥水後,弗雷拉就急急地奔了出去確認亞力克幾人的安危。

  卻沒想到,除了一地被撕裂踩扁的值夜護衛和侍者的屍體外,大家似乎都安安穩穩地在床上呼呼大睡。

  弗雷拉硬是撞開了房門,分別給亞力克、迪力和穆特男爵灌下了清醒劑。

  「!」亞力克剛醒來,就抽了抽鼻子,黑著臉迅速地衝到了走廊上。

  「亞力克!」弗雷拉領著還戴著睡帽的穆特男爵從走廊盡頭處匆匆走了過來,隔壁的迪力也一臉迷糊地走出了房門,「異人團,是異人團。我很抱歉……」

  安頓好受了大驚嚇的男爵先生之後,弗雷拉、亞力克與迪力三人圍坐在了一起。

  「……所以他們大概是打算徹底撕破臉了,我們猜得沒錯,浮空城一定是出事了!快聯繫上瑪麗白,我們必須現在就走,現在!」弗雷拉簡單地敘述了剛才的事情,便急急催促道。

  亞力克顯然很樂於接受這個提議。他一邊嘟囔著「讓婚禮見鬼去吧」,一邊斜斜地撥了一下手上的十字架戒指,「瑪麗白?瑪麗白?」

  很快,那裡傳出了瑪麗白的聲音——居然還相當清醒:「大晚上的,怎麼了亞力克?」

  「你那邊說話方便麼?」

  「有什麼不方便的。快說。」

  「我們受到了異人團的襲擊,就在剛才。」亞力克語速很快地敘述著,「既然出動的是異人團,而且並沒有傷害舅父他們,那麼帝國明面上的行動應該還沒有開始。你別結那個見鬼的婚了,我們需要馬上離開帝都,儘快回去浮空城!」

  「什麼?噢怎麼可以這麼突然……杜蘭!你看現在要怎麼辦?」

  杜蘭!

  亞力克當機立斷地撥回了十字架,起身一把拉住弗雷拉:「走,你現在馬上走。」

  「可是你還有瑪麗白——」

  「我送你過傳送之後我就回來找她。現在他們暫時只是企圖你的眼睛罷了,應該還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況且他們明天的婚禮請了不少大人物,也不是說黃就能黃的,瑪麗白暫時不會有事。」亞力克很快地分析著,「更不用擔心我,我帶著族徽呢。紅方帝國還沒有那麼大的胃口能夠同時吃下精靈族、浮空城和獸人一脈。」

  弗雷拉被說服了。自己的離開或許還可以轉移開同伴們的危險。

  「我跟你走,弗雷拉。」迪力在兩人望向自己時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紅方帝國已經開始對異族行動了,不是麼。這幾年突然出現在布爾村周圍的不明人士越來越多了呢。如果精靈族和浮空城都覆滅了,我們遠古遺民還能夠倖存下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他一板一眼地抱著肩膀,補充了最後一句:「反正『厲害的弗雷拉姐姐』會保護我的,不是麼。」

  於是弗雷拉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爆栗,三人迅速地出發了。

  臨行前,突然蒼老了許多的穆特男爵什麼都沒說,只是塞給了他們不少紫金幣和療傷藥劑。這讓弗雷拉感動不已。然而最終她還是強硬地把裝著紫金幣的口袋從壺豚嘴中奪了下來,全部退還了回去:「找不開呢,男爵先生。」她掏出了幾個防護結界卷軸:「您也一定要小心。」

  準確說來,弗雷拉壓根就沒想過他們能夠安安穩穩地抵達大傳送陣。

  果然,他們已經盡力避開了巡查頻繁的大路,卻依舊被堵在了某個不起眼的巷子口。

  只是她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那人帶著追兵,或者,她其實沒太敢當真去想。

  杜蘭持劍的姿勢相當好看,如果他的劍尖不是對著弗雷拉,想必會博得更高的印象分。

  「請不要再向前走了,弗雷拉。」杜蘭帶著二十來個士兵攔在了弗雷拉一行人的前面,他們身上的鎧甲都打著鉑金家族族徽,「瑪麗白很期待在明天的婚禮上看到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1:37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章 帝都小巷大逃亡

  「我以為第二天即將成婚的男人應該好好地待在家裡。」弗雷拉毫不示弱。

  「這也是我的願望——它需要你的配合。」杜蘭耐心地解釋著。

  弗雷拉不再說話。那些明晃晃的劍尖和正在不安地收縮膨脹的魔法光圈,已經清楚地劃開了雙方的立場。

  「逐風家的亞力克。」杜蘭望向眼角刺青紅得滴血的少年,「帝國還無意與獸人一脈交惡,所以——

  「囉嗦。」亞力克陰沉地望著杜蘭,「我不知道紅方帝國什麼時候可以隨便讓一個雜魚來代表了。」

  杜蘭皺了皺眉,卻並沒有明顯地動怒:「真令人遺憾。」

  話音剛落,他的身形已經瞬間逼近。

  「杜蘭!!!」

  「停手!」杜蘭喝道。

  同一時間,同樣聽到了瑪麗白呼聲的弗雷拉卻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爆彈和神經毒藥劑扔砸了過去,亞力克的刺鏈也趁機收割了兩名法師的性命,就連迪力,也成功地讓衝到最前的幾個士兵在麻痹藥劑上中招。

  杜蘭速度極快地回身,將從後方趕來的瑪麗白整個護在身前:「你怎麼過來了?」

  緊接著,他轉向弗雷拉一行,眉間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你們明明聽到了瑪麗白的聲音,為什麼不停手!」

  弗雷拉聳了聳肩。撇開配合了四年的默契不說,在他們眼中,瑪麗白同樣是個有實力的戰士,是夠得上潘多拉學院精英學員稱號的戰士。

  「天啊,你們為什麼打起來了?」瑪麗白望著兩邊人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匆匆忙忙的……」

  現場一片靜默。

  「……是因為異人團?所以剛才亞力克聯絡我說你們要急著離開帝都……」瑪麗白有些無措地望了望杜蘭,又轉向弗雷拉一行:「相信我弗雷拉,你不會有事的。杜蘭,杜蘭其實是鉑金家的失蹤了好些年的長子,你先搬過來,我們可以慢慢——」

  「哎呀終於找到你們了!」眾人向後望去,看見了正氣喘吁吁跑來的肖恩,他的身後也跟著十幾個穿著鉑金家鎧甲的士兵,「哥,我實在攔不住她——這是怎麼了?」

  原來是鉑金家長子麼。

  弗雷拉有些煩躁。她現在無心去理會鉑金家長子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失去記憶出現在邊陲之地,也沒時間去推算瑪麗白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這個消息,又為什麼沒告訴他們。他們在這兒已經耽擱了太長的時間了,而且攔路的阻力越積越多,或許下一刻他們就會看見全副武裝的帝都城衛隊。

  「瑪麗白,原本打算讓亞力克去接你,現在既然來了就一起走吧。」剛才杜蘭對瑪麗白的態度讓弗雷拉稍微安心了點,但她還是默默溝通了壺豚,做好了接應的準備。

  「我——」

  「瑪麗白!」杜蘭抓緊了未婚妻子的手,「我們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我們能受到那麼多人的祝福,你當真要在這個時候拋下我?」

  亞力克暴躁地咂了咂舌頭。

  瑪麗白顯然被這樣的陣仗驚嚇到了。她無意識地念著「你們」,「怎麼會」和「天啊」這類字樣,一邊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手臂。

  沉默再次充滿張力地蔓延開來。就連肖恩也屏息站在一旁,雙方都在等著瑪麗白的抉擇。

  瑪麗白低下了頭。良久,她才終於抬頭直視著弗雷拉一行,身體卻下意識地往杜蘭那兒靠了靠。

  弗雷拉心底一沉。

  果然,瑪麗白小聲卻清晰地說道:「就不能再等一天嗎,弗雷拉親愛的?之後我們一起好好地想想辦法,就算要走,也能準備得充分些。我相信鉑金家一定會在這一天保護你的安全的,是不是,杜蘭,肖恩?」

  保護?真是個不錯的笑話。

  那麼,沒有退路了。

  弗雷拉先發制人,她用一種詭異的步伐速度奇快地朝肖恩衝去——她需要一個人質。鬧出大動靜來強行突破有極大的可能會引來更多的敵人,如果她能夠挾持肖恩,不但自己能夠較為順利地脫身,瑪麗白的安全也能更加有保障些。

  亞力克默契地跟上,刺鏈不斷飛舞著,為弗雷拉牽制開肖恩周圍的士兵。

  「肖恩後退!」

  杜蘭喊著,反應極快地擋在了弗雷拉身前!

  避過角度刁鑽的劍尖,弗雷拉心中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就這麼一差錯,再挾持肖恩的難度就已經不知翻了多少倍了。

  敵圈之中不宜久待。弗雷拉踩上斜劈過來的劍身,借著那士兵手臂的力道一個後翻,打算速度後退。

  杜蘭卻不可能放任她這麼做。

  弗雷拉感到後腰的涼意,急忙在半空中吃力地扭身,卻依舊在腰間被劃開了一個不算淺的血口子。保護好要害部位重重地落地後,她不顧手臂撞擊的劇痛勉力往身側幾個翻滾,才險險避開了穿刺而下的劍尖!

  杜蘭是一個優秀的劍士——戴過潘多拉學院精英學員的名頭,自身的實力都是不容小覷的。他的劍如同他的人,精於算計卻又不失狠戾。他的每一次出劍都是在精准地判斷完對手的動作慣性之後,不但使人難以躲避,更重要的是這能夠完全打亂對手的節奏。

  弗雷拉應付得很吃力,異人團那壯漢的一下猛擊帶給她的傷勢遠遠沒有到完全痊癒的程度。不一會兒,她身上就多了不少不輕不重的外傷。

  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撐著。亞力克那邊的負擔也不輕,在這樣狹小的巷子裡,他的刺鏈從一開始就處於被限制的劣勢中;而迪力撇開煉金術,本身幾乎沒有戰鬥力,弗雷拉被包圍在戰圈中看不清那邊的狀況,她只希望迪力弟弟能儘量保全自己就好。

  還有瑪麗白……

  「!」

  「瑪麗……白……」杜蘭詫異地低下頭看著左胸口,一截小小的弩箭從那兒穿出,借著紅月月光,能清晰地看到上頭詭異的深紫色——劇毒油膏。

  「都住手。」瑪麗白的聲線一直微微帶著甜意,聽起來軟軟的。而現在,卻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弗雷拉趁機在地上砸了幾個冷油彈,一揮手之後淡綠色的煉金火唰地燃起,在幾聲慘叫中她安全地突破了包圍圈。

  她看見自己的好友正將輕弩套在了肖恩的脖子上,反裝的弩箭很眼熟,正是弗雷拉在咆哮冰原新研製出來的強力爆裂箭。

  「放下武器,都讓開。」瑪麗白下著命令。

  「怎麼?」瑪麗白看著猶豫著並不動作的士兵們,手上又用了點兒力,肖恩不自覺地哽叫了一聲,「這是爆裂箭。我的拇指只要這麼一動,你們就能看到你們家小少爺的腦袋開花。另外,你們的大少爺如果不在一杯茶的時間開始搶救,他就永遠不需要搶救了。」

  士兵們顯然有些慌了。他們看著杜蘭泛著詭異暗青色的脖根,總算是陸陸續續地放下了武器,舉著手向後退著。

  弗雷拉看著同伴們——還好,亞力克和迪力與她一樣,都只是一些外傷,看上去並不太嚴重。

  然而現在……

  「愣著幹什麼!」瑪麗白挑著眉對同伴們喊,「亞力克,你來掐著他,我們快走。」

  「瑪麗白。」

  杜蘭明顯虛弱沙啞的聲音讓瑪麗白有一個小小的踉蹌。她回過頭的時候,臉上卻是看不出喜怒:「對了,差點兒忘了把我的東西拿回來。」

  「敏托裡爾。」瑪麗白低聲喃了一句,很快,杜蘭的腰間有一團白光亮了起來,那團白光使勁兒掙脫著,最後扯斷了布兜的繩子,詭異地飛到了瑪麗白抬起的手中。

  瑪麗白從布兜中掏出了那泛著白光的物什,正是她用來和家人通訊的那個小本子。猶豫了一下,她低著頭拔出了手上的訂婚戒指,放進了小布兜裡,一併扔還給了杜蘭那邊。

  「走。」瑪麗白率先朝著前方衝去。

  「瑪麗白!」杜蘭急切地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瑪麗白沒有再回頭。

  弗雷拉知道為什麼。她的好友的淚水正不斷地、爭先恐後地流淌出眼眶。

  ————————————————————————————————————————

  大傳送陣距離小巷子其實並沒有很遠。一行人很快抵達,卻在傳送陣的平臺附近找了個陰影處,清理了各自身上的傷口並換去了滿是血跡和髒汙的衣服後,才走進傳送平臺。

  弗雷拉讓壺豚躲進了空間裡。她最後往驚恐的肖恩嘴裡灌了一劑味道刺鼻的藥水兒,率先交了金幣,通過了檢查。

  然後是迪力和瑪麗白,亞力克殿後。

  他望著同伴們都順利通過之後,將肖恩擊暈,拖著放在了牆角。那些遠遠地跟了他們一路的士兵顯然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他們的小少爺拯救回去了。

  亞力克有些憐憫地望著肖恩——小少爺這輩子都沒辦法再行使男人的……咳。

  他轉身,走上還有不少商賈在連夜趕貨的傳送平臺。

  「風暴城。」他報出了目的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1:49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一章 浮空城危在旦夕

  深夜,風暴城的傳送平臺明顯比帝都冷清得多。幾人匯合之後,不敢過多逗留,弗雷拉和迪力貢獻了幾個煉金小玩意兒吸引開了城守的注意力,幾人迅速地翻離了高高的城牆,在周遭的森林中行進了一段路,選了個植被相對稀少的平地燃起了篝火。

  弗雷拉隨便找了個藉口把亞力克和迪力打發走了,自己坐去了瑪麗白的身邊。

  不等弗雷拉斟酌好詞匯開口,瑪麗白就率先拿出了她的小本子:「這是敏托裡爾的手劄,偉大的祖先敏托裡爾占星師在預感到生命快要終結時,拜託她的好友一起,將自己的靈魂分割成了均等的兩塊,以器靈灌注的方式灌注進了她的兩本手劄中。這兩本手劄通常一本放在本家,另一本放在出外遊歷的傳承者身上,在本家時刻掌握遊子安危的同時,遊子也可以用手劄傳達面臨的困境,尋求家人的援助。」

  說著,瑪麗白劃破了自己的指尖,讓血液滴在手劄封面的六芒星凹孔中:「我找了個藉口把本子放去杜蘭那兒——好吧也不是藉口,我確實聯絡不上浮空城的家人了。以杜蘭的謹慎,這種有聯絡功用的東西在沒弄清楚之前,他一定不會允許它消失在危險的視線之外……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弗雷拉瞄了眼好友的側面,瑪麗白的臉色明顯有些蒼白,說話的時候肌肉也是僵硬的。

  敏托裡爾的手劄自己翻開了,中間有兩頁邊角磨損得相當厲害的紙頁詭異地豎直著,相互之間形成了一個挺小的角度,中間微微發起熒光來。很快,有紙頁翻卷的聲音從其中傳來。

  「哥,父親讓你過去。」敲門聲之後,響起的是肖恩的聲音。

  「我知道了,謝謝。」這是杜蘭的聲音。

  接著就是一連串兒的腳步聲和侍者的問候聲。

  又一陣敲門聲響起,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喚杜蘭進去。

  「父親。」

  沒有回話。這邊只聽得見紙頁翻卷和茶杯磕上桌面的聲音。

  「那個婚禮,你是當真的?」

  「我必須將浮空城那幾人留在帝都,父親。」杜蘭這樣回答。

  又是良久的沉默。

  好半天,在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後,杜蘭的父親開口了:「你剛過十五歲,就主動提出要領了那個任務,自請前往浮空城。雖然你有個不怎麼上檯面的母親,但我始終覺得你的身體裡流的的確是我鉑金家的血。這麼多年過去,你果然如我所料,很好地完成了任務——現在,你準備屈從於當年為了不招懷疑而植入你靈魂的虛假人格,而放棄帝都鉑金家族的身份麼!」

  「您在說笑呢,父親。」杜蘭接話接得很快,「虛假和真實,在我當初自薦接受間諜任務、接受那個虛假的人格和記憶的時候,我就時刻提醒自己必須分清——我能夠毫不謙虛地肯定在這一點上我做得很好。」

  傳來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和腳步聲,看來是鉑金家家主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和肖恩同佐羅親王家走得近,但不要忘了鉑金家從不站隊的立場。你可以感激佐羅將你從奴隸區領出的恩情,不要讓我再聽到你私自妄為去慫恿肖恩的事情!舒臘爾親王那邊我們還得罪不起!」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威懾,「你可以娶那個女人,但婚禮之後你就自立出去吧。」

  杜蘭答應了,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浮空城是一塊誘人的蛋糕,」鉑金家主最後警告道,「在搶食之前要掂量掂量自己。」

  「這一段我聽過了。」瑪麗白面無表情地說,「來聽聽他們今天上午討論了什麼。」

  瑪麗白低聲念了一段,食指彎曲,敲了敲書頁。

  於是邊角泛白的書頁又顫巍巍地翻了一翻。

  前面照例是無關緊要的寒暄與落座聲。

  「怎麼樣,什麼時候出兵?」這是肖恩的聲音。

  「父親已經從風暴城發來訊息,說是已經收到了國王的詔令。」福克斯․佐羅說,「他們正在加緊集結軍隊並招攬一些閒散的傭兵。各大城市的城主應當都收到了詔令,父親說國王陛下這次開出了豐厚的報酬,不僅是減免賦稅和加官進爵,據說在浮空城得到的一切都可以直接據為己有,不必上報,但不允許二次爭搶。這會讓所有人都蠢蠢欲動的,我們要加緊步伐了。」

  「我也想去!表哥,讓我和你們風暴城的部隊一起唄。」

  「你好好待著。」杜蘭的聲音響起,「有秘傳,精靈族那邊大事已了,幾個禁咒大魔導全都在加急趕往浮空城——浮空城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拿下的。」

  「讓肖恩去混些軍功也沒什麼不好,」福克斯提出了相反的意見,「我倒是建議你們一起。杜蘭你雖然有功勳在,但那事情畢竟是見不得光的,你們就跟著風暴城的部隊走,等前面打得差不多了再上去接些功勳,這能幫你們在圈子裡穩上一段時間。」

  肖恩大力贊同,杜蘭卻不說話。

  福克斯繼續勸說道:「不少貴族子弟都已經出發了,你們還不趕緊跟上,就等於是落在他們後頭了。況且杜蘭你又堅持娶了那個浮空城的女人,已經不少人等著抓你的把柄了。」

  「……好,我去。不過肖恩只能待在後方。」杜蘭同意了。

  「儘管放心。現在毗鄰邊陲之地的幾大貴族估計已經開拔了,更不要說駐紮在祖瑪要塞的費馬爾將軍了。前鋒輪不到我們來。」福克斯道,「明天你一完婚,後天我們就出發——帶上那個天眼。」

  「你知道的,福克斯,舒臘爾家的林波兒已經把弗雷拉的事情捅給了異人團,異人團對天眼的期待度可不會比佐羅家少,他們也同樣等待了足夠久的時間了。」伴隨著杜蘭聲音的,是慢條斯理的、指節叩擊在木質桌面的輕響。

  「你們太緊張了,表哥。在我看來那個說法壓根不靠譜……」

  「這是父親的意思。」福克斯打斷了肖恩的嘮叨,「舒臘爾家那邊我會出面解決,我只要天眼。」

  「……好。」

  接著又是一陣無關緊要的寒暄,瑪麗白又低聲念了什麼,將傷口尚未癒合的食指微微撕開,滴了一滴血在豎直著的兩紙書頁之間,於是敏托裡爾的手劄很快散去了熒光,並緩慢地合上,又恢復成了平時灰撲撲的樣子。

  兩人對望。弗雷拉發現瑪麗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些,她也同時在好友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蒼白的臉。

  制服精靈一族的、傳說中為皇室效力的十幾位禁咒大魔導,整個紅方帝國傾瀉而出的兵力,還有為了傭金而集結的大量傭兵們!

  瑪麗白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幸好,幸好我堅持住了……噢,親愛的,那些甜蜜的假像真是讓人流連忘返……這該死的圖謀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瑪麗白……」

  「不必這樣瞧著我。」瑪麗白強打精神推了弗雷拉一把,「這段時間,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我是真的過得開心的。雖然最後的奇跡還是沒有出現,他,他……」

  「就像他說的那樣——真實和虛假,他一直是分得清的,這麼說來他也沒做錯。而我也沒什麼好懊惱的,畢竟我看上的只是個虛假的、被強硬灌注進去的人格。」瑪麗白用力揉了一把臉,看著弗雷拉道:「不管怎麼說,世界上多得是比愛情重要的東西,是吧?」

  弗雷拉看著朝夕共處四年的好友。她在篝火映照下的眼睛還是蒙了一層水光,卻是從未有過的明亮。

  —————————————————————————————————————

  靜默了好久的壺豚正使出渾身係數逗瑪麗白開心,被打發去勘察地形的亞力克和迪力就回來了。

  弗雷拉毫無隱瞞地將現狀說了出來,並認真轉向迪力勸道:「我們需要趕回浮空城,你卻應該離開。你說得或許沒錯,帝國在對所有的異族勢力進行大清剿。但跟著我們並不能夠幫你尋找到打敗帝國的方法,我不希望你或者遠古遺民一脈被早早地卷了進來。」

  對於幫助她奠定堅實煉金基礎的遠古遺民們,她還是感激的。

  迪力也知道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他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浮空城,呃,遭遇的事情告訴族人麼?」迪力問。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弗雷拉苦笑,「再過幾天,浮空城這塊大蛋糕的甜香就該傳遍整個帝國了。」

  「但你們這時候回去也幫不上什麼忙,或許還會添亂。」迪力尖銳地指出,「瞧,你們的老師和父母都在千方百計地阻擋你們。」

  「小屁孩子懂什麼,」亞力克黑著臉,把迪力的腦袋卡在兩臂之間用力地磨蹭著,「你的布爾村即將被大卸八塊了,我讓你跑得遠遠的別被波及,你聽我的麼?」

  「當然不!」迪力用力掙扎著,「那可是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姐姐在浮空城待了二十幾年了。」瑪麗白接口。

  弗雷拉笑著看著三人打鬧,並沒有接話,只是抱住壺豚蹭了蹭。

  雖說她來到浮空城至今,只有短短五年時間,但那座奇跡之城承載著的,是她的新生。

  當初她陰差陽錯來到浮空城,失去了兄長,失去了同伴,一無所有;現在,她得到了一身讓她稍微有些底氣的技藝,認識了這麼多優秀的新同伴,復活了兄長,刺鳥的狀況雖然令人憂心,卻也總算是活著的。

  弗雷拉知道,瑪麗白和亞力克也知道,前往浮空城並不是個絕對明智的選擇。他們應當乖乖接受父母和導師的善意,避得遠遠的以求保全自身。通往浮空城的道路一定艱難極了,他們是否當真能夠順利抵達,目前還是個未知數。

  就像飛蛾撲火。

  可是,那座正被貪欲籠罩著的、岌岌可危的城池是他們的家!

  是家啊。

  三個年輕人賭上了他們的一切,前途、愛情還有生命,在試圖完成一場至關重要的守護。

  不知道是誰先伸出了手,六隻手交替著疊起,在篝火搖曳下忽明忽暗,卻昭示了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

  「為了浮空城的榮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2:16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二章 弗雷拉孤注一擲

  夜深了。

  弗雷拉又拿出了他們在咆哮冰原仰仗了一年的小帳篷,與瑪麗白兩人睡了進去。

  身側的瑪麗白經歷了那麼一場,身心俱疲,弗雷拉很快就聽到了她規律的呼吸聲和有些不安的呢喃。

  而經過了幾場惡戰的弗雷拉卻始終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回想著臨睡前幾人的談話。

  「這樣的條件一出,我若是個城主我也願意來分一杯羹。」亞力克挑著眉說,「最麻煩的就是那些集結起來的士兵了。」

  那天,林波兒的挑釁讓弗雷拉敏銳地嗅到了變天的氣息,因此,在稍後的舞會上,她當機立斷地與壺豚合作了一場戲,神不知鬼不覺地撿走了國王的頭髮。

  是的,這就是她所謂的後手。

  翻看精靈大智者的煉金筆記時,她在稍微靠後的書頁中翻到了許多偏僻的煉金路數。有一長著盤旋彎角、髮色火紅、族人高大勻稱且面部深邃的高等種族,芙因族,他們的祭司在歷經智慧的傳承之後獨闢蹊徑,創造出了一種詭異的煉金分支——降殺系。

  先是取得敵人身上的髮膚骨血,調和出一種試劑,使得自己能夠暫時偷取一絲一毫神祗之力;之後,結合特殊的陣法鎖定靈魂,再配合自身的精神延展,而達到封閉、控制甚至直接滅殺敵人靈魂的目的。

  降殺系的煉金術讓芙因族祭司成為了眾矢之的,所以很快地,芙因族滅亡。這份不算詳細的資料也是大智者無意間路過芙因族埋骨之地,與祭司殘魂溝通得來的。它的缺陷就是,並沒能夠給出施展降殺系煉金所需的詳細代價。書頁的末端只有一小行精靈文這樣寫著:「需要消耗自身的靈魂。封閉術需要五分之一,短期操控術需要……」

  截至到此,再無其他敘述。

  對於煉金一脈,等價交換一直就是最高的原則。

  弗雷拉原本只打了靈魂封閉術的主意。她想著付出五分之一靈魂的代價對光輝十六世施展靈魂封閉術,讓他不省人事個三四天,讓帝都好好亂一亂,也能緩解浮空城不少的壓力。

  而現在……

  浮空城的實力再怎麼莫測,也抵擋不了整個帝都的軍隊……不,邊陲之地的幾十萬大軍都未必抵擋得了,何況還有十幾個將精靈族無聲無息擺平了的禁咒大魔導。

  想要把這些貪婪的人從浮空城這塊誘人的蛋糕旁邊趕開,唯一的方法就是,給他們一塊更大的蛋糕!

  弗雷拉翻身坐了起來,在給自己和驚訝的壺豚服下解藥之後,迅速地打開了目前她能制出的最強效揮發性昏睡藥劑。

  「啾?」壺豚兩隻小爪子搭在了弗雷拉的膝蓋上,偏著腦袋不解地望著契約同伴。

  「來,送出去在亞力克和迪力面前晃一晃。」弗雷拉把小瓶子給了壺豚。

  不一會兒,就算服了解藥,也依舊有些昏昏欲睡的壺豚抓著小瓶子回來了。弗雷拉得知壺豚圓滿完成任務,便掀開帳篷走了出去,細心在周圍一圈做好了防備措施。

  「你要做什麼啾?」壺豚有些擔憂地甩了甩腦袋。

  「做一個好玩的壞事兒。」弗雷拉笑著點了點壺豚的鼻子,一副輕鬆的模樣。

  弗雷拉從空間中拿出了厚厚的精靈煉金筆記,按著目錄檢索下來,然後,直接翻去了寫著「靈魂滅殺」的那一頁。

  遠古時期的芙因族生活在相當貧瘠的地方,因此他們很難找到特別珍貴的煉金素材,這反而方便了弗雷拉。在經過幾道讓壺豚看著眼花繚亂的工序之後,弗雷拉輕鬆一口氣,放下了圓肚長頸瓶。

  瓶子裡頭,裝著正緩緩自我旋轉的深黑色藥劑。那顏色濃得極致,長久盯著,讓人有一種強烈的不詳感。

  弗雷拉沒有再理會那個瓶子。她讓壺豚幫著忙,清理出了一片不生寸草的平地,一邊迅速地配置好了另外一大瓶明紅色的藥劑。

  「阿壺真棒。」弗雷拉誇獎了自己的契約獸後,毫不留情地割開了自己的指頭,用血繪出了一個相當不小且花紋複雜的煉金陣。

  壺豚跟著弗雷拉的手指,心疼地在她鮮血劃過的地方均勻倒下明紅色的黏稠液體。

  一切,準備就緒。

  猶豫了一下,弗雷拉還是掏出臨行前角婆婆交給她的黑晶石藥瓶:「嗯,你看著辦,如果我睡得死死的,你就給我灌下這個。」

  正要轉身,弗雷拉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狠狠地拉住了。

  「不許動啾!」壺豚拿著黑晶石小瓶子,一副想要速速扔掉卻又不敢的樣子,「這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啾!什麼睡得死死的啾!」

  「你在瞎擔心什麼。」弗雷拉好笑地聳了聳肩,扯掉壺豚的爪子。

  ……扯不動。

  弗雷拉歎了一口氣,乾脆抱起長大了不少的契約獸,額頭抵著額頭:「我們得做點兒什麼,是不是阿壺?無論你在擔心什麼,結果都一定不會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我不會輕易地、傻乎乎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這些話,弗雷拉是用他們之間的靈魂交流說的。

  感受到了她的真誠的壺豚被說服了。

  弗雷拉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兩根寶貴的銀白色髮絲——其實只有一根半,另外那根是斷的。她親眼看著它們從國王陛下的頭上飄落下來,現在,它們關係著浮空城的未來。

  深吸一口氣,她給了壺豚一個放心的咧嘴,隻身走進了煉金陣的中央。

  一個乾脆的仰頭,弗雷拉全數喝下了那瓶深黑色的藥劑。一時間,她被那詭異的味道嗆得說不出話來。

  弗雷拉卻不敢耽擱時機。她忍著胸腔內翻湧著的作嘔感,拔出匕首,彎下身果決地割開了自己的喉管!

  壺豚在陣外驚叫著,卻被煉金陣猛然發出的血紅色光亮擋住了不能靠近。

  弗雷拉喉間的血液噴灑而出,迅速地滴落在了放置在煉金陣中心的、光輝十六世的髮絲上。

  「薩斯……達加……薩斯達加……」弗雷拉粗糲著嗓子,艱難地反覆念著這組發音,三遍之後,她終於如壺豚所願的抹上了藥劑,止住了喉間的血。

  只是很快,她又在壺豚的尖叫聲中分別劃開了自己的左腕,右腕,左踝和右踝。

  現在,弗雷拉統共吟唱了十五遍的「薩斯達加」。

  壺豚是聽得懂這種上古語言的發音的。薩斯達加,就是「死」的意思。

  隨著這個不詳的儀式的進行,煉金陣上的光芒反而越來越暗,漸漸變成了如同弗雷拉喝進的藥劑一般的濃黑色,詭異地吸收了所有光線,彷彿一團黑霧,將弗雷拉整個包裹在了裡面。

  最終,弗雷拉在胸口摁了摁,然後反手一匕刺入!

  「……薩斯達加!」

  同時,弗雷拉猛地雙膝跪地!

  她聽到了耳邊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細語,她知道,這算是成功一半了。沒有猶豫,她拿出光明神贈予的那兩個靈魂——其中一個被她吸收了一點兒——強橫地直接往自己的腦部拍去!

  若在平常,這簡直是一個找死的做法。外來的、未被真正融合的靈魂會在軀殼中開始漫無目的的擴張。雖說這是已經被洗淨的靈魂,並不會發生惡意侵佔的事兒,但對於這種強橫的靈魂來說,本能的擴張足以撕碎弗雷拉的靈魂。

  弗雷拉乾脆閉上了眼,拿著外傷藥劑的那隻手胡亂在沾滿了血的胸口塗抹了一番,就雙手合十,指尖抵住下頜,傾身拜伏了下去。

  她的額心,剛剛好就抵在煉金陣的中心、光輝十六世的髮絲上。

  很快,剛剛被胡亂糅合進弗雷拉身體的、還不穩定的靈魂受到了強大的引力,正在緩慢卻堅定地被煉金陣抽離。

  滅殺掉一個無辜的靈魂,必須付出強大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的靈魂作為代價——這就是煉金中的等價交換!

  弗雷拉已經完全進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她似乎變成了一團並不規則的能量。和她之前修理精神力、吸收靈魂時並不相同,現在,她彷彿自己回到了潘多拉學院神秘的地下,周圍是一片隱約泛著星光的暗色。

  這大概就是自己的精神世界了?弗雷拉想。這個世界並不大,稍微一望就能看到邊界,與偉大的精神創造出的那片能夠容納實物的浩瀚星海,果然是不能比較的。

  現在,在邊界處,有一個巨大的帶著寒意的黑洞,正不斷地釋放出令人難以抵抗的吸力!

  弗雷拉緊緊地向後團著,抵在最裡頭的一個角落。那外來的兩個明顯有些擠擠挨挨的靈魂正被黑洞撕扯得七零八碎,陸續地飛去那未知而不詳的另一端。

  弗雷拉再次將自己緊了緊。

  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

  她將靈魂上印有一個四方圈樣、金色花紋的一角放在了最後面,最安全的位置。

  那是和壺豚的契約。

  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會主動撕掉那片靈魂。

  ——————————————————————————————————

  天亮了。天又黑了。

  獲得了一場高質量睡眠的三人在將要正午的時候感覺很好地陸續清醒了過來,迎接他們的不僅有討喜的陽光,還有急得快把自己打成死結的壺豚。

  「天啊,她想要做什麼!」聽完壺豚啾啾的簡述,瑪麗白嗖地跳了起來,幾步衝到了其實離營地並不遠的煉金陣那兒,被那團森冷的濃黑又嚇了一跳。

  「弗雷拉想殺死國王啾!」壺豚煩躁地用尾巴抽打著地面,全然不顧平時自己最珍惜的毛皮,「那是一種邪惡的,糟糕的,根本不能被稱為煉金術的詛咒!弗雷拉的靈魂會——她的靈魂會——!」

  三人想要靠近,卻與壺豚一樣感受到了阻力。這股阻力其實並沒有很強,但誰都不敢輕易突破,擔心給弗雷拉帶來什麼未知的傷害。

  同伴們就這樣圍著黑黢黢的煉金陣,乾著急地等到了天黑。

  與同伴們截然相反的是,弗雷拉現在心緒平靜,卻是真真切切地一腳踏進了死亡的疆土了。

  光明神贈予的靈魂即將被吞噬殆盡,接下來,就輪到她自己了。

  弗雷拉盯著那個貪得無厭的黑洞,在角落中努力地將自己再團緊一點,再團緊一點。

  這種行為在旁人看來一定是可笑之極的。這是一場賭局,賭的是那兩個靈魂足夠等價交換的消耗,現在的局面顯而易見——弗雷拉賭輸了。

  那個吸食靈魂的黑洞,顯然是規則的產物。以弗雷拉這種在規則面前簡直渺小得可以的實力而言,對抗規則是又吃力又不討好的蠢事。痛痛快快地挨上一刀早死早了,才是正常的選擇。

  況且,這場賭局一開始的出發點,就是一種自願的犧牲。

  而弗雷拉不一樣。她在做出自我犧牲的同時,絕不會放棄任何生還的希望。在她看來,兩者並不衝突。

  於是她努力地將自己團緊,再團緊。

  很快,最後一點兒的外來靈魂被完全吸入了黑洞之中!

  或許是因為前方的屏障完全消失,弗雷拉覺得那股吸力一下子增強了起來!

