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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顏 - 美人謀夫婿(上)【單】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標題: 莫顏 - 美人謀夫婿(上)【單】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8:5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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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裡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著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出版日期】 2014/02/06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花蝶系列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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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4 PM 編輯

第一章

  四月春,天氣已經回暖,通往菩提山的道路兩旁淨是春花銀樹,繽紛爛漫,其中通往大廟的路上,更是游客如織。

  這座大廟香火鼎盛,前去祈福求簽的香客絡繹不絕,香客多,香油錢也多,因此這大廟年年都會上新漆,生意越做越好,寺廟也越蓋越大。

  然而,少有人知道,這菩提山其實不止一座廟,在主要山路上另有一條分岔小路,直通往一座小廟。

  不似大廟車水馬龍、香客熙攘,這座小廟可就冷清荒涼得多,破舊斑駁的門面,沒有一位香客,神壇上只擺了一座小神像。雖然冷清,可是這間小廟卻十分干淨,只因有人定期會來打掃。

  小廟里,一個縴細嬌柔的身影跪在神像前,雙手合十誠心祈福。

  「神明啊,請保佑信女花圓圓早日出嫁,信女這一世,只求做一名賢妻,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別無所求。」

  那一張清麗的臉蛋,雖說不是天仙絕色,卻也秀美溫婉,只不過總有著怯懦不安的神情,一雙美眸染了些許憂郁,顯得黯淡無光。

  花圓圓嘴里繼續念念有詞。

  「雖然禰這間小廟不大,可是信女每次來都能感到心安,信女覺得,神明不會在意香客多不多,或是捐的香油錢夠不夠,因為神明是無處不在,無欲無求,四大皆空,看顧著蒼生,聆聽著蒼生的心聲。」

  花圓圓一臉憨厚地對著神明喃喃祈求,她時常來這間小廟燒香拜拜,因為只有來到這里,她才會覺得心神得到暫時的安寧。雖說這菩提山不止一座廟,但她堅信這座無名的小廟有神明。

  瞧,心口那惶惶不安的感覺,一踏入小廟,立刻就被撫平了。

  每次來,她都會將這小廟的供桌擦拭干淨,再將神像擦得一塵不染,放上帶來的蔬果,插上鮮花,進香膜拜。

  臨走前,再度向神明磕了三個頭,才起身緩緩走出小廟。

  「奶媽。」

  花圓圓四下張望著。陪她來的還有奶媽,怎麼不見了?

  她四下找著,不料走沒幾步,突然冒出一名陌生男子。

  這男人一身粗鄙布衣,相貌丑陋,肌膚黝黑,一看就知是市井下層的賤民,而他盯著花圓圓的目光,竟亮得有些猥褻。

  花圓圓心跳加速,驚恐莫名,她避開目光,加快腳步離去。

  恐懼令她握緊的手心微微出汗,像她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走得再快也有限,也不知是心跳太快而呼吸急促,還是走得太快而喘氣,她只感到胸口悶得緊,上氣不接下氣。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嚇得她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那外貌鄙賤的男子居然跟在她後頭!

  像她這樣清白的姑娘,出門都有婢女和奶媽陪著,就是要避免遇到登徒子騷擾,偏偏此刻……

  完了!完了!他跟來了!

  我一個弱女子,奶媽不知跑去哪兒,馬車停在山坡下,這荒僻之處,要是他將我擄了,根本求救無門,失財事小,就怕他是來劫色的!

  花圓圓心神俱亂,她原本就膽子小,此刻更是嚇得簌簌發抖,連腳步都不穩,踉踉蹌蹌。

  隨著她的腳步走得急,身後的腳步聲也急了,她眼眶泛紅,牙齒格格打顫,面無血色,在恐懼的驅使下,快步成了奔跑。

  她跑,那男人也跑,活似相準獵物的狼,一雙貪婪的眼對她虎視眈眈,亂了她的心神,也亂了她的步伐。

  「啊!」她驚叫一聲,不知踩到什麼,腳步一滑,人也摔倒在地。

  一個撞擊,花圓圓只感到頭一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事後,她在一陣急切的呼喚聲中醒來。

  當她恍恍惚惚睜開眼,見到的是奶媽喜極而泣的面容。

  「小姐,你總算醒來了,可把人給急死了!」奶媽哭得眼睛都紅了,那上了年紀的面容,彷佛一下子又老了十歲。

  花圓圓看著眼睛鼻子哭紅了的奶媽,除了她,一旁還站了另一個人,正是那個讓她害怕得想逃跑的男人。

  她盯著那名男人,突然之間有種奇妙的感應。

  敝了,自己居然不怕了,而且對這人的觀感有了很大的不同。

  先前見到這男人時,只覺得他粗鄙可怕,不懷好意,可是現在見到他,卻發現這人雖然相貌丑陋,卻很憨厚。

  是的,憨厚。她的確感覺到這人的憨厚,而且那一雙眼,再也看不到任何猥褻,而是擔憂、愧疚,以及不安。

  她躺在小廟里,那男人就站在廟門口,遲遲不敢上前,像是怕驚擾了她,這樣的體貼令她感到奇怪,怎麼自己先前看不出來呢?