  「!!!!!!!」

  這種活生生被撕裂靈魂的劇痛!

  她的靈魂發不出聲音,否則,她的慘叫聲一定能從這裡直接傳去帝都吧!弗雷拉苦笑著,一邊卻是下意識地、狠狠地加力團起了靈魂!

  很快,她就沒有心思胡思亂想了。

  痛!到了極致的痛!

  這份強烈的折磨感甚至讓弗雷拉好幾次想要哭著喊著請求停止!

  可是,可是,說不定下一刻它就停下了呢?

  說不定再堅持一下,自己就能贏了呢!

  ……那種嚇人的痛感,實際上也只不過被吞掉了一小塊嘛。弗雷拉安慰自己。

  啊啊,吞掉大約五分之一了。

  ……三分……之一了。

  ……

  只剩下一半靈魂的弗雷拉已經開始感覺到意識的渙散。她的靈魂已經支離破碎滿是裂口,現在籠罩她的已經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而是一種更加強勢而死寂的虛弱感。

  她將全部的意識都放在了那一小塊契約上。隱約的,她感到一絲暖意。

  阿壺一定擔心極了。

  弗雷拉檢討著自己作為契約夥伴的失職。

  再,再堅持一下,若是不行,就撕掉契約吧。

  ……再堅持一下!

  ……再……

  ……阿壺,再見。

  弗雷拉撐著最後一絲意識,用力將自己本來就殘破的靈魂緩慢卻堅定地撕開。

  「……?」

  隱約地,弗雷拉又聽到了那讓人不寒而慄的低語聲,接著,她感覺到一陣巨大的斥力朝她湧來。

  ……贏了,麼。

  不管怎樣,算是「沒有輸」吧。

  弗雷拉安心地任由自己陷入了沉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3:31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三章 聽話,立刻回去

  她無法移動,全身泛著金屬光澤的暗綠色,似乎還長著荊棘。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變成了一株植物。

  陽光很暖。她的身邊剛好有一棵闊葉大樹被一隻魯莽的魔獸撞得整個倒下,於是這幾天她能享受到難能可貴的陽光。

  她一邊伸展著自己的葉片,一邊有些期盼地望向左前方。

  那裡有一個結界,結界裡頭是一個天堂一般美好的世界,那裡生活著世界上最美的生物。

  瞧,來了。

  那海藍色的瞳孔,雪白微光的毛髮和矯健的身軀……她不禁有些自卑,她是靠著魔獸血肉餵食的、被視為邪惡下等的——

  恍惚間,她與那雙海藍色的瞳孔對上,那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瞬間,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全身冷熱不定,彷彿每一寸骨血都被潦草地砸碎糅合,再被苛刻地重新塑了起來。弗雷拉沒有呻吟痛叫,雖然眼下她全身就沒有一個舒服的地方,但這份痛比起靈魂撕裂的痛苦而言實在是弱爆了。

  而且,這種漸漸找回肉體的感覺,至少意味著她的生存。

  這樣一想,她甚至是有些貪婪地享受著這種感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除了疼痛,弗雷拉漸漸能感受到外界微風的清涼和陽光的灼熱。她知道自己的感知力正在逐漸恢復。

  「她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弗雷拉聽到瑪麗白憂心忡忡的聲音。

  「連那些都熬過了,總有一天會醒過來。」

  「呵呵,小姑娘別擔心,我剛剛看見她好像抽了抽手指,估計不用再等很久啦。」

  第一個聲音是清澈的男中音,帶著些冷淡和矜持;第二個聲音就渾厚得多,也多了些人氣。這兩個聲音,都是弗雷拉陌生的。

  終於,弗雷拉感受著烈日照射在眼皮上的灼熱感,先是適應地轉了轉眼球,才微微睜開了眼睛。

  她的契約獸第一個感應到了夥伴的甦醒。

  「啾啾,啾!」壺豚激動得只會啾啾叫。

  弗雷拉抬起手抱住了壺豚。奇怪的,她並沒有很虛弱,只是關節有些僵硬。

  「……噢,可憐的阿壺。」壺豚原本豐厚鬆軟的毛髮現在只剩下了最多三分之二!

  「弗雷拉!」前面聽到她聲音的同伴們紛紛驚喜地轉過頭來!

  瑪麗白又哭又笑地抱著弗雷拉磨蹭了好半天,才想起來要介紹一下新的同行者。

  「這是我……」迪力拉著一個看起來很有精神的中年男人。

  「阿金大叔!」弗雷拉驚呼。

  「啊啊。」迪力的父親,阿金大叔,笑眯眯地沖弗雷拉點了點頭,「你已經長得和我差不多高了。難為你還認得出來,我特地去蓄了鬍子,還配了副鏡片。」阿金大叔有些炫耀地說。

  「這是奧利耶爾。」消瘦得快成紙片人兒的、久違了的黎米尼斯也走上前來,指著身邊面無表情的同伴,「精靈一族新生代中相當優秀的治療師。」

  弗雷拉很有眼色地緊接著道了謝,不過這個名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了:「呃,你是不是丟了一個搖籃?」

  奧利耶爾的眼神頓時冷如咆哮冰原上的堅冰。

  「怎麼樣,怎麼樣,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瑪麗白強勢插入了一人一精靈的對視,焦急著問道。

  「我覺得挺好。」這是實話,比起這個,弗雷拉更關心的是,「光輝十六世……?」

  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就連那個一臉淡然彷彿即將凝出神格破開虛空的精靈都不由得鄭重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弗雷拉有些不安,難道最終還是——

  「你成功了。」瑪麗白一字一句地說,「這簡直是個神跡,弗雷拉。」

  「光輝十六世確確實實,死了。」黎米尼斯看著弗雷拉的眼神第一次帶了些貨真價實的欽佩,也隱隱有些對於弗雷拉荒唐舉動的恐懼,「帝都亂成一團,所以我才能在奧利耶爾的幫助下逃出來。」

  「何止是帝都,」阿金大叔說,「整個紅方帝國都亂套了。光輝十六世的兒子們還沒到修成氣候的年紀,手上有點勢力的都在盤算趁虛而入呢。現在帝都幾乎被圍成了一個兵桶子,接下來,這桶壁只會更厚。」

  「那浮空城呢?」弗雷拉很快地問道。

  又沉默了。瑪麗白張了張嘴,還是一把把亞力克推到了前面:「你來。」

  亞力克瞪了瑪麗白一眼,才說:「不太妙。」

  弗雷拉靜靜聽著。

  「是,比起一座威名在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財富的城池,那些手握重兵的城主們覺得紅方帝國這塊蛋糕更誘人一些。因此,根據阿金大叔和奧利耶爾帶來的情報來看,集結前往浮空城的兵力比之前少了一半還多,那些傭兵的雇主也紛紛轉了目標。但祖瑪要塞的費馬爾將軍堅持按照原計劃行動,要等到正式的王命才肯聽從調遣;另外,那些從精靈聚居地趕來的,皇室豢養的禁咒大魔導們……」

  「已經開戰了。」接話的是阿金大叔,他的面色有些沉重,「你睡了將近一個星期,弗雷拉。我們現在正在祖瑪要塞的側面,之前我用了些小玩意兒,探測到了浮空城那個方向有劇烈的元素波動。」

  「失去了大量的凶獸作為屏障,費馬爾將軍的前線應該也差不多抵達浮空城腳下了。」

  傍晚,亞力克與奧利耶爾一起前去尋找食物,三個姑娘坐在剛剛升起的篝火旁邊,無言地為隨時都會到來的戰鬥進行著準備。

  迪力與阿金大叔已經離開。阿金大叔說得很坦誠,布爾村還沒有計劃要介入這場風波,他只是來帶著迪力離開的。對於二人自發留下照顧著昏睡的自己,弗雷拉表示很感激。

  而精靈們留下的理由讓她有些囧然:「殿下的信物在你這兒。殿下曾借助光明神的力量給精靈們發來訊息,讓在外遊歷的我們前往帝都救出黎米尼斯,再找到持有信物的星辰之光。」

  「……所以找到之後要怎麼樣?」弗雷拉古怪地問。

  「……」

  弗雷拉知道了,殿下沒說。

  「你不必多想。」黎米尼斯淡淡地說,「我們也只是在不惜一切地尋找拯救精靈一族的契機而已。」

  於是,精靈們便留了下來。

  眼下,弗雷拉一邊給壺豚做著皮毛護理,一邊分神確認自己的身體狀況。

  所謂因禍得福,說的就是她這樣的吧?

  聽同伴們的敘述,那時煉金陣上的黑霧一瞬間消散,躺在那兒的就是一具新鮮的屍體。

  沒有呼吸,沒有體溫。

  壺豚飆著眼淚咬開了角婆婆贈予的黑晶石小瓶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強硬地把其中液體灌進了弗雷拉的胃中。之後的場景——「簡直就是一場噩夢!」瑪麗白這麼評價。

  弗雷拉全身皮膚開始詭異地起伏,似乎有什麼活物在她皮下鑽動著。然後在一瞬之間,一聲清晰的悶爆聲響起,弗雷拉的全身皮膚變成了血紅,耳孔、眼睛、鼻子和口中開始不要錢地湧出大量鮮血!

  皮下的鼓噪更加鮮明。這樣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弗雷拉周身的皮膚開始迅速地老化脫落!

  「重複了好幾遍,」瑪麗白一臉驚恐地回憶著,「我們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後面的速率漸漸放緩了,也遇上了阿金大叔和精靈……」

  ……

  弗雷拉將全身香香的壺豚放在了膝蓋上,開始護理刺鳥的匕首。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白天,在稍微進食之後,她大膽地嘗試了在戰錘訓練所那會兒,伊芙導師做出的高難度體術。除了一個十字大環讓她差點兒拉到了肌肉,其餘幾個她以前做得很勉強的動作居然可以順利地完成了!

  然而,最讓弗雷拉感到驚喜的卻不是這個。她低著頭,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瞳孔之中出現了三顆光點。

  她眼中的世界,一下子就變了。

  樹叢中正巧鑽出一隻愣頭愣腦的雙鉗巨甲蟲。弗雷拉攔住了躍躍欲試想要撲上去的壺豚,精神力無聲無息地籠罩了過去。

  雙鉗巨甲蟲的腦部,有一團藍色的光暈。那光暈中,有一個微小的紅色光點。

  弗雷拉自如地調動著精神力凝成一線,猛地朝那個紅點穿刺過去!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

  「啾?」壺豚稀奇地瞧著突然軟趴趴地倒了下去一動不動的巨甲蟲,跳過去撥了撥,「死了啾?」

  弗雷拉望著剛剛消散的靈魂,笑著招呼契約夥伴:「剛洗完毛,別調皮。」

  甦醒之後的她並沒有感覺到靈魂的缺失。更加詭異的是她精神力的翻倍增長——幾乎等於她好好吸收了一個光明神的贈予。

  現在不是仔細探尋其中奧秘的時候,她相信,制出那神奇藥劑的導師會主動給她一個答案。

  現在,她需要讓自己隨時處於最佳狀態,為浮空城而戰。

  ————————————————————————————————————

  四日之後,邊陲之地外沿。

  「走。」弗雷拉拔出匕首甩乾血跡,小聲招呼著瑪麗白和亞力克。

  他們原本並不想與祖瑪要塞的幾十萬大軍發生衝突,於是他們特意花費了一些時間從側面行進。然而敏銳的要塞軍還是發現了什麼,竟然陸續派出偵察小隊在這一帶來回巡邏。

  最開始大家都主張避開就好。但隨著偵察隊數量的增多,在植被稀疏的邊陲之地隱匿起來變成了越來越大的難題。這種時刻隱藏氣息與痕跡、畏手畏腳的方式顯然極大地阻礙了他們的前進速度!

  浮空城的三人都心急火燎——弗雷拉某天攀上了一顆勉強算大的樹木,憑著自己的好視力,借助煉金工具朝浮空城方向望了望。

  一片硝煙。

  其實這舉動沒有太大的必要性。這幾天來,他們已經數次感覺到了地面的微微震顫,精靈們也紛紛表示元素們正在不安地躁動著。

  於是一行人在合計之後,下了決定——殺!

  這決定或許有些魯莽,他們因此付出了吸引更多兵力的代價。但同時,他們的行進速度也確實猛地增快了。

  「按照時間推算,先頭部隊和那些禁咒大魔導一批,應該已經在前頭打起來了。我們現在和中軍的速度差不多。」弗雷拉正分析著,不料抬頭一看:「啊啊,瑪麗白親愛的!」

  弗雷拉趕忙飛身上前從後邊托住了瑪麗白:「不能往那兒靠,方向……對,是這個方向,要不你就得摔下去了。」為了提防要塞軍,他們夜宿的時候甚至不敢點燃篝火,只是儘量找到樹木健壯些的地方,一人分配一棵靠著講究。這讓弗雷拉莫名有些懷念起和刺鳥在大樹上肆無忌憚撒丫子奔跑的逃亡生涯。

  「我們要加快速度。」亞力克指出。

  沒有人表示異議。

  「那麼,我們下半夜就啟程吧。」弗雷拉做了決定,「阿壺睡了一整個白天,守夜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好的啾!」

  弗雷拉剛找好了一個舒適的位子躺下,就聽見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弗雷拉。」

  「……夏邇!夏邇!浮空城現在——」

  「回去。」夏邇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虛弱,甚至莫名有些斷斷續續,「我知道你在邊陲之地,現在立刻回去……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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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壺的小tip:奧利耶爾的搖籃曾被擺放在穆特男爵家的入戶走廊,啾,嘻嘻嘻嘻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3:43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四章 奇跡之城的隕落

  「這不可能!你怎麼了夏邇?」弗雷拉的手指在樹幹中摳出了幾個凹陷,努力平靜著自己的情緒,「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怎麼樣?浮空城呢?還有哥哥角婆婆丁奇夫婦他們……」

  「夏邇?夏邇你在聽嗎?」

  「……」

  弗雷拉有些頹然地閉上眼。

  聯絡再次中斷。

  她心中焦急的巨獸正在歇斯底里地翻騰,她覺得自己的胸腔被煮開了。

  連著好幾個長長的深呼吸,她通過契約的聯繫安撫了壺豚,讓它不要驚醒同伴們。

  她恨不得讓壺豚施展空間能力,將她一人瞬間傳送至浮空城下!

  但她知道,越是在這種情況下,就越是要步步為營。

  昔日的邊陲之地外部荒涼,中心的植被卻相當是茂盛,那些巨大的蒼天古樹囂張地生長著,給千千萬萬的魔獸提供了極好的住所。現在,邊陲之地樹木稀疏,在月色下竟然顯得有些森寒。大塊大塊的土地裸露出了它們鐵紅色的肌膚,偶爾還能見到魔獸曾經生活過的洞穴,它們正毫無遮蔽、毫無隱私地敞開著,彰顯著獸潮中尚未修復的創傷。

  在紅月的照耀下,弗雷拉一行極快地朝著浮空城前進。

  越是往裡,越是荒涼。在浮空城上下努力之下稍微恢復了一點兒的植被現在又遭到了來自人類軍隊的傾軋。

  弗雷拉突然眉頭一皺,回身背靠大樹,擺出防禦姿態。

  怎麼了?同伴們很快也紛紛做出了反應,在一段時間並無異樣之後,瑪麗白打著手勢詢問弗雷拉。

  弗雷拉搖了搖頭,示意大家繼續向前。但她心中卻愈發警惕起來。

  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弗雷拉感到後頸上微微發涼。她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生物已經遊移在他們旁邊,甚至有一次連瑪麗白都有所察覺,但就算她用了天眼的能力,也完全察覺不到對方的蹤跡!

  這對於習慣了天眼能力的弗雷拉而言,確實有一種帶著恐慌的挫敗感。

  然而在現在的狀況下,浮空城的危急讓他們都無心去仔細探究這個問題。

  又是兩天過去,在白天視野比較好的時候,弗雷拉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浮空城上空的戰況。

  「最近似乎總是你最先醒來,弗雷拉。」休整的時候,瑪麗白關心地指出。

  弗雷拉有些哭笑不得。自從她驚天動地做了那麼一場之後,瑪麗白在她的身體問題上就顯得特別敏感而脆弱,常常根據一些細枝末節,捕風捉影地憂心起她的身體狀況。

  亞力克也一樣。他雖然不說,但總是有意無意地搶走一些原本分配給弗雷拉的活計。

  弗雷拉真誠地解釋道:「真的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最近經常做夢,夢完了人也就醒了。」

  「做了什麼夢?」瑪麗白感興趣地問,「這是我的業務範圍。」

  「不太記得了。」弗雷拉搖搖頭,「似乎是我變成了一株植物……」

  還有海藍色的瞳孔和刺眼的電光。

  「變成植物?」瑪麗白飛快地掏出一本印滿粉紫色愛心的小本子,刷刷地翻閱起來,「這預示著你渴望暖陽一般的愛情……誒誒你別亂——壺豚你也鬧!」

  「啾,啾。」壺豚抓起瑪麗白的頭髮梢不屈不撓地掃著她的臉,與亞力克配合得天衣無縫。

  亞力克劈手奪過小本子,不屑地瞧著封皮上「預知小魔女,甜蜜預知你的夢」的標簽:「占星術不是從這些精神毒物當中發家的。沒收。」

  「喂喂其實你是想收藏回去躲在被窩裡頭慢慢看吧?」

  弗雷拉撲哧笑出聲,起身對一邊靜靜旁觀著的精靈點了個頭:「我去那邊看看,馬上回來。」

  不知是否是滅族危機在即,精靈們已經沒有了原先那種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模樣。雖然他們依舊驕傲地昂著脖子,揚著微尖的下巴。

  接住跟上的壺豚,弗雷拉往西北方向走了許久,直到用天眼也不能看清同伴們的身影了,才閃到一棵樹後停住腳步。

  「我知道你跟著我。」弗雷拉站定,無所事事地給壺豚順著毛,「不樂意出來見個面麼?」

  沒有回答。

  這場面安靜得有些滑稽。

  弗雷拉卻沒有任何的不自在,依舊微微提著聲音說:「不樂意出來也關係。跟著我們這麼幾天,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至少你沒有過惡念——還請這麼一直善良下去,否則,嘿。」

  又站了一會兒,弗雷拉才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沒走兩步,她又突然停下來,警覺地轉頭望向樹後的那一塊陰影!

  「……怎麼了啾?」

  「不,沒什麼。」

  弗雷拉捏了捏壺豚的尾巴,搖頭轉身。

  —————————————————————————————————————

  他們距離浮空城已經很近了。在一片開闊的棕紅色土地上,遠處的拼殺被最大程度地凸顯了出來。弗雷拉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浮空城附島的瀑布變成了渾濁的血紅色。

  他們遭遇的地面部隊也越來越多。但以他們如今的實力,這些零散的人類軍隊已經不能對他們造成正經的威脅,他們現在要思考的是如何盡可能地在這樣的環境中保持前進的速度,以及節省自己的物資——弗雷拉甚至沒怎麼敢動用煉金術,通常是體術加匕首解決。

  然而現在,他們正舉步維艱。

  「再往前的話要動真格的喲,年輕人。」費馬爾將軍將手中的厚背大刀用力貫在了地上。

  清晨明紅色的日光被無數長槍和刀劍的冷厲拒之門外,這麼一來一回竟然讓人覺得刺眼。

  費馬爾將軍帶著他訓練有素的要塞部隊,出其不意地將弗雷拉一行團團地圍住。費馬爾將軍親自上陣,牢牢地堵在了他們去往浮空城的方向上。

  「真榮幸。」弗雷拉上前一步,認認真真行了一個煉金術師禮,「或許您已經忘記我了……」

  「不,我記得你,被佐羅那傢伙押來的小姑娘。」費馬爾將軍朝弗雷拉揮了揮手,「老子的記性不差。看樣子你是被浮空城給救了?挺好命的。也變厲害了許多,把不少小兵蛋子……嘿,好吧老子不計較這個,戰場上能者得勝。」

  「是的,抱歉。」弗雷拉回答,「所以我必須向前,將軍大人。」

  「這不可以。」費馬爾將軍毫無餘地地回絕了,「在進攻的途中放任敵方的援軍抵達,這是個可笑的行為。」

  「浮空城與您並沒有過衝突與宿怨。」弗雷拉還在試圖說服這個曾經給過他們公平對待的將軍——雖然這份公平也是建立在許許多多桎梏的前提之上,「您並沒有針對它的理由。」

  「嘿,小姑娘總是容易被情感這種東西衝昏頭腦。」費馬爾將軍誇張地咧了咧嘴,「軍人只服從命令。」

  「光輝十六世已經死了,王座的爭奪依舊撲朔迷離。您所忠於的命令究竟是誰的呢!」弗雷拉尖銳地質問。

  「不是誰的。」費馬爾將軍將口中的煙頭呸地一聲吐到了地上,用力踩滅:「老子是個軍人!老子忠於的是國家!」

  「……」

  弗雷拉再無話可說。

  這種真正具有血性的軍人,才是戰場上最為難纏的對象!

  「所以,年輕人,不要再前進了。我只收到命令協助攻打浮空城,並不會對浮空城中的任何人進行追殺。」費馬爾將軍耐性相當好地又說了一遍。

  「抱歉,將軍。」

  弗雷拉再次回絕。這麼說算是徹底撕破臉皮了,頓時氣氛緊張起來,雙方都開始全面戒備。

  「……」費馬爾將軍揉了揉鼻頭,「現在的年輕人總是……!!!」

  「放下武器,士兵們。或者,放下你們將軍的性命。」

  「……」弗雷拉看著自費馬爾將軍腳下陰影中詭異鑽出的人影,看著那團黑色的人影飛快地將匕首抵上了費馬爾將軍的喉管,看著陰影從那隻拿著匕首的手臂上緩緩褪下。她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只覺得喉嚨和眼睛都乾澀得難受,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刺鳥……

  原來是你麼,刺鳥!

  不少士兵開始猶豫著放下了武器。

  費馬爾將軍顯然被激怒了:「放!放個屁!誰敢扔下武器我就砸爆他的腦袋瓜子!軍令全都不記得了麼蠢貨!!!」

  被這麼吼了一嗓子,士兵們又重新抓起了武器,只是還在猶豫地衡量著將軍這邊的情勢。

  「看什麼看!」費馬爾將軍吼道,「給我往前衝,穩穩地拿著你們劍!大幾百個人被六個人逼退,你們是想踩爛我這張臉麼!」

  說罷,他居然不顧抵在喉間的匕首,猛然掙了開來!

  刺鳥絲毫沒有手軟。他反應極快地將手臂收緊,卻沒有很好地估算到將軍狂暴之下的力氣。

  費馬爾將軍付出了重傷的代價掙脫了。他的右頸側被狠狠地劃開,鮮血噴湧而出,卻似乎好運地避開了喉管。不知刺鳥在匕首上做了什麼手腳,那被劃開的大塊皮肉如死物一般沉沉地往下翻卷著,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頭。

  瞬息之間,情勢又偏向了軍隊這一方!

  「看什麼看,給我衝!」費馬爾將軍下令!

  「不,不要啊將軍!停手!!!快停手!!!」

  眾人順著這聲帶著哭腔的求救聲望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刺鳥已經消失在了原地,此時,他再次出現在一名文官打扮的人的身後,他的手中依舊握著抵在那人喉間的匕首!

  這就是傳說中陰影位面的力量麼……弗雷拉驚歎著。

  「沒聽見麼?」刺鳥扯開嘴角,「你們的副官說停手呢。」

  刺鳥譏誚地掃過不知如何是好的士兵們,望著費馬爾將軍挑了挑眉:「好久不見,將軍大人。你真令人敬佩——但顯然,你的品德沒能如你所願地照耀整個要塞。」

  「放下,快!都放下武器!」那副官抖得厲害,也不顧將軍望向這裡的嚴苛眼神。弗雷拉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刺鳥在後面撐著,那人應該已經站不住了。

  身為將軍,費馬爾可以對自己的性命做主,卻不能夠妄自決斷皇室派遣下來的督軍副官的性命!

  「還不快走!」刺鳥沖弗雷拉吼道。

  ……刺鳥,刺鳥!

  憑藉他一路上讓她領教的那種神乎其神的、以陰影為依託的隱藏手段,他如果只是想要逃生,應該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弗雷拉深深地看了刺鳥一眼,毅然轉身突圍!

  後有追兵,而前方就是目的地。一行人被迫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精靈奧利耶爾雖然還是板著一張臉,卻主動給隊友們加上了舒緩魔法來緩解肌肉的疲勞;黎米尼斯也在每個人的腳下和身周施放了風輕咒語。

  這樣的趕路,最吃力的就是瑪麗白了。然而她卻拒絕了弗雷拉提供的藥劑,只是認真收了起來:「我暫時還用不上它們,我還能行。」

  前進,前進!

  正飽受創傷的、日思夜想的家鄉就在眼前!

  到了後來,眾人幾乎都死死盯著浮空城,全靠身體本能避開地勢的凹凸與橫躺的殘枝,偶爾被劃傷也是全然不覺。

  他們已經身處最中心的戰場!禁咒大魔導對戰時的力量好幾次都險些波及到弗雷拉一行。直到額頭上被擦破的傷口中流下了干擾視線的血液,弗雷拉才不耐地抬手將它們一把擦去,腳下卻絲毫不停。

  「轟——!!!!」

  震耳欲聾,一蓬污濁的塵土同時升起。

  又一個附島!

  是長時間的奔跑和眼前的場景讓弗雷拉的心臟猛然揪痛!

  刀背大叔,那些連綿的山脈,碧藍的湖水和安逸的羊群……

  弗雷拉已經能夠辨認出很多師長,他們有些正漂浮在浮空城周圍的上空,與那些披著酒紅色兜帽的、來自皇室的禁咒大魔導生死搏鬥;有些則無畏地面對著要塞軍犀利的先頭部隊,以一當十決不後退。

  她看到了平時說話總是帶著嬌嗔尾音的芬裡爾女士付出一隻手臂的代價將敵人打下了地面;她看到了蛋餅樓至今不知名的卷鬍子樓管滿不在乎地從肩膀處拔出貫穿身體的長槍,彷彿沒事一般揮舞著巨戟;她甚至看到了菲奧,他臉上滿是猖狂而嗜血的神色,卻在兩個酒紅色兜帽的夾攻之下傷痕累累!

  甚至還有——

  「瑪爾多卡校長!」弗雷拉驚呼一聲,亞力克卻比她更快上一步,猛地向前躥去幾步,接住了從空中摔落下來的瑪爾多卡。

  「天哪,校長先生,天哪……」瑪麗白的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昔日裡總是喜歡穿著緊身襯衣和鮮豔開襟斗篷的瑪爾多卡校長,總是精神奕奕、並熱愛夥同學生反抗校規和管事先生的瑪爾多卡校長,如今像是一個讓每個孩子都厭棄的破舊布娃娃,又髒,又支離破碎。

  他的腰部幾乎斷了,只剩一些皮肉心驚膽戰地黏連著。

  他艱難地掀了掀眼皮子,紅潤的臉色灰敗極了:「啊啊……讓可愛的學生們看到這麼丟臉的一幕,真不甘心。」

  大量的鮮血就像不要錢的水一樣,從他口中沒有止境地湧出。

  「校長先生!您別再說了!」瑪麗白嗚咽了出來。

  「嫌老頭子煩?呵呵,呵……」瑪爾多卡校長已經開始痙攣,他的喉嚨不聽使喚地不斷發出雜音。他抬了抬小臂,示意學生們靠近。弗雷拉抓著他的手附耳過去。

  「告,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瑪爾多卡校長愉快地說,鮮血卻不停地滴落在弗雷拉的肩頭,「把我扔上去,扔上去……扔到那些沒品位的酒紅帽子身邊。」

  「有驚喜喲。」

  ……

  隨著一聲爆響,圍攻芬裡爾女士的其中一個酒紅色身影大聲慘叫著落下,他身旁的同伴也大聲咒駡著向後退去,芬裡爾女士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大笑一聲用她僅剩的一隻手揮舞著法杖逼上前。

  「弗雷拉!」瑪麗白一聲驚呼。

  弗雷拉卻罔顧同伴的叫喊,避過周圍的刀光劍影,隻身衝向那個掉落在地的酒紅色身影。

  她猛地將塗滿了腐蝕油膏的匕首插進那人的腦殼,滿意地看到淡藍色的靈魂不甘心地漸漸消散。

  弗雷拉有些恍惚。有那麼一瞬,她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她正與瑪麗白一起懵懂地站在真理的殿堂,仰望著校長大人,卻見他因為憋不出新生致詞而耍賴一般地提前敲響了上課的鐘聲。

  校長先生,您簡直棒極了。驚喜很有趣。

  弗雷拉垂下眼,遮去了眼中三個光點和滿滿的水汽。

  「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瑪麗白歇斯底里的哭喊,弗雷拉一驚之下翛然抬起頭!

  「!!!!!」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巨大的、紫黑色的光團撞擊到了浮空城的主體上!那詭異的光團並沒有消散,反而如同真正的實物一般,與浮空城角力抗衡著。

  「不,不會的……」弗雷拉下意識喃喃著,有些踉蹌地朝前走了兩步。

  城池周圍的決戰似乎在一瞬間都停了下來,眾人紛紛扭頭望向浮空城主體與紫黑色光團的僵持,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事實上,這種僵持並沒有持續多久。

  紫黑色的光團顯然蘊含了極其強大的魔力,在它朝浮空城內擠壓的過程中,空氣與大地都在輕微地顫抖。弗雷拉和精靈們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元素的狂躁。

  很快,浮空城外圍的金色環島光界啪地一聲破碎了。

  「不,求求你……」弗雷拉低喃著,不顧壺豚的反對,腳下猛地發力朝前趕去!

  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湊上前並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此時,她下意識地只想要靠近一點,更近一點!

  碎裂聲接二連三。浮空城的城壁上蔓延出了猙獰的裂痕。

  那紫黑色的光球似乎是一個蓄力,對浮空城做出了最後一擊!

  最後,最致命的一擊!

  「不——!!!!!!!!!!!」

  浮空城,轟然隕落!

  此時,正是日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3:54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五章 廢墟中的大救援

  弗雷拉聽到了芬裡爾女士帶著滿滿仇恨的尖叫聲,和菲奧獸一般的怒吼。

  「衝,衝啊!裡面有稀世的財寶!」

  不知是誰用力喊了這麼一聲,原本只是在遠處觀望著的一群傭兵開始飛快地朝這裡逼近。就連被浮空城的防守力量打得有些悚然的要塞軍們,也彷彿重新擁有了力氣。

  「去搶!搶到的都是自己的嘞!」

  弗雷拉有些放空地看向那堆新鮮而巨大的廢墟,任由先頭部隊從她身邊飛速掠過。

  浮空城……怎麼會……

  然而,廢墟之中逐漸響亮的哭喊聲卻猛地將她的神智扯回!

  「裡面有人,有浮空城的住民啾!」壺豚急急地抓了抓弗雷拉的頭髮。

  「我也聽到了。」弗雷拉點頭,回身沖趕上來的夥伴們喊著,「去救人!」

  亞力克一個嘹亮的長嘯,在廢墟上空低低盤旋著的幾隻巨翅翁便聽話地飛了過來。它們仍然警惕地望著壺豚的方向,並且有些焦躁不安地刨著爪子,但卻十分乖順地任瑪麗白和亞力克爬了上去。

  黎米尼斯主動地選擇了一隻。奧利耶爾正在猶豫,從廢墟之中卻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喊。於是他與黎米尼斯跨上了同一隻巨翅翁的脊背。

  「弗雷拉?」

  「地面的交給我。」話音剛落,弗雷拉已經消失在碎瓦礫之後了。

  浮空城原有的三個階面和泥土一起,狼狽不堪地堆疊在了一起,像是被淘氣孩子弄壞的玩具。弗雷拉偶爾能從露出一角的特色屋頂中辨認出熟悉的店鋪門廳,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揪了起來一般。

  隨著弗雷拉在廢墟中極快地穿梭,越來越多的人進入了廢墟。他們的眼中都閃著貪婪的光,只想急急地搶在別人前面發現更值錢的財物,因此暫時沒有發生械鬥。

  弗雷拉奢侈地將精神力一下子完全鋪開,瞳孔中的三個光點也不曾泯滅過。很快,她驚喜地發現了許多聚集起來的生魂,並且距離她並不遠。

  「嘿,這兒有粉紅色的漂亮小娘們兒!夥計們快——呃——嘎——!」一個獨眼傭兵剛剛欣喜地喊出了半句話,就被俐落地貫穿了脖子!