  「奶媽,我怎麼了?」

  「小姐,你摔倒了,撞到頭,暈過去了。」

  原來是撞到頭了啊……

  「我暈了多久?」

  「不長,就一刻,但這一刻足足把奶媽嚇得魂都丟了呀!要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教奶媽如何活下去呀?」奶媽說著又開始掉淚,顯然是真的被嚇壞了,又很自責。如果不是她離開,小姐哪會遇到這種事?

  若是以往,花圓圓一定會跟奶媽一樣,只會哭,投入奶媽的懷抱汲取覆心感,可是她發現自己非但不怕,甚至還坐起來安慰奶媽,說自己沒事了,同時摸摸自己的頭,看看是否有外傷。

  很幸運的,她沒有破皮、沒有流血,不過撞到的地方已經腫起,回去搽些去瘀消腫的藥膏便行了。

  確定自己安然無事後,她的目光移向那位黝黑的漢子。

  「奶媽,這位是?」

  奶媽歉然說道︰「都怪我,小姐在拜神時,我找地方解手,匆匆回來時,不小心閃到腰,多虧阿榮幫忙,我因為走不動,又怕小姐急,所以請他來通知小姐,卻不料把小姐嚇著了。我真是老糊涂了,小姐沒見過阿榮,當然會怕了。」

  在奶媽哭哭啼啼地解釋時,花圓圓眨了眨眼,依然被這種奇怪的感覺吸引住。好奇怪,這種平靜感是怎麼回事啊?

  她沒有時間多想,因為奶媽閃到腰了,所以她自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也明白了這位叫阿榮的男人是個柴夫,奶媽是識得他的。阿榮砍柴為生,所砍下的柴都會拿到街上挨家挨戶地賣,補貼生計。

  眼前的阿榮哪有猥褻的樣子,明明生得一副老實之相,自己居然把他看成不懷好意的登徒子……

  花圓圓暗責自己疑心生暗鬼,人家明明是好人,卻把人家當成壞人了。奶媽還說,阿榮見她昏倒,緊張得不得了,趕忙把奶媽背來,還用柴刀砍了樹枝鋪上外衣並綁住衣服,做成擔架,將她拖回小廟里。

  花圓圓感激地看向阿榮,輕聲道︰「多謝。」

  阿榮只是對她搖搖手,始終規矩地站在門邊,黝黑的臉上浮起臊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阿榮是個啞巴,別看他長得凶惡,但是人很老實的。」奶媽在一旁解釋。

  花圓圓對奶媽點點頭,對這阿榮的印象也更好了,只不過,為什麼她現在看阿榮,和先前的感覺差異那麼大呢?

  「小姐,你沒事吧?」奶媽見她發怔,十分擔心。

  花圓圓對奶媽淡淡一笑。「我沒事,而且好得很呢。」

  是的,她覺得很好,不知怎麼著,過去惶惶不安的心,好像突然消失了,再也沒有前途茫茫的不安感,取代的是心境澄明的舒暢,甚至有一種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感覺。

  似乎……好像有什麼變得不同了?

  她被奶媽扶著走出小廟。陽光灑在身上,望著晴朗的天空,這天還是一樣地藍,但在她眼中,卻比平日開闊耀眼。

  「奶媽,你的腰還好嗎?」

  奶媽笑著。「老毛病了,不礙事,小姐,我扶著你吧?」

  她望著奶媽,突然察覺到,奶媽是在硬撐,其實腰疼得不得了,可是由于心中有疚,說什麼也不肯再逗留,只希望快點送她回去。

  當下,花圓圓立刻作了決定。

  「阿榮,請你把奶媽背回停在山坡下的馬車好嗎?」

  奶媽忙道︰「這怎麼行?我還得扶著小姐哪,萬一小姐在山坡上滑倒了怎麼辦?」

  「奶媽,你的腰扭傷了,那下坡路你是走不得的。這事就這麼決定吧,阿榮,把奶媽背回馬車吧。」

  她的語氣溫柔,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堅定,也不等奶媽再勸,便轉身朝下坡路走去。

  奶媽還想說什麼,但小姐已經走在前頭,心下不由得奇怪,小姐的性子一向軟弱,又容易猶豫不決,怎麼今日突然變得這麼有主見?