  「別怕,」弗雷拉沒有貿然跳進他們遮蔽的洞穴,她讓壺豚警戒著,一邊友好地攤開手:「我是潘多拉學院角婆婆的學生——」

  「弗雷拉!」一個姑娘從側面的角落中站了起來。

  「路亞!」弗雷拉驚訝地瞧著這個在她剛來浮空城時,同雙胞胎妹妹一起用心照顧了她許久的獸人姑娘,「你們……」

  對浮空城之前的部署安排簡直一無所知的弗雷拉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詢問。

  好在路亞順順地將話頭接了下去:「我們還沒來得及撤離——放心,我們是最後一批了。」她看到弗雷拉緊皺的眉頭急忙補充道。

  「這裡都是戰鬥力不錯的、自願留下來的居民。」妹妹蘇亞也從人群後方擠了上來,「原本我們在中午就該離開了,可接應的人一直沒有出現……但願他們千萬平安!」

  同蘇亞的話音一樣,弗雷拉在留守的人們臉上完全沒有看到一絲抱怨,反而是滿滿的掛念和憂心。

  這種熟悉的氛圍讓她微暖。

  「剛才我似乎聽到小孩子的哭聲?是還有其他孩子在廢墟裡麼?」弗雷拉問。

  「不是的,」一名少婦有些歉疚地走了上來,她長得十分好看,懷中還抱著一個討喜的、正在吮吸著糖果的嬰孩:「剛剛他被嚇到了。真是抱歉。」

  弗雷拉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按著她肩膀、手臂外側的羽化程度和後背的大翅膀來看,她應該是一名純血的塞壬,可是——

  「塔寧姐姐是個變異塞壬。」路亞主動解釋道,「一年多前,我們的飲用水中奇怪地出現了迷障。當時大家都沒有發覺,直到迷障加重,許多住民開始出現不良反應。但令人驚訝的是這討厭的迷障居然能讓極少數的女性塞壬發生變異!變異塞壬們雖然令人遺憾地失去了戰鬥力,她們的歌喉將永遠只限於被欣賞,但她們奇跡般地獲得了幸運女神的眷顧!」

  「聽起來很玄乎是不是?」蘇亞看來和那名叫做塔寧的塞壬十分熟悉,她大大咧咧地搭上了對方的肩膀,一隻手還不聽話地逗弄著小塞壬,「但這是真的。她們的運氣簡直好到逆天,在千人大廣場玩樂透球,隨隨便便就能搬走特等獎。那次那個主辦的小鬍子商人當場就哭了出來。」

  「所以後來大家都不允許變異塞壬參加這類的活動了,」蘇亞笑笑,「但是我們現在需要她們——她們簡直就是幸運女神的使者。每一批遷徙部隊中都有這麼一個迷人的粉紅女神。」

  「應當讓塔寧姐姐跟著前面的部隊先離開的……」弗雷拉有些心疼地望向小寶寶。剛才她大致掃了一眼,這裡還剩下大約一百五十個居民,她看到了冶金鋪子的掌櫃大叔,常常在第二階面維持治安的小分隊,還有好幾個眼熟的、估計是早了好些年畢業的學長學姐們。果然如同路亞所說,留下的都是有著較強戰鬥力的住民。

  「這是我主動申請的。」塔寧接過話頭溫婉地說,「變異塞壬中,只有我一個成年了。剩下的全是小不點兒們,最大的剛剛到我的腰這麼高呢。」

  原來是這樣。弗雷拉看向塔寧的目光中帶上了點兒敬重:「那麼現在呢?你們和先頭部隊聯繫上了麼?」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弗雷拉又問:「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正北。」路亞說得很確定,「之前已經有考慮到遭遇突發事件的狀況,說是如果脫隊了就想方設法往正北走。」

  弗雷拉想了想,試探地徵詢道:「我和瑪麗白亞力克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兩名精靈。他們現在一共有四隻巨翅翁,稍微擠擠還是能坐下的。」

  住民們只是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同意了。

  「拖後腿的感覺糟透了,」蘇亞攤手,玩笑似地說,「快讓我趕上去好歹幫點兒忙。」

  於是弗雷拉將戒指卸給了壺豚,讓有靈魂關聯的契約夥伴代替她聯繫瑪麗白他們,自己則與路亞蘇亞和幾個自告奮勇的住民一起,跳到了隱蔽處之外。

  清場行動開始了。

  浮空城眾雖然都盡力維持著積極的態度,但這份積極當中,「仇恨」的分量占了多少,現在就可見一斑。

  這附近正在奮力刨著財物填進包裹的士兵和傭兵們很快便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代價。他們還應該慶倖,死亡的痛苦並不太多,浮空城眾下手總是乾脆俐落。

  很快,上空傳來了巨翅翁的鳴叫。弗雷拉一邊警惕著周遭的情況,一邊與路亞等人一起引導著住民們登上巨翅翁的脊背。瑪麗白與亞力克也跳了下來幫忙。

  當第一隻巨翅翁起飛的時候,這邊的動靜引起了帝國一方的注意。越來越多的士兵們明顯有組織地朝這裡湧來,令弗雷拉感到些微不安的是,她似乎望見了印著佐羅家族族徽的巨大戰旗。

  「快!風暴城的軍隊來了!」

  眾人一邊麻利地紛紛登上巨翅翁,一邊擔心地瞧著遠去的同伴。他們預料之中地遭到了攻擊,所幸強度似乎並沒有很大——真正的強者都被浮空城的守衛力量拖著呢——在一陣並不算很激烈的對攻之後,他們似乎是安全地向北飛遠了。

  這邊的人員轉移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為了不惹惱巨翅翁,弗雷拉只好委屈壺豚先躲進空間裡。她來回跑動著,給登上巨翅翁脊背的住民們分發著一些常用的解毒、外傷、生血藥劑。

  餘下的三隻巨翅翁都顯然有些不堪重負——他們的臨陣經驗還是不足,分配得不夠妥當,已經飛遠的第一隻巨翅翁上應該還可以載上幾個人的。亞力克看著大家都上去了,與瑪麗白一個對視,當機立斷地將身邊的路亞拋上了其中一隻巨翅翁,不等他們反映,又是一聲尖嘯!

  三隻巨翅翁同時起飛!它們龐大的翅膀掀起的旋風反而適時地幫助弗雷拉一行卷開了密集起來的箭雨。

  兩名精靈跟著巨翅翁遠去了。弗雷拉責備地看著同伴們,卻得到瑪麗白的一個白眼:「就許你做英雄,不讓我們也跟著出出風頭麼?」

  現在,又只剩下他們三個了。

  弗雷拉有些憂心地望向佐羅家族的戰旗:「你不能……」

  「囉嗦。」瑪麗白壓根不肯扭頭,她飛快地打斷了弗雷拉的話,「瞧,菲奧還在那兒呢。」

  「這是一個極佳的實踐與觀摩機會。」亞力克一臉認真地補充。

  弗雷拉無奈地看著同伴們,聳了聳肩正準備說話,突然臉色一變,將瑪麗百猛地朝旁邊撲開!

  這陣熟悉又隱隱讓人覺得噁心的水系元素波動……

  「林波兒!」弗雷拉用拇指拭過被碎石弄得髒兮兮還帶著幾個血口子的側臉,瞟了眼正顫抖著消彌、卻依舊傳來可怕吸力的深藍色光球,抬頭看向林波兒。

  林波兒不知何時到的戰場。似乎每一次見她,她都變得更漂亮了。此時她正穿著嶄新端莊的祭司袍,手持比自身還要高的華麗權杖,如同女神降臨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地面的螻蟻。

  螻蟻笑了笑,朝她比了個中指。

  「……」

  「!」

  弗雷拉險險從兩個深藍色光球的縫隙間絲毫不差地將手臂穿過——萬一高了一分或是低了一分,從此她買衣服的時候就能多一個好理由討價還價了。

  看著周圍毫無規律頻繁出現的深藍色光球,弗雷拉一邊謹慎應對著,一邊在躲閃的同時一把將瑪麗白推向亞力克那裡:「你們走!」

  林波兒在這種並不恰當的時候高調現身,應該就只是為了她這個姐姐來的。

  「一個都別想走。」林波兒玩味地看著三人,隨意朝後方擺了擺手。

  不知何時,佐羅家族的大旗已經逼近了這裡。領頭的四人,除了一個紅臉大漢看著陌生,其他幾個居然都是老朋友了,福克斯․佐羅,肖恩,還有……

  最右邊那人身形略瘦卻挺拔,及肩的黑髮從他高高的額頭掛下,一舉一動都顯得優雅極了。這會兒他騎在火焰巨狼身上,穿著一身銀閃閃的盔甲,與騎著六尾黑水貂的福克斯․佐羅站在一起,十分顯眼。

  瑪麗白腳下很不自在地挪了兩步,這裡碎石遍佈,她就像是從未拿起過武器的普通姑娘一樣,被一塊碎石絆住了腿,狼狽地一個踉蹌。

  「圍住他們。」林波兒乾脆放出一隻雲朵模樣的魔獸,優雅地斜靠了上去,口中漫不經心地下令,「是時候下去陪伴你的浮空城了,弗雷拉。你得明白,有些人,比如我和你,生來就是不一樣的——完完全全不一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4:07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六章 林波兒絕殺之招

  弗雷拉無暇理會擺明著打算暫時袖手看戲的林波兒,她正警惕地觀察著眼前這支軍隊的動靜。

  出乎意料的,佐羅家的士兵們並沒有任何的行動。領頭的三人也只是沉默著,並未發話。

  「……」受到預料之外冷遇的林波兒顯然愣了一會兒,回過神時臉上難看至極:「你們是什麼意思,佐羅先生,鉑金先生?」

  「我們只是來尋寶的,祭司閣下。您的提議,恐怕我們無力遵從。」在福克斯發話之前,杜蘭開口了,他朝林波兒還算恭敬地行了個禮,說出的話卻不那麼好聽。

  被搶了話頭的福克斯望了一眼杜蘭,倒是沒有說什麼。

  「這不是提議,鉑金先生。」林波兒的聲音已經冷了下來,「這是命令。」

  「舒臘爾家的女眷想要命令佐羅家的軍隊麼,」還是杜蘭接的話,他甚至揶揄地拍了拍福克斯的肩膀,「你的豔遇總是多到讓我嫉妒,我的朋友。」

  「這是皇室的命令!」林波兒厲聲道,「狂妄的你們,眼中已經沒有了帝國和水神殿的存在了是嗎!」

  「帝國?皇室?」福克斯終於開了口,他冷笑著,眼睛眯了起來,「下命令的皇室已經不在了,不是麼?還是說……舒臘爾家已經準備好要坐上那把純金的交椅了?」

  不等林波兒回答,杜蘭接口說道:「真是抱歉,鉑金家一向就是光明女神最忠實的信徒。我們並沒有準備發展第二種信仰。」

  林波兒刀刺一般的目光終於從弗雷拉身上轉了開來,她居高臨下地面向佐羅大軍一方,強大的法師場隨著她的怒氣毫不掩飾地向外釋放。她眯起眼,輕聲問道:「佐羅家是意圖與舒臘爾家從此分道揚鑣麼。」

  福克斯陰沉地笑了,帶著一絲傲慢與不以為然:「讓你產生這樣的誤解絕對不是我們的本意,林波兒……小姐。」他乾脆捨去了敬稱,似乎不經意地把玩著手中的懷錶,隨即拿起朝林波兒一晃,「我倒是真想代表本家與舒臘爾一家交換一些看法,有一段時間沒見到舒臘爾叔叔了,我想當想念他。只可惜,這裡似乎沒有舒臘爾家的代表——啊啊,我是說,真正的代表。」

  福克斯也同樣放緩了語速,他陰冷如蛇的嗓音在說到最後半句時,微微提高了一些。

  「佐羅家的全權信物。」亞力克盯著福克斯手中把玩的懷錶,低聲喃喃,「那麼下一任佐羅親王就是這傢伙了麼……」

  弗雷拉雖然不太瞭解帝都各大家族之間的牽牽絆絆,但佐羅和舒臘爾兩族親王的名號,卻是如雷貫耳的。與佐羅一家蟄居風暴城,將這片區域的商業命脈牢牢掌握的鋒芒畢露不同,舒臘爾一家自從被改封到南域日出群島後,一直低調地深居簡出,只是將領地治理得無功無過,連帝都的大型宴會都反覆推辭,不再派人出席。這樣幾十年下來,外界也就漸漸不再關注他們,除了知道舒臘爾家人丁稀薄,似乎只有一個長子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消息。

  因此,當年舒臘爾家主動出面將天才少女林波兒認為養女、舒臘爾夫人親自前往帝都一事,才如此地讓林波兒風光無限。

  但是顯然,林波兒並沒能夠持有舒臘爾家的全權信物。其實這也正常:舒臘爾家畢竟還有一個長子。按照紅方帝國的規矩,一個大家就算子息全斷,也極少有放給女眷繼承的前例。

  林波兒過分急功近利了。在現在這樣混亂的帝國局勢下,面對僅排皇室之後的佐羅大家,抬出舒臘爾家的名號讓對方有所忌憚,其實是個聰明的做法。但她絕對沒有想到眼前的福克斯․佐羅已經坐定了下一任親王之位!

  對方輕蔑的暗示她聽懂了——一介養女,沒有資格代表舒臘爾家與未來的佐羅親王對話!

  林波兒惱恨地繃緊了下巴。她知道異人團想要天眼的力量,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會輕易擊殺弗雷拉,因此她在和那些禁咒大魔導們通了氣後,只是和祀奉她的神職人員低調打了聲招呼,便帶著權杖半秘密地離開了帝都。她對費馬爾將軍有所耳聞,知道除非皇室再次下令,他是絕對不會追擊浮空城餘民的。現在,佐羅家軍隊又明擺著阻攔——

  就在這時候,福克斯又開口說了一句:「衝突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林波兒小姐。我們只是來尋寶的。」

  說完,他陰冷的眼神在弗雷拉身上一掃而過。

  如果能夠,弗雷拉此時一定是將頭髮都豎起來戒備的。但這在林波兒眼中就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那女人總是那麼的好運,一直以來什麼都不做,就能輕易搶走父親和兄長的關愛。現在,現在又……

  不對,她的父親是舒臘爾親王大人!那個平庸的佝僂老頭兒只是一隻沒剩下多少天能活的螻蟻!

  林波兒握緊了冰涼卻蘊含著強大力量的水神權杖,她來回掃視著自己左右兩方,氣極而笑,姣好的臉竟然扭曲得有些可怖:「好,很好。弗雷拉,你夠能耐。」

  原本還是想將弗雷拉送去異人團,好好享受那比地獄更加瘋狂的場所的……果然,果然!只有弗雷拉真正死了,她林波兒才能安下心來!

  「?」弗雷拉一頭霧水。

  當初在家裡時就是這樣,林波兒總是有莫名其妙並且源源不斷的原因對她突然敵意高漲。弗雷拉自認不算是真正的良善好姑娘,腸子裡頭彎繞還是比較多的。就算這樣,她也時常弄不清楚林波兒的思維。

  在她看來,局勢雖然複雜卻十分明朗。異人團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想要得到天眼的力量,這渴望應該是相當強烈的,就算弗雷拉已經如此高齡,他們仍舊不惜損兵折將地招攬。佐羅家這邊同樣出於不知名的原因,和當年的安卡梅洛斯一樣,想要天眼那對眼珠子,對於她本人是死是活沒有多大興趣。而林波兒,就是徹徹底底地想要置她於死地了。

  弗雷拉原本看著福克斯杜蘭這邊和林波兒起了爭執,是相當高興的。這爭執起得越大,他們逃生的希望也就越大。可現在……

  林波兒自然不會理會弗雷拉心中的盤算。她收起那雲朵狀的魔獸,矜持地翹著小指,優雅地拎出一個花紋繁複的長頸小瓶子。弗雷拉眼尖,看見上面刻畫著的像是一隻長了一排眼睛的獸類,但不等她仔細看,林波兒已經將瓶口的木塞拔掉,一仰頭喝乾了裡頭的液體。

  在林波兒拔開軟木塞到對嘴喝掉的間隙中,弗雷拉的腦子狠狠地不舒服了一下。她用餘光掃了下身旁的兩個同伴和對面的佐羅大軍,似乎沒有人有異樣的反應。

  但這種噁心又帶點兒熟悉的感覺……

  「林波兒你瘋了!」弗雷拉抬著瑪麗白的手臂猛地跳起,怒視著正瘋狂朝周圍釋放深藍色空間球的林波兒,「你想要導致時空序亂嗎!」

  林波兒笑了起來:「你真滑稽。你心疼這堆破爛,我可不心疼;你會在時空序亂中丟了性命,我卻一定能安安全全。這兒會被牽連到的,在我看來全是該死之人。我有什麼可瘋的?」說著,她嬌笑著往佐羅家那兒瞧了一眼,眼神陰婺至極。

  弗雷拉嘖了一聲。喝下那瓶藥劑之後,林波兒放出的這些詭異的、以水元素規則為依憑的空間球過於密集,已經有許多靠得太近的空間球開始相互作用。雖然也有少部分是互相抵消了的,但大多數是相互吞噬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更大的空間球。

  喝下了藥劑的林波兒彷彿有用不完的元素力。佐羅大軍那兒似乎有些騷動,但被福克斯攔下了——福克斯也樂意看到其他兩方先鬥起來。

  周遭的空間明顯開始不穩了起來。三人想要分頭逃開,卻被林波兒搶先一步放出了更多的空間球。等到三人和福克斯杜蘭都意識到不妙的時候,林波兒已經將三人牢牢圍在了密集的空間球中!

  林波兒放出的空間球雖然密集,其實並不很大,起碼比起之前她放出的那些半人大的空間球要小得多。但它們經過不斷的相互吞噬融合,漸漸地就要形成一個藍黑色的大桶,將三人困死在中間。

  從他們發現不妙到現在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這大桶上方的出路已經將將容不下一個人通過了!

  外面喧鬧一片。有林波兒漸遠的笑聲,有福克斯的怒吼和命令聲,也有杜蘭的呼喊。

  他在叫著瑪麗白的名字。這聲音在一眾喧囂當中並不起眼,卻在此處三人的心中放大。

  耽誤不起了。弗雷拉只有時間輕歎一聲,將壺豚從肩膀上抱下,認真地看著它已經帶上抗拒的小眼睛:「阿壺,快,帶他們走。」

  五年前,弗雷拉和刺鳥曾經依託壺豚的空間傳送術從祖瑪要塞逃出。這些年壺豚長進不少,傳送的距離變長了,反噬作用也明顯減輕。但自始至終,它能夠傳送的只有兩個人。

  「不要啾!」

  「你想都不要想!」

  「說什麼胡話!」

  這話一出,就遭到了所有同伴的強烈反彈。弗雷拉並不去爭辯,她彷彿瑪麗白和亞力克都不存在一般,只是認真地壺豚說著,語速極快:「沒時間了,阿壺。往北傳送,然後我再用契約讓你回來。」

  壺豚還要說什麼,卻見弗雷拉一個錯步避開蔓延過來的空間洞:「阿壺!」

  壺豚一下子愣了。它豎著後頸的毛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弗雷拉,回身不顧瑪麗白與亞力克的抗議,突然張大了嘴。

  這是弗雷拉第一次看見壺豚傳送別人。壺豚的嘴詭異地張到了不可思議的大小,將略微掙扎的瑪麗白與亞力克一下子包裹了進去,然後在合上的一瞬間,壺豚也彷彿散在空氣中一般消失不見。

  弗雷拉略微安心地舒了口氣,才開始戒備地望著不斷朝她蔓延過來的空間球。

  現在,這裡的站位還是寬裕的,可以足足站下十幾個身材中等的人,但高處已經完全被深藍色覆蓋。如此密集的、違反常理的空間洞必然導致整個空間不穩。弗雷拉已經看到在空間洞的邊緣開始突然塌陷,雖然幅度很小,但這是個不怎麼好的先兆。

  弗雷拉只能謹慎地站在最安全的中間,意思意思在周圍放置了幾個防禦性煉金製品。她在等著壺豚回來。

  之前她曾經取笑過壺豚的傳送方式。一人一獸唧唧喳喳說了一會兒,她才知道原來壺豚所謂的空間瞬移和傳送陣或是夏邇的魔法並不一樣,它只是憑藉著出身折回村穿梭空間的天賦,帶著被傳送者在空間中抄近道罷了。

  因此,就算壺豚只帶著兩人繞出這塊紛亂的戰場就立即返回,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弗雷拉別無他法,只能安心等著。她撇了撇嘴角——最近似乎總是在與有著強大吸力的玩意兒抗衡。

  空間塌陷明顯地加快了。弗雷拉並不驚訝,這是她一早預料到的情況,她只能寄望儘快與正在空間旅行的契約獸取得聯繫。

  上頭不斷有細小的空間碎片掉下,偶爾沾到了弗雷拉的衣角,那處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東西啃了一口一樣,整個消失不見。弗雷拉有些凝重地瞧了瞧上方,機警地躲避著。

  ——以這種危險玩意兒為食的阿壺真是個凶獸。

  弗雷拉周圍的空間越來越小!

  有一塊長條形空間碎片毫無預兆地從半高處掉落,擦著弗雷拉的靴邊。弗雷拉只覺得小腿處一涼,那小跟靴子的靴筒帶著一小層皮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弗雷拉的手心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阿壺,阿壺!

  「幾呀——!!!」

  「哢。」

  一陣令人骨頭縫子發酸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緊接著的是金屬斷裂聲。弗雷拉顫顫巍巍地站在一地空間碎片中,但還是在第一時間將手中匕首淩厲地甩了上去。

  「喲,一點兒都不友好。」

  夕陽的紅光灑進一度黑暗的空間,弗雷拉抬頭,上面那人毫不可惜地將因切開空間球而斷成兩截的狹長金屬刀哐當一下扔在地上,一手熟練地把玩著弗雷拉剛剛扔上去的匕首。

  他浮在半空,低頭避過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羽箭,朝弗雷拉招了招手:「上來吧,捨己為人的英雄姑娘。」

  弗雷拉咧開了嘴。她努力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好讓自己的視線清晰一點兒。

  那人的一頭灰紅頭髮變成了和菲奧一樣的,偏灰的銀白色。但不管頂著什麼顏色的毛,刺鳥依舊是刺鳥。

  弗雷拉蹬起,朝他伸出手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4:18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七章 謹遵勇士之名

  雙手交握的一剎那,弗雷拉猛地一緊,卻沒能拉動刺鳥分毫。心急之下她胡亂伸手去擋,卻被刺鳥輕易握住。

  「……誒!」

  射向刺鳥後背的大量羽箭紛紛在距離刺鳥大約一掌寬的時候被反向彈開。

  「瞎操心。就只許你變強麼。」刺鳥扯著嘴角,依稀能看見他尖尖的虎牙,「抓緊了,這裡不是個講話的好地方——!!!」

  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元素波動時,弗雷拉的瞳孔中瞬間閃起兩個光點,因兩隻手都被刺鳥抓著,她只好扭身猛然踢開那支外表上看著與尋常箭支一樣,實際上卻包含著暴烈元素波動的箭支!

  以雙手為支點,弗雷拉腿上使出的力氣相當大。那箭支卻險險地就在二人周身爆炸了,元素的狂躁進一步加重了空間序亂。

  然而朝他們飛來的箭雨卻沒有停止。刺鳥突然揚手,一股大力從交握的手中傳來,將弗雷拉拋向正上方。弗雷拉順從地借著這股力向上提身,閃著兩點星光的瞳孔看見了兩支包裹著魔法的箭支從她方才的位子上劃過。

  一切不過是在瞬息之間!

  前空翻的弗雷拉正處在頭朝下的一刻。她的視線恰好與刺鳥對上,雙方的眼神都有些複雜,有思念,有重逢的欣喜,有一別五年的重新審視,還有……

  弗雷拉餘光望見福克斯手中巨大的深青色彎背弓已經拉滿,下一刻,三支長短不一的箭支呼嘯著離弦而出!

  這三支箭看著就不是普通的貨色!它們在空中詭異地分開,各自從一個刁鑽的角度速度極快地朝兩人飛來。

  弗雷拉瞳孔緊縮!這速度,太快了!甚至讓她都有些難以用肉眼捕捉!

  刺鳥沉著地揮開直直朝他喉管射來的短小箭支,弗雷拉也在半空中靈活地擊開了稍長一些的箭支。趁此間隙,刺鳥攬著弗雷拉就要往地上飛去——弗雷拉沒有掌握滯空的技巧,在空中戰鬥對她而言十分不利。

  然而就在二人斜身向下的那一瞬,原本以為鐵定能避過的、最長的那支利箭突然就偏了一個方向,直直朝兩人射來!

  魔法導向箭!

  魔法導向箭的成本極其高昂。除了原材料價格不菲、箭支不能反覆使用之外,這種箭支的製作不像將魔法封存在箭身那樣簡單,可以由學徒買來卷軸直接完成。這種箭支的製作需要法師親手完成,然而並沒有多少法師願意紆降尊貴給別人製作武器。因此在那些小畫本中神乎其神的射手漸漸消失,大多轉成了瑪麗白那樣的弩手,而弓箭也漸漸變成了軍隊的廉價制式武器。

  兩人都疏忽了。他們都低估了佐羅這個姓氏之下,一個親王大家的實力!

  「三支都是導向箭!」弗雷拉出聲提醒,在拋出元素力護盾卷軸,擋去擾人箭雨的同時,精准地將手掌張開繃緊,手背貼在刺鳥的脖頸下方,在與冰涼的箭頭接觸的一瞬迅速合上掌心,以指縫緊緊夾住粗短的箭身!

  掌心被貫穿的劇痛預料之中地傳來。不等弗雷拉咬牙,她就被刺鳥用力互換了個方向,耳邊同時傳來利器刺入肉體的聲響。

  與此同時,弗雷拉清晰地望見了刺鳥腳下不遠處的大塊空間塌陷!

  「閃開!」隨著刺鳥的大喝,弗雷拉被一股大力拋了出去。倉促間回身,她看見刺鳥機敏地將三隻導引箭都引向了空間裂縫,卻在向旁邊閃身退開的一瞬間,腳下正正好踩進了接連塌陷的空間洞中!

  空間洞顯然不會放過這主動送上門來的獵物。刺鳥及時攀住了前方凸起的碎石塊,下肢卻依舊被不斷吞噬著。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五年前一身血紅的刺鳥……

  弗雷拉眼角通紅,她硬生生在半空中將肉體的柔韌度和爆發力勉強提升到了極致,用最快的速度撲到了那塊凸起的巨大碎石上,死死地拉住刺鳥的手,將他往上拔著。

  「那把刀,那把刀呢!」

  「嗯?」刺鳥的眼神中原先有著一絲灰敗,但在弗雷拉撲過來後,他又恢復了滿不在乎的神情,嘴角也重新勾了起來,「斷了,沒用的。那種東西能重複使用的話就太逆天了。」

  「……」弗雷拉不說話。

  她的頭髮有些散亂,鬢角那兒有幾絲頭髮沾了汗水,濕噠噠、彎彎繞繞地貼在側臉上。她垂著眼,只是奮力卻徒勞地抓著刺鳥的手臂向上提拉著。

  刺鳥也不再接話。他望著弗雷拉有些出神。

  刺鳥自身攀住碎石的力量再加上弗雷拉的,倒是暫時能夠抵抗自空間洞中傳來的吸力。但空間洞的恐怖遠遠不止如此,它的邊緣正不斷地發生著大大小小的空間坍塌,漸漸地,它蔓延過了刺鳥的膝蓋。

  直到一支沒被屏障擋住的流箭擦著弗雷拉的脖頸劃過,在她耳後留下了淺淺一道血痕,刺鳥才猛然驚醒。

  這一下,他有些欣喜地聽到了巨翅翁的鳴叫。

  「弗雷拉,他們來了。」

  不必刺鳥提醒。浮空城的援軍來得很快,他們一部分主動迎上了地面的佐羅大軍,福克斯也暫時被一人纏住,無暇再分神再圖謀弗雷拉的天眼;另一部分則是迎上了空中的那些禁咒強者,將受了傷的同伴們替換下來,由後方的巨翅翁接走。

  他們是來接應,進行最後一波轉移的。

  「放手。」他輕聲說。

  崩碎的空間已經蔓延到刺鳥的腰部了。弗雷拉這兒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種令人恐懼的吸力。

  「放手。」刺鳥又說了一次。這回,他猝不及防地鬆開扒住碎石的雙手,猛然擊向弗雷拉被貫穿的左手掌心。

  弗雷拉吃痛,雖然她極力保持著力道,但依舊被刺鳥掙開了!

  空間洞即將蔓延到刺鳥的胸口。

  「刺鳥!」弗雷拉雙手並用,死死地抓住刺鳥的一隻手,猛然對上刺鳥的眼睛。她的眼眶已經通紅,裡面竟然有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恨意!

  「你,你敢,你要是再敢……!」

  刺鳥一愣,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又笑開了:「擺這張臉做什麼,真難看。來,放手。」

  弗雷拉倔強地盯著他,手上又加大了一分力氣。

  濃郁的、來自弗雷拉的血腥味讓刺鳥的眼睛逐漸變得通紅。他有些暴躁地嘗試掙脫,弗雷拉卻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

  二人後方,來自浮空城的援軍正在有計劃地行動著。他們並不戀戰,邊打邊退,這反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此處兩人所處的地方竟然平靜得不像個戰場。

  刺鳥也知道掙扎無用。此時,空間洞已經將要漫過他的肩膀,他明顯地看到弗雷拉腳下也有些不穩。

  他的眼神暗了暗,微不可查地咂了下舌頭。

  「真可惜,我可是喜歡極了這個臂環的。」他遺憾地看了看被握住的那隻手,眼神在小臂處的黑銀色臂環那兒流連了一會兒,才隱晦地瞟了瞟那雙昭示著主人決心的、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他微微前傾了脖子,舔舐著順著他手臂流下的,弗雷拉的血液,眼神晦澀不明。緊接著,他飛快地抬起另一隻手,手中牢牢握著原本屬於自己的、卻在弗雷拉身邊待了五年的匕首。

  手,起,匕,落!

  弗雷拉愣愣地瞧著自己手中的半截斷肢。

  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開始痙攣,喉嚨乾涸地聳動著,卻遲遲發不出聲音來。

  刺鳥將匕首反著拋向弗雷拉腳下,隨即虛虛地扒著碎石:「拿好這個,抱著那噁心的手做什麼。」

  弗雷拉尖叫一聲,不顧周圍的空間正在加速塌陷,猛地朝刺鳥撲了過去!

  「門西勒!」刺鳥一聲怒吼!

  弗雷拉感覺腰肢一輕,就被飛快地帶上了半空。她聞到了來自兄長的、熟悉的味道。

  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刺鳥最後那一晃眼的臉。他斜斜扯著嘴角,對她說:「別哭,笨蛋。」

  刺鳥已經不見了。那極惡的空間洞正在吞噬著那塊碎石。

  那上面是一灘紅,刺眼極了。

  就在剛才,刺鳥還活生生地站在那兒,站在那兒……

  弗雷拉捧著那截斷肢,渾渾噩噩地將沾滿血的手掌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尚有餘溫的斷肢上,一截冰冷讓她重重抖了一下。

  她有些清醒過來,定定地望著那個臂環。隨即,她將它解了下來,手中俐落地亮起一蓬煉金火,不顧高溫的灼傷,只是一味灼燒著那個臂環。

  很快,它開始變得通紅。弗雷拉木然地持起臂環,將表面通紅的紋樣對著自己的左上臂直直摁去!

  在皮肉燒焦的香味中,弗雷拉聽到背後兄長的一聲歎息。手臂上被硬生生灼燒的皮肉正不遺餘力地傳遞著一股劇痛,然而這劇痛卻給她帶來了一種異樣的安心與滿足。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笑得沒臉沒皮,一個箭步就衝上來表示與她神交已久,被黑著臉的哥哥攔下了。

  之後她和哥哥加入了他那個名字很威風的傭兵團,隨著他進行了第一次傭兵任務,就是那次任務,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再然後,是在小酒館中的重逢,是兩個月默契的搭檔,是危難時候的不離不棄,還有在邊陲之地的絕境時,奮不顧身的相救。

  就算是在重生為假面的那天,他將自己甩出門外,也終究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她這些年見縫插針地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她終於知道了對於新生假面而言,要忍住這股嗜血的欲望是有多麼的鑽心蝕骨!

  五年,整整五年……

  他們抗爭了那麼多,為什麼卻還是一個相仿到可怖的結局!

  「這是弗雷拉,門西勒,這一定是弗雷拉!說來我們神交已久……」

  「這種年紀的女孩子就是應該去勾搭勾搭小夥子嘛,你看你眼前的這個怎麼樣?」

  「嘿,別看我這樣,我的祖先們可是真正的勇士。」

  「要記住,刺鳥大人是一名勇․士․喲。」

  刺鳥一直是她埋在最深處的心結。然而最後,換來的依舊只是一句——

  「別哭,笨蛋。」

  弗雷拉的眼淚終於決堤!

  浮空城廢墟上的空間開始大面積序亂。加上援軍的壓陣,下方那些貪婪的、進入廢墟之內搶掠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發出驚恐的尖叫聲,隨即被收割走了性命。

  弗雷拉被門西勒帶在空中飛行著,看著下方,只覺得一股漫天的仇恨感猛然湧了上來。

  她鬆手,任由刺鳥的殘肢丟進下方正張大了嘴的空間洞中。

  「你的匕首。」門西勒低聲開口,聲音中也明顯壓抑著情緒。他從後方將匕首遞給了弗雷拉。

  弗雷拉沒有順手去接,而是大力地抓上了那片鋒利。

  痛。

  只是割破掌心,就這樣疼痛。

  刺鳥,你難道不痛嗎。

  勇士也是會痛的吧?

  刺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門西勒一驚,正要將弗雷拉翻轉過來看看她的情況,卻被下方近乎地獄現場一般的、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給吸引了過去。

  靈魂……攻擊麼。

  這種完全不可能做到的覆蓋面和精准度,太可怕了!

  門西勒的瞳孔緊了緊,下意識地提高了防備。隨後,他才注意到了這些攻擊都來自於身前的,自家「妹妹」。

  身為存在了很長時間的英靈,生前又攜帶著來自龍族的強橫血液,見多識廣的門西勒依舊不能夠完全接受眼前這種一面倒的生命收割方式!

  弗雷拉的精神瞬間暴漲,直接覆蓋了下方所有的浮空城廢墟!

  貪婪的入侵者,全是貪婪的入侵者。

  他們可笑地想要排除異己,無恥地想要將他人的財富據為己有。他們破壞了一個這麼美好的地方,使得多少人無家可歸,又使得多少人失去了重要的存在!

  該死。

  他們該死。

  既然刺鳥都死了,這些醜陋的靈魂憑什麼能夠活著!

  他們該為自己的貪婪和殘忍付出最大的代價!

  弗雷拉的眼眶已經乾涸,半空的烈風吹過,使她依舊留著淚痕的臉感到了疼痛。

  然而她只是著魔了一般,死死地盯著下方,催動著自己異樣飽足的精神力割裂著下方尋寶者的靈魂!

  她的步調並不瘋狂,甚至是冷靜而有序的。她仔細地檢索著下方的廢墟,在那些靈魂淒厲的慘嚎聲中毫不留情地將它們一個一個,一個一個地盡數割開!

  門西勒一邊觀察著戰場的情況,一邊靜默地攬著弗雷拉停滯在了半空中。

  很快,浮空城的廢墟中一片死寂,不再有任何生靈。

  弗雷拉雙眼渙散,眼光卻是篤定無比地投向了福克斯․佐羅一邊。

  她的精神力如同暴虐的巨獸,飛快地朝福克斯撲去!