  不過她也只是想這麼一下,因為腰真的很疼,便由阿榮背她走下坡。

  兩人坐上馬車後,花圓圓叫來馭夫,給了一錠銀子,要他交給阿榮。不一會兒,馭夫吳叔回來稟報,阿榮不肯收。花圓圓掀起車簾往外瞧,見阿榮正把捆好的木柴背起,準備離開。

  「吳叔,你去跟他說,這錠銀子是要跟他買木柴的,以後他砍的柴,都送到花府來。」

  吳叔聽了一愣。「可是三小姐,這事得問過帳房管事。」

  「管事那里我自會去說,你照辦就是。」

  吳叔聽了再度一愣,對上三小姐平靜卻堅定的眼神,不知為何,此時的三小姐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那份沈靜的氣度,彷佛是天生自成的,有著說服人心的力量。

  見吳叔發呆,她定定看著他。「還不快去?」

  「呃?是、是!」

  回過神來的吳叔,忙不迭地遵照花圓圓的吩咐,心想這三小姐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有主子威嚴?讓他完全不敢違抗,忙又叫住要離開的阿榮,把小姐的話轉達給他。

  這一次阿榮沒有拒絕,他收下銀子,把木柴交給了馭夫。

  當馭夫回報時,花圓圓抿唇一笑。「回去吧。」

  馬車駛動,馬蹄聲噠噠響著,花圓圓坐在馬車里,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該怎麼形容這種平靜呢?那是一種篤定、一種自信,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讓她害怕的事情,令她思路變得十分靈活,連她自己都感到驚奇。

  這種平靜,似乎是從她摔了一跤醒來之後,才生出來的……

  馬車從小道駛上大道後,路上的人也多了,周圍傳來的人聲和馬車聲也變得吵雜。

  突然,馬車緊急煞住,坐在里頭的花圓圓和奶媽一起往前倒去。奶媽原來就閃到腰,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

  通常是要讓奶媽來扶她的,不過花圓圓在往前摔之前,及時抓住車邊,不礙事,還伸手扶了奶媽一把。

  將奶媽扶好後,她問向吳叔。「吳叔,怎麼回事?」

  駕車的吳叔忙回答︰「小姐,是前頭的馬車突然停下了。」

  花圓圓掀開車簾,好奇地看了下,這時候他們前後都有馬車,大多是要歸家的香客,前頭馬車突然停下,八成是遇到什麼阻礙了。

  既然如此,就等著吧。她才這麼想著,猛然一陣心驚肉跳之感襲來,不禁伸手撫著胸口。

  「小姐,怎麼了?」奶媽察覺出她的異樣,忙關心地問。

  花圓圓秀眉緊擰,低聲道︰「奶媽,我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奶媽聽了恍悟一笑。「小姐放心,神明一定會保佑你順順當當嫁人,一生平安。」

  奶媽以為三小姐是為了與蕭家郎君的親事而心神不寧,因為平常三小姐就是這樣,但花圓圓很確定不是。

  「我心跳得好快,眼皮也在猛跳,好似……好似有什麼危險即將發生……」

  「這很正常的,許多閨閣小姐嫁人之前,都會惶惶不安。」

  「是嗎?」

  「當然啦,小姐今日來拜神,不就是為了消除嫁人的不安嗎?說起來呀,不是我愛說小姐,小姐應該去那間大廟才對,為何老是到那間名不見經傳的破廟呢?」

  奶媽哪知道,花圓圓總覺得,拜神這件事是心誠則靈,那間大廟給她的感覺太世俗,寺里的和尚也太市儈;反之,那間小廟才能給她一種神聖又不沾世事的安心感。

  花圓圓搖頭。「不對,這不安並非和出嫁有關。」

  說完,花圓圓心神一動,似是感應到什麼,突然掀開車簾跳下馬車。這舉動讓奶媽嚇了一跳。

  「小、小姐!你怎麼跑下去了,快回來呀!」

  奶媽急著要叫回花圓圓,才一動,哎喲一聲,撫著自己的腰,痛得臉色都青了。

  「待在馬車上,我去前頭看看。」

  花圓圓吩咐完,便立刻往前察看。

  前頭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她,也有其他百姓往前聚集,其他馬車主人也紛紛派僕人察看。

  她從人群縫隙中瞧見有人伏跪在地上,正不斷求饒。

  花圓圓正感到奇怪時,只聽得旁人竊竊私語。

  「可憐哪,這大叔的孩子胡亂跑出來,驚擾了馬兒,惹怒了這家的主人,怕是不會饒了他們。」

  「看這馬車和這些僕人的架勢,必是某位權貴,他如此沖撞對方,大概性命不保嘍!」

  花圓圓聽到這里,打量了下,發現其中一匹馬躺在地上,似是傷了腳。這沖撞能讓馬兒受傷?可見受驚不小。

  花圓圓也和其他人一樣感嘆著,那輛黑色馬車,雖沒有掛上家徽,可跟在馬車旁的僕役,個個身形高壯,威武懾人,散發著令人見之退避的氣場。光看家僕,便能猜出車內的主人身分必然高貴。

  那些駿馬也都是上等好馬,每一匹都價值不菲。傷了權貴的馬,等于當眾打了他的臉,就算馬車主人取了對方性命,也是理所當然。

  花圓圓撫著心口,秀眉再度緊擰。她的思緒轉著,突然如同撥雲見日般,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分明。

  這件事有蹊蹺!

  其中一名僕役拔出刀來,刀面閃著銀光,刺得人們眼睛一晃,大伙兒都在心中嘆息,卻沒人敢上前求情。在這個人分貴賤的時代,平民命賤如蟻的鐵則,是被眾人接受的。

  「爹!」

  隨著一聲稚嫩童音的大喊,一名小女娃沖出去,抱住伏跪在地的大叔。

  那大叔恍若雷擊,神色慌張地抬起頭,忙要推開小女娃。

  「回去!快回去!」

  「不要殺我爹!」

  小女娃死命抱著爹爹的手臂,哭著不肯離開,同時一名婦人也沖出來,抱著小女娃跪在地上哭喊。

  「大人們饒命啊!小女還小,不懂事,不是故意沖撞大人的,請饒了咱們一家三口吧!」

  一看清那一家三口的面容後,花圓圓臉色劇變。

  六堂哥和六堂嫂?!

  眼看那漢子暴喝一聲,臉上殺氣盛盈,花圓圓暗叫不好。

  「慢著!」

  當她一出聲,那漢子手上的大刀也頓住,布滿戾氣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狠狠掃來。

  花圓圓知道,在她出聲後,便沒有了回頭路。

  隨著她這一聲喝止,在她周圍的人群也連忙朝外退去,離她離得遠遠的,一個個用驚愕和同情的目光盯著她。

  在她周身淨空後,她的身形完全暴露在眾人目光下,包括那名拿刀的漢子,他殺氣滿盈的視線如同虎豹一般,像要在她身上戳出洞來。

  「剛才說話的可是你?」

  花圓圓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這一刻突然變得頭腦清楚,與以往性子怯懦,遇事容易慌了手腳的反應完全不同。

  她深吸一口氣,鎮定地來到那名漢子面前,舉止有禮地朝對方福了福,以著清晰穩定的口吻告訴他——

  「這位大哥,馬兒受傷,並非他們沖撞所至,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眼前的漢子,以及馬車里的主人聽到。她若要救堂哥、堂嫂,所說的話必須一語中的,甚至不能顯現出害怕。

  大概是因為她過于鎮定,不見慌亂之色,讓對方願意與她對話。

  「你說馬兒受傷,是有人故意為之?」

  「是。」

  此話一出,那漢子臉上顯現嘲諷之色,還在她面前故意揮動亮晃晃的大刀。

  只看那擺動大刀的架勢,花圓圓突然覺得這些漢子都不是簡單之人。

  他們雖然穿著上好衣料,看似官家僕役,人人卻有悍勇之相,帶著戰場上的殺戮之氣,絕非一般護院。

  「姑娘,在為他們求情之前,最好掂掂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這是警告,對方見她姿容姣好,活脫脫是個小美人,不想刀下多一條亡魂,便威脅她退去。

  花圓圓也感覺到了,這人在給她一個機會退出,如果她還不識相,連她的小命都要不保。

  然而到了這時候,她不但不肯退出,而且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須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花圓圓一雙澄亮堅定的美眸,直直看入那漢子銳利的眼底,一字一字清楚告知對方。

  「有人要刺殺你們主公。」

  此話一出,如同投進深井的石頭,掀起波瀾。她看到這名漢子臉上的震驚,同時感應到另一道視線從馬車里穿透車簾而來,看著自己。

  她也知道,這里能夠作主的,便是那馬車內的主人,若要救六堂哥一家三口,就必須說服那名主人。而且必須長話短說,這樣才能引起馬車主人的重視。她說不出原因,但就是知道必須這麼做。

  其實,花圓圓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膽大包天至此。

  在今日之前,她是沒有這個膽量的,更別說站在這些個個威煞迫人的漢子面前,說出義正詞嚴的話。

  然而,她卻非常肯定,這馬兒的腳傷絕非區區一個小兒驚了馬兒所致,必有蹊蹺。

  這一推敲之下,她才做出這個大膽的假設。

  她只知道,六堂哥一家三口的命,還有自己的命,都在馬車里那位權貴的一念之間。

  大概是她的話起了效用,就見漢子神情凜然,臉色繃緊,似乎不敢小看這個消息。

  「你等著。」漢子轉身朝馬車走去。

  她低頭等著,當那漢子走到馬車前,對車內低聲說話時,她可以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威壓從馬車里傳來。

  明明見不到里頭的人,可她就是能感覺到有一道比刀鋒銳利、比霜雪凜冽的視線,一直盯著她。

  不能慌!