  ……

  「弗雷拉?」門西勒低聲喊著對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歎了一口氣,不禁再次望向刺鳥被吞噬的那塊地方——現在已經成為了一片黑色的序亂空間。

  他眯著眼望向廢墟之外。

  佐羅家的那位後人,就算靈魂沒有徹底消散,從此也該是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廢人了。

  門西勒收回目光,托起懷中已經失去意識的身軀,煽動翅膀朝後方接應的巨翅翁飛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4:28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八章 向東北峽谷遷徙

  弗雷拉是在一陣輕微的晃動中掙扎地睜開眼睛的。她的契約獸第一時間感應到了夥伴的甦醒,在她腦中歡欣地留下了一句「相隔稍遠馬上過來」。

  弗雷拉仰躺在結實的格紋織布墊子上,她的身邊還有幾個受傷程度不同的傷員。其中有一個一隻大腿齊根而斷的大叔看起來醒來了挺久,他對上弗雷拉的目光,朝她和藹地笑了笑,繼續低頭擦拭著他的佩刀。

  織布墊子下方有幾個韌性很好的架子交錯支撐著,兩頭被綁在了幾隻陸行鳥的背上。有六隻一組的,有八隻一組的,陸行鳥們聰慧地照著相同的步調奔跑著,讓躺在上面的傷員只感到輕微而舒適的搖晃,而沒有太大震動。

  然而它們自己卻糟蹋了一身平時最為寶貴的羽毛——這是一塊泥濘的濕地,陸行鳥的肚腹距離地面雖然還有一定距離,但飛濺的泥點已經在它們身上遍地開花,更不必說它們平時保養得鋥亮的彎指甲裡頭堵了滿滿的泥。

  一定很不舒服吧。

  弗雷拉這樣想著,卻在回頭間見到右後方拉著織布的紅尾巴。紅尾巴見到弗雷拉醒了,噌地一下豎起了頭頂上鮮豔的三支羽毛,顯得非常愉快。

  弗雷拉正要抬手朝紅尾巴揮揮,卻見壺豚不知從什麼地方躥了出來,踩著人家的腦袋直直地往她懷裡撲。

  「弗雷拉,弗雷拉啾。」

  不需要再說什麼了。經歷過了這麼多,壺豚也不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撒嬌的契約獸了。它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弗雷拉一番,確認自己的夥伴無恙之後,親昵地抓著弗雷拉的領口,將自己的濕漉漉鼻子往她鼻尖上蹭了蹭:「我和瑪麗白在後方幫著做一些雜事,亞力克在前方開路啾。我們都很好,你沒事,啾,真的太好了。」

  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弗雷拉在心裡說著,順了順小傢伙的毛。

  壺豚扭了扭,將腦袋埋進弗雷拉的頸窩,半天才說了一句對不起。

  弗雷拉失笑,正要擠兌它兩句,卻見它急急地舉著自己的小爪子發誓一般保證道:「我會努力變得更可靠的啾!全力全力地努力啾!」

  「……嗯。我們一起。」

  弗雷拉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搓動著左臂上凹凸不平的那塊皮膚。那是一個鳥的半身骨,做出了一個展翅欲飛的模樣。

  這塊應該是情況穩定的傷員專區。除了面目陌生的賞金獵人們護衛在他們身邊之外,這裡只有少量的治療師在。在取得了一個長著一字眉的瘦小治療師不甘不願的首肯之後,弗雷拉挽起褲管,在仔細塗抹好濕地防護藥劑後,跳下織布踩到了沼澤中。

  「我都有把這些分給大家,啾。不過它們不太夠用。」壺豚甩著小尾巴勾著弗雷拉的手腕,啾啾地邀著功。

  「你棒極了。」弗雷拉誠心地誇獎著,同時安慰道,「我剛才注意了一下,這塊濕地的物資很豐足——」她看到壺豚閃閃的小眼神兒,及時伸出兩隻手指捏住了它的嘴巴:「我現在感覺很好,一點兒事都沒有,真的。」

  壺豚帶著弗雷拉找到了瑪麗白。瑪麗白默默地給了好友一個擁抱。

  弗雷拉還在這裡看到了路亞蘇亞姐妹,粉紅塞壬塔寧,同班的麗姬,精靈奧利耶爾,以及許許多多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

  大家都沒有了在浮空城時的整潔。要麼就是亂糟糟著頭髮,要麼就是髒兮兮著衣服,就連看著最像樣的精靈奧利耶爾,臉頰上也有來不及拭去的灰塵。但大家的眼神都是從未有過的明亮與堅定。

  「弗雷拉能醒來真是太好了。」麗姬率先開口,絲毫不客氣地一把將壺豚抓過去搖晃:「你個吝嗇鬼,快把那些藥劑交出來。」

  依照壺豚現在的速度,哪裡可能掙不脫這種程度的擒拿!但它只是佯裝氣憤地抓抓撓撓,顯然是已經和麗姬混得熟了。

  瑪麗白見弗雷拉一臉疑惑的表情,開口解釋道:「這裡是邊陲之地北區,再過去就是傳說中的無爭帝國了。據說在東北處有一個狹長的山谷,裡面藏有挺大的宜居空間,是某個族群的遺址。我們正打算去那兒瞧瞧。戰力比較強的要麼在周圍護衛,要麼在前方開路,我們這些被淘汰下來的小雜魚就只好負責一些後方工作啦。」

  說是這麼說,但瑪麗白顯然對於現在這份工作有著極高的熱情。她詳細地向弗雷拉嘮叨了一通,大致就是負責照料重傷員們(「可以近距離接觸不少從前只能聽說的大人物呢!」),組織物資的收集與發放(「你絕對想不到我們搬走了多少好料!」),還有撫慰那些經歷了這樣慘變的幼小孩童們(「他們懂事極了。」)。現在距離那場慘變也就過去了幾天,完善而有序的後勤體系尚未建成,但浮空城的人均實力擺在那裡,目前倒是完全沒出過大差錯。

  「你的煉金社團起的作用可不小。那些社員雖然在技術上差你一大截,這些日子也是真真切切地緩解了藥物緊缺的壓力。」路亞笑著補充,「雖然我覺得依你的戰力該去護衛隊那兒,但我們一定會死死咬住不放人的——你要去看看你的社員們麼?我覺得那兒是現在最需要你的地方。」

  「雖然前來騷擾的傭兵一直沒斷過,但我們的護衛隊可不是吃素的。」蘇亞沖弗雷拉眨了眨眼,「在大隊中間可以不需防備,這裡很安全。」

  於是弗雷拉順著壺豚的指引,登上了一隻巨翅翁的脊背——當然,壺豚悶悶不樂地在巨翅翁警戒的鳴叫聲中與弗雷拉短暫地離別。

  巨翅翁在遷徙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創傷,有好幾隻徹底犧牲了,還有不少受了重傷。剩餘的巨翅翁大多在幫忙搭載著重要的物資,只有少數幾隻被騰出來,搭建了臨時的小帳篷安放那些重傷的勇者。在此情況下,煉金社居然單獨分配到了一隻巨翅翁,足以體現此時各種藥劑的緊缺已經浮空城的重視。

  煉金社的成員們顯然預先得知了弗雷拉甦醒的消息。當弗雷拉踏上巨翅翁的脊背時,就見到她的社員們紛紛鑽出了帳篷,他們同瑪麗白等人一樣,衣服髒兮兮的,髮梢還有不少燒焦的痕跡,精神頭卻十分好。他們朝弗雷拉歡呼著,有些人手中還拿著藥劑管和處理了一半的煉金材料。

  其中一個打著兩邊麻花辮子的紅髮姑娘從人群中衝出,一把抱住了弗雷拉:「謝謝,謝謝你救了父親!如果不是你找到了他,他或許就要被那些可怕的空間洞……」

  她抬頭看見弗雷拉有些茫然的神情,連忙補充道:「他在最後撤離的那批人當中。」

  「這並不是我的功勞。」弗雷拉澄清道,「喚來巨翅翁的是亞力克,也是大家一起組織著撤離的……」

  弗雷拉沒能說下去。周圍的人都用一臉「你不用辯解了我們都知道」的神情望著她,讓她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百口莫辯。

  ……為什麼會有一種深深被冤枉了的感覺。

  來不及理會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弗雷拉掏出一路上順手搜集的、或許會有用的煉金材料,帶著社員們走進了帳篷。

  然而煉製過程並沒有像她想像中的順利。為了在這種非常時期保持聯絡,角婆婆不知用什麼東西造出了大約巴掌大的、活靈活現的棒槌頭蜥蜴,給比較重要的聯絡點都發了一隻,用來傳遞消息。

  現在,煉金帳篷裡頭的棒槌頭蜥蜴再一次發出了沙啞刺耳的尖叫聲。

  弗雷拉默默地蓄力朝蜥蜴腦袋一拳砸下,看著那猛然張開的嘴和彈出的四叉鮮紅的舌頭,不是很情願地扯了一下後者。

  「弗雷拉!這會兒往你那方向湧去了不少人,他們說要瞻仰一下弄死光輝十六世的奇跡少女!」蜥蜴口中傳來了瑪麗白幸災樂禍的聲音,「自求多福吧。」

  弗雷拉手中一用力,將所有的大瓣石蒜都搗進了坩堝,頓時,應該變成清澈透明狀的外傷藥劑發出一聲爆響,呈現出一種波紋狀的、詭異的亮紫紅色。

  「沒關係。」在社員們驚悚複雜的目光中,弗雷拉揚起一個殺氣滿滿的微笑,「可以繼續製作麻痹效果的爆彈。」

  眾人紛紛進入緘默狀態。

  弗雷拉掃視過去,一字一句地帶著笑音問道:「是誰透露出去的,嗯?」

  不久前,社員當中有個消息特別靈通的、長著雀斑臉的灰狼族小夥子先是代自己的表兄感謝了弗雷拉對最後一批撤離人員的幫助,然後小心翼翼地向弗雷拉求證了光輝十六世的死因。

  這事在弗雷拉看來雖然完全不值得宣揚,但眼下也真的沒什麼好瞞的。秉著激發眾人的信心與煉金熱情的原則,弗雷拉簡略地描述了一下這個上古的煉金術,為了不讓社員們去盲目模仿,她還著重強調了其苛刻的要求——這是一個先付出代價再進行交換的煉金術,如果自己的靈魂被率先耗盡,得到的結果就是對方安然無恙,而自身魂飛魄散。

  結果,這事情就在短短的半個下午時間,長了翅膀一樣地傳開了。之前蜥蜴已經尖叫了十幾聲,主題都是有人想要上來瞻仰一下這弄死了國王的牛逼姑娘。

  面對弗雷拉的質問,社員們紛紛報以無辜的眼神。正在僵持著,棒槌頭蜥蜴又撒歡地尖叫了起來。

  「……」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完全陷到桌子裡頭去的棒槌頭蜥蜴。

  ——角婆婆的手藝真結實。

  弗雷拉將四叉舌頭猛地一扯。

  「弗雷拉,來最前面的巨翅翁,馬上。」

  菲奧的聲音!

  眾社員也愣了愣,有幾個相互望了一眼,都有些焦慮而沉默地低下了頭。

  弗雷拉只覺得周圍的氣氛似乎一下子就沒落了下去。她也知道此時發問是白白浪費時間,有什麼事情不如自己去看。

  她俐落地從草環墊子上起身,交代了兩句經由臨時搭建的收放式軟梯往頭一隻巨翅翁那兒去。

  一種強烈的不安慢慢從她心底浮現了上來。

  是的,回想過去幾天,她看到了芬裡爾女士,瑪爾多卡校長,看到了菲奧,兄長門西勒,與瑪麗白等人成功會合,也聽聞了亞力克,角婆婆和斯普蘭多的消息。

  唯獨,沒有夏邇!

  城主!夏邇是城主!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還繼續著之前的隱瞞。

  弗雷拉匆匆趕往頭一隻巨翅翁,與幾個熟人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直直往上面唯一的、長條形巨大帳篷走去。

  「弗雷拉。」菲奧回身,「恭喜甦醒。那麼,這裡有一個糟糕的消息。」

  菲奧看起來居然有些憔悴。

  他開口道:「夏邇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4:37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二十九章 絕境上開出的花

  門西勒恰好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狀,他冷冷地掃了菲奧一眼:「沒文化就別說話。」

  弗雷拉:「……」

  「到底是怎麼回事?」弗雷拉來回看著緊跟在門西勒之後走來的斯普蘭多,「夏邇他——」

  「那個傻瓜,獨自引走了五個禁咒大魔導。」菲奧勾勾手指,一個帝王蛙模樣的透綠色椅子就吭哧吭哧諂媚著奔到了他的屁股下。他將自己陷在椅子裡,掩不住眉目間的疲倦:「那五個禁咒大魔導沒再回來,他也一副死人的模樣挺屍在那兒。」

  「到底——」弗雷拉忍不住開口,面對菲奧此時依舊刺耳的說話方式,她覺得有些冒火氣。

  門西勒摁住弗雷拉的肩膀,示意斯普蘭多來解釋。

  斯普蘭多朝弗雷拉點點頭:「你大概聽說了,浮空城開始組織轉移,是在再次發現水中的迷障之後。隨後夏邇秘密去了一趟帝都,重複偽裝試探或是真身求談,帝都那方卻始終遮遮掩掩,雙方沒有取得任何共識。於是我們知道,在對付完精靈族之後,他們的下一個矛頭就是浮空城了,或許還有借此機會將獸人與塞壬共同牽連進去的意思。」

  「我們首先需要保住火與金,那是整個浮空城的經濟命脈。因為在這塊上菲奧早有準備,因此進行得相當順利。然而全城搬遷是一個極大的動作,這是萬不得已的後招,不到最後一步,沒有人樂意拋棄這座傾注了所有人心血的城池。而且,一旦我們開始大規模搬遷,必然引得帝都提前開始行動。」

  「只是,我們還是低估了紅方帝國排異的決心。」斯普蘭多苦笑著摁了摁眉心,「我們也低估了他們所掌握的力量——整整十九位禁咒大魔導!我記得就在十年之前,皇室只不過擁有七位禁咒大魔導罷了,其中還有一位年邁得很。這事情雖然蹊蹺,但卻是真真實實地擺在眼前。再加上光輝十六世那種極具煽動性的命令……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應對現在這種強度削弱大半的敵對力量,我們依舊算不上從容。」

  「弗雷拉,你幾乎等於救了我們所有人。」

  不僅是斯普蘭多,就連菲奧看向弗雷拉的眼神也與從前大不一樣。

  可是弗雷拉絲毫沒有心情享受自己收穫的讚譽:「夏邇——」

  「夏邇以一己之力引開了五個禁咒大魔導,還有不少戰力強大的法師。你或許不曾聽說過,夢魘保留了獨角獸直視靈魂的能力,卻也同樣擁有獨角獸的致命弱點——他們的靈魂實在是太小了。一個普通人類的靈魂甚至都比他們的大上數倍。當我們找到他時,他除了一身外傷,更是遭受到了極度卑劣的靈魂嘲諷。」

  「我真不明白那傢伙是怎麼撐著將敵人全殲的。」菲奧插嘴。

  「靈魂嘲諷?」弗雷拉不理會菲奧,皺著眉問道。

  「嗯,一種相當邪惡的法術,能將敵人心中最陰暗的記憶添加改造,再將其靈魂鎖閉在記憶的空間中。只有和特定神祗簽訂了契約的法師才能夠使用。與你的靈魂滅殺術並不相同,這個魔法幾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只有一點——它僅僅針對比自身小的靈魂。」

  弗雷拉聯想到了夏邇在使用真理的路引與她聯絡時,總是不一會兒就顯現出來的疲倦感。

  「這個魔法已經很久不再出現過了。數百年前,這個位面的幾大神祗曾經共同進行了對那位神祗的滅殺,但如今看來似乎並沒有成功。」門西勒提了一句。

  「現在夏邇正沉睡在他的記憶之中。」斯普蘭多一向平和的眼中有著難得的焦慮,「門西勒本身作為一種特殊的靈魂體,依舊無法深入夏邇的靈魂記憶中。我們期望著在你身上能發生奇跡——」

  他指了指弗雷拉的右耳:「你是他唯一主動留下過靈魂牽絆的人。」

  菲奧的意思是讓弗雷拉這就去準備準備,試試看能否進入夏邇的靈魂記憶。但門西勒卻攔住了弗雷拉跟上的腳步:「這太危險。況且弗雷拉需要參加物資的籌備。」

  弗雷拉如今的煉金術並不比角婆婆差到哪兒去,確切來說應該是兩人各有所長。角婆婆的煉金雖然重於藥劑這一塊,但她研究的卻不是什麼尋常的回復類或是防禦類藥劑,她比較擅長製作能在短時間之內提升潛能並盡可能消彌副作用的藥物。現在是非常時期,對於回復類藥劑和爆彈、油膏等煉金製品的需求才是大頭,而這些煉金製品是弗雷拉早就爛熟於心的,由她來製作,將會最大程度地提高效率,減少消耗。

  「我們現在也急需一個城主。」菲奧分毫不讓,他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最終,斯普蘭多叫來了不少人一同商討。弗雷拉認出了潘多拉學院的管事先生和教授們,她也見到了瑪麗白的父親。

  看來這就是浮空城的臨時領導團隊了。

  在一番詳細的分析之後,眾人盡可能詳細地做好了今後幾天的部署。最後的決定是讓弗雷拉配合著寫出一些實用煉金製品的方子,這幾天先由弗雷拉加緊製作出一批來緩解急需,接著便讓煉金社的學員們接手,弗雷拉則去嘗試著救援。

  看著眾人眼中難以掩藏的焦急,弗雷拉覺得她應該對浮空城,對夏邇有一個重新的認識了。

  以往她一直覺得浮空城的興旺秘訣在於它的體制。在她眼中,比起一個城主而言夏邇反而更像是一個教授,弗雷拉曾以為夏邇是因為一手建設了浮空城才得到的城主之位。

  現在看來,遠非如此。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夏邇作為管理層的軸心,將整個浮空城治理得井井有條!

  眾人焦急的神色明明白白地說著這麼一個事實——浮空城急需夏邇回到城主的位置上來!

  對於這樣的安排,弗雷拉表示順從。

  她將已經跑到嘴邊的話艱難地吞了回去。她急切地想去看看夏邇,但她知道現在並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

  ——————————————————————————————————————

  浮空城的人們朝著邊陲之地東北部走去。這裡受到獸潮的影響似乎小了許多,在沒有人為植樹的狀況下,這裡依舊覆蓋著淺淺一層新生的植被。

  這些天,大大小小的雨勢就沒有聽過。地面一片泥濘,在外層護衛隊不時的交戰聲中,人們背負著自己的行李與孩子,在齊膝深的爛泥之中艱難地跋涉著。

  他們付諸心血建造的城池倒塌了,他們的城主和許許多多的勇士生死未卜。一開始也有人軟弱,也有人崩潰,但這都在一雙雙溫暖的手和一個個堅定的背影中消彌殆盡。

  「誒,小心。」弗雷拉幾步上前托住一個正在下滑的孩子,那孩子看著只有四五歲大小,迷迷糊糊地在家人背上睡著了,差點兒就倒栽進泥地中。

  前方那人急忙回身道謝。那人也是個孩子,身高才剛剛過弗雷拉的肩膀。他懷中的小孩子也揉揉眼睛醒了過來,跟著哥哥軟軟糯糯地向弗雷拉道了個謝。

  「你們的父母呢?」弗雷拉問。

  「都在外圈的護衛隊。」稍大一點兒的少年答道,「不要緊,我能照顧弟弟。」他接過弟弟,刮了刮對方的小鼻子問:「餓麼?」

  「只有一點點兒,不要緊。」那小孩子軟軟地說,臉上的神情卻是早熟得很。

  「諾比乖。」少年的表情有些心疼,卻沒有依樣拿出食物來。

  這些天,大部隊的食物供應一直有些緊張。

  弗雷拉看著兄弟倆,將請他們去育幼區的話吞了回去。

  那少年似乎知道弗雷拉想說什麼。他吊著眼角,微微沖弗雷拉呲了呲牙:「我知道你,弗雷拉,你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但我們也不光光是需要等著人去就的草包蛋,我們長大了會比你更厲害的,對不對諾比?」

  「對!」諾比響亮地回答。

  弗雷拉失笑,上前揉了一把諾比柔軟的頭髮。

  兄弟倆很快就再次融進前進的人群中。

  看著前方那些在泥濘中蹣跚卻堅定向前的背影,弗雷拉的胸腔有股抑制不住的酸脹。

  他們原本可以坐在午後的鋪子裡愜意地清點一下半天的生意,他們原本可以在潘多拉學院的小徑舒緩一下勞累的身軀,他們原本可以坐在桌邊享受母親溫暖的照料,他們原本有家,有家人,有一個欣欣向榮的未來。

  然而現在,他們被迫背井離鄉。

  但他們心中的信仰反而燃燒得更旺!

  弗雷拉緊了緊拳頭,再次鑽回了暗無天日的煉金篷。

  時間很快過去。弗雷拉這些天幾乎沒有合過眼,她不僅僅是一味地窩在煉金篷中煉製,在感到精神的疲倦時,她便自覺地走出煉金篷,往壺豚瑪麗白那兒搭一把手。

  她提前一天,超額完成了規定上交的煉金製品,隨後便拉著菲奧跑去了夏邇那邊——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

  夏邇靜靜地躺在那兒。菲奧說得沒錯,他幾乎就和死了一樣,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弗雷拉感到一陣胸悶。隨後,她用力將自己的指甲嵌入掌心,看向菲奧,等著他的指示。

  「第一步沒什麼特別難的,就是抽取自己的靈魂進入他的世界。」菲奧伸出手指點了點腦袋,「我,斯普蘭多,還有你那個便宜哥哥都能做到,但這傢伙的靈魂被封閉得太厲害了,我們沒有獲得『契』的橋樑,被死死地拒之門外。」

  「一會兒你不要反抗,我幫你把靈魂抽出——嘿,相信我麼?」

  弗雷拉無所謂地聳聳肩。在正是面前,還講求著主觀恩怨的都是傻子。況且這些年下來,弗雷拉對菲奧的成見和芥蒂基本上都消失殆盡了。

  「但你必須謹慎。」菲奧難得正色,「如果你當真能成功進去,會遇到什麼,誰也不知道。你甚至可能面對一個萬能的夏邇的攻擊。而一旦你的靈魂遭受到不可逆的創傷,那傢伙最多不過照樣沉睡而已,你就是真真正正的死透了。」

  「我知道了。」

  弗雷拉回答得毫不猶豫,並示意菲奧快些開始。

  菲奧神色有些複雜地來回打量著面前二人,半晌才招手讓弗雷拉靠近:「那麼就不浪費時間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4:49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三十章 尚未墮落之姓名

  黑色。濃重得彷彿當真有重量的黑色。

  這裡很冷。

  按理說,曾經赤著手腳在咆哮冰原歡脫了數月的人應當練就一身萬能的禦寒本事,可弗雷拉搓了搓手臂——她還是覺得冷。

  這種寒冷並不是體表的低溫。它似乎是直接作用於鼓噪的心臟,宛如實質的壓抑感似乎要將生命的本能都死死抑制住。

  簡直是讓人一秒鐘都不願滯留。

  夏邇,夏邇。他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待了不知有多久。

  弗雷拉咬牙,義無反顧地踩著虛空,往黑的盡頭而去。

  ——————————————————————————————————————

  夢魘是世人加給他的稱呼。他原本是獨角獸,有個顯然更加好聽的名字——阿爾加女神的銀髮。

  美麗而聖潔,只有處女能夠觸碰的神聖之物。神祗用長明的水晶鑄就了他們冰藍的眼睛,只要他們願意,他們能夠隨時窺見靈魂。

  獨角獸,自古便是正義的裁決者。被無數吟游詩人在六弦琴上歌頌,甚至於被當做禱告崇拜的對象。

  是的。那時他還是族群裡一隻獨角獸,一隻年輕卻強大的後輩。

  「夏蘭德?」美麗的獨角獸輕盈地接近。長卷的睫毛下盈盈的眼充滿愛意。

  作為獨角獸的夏爾蘭德是驕傲的。作為這個種群,乃至整個世界的寵兒,他只是輕點下高貴的頭顱示意,便把愛慕的目光拋在了身後。

  他聽到了什麼。那些細瑣的聲音促使他小跑著向密境的邊緣移動。

  穿過世代居住的密境,穿過結界,他看見了外圍生長著的許多曼杜拉草。身為草木之靈,居然捨棄陽光雨露而以獸類的血肉為食,這天生蒙昧兇殘習性很讓獨角獸們厭惡。但獨角獸天性慈悲,倒也不會刻意去扼制它們的生存,最多就是如同他現在這般,聳動下眉間的皮膚罷了。

  現在,在一叢巨大的罪惡的曼杜拉草旁邊,正在發生一件罪惡的事。

  一個粗魯下流的莽漢,正在意圖玷污一名少女——從她身上散發的香味來看,是一名處女。

  這是不能容忍的,他想。他應該制止這罪惡的發生。他心下寬慰自己到得及時,果斷放出閃電威嚇。

  莽漢如他所願的退卻了。這骯髒的人類不甘且恐懼地瞪著他,嘴裡罵罵咧咧地逃走。得救的少女眼中充滿了驚喜和不可置信,她粉櫻花色的嘴唇美好的顫抖著,膽怯地朝他伸出手。

  面對人類中最純潔的存在,他放下了自己的倨傲。他誠懇地以眼神訴說他的無害,同時低下驕傲的頭顱想換取對方的親近。

  異變在此刻發生。

  少女的尖叫在耳邊鼓蕩。

  夏蘭德來不及細想,為少女擋去來勢洶洶的荊棘,悶哼著施下屏障將少女完好的護在其中。

  獨角獸屬光,曼杜拉草屬暗。屬性相剋則強者勝出,那荊棘條抽在夏爾蘭德身上帶出了兩條血痕,但它顯然被光屬性壓制得相當痛苦,近乎是驚跳著離開的。

  獨角獸憤怒了。這樣骯髒的生靈已有膽量在他面前掠食!

  他召來雷電,將那樹叢底下的植株全數摧毀。

  百年的植物應當是已經有了意識的,力量也不可小覷。加之他先輸一籌,眼下,夏蘭德便做足了苦戰的準備。見數米高的曼杜拉草被他簡簡單單化為一團焦黑的枯枝,他心下詫異,想想它一定是常常這般獵捕無辜生靈,嗜好罪惡的血肉,以至於根基十分不牢。

  這樣一想,他更是鄙夷。

  被救了兩次的少女望向高大美麗的生物,眼中已然充滿迷戀。夏蘭德見此,便溫順地臥下,任由少女小心地撫摸。

  感受著少女的崇敬與愛意,夏蘭德舒服地閉上了眼睛——世界上若是只存在這種美好純潔的生物——

  霎時,他眉心一陣劇痛!

  剛剛還無限溫柔的少女,剛剛被他拯救的少女,正拿著一把幽森的、明顯淬了毒的匕首,已將他的角生生的割下了一半!!

  獨角獸的角是長在心房上的骨。就這樣被並不太鋒利的匕首生生的拉鋸,割開,反覆地研磨,他掙扎,抽搐,歇斯底里的鳴叫,甚至是在哀求!可少女的動作在毫不留情地繼續,那匕首上甚至塗抹了腐蝕性的毒藥。

  心臟被切開了。他的耳朵幾乎被自己的哀鳴刺穿!視線已經模糊,半邊臉被狠狠的摜在地上,尖銳的草葉刺進了他的眼睛。

  不自覺地淌著淚,他依稀看到之前狼狽逃走的莽漢正朝這裡走來。

  接著,一雙粗糙有力的手將他的獨角,哢地一聲,拗斷。

  劇烈的,彷彿靈魂被斬斷的折磨。

  他叫不出聲。他想就這麼死了罷,死了罷了。

  「別急著走吶,獨角獸的皮肉筋骨也值錢得很。」莽漢低沉地笑笑,招呼少女上前拉開他的四肢。

  接著,似乎有細微的悶哼,便一片靜謐。

  他無法感覺時間的流逝。直到他恢復意識,勉強能夠抖動著四肢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身邊橫躺了兩具人類的屍體。

  心口處貫穿著一根長滿倒鉤的,卻焦黑的藤條。曼杜拉草的毒素讓屍體迅速泛起了暗紫色的斑點。

  他幾乎夢遊一般的將視線挪到枯草堆。

  上面停駐了一個幾乎散盡了的靈魂。那靈魂見他醒了,飄飄搖搖的左右晃蕩了幾下,便消失在他眼前。

  曼杜拉草。是被他殺死的曼杜拉草。

  是歸於終結之地等待神祗的裁決,亦或是——消散了?

  在用好不容易以百年修成的靈魂之力操縱自己的屍體殺掉兩個人類、守候他甦醒之後。

  他不願意去揣測那靈魂的殘破程度。

  斷角之痛並沒有比最初減輕幾分,但此時他卻全無所覺。他專心致志、近乎虔誠地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純潔的生靈會來獵取我們的角?

  為什麼骯髒的鄰居願意以靈魂交換我的生存?

  夏蘭德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周圍的一切慢慢淡去,他的思維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究竟什麼是正,究竟什麼是邪。

  身為正義的裁決者,自誕生時腦中的秩序,究竟是真實的秩序,還是——

  嗒。

  眉心有什麼東西破開了。原本微弱的聲音卻彷彿重重地敲擊到了靈魂,讓他止不住一陣陣的劇烈顫抖。

  自眉心開始,頭顱,胸腹,四肢,長尾。有什麼東西在發生截然的變化,並非痛楚,卻讓他全身肌肉緊繃,陣陣痙攣。

  他能感覺到比斷角之時更加劇烈百倍的痛處,他知道,那是重生!

  那股振動慢慢聚集,橫衝直撞地自喉間迸發——

  新生的夢魘,發出第一聲嘶鳴!!

  他已經不記得他是如何從曾經的家鄉逃出的。過去的同族們並沒有對他展現絲毫的念舊之情,反而給予了加倍的不解、震怒與敵視。

  他知道阿爾加女神降下了神諭,將他除名,並定罪為「妄知」,以警示後輩。

  然而他並沒有絲毫怨恨。

  一個沒有信仰的生物,沒有怨恨的資格。

  如今,浮空城隕落。他的夥伴們因此身受重傷,城中的人們更是流離失所。紅方帝國,或者說是人類的排異之心永遠不會滅絕,這樣的傾軋不知還要重複多少次,又要有多少無謂的離散與犧牲。

  大洋,大陸,他是否當真有能力為所庇佑的城民尋找一塊能夠安生的地方?

  還有那個有著熟悉的靈魂、眼睛好看如同夜空的姑娘……

  有那麼一剎那,他覺得他看到她了。

  正要自嘲地甩頭,卻見那兩團星空猛然一亮:「夏邇!」

  是……真的嗎。

  他第一次,如此露骨地、近乎貪婪地看著她,看了很久。直到那些驚喜平復下來,重新轉為夜空的寧靜。

  他開口便是厭倦的腔調:「你怎麼來了。快回去。」

  她搖頭:「大家都試過了,這裡,你的靈魂,只有我能進來。所以我來帶你一起回去。」

  ……

  夏邇猛地抬頭,指甲深深嵌在掌心中溢出些血絲。

  他用黑霧狠狠地推遠她,一邊卻眯起眼盡可能地看清她的樣子。

  追求真實的道路上,他執著地探尋著那位不知是否存在的神祗留下的足跡,苦苦耗費了數百年,依舊得不出絲毫的頭緒。這樣一個孤僻、自私的選擇,這次既然已經嘗到了苦果,又怎麼能再牽連他人。

  這麼一想,浮空城隕落,眾人四散生活,其實是好的。

  「我回去做什麼。」他自嘲,打算沉入更深處。

  「哎,聽我說,」她手忙腳亂地撥開黑霧扯住他的衣角:「我進來之前,大家已經行進到了那峽谷的入口處,雖然後面還吊著些沒長眼色的追兵,但大家還是決定暫時原地修整。大家都在抓緊時間養傷,斯普蘭多他們先進了峽谷,打算先探探路,選幾個地方,等你回來好確定浮空城的新址;菲奧在帶隊熟悉周邊環境,可是他們精神力不夠,對這峽谷也一點兒不熟悉,發現了些像是寶物的好材料,要等你回來才能探明;哥哥已經帶著一部分人在周圍收集建材了,究竟用什麼也要你來定奪……」她掰著手指數,絲毫不避讓地直視著他:「你看,要做的事情這麼多。」

  弗雷拉的眼神全然不是獨角獸最喜愛的那種不諳世事的純真,然而其中那種決然的、甚至帶著逼視意味的堅持,卻耀眼得讓他心顫。

  ……果然,和那個飄搖著的曼杜拉草靈魂一模一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弗雷拉依舊不閃不避地注視著他。

  終於,她開口了,聲音極輕卻極堅定。

  「夏邇,你知道麼,這些天我聽到了很多祈禱。他們在向各自信仰的神明祈願,希望他們的城主能夠早點回來。因為信仰不同,還有人為了靈不靈的話題吵起來,有意思極了。」

  「夏邇,回來吧。浮空城需要一個城主,我們需要一個城主,雖然不甘心,但那似乎非你不可呢。」

  「回來,做我們的王。」

  ——————————————————————————————————————

  來自靈魂的疲倦感讓弗雷拉縱使睜開了眼,思維卻依舊處於停滯的狀態。她還沒能從剛才像是夢境的世界中完全抽離,一邊卻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夠床邊上的搖鈴。

  抽取她的靈魂之前,菲奧是這樣說的:「不知道你這一去要去多久,甚至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回來。現在人人都是戰士,沒有誰能夠和畫本上寫的那樣天天守在你們旁邊等著。所以你要是把那傢伙帶回來了,就搖一搖這個——嘿,這似乎還是你做的。」

  菲奧話說得不好聽,但這是事實沒錯。

  那個搖鈴的確是弗雷拉前些年的作品。弗雷拉還木著腦袋,手下意識地、角度有些彆扭地伸出去,不料指尖剛碰到搖鈴就被狠狠按下!

  「!」

  弗雷拉驀然清醒!她正要下意識地反擊,卻有一個熟悉而溫熱的身軀整個貼了上來,將她牢牢壓在身下,她的頸項也感到了那人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夏邇……

  夏邇並不說話。他將額頭抵在弗雷拉因領口歪斜而露出的皮膚上,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身軀,直到將弗雷拉全部包裹。

  弗雷拉的心跳有些急。

  但也只是一會兒,她就全身放鬆下來,微微帶著點笑意伸手圈住身上那人的脊背,帶著安撫意味地輕輕拍著。

  夏邇的頭髮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

  弗雷拉覺得世界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寧靜了下來。

  半晌,夏邇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眷戀地用他高挺的鼻樑在那塊肌膚上磨蹭了幾下,滿意地看到對方一陣緊繃,才抬起頭來望進那雙深藍色的瞳孔當中。

  「弗——」

  「喲,嘖,嘖嘖。」門口的粗布簾被大力掀開,菲奧一手挑著簾子,一手大刺刺地撐著門框:「夏邇你終於決定背離禁欲系這條不歸路了?我真是來得不湊巧極了,別介意,要不我現在馬上滾,你們加緊速度來一發?」

  「……」弗雷拉木然望著菲奧,他腳下跟打了樁似的紋絲不動。

  夏邇也面色如常地起了身。

  「你們已經在見不得人的地方勾搭了一周了,城主大人和英雄煉金師小姐。」菲奧挑了挑眉,看向夏邇,「我在那鈴鐺上弄了個有意思的小魔法,現在估計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偉大的城主大人終於醒過來了。你不出去露個臉麼?」

  弗雷拉跟著前頭兩人往外走,發現他們依舊處於巨翅翁背上的帳篷中,而巨翅翁已經落在了地上。她朝四周張望了一番,發現周圍建起了不少簡陋的臨時駐地,人們果然已經黑壓壓地圍了上來,正仰頭看著他們。

  一團銀白色不顧巨翅翁煩躁的悶叫聲,飛快地躥了過來,弗雷拉笑著抬手接住。她看到管事先生他們也從後方的帳篷中圍了上來,對上兄長大人並不很放鬆的表情,她挑了挑眉,示意對方不必擔心。

  場面原先有點兒嘈雜,但在夏邇走出來後,瞬間靜謐。

  弗雷拉與菲奧對視了一眼,默契地一勾嘴角,雙雙往後頭退了一步。弗雷拉還大膽地伸出手推了推夏邇。

  夏邇順從地朝前走了一步。

  「紅方帝國的法師和軍隊摧毀了我們的城池。」帶著點兒清冷的低音響了起來,無形中給予了聽眾一種寧靜的力量。

  「他們摧毀了邊陲之地的那座浮空城,卻摧毀不了我們心中的那座。」

  「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城主,」夏邇說著,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臂,「但幸運的是,我擁有這片大陸上最偉大的城民。」

  下面已經有人激動地跟著舉起了右臂,或歡呼,或小聲卻亢奮地念叨著什麼。

  「血的代價從未被遺忘。」夏邇的聲音透露出一股危險的意味,「如果不能求存,那就反擊吧。」

  「老人們需要一個閒適的午後,孩子們需要一個明亮的學堂。每一個城民都有權擁有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那麼,戰吧。」

  ……

  「戰吧!我們不懼!」

  「對,我們不懼!」

  「為了浮空城的榮光!」

  不知是誰先喊了第一句,接著,弗雷拉的耳膜受到了一陣強大音浪的洗禮。

  人們歡呼著,帶著笑,帶著淚水。

  弗雷拉看著近在咫尺的,夏邇的背影。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沉靜,在安定人心的時候卻又偏偏帶著極強的感染力。

  這是一種極具煽動性的力量。短短幾句,弗雷拉在聽得全身血液微熱的同時,卻也覺得在內心深處有種卑微的酸澀感。

  啊啊,果然。像夏邇這樣的存在才不是——

  握,握住……了?

  弗雷拉有些慌亂地用力想要抽回手,卻沒能如願。

  夏邇的手掌出乎意料地有力。弗雷拉的掙扎反而方便他手指的入侵,於是,十指相扣。

  弗雷拉低著頭。她腦中一片紛亂,連壺豚的啾啾叫喚都沒有聽到。

  菲奧與門西勒都朝這裡瞥了一眼,菲奧眼中帶著玩味,門西勒卻是皺了皺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5:05 PM

卷三 劇變的洪流 第三十一章 新的一天它來了

  大人物們需要一種叫做會議的玩意兒去商討今後的動向,弗雷拉就抱著壺豚溜達溜達地回去了煉金帳篷那裡——它現在被暫時放置在一塊相對平坦的暗紅色大岩石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浮空城的人們各自有序地忙碌了起來。有勘探地形的,有動手進行臨時基建的,有專門負責獵食魔獸的,還有前赴後繼湊上來跟著弗雷拉學習煉金術的。

  現在,在浮空城城民的眼中,尤其是在年輕人的眼中,煉金術伴著弗雷拉一起,地位可是與之前大不一樣。

  光輝十六世是怎麼死的?被弗雷拉用煉金術殺死的!相隔千萬里也不在話下,皇室的重重守衛完全形同虛設,她就這麼從靈魂直接給人家抹殺了!

  撤離那會兒浮空城傷亡慘重,又沒有安定的環境治療,可你沒看到他,啊對,就是他,走著輕巧吧?天知道他的右腿幾乎是齊根斷了呢!弗雷拉用煉金術給他弄了個金屬的腿,剛開始聽著有些不方便,現在可是好用極了。

  還有啊——

  哎?弗雷拉還救了城主大人?

  那是姦情的力量,和煉金術沒關係!

  弗雷拉現在忙極了。她不僅需要保證核心藥劑油膏等煉金製品的提供,還要面對規模越來越大的煉金學員。

  浮空城生活安逸和樂,卻和布爾村的安於現狀無心鬥爭完全不一樣。甚至可以說,在浮空城中,對於強者的崇敬和追求比外界還要強得多。一旦他們發現了煉金術的好處,又有弗雷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榜樣,前來選擇煉金術作為主修的人們就絡繹不絕了。更不必說那黑壓壓的一群旁聽眾。

  弗雷拉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將自己悶在帳篷中拒不見客整整兩天。兩天後,她尖著下巴出來了,揮手讓聞聲而來的煉金社員們進去驗收她的新作品——自動作成機,一種能夠自動調配出三種恢復藥劑的玩意兒。再仿製出幾台,她就可以將花在煉金臺上的時間挪出一半來進行煉金術的推廣。

  看到社員們對那玩意兒讚不絕口,弗雷拉心下是有些惶恐的。這種機械式煉金是她最不擅長的,角婆婆要是來看,一定會呵斥其完全違背了煉金美學。相反,迪力弟弟在這塊上倒是相當高杆。

  在這種忙碌而充實的生活中,一月的時間很快過去。追兵依舊不止,但都不怎麼成氣候。浮空城的人們在一個還算安穩的環境下療傷的療傷,奮進的奮進,朝峽谷深處行進著。

  弗雷拉沒再和夏邇聯繫過。大人物和小人物有全然不同的活法,老多特從前總是笑眯眯地念叨著這句話。在眼下這種關頭,別說見著城主大人了,除了門西勒不放心地來看過她兩次,菲奧、斯普蘭多、管事先生或是丁奇夫婦,她都已經有足足一月沒見了。

  再一步,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弗雷拉乾脆俐落地用精神力將真理的路引堵上了。

  於是這段時間的弗雷拉一直在煉金台和求知的人群中打轉,其餘事情充耳不聞。直到有一天,案台邊角的棒槌頭蜥蜴大聲叫喚了起來,弗雷拉扯了扯它的舌頭,裡面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來前頭巨翅翁棲息處。」

  角婆婆的聲音!

  壺豚啾啾地表示不滿,因為它又得被迫躲進空間裡頭了。弗雷拉安撫地搓了搓它後腦袋上的翎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壺豚和巨翅翁會呈現出這麼一副相愛相殺的姿態。

  弗雷拉準確地找到了角婆婆專屬的小帳篷。她先是在外面恭敬地喚了一聲,在得到回應之後才小心地掀開加附了灼燒、劇毒和神經麻痹的門簾。

  許久不見的角婆婆正坐在屋內除煉金台之外唯一一個看起來像個位子的地方:一堆廢棄的材料盒之上。弗雷拉也不介意,與導師問了好之後,她直接在地面上坐了下來——現在椅子是奢侈品。

  最終,角婆婆還是執意將材料盒子分了一半給學生墊著。兩人坐定後,弗雷拉先開了口:「我服下了您的藥劑,老師。它救了我一命。」

  角婆婆的眼中卻並沒有高興的神色。

  「你……簡直魯莽得不像話!」角婆婆開口,黯啞難聽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怒氣,「我給你用,你就當真用!你知道那是什麼麼,知道麼,嗯?我最得意的學生!」

  弗雷拉有些被嚇到。她還真的沒有研究過那瓶藥劑的成分,除了對導師的新人之外,畢竟那時候她是下了決心以生命去賭的。

  「可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她也看出來了角婆婆嘴上說得凶,實際還不是在擔心她這學生,於是急忙安慰著,「甚至比以前還——」

  「你懂什麼!」角婆婆隨便抓起手邊的一個東西就朝弗雷拉砸了過去!「你知道我姐姐是怎麼死的麼,桀桀,她就是在服下那瓶藥劑之後被活生生痛死的!」

  弗雷拉看著眼前渾身發抖的角婆婆心疼極了,也不去避讓那些扔過來的小東西,只是小心翼翼地勸著。

  角婆婆用她凸起的眼球死死地盯著弗雷拉,胸膛劇烈起伏著。半晌,她彷彿脫力一般坐倒在一堆雜物中間:「呵,呵……說到底,還是我把藥劑給你的……」

  微弱的燈光下,角婆婆臉上的溝壑又深了幾分,整個人顯得更加佝僂蒼老了。

  弗雷拉連忙隨手調了一杯甜奶酒,細心地加了些蜂蜜,用煉金火溫到了適宜的溫度,一邊勸著一邊端給了導師。

  「……幾顆星了?」角婆婆顫巍巍地抿了一口甜奶酒,開口問道。

  「三顆了。」弗雷拉回答。

  「給我看看。」

  弗雷拉順從地點頭,再抬眼的時候,瞳孔中已經出現了三點星芒,她眼中角婆婆的腦部也出現了一團帶著紅點的藍光。

  角婆婆伸出枯瘦如爪的雙手扳正弗雷拉的臉,湊上來仔細地看著。角婆婆蜷曲而尖銳的指甲就在弗雷拉的眼眶邊上,弗雷拉卻絲毫沒有懼怕。

  五年的相處下來,她對她的老師充滿了敬愛與感激之情。

  「不,已經四顆了。」角婆婆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專注地看著弗雷拉的瞳孔,「星辰的排布已經改變,但你之後透支了一次能力,導致第四顆星暫時黯淡。」

  「在第四顆星亮起的時候,我能看見什麼?」弗雷拉忍不住問。

  「在絕大部分的信仰當中,十字總是寓意著裁決。第四顆星亮起時,你可以將真實佈施,也可以讓荒誕者吞下荒誕的苦果。」

  這話說得兜轉極了,但弗雷拉聽懂了:「我能夠將結界、迷障或是幻象通過天眼反作用於施術人麼?可這似乎是海眼的天分。」

  海眼布下迷惑,天眼指引真實。

  「都是一樣的,」角婆婆深深看著弗雷拉,「都是一樣的。不止天眼海眼,所有的異人,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那瓶藥劑的功效,也只不過是激活了你原本就存在的血脈而已。」

  弗雷拉再問,得到的也只是一句「我還沒有探究透徹,不必在這時候誤導你」的答覆。她知道角婆婆這麼說並不是推脫,也就不再詢問。

  最後,角婆婆破天荒地伸出她枯瘦的手撫了撫弗雷拉的頭髮:「我曾有個雙胞姐姐,她和你一樣擁有天眼。你……比她強大,你比我們都強大。」

  弗雷拉還沒打算好要怎麼寬慰自己的導師,就被角婆婆板著臉趕了出去。

  今晚的星辰很明亮。弗雷拉站在星空下,周圍是蜷縮著休憩的巨翅翁們。她回頭望了望導師居住的小帳篷,只能在心中祈禱導師一切安好。

  她歎了口氣,向來路走去。這峽谷兩面的山壁出乎意料的高,走勢還極度蜿蜒,岩壁上每隔幾步就有大得足夠一人側身走進的岩縫。在夜晚微弱的光源之下,凹凸的岩壁形成了大塊大塊的陰影,看著有些幽森。

  現在已經算是深夜,聚居地一片靜謐,弗雷拉一路走回,幾乎沒見到什麼人。她剛冒出了些文藝的情懷,打算享受一番星夜獨行的詩意,卻在一拐彎後望見了前方不遠徐徐行來的身影。

  夏邇。

  弗雷拉有些尷尬。她打算將壺豚拎出來壯膽,卻發現自己的契約獸已經蜷在空間的角落吐著泡泡了。無奈之下,她只能硬著頭皮向前,禮貌地朝夏邇點了點頭:「這,這麼晚還在忙吶。」

  夏邇也朝弗雷拉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話。

  兩人錯身而過。

  弗雷拉望著地上並不怎麼顯眼的影子。它們靠近,重合,然後又迅速地分開。

  她垂下眼,剛要逃避一般地加快腳步,卻感到手臂處傳來一陣大力!頭頂的光源很快消失,她被扯進了一個狹小的岩縫中,脊背重重地磕上還算平整的岩壁,而身前是——

  「夏邇!」弗雷拉有些驚慌地低聲叫著,試圖推開將她困住的、來勢洶洶的城主大人。

  「為什麼躲著我?」

  弗雷拉避無可避,只能望進那一對暗金色的眸子,無意識地嘟噥:「我沒……」

  「肖想我還躲著我,嗯?」夏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弗雷拉的話,一邊欺身將弗雷拉不老實向外蹭的腿緊緊壓住。

  弗雷拉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不,不能慌。

  「說什麼呢,」弗雷拉訕笑著,「我哪敢肖想城主大人您,我也沒有躲——」

  弗雷拉說不下去了。這種距離之下,她覺得自己的所有狼狽的、不該存在的小情緒都能被一一窺視個透徹。

  夏邇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盯著她。

  黑暗並不能阻擋他們的視線。在這樣狹小的岩縫中,他們幾乎是完全重合著,以一種曖昧至極的姿勢交換著呼吸。

  纏綿的熱度燒到了臉上。在夏邇面前,弗雷拉永遠是先沉不住氣的那個。

  功力不夠高深的牧馬姑娘敗退了:「好,好吧,我肖想過,可也就只是肖想肖想而已……」

  這麼說著,弗雷拉突然就有些委屈加憋屈。她抬頭看著眼前這人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撇撇嘴就要不顧一切往外逃:「我還有點兒事——」

  脊背再次被堅定地磕在了岩壁上。

  「現在可以認真想一想。」

  依舊滿腦子陸行鳥嘎嘎叫的弗雷拉:「誒?想什麼?」

  「想我。」

  夏邇的聲音極近。

  弗雷拉睜大眼。

  一下,兩下。每次都是輕輕的接觸,微不可查地吸吮,然後離開。

  當她迷迷糊糊地考慮是不是該掙扎一下的時候,她的手已經被牢牢固定在了腦袋上方。她身後的岩壁有些向後仰,倒是恰好讓現在的姿勢更加舒服了些……

  夏邇眼睛微眯,帶出了赤裸裸的誘惑。

  他再次向前逼近。

  在第三次接觸的瞬間,這處蠢蠢欲動的空氣被一下子引燃!

  「……哈!」已然後腰酸軟的弗雷拉在唇分的瞬間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唇舌就再次被極具侵略性地堵上!

  翻轉,研磨,勾挑。夏邇吻得霸道而又仔細,他甚至會時不時勾著嘴角給她一個喘息的間隙,自己則微微錯開,從她灼燙的耳根甚至頸窩處將滴落下來的津液一路舔舐回去。

  「嗯……!」

  弗雷拉盡力扭緊了夏邇的斗篷,本該發力的指節卻虛軟微顫。隨後,微涼的修長手指輕易地將它們分開,交握著緊緊地扣在了弗雷拉耳旁。

  角度變換間難免帶上了身體的磨蹭,每一下都是一次劇烈的升溫。夏邇終於放過弗雷拉的唇,卻不待她稍微清醒,手指溫柔堅定地抬高她的下巴,溫熱的吐息開始在滑膩的頸間流連。

  一路,向下。

  恍惚間,弗雷拉似乎回到了在帝都浴室的那天晚上。那天夏邇也是這樣,用他筆直漂亮的鼻樑來回磨蹭著她的胸前……不……他現在可要過分得多了……

  對方修長而結實的大腿不容分說地擠進了她的腿間,暗示性極強地摩擦著,甚至,甚至微微地頂弄擠壓……

  弗雷拉無力地向後弓著,全身的著力點都被迫交到了對方的身上。她的眼神有些微的渙散,無意識地看著夏邇隔著薄薄的衣料托起她的胸脯,拇指順勢拂過最上那已經崩緊的一點,按壓玩弄著。

  兩人的衣衫都微微地散亂著。夏邇的吻一路流連向下……

  「弗雷拉啾?討厭的巨翅翁還在麼我可以出來了麼啾?」

  壺豚剛剛睡醒的迷糊聲音讓她猛然驚醒!

  「夏邇!」弗雷拉推搡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城主大人,對方卻紋絲不動。

  弗雷拉急了,「阿壺,阿壺阿壺它……」

  夏邇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抬頭,那雙暗金色的眸子深處有什麼東西正洶湧著,看著弗雷拉又是一陣面紅耳赤。

  倒是夏邇更快地行動著,細心地為弗雷拉整好了衣襟。他右手上叮叮噹噹的銀色掛鏈劃過弗雷拉灼熱的皮膚,她不禁微微顫了顫。

  「回去吧。不許再封著真理的路引。」夏邇捏了捏弗雷拉的耳垂,將她抱出了岩縫。

  「……夢裡見,我們可以商量一下繼續的事情。」

  走了好長一段路,弗雷拉才徹底清醒。她有些狼狽地感受著身下微微的濕潤,想起那傢伙最後那句話和眼神——

  ……性格太差了,城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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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防止夏邇最後那句話一言成讖,弗雷拉硬是撐著,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清晨,弗雷拉沒來得及沐浴一下朝陽,就被一陣強大的威壓震懾得心驚肉跳!

  匆匆奔出帳篷,外頭已經是一片混亂。一隻巨獸正盤旋在空中,它巨大的羽翼完全遮擋住了太陽,它正憤怒地咆哮著。

  「瑪爾多卡在哪兒!他在哪裡!!!」

  瑪爾多卡校長的……?

  「讓他滾出來!就是現在,馬上!」

  這是一隻巨龍!弗雷拉目瞪口呆地仰望著空中,那是整個大陸上至高的存在!蜷縮在地底的翼龍王只能算是巨龍系的亞種,而修伊壓根就是一隻沒長大的小奶龍。而眼前的,是一隻成年的、威力巨大的、貨真價實的巨龍!

  「桑鐸利亞納!」

  弗雷拉循聲望去,看見許久未見的管事先生正驅使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巨翅翁迎了上去:「瑪爾多卡犧牲了。」

  「你說什麼!!!」

  弗雷拉及時放出精神力的屏障,卻還是被震得一陣暈眩!周圍不少人的口鼻已經沁出血絲來。

  「你曾經的搭檔,犧牲了,死了。浮空城隨後隕落。你該感覺得到的,桑鐸利亞納。」

  「……」

  一陣死一般的靜默。

  弗雷拉向前走了兩步,不可思議地看到大顆大顆的水珠從巨龍的眼眶中掉落了下來,在朝陽的映襯下碎成了千萬塊,紛紛著灑落。

  她想起來了,這聲音,她在潘多拉學院入學式的那天,從瑪爾多卡校長的水鏡中聽到過。

  原來,是一隻巨龍啊……

  「我們按著瑪爾多卡的指點來到了這裡,桑鐸利亞納。」管事先生說,「你的居所。」

  「……堵在門口算什麼事,都進來吧。」一陣靜默後,巨龍在空中化成了人形,朝管事先生那兒飛去,「我要好好聽聽,這到底發生了什麼見鬼的事情!」

  弗雷拉恍然。她一直覺得在重新選擇落腳點的問題上夏邇他們的決議做得有些草率。一路行來,這個峽谷附近的地貌明顯沒怎麼受到獸潮的影響,一定是有它的古怪之處;而從夏邇菲奧等人的反應看來,這也並不像是他們早就選好的目的地——他們對於這個峽谷同樣一無所知。在這種情況下,帶著一整城的城民進行定向遷徙,就算是在那樣危機的情況下,也實在是個不理智的抉擇。

  原來,這是眼前這隻叫做桑鐸利亞納的火系巨龍的巢穴。

  弗雷拉呆呆地往那兒望了一會兒,才奔進煉金帳篷。她現在需要趕快做出一批耳膜受損修復藥劑來。

  夏邇說得對,弗雷拉想。紅方帝國摧毀不了人們心中的浮空城。

  現在,他們似乎找到了新址。浮空城的城民們將會在這塊嶄新的土地上,將自己心中的浮空城再一次鑄造成屹立在大陸上的一座奇跡!

  分發完藥劑,弗雷拉抱著壺豚,同大家一起全速朝峽谷中遷徙。

  她的眼中同她周圍的夥伴一樣,充滿了希望的光芒。

  瞧,新的一天,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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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5:17 P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一章 摩拳擦掌建新城

  光輝十六世猝死後一年,帝國各大城主擁兵帝都,腥風血雨。佐羅親王先是按兵不動,在爭鬥白熱化之時以雷霆之勢後來居上,趁機吞併了紅方帝國北部的大半疆土。而以帝都為界的東南方領域,則在以林波兒與德裡亞為首的水神殿控制之下——當然,更多的人猜測水神殿的身後就是帝國另一親王之家,舒臘爾。

  從來不問世事的光明神殿此次一反常態地堅定站在了水神殿的對立面。雖然許多證據顯示光明神殿與佐羅家族也並沒能夠完全結盟。

  紅方帝國境內蔓延著一種極度焦躁而壓抑的情緒。雖然目前為止戰爭並沒有大規模爆發,但誰都知道,一旦開戰,定然是風雲變幻生靈塗炭的大戰。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邊陲之地的東北峽谷毫無關係。

  人們總是健忘的。一年之前,在光輝十六世猝死的陰影下,奇跡之城隕落的消息原本就被最大程度地淡化了。如今,邊陲之地徹底無人問津。

  ——噢,不,還是有些可愛的人在惦念著的。

  「弗雷拉,中央驛站,有你的來信!」

  角婆婆製作的、以重擊為啟動方式的棒槌頭蜥蜴結實得令人驚訝,它被一直沿用到了現在。弗雷拉收到消息後,最後將剛剛書寫好的配方確認了一遍,便起身前往距離此處最近的陸行鳥驛站。

  浮空城離不開這些忠誠的夥伴們。在確立新址時,陸行鳥驛站與巨翅翁驛站共同出現在了第一批動工的名單中。

  在現在的情況下,一切物資都是緊缺的。現在的驛站,無論是規模還是用料都被盡可能地節省,但這些可敬的小生靈們卻工作得比以前更賣力了。

  弗雷拉跳下陸行鳥的脊背,親昵地拍了拍它的巨嘴。剛數了些苞圷放進它胸前的布袋中,就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在叫喚著她的名字。

  「那死孩子真是見鬼的難纏!」瑪麗白亂糟糟著頭髮跑了過來,衣角還有可疑的燒焦痕跡,「我,我不行了。弗雷拉快去虐它!」

  「一點兒母性都沒有的女人。」亞力克跟在後面,吊著眼角冷冷地嘲諷著。

  瑪麗白瞬間炸毛:「那是一條龍!一條雷龍!它已經有房子那麼大了,隨便滾一滾就能把我整個壓死!」這廂吼完,她轉身將不久前剛從弗雷拉這兒接過去的雷龍專用藥劑包塞還給了弗雷拉:「我還是覺得狩獵隊比較適合我。弗雷拉親愛的你受累了!」

  亞力克沖弗雷拉聳了聳肩,一臉不耐煩地地追著瑪麗白去了。

  ——也就只是臉上不耐煩而已。

  「瞧,這就是青春。」弗雷拉戳了戳剛剛睡醒、從空間裡頭跑出來的壺豚,愉快地說。

  弗雷拉順利地領到了自己的信件,分別是來自帝都的薇莎米亞,雷霆山脈的老多特,以及失去聯繫許久的薩曼莎。信件的內容出奇地相似,都是先對弗雷拉的近況表示關心與問候,隨後傳達了自己的平安,請弗雷拉不必擔心。老多特還隨信寄來了一小盒脆皮小圓餅,雖然因為遞送過程中的天氣等原因,那盒小圓餅明顯受了潮,變得軟趴趴的,並且大多已經碎成了小塊兒,但弗雷拉還是滿足地壺豚一起分食掉了它們。

  走出中央驛站後,弗雷拉望了望手上的藥劑包,腳下轉了個方向,直直朝前走去。

  直到一年前,這隻名叫桑鐸利亞納的火系巨龍出現,浮空城的城民們才知道原來潘多拉學院的院長,偉大的禁咒魔導師瑪爾多卡,還曾經是一位龍騎法師。

  雖說後來因為不知名的緣故,他與他的巨龍解除了靈魂契約,但顯然這對搭檔的關係依舊是十分親密的。他的死亡使得巨龍搭檔無比的震怒與悲傷,巨龍桑鐸利亞納立誓要為陣亡的夥伴復仇。儘管巨龍依舊恪守著龍族避世的規則,但他慷慨地讓出了位於邊陲之地東北部,峽谷之中的他的居所——那在許久之前還有另外一個為眾人所知的名字,龍族埋骨之地。

  在詭異聳起的群山之間,在蜿蜒曲折的峽谷的盡頭,有一片巨大的遺失之地,它曾經是龍族的骨塚。然而自從創始神親自下達旨意,將這些高等生物們按照宗族之分遣去世界各處後,這原本的龍族埋骨之地就此荒廢,它已經有上萬年沒有接納過新的龍骨了。

  後來,這裡成了桑鐸利亞納的其中一個巢穴。

  「不要靠近最北邊的山壁,那是我的領地。」眾人抵達龍族埋骨之地的那天,桑鐸利亞納這樣警告著,「其餘空地隨你們使用。除了外面的珍珠湖,山壁之中還藏有不少的洞穴湖泊,它們連通著地下河,另一端就是外面的大海。」說著,它瞟了一眼明顯感到興奮的塞壬們。

  「至於你,新生的龍族之王。」它底下它碩大的頭顱,看著相比之下實在是太小了的修伊索克斯,「這裡有數以萬計的龍骨,請隨意取用。」

  「我沒有靈魂契約在身,因此必須遵守避世的法則。而除了瑪爾多卡,我也不打算再與任何生物簽訂契約。」桑鐸利亞納直視著小雷龍,「我想我能夠將復仇的希望稍微寄託在你身上,新生的龍族之王。」

  於是,小雷龍修伊索克斯過上了比之前更加不愁吃喝的生活——前提是它從沒有遇見一個叫做弗雷拉的牧馬姑娘。

  「喝下去,修伊寶貝兒啾。」壺豚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眯了起來,殷殷切切地將一大桶灰白色的濃稠液體哐當一聲放在了與小雷龍的眼睛恰好持平的高臺上。

  已經有小房子大小的修伊抓著從不離身的犀牛玩偶,一臉厭惡地朝後猛地跳了兩步,背上的翅膀也在蠢蠢欲動:「我不要再喝這該死的骨粉糊糊了!我不要!我的牙已經足夠鋒利,我可以自己啃——」

  「弗雷拉啾——修伊寶貝兒不肯喝啾——」壺豚一聽,反而更開心了起來,它開始亮著嗓子呼叫正在一邊將一大管藍綠色藥劑封進針筒的弗雷拉。

  「嗯?」弗雷拉回頭,有些苦惱地看著手中的大針筒:「那可真是難辦。啊啊,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用上這個了……」

  弗雷拉手中的針筒與她嘴角隨和的微笑一樣,在陽光下可怕得讓龍不敢直視。小雷龍明顯地渾身一抖,急急抱過那一桶骨粉糊糊西裡呼嚕地就吞了下去:「可,可以了吧!」

  「嘻嘻嘻好喝麼啾!好喝麼啾!」

  弗雷拉一把扯住搗亂的壺豚的尾巴,走到高臺邊緣,正色地拍了拍雷龍的鼻子:「你的胃還沒能完全發育到能夠自行消化龍骨的程度。況且,那裡面還有你需要的指甲硬化劑、鱗片催生劑以及骨痛緩解劑。」

  新生的龍族之王看著眼前渺小的人類,卻不敢揮舞鋒利的爪牙或者吟唱出已經比較熟練的龍語魔法將她灰飛煙滅,只能委屈地扁了扁嘴巴:「它的味道一點兒都不美好。」

  「對比一下骨痛緩解劑單劑的味道,嗯?」弗雷拉看著對方一點兒王者風範都無的表情,不禁失笑:「前面你欺負瑪麗白了?以後不許這樣。好吧,好吧,從今天開始稠泥浴可以不用做了。唔,讓我想想。」

  弗雷拉故作沉思狀,一邊好笑地用餘光掃著小雷龍努力壓抑著期待的表情:「那麼,再喝一周的糊糊,之後你就可以自己去啃鬆質骨了。」

  小雷龍發出了一聲清越的長鳴,一振翅膀以驚人的速度從穹頂的開口處直沖上天!

  「……爆發力很好,但感覺腿部的力量還是有些不夠?」弗雷拉細細記下準備給小雷龍配置的新藥劑,將空桶等東西整理了一番收進空間:「簡直有一種養了個淘氣孩子的錯覺,雖然種族什麼的完全不對。你說是麼,阿壺?」

  「你能這樣迫不及待,我很高興。」

  弗雷拉回頭,看見黑髮金眸的城主大人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現在正隨意地靠在平臺入口的立柱上,對著她微微勾起嘴角。

  「市面上都開始兜售你們的小故事本兒了你知道麼,你還在這邊矜持個什麼?」瑪麗白曾這樣嘲笑弗雷拉。

  而聽聞有小故事本兒這種存在的弗雷拉第二天將自己改頭換面了一番,溜去集市逛了一圈,果然沒費多大勁兒就淘回了一疊來。她率先挑了個「永久珍藏版之系列一」翻開,沒翻上幾頁,就匆匆把它扔開了。

  太,太,太不像話了!什麼叫做「弗雷拉面色通紅地騎在夏邇身上,被【嗶——】得嬌軟無力,只能不住呻吟著」啊!這簡直就是胡謅!是誹謗!是——

  「又在想糟糕的事情了。」夏邇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笑意,他不知何時走到了弗雷拉身邊,彎下腰在她鑲嵌著真理的路引的耳廓上輕扯了兩下:「來看看麼,未來的浮空城的樣子?」

  「啊。」弗雷拉的眼睛亮了起來。

  「啾我也要去看——」

  「=口=!」弗雷拉眼睜睜地看著契約獸消失在了突然出現的空間洞中。

  「啾啾啾弗雷拉我被那個邪惡的生物扔回煉金帳篷了啾!」很快,弗雷拉的腦海中傳來了壺豚的哭訴聲。

  「走吧。」夏邇面色沉靜地牽過了弗雷拉的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5:27 P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二章 精靈族全族逃亡

  在這一年中,弗雷拉漸漸明白了浮空城民們對他們城主無條件崇拜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夏邇曾經以一己之力將整個山頭削下作為浮空城的城基,也不僅僅是因為夏邇以一己之力佈置了整個浮空城的主要系統,更重要的是,夏邇幾乎算是以一己之力建起了整個浮空城。

  是的,整個浮空城。

  從三個階面的構架,到整個橋接系統,再到潘多拉學院等標誌性建築,全部由夏邇獨自設定!

  「哪兒有那麼誇張。」夏邇失笑,「你並不知道,我用了整整五十年的時間,操縱著元素力具現化來進行實驗呢。菲奧與斯普蘭多也在其中幫了不少忙。三個階面的設定若是沒有斯普蘭多的天幕魔法,是絕對不可能成立的。」

  是的,外人看到的只是浮空城在短短數月之內建成,在二十年餘中近乎奇跡一般的崛起,就連浮空城的城民也只是看到了城主大人不可思議的實力,但誰又知道,在奇跡與實力的光環之下是五十年的辛苦醞釀呢!

  不過,即便是這樣,依舊改變不了夢魘是個建築天才的事實。

  弗雷拉被夏邇牽著,來到了他的居所。

  經過這些年的接觸,尤其是近一年的接觸,弗雷拉毫無猶豫地定義夏邇為她見過的最悶騷的人。

  比如眼前的屋子。屋子的門廳朝陽,一整面完全用一種很結實的藤蔓編織。這種藤蔓在經過處理之後,透光性會隨著藤壁的厚薄靈敏地波動。弗雷拉第一次來的時候,這兒只是一面比較有創意的簡單的牆體;第二次來的時候,她發現某些藤壁被進行了細緻的處理,日光透過它們,會在室內的地面上留下一些漂亮的花紋;第三次來的時候,這些花紋被連成了一片壯觀的壁畫,讓她想起了原先潘多拉學院中真理的殿堂;接著,門廳的家具和裝飾漸漸地與這一地愈發深淺有致的光影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現在這番華麗卻又不張揚的漂亮模樣。

  弗雷拉瞟了眼夏邇沉靜的,甚至可以算是端莊的面容,暗地裡盡情地抽了抽嘴角。

  「坐。」夏邇動了動指頭,原先靠在牆角的一張沙發椅平平地掠了過來。弗雷拉坐定,夏邇則斜倚在了一邊的扶手上。他伸出他綴滿了銀鏈與紅寶石的右手,彷彿有實質一般點畫了幾下,便有一個圓形的、大約有花園餐桌那麼大的沙盤突兀地出現在兩人面前。

  不,這不是沙盤。弗雷拉驚歎地感受著其上的元素波動——這具現化的「沙」,是純粹由元素擬態成的!

  夏邇在魔法上的造詣,應該是超越了禁咒大魔導的等級的。

  弗雷拉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看著一棟棟標誌性建築在她眼前飛快地構建起來,細緻到了窗框與門把的形狀,然後再旋轉著縮小,安放到了沙盤上。四通八達的主要街道如流水一般鋪開,在一片銀白色的元素微光中出現了許多熒熒閃爍的藍色光點。

  「這是傳送陣的位置。」夏邇恰到好處地解釋,「我們打算強制徵用你的發明,親愛的煉金術師小姐。」

  「榮幸之至。」弗雷拉玩笑地對夏邇行了一個煉金術師禮,便繼續專心致志地看著未來浮空城的構建。

  高低錯落的功能區,簡單卻又充滿美感的貫通回廊,城中最為突出的、兩兩相望的一對極高的尖頂塔狀建築,最外圈的懸浮防護圈,以及加築的、像是一圈皇冠的箭塔。

  可是……

  「只有一個階面?」那是需要多大的面積,才能夠裝下浮空城所有的城民?

  夏邇不答,只是一揮手,已經大致構建完成的城體便徐徐向上升去,成為了一座浮島;而地面上恢復一片平坦的沙盤上,元素們又開始不停地跳躍!

  弗雷拉已經完全著迷了。她看見了第二座、第三座規模略小的浮島升起,還有一批更加小得多的、應當是附島的島嶼,它們只是被粗略地規劃了一番,從下至上呈螺旋狀圍繞在三座主島的周圍。

  「生產區,中心的生活商業區,以及教學區。」夏邇依次點過左中右三座主島,隨著他手指的移動,他所指的島嶼便會微微發亮:「我們決定放棄天幕魔法——斯普蘭多可以騰出更多的力量去做些別的事。」

  夏邇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之前選擇了階面的結構,是為了簡化浮空城的防禦體系。但事實告訴我們,堅硬的外殼或許不如尖銳的爪牙有用。」

  弗雷拉明白,浮空城是在精打細算著那一筆血賬!

  「這是法師塔。」夏邇指著中央最大的主島上其中一個高聳的尖頂建築。

  夏邇打算興建法師塔!弗雷拉覺得身體中的血液在微微沸騰著。法師塔在和平的日子裡,是地位、學識與權威的象徵,而在戰爭時期,則是一把絕對的利器!通過特殊的構造與大量晶石的運用,法師塔能夠相當輕易地集結大量純度十分高的游離元素,再經由高階位的法師操縱,從而形成一種獨有的「場」。帝國中一直流傳著一句諺語:「不要貿然接近一座成熟的法師塔,除非你的身後正追著一隻巨龍」。由此,法師塔的威力可見一斑。

  不等弗雷拉細想,夏邇的聲音再次響起:「另一座,是煉金塔。」

  弗雷拉的手心猛然攢緊!