  花圓圓告訴自己,強壓下心驚,她不但不能慌張,還必須表現出胸有成竹的模樣!

  不一會兒,那漢子走過來。

  「我家主公叫你過去。」

  「是。」

  花圓圓輕應著,知道接下來必須更加小心。她不急不緩地步向馬車,舉手投足間展現大家閨秀的氣度。

  世人都是以貌取人的,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她務必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如山,絕非信口開河之人。

  來到馬車前的兩步之距,她停下來,輕輕福身。

  「見過公子。」

  她低眉斂目,等著車簾後的人開口。接近車廂時,被人打量的威壓也層層逼來,直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胸口一窒,暗叫不妙——

  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又來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5 PM 編輯

第二章

  來人不說話,花圓圓也安靜等著,看似淡定如水,天曉得,這份威壓已讓她手心出汗了。

  棒著車簾,令人看不清車內之人俊朗非凡,卻也冷漠疏離的面目;但車內之人,卻可以看清車外的一景一物,例如眼前女子臉上那抹淡定,也絲毫不漏地收入眼底。

  龐玉堂一雙銳利如豹的眼,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看似不過十五、六歲的姑娘,卻有這著臨危不亂的鎮定,就是這份鎮定,引起他的懷疑。

  「你說有人要刺殺本公子,有何憑據?」

  男人的嗓音,透過簾子傳來。

  那是十分悅耳好聽的聲音,光聽聲音,便能想象聲音的主人必是雍容華貴、氣度不凡,但是花圓圓卻覺得心驚。

  敝了,這聲音明明從容不迫,沒有嚴詞厲句,我卻覺得這是一種警告,為什麼呢?

  她恭謹小心地回答︰「公子高貴,驅使的馬兒必也是名駒,名駒與一般馬兒最大的不同在于性子沉穩,不易躁動。區區小兒便令馬兒受驚,進而受傷,公子難道不會懷疑,那馬兒被人動了手腳?」

  她只是大膽猜測,事實上也是一種直應。她回答時,始終低著頭,因此沒看到身旁那漢子的一臉驚訝,似是被她的話提了醒。

  龐玉堂勾著唇角,輕聲命令。「有道理,元忠,去查一下。」

  元忠正是在一旁待命的那位漢子,他拱手道︰「是,主公!」

  元忠離去檢查馬兒,花圓圓則始終低垂斂目。

  事實上,她不斷盤算著,倘若馬兒沒有異樣,自己還能怎麼說服對方?要找什麼理由才能保住自己和六堂哥一家三口的性命?

  餅了一會兒,元忠走回來,朝她看了一眼。她察覺那眼中不再有任何輕視,難道她押對寶了?

  「主公,她說得沒錯,咱們的馬被人動了手腳!」

  即使元忠壓低聲音,花圓圓還是聽到了,心下暗喜,這下有救了!

  「你叫什麼名字?」

  簾後嗓音依然威嚴不減,並不因她的提醒而有任何感激。

  花圓圓感受到這人的威壓,更加小心應對。

  「小女子閨名花圓圓。」

  在一陣安靜後,車簾後的男人又傳來命令。

  「把頭抬起來。」

  是想看看她是否有懼意嗎?

  她感覺到對方懷疑她另有所圖……怪了,她怎麼會突然生出這種感應,好似可以察覺這男人的心思?

  她緩緩抬起臉,但目光依然往下,不敢直視對方,對于這位不知名的權貴,表現得越恭敬越好。

  刺痛……是她此刻的感覺,這男人到底是誰?

  那威壓好重,彷佛要在她身上刺出一個洞似的,但她只能盡量保持平靜,任由對方打量。

  「看著我。」

  看?

  他要她看著他?