  這些年來,弗雷拉閱讀過的煉金筆記壘摞起來,一定比現在的雷龍修伊還要高得多。但「煉金塔」這個詞也只在布爾村流傳下來的典籍中被潦草地提到了一兩次,只有精靈大智者的筆記中,才對它有了一個比較詳細的描述。

  建成一座成熟的煉金塔所需的知識和精力,簡直是……

  「這不可能。」弗雷拉啞著聲音說著,她努力壓抑著眼中的狂熱,「夏邇,你不知道……」

  「沒有什麼不可能。」夏邇將食指壓在了弗雷拉的唇上,「關於這一點,我想我們北方的鄰居能夠給你一些驚喜。」

  弗雷拉還想再問,夏邇卻已經開始了下面的介紹。

  「斯普蘭多提議在生產區放養一些魔獸,我也希望它能兼具火與金裝備供應的功能,因此,它的面積被擴大了好幾倍,單獨作為一個主島存在;而教學區,」夏邇移動著手指,「潘多拉學院依舊是主力,但我認為,是時候放寬所謂『教學』的範圍了。許多生活中實用的技能也可以開放授課,比如——」

  「甜點製作?」

  弗雷拉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夏邇看了眼前有些無措、卻故作鎮定的姑娘好一會兒,直到她再也裝不下去,脖頸和臉頰老老實實地浮了一層紅暈之後,才心滿意足地低下頭,好好地同她接了個吻。

  「雷尼,我想吃果子草醬注心的奶酪蛋糕。」

  「嗯……好。」

  「還有——」

  「砰!」

  外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地面甚至還清晰地震了一震。弗雷拉與夏邇一起抬頭,不是很意外地透過懸窗望見了一對圓溜溜的眸子——它的上頭還欲蓋彌彰地遮著一對爪子。

  雷龍寶寶修伊從沒有絲毫遮掩作用的爪子縫兒裡頭望著弗雷拉,大聲地嘟噥著:「你總是威脅我、塞給我苦苦的藥,卻轉頭就和夏邇甜言蜜語著偷情。你這是極度喪失人格的欺軟怕硬。」

  「莫非你覺得她的態度相互對調更加適合些?」夏邇面無表情,聲音中卻充滿了危險的意味。

  雷龍寶寶有些畏懼地調轉開了眼神兒,「反,反正我只是來和你們說一聲,有好多精靈向著峽谷這邊來了。」

  夏邇同弗雷拉對視了一眼,揮手將元素構成的藍圖散去:「只是一時興起,忍不住拉你過來瞧瞧罷了。這些都不是現在能夠詳談的事情。」

  「我相信詳談的那一天並不會遠。」弗雷拉起身,朝夏邇眨了眨眼,「精靈們的速度比我想像的還要快些,那麼,祝你好運。」

  ————————————————————————————————————

  大約一月之前,弗雷拉正與壺豚配合著進行煉金實驗,突然,壺豚呱唧一下吐出了一個正在微微散發著元素波動的華麗掛牌。

  荊棘花與弓箭。這是安卡梅洛斯交給弗雷拉的,精靈族的信物。

  弗雷拉放下手中的膠管,將那掛牌拿了起來。指尖剛剛接觸到冰涼的金屬,那其中就傳來了安卡的聲音:「父親燃燒了自己剩餘的生命,使得我族族人得以逃出人類的禁錮。我尚未能夠得到完整的傳承,無法離開此處。我請求浮空城能夠暫時接納我的族人,日後定當百般回報。」

  黎米尼斯與奧利耶爾與浮空城眾人一起遷徙到龍族埋骨之地後,也就順勢留了下來。一年下來,精靈們平時倒也沒閑著,雖然不能稱得上賣力,但作為非浮空城城民,他們的表現絕對是可圈可點。黎米尼斯甚至與弗雷拉和瑪麗白成為了不錯的朋友。

  但一碼歸一碼。逃出雷霆山脈的精靈們能夠如此堅定地朝龍族埋骨之地前行、安卡梅洛斯能夠如此迅速地獲知消息隨後提出懇求,百分之百是與「潛伏」在此處的兩名精靈有關的。

  這種被小小地間諜了一記的感覺讓弗雷拉不太舒服,並不自覺地警惕起來。

  安卡梅洛斯的請求顯然只是一段留言似的東西,弗雷拉聽過之後便把掛牌扔到了一邊,她並沒有回復的打算,只是抽空和夏邇他們通了個氣——這件事情並不是她能夠決定的。

  而在一月之後的今天,大批的精靈果然抵達了他們的新居。然而這似乎也不關她什麼事,對塞壬禁錮魔法的研究正到了關鍵階段,她需要儘快把它完成,然後去往耶加島履行與翼龍王的約定,這或許能夠為浮空城的復興再添加一份重重的籌碼……

  「弗雷拉弗雷拉啾!棒棒它又開始叫了啾!」壺豚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噢是的她聽到了,她分配到的那隻棒槌頭蜥蜴的叫聲特別的沙啞難聽。弗雷拉加快步伐走進了煉金帳篷。

  「弗雷拉,來議事廳,最大的那個。我們的精靈客人說想要見見你。」菲奧的聲音。

  ——麻煩事通常就像雷龍寶寶,經常會以詭異的方式大刺刺地出現在你的周圍。

  弗雷拉歎了一口氣,留戀地望了望煉金臺上寂寞的儀器們,藥材們以及一隻壺豚,換下了工作裝,挑揀出一件得體而輕便的衣服——薇莎米亞愛心出品——再次出門去了。

  弗雷拉對於精靈一族的態度一直相當複雜。準確說來,因為她看似豁達實則記仇得要命的個性,她始終不能對精靈這種生物徹底放下芥蒂。

  若她一直是那麼一個弱小的角色,在再次出現迷障時,精靈們是否會再次毫不猶豫地取下她的眼睛?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對於非我族類排異心理,似乎深深地紮根在了每一個種族的靈魂之中。無論是精靈們對弗雷拉一行的全無憐憫,還是帝國高層對異族奴隸肆意踐踏,以及人類對異人的殘暴踐踏,對浮空城的全力鎮壓,無非不是排異心理在作祟。

  如果不是有兄長的一路陪伴,如果不是認識了夏邇一行和布爾村眾人,如果不是與壺豚、瑪麗白和亞力克等人成為了搭檔,如果不是置身於奇跡的浮空城中,弗雷拉不能想像自己會——

  「嘎。」

  弗雷拉回神,眼前有一張放大的、滿是委屈的鳥臉。

  「噢抱歉親愛的。」弗雷拉抱歉地拍了拍陸行鳥的巨嘴,「我走神兒了。謝謝你把我送到這兒。」

  作為補償,她將一整袋苞圷全都倒進了陸行鳥胸前的布兜裡。

  陸行鳥開心得特地回過了身,沖她搖了搖短短的尾巴,然後揚著腦袋一路嘎嘎叫著跑遠了。

  方才心中些微的陰霾隨著這嘎嘎聲完全消失殆盡。

  她與黎米尼斯可以成為關係不錯的友人,對於奧利耶爾不遺餘力的治療她也同樣感激。但對於精靈一族,她的態度是——絕不原諒。

  各為其事而已,這沒有什麼好慚愧的,她想。

  如果精靈一族能夠拿出足夠的誠意來吃點兒小虧,她很樂意接下對方賞來的這個臉面,來共同探討探討利益相關的事兒。

  弗雷拉挺直脊背,略微整了整衣領,走上回廊推開了議事廳的大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5:41 P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三章 小人物的大作為

  「抱歉來遲了。」

  ……嗯?

  弗雷拉挑眉在議事廳中掃視了一圈,沖幾個大人物點了點頭後,很有眼色地沒再發話,走去站到了浮空城一邊。

  夏邇,菲奧,還有管事先生都在。令人驚訝的是她還看到了變成人形的巨龍,桑鐸利亞納。

  議事廳中的氣氛很詭異。弗雷拉粗粗一掃,對面的精靈不足兩百名。他們基本都沒能保持他們一絲不苟的儀容,甚至不乏明顯沾染著塵土與血跡的。在碩大的議事廳中,這不足兩百名精靈竟然顯得分外的弱小。

  這就是精靈族全部的倖存者了吧?他們的王已經犧牲,他們未來的王還生死未卜。

  精靈一族通常由一名精靈王,一名大智者與兩名大長老共同領導著。現在,精靈大智者直接將手中的古木權杖對準了菲奧的方向,他身後的精靈們也是一臉敵意與戒備。

  「我沒有料到……我沒有料到。否則,我絕不會同意這場毫無理智可言的、荒謬的遷徙!」大智者怒道。

  「遷徙?我以為是抱頭鼠竄。」菲奧聳肩,抬手比了比後頭的大門:「好走不送。」

  「你!」

  弗雷拉在心中默默歎氣。根據她與夏邇慘烈的拌嘴經驗來看,每當她被噎得只能使用第二人稱單字來表達自己的憤怒時,這場口頭的交鋒她就算是輸定了。

  大智者果斷講不出下文,於是他的隊友急忙將他替換下場。

  「我們的確不曾料到浮空城中有假面的存在。」其中一位精靈大長老開口,「大智者也只是一時激動,還請不要太過介懷——貴方應當能夠明顯地感受到我族合作的誠意才是。」

  「不,我哪兒都沒感受到。」菲奧譏笑,「我不認可『合作』這個詞,要我來說的話,『投奔』比較招人喜歡。」

  「菲奧。」

  菲奧配合地閉上了嘴,一邊沖著夏邇挑了挑眉。

  「接引者已經就位,還請勞頓的各位先去休息。」夏邇沖著大門的方向抬了抬手臂,他那引讓的動作簡直優雅得無懈可擊。精靈們相互看了看,在收到長老們的旨意之後,便魚貫而出。

  「奧利耶爾與黎米尼斯恰巧在外出的狩獵隊中,現在他們應當正在趕回的路上,再過一會兒你們就能見到他們。」夏邇動了動手指,一個正圓形的會議桌和數目恰好的椅子便輕巧地飛了過來,並自行擺在了適當的位子:「請坐。」

  大家坐定。精靈族的三位首領相互對視了一番,由其中一位大長老率先開口:「我們這次前來,主要是為了三件事。第一是為了感謝浮空城對我族奧利耶爾與黎米尼斯的收留,他們都是族中十分重要的新星,是我族未來的希望。」說罷,三位精靈一起朝浮空城眾人行了一個端莊的半身禮。

  「太客氣了。」夏邇淡淡地道,「收留一詞浮空城不敢當,我們反倒是要感謝兩位精靈,他們主動留下至今,著實幫了我們不少忙。現在,許多城民已經待他們如同親人好友,百般信任,雙方相處得毫無間隙。如今他們更是成為了精靈一族與我浮空城溝通的橋樑,這讓我們十分高興。」

  厲,厲害極了!這種明明在平鋪直敘地誇獎別人但聽起來卻帶著滿滿 「我在諷刺你喲」暗示感的說話方式真是太兇殘了!

  弗雷拉崇拜地望著夏邇謙遜的眉眼。

  精靈一方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但那大長老也就是頓了一瞬,立刻跟沒事兒一般接了下去:「第二件事,請容許我們代表整個精靈族,向弗雷拉․多特小姐表達我們最深切的歉意。」

  哦喲。

  弗雷拉微微挑了挑眉。

  「當初也的確是迫不得已,後來聽聞小姐的眼睛得以復明,我族全族上下都一片歡欣。」精靈大長老一臉懇切地說著,弄得弗雷拉也不好噴笑出來,憋得十分不適。

  「這是我族的一些小東西,還請多特小姐隨意收下。」說著,大長老揮手將一個鑲滿了各色珍貴晶石、做工十分考究的箱子擺在了桌面上。這箱子相當大且深,精靈長老隨即打開了它,一箱子帶著濃郁文藝質感的珠光寶氣差點兒閃瞎了弗雷拉在全族上下一片歡欣中復明的雙眼。

  精靈大長老還沒有停手的意思。他又一揮,桌上一排直溜溜地擺了十個精緻的小瓶子:「這是尚未被污染的生命之泉的精華,十瓶,曾經帝都皇室十年的用量。」說到這個時,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高傲:「連續服用,多特小姐將畢生不再衰老。」

  弗雷拉不太忍心地垂下了眼——大長老的臉色讓她覺得如果不馬上換上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糊著一臉淚雙手接過這些饋贈,簡直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還請接受我們的歉意。」大長老對弗雷拉這麼說著,眼神卻是看向夏邇的。

  弗雷拉瞬間就明白了。

  哈,這就是非要傳信讓她也來的緣故吧?

  一定是黎米尼斯奧利耶爾他們將她與夏邇的流言傳去了大長老的耳中。這樣又送禮又道歉地討好她這個小人物,顧忌的不過是夏邇,城主大人的面子罷了。

  弗雷拉眼色微冷,會議桌下的手無意中合著衣角攢緊。

  指甲還沒來得及和布料緊密貼合,就有另一股溫和卻堅定的力量將它們徹底地分開。弗雷拉抬頭,望進夏邇暗金色的眼。

  ……啊啊。

  弗雷拉溫文地勾起嘴角,轉頭誠懇地看向精靈們:「十分感謝精靈們的好意,但作為一名煉金術師,我想它們應該擁有一個比我更加適合的主人。」

  精靈大長老的臉色有瞬間的微訝,大概是沒想到弗雷拉會拒絕。很快,他回復了淡然中帶點兒倨傲的表情,眼神裡卻是有著一絲慍怒和不屑:「抱歉,我對這門沒落許久的技藝並沒有太多的瞭解——多特小姐是不打算接受我們的誠意麼?」

  上位者的元素威壓撲面而來!

  弗雷拉眯眼,三個光點瞬息間亮起,她毫不退縮地正面迎上!

  「怎麼回事!?」

  「你——」

  弗雷拉放鬆地靠在了舒適的椅背上,下巴微抬,沖著精靈們笑了:「如果各位真的有商談的誠意,我們還是直接進入第三個議題吧。」

  菲奧先是給了弗雷拉一個「幹得好」的眼神,隨後滿臉幸災樂禍地對剛剛從地上爬起、依舊頭暈目眩的精靈大長老勾了勾手指:「告訴你們一個不大不小的事兒——光輝十六世,就是這個被你們挖了眼睛的姑娘弄死的,用煉金術弄死的。」

  這下,包括巨龍在內的八道目光齊刷刷地轉向弗雷拉,將她從上到下重新洗禮了一遍。

  「貴方的第三件事是?」夏邇適時出聲,將話題引回了正軌。

  精靈們一臉尷尬地看著會議桌上有些礙著視線的大寶箱,最終,還是那位作為發言代表的精靈大長老將它收了起來,臉色難看得很。

  精靈一方已經完全陷入了一個極為不利的地位!

  與之相反,此時的夏邇等人卻是氣定神閑,他甚至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正慢慢地飲著。坐在旁邊的弗雷拉從中聞到了一股可疑的果子草味兒。

  「你們也看到了,現在整個精靈一族不足兩百;我們未來的王依舊在試圖尋回傳承,生死不定;而始終庇佑著我們的森林女神已經許久不曾降下過神諭。」半晌,那精靈大長老終於開口,臉上帶著頹然的不甘。

  「生命之泉被污染,在它恢復之前,精靈一族無法繁衍新血,也無法召回族人遊蕩的生魂。而目前的精靈族是再也經不起耗損了的!」精靈大長老臉色通紅,吞吞吐吐了一會兒終於豁出去地道:「我們希望能夠得到浮空城暫時的庇佑!」

  這才有一個求人的樣子嘛。弗雷拉看著終於放下了架子的精靈們,心想。

  「這才有一個求人的樣子嘛。」菲奧卻是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他彎起指節扣了扣桌面:「可浮空城不是光明教會,我們可沒有行善的義務。」

  「哪怕是踩在了死亡的邊線上,精靈一族也從不會放棄尊嚴!」這句話顯然侮辱到了精靈們的自尊,那位之前就與菲奧劍拔弩張的精靈大智者拍案而起:「你們盡可以提出你們認為有理的要求!只要我族能夠做到,為了種族的延續,我們必將賭咒應承!」

  眼見同伴說出了這種在談判中必然導致一敗千里的話,其餘兩名精靈卻沒有任何試圖阻止或暗自懊惱的表現。相反,他們與他們的同伴一樣,正一臉難堪卻又執拗地望著浮空城眾。

  弗雷拉突然覺得自己這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精靈一族的驕傲。

  然而就事論事,該落井下石的還是得落井下石。就像菲奧說的,浮空城自己的城民依舊算是半個流離失所的狀態,現在的浮空城自顧不暇,可沒有什麼餘力來義務行善。

  在綜合考慮了精靈一族所帶來的日常物資消耗,建築面積佔用,人力資源補充以及知識技術革新之後,雙方草擬了一分大致的契約框架——在精靈未來的王者安卡梅洛斯成功獲得傳承之前,浮空城接納精靈全族為暫居城民,幫助抵禦一切針對精靈族的攻擊。而精靈全族上下也必須履行作為浮空城城民的義務,服從人力分配,按照特長不同進行狩獵、製造、授業、經商等勞作。在安卡梅洛斯傳承歸來之後,精靈族還應當繼續履行五年的城民義務,當然在此期間,精靈族依舊能夠享受浮空城民的待遇。而雙方的民間各自往來,則全部不予干涉。

  浮空城沒有索要精靈的任何財物,哪怕他們心知肚明,人類掠奪走的所謂精靈至寶絕對只是九牛一毛,真正的至寶必然還牢牢地攢在精靈們手中呢。但對於火與金這條商業命脈被完好地保存了下來的浮空城而言,真金白銀、武器防具反而是他們現在最不缺少的。

  正當雙方打算就這麼大致敲定的時候,弗雷拉仔細想了想,還是大著膽子出聲叫了停。

  精靈一方的臉色依舊混雜著些驚訝與不豫,巨龍也是一臉興味的神色,除此之外,浮空城眾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這讓弗雷拉的心稍微定了點兒。

  「雖說現在人類正陷入兩方勢力的膠著,百萬大軍都對著對方的領土虎視眈眈。但你們一路行來,遭遇的阻力顯然並不小——傭兵們只對既得利益感興趣,比起參與到莫測的領土之爭,打劫落難的精靈一族對他們而言要有吸引力得多。從目前來看,浮空城接納精靈一族,所需承擔的風險比我們能得到的利益要多得多。」

  「難道浮空城懼怕那些烏合之眾?」大智者冷哼了一聲。

  「是否懼怕,一路走來的精靈族應當更加清楚才對。」弗雷拉不疾不徐,「付出了整整二百六十三個生命的遷徙,戰死率超過一半——我猜這不全是傭兵的傑作,應該有厲害的法師也在其中參了一腳。」

  精靈們這回是完全被鎮住了。

  生命之泉受到迷障污染,精靈全族被迫從聚居地逃離。於是在外戰死的精靈們的生魂無法回到生命之泉進行複生,只能由戰死者的親眷暫時以精靈秘法收歸他們的生魂。

  弗雷拉微微傾身,毫不避讓地直直盯著對面有些戒備的、年齡比她大了好幾百歲甚至上千歲的精靈們:「浮空城安定自身尚且有些困難,我們不想節外生枝,再招惹到什麼厲害法師的敵對——如果是那些失去了皇室掌控、正立場曖昧的禁咒大魔導,就更糟了。」

  「你們身上有著已故精靈王的靈魂庇佑,我們,可沒有。」

  弗雷拉輕鬆攤出的最後一句,又仿若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精靈們的頭上!

  夏邇微不可查地瞟了弗雷拉一眼,眼神中有著隱隱的笑意。

  一陣帶著些微緊張感的靜默迅速地蔓延開來。連菲奧都停止了翻轉匕首的花樣兒,好整以暇地看著精靈一方。

  面對浮空城中無形中釋放的壓力,精靈們的額頭上都不禁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們相互對視著,看樣子應當是在以精靈的秘法進行著靈魂溝通。好一會兒,負責發言的那位精靈大長老才重新看向浮空城這方,確切地說,是看向弗雷拉:「說了這麼多,你們無非是想要再從我族得到些什麼。直說吧,擁有天眼的煉金術師。」

  至此,他們對弗雷拉再無一絲小覷之心。

  「書籍。」弗雷拉再次給精靈們投下了一顆重磅爆彈,「我知道,精靈一族最聞名的魔法是自成一體的,非精靈族人根本無從下手深究。但我知道精靈一族的弓弩、弓箭、體術以及魔植培育方法也同樣出色。」

  大長老的臉色隨著弗雷拉的話音愈發難看起來,但他還算平靜,只是沉著聲客氣地回道:「十分抱歉,我族的所有書籍都是以精靈語書寫,恐怕你們並不能夠通讀;我們會配合教授一些——」

  「我的時間還算充裕,並不介意將它們一一翻譯成帝國通用語。」弗雷拉笑著打斷了大長老的話。

  ——用的是流利的精靈語。

  面對精靈們已經是震驚的表情,弗雷拉面上紋絲不動,口氣愈發可親了起來:「當然,如果精靈們願意協助,我也十分樂意。」這句依然是精靈語。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學來的精靈語,你說得不錯。」大長老沉默了一會兒,乾巴巴地用精靈語說,「但你應該知道,精靈一族的知識從來就是不外傳的……」

  「在第一個生命被創造出來之前,這個位面也是從來都沒有生命存在的。」弗雷拉愉快地說,「沒有什麼東西是一成不變的,而改變帶來的通常是好事。從知識本身來說,它們也需要時不時的交流與對撞。」

  「這——」往左右看了看,弗雷拉再次直直對上精靈大長老的眼睛:「是浮空城的最後一個要求。」

  說罷,她將安卡梅洛斯交給她的,刻著荊棘花與弓箭的精靈族信物擺在了會議桌上。那不知什麼質地的掛牌與桌面相磕,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精靈們的眼色又是一變!

  弗雷拉閉上嘴,靜靜等待著精靈們的反應。

  從剛才精靈大長老拿出那箱華而不實的工藝品以及生命之泉精華開始,弗雷拉就知道,對方對於自己的瞭解實在是少之又少,估計就只是單純把自己當成交了好運的普通姑娘了。雖然不知道黎米尼斯、安卡與精靈部族三方的信息交流究竟在哪一步、或因為什麼緣故出了差錯,但弗雷拉明白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謀財害命的機會。

  這就足夠了。

  精靈們又開始了新的一番內部協商,並時不時神色複雜地向弗雷拉那兒瞥去一眼。

  「……因為遷徙匆忙,我們帶出的典籍其實並沒有很多。其中的大部分典籍,在沒有得到我神的授意之前,恕我們確實不能外傳。」最後,精靈大長老這麼說。

  弗雷拉並不介意。給出這樣回答的精靈一方其實已經算是妥協了,而其中細節,可以日後慢慢商談,她相信在這個方面,方才在談判中大放異彩的管事先生會做得比她好得多。

  「只是這我族信物……」

  「我原本就打算交還。」弗雷拉無所謂地將掛牌推了出去。

  雖然弗雷拉與精靈們是用著精靈語進行的交談,但周圍那圈兒動輒活了幾百年的怪物們完全可以輕易地從雙方的顏色上看出,這最後一坑算是坑成了。

  夏邇翻手收起茶杯,無可挑剔地行了個禮:「祝合作愉快。」

  精靈們也悉數回禮。

  在各自作散之前,弗雷拉心裡一動,想到在咆哮冰原的所見所聞,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森林女神已經近十年不曾降下神諭了吧?祈禱得不到回應的你們為什麼還堅守著信仰?」

  提到這個,精靈們的表情上明顯多了一絲黯然。精靈大智者歎了一口氣,回答道:「精靈一脈完全依仗我神而生,祂使我們從無到有,護佑了我們的弱小,並慷慨地賜予了我們力量。無論如何,我們都將會用最虔誠的信仰來靜待我神的回歸。」

  弗雷拉點點頭,她終究還是無法理解這種以信仰為生的活法,但她尊重他們。

  「哈,還是那麼的愚昧。」菲奧眯著眼,「弟弟。」

  「!」弗雷拉瞪大了眼看著立刻進入劍拔弩張狀態的、面上看去大約四五十歲的精靈大智者,又看了看一臉嫩色的菲奧。

  「走了。」夏邇卻不由分說地、極其自然地搭著弗雷拉的肩膀,將她輕輕地推了出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5:48 P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章 無法駕馭的夢魘

  浮空城最大的魅力,就是它驚人的包容性。在這裡,似乎只有在擅長的領域方面有略微的種族區分,在其餘大部分時候,種族的界限幾乎可以模糊得忽略不計——好吧,除開自潘多拉學院入學那天起,就深深植根在弗雷拉內心深處的、關於對人類血統繁衍的擔憂。

  在這樣一個融合度極高、甚至產生了不少強大的混血後代的群體中,精靈的加入被平靜而迅速地接受了。在最初幾天的忙碌之後,浮空城的一切又很快地回到了正軌。精靈的增援確實加快了許多方面的重建。

  弗雷拉的生活和浮空城眾一樣,是忙碌而充實的。她每天的作息安排十分規律:叫壺豚起床,煉金,去大廣場授課,煉金,和瑪麗白來一場,煉金,哄騙又鬧脾氣的小雷龍,煉金,哄壺豚睡覺,煉金,叫壺豚起床。

  弗雷拉現在需要的睡眠極少極少。最近,她對於解除塞壬肢體禁錮的研究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天天幾乎是連軸轉。在這樣的狀況下,她也能支持個三四天才覺得累。

  當又一天紅月升起,龍族埋骨之地恢復了它堅守數千年的靜謐之時,弗雷拉精神奕奕地走出煉金帳篷,極致地舒張了一下筋骨,一路從逐漸密集起來的房頂上掠過,跳去遠離巨龍巢穴的另一邊山壁,靜靜地吹著夜風。

  下方就是峽谷與龍族埋骨之地的銜接處。弗雷拉待了一會兒後,聽到從那兒傳出了些由遠及近的聲響。

  是夜班的狩獵隊回來了。弗雷拉眼尖地從其中發現了瑪麗白與亞力克的身影。亞力克正輕鬆地單手扛著一隻巨大的魔獸軀體,他的刺鏈十分便利地捆綁在了魔獸身上,給了他很好的著力點。於是他能騰出另一隻手來,搶奪瑪麗白手中的秘香樹枝。

  瑪麗白扭過身去閃避著不肯給。亞力克湊到她面前說了一句什麼,惹得瑪麗白急急地跳了起來,大力揮舞著手上的一捆木頭枝子向著亞力克砸去。

  狩獵隊的同伴們都友善地看著兩人的打鬧,還不時地起哄喝彩。

  弗雷拉換了個姿勢,托著腮愉快地看著兩名好友打鬧著走遠了,被帶動得有些飛揚的心情卻突然沉靜了下來。

  她的左手臂正在隱隱作痛。

  弗雷拉握了握埋著一隻振翅骨鳥的那處,發了一會兒呆。隨後她俐落地起身,往龍族埋骨之地的深處走去。

  在浮空城眾確定暫居與龍族埋骨之地後,弗雷拉獨自一人找了個時間將刺鳥的臂環埋下了,還自己一筆一劃地刻了個不太大的碑,用了些煉金藥劑好好地將它戳在了地上。

  「哥哥。」

  看到墓碑前的身影,弗雷拉毫不意外地喚了一聲。門西勒也只是臉色尋常地轉過身,朝她點了點頭。

  弗雷拉駕輕就熟地拿出了一把比她略矮一些的掃帚,輕輕地敲了那把柄幾下。只見那掃帚彷彿伸懶腰一般地向後繃了繃,又左右扭了幾下,便逕自跳上前去打掃起來。

  她則找了塊地方坐下,變戲法一般從壺豚的空間裡頭拿出了許多用特殊方法保存的、依舊鮮豔的各色花枝,輔以順手揪起的長莖草葉,開始以一種特殊的手法編織著花環。

  一會兒,掃帚打掃完畢,跳回弗雷拉面前靜靜地將自己橫陳了下去。弗雷拉手中的花環也將將成型了。

  「諸神的庇佑。」門西勒不知何時站在了弗雷拉的身後,望著她手中的花環:「編得不錯。」

  「啊啊,學了很久的。」弗雷拉坦然接受了這誇獎,手中將最後一根叉出來的花枝準確地別了進去。

  「諸神的庇佑」,是在遠古,諸神依舊頻繁現身在這個位面時流行的一種花環,它的樣式相當複雜,甚至對花朵擺放的位置都有那麼一點兒講究。它通常被製作出來,獻給已故的、在生命中扮演了極致重要角色的人。傳聞,收到「諸神的庇佑」花環的魂靈會在神祗那兒得到優待,能夠帶著更多的恩寵與眷顧進入下一次的輪回,或是永寧的安息。

  弗雷拉將花環擺在了墓碑的面前,開始敘述這些天發生的趣事兒。這顯然並不是她第一次進行這種單方面的交談。

  「你不必這樣。」當弗雷拉的述說告一段落的時候,一直靜靜站在後方的門西勒開口了,「你應該知道,他的靈魂從不曾在此處停留過。」

  是的,弗雷拉知道。剛開始,她還成天讓眼珠子閃閃著三點星光,四處搜尋著或許會歸來的刺鳥,結果顯然是一無所獲。

  但是——「他不在,並不等於他聽不到。」弗雷拉輕鬆而平靜地聳了聳肩,笑道:「哥哥是個不樂意動喉嚨的,他的那些朋友又不知道在哪兒。我再不來和他說話,就沒人來了——萬一他真的在聽呢?」

  萬一。

  弗雷拉這麼勤快地往這裡跑,嘮嘮叨叨說個半天,只不過是為了那個不知道著落在什麼地方的「萬一」。

  「況且,刺鳥說過他極喜歡這隻臂環的。就和修伊到現在都不肯扔掉那隻破破爛爛的犀牛玩偶一樣,說不定哪天,刺鳥會回來找回他的臂環呢。」

  「啊,說到那隻不省心的雷龍寶寶,」弗雷拉又想到了新的話題,重新轉過去對著墓碑愉快地敘述著:「它真是壞極了。它今天竟然偷偷用尾巴去掀瑪麗白的裙子!氣得亞力克差點兒和它真刀真槍地打了起來……」

  門西勒沉默地看了很久,然後,他坐到了弗雷拉的身邊。

  「誒,原來哥哥也懂得諸神的庇佑的編法。」

  「啊不對,不對,這裡得先交叉一下才能盤上去——」

  「別別別這得慢慢拗過來太用力了會……」弗雷拉木木地看著兄長大人手上變成兩截的散亂花環,「斷,斷掉的。」

  「……嘖。」門西勒黑著臉,重新從弗雷拉傾倒出的一大堆花枝中挑選出合適起手的材料,偶爾瞟向那墓碑的眼中帶著些叫做殺氣的東西。

  ……

  「這樣看上去好極了。」弗雷拉滿意地將門西勒千辛萬苦編織出來的花環同自己的擺在了一起。

  「……」門西勒抬手揉了揉弗雷拉的腦袋:「回去休息吧。」

  弗雷拉乖順地點了頭。

  於是門西勒滿意地揮著翅膀飛了,弗雷拉等到他飛得遠了,轉身又跳回了她常駐的山壁上。

  ——————————————————————————————————

  這些年來,隨著對煉金術研究的深入,弗雷拉對煉金術所能造成的殺傷力是越來越滿意。她自認只要資源充足,她在戰場上的群體作戰能力絕不會亞於一個魔導師,單論一次性續航能力的話,她說不定還能更勝一籌。

  但這是在和普通法師一樣、被同伴們重重保護起來的狀況下。

  弗雷拉不能夠接受這種定位。她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名有能力獨自進行強力作戰的煉金術師。這也是她始終沒有放棄體術訓練的緣故。

  除了平日裡與夥伴們對戰之外,弗雷拉會經常地利用夜晚的時間,在陡峭的山壁上進行著柔體術的鍛煉。這一圈山壁長而且高大,足以讓她每天都有不熟悉的地形可供練習。

  弗雷拉閉上了眼,光光憑藉著身體的反應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跳躍著。縱躍,騰空橫向平移,借力空翻,再一個加了腰弓的側旋。弗雷拉還算輕鬆地抵達了一塊能夠站立的、距離地面已經十分遙遠的岩石。

  無論是對待煉金還是體術還是別的什麼,弗雷拉的態度一直就是穩紮穩打的。就算在那段她最冒進的、入學潘多拉學院的時候,她也只是近乎極限地提高了自己的效率,拉長了每天的學習時間而已,該做的基本功課她從不輕易跳過,不到她能力的課業她也不會浪費時間去嘗試。

  弗雷拉抬頭望了望上方幾乎沒有立足點、一眼望不到頭的山壁,決定向下返回。

  她再次閉上了眼,縱身往下一躍。

  ……不對!

  眼皮還來不及掀開,瞳孔中的一顆光點就已經亮了起來!弗雷拉只是匆匆地掃了一眼,電光火石之間,她原本勉力向另一邊扭曲的身體就又軟趴趴地正了回來。

  她重重地墜落在一個形狀優美的脊背上。同時,她伸出手揪了揪眼前那一對直立起來的黑色耳朵。

  「……黑,真黑。」她嘟噥著。

  純黑色的羽翼在她的腳邊張開,優雅而有力地滑翔著。弗雷拉能感受到身下夢魘微微鼓動著的肌肉,那美麗的皮毛隨著這隱約的起伏,在紅月光下變幻著迷人的色澤。

  弗雷拉調整了下坐姿,一邊順著夢魘脊背上的鬃毛,一邊問著:「你怎麼來了?」

  夢魘沒有回答,卻有些煩躁地擺了下腦袋。

  弗雷拉手下微微一頓。憑著她牧馬多年的經驗和這些年對眼前這隻蔫壞生物揣摩過多而產生的直覺,她知道這傢伙生氣了。

  起碼,心情絕對稱不上愉快。

  「怎麼了,怎麼了阿黑?」弗雷拉熟練地一手輕拍夢魘修長的頸項,一手力道適中地輕撓著對方耳朵後面的那撮毛兒,「糖塊兒吃完了?」

  這下,夢魘乾脆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明顯地加快了飛行的速度。

  糟糕。弗雷拉心想,這次應該是氣得厲害了。

  夢魘直接載著安撫情緒失敗的牧馬姑娘飛進了自己的房間。在建造簡易房的時候,他就特地留了一個通透的穹頂。雷龍寶寶的身軀日益龐大卻又一點兒不柔軟,它已經沒法子順利彎下腰來讓自己的眼睛對上窗戶了。這個穹頂原則上是為它開出來的。

  牧馬姑娘被有些用力地甩到了床上。她正準備怒氣衝衝地從柔軟且帶著青草香的墊子中爬起,指責夢魘對騎士的虐待,卻在抬眼的一瞬間蔫了。

  弗雷拉手忙腳亂地將自己又沉回了床墊子裡頭,並一把拉上了被子。

  可憐的被子被拉扯到一半,又被一隻光裸的、帶著漂亮肌肉線條的手臂堅定地截住。

  「夏邇……你,你怎麼了?」

  弗雷拉無比弱氣地開口。

  不知為何,明明早就知道黑漆漆的夢魘和威武的城主大人實際上是一體的,但她在面對夢魘的時候總是放鬆得多,口中阿黑阿黑地看著,上下其手玩弄耳朵尾巴什麼的更是不在話下。

  可一旦阿黑變成了夏邇的形狀,只要被那眼色一掃,弗雷拉的那些小放肆就自發自覺地灰飛煙滅了。

  更,更別說這個形狀還是並不捎帶任何衣物的形狀。

  弗雷拉眼睜睜地看著夏邇沉著臉將被子輕易地全數甩開,修長的身形就這麼覆了上來。

  「……夏邇!」弗雷拉有些慌了,就在剛才,她的衣襟被毫不留情地撕開,整個肩膀就這麼暴露在了微涼的夜風當中。

  夏邇的眼眸暗沉,裡頭似乎在翻卷著什麼晦澀的東西。

  他抬手,狠狠地掐住了弗雷拉的左臂,那塊皮膚上有著一個並不醜陋的傷疤,是一個振翅骨鳥的形狀。

  「我……嫉妒得要命。」夏邇微微偏過了頭,看著身下有些慌亂的姑娘。

  弗雷拉瞪大了眼睛,疑問被帶著執拗和一點兒戾氣的吻狠狠地堵在了口中,今晚特別具有侵略性的滑膩舌頭帶著明顯的情慾氣息,將她的神智一點一點地研磨乾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5:59 P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五章 牧馬姑娘的本職

  夜晚的空氣最容易被燥熱的吐息點燃。

  弗雷拉昂著頭,腳尖無力地在床單上磨蹭著。她的呼吸已經開始難堪地急促了起來,但她還是試圖安撫著身上莫名發怒的夢魘。

  「夏邇……停,停……!」弗雷拉驚喘一聲,指尖不由得陷進了對方結實的肌理中,卻又反應很快地鬆了開來。她努力推搡著正在她頸間胸前磨蹭舔弄的情人。

  夏邇終於抬頭,黑髮從側額垂了下來,使他的臉有一種被夜色割裂的蠱惑感。

  「怎麼了?」弗雷拉儘量平靜地問道。

  夏邇微微勾起嘴角,暗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他的右手依舊禁錮著那處被烙印的皮膚,左手則靈活地從她腰下劃過,撫著她緊致而修長的大腿朝上推去。

  「喂……」

  「在你的身上留下他的印記,這還不夠,」夏邇平靜地開口,卻比盛怒的咆哮更加滲人,「你還用大紅和粉黃色的向陽花為他編織諸神的庇佑?」

  弗雷拉一向很懂得抓重點。雖然此時她的腦子已經被抵在她腿間的熱量攪得壞了一半,但她還是迅速地捕捉到了「用大紅和粉黃色的向陽花」這個核心語段。

  「花,向陽花,有什麼不對麼?……唔嗯,等等夏邇別蹭……!我是,是真的不知道——」

  夏邇仔細打量著身下姑娘的神情,在確認那疑惑是真的不摻假之後,他終於不情不願地鬆開了快將弗雷拉上臂掐出淤青的右手,轉而在她的上身曲線上游走起來。

  「笨蛋。」夏邇毫不留情地開口嘲諷,「顏色用得不對。」

  「誒可是哥哥——」弗雷拉下意識扭動著躲避似乎就這麼貼合在自己皮膚上的,夏邇的右手。他的右手上依舊纏繞著那些銀色的鏈子和大大小小的淚滴狀紅寶石,金屬的微涼與熱燙的體溫相互交錯,讓弗雷拉愈發敏感了起來。

  然而她卻不知道,在夏邇看來,這又是什麼樣的一副景致。

  「龍族的腦袋向來不能匹配他們龐大的身軀。」夏邇的聲音又低了些,聽得弗雷拉不自覺地揚起脖子,好躲避耳邊的酥麻感。

  「鮮紅向陽花為主的『諸神的庇佑』,代表的是對已故之人濃烈的、堅貞不渝的愛情。」夏邇的右手指尖自弗雷拉胸前劃過,不知是有意無意地勾到了那一抹緊繃。在弗雷拉禁不住顫抖、那漂亮的豔色劃出個誘人的旋弧後,他的指尖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依舊那麼不輕不重地往下遊移著。

  「粉黃的小瓣向陽花為輔,則表示『未曾停止的思戀』。」夏邇的聲音愈發低沉,一向清澈的聲線也帶上些沙啞。他的右手已經滑到了她的腰間,輕薄的布料被輕易地割開。

  弗雷拉有些焦躁地扭動著。她所聽到的信息已經無法被大腦正確地接收,她覺得她的靈魂正被夏邇的指尖牽引著。

  暴露在夜間的皮膚還來不及感受到一絲微涼,就被其上另一具結實的身軀染上了高熱。

  肌膚相貼。勃動的那處也與她再無一絲間隔。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弗雷拉嗚咽了一聲,對夏邇在她耳邊的舔弄不知是抗拒是迎合。

  「你怎麼敢……嗯?」

  性,性感極了。弗雷拉無望地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在她鎖骨上流連著的濕熱。她已經不敢去揣摩兩人必然情色極了的姿勢,她覺得自己的臉熱得隨時能夠燒起來。

  「沒有,嗯啊……沒有。」弗雷拉倔強地搖著頭,「真不知道你,哈,你怎麼會這麼想……」

  夏邇抬頭。弗雷拉的眼睛裡已經滿是水光,眼角紅得讓人想欺負,卻努力清明地睜著。

  他突然覺得受到了安撫。於是,作為回報,他提起腰,重重地朝前一個磨蹭!

  「……嗚啊!」

  弗雷拉的尾音幾乎是帶上了哽咽的。她先前還緊繃著的腰一下就軟了,被強硬抵著的那處濕滑得讓她難堪極了。

  「別……嗯,嗯,哈啊……」

  夏邇微眯著眼,看著身下姑娘一團糟的反應,放任自己的下身在愈發洶湧的汁液中熱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夏邇突然輕歎了一口氣,又像是呻吟。他側躺下來,將弗雷拉的半身壓在了自己身上,從背後抱住了她。

  弗雷拉的身子又是一崩。她的前胸被後面那隻手托了起來,正被挑逗一般地玩弄著,而她的手,卻被扯到了下身一處不屬於她的、火熱得讓她有些畏懼的地方。

  「幫幫它。」夏邇在她耳邊說,「雷尼,幫幫它。」

  弗雷拉的手抖得不能自已,卻彷彿有自我意識一般,有些吃力地在那巨物上試探著磨蹭著。這四周濃郁的情慾氣息讓她有些迷亂,夏邇在她耳邊壓抑的喘息也給了她很大的鼓勵。她微微喘著,向後瞥了夏邇一眼,開始大著膽子嘗試著一些新的花樣。

  手心已經一片滑膩,大多是從她身體中湧出的液體。身後的夏邇並不老實,他配合著弗雷拉手上的動作,微微挺動著腰,將莖身黏膩著按壓在她泥濘不堪的腿間。

  「嗚……!」弗雷拉無法合攏雙腿。她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無力地靠在夏邇的頸間——這個姿勢讓夏邇順利地與她接了個吻,手上的把玩也愈發放肆了起來,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白團在他指縫間變幻著形狀,那不堪承受的頂端也被他惡劣地揉搓輕摳著。

  每當弗雷拉的小腹開始痙攣,夏邇就會極其惡質地停下了動作,逼得她自行冷卻。但就算是這樣,當夏邇終於悶哼一聲釋放的時候,弗雷拉的腿間早已被她自己的汁液弄得一片淩亂,她的手臂甚至微微酸痛著。

  「……嘗嘗麼。」夏邇帶著濃濃蠱惑意味的聲音在弗雷拉耳邊響了起來。他的手指撩過她紅腫的乳尖,帶起他剛剛釋放在她身上的白濁液體,繾綣地在她唇上磨蹭著。

  弗雷拉還處在極樂之中的腦子被輕易地說服了。她下意識地伸出了舌頭頗為仔細地舔了舔,還在他形狀完美的指尖處小聲嘬了一口。

  直到那帶著奇異味道的液體入侵了她舌頭上的味蕾,她才恍然醒悟。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都做了些什麼!

  神啊隨便什麼神都可以光明神殿供奉著的那個也沒問題快來救贖她!快來制服這個危險的黑暗生物!!!

  夏邇一直以來的形象總是沉靜甚至端莊的,但縱觀他們之間的數次擦槍走火,城主大人的另一面就明明白白地顯現了出來。

  這張禁欲的皮子就只是擺著好看的。

  弗雷拉憤憤地想,臉頰紅紅地活動著自己辛苦的手腕。

  不過,都到這種程度了他為什麼不——

  不等弗雷拉沒下限地胡思亂想,夏邇修長的身軀就再次壓上了弗雷拉。這一次,沒有了剛才的熱慾與些許急切暴戾,只剩下了滿滿的一片旖旎纏綿。

  弗雷拉的呼吸依舊有些急促,她微微不好意思地對夏邇對視著。

  然後,她閉上了眼,他們極其自然地接了個吻。

  「……你明明是我的。」良久,夏邇放鬆下了一直緊繃的脊背,將唇貼在弗雷拉的頸側上含混不清地嘟噥著。

  「……」弗雷拉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抱緊了對方的脊背。

  「下一回不准再說『別』。不准拒絕我。」

  唔……吃醋卻又盡最大努力尊重著伴侶的城主大人。

  弗雷拉轉著眼珠子,嘴角偷偷地抿了起來。

  ————————————————————————————————————

  昨晚,倦極的牧馬姑娘在昏昏沉沉間被她豢養的神馬抱去從頭到腳洗了個舒爽,才雙雙睡去。噢,神馬還濫用了高貴的法力清理了床單什麼的。

  弗雷拉在日頭升到正中的時候才徹底清醒過來——被壺豚啾啾著叫醒的。剛掀開眼皮子,入眼的就是壺豚尖尖的鼻子,她倒是被嚇了一大跳。

  「你徹底被那個邪惡的生物玷污了麼啾,親愛的,」壺豚側過臉抬起爪子,傷心地拭了拭淚,小眼睛盈盈地望著弗雷拉:「沒關係的啾,在我心中你永遠如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純潔無暇,啾。」

  「……」

  弗雷拉從被子裡抬起兩隻修長的手臂,準確地抓住了欲逃的契約夥伴,又快又好地將它打成了一個結實的登山結。

  「讓你失望了,我還沒能得手。」門口傳來夏邇的聲音。

  弗雷拉下意識地回頭看,接著便感覺手上一空。再轉回來的時候,壺豚已經消失不見了,她的腦中又響起了壺豚啾啾哭訴被強迫瞬移的聲音,她耐心地安撫著對方,致以真誠的同情。

  「在壺豚面前,你總是這麼毫無防備麼。」夏邇不鹹不淡地開口,弗雷拉卻能從裡頭聽出危險的不豫。

  「……」弗雷拉極力忍住,沒讓自己撲哧一聲笑出來,「阿壺是我的契約獸,靈魂伴侶的那種。而且依照壺豚的年齡來看,它還是個小孩子呢。」為了加大話語的可信度,她特地拿出了夏邇在布爾村時給她的那本《壺豚的飼養方法》揮了揮。

  夏邇腳步停了停,有些微不可查的不自在:「總之上心點兒。」

  說到上心……換成弗雷拉不自在了。她還什麼都沒穿呢!但自己就這麼啪嘰一下躺下去也顯得矯情了些,於是她只好僵著脊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她以為像夏邇這種知情達理到了極致的應該會很容易看出自己的尷尬,然後找個藉口轉身出去好讓自己穿上衣服,不想,那傢伙就這麼優雅地靠在床邊的立櫃上,撐著腦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腳下那叫一個巍然不動。

  ……喂,城主大人你夠了。

  弗雷拉木著臉看著在光天化日下一臉端莊併上書「你穿吧快穿我看著你穿」的城主大人,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矯情地啪嘰一下躺下去。

  她聽到了夏邇的輕笑聲。

  厚顏無恥的城主終於決定轉身走了。在他轉身的那會兒,弗雷拉的眼神飄過他的右手,突然就有個疑問衝口而出:「真理的路引它……」

  她沒記錯的話,昨晚那,那什麼的時候,最初它還是纏繞在夏邇的右手間的,可不知什麼時候,真理的路引不見了。

  而且,最後令人臉紅的那段,她似乎隱約有看見夏邇的身上……

  弗雷拉的眼睛裡不自覺地浮上一顆星星——唔,胸膛那兒一片光滑,只有肌膚誘人的紋理,其他的——

  「那個只有在……的時候才會出現。你知道的。」夏邇看著表情不太不自然的弗雷拉,眼裡帶著笑意。

  弗雷拉的臉又沒出息地紅了。

  「真理的路引,是我的角製成的。」夏邇坐到了床頭,輕輕扯了扯弗雷拉的左耳,「獨角獸總喜歡選擇自己的角作為武器。我雖然,唔,黑了,但很多習慣還是一樣的。」

  弗雷拉有些怔愣。她輕輕地抬手捏著與自己左耳廓長到一塊兒去的銀鏈與下方的紅寶石,抬頭與夏邇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她知道,獨角獸的角,是直接長在頭顱正中、獨角獸心臟上的骨。他這是等於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將自己的心骨,分給了她。

  「為什麼?」

  「因為不知道會收不回來。」

  「誒?」弗雷拉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不愉快。她在夏邇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小聲道:「……反正已經註定是收不回來了的,你就不用惦記了。」

  「是啊,沒辦法呢。」

  夏邇的聲音這次倒是當真平淡得聽不出喜怒。

  弗雷拉覺得被窩裡光裸的身子有點兒冷。她一直極有自知之明,尤其在被挖雙眼之後,在這種事情上她便下意識地表達得更含蓄了——不,壓根沒有表達。要不是夏邇一年前那陣子的步步緊逼,她也不會被惹得反跳起來。

  浮空城的城主大人,世界上唯一的強大的夢魘。

  而她,雖說現在已經不那麼弱小了,但追根究底依舊是個牧馬姑娘。

  弗雷拉緊了緊手心。

  沒關係,現在看著不搭的話,還有以後,還有以後的以後。夏邇看著能活很久的樣子,在煉金術上小有所成的自己也不差,再接著努力下去,總有一天她能——

  「唔……?」

  弗雷拉愣愣地被抬起下巴,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有一個溫存的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這個吻溫和,卻帶著濃濃的曖昧與繾綣。夏邇一手在弗雷拉的耳廓上,在自己分出去的心骨上流連著,一手溫柔地撫摸著對方的脖頸。

  一吻結束。

  「果然,你已經忘了自己的本職了麼,牧馬姑娘?」夏邇最後俯身摩挲了一下情人的眉心,起身走出房間。

  「穿衣服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1 08:34 P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六章 弗雷拉的新發明

  當新加入的精靈族與浮空城原住民磨合得完全像是一體之後,浮空城的人們開始了正式的城建。精靈帶來的一些與周圍環境相輔相成的建造理念對浮空城的幫助很大,這極大地催化了浮空城民與精靈之間的感情升溫,至今,弗雷拉已經看到兩對新誕生的情侶。

  一切都呈現出一副蒸蒸日上、和諧歡愉的模樣。

  但總有那麼幾個例外。

  「你真應該把你那老化得可以入土的腦子乾脆地切掉,試試看重新長一個出來。」菲奧拖曳著尾音的聲音遠遠傳來。

  「你——」

  「噢你就不能換一個字麼。從這杯紅茶還熱著的時候開始,你就只有這麼一個字好講了。」

  弗雷拉抱著壺豚拐過街角,在原本寧靜祥和的街邊茶館處看見了正一臉惡劣笑容的菲奧,以及他可憐的、身為精靈大智者的親生弟弟。

  弗雷拉疑惑地揉了揉眼睛。那一瞬間她真的覺得自己看到了大智者周身濃黑色的怨念氣場。

  「喲,下午好,弗雷拉。」菲奧抬手沖她打了個招呼。

  弗雷拉沖他們分別回了個禮,正要藉故路過,就聽菲奧對吧台那兒召喚了一聲:「再來一杯紅茶,打一半奶泡就成。」

  於是弗雷拉在精靈大智者無差別的憤怒眼神攻擊當中坐下了。

  「我可愛的弟弟想要抽調一部分的精靈去帝都,前往咆哮冰原協助他們偉大的少精靈王獲得傳承。」菲奧靠在寬大的木頭支架椅子上,懶洋洋地說,「我已經詞窮了,你得想辦法來救一救這些即將喪命的可憐精靈。」

  原來安卡梅洛斯一直在咆哮平原麼?與光明神的神識在一起?

  弗雷拉略微睜大了眼。她大概能夠理解在失去領袖的狀況下這些年長精靈的焦慮和不安,但在這種狀況下前往帝都,也著實太不理智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在許久以前和安卡梅洛斯的交談當中,曾聽他這樣提過——精靈族中除了精靈王因為交流事宜需要不時走出雷霆山脈,再除開因為嚮往外界、追尋自由的那一部分「叛逆」的族人,在安定的環境下,所有的精靈幾乎畢生不曾踏入過雷霆山脈的另一端。而兩位大長老和一位大智者更是成日在研習他們的神祗傳下的深奧學說,並守護著兩口精靈泉。

  所以,他們的肚子裡能夠裝下人類八輩子的學識,但他們的腦子卻無法模擬八分之一深度的人心。

  「我們和光明神殿一向交好——」

  「噢,光明神殿可不會在這當口輕易和佐羅家撕破臉,就只為了保護十幾名蠢精靈。你要去咆哮平原,直接穿過北大陸,再越過極限海,最後同那些隱居的龍族打一架,倒是還安全點兒。」菲奧直接搖著手指打斷了大智者的話。

  弗雷拉深以為然。

  大智者原本氣勢洶洶地想要反駁什麼,卻在瞟見弗雷拉臉上的表情後有些蔫了下去。弗雷拉眼尖地看到了這個變化,往菲奧那裡瞧了一眼,果然見他臉上寫著「你看吧看吧反正我勸了就是沒有用都怪他他非要和我抬杠」。

  弗雷拉低頭整理壺豚尾巴上翹起來的一撮毛兒,掩飾好自己臉上「就是你就是你這模樣和我說話我也故意抬杠」的表情,才一臉真誠地轉向精靈大智者道:「我十分理解您的急切,但現在帝都的情況確實不怎麼好。我一介小輩,又是個外人,也給不出多麼有理有據的建議。不如您去將黎米尼斯與奧利耶爾,或是其他在外遊歷過的精靈叫來問一問?」

  這個提議算是很中肯。

  於是大智者在思考了一番之後答應了,也不情不願地和菲奧說了一句原先從狩獵隊基建隊中抽調精靈的計劃暫時取消。

  「乖乖留著跟我們搞城建去吧啊。」

  「你總得告訴我們你們打算建個多長時間,我們——」

  「急什麼啊,你們的少精靈王不是還凍著麼……」

  弗雷拉忍住笑意走開了。

  就在昨晚,夏邇與菲奧、門西勒、斯普蘭多、管事先生以及一眾潘多拉學院的教授們一起,在巨龍桑鐸利亞納的幫助下,削下了三座山峰,一大兩小。

  大的那一個是真心龐大,弗雷拉回憶著夏邇曾經給她看過的模型,知道那大概就是中間的主城了。其餘兩個應該不是兩邊的生產區和教學區,看著大小,應該是那模型中螺旋向上的附島。

  三座待建的城池現在正低低地漂浮在龍族埋骨之地的群山內部。塞壬和其他有飛行能力的城民們正自發地將之前大家搜集來的建材往浮島上面搬運。弗雷拉看到刀背大叔正與一個看著很陌生的、比他高上一點兒的光頭大鬍子勾著肩膀,朝浮島指指點點討論著什麼。那光頭大鬍子長著個尖耳朵,形狀卻並不像精靈那樣纖巧筆直,而是角度劇烈地朝上揚著,配著那大大的耳垂顯得有些滑稽。

  矮人?弗雷拉眼睛一亮。

  地精與矮人雖然絕對扯不上任何的同源同宗關係,但兩族的感情卻是出奇地要好。看樣子,在前些天夏邇所說的「來了許多新朋友」當中,有眼前矮人的一份。

  一切都是一副充滿希望的模樣。弗雷拉與壺豚也加入了幫忙搬運的地面部隊。如此忙了大半天,弗雷拉在休息的時候放鬆著有些酸軟的手臂,望著那些孜孜不倦的塞壬出神。

  如果有那個大型升降梯在就好了……不過那個升降通道中的繁複魔紋當真不是好複製的,也不知道夏邇他們當初在那個升降平臺上是花了多少元素力進去,就算她能成功複刻,也……

  ……不對,這個思路不對。

  大的做不成,她可以去琢磨琢磨小的呀。

  說做就做。弗雷拉跑去和路亞蘇亞姐妹說了一聲,停止了這些天的煉金授課,之後她掏出迪力父子倆留給自己的聯絡器——它無論是在外觀還是觸感上都像極了一隻真正的耳朵。

  在這種大型物的構建煉金上,迪力的造詣比自己深得多。

  ————————————————————————————————————

  幾天之後的某個晚上,弗雷拉一臉憔悴地走出了煉金帳篷,用一柄造型奇怪的小手柄拉著一個大傢伙出來了。

  那是個大約有一張床大小、以廉價的邊材拼成的厚板子,表面上深深刻著許多一模一樣的魔法陣,並且還用什麼特殊的塗料覆了一層,在紅月的照耀下隱隱發光。

  聯絡來了暫時管著建材的斯普蘭多,周圍也漸漸圍了不少城民,弗雷拉才開始了她的示範試驗。

  她戴上了繪有壺豚繞著果子草模樣的口罩,將一大桶淡紫色的細碎粉末全數倒在了木板上。奇怪的是,除開飛揚在空中的極小一部分,剩餘的粉末在落到木板上的一瞬間,便開始自發地按照其上的刻紋,彙聚成了一個個魔法陣的紋樣,不再輕易受到微風干擾。

  弗雷拉一揚手,將裝著壺豚的布兜拋了出去。那小布兜裡除了壺豚還有壺豚睡覺用的小軟墊子若干,因此看起來倒是鼓鼓的。

  只見那小布兜落在模板上後,只接觸了短短一瞬,便輕飄飄地騰空而起!眾人無意識地低喊著仰頭,看見在米色布兜的下方,隱約印著一片淡紫色的、隱隱發光的魔紋印記,其中大概有兩個魔法陣是完整的。它們隨著米色布兜的升空,漸漸地就有些發淡了。

  「嗚啾?」睡眼惺忪的壺豚從布兜中探出了腦袋。很快,它發現了自己現在所處的詭異處境,聯想到弗雷拉這幾天的悶頭大發明,它立馬幾下撕開了布兜,委委屈屈地飄回弗雷拉笑著伸出的手上,洩憤似的輕輕咬著夥伴的鼻子尖兒。

  「就是這樣。」弗雷拉又拿過身邊一名塞壬的包裹——尋常的建材們大多都被打包成了這種樣式——丟向那個木板。

  包裹也飄飄搖搖地垂直升了起來。

  「垂直重力翻轉術與漂浮咒?從沒見過這樣的魔紋,是你自行組合的吧?」斯普蘭多饒有興致地撐著下巴,細細地研究起大木板上整齊雕刻的魔紋。

  「是的。」弗雷拉不得不對斯普蘭多一眼便看出魔紋含義的學識表達欽佩,「除開內涵符號,我用了些煉金陣的規則紋樣。第一次這麼嘗試,中間走了不少彎路呢,所幸這些原材料的價格都還算低廉。」

  她接著對浮空城的同伴們解釋:「大家也看到了,我是通過導魔粉劑混合著元素聚集藥劑,印在包裹布上,讓它們得以垂直漂浮上空的。但這些粉劑會在較短的時間內失去作用。大家這幾日搬運的包裹應該能夠順利抵達我們未來的主島——」

  說著,她滿意地看到方才塞壬的包裹已經漂浮到了主島的平面,被浮島上的城民截了下來。

  「如果再重一點兒的,最好把它們弄成扁平的樣子,或是將重物放在一個扁平的托板上。」

  眾人紛紛感興趣地將手頭上不怎麼要緊的東西往上丟。

  「哎,哎。」弗雷拉連忙出聲阻止,「太小的東西,沒法印上一個完整的法陣的話,是飛不起來的喲。」

  哦哦,還是有限定條件的嘗試!這反而更加激起了人們的冒險心理,一時間,外套啊布袋子啊枕頭啊紛紛被丟了進去。弗雷拉一時阻止不及,一名小塞壬也笑嘻嘻地跳進去打了個滾兒——

  「嚶,嚶,哇——!!!」完全沒有飛起來的小塞壬鬧脾氣地哭了起來。

  「啊啊,各個方位都印上了法陣的話,也是飛不起來的喲。」弗雷拉無奈地將小塞壬抱了出來,掏出幾塊加了提純蜂蜜的果子草糖塊兒,哄著懷中年齡是她三倍以上的小孩子——她意外地發現,塞壬似乎也對這種味道相當感興趣。

  「下面的人夠了啊啊啊啊!」

  正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明顯加持了擴音魔法的大吼,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弗雷拉顧不上安撫懷中又哭起來的小塞壬,急急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人影正背著紅月,朝地下這邊大力揮舞著拳頭。

  「別再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來了!還有,琪琪不許再亂扔老子的桃心內褲!!!」

  一時間,口哨聲與起哄的怪叫此起彼伏,弗雷拉抱著壺豚與眾人一起鬧成了一團。

  ……

  「……她在煉金上的天賦確實不一般。我還記得在布爾村時她那傳送陣給我的驚喜感,這會兒的升降梯,呵,看看試用的情況,再稍微改造一下,也是個能推廣的好東西。」稍遠處的低調角落中,斯普蘭多淡笑著評論。

  同他一起的還有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菲奧,門西勒,再加一個城主大人。

  「她一直比一般人要努力得多。」門西勒開口。

  「喲,你怎麼知道的,你不是當了好長時間的石頭麼好哥哥?」菲奧擠兌地捅了捅門西勒,受到了一份足足的白眼回禮。

  「……她只是比一般人努力得多罷了。」

  菲奧回擊的手停在了半空,轉過頭去詭異地看著夏邇:「怎麼聽著有種『以自己人的角度無傷大雅地貶低一下以達到杜絕覬覦的護食效果』的意味?」

  「你的嘴角還誠實地彰顯了你炫耀的本意。」斯普蘭多也慢條斯理地開口。

  夏邇睨了他們一眼,面不改色地上前去了。

  他得從那堆亂糟糟的、或許打著什麼糟糕主意的人群中領回他的姑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2 12:13 A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七章 城主也愛珍藏版

  如今的龍族埋骨之地早已沒有了和「靜謐」,「幽森」等詞匯扯得上邊的任何一點兒特質。浮空城民們忙著在空中和地面雙向建立著自己愉快的新生活,大小規格不同的升降平臺們起起落落著,甚至就在昨天,浮空城迎來了自舊城隕落後的第一名新生兒——是一名塞壬和鷹族獸人的混血寶貝兒,他的飛行天賦顯然得到了雙倍的加強,自破殼起,他的翅膀就已經能夠自行開合了,那骨架的形狀發育得相當好。

  對此,原本應該被打擾到寧靜的巨龍桑鐸利亞納奇怪地沒有發表任何異議。他似乎就這麼不溫不火地與浮空城民們成為了和諧的鄰居,更有時候還能在大型重物的搬運中看見他搭上一把手的身影。

  「恢復得不錯,修伊。」弗雷拉滿意地抽出針筒,細心地將那條已經比她長上幾倍的大尾巴包紮好,還打上了雷龍寶寶最愛的蝴蝶結。

  處在發育期的孩子總是有個用不完的精力。前些天,修伊索克斯主動去挑釁了正在沉睡的火系巨龍,被對方在惱怒之下一口咬住了尾巴,還狠狠地噴了一口滾燙的龍息。至今,弗雷拉想起雷龍寶寶那副捧著大尾巴眼淚汪汪地在她門前,用力地跺腳喚起她注意力(兩隻爪子捧尾巴去了)的模樣,都覺得又好笑又心疼。

  這種傷口對於自愈力超強的龍族來說原本算不得什麼大事。但修伊正處在被催生的狀況下,身體的迅速發育原本就導致了一些不良後果,都靠弗雷拉用著藥劑壓下來了。這次它被烤焦了半條尾巴,傷口不斷被崩裂得亂七八糟,讓弗雷拉很是緊張了一陣子。而小雷龍又絕對稱不上一個配合的病人,它沒事兒就喜歡磨蹭自己因為傷口癒合而一直癢癢不停的尾巴,把繃帶和藥膏弄得七零八落。

  而扮演醫生角色弗雷拉經常要收拾淘氣寶寶留下的爛攤子。比如——

  「弗雷拉喲,快去看看喲。」一名佝僂的老奶奶嗡動著沒牙的嘴巴急切地拉住了她,「那碩大的繃帶喲,都掛了滿滿一山壁了喲!」

  於是弗雷拉匆匆趕往山壁將散落的繃帶全數取下來,再滿頭大汗地追去小雷龍那兒給它重新包紮。

  「弗雷拉!」瑪麗白氣衝衝地一把撩開帳篷簾子,「那沒腦子的大塊頭又甩尾巴了!然後繃帶又裂了!它現在被整個纏繞著吊在山壁上了!」

  於是弗雷拉匆匆趕往山壁將散落的繃帶和小雷龍全數取下來,再滿頭大汗地把小雷龍壓住重新包紮。

  「……」這次來的是夏邇。他一句話不說,只是伸出手給弗雷拉看。修長的手指上沾著草綠色中帶著深綠顆粒的藥膏——正是弗雷拉配給小雷龍的燒傷藥。

  弗雷拉無力了。她一邊跟著夏邇趕往新的事發地,一邊不由得指責道:「修伊是你的契約獸,聽說它破殼那會兒還是你養大的。既然它幾乎算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就不管管它?」

  夏邇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反問:「既然它算是我的孩子,怎麼就不算是你的孩子?」

  「……」弗雷拉咬牙切齒地紅了臉。

  不過,也算是托了雷龍寶寶這折騰勁兒的福,弗雷拉對於龍族的身體特徵瞭解得深入了許多。配合她之前的研究,治療翼龍王翅膀中塞壬詛咒的藥劑幾乎算是完成了。

  當雷龍寶寶的尾巴好得差不多、未來主島上的城建也漸漸步上正軌後,弗雷拉最後同斯普蘭多探討了一番,確認了塞壬的禁錮魔法的確只是禁錮而已,並沒有其餘副作用,於是,她決定儘快出發去履行與翼龍王的那個約定。

  「……我們三日後出發。」聽到弗雷拉的決定,夏邇這麼說。

  「我們?」弗雷拉敏感地捕捉到了不和諧的詞匯。

  「嗯。東南部水神殿的勢力愈發龐大,在耶加島附近海域生活的塞壬們感到了威脅。他們決定集體遷往這裡。」說著,夏邇指了指靠海的那片山壁,「我需要過去走一趟。」

  好吧雖然這聽上去像是斯普蘭多應該承擔的活計……弗雷拉動著小心思,臉上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手指頭卻在背後愉悅地勾了勾。

  剩餘的幾天,弗雷拉先是大致整理了行李,又在壺豚的強力要求下細心給壺豚刷了一遍毛,隨後在通知瑪麗白幾個夥伴後,跑去目前唯一管理信件收發的中央驛站,給薇莎米亞,老多特,以及薩曼莎三處分別去了信件。

  她有些憂心雷霆山脈那兒的狀況。因為上一封寄給老多特的信是在一月之前,她一直沒有收到過回信。若是被截取,她倒是不太在意。一是信上並沒有牽扯到什麼重要的內容,甚至連她在浮空城的事情也都一直沒有提及,大多是生活日常的嘮叨,一時興起了弗雷拉還喜歡把今天吃掉的一桌杯盤狼藉草草畫在信紙上,寄給遠方的父親看。

  但,若是那邊出了什麼事……

  弗雷拉搖搖頭,將這個不詳的念頭甩掉。

  臨出發前一日的早上,弗雷拉應邀去和瑪麗白進行「久別之前的最後一場熱血與青春的決鬥」,結局以弗雷拉一個半空橫掃加一個全身投將瑪麗白壓在地上告終。

  當弗雷拉熱氣騰騰地回到自己的煉金帳篷,從簡易浴室中沖了一個舒服澡,穿著小背心和小短褲,又熱氣騰騰且噴噴香香地出來時,她看見了不請自來的城主大人。

  弗雷拉有些呆愣地望著正優雅品著紅茶的城主大人,下一刻,她就被沉甸甸地壓在了牆上。

  「喂,喂,夏邇……」她難耐地仰起頭。夏邇總喜歡用他漂亮的鼻子在弗雷拉的頸間磨蹭著,那溫熱的吐息和親昵的觸感都讓她有些腿軟。

  夏邇磨蹭舒服了,才終於抬起頭來。不繼續緊迫。也不抽身離開,只是這麼靜靜地看著弗雷拉。

  ——好吧,她明白了。弗雷拉與他對視了一會兒,還是在那雙暗金色的瞳孔中敗下陣來。她微微燥著臉,雙手勾住了眼前好看的脖頸,踮了腳將自己的親吻印在對方有些微薄的唇間。

  夏邇的配合度高極了。幾乎是弗雷拉的唇剛覆上去,他滑膩的舌頭就入侵了進來。

  唔……他又往紅茶裡頭加果子草糖塊兒了。弗雷拉迷迷糊糊地想。

  半晌,唇分。弗雷拉還是有些微喘,夏邇也不動,只是將額頭細細密密地抵著她的,金色的眸子微眯,那模樣特別討人喜歡。

  「我,我還要去集市買點兒東西。」弗雷拉戳了戳對面的胸膛,一溜煙從人家手臂下方跑了。

  「嗯,恰好我也要去買點兒什麼。」夏邇整了整衣領。

  這是兩人第一次結伴逛街,但顯然兩人都沒什麼小鹿亂撞的粉紅色心思。弗雷拉是忙碌地挑揀著一切可能用上的材料——壺豚的空間又變大了一些,現在有將近五個包裹大小了。作為一名煉金術師,她已經養成隨時保持充足物資儲備的習慣。

  而之前表示也有東西要採購的夏邇卻是一派悠閒的樣子,只是走在弗雷拉旁邊,跟著她四處看看,還不時地提供一些挑選的意見。

  終於,弗雷拉感覺買得差不多了。事實上,她的確花光了這一陣子她賺到的全部金幣。

  「啊啊,真抱歉。」弗雷拉看著夏邇,攤攤手示意自己買得差不多了,「我們去挑挑你要的東西?」

  ——不過剛才逛了這麼久,這傢伙當真就沒看見想買的麼?弗雷拉疑惑地嘀咕。

  「嗯。」夏邇應了,牽著弗雷拉到了家裝潢得不錯的店鋪。

  弗雷拉稍微張望了下,發現這間店鋪大多是賣教材和技能詳解書的。她看著夏邇徑直朝裡走的背影愈發疑惑了,難道當真像小道消息裡傳的那樣,這種尋常的鋪子裡有售賣不世的技能麼?人人都能上手,上手都能成神什麼的……

  「店家。」

  弗雷拉注意到,夏邇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哎唷老顧客你總算來了。一段時間沒見了!來來來,貨都給你備著呢。」

  噢噢果然這種好貨都是要提升了掌櫃的友好值才能拿到的!普通櫃檯上不販售!弗雷拉的眼睛亮了,她興致勃勃地跟著走進了後倉。

  今天,為了方便買賣,弗雷拉穿著厚質但透風的米色斗篷,夏邇則是千篇一律的黑色。這家店老闆也穿著件深色斗篷,三人魚貫走在有些陰暗的小通道裡,讓弗雷拉覺得有些想笑。

  「來,都在這兒了。」掌櫃掏出鑰匙開啟了後倉,熟稔地從一個挺顯眼的櫃檯上搬下了一遝子書。那書大概比巴掌稍微大一點兒,上下還細心地撲了一層不透光的防塵紙,用看起來很結實的牛皮繩子牢牢綁了起來。

  「多謝。」夏邇直接付了錢,沒有驗貨的意思,看得出來他和這家書鋪是真的有挺頻繁的生意往來的。

  走出了書店,弗雷拉壓抑的好奇心終於爆棚:「誒,給我看看,你買的都是哪方面的教學書?」

  說著,擔心蔫壞的城主大人礙著面子不肯給,她先行一把將那一遝子書搶過,還使上了一點兒體術小技巧。

  夏邇不鹹不淡地瞧了她一眼。

  此時,弗雷拉已經嘩啦一下撕開了最上方的防塵紙。

  「專屬女騎士——永久珍藏版……新料大放送……新添十二個場景與若干新姿勢……」

  弗雷拉:「……」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如同觸到了什麼燙手的東西一般,想要將手上的糟糕珍藏版全部丟還給夏邇,但在丟了一半的時候她猛然醒悟過來,又飛快地將它截住了,反手扔回自己的空間裡先,並叮囑壺豚不可以偷看,決定今晚就回去用高純度煉金火灰飛煙滅之。

  夏邇起先抬了手似乎想要阻攔,但很快又放下了:「這套就給你吧。」

  說罷,他極其流暢地轉身回了書鋪。

  這,這是要去另外買一套的意思嗎!