  花圓圓猶豫了下,不過不敢違抗,因此抬起眼,目光如水地看著簾後那具模糊的黑影。

  明明看不清簾後之人,她卻能透過簾子感到一雙犀利的目光與自己的視線踫個正著。

  當下她心神俱震,不由自主地低下臉。

  見她如此示弱,龐玉堂低笑出聲。那聲音很輕,但她聽到了,雙頰浮起狼狽的紅暈。

  以前聽兄長的夫子說過,那些生長在權勢之家的世子和千金們,身上自然養出一種不怒自威、風華迫人的氣勢,只是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便足以讓人目不敢視,生出恐懼。

  她現在,就有一種被看透的惴惴不安。

  「過來。」簾後的男子對她輕聲命令。

  花圓圓依令靠近,她原本只離馬車兩步之距,這一上前,只剩下半步之距了。

  突然,簾後伸出一只手,毫無預警地托起她光潔的下巴。

  她一張精致秀氣的小臉,被掌控在陌生男人的大掌中,對這唐突的舉止,她完全措手不及,整個人一僵,沉著的神情也失了鎮定。

  車簾後的神秘男人只不過露出一只手,光是這只手便帶來無上的威嚴和要挾,她帶點涼意的小臉,更襯得這只手掌燙如火,灼得肌膚生疼。

  龐玉堂盯著這張小臉在自己的掌中紅雲滿布,逐漸花容失色,除了羞赧,更多的是畏懼。

  俊逸的唇角彎起滿意的弧度,溫柔開口︰「膽子挺大的,想救他們,是不?」

  這話聽似溫柔,花圓圓卻感受到話中暗藏的殺機,她要是答得一個不對,下一刻便沒命了!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後,恭敬回答——

  「是,我想救他們,所以才斗膽上前,但我說的也是真的,這馬兒不是他們弄傷的,以公子之智,相信必能看出這其中的蹊蹺,還請公子明察,別著了他人的道,冤枉無辜百姓!」

  她說這話時,神情和語氣是堅定的,直覺告訴她,這時候不能退縮,有時候直言不諱反能博取對方的信任。

  龐玉堂盯著她,明明怕得要死,卻不肯服輸,倒令他有些欣賞,他之所以出手托住她的下巴,就是要看清她的眼。

  人再會裝,眼神卻騙不了人。

  就因為她眼中泄漏了恐懼,他對她的懷疑才漸消,原來她不是真淡定,只是強壓下恐懼罷了。

  不管她是不是蒙對的,至少馬兒被人動了手腳是真。

  「你叫花圓圓,是嗎?」

  磁沉的嗓音含著輕笑,足有攪亂姑娘春心的好本事。

  若非花圓圓得了敏銳的感應,怕也以為人家對自己有意。

  然而這話聽似語帶眷寵,可她卻明明白白感覺到這男人身上散發出的警告,分明是在說——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所以最好別騙他,否則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她困難地吞咽著口水,聲音微顫。「小女子不敢欺滿,還請公子高抬貴手。」

  見她如此懼怕,龐玉堂甚是滿意。像她這樣的姑娘,懂得怕才是正常。

  鉗制她下巴的手掌收了回去。

  在大掌收回的那一剎那,花圓圓也感覺到威壓消失了。

  「傳令下去,原路返回。」

  元忠聽了一怔,心想主公是采信了這姑娘的話,這事的確大意不得,遂拱手抱拳。

  「屬下遵命。」

  當那權貴的馬車離開後,原本被封住的道路得以暢通,花圓圓繃緊的神經總算放松下來。

  六堂嫂上前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圓圓堂妹!謝謝你,要不是你,咱們一家三口就……」

  說到這里,六堂嫂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了。

  「咱們是親戚,有事幫忙是應該的,倒是堂嫂和堂哥,下回可千萬小心。」

  一旁的六堂哥連連點頭。「這回全靠堂妹機智,真沒想到堂妹這麼聰明,哪像我……真是不中用。」

  他們沒想到在這危急的當口,這個平日看似嬌弱的堂妹,居然會勇敢走出來助他們化險為夷!

  「堂哥,快別這麼說。」

  花圓圓好生安撫他們一番。她知道六堂哥和六堂嫂的日子過得並不好,所以在家族中並不被看重,反倒常遭欺負;但她喜歡他們,因為堂哥、堂嫂是憨厚樸實的人。

  她看到堂哥、堂嫂身上的舊衣和舊鞋,心中一動,想到他們的困境,便拿下手腕上的鐲子。

  這玉鐲質地精貴,是上好的黃玉。她將鐲子套在小女娃的手上。

  「堂妹,這可萬萬使不得!」六堂嫂見狀,忙要阻止。

  「有什麼關系,我這是送給鈴兒的禮物,跟你們沒關系哪。」她蹲下來摸摸小女娃的頭,笑道︰「鈴兒,喜不喜歡姑姑這鐲子?」

  鈴兒雖小,但是知道姑姑在剛才危急時,護著自己的爹娘,而且她笑容好親切,于是靦眺地點頭。「喜歡。」

  「乖,送給你,好好收著。」

  她摸摸鈴兒的頭,心想時辰也不早了,奶媽和吳叔肯定很急,遂向堂哥、堂嫂告辭,往自家馬車走去。

  一回到馬車里,心急如焚的奶媽迫不及待問她是怎麼回事,她便將適才發生的事告知,奶媽聽了禁不住輕責。

  「小姐,你怎麼變得這麼大膽?萬一出事怎麼辦?」

  是呀,我怎麼變得如此大膽?