  弗雷拉思維紊亂地站在那兒。

  或許她應該現在進去制止他?一把拉掉他的兜帽其實是個好主意,但是會不會——

  弗雷拉浪費生命的這麼一會兒,城主大人已經提著新的戰利品出來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還特地提著那一遝子書在她面前小晃了一圈兒,便反手將它們收進了空間裡。

  「……」弗雷拉紅著脖子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還是沒組織好語言。

  原,原來這傢伙是這種……讀物的忠實讀者麼!所以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沒下限技巧也是從這上面——噢。

  「你在想什麼,」夏邇微微挑眉看著她,輕易地看穿了那張紅得不能看、五官扭成一團的臉上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獨角獸也是有傳承饋贈的種族。」

  弗雷拉撇開目光,用力抬了抬脖子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樣,小心眼兒地撞了一下對方的肩膀,腳下急急地往前走。

  「不過參考一些新式的……嗯,也不錯。你也可以學一學。」夏邇的聲音從後方閒適地傳來。

  「……!」弗雷拉一個踉蹌,有些狼狽地清了清差點兒被嗆到的嗓子,怒視著一臉端莊模樣的城主先生:「你,你夠了!」

  「嗯。」夏邇隨意地應了一聲,拉著弗雷拉往回走。

  於是一整天都熱氣騰騰的牧馬姑娘彆扭地被送回了家。

  剛潦草地吃完晚飯、正在最後確認行李的弗雷拉聽到了棒槌頭蜥蜴的叫聲。

  「角婆婆讓我去一趟。」弗雷拉聽完蜥蜴的傳話,點了點壺豚的小鼻子:「這些東西都可以收進去了,隨便你擺放。唔……角落那堆書不准看。」

  壺豚賊賊地彎了眼睛:「啾啾啾。」

  弗雷拉已經習慣了在臨行之前得到導師的傳喚與教誨。她甚至有些好笑地想著角婆婆是不是會再給她一瓶什麼藥水,然後她能借此機會再次起死回生,眼睛裡也順帶著多幾顆光點什麼的。而當她來到角婆婆的居所,角婆婆只是淡淡地遞給了她一封信,讓她順帶轉交給翼龍王,此事便被帶過。倒是導師反覆強調了好幾遍「不要被那個無良的墮落生物騙了」「單獨相處的時候一定要隨時準備好防身武器」「多帶幾個爆彈你那兒存貨若是不多我這裡還有」等等。

  「我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哼,能就這麼被白白拐走麼!」角婆婆啞著嗓子,惡狠狠地下了定論,「來,這裡是前陣子玩出來的高能爆彈,全拿去吧。」

  於是弗雷拉顫巍巍地接過了一整箱有小孩腦袋大的爆彈,最詭異的是它們還被做成了南瓜的形狀。

  「認准了,就朝他的孽根砸,桀桀。」角婆婆陰森地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2 12:24 A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八章 不詳的深海巨物

  次日一早,獲得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牧馬姑娘抱著契約獸,牽著差不多養熟了的神馬往東南海域的耶加島出發了。

  他們特地從外海繞了過去,沒有經過陸地。雖然這樣一來辛苦了些,但對於一隻強大的夢魘而言,這還不算什麼。

  是的。一路上,都是夏邇化成了夢魘的形態,載著弗雷拉往目的地疾飛。

  「休息一會兒,嗯?」弗雷拉拍拍身下魔獸漂亮的脖子,附在它耳邊溫聲提議著。她順手遞去了一隻調了牛奶味的果子草糖塊兒,濕漉漉的舌頭毫不猶豫地接納了這份小小的賄賂。

  從上一次起飛到現在,他們已經不停地趕了兩天的路。弗雷拉細心地感覺到了身下魔獸肌肉的微緊。

  於是在經過謹慎的探查,確認了周圍沒有威脅之後,夢魘優雅地扇著翅膀慢慢地靠近了海平面。

  弗雷拉和壺豚一起,取出了一支恰好夠兩人使用的小木船。這也是她近期為了耶加島之行準備的新玩意兒,除了船身材料特別得到了加固以外,其上還繪滿了各種躲避風浪的小煉金陣,雖說強度不大,但實用性應該還是不錯的。出發前,她特地在船底糊上了一層微溶性塗料,它浸泡在海水中時會緩慢地釋放出海洋肉食動物都不太喜歡的一種氣味。

  一人一獸跳到了小船上。弗雷拉接著拿出了一塊很結實的布料,展開之後同壺豚一起,將上面縫製好的楔子一一釘入後半段船舷處的凹槽。這樣一來,一個既可稍微遮風避雨又能賞星望月的簡易小木船就算是搭好了。

  夏邇已經化成了人形並穿戴整齊。他也跟著落在了船上。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夏邇變戲法一般地掏出了好幾串兒烤小魚,一邊升起了火。弗雷拉將鞋子脫了,光著兩條腿坐在船舷上,啪嗒啪嗒地踩著在水中鑽來鑽去的壺豚。

  已經入了味的烤小魚很快就飄出了香氣。弗雷拉不時回頭,看著夏邇被火光和天邊殘陽相互映著的側臉出一會兒神,又飛快地轉了回去。

  「你再憋不住看我一次,魚就差不多烤好了,不急。」夏邇慢條斯理地開口。

  弗雷拉剛剛下去的一腳免不住踩得重了許多,差點兒一個不穩摔進海裡去。

  ——不,那是……

  夏邇敏銳地察覺到了弗雷拉氣場的變化:「怎麼?」

  「那邊有什麼東西。」弗雷拉一個輕盈的後翻站在船中央,已經處在隨時備戰的狀態。

  她眨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她看到了在不知多深的海水中有一團飄揚的靈魂。

  那個靈魂顯然很焦躁。其上忽明忽暗的光說明其主人的情緒正在劇烈地波動著。弗雷拉仔細看了一會兒那靈魂行進的軌跡,覺得那個靈魂似乎在被什麼東西追著,正慌忙逃竄著。

  原本弗雷拉有所感知,不過是因為那靈魂一下子躥得猛了,突然間拉進了雙方的距離罷了。但那生物一副倉皇的樣子,那行進軌跡完全給人一種慌不擇路的感覺,於是距離又不自覺間拉遠了。

  弗雷拉眯眼。她並沒有看見那或許存在的追逐者——應該說,她沒有看見那追逐者的靈魂!

  「那是塞壬。」夏邇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弗雷拉的身邊,弗雷拉這才想起,身邊有一隻天賦能夠看見靈魂的夢魘。

  「塞壬?」弗雷拉還沒研究透徹如何從靈魂辨別種族,但她相信夏邇的判斷,「那就是要救的了。」

  見夏邇沒反對,弗雷拉從空間中掏出一個小號形狀的金屬玩意兒,沖著上面凸起的幾個齒輪分別扭了幾下,將它放進了海水中。

  自然,弗雷拉沒能聽到任何聲音傳出。這是她拜託幾個同窗的塞壬錄製的、同族之間用來召喚的音頻。對於這種音頻,人類的耳朵並不能很好地接收。

  果然,那靈魂先是短暫地一愣,隨即便迅速地朝弗雷拉的方向遊來。

  「後面有東西。」夏邇沉聲提醒。

  傳說塞壬在水中的速度與他們在空中的速度一樣值得驕傲。果然,他們只是靜候了一會兒,就看見一抹深淺漂亮的藍色破水而出!

  弗雷拉在夏邇第一抹電光閃去那隨後出水的巨大彎鐮上時,就已經默契地將塞壬擋到了身後,暗自提醒著壺豚稍微照料照料那塞壬,但也別放鬆警惕。隨即,她果斷地跳去那猙獰的巨鐮之上,雙手高舉匕首沖著覆蓋有薄膜的關節直直刺入!

  嘖,果然。就算是這種脆弱的地方,也比她想像的更硬一些!

  她以手中的匕首為重心,一個漂亮的前翻將將躲過從斜下方刺來的巨大刺鬚,順勢以全身的力量將匕首轉了半圈兒。緊接著,她將一管藥劑狠狠地拍入了匕首剛剛破壞出的傷口中,整個銜接毫無可挑剔之處!

  這就夠了。弗雷拉眼尖地看到夏邇不知用什麼方法將那怪物的節肢狀觸鬚硬生生地擰了好些下來,那怪物的氣勢明顯變弱,已經有下潛逃竄之意。弗雷拉也並不戀戰,她順勢機敏地躲過幾根刺鬚來勢洶洶的鞭笞,回到了小船上。

  那怪物果然怪異地嗚咽一聲便沉入海底了。夏邇也就此收手,並沒有再追擊的意思。

  夏邇同弗雷拉對視了一眼,都在雙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嘿,倒是聰明。」弗雷拉聽到壺豚啾啾的提示,摸出一個小飛爪,牢牢地勾住了正徐徐下沉的怪物巨鐮。那應該是怪物自己斷去的。

  為了不受她注入的強腐蝕附帶神經干擾毒素的影響麼。不過,那怪物還是低估了這毒素的蔓延速度呢。

  夏邇乾脆地將那個巨鐮收進了自己的空間裡。

  「那,那個……」被拯救的小塞壬終於出了聲。

  ……啊啊,真是個臉皮薄的孩子,弗雷拉悶笑。她只是好奇地掃了他一眼,那整張臉就已經是紅撲撲的了。塞壬看起來一副青春期小少年的模樣,眼睛大大的,眼角略微向下垂著,鼻頭有些翹。怎麼看都可愛極了。

  此時,他正怯生生又滿是崇拜地看著弗雷拉,也眼睛亮亮地掃了眼壺豚:「姐姐真棒。」話畢,他的臉上耳朵又飛速地更紅了一層。

  弗雷拉此刻心裡很複雜。以自己英勇折服(?)了一個比她弟弟丁克還要可愛的小男孩兒,感覺很不錯;但轉念一想這位「弟弟」實際上是個年齡過百的傢伙,她就有種不知如何妥善安放五官的淩亂感。

  「劈啪!」

  弗雷拉嚇了一跳,轉身回去看著似乎被忽略了一會兒的夏邇,見到他手上正不斷有電光劈啪作響。

  不等弗雷拉反應,一團黝黑的火焰已經挑釁地落在了小塞壬的腳邊。弗雷拉正要撲過去守衛自己的小船板兒,順帶安撫安撫怯生生的塞壬,就聽夏邇冷冷的聲音響起:「變回去,迦埃薩。不要我說第二遍。」

  「怎,怎麼了?」小塞壬顯然被嚇到了,他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角,惶恐不安地望向弗雷拉,似乎已經完全不明白自己要怎麼做了。

  弗雷拉神色怪異地看了小塞壬一眼,猶豫了一番,還是站住了腳步。

  夏邇的雷電在塞壬的頭頂上方炸響!

  只見原本發著抖的小塞壬突然伸手奇敏地就地一滾,那閃電隔空擊在了一個突然出現的元素護盾上。

  夏邇與小塞壬都望向收起無用卷軸的弗雷拉。

  弗雷拉:「我只是想保護我無辜的作品。」她指了指剛被燒出一個凹坑的船板子。

  「……好吧,好吧。」小塞壬站起來,語調突然就變了。原先那種澄澈而天真的聲音突然就蘊含了滿滿的慵懶,每句話的尾音都被托得極長,卻不讓人討厭,甚至給人一種矜持的誘惑感。他扭了扭脖子,表演了一場迅速生長的戲碼。

  「……」弗雷拉不忍地扭過了臉。

  她,她沒有辦法接受一個兔子眼小男孩兒長成妖孽路線深邃臉的結局。

  果,果然吧,時間是把殺豬刀千金難買是從前什麼的。

  「……喂,黑馬。」塞壬不滿地控訴,「你的小母馬那是一臉什麼表情。」

  夏邇掀開眼皮子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這又是什麼見鬼的表情!」塞壬上前一步,整個小船危險地晃了晃。

  夏邇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拿出半熟的烤小魚點起了火,接著加工。弗雷拉左右看了看,坐到了夏邇對面,也自力更生地拿起了一串上了架。

  「喂你們——」

  塞壬接著發了一通牢騷,見兩個人型生物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連壺豚都只啾啾地圍著小船遊著,總算無趣地敗下陣來。

  「喂,也,也給我來一串。」

  弗雷拉與夏邇同時瞟了他一眼,兩隻手同步率極高地一指:「自己動手。」

  「一串五個金幣。」弗雷拉補充道。

  ————————————————————————————————————

  「那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吃飽喝足的塞壬迦埃薩毫不優雅地抹了一把嘴,挑著他那雙不檢點意味十足的桃花眼睛懶懶地問道,「這塊海域中越來越多了,形狀還越來越奇怪,就像把一堆亂七八糟的難看生物拼起來似的。而且,」他的聲音沉了下來,「還變強了。」

  「除了在浮空城陪著你們胡鬧的小六,和為了繼承王位正辛苦學著無趣權術的老大,我們幾個兄弟全被派出來清掃這些怪物了。」迦埃薩捏了捏鼻子,「聽說你要去耶加島了,前些天我還在估計著呢,我負責的這片海域像是你的必經之路,哈,果然不錯。」

  小六?這指的估計是斯普蘭多了,弗雷拉想。

  「塞壬的領地中有出現迷障麼?」夏邇問。

  迦埃薩反應很快地皺起眉頭:「你知道?你之前見過?」

  弗雷拉心裡一沉。按照夏邇的意思,浮空城和精靈一族覆滅的起因,迷障,都是由這種怪物產生的麼!

  「嗯,我們見過它。」看夏邇沒有開口的意思,弗雷拉自然地將話頭接了過去,「在大約五年前,在一個內陸湖中,應該離這片海域並不遠。我們見到的那個,腹部有密密麻麻待產的卵。」想起那個可怖的形象,弗雷拉還是不由得後頸上一陣不舒服,「那應該是它的母體……之一。」

  「……它沒有靈魂。」弗雷拉補充道。

  「精靈與浮空城水中的迷障,都源自這個生物。」夏邇抬眼,火光令他的金眸顯得凜然了起來:「我幾乎能夠肯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2 12:35 A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九章 重回藍天的翼龍

  迦埃薩顯然急著要將這個大消息回報給他的族人們。

  「海妖一族在大布列羅城靜候二位的光臨。」他難得地行了個還算正式的禮,不等弗雷拉萌生出「不管怎樣,再不靠譜的王族也是有王族的氣場啊」的想法,他剛剛挺直的肩膀又塌了下去,整個人又回到了那種似乎永遠站不直的模樣。

  迦埃薩對弗雷拉別有用心地眨了下眼睛,附贈了個魅惑的飛吻:「等著你喲,美麗的女騎士。」

  說罷,他在夏邇的電光閃下之前,就大笑著躥入了海平面。

  夏邇收回了一手劈劈啪啪,面色如常地轉身坐下烤著小魚。弗雷拉看了半天,也沒從他那一本正經的臉上看出什麼來,倒是一口小魚咬下去,她就被鹹得咧了嘴。

  「味道不對?」夏邇拿過弗雷拉手中的小串兒,就著那半月形的缺口咬了咬,眉頭都不皺地就將它連著手上的好幾串一起扔去了海裡,「我們烤新的。」

  「這……」弗雷拉卡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乾巴巴地來一句,「萬一鹹到了千千萬萬的水族兄弟們……」

  「有因有果。」夏邇淡淡道。

  「脾氣差,啾。」壺豚裝作對浪花很感興趣的樣子,不動聲色地在弗雷拉腦子裡評論著。

  ————————————————————————————————

  接下來的行程就簡單多了,再沒有其他變大變小的塞壬前來騷擾。弗雷拉一行順利地抵達了變相拘禁著年邁翼龍王的溶洞,時隔數年,再一次站在了這位蜷縮者的面前。

  「……大致就是這樣。」弗雷拉開門見山地將所有治療用具擺在了翼龍王的面前,並作了一個大致的介紹,「我恐怕得冒昧請求您進入龍族的假死閉息狀態,否則不等我養出的小傢伙們成功蠶食掉那些禁錮,您體內強橫的防禦能力必然將它們先行分解乾淨了。」

  弗雷拉這麼一說只是出於對強者和長者的禮貌罷了,她壓根不擔心翼龍王會拒絕這個要求。進入閉息狀態的龍族的壽命將被無限延長,肌膚也呈半石化狀態,極大地提升了防禦。但進入閉息狀態的龍族完全不能對外界進行任何反應,且需要同族的特殊靈魂衝擊才能甦醒,若是在期間遭受攻擊,等待這隻龍的絕不會有什麼太好的下場。因此,對於龍族來說,閉息狀態是最後的保命手段,必須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使用。

  但翼龍王別無選擇。它顯然已經極度嫌惡厭倦了這樣狼狽等死的活法,它對自由,對健康和天空的渴望已經到了極致。它若是拒絕了弗雷拉的要求,就算是它違約在先,那麼他們之間的契定自然就不算數了。弗雷拉可以一身輕鬆地拍拍衣服走人,但翼龍王卻要在這裡等待著下一個誤入這座即將沉沒之島的、有足夠力量拯救它的客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

  「……你要如何將我從閉息狀態喚醒,膽大的人類煉金術師?」

  弗雷拉沒有回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直接拿自己的靈魂朝對方的不輕不重地撞了過去。

  翼龍王猛地豎起了瞳孔!他甚至下意識地想要昂起脖子,但很快被溶洞上方掉下的碎石塊砸回了理智。

  「你最好有足夠的把握讓我康復,否則……」

  意料之中,翼龍王意味深長地看了弗雷拉很久,最後用鼻孔噴了噴氣,倒也沒說別的什麼,就甕聲甕氣地答應了。

  看著眼前慢慢覆上了一層淺灰色的翼龍身軀,弗雷拉深吸了一口氣。

  藥劑已然準備好,分量必定是足夠的。在經過了大量試驗之後,效果同預期相比應該也不會有太大誤差。現在擺在弗雷拉面前最大的難題,反而是這個狹小的空間。

  弗雷拉的藥劑,實際上是一管進行了定向培養的微型海底生物。最開始她從斯普蘭多那兒瞭解到這種叫做「藻種」的小東西時,它還是一種有著劇烈神經毒素、生存能力極強的寄生生物。最重要的一點,是它能夠完全吞噬塞壬的魔力,直到將塞壬的天賦魔脈完全啃噬殆盡為止。若不是它的繁殖能力確實不怎麼樣,數千年來只喜歡定居在幾個海底溶洞的大王葵體內,塞壬估計早就組團去施行種族滅絕了。

  藻種在剛到弗雷拉手上的時候,是完全不能被這麼使用的。除開劇烈的神經毒素之外,藻種十分懼怕溫度。當它接觸到稍高一點兒的溫度時,就會自動釋放出一種黏滑的液體來保護自身,量不大,但足以讓人痛得死去活來。哪怕是在弗雷拉改良成功的現在,一小管藻種也能讓人感覺到碎肉斷骨一般的劇痛——弗雷拉親自貢獻出了一截指頭來體驗它——這也是她堅持要求翼龍進入閉息狀態的原因。

  弗雷拉改良後的新型藻種對溫度的耐受力也有不小的提升,但在熱血活物的體內依然堅持不了多久。因此,弗雷拉需要一一向翼龍翅膀上的每一個關節注射藻種——若是那關節稍大一點兒,她還得注射不止一次。

  這樣一來,擠擠挨挨還有些搖搖欲墜的空間就成了一個大麻煩。

  翼龍的翅膀可憐兮兮地被收在了一個極小的範圍,與溶洞岩壁的擠壓處也並不少。雖說弗雷拉老早預料到了這個狀況,在最近幾年沒少到處翻看翼龍的翅膀構造,但資料歸資料,當一個活生生的、巨大的實體擺在她面前時,她仍然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了一點兒不確定感。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弗雷拉很快將這點動搖排擠出自己的思緒。現在糾結這些有的沒的壓根沒有意義,能做到什麼地步,中途又會出現什麼始料不及的狀況,不動手,又怎麼知道呢!

  弗雷拉從空間中拖出兩個沉甸甸的大桶,又從桶中搬出了好幾袋沉甸甸的麻袋子。這樣一來,壺豚的空間立刻就騰出了一半不止。

  「這些就拜託你了。」

  「嗯。」夏邇看著眼前的姑娘挺直著脊背,腳步俐落地朝前走去,嘴角若有似無地向上勾起。

  ————————————————————————————————————

  「……差不多了。」弗雷拉在腦中同壺豚聯絡著,「你的右上方還有兩個指頭,那些關節都還沒處理,別忘了。」

  「曉得啾。」

  弗雷拉正費力地支起一個大腳支架,撐住翼龍擠壓過來的肌肉。因為翅膀被最大幅度壓縮的關係,許多關節被埋藏在了堆疊的骨肉之下,讓她費了不少力。又因為當初翼龍王提出的條件是讓它能夠重返藍天,因此在注射藻種的過程中,弗雷拉還要費神去觀察哪些肌肉萎縮得特別厲害,並暗暗記憶下來,以便稍後的復健。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的肩膀在長時間的勞作中已經微微感到了僵硬,這還是在與壺豚配合的前提下——壺豚沒有看到禁錮魔法的能力,於是她便讓壺豚專門去負責那些只需要一針藻種的小關節。這大大地為她提高了效率。

  終於——

  「夏邇。」弗雷拉換上了最後一個承重力相當不錯的支架,召喚一直靜靜守候在溶洞邊緣的夢魘。

  霎時,裝滿龍骨粉特製恢復劑的晶石大桶出現在了弗雷拉的腳邊。

  唔,夢魘,居家旅行翻天覆地必備利器。弗雷拉愉快地拿出了流動膠質的接入管。

  雷龍寶寶靠著龍骨催生的例子給了弗雷拉很大的啟發。在收拾淘氣雷龍寶寶給自己折騰的爛攤子時,弗雷拉也發現,所有的組織再生型創傷修復藥劑一旦適當地調和了龍骨粉末,其效用就會翻倍地增加。在詢問了火系巨龍桑鐸利亞納之後,弗雷拉確定了這項規則對所有龍族均有效,只不過大多成年的龍族有一股討人嫌的傲氣,像奶娃娃一樣依賴前輩的骨骼會被蓋上「無能」和「軟弱」的標簽。

  從這一點上來說,弗雷拉並不是一名優秀的治療師,因為她毫不在意病人的想法。她簡直高興極了——龍族埋骨之地,最多的就是龍骨!當然,拿取龍骨的時候少不得要防著護食意識已經無比成熟的雷龍寶寶。

  感謝英明的創世神!

  弗雷拉謹慎地先行抽出翼龍王的部分血液,同她的骨粉製劑調和之後發現並無不良反應,才將這份含著翼龍血的骨粉藥劑導進了翅膀與背部肌膚黏連處。

  她欣喜地看到那塊骨血正在迸發出劇烈騷動著的生命力!

  隨著弗雷拉的動作,翼龍王翅膀上的肌肉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彈跳甚至稍顯劇烈地顫動著。溶洞頂端又開始不時地掉下一些小石塊。

  耶加島的壽命,確實已經所剩無幾了。

  給匕首抹上一層均勻且薄的強腐蝕油膏,順著紋理劃開龍皮,引流。弗雷拉再次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

  一切,就緒。

  弗雷拉側坐在夢魘的背上,在上方看著今天之後就不復存在的耶加島。

  「陛下,」弗雷拉用自己的靈魂接觸著翼龍王的,慢慢調整到能夠使雙方能夠交流的、龍族特有的頻率,「請清醒過來吧,您的翅膀已經完全康復,藍天正在期待著您的回歸。」

  平靜的海面開始微微的翻騰,似乎在醞釀著一場謀劃許久的暴動。

  弗雷拉沒有得到翼龍王靈魂上的回應,但她知道對方已經甦醒了——她聽到了屬於翼龍的、尖銳而悠長的嘶鳴!

  硝煙,巨浪,巨龍!

  夢魘反應迅速地猛然提升了高度。弗雷拉望著腳下在黃與藍的廢墟中沖天而起的翼龍王,它強大,矯健,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傲然與隱隱的攻擊性,正以各種刁鑽的角度在空中飛行。

  與之前蜷縮在溶洞中的頹喪模樣相比,翻天覆地。

  弗雷拉知道,翼龍這種生物飛行能力極強,但在保持原形的狀態下。卻不能很好地在地面上行走。它們只有一雙前後都長著倒鉤的、指節彎曲變形的腳爪,爬爬樹還是很好用的,在平地上就只能淪為笑柄。

  這種生物,註定只能屬於天空。

  當岌岌可危的耶加島徹底沉入海底,在海面上再也翻不出一個泡沫時,得以重新擁抱藍天的翼龍王也算是暫時盡了興。它扇動著翅膀停在與弗雷拉相同的高度,第一次在人類面前低下了頭——雖說角度很輕微:「感謝你,人類的煉金術師。這是一門厲害的學科,人類終將會意識到失去煉金的傳承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情。」

  「您也曾經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弗雷拉簡單地行了個半身禮,「不必客氣。」

  翼龍王沖她點了點頭,就要向下俯衝進耶加島沉沒的那片海域。

  弗雷拉急忙叫住了它。

  「偉大的帕爾卿科陛下,您的寶物我都已經替您收好了。」

  翼龍王的呼吸一窒。

  它緩慢地轉過頭來,眯起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名一臉閒適、眼神清明,卻怎麼看怎麼一副狡猾模樣的人類姑娘。

  「我想我們可以認真談一談。」弗雷拉彬彬有禮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6-7-12 12:43 AM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十章 所謂異人的來歷

  弗雷拉一向是個能言會道,特別擅長討長輩喜歡的角色——現在看來,這個「長輩」的範圍顯然不僅僅限於人類。

  她幾乎是輕輕鬆鬆地搜刮走了翼龍王全部的藏書(那些原本就不是翼龍王心愛的藏品)和瑪麗白曾經渴望的那把大精靈王的連弩「自然的禮贊」(它是由生命樹的樹心製成,線條漂亮卻沒有寶石點綴,也不受翼龍王的喜歡)。然後,她將屬於對方的寶藏悉數歸還。

  當然,弗雷拉的目的遠不止這些。她最希望的,其實是翼龍王的加盟。

  翼龍這種生物,一旦被種群拋棄,就再也沒有回到種群的可能。被拋棄者的自尊心不容許它再次回到那個曾經惡待它的群體,它原先族人們的自尊心也不容許它們重新接納一個被它們驅逐過的對象。

  所以翼龍王從那個狹小的、暗無天日的洞穴中解脫了,但是它的孤單還要繼續。弗雷拉認為,在這種時候伸出招攬之手,會得到不錯的效果。尤其,她用來誘惑翼龍王的是一個叫做「未來萬龍之王的導師」的、充滿吸引力的頭銜。

  但出乎她的意料,翼龍王拒絕了,還拒絕得很乾脆。

  「你不必再勸。」它斬釘截鐵地道,「也不用再叫我什麼陛下,我早就不是了。」

  弗雷拉一時間有些挫敗。她聽得出來,翼龍這麼說,那就是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了。

  無論為公為私,她都不甘心就這麼放棄。於是她拿出了角婆婆在臨行之前交給她的信箋,遞到了翼龍帕爾卿科的面前:「這是角婆婆指定要帶給您的信——角婆婆是我的導師,她總是讓我這麼稱呼她,她或許有別的名字是您所熟知的。」看出翼龍的不解,弗雷拉又補充了一句。

  翼龍的爪子相對信箋來說巨大而扭曲,因此它彆扭地拆著信封的樣子讓弗雷拉覺得有些好笑。很快,閱讀中的翼龍明顯粗重了呼吸,它帶著尖刺的尾巴正在不安地甩動著。

  弗雷拉也跟著提起了心。

  「路易莎死了?」翼龍瞳孔收縮,細得和一條線似的,「安妮被佐羅家拘禁了百年?……很好,很好。」

  弗雷拉在腦中迅速地將這兩個名字和自己熟知的信息串聯了起來。安妮應該就是角婆婆原本的名字了,路易莎則是角婆婆曾經提到過的,她那有著天眼的雙胞胎姐姐?

  所以,翼龍在數年前提及的那對「已經拿走所有煉金書籍的雙胞胎姐妹」,就是角婆婆!

  「安妮是你的導師?也難怪。她在煉金上的天分,曾經讓我都覺得驚豔——噢,對了,她的魔法天分也令人歎而觀止。」翼龍看樣子已經平靜了情緒,它揮了一下爪子將信箋收起,「安妮……現在還好麼?」

  「除了我之外,角婆婆近幾年還收了幾個挺有天分的學生,她每天就在實驗和教學中度過,還算平靜。但她的身體……並不是太好。」弗雷拉實話實說,「那一百年的牢獄生涯極大地摧殘了她的身體。我和角婆婆就是在佐羅家的地牢中相遇的,沒有光,沒有同伴,每天只有少量的、變質的食物,那滋味確實不好受。她似乎曾經遭遇極刑,她佝僂的樣子絕不是正常衰老的模樣,脊柱應當是受過重傷的。況且,我從沒在角婆婆身上發現過魔脈。」

  「……很好。」翼龍重複著這兩個字,那聲音危險極了。

  弗雷拉直直看著它的豎瞳:「角婆婆現在就在浮空城。您若是願意,為什麼不——」

  「這是兩碼事。」翼龍帕爾卿科打斷了她的話,「一百多年前,安妮與路易莎在避難的途中誤入我的溶洞。她們都成功地通過了幻象的考驗,於是我遵守諾言沒有吃掉她們的靈魂。當我給她們指明離去的道路時,她們卻告訴我她們正在被追殺,希望在我這兒躲避上一陣子。」

  「她們留了足足兩個月。」翼龍回憶著,「路易莎同你一樣有著天眼,但卻是個性情溫和、甚至有些沒主見的小姑娘。安妮則實在讓人驚訝——她是妹妹,卻總是充當著保護者的角色,那性格跳脫極了,時常讓我想到成天蹦躂個不停的劍背魚,但她的才華卻比她的性格更加奪目得多。她一身正義感,對我被族人拋棄的事實感到無比憤怒,甚至用之前哪個族人遺留下來的鱗片做了個詛咒模子給我,讓我沒事兒對著那模子泄洩憤,說是痛感能夠傳遞到那倒黴的族人身上。結果——」翼龍顯然興致不錯,它甚至拿出了一個三角形的、軟沙袋模樣的東西,那東西明顯已經很陳舊了,中間還有一個大洞,「我第一天就把它給戳壞了。」

  弗雷拉和壺豚都靜靜聽著,她身下的夢魘也收起了翅膀,平靜地懸浮在空中。

  但翼龍只是靜默了一會兒,便主動掐斷了話題。

  「總之,除了最開始誤會頻繁吵鬧不斷的幾天,那兩個月算是我幾百年來比較愉快的時光。不過,就算避過了兩個月,她們也還是被佐羅家抓住了啊。」翼龍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您可以到龍族埋骨之地來,親自見見角婆婆。」弗雷拉遊說道。

  「不用再說了,小姑娘。」翼龍仍舊拒絕了,「龍族有自己的避世法則。那兩個月,我教授了她們知識,提供給她們庇護之所,她們則幫我驅散兩個月的孤寂。這個交易已經完成,她們於我而言,並沒有任何遺留的羈絆構成我參與大陸鬥爭的理由。」

  弗雷拉不解極了。按照她的觀察,雖說角婆婆與眼前的翼龍只有兩個月的相處時間,但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既然是這樣,又為什麼——

  「這是龍族的規則。比如桑鐸利亞納那個傢伙,那傢伙曾經的搭檔被殺了吧?那天他的憤怒幾乎響徹了所有龍族的靈魂。但他依舊無法去親自復仇,這就是規則。」翼龍看起來去意已決。

  「看在你是安妮學生的份兒上,這個給你。」翼龍向弗雷拉拋出一個破舊的牛皮卷,「你會喜歡上面的東西的。」

  弗雷拉道著謝接過。

  「……說到幻象盒子,」翼龍王又補充了一句,「你是我見過的,最快從幻象中掙脫出來的智慧生物。」

  「意志才是強者的標識。我言盡於此。」

  ——————————————————————————————————————

  翼龍帕爾卿科很快消失在天邊,不見了蹤影。弗雷拉一行也加速離開了耶加島沉沒的地方——耶加島沉沒的動靜並不小,難免會有人關注著這裡。

  夢魘徑直朝著外海的大不列羅城飛去。是夜,壺豚迷迷糊糊地睡了。它最近總是特別嗜睡,弗雷拉推測它恐怕又要進化了,不知道會不會長出更多漂亮的翎毛來。

  「我一點兒也不明白翼龍的想法。」弗雷拉伏在夢魘的背上,輕聲抱怨著,「它可以對浮空城袖手旁觀,這沒錯,但它好歹飛去龍族埋骨之地一趟,看看角婆婆也好。角婆婆的身體這些年越來越差,拿著稍微重一點兒的燒瓶,她的手就開始禁不住地抖。翼龍難道一點兒也不關心麼?」

  夢魘抖著尖尖的耳朵,用耳朵背蹭了蹭女騎士的手。

  被安撫到了的弗雷拉又想了一會兒,實在弄不懂龍族的腦子回路,也就不再想。

  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調理身體的東西……唔,或許可以試試看龍骨這種神物對人類的效果?這樣想著,弗雷拉很快將這個結拋到了腦後。

  「你說,瑪麗白看到那把自然的禮贊,會不會大吃一驚?」弗雷拉開始興致勃勃地想像著好友收到禮物時的表情,「還有啊……」

  夜深了,弗雷拉秘制小木船又飄在了海面上。

  暫時沒有睡意的弗雷拉點起了煉金火,掏出翼龍最後贈予她的那卷牛皮卷,展開了細讀。

  「在創世之初,神祗們的身影時常出現。祂們盡職盡責地引導著諸多嶄新的生命。祂們賜下了火種,傳授著知識,與所造物的關係親密如同父子。」

  「對於永恆的神祗而言,大陸上的所有生命都是短暫的。數百年過去,已然足夠開化的各個智慧種族,在神祗的眼中依舊只是新生的稚兒。祂們的身影依舊在大陸上活躍,而其中,又因為人類的外形最似於神祗本身,並具有複雜的情緒表現,而格外受到神祗們的關注,甚至寵愛。」

  「許多神祗迷戀上了與人類這種複雜生物交流的樂趣,更有不少神祗與人類產生了愛情。於是,含有神祗血脈的新生兒紛紛誕生。」

  「這些新生兒具備了比普通人類強大太多的力量,他們很快成為了人類當中的強者。於是,在雙方的共同促進之下,含有神族血脈的人類新生兒大量降生。他們不具備最關鍵的神格,卻往往能在訓練之後擁有精靈的博學、矮人的巧技、塞壬的魔法、獸人的身手,甚至媲美低等龍族的體格。」

  「人族曾經盛行一時。」

  「很快,神祗們意識到了不平衡的發生。同時,愛侶們短暫的生命也讓祂們開始重新審視雙方的差距。祂們在思索中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已經相當地完善了,並不再需要祂們的指引,於是,神祗們或留下神識,或孑然一身,接連離開了這個成熟的位面。」

  「臨走之前,留下了混血後代的神祗們為了保護平衡,幾乎完全封印了後代的能力。但出於對自身血脈的優待,祂們或多或少地保留了子孫們的部分異能,有的在視力上,有的在精神上,有的在魔脈上。」

  「經過數代的傳承,在最初那段蒙昧的時光中神祗所留下的血脈已經越來越淡,直至完全湮沒。現在,只有極少部分的人類能夠有幸擁有一絲活躍的神祗之血。他們體內的神血通過各式各樣的異能展現,因此,他們也被稱為——」

  「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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