  花圓圓也在思考這問題,奶媽是她最親近的人之一,所以她很多事都會向奶媽傾訴。

  「奶媽,我自從暈倒醒來後,就覺得自己有些不一樣呢。」

  奶媽一臉緊張。「哪里不一樣?小姐該不會是撞了頭,留下後遺癥了?」

  花圓圓搖搖頭,把聲音壓低,像是要說什麼天大的秘密,讓奶媽也不由自主把耳朵拉近。

  「我好像變聰明了。」

  這話一出,奶媽噗哧一笑,白了她一眼。

  「以為你要說什麼,原來是說笑呢。」

  花圓圓還想解釋什麼,突然心中一動。算了,這事說出去沒人會信,說不定還會說她被不干淨的東西附身呢。

  這人心險惡,人言可畏,她一個清白未出閣的姑娘,最好還是謹言慎行。

  想到這里,她再度一愣,不由得抿出一笑。

  瞧,她居然思慮變周詳了,以前的自己可不會想到這麼多,就像適才那場面,她也能冷靜自持,解除危機。

  難不成自己摔了一跤,撞到頭後,便多了一些能力?

  莫不是神明知道她的不安,所以顯靈了?

  想到這里,花圓圓不禁自嘲,她雖信奉神明,但是這神跡一事,她是不敢迷信的,說不定當時自己只是救人心切,才會變得如此大膽吧。

  不過,她很喜歡現在這種清明的心境……

  回到花府後,下了馬車,花圓圓立刻喚來婢女扶奶媽進房,又命人叫來管事請大夫給奶媽治腰傷。

  用過晚膳,沐浴過後,她在貼身丫鬟的服侍下入睡了。

  棒日一早,梳洗更衣後,她走出院落,往靜慈院走去,要給娘請安。

  花府在地方上也算是個小世家,花府老爺是吏部主事,有一妻一妾,育有二子三女。

  兩位兄長皆已娶妻,兩位庶姊也都嫁人了,只剩剛滿十六歲的她,等著蕭家送聘,娶她過門。

  她進入靜慈院,一見到花夫人,便上前請安。

  「娘,大嫂,二嫂。」

  她分別向娘和兩位嫂子福了福身,來到花夫人身旁坐下。「娘今日身子可安好?」

  「還不是老樣子,沒什麼大礙,就是膝蓋容易泛酸。」

  「我幫娘捏捏,這樣娘就舒服了。」

  花夫人慈愛地看著花圓圓。她這小女兒已出落得美麗溫婉,想到以後她嫁人了,自己肯定不舍。

  一旁的大嫂笑道︰「妹子以後嫁人了,就沒什麼機會給娘捏腿了。」

  「大嫂說的什麼話,我、我會回來看娘的。」花圓圓一張臉染上紅霞,露出待嫁女兒的嬌羞。

  二嫂也湊趣地促狹道︰「三妹迫不及待想嫁人呢!也難怪,有這麼好的夫婿,可羨煞全城姑娘呢!」

  「娘,二嫂取笑我!」

  花圓圓不依地向娘靠了靠,一想到未婚夫婿蕭安浩,她心中甜甜的,嘴角也不自覺上揚,哪里有訴狀的委屈。

  她這婚約是半年前定下的,說起她訂婚的對象蕭安浩,可是大有來頭。

  蕭家乃是大世家,蕭家老爺乃朝中大官,官居二品,蕭安浩本人又是才貌兼具的美男子,想與他結親的家族可謂大排長龍,但蕭家卻挑上了她,半年前派媒人上門提親,將兩人親事定下。

  明明比她美的姑娘大有人在,更別提以家世來說,他們花家是高攀了,正因如此,花家人都對自家女兒可以嫁進高門感到榮耀和驕傲。

  「明日,你代娘去給劉家老夫人祝壽吧。」

  「娘不去?」

  一旁的大嫂說道︰「娘這是給你機會,說不定可以見到你日思夜想的人呢。」

  花圓圓一聽,立即明白了。

  「他……他也會去?」

  「可不是,妹子正好趁這個機會,去見見他,一解相思之情。」

  兩位嫂子口中的「他」,便是蕭安浩。花圓圓一聽,臉兒紅若牡丹,小女兒家的羞臊顯露無遺。

  說起來,她和蕭家郎君訂親半年,卻只見過一次面……唉,誰教女兒家心思單純,她向來乖巧,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未婚夫婿產生思念是必然的,畢竟那是她即將共度一生的丈夫哪。

  一想到能見到他,她的心怦怦跳個不停,接下來的話題都圍繞著蕭安浩,以及她嫁過去後,該如何相夫教子。

  這些話,娘和兩位嫂嫂說了不止一遍,但花圓圓依然乖巧地點頭應是。

  棒日,花圓圓乘坐馬車,由大嫂相陪,駿往劉府。

  劉府門前車水馬龍,吏部尚書在官場上人脈廣闊,偌大的府院里,僕人們來回不停地迎入貴客。

  庭院花海炫目,梨樹桃樹開得繽紛,衣香鬢影的婢女們來回穿梭,為迎入的貴客倒酒。

  斌客之間也互相寒暄,他們華衣襲身、腰系貴玉,身邊都有護衛和僕廝跟著,個個都是有身分之人。

  斌客中,不乏翩佳公子和千金小姐。

  幾個身分相當的千金見了面,自然也會寒暄敘舊,不過在說話時,一雙眼也不放過打量其它世家子的機會,而那些出身上好的世家子,在言笑晏晏之余,也同樣打量那些閨閣千金,並評頭論足一番。

  花圓圓下了馬車,被劉家婢女引進府,她一出現,一名女子便含笑對其他女子眨了眨眼。

  「是花家姑娘呢。」

  「幾位姑娘好。」花圓圓一一向她們客氣有禮地打招呼。

  這些姑娘們都是官家千金,與花圓圓交好的,自然與她背景相當,其中一位柳家千金與她最是投緣。

  這官場上,依官階大小來逢迎的事,在千金貴女中自然也會出現。

  不一會兒,另一群貴女走來,與她交好的柳家千金忙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是陳家大千金。」

  花圓圓奇怪地看著柳家千金,不明白她為何面色緊張,又聽得她說道︰「這個陳昭容,可不像表面上那般嬌弱,對她要多留心眼。」

  花圓圓眼中閃過一抹訝異,她雖不知柳家千金說的是否為真,卻能肯定柳家千金是真的關心自己。

  以陳昭容為首的貴女們走近,其中一女在瞧見花圓圓後,朝陳昭容耳邊低聲一語,那陳昭容立刻朝花圓圓這兒看來。

  當花圓圓與她對上眼,感應立即生出——

  她不喜歡我!

  等等,她不但不喜歡我,而且還對我有著不屑和憐憫,為什麼?

  陳昭容是出了名的美人,才貌皆俱,當她走來時,那一舉一動立即牽動許多男子的愛慕眼光,其它千金見到她,也不禁自慚形穢。

  陳昭容掃了眾人一眼,被她目光掃過的眾女,都不由自主地收斂,如同婢女見到自家主子般恭敬。

  她的目光最後停駐在花圓圓身上。「這位可是花家千金?」

  花圓圓欠了欠身子。「我是花圓圓,久仰陳姑娘大名,這廂有禮了。」

  陳昭容也微微回禮,一雙美眸含笑地打量她。「聽人說,花姑娘溫婉嫻靜,今日一見,果然氣質出眾呢。」

  這陳昭容在千金貴女中頗有名望,許多千金以她馬首是瞻,因此她的贊美也具有影響力。

  花圓圓眨著眼,望著眼前這位容色照人的陳昭容,心想這陳家千金雖笑容親切,可是自己的的確確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冷淡疏離,不明白她特意上前打招呼,圖的是什麼?

  花圓圓收回心神。面對這樣的世家女,像她這樣的千金,通常會顯得局促,但如今的她已不同從前,只見她目光清澈,嫣然一笑。

  「哪兒的話,和陳姑娘相比,你就像天上明月,令人仰望;而我,連那水中的月都不及呢。」

  花圓圓說得極為誠懇,似是帶著傾慕。

  就容貌來說,這陳昭容真的很美,美得讓女人也為之雙目一亮,因此這樣的贊美極為恰當。

  雖然自己的容貌不及陳昭容,可是當她說話時,臉上彷佛有華光流動,而且氣度淡定,即使傾城在前,也能雍容自若。

  這樣的氣度,襯得她的姿容更加美上幾分,與陳昭容這樣的美人站在一起,居然不會被比下去,更不會讓人忽視她。

  「跟陳家千金說話的女子是誰?真是好氣度。」

  「好像是花家三姑娘。」

  「喔?原來是吏部主事花大人的女兒,氣質不凡呢!我還以為是哪位公主來了。」

  周圍的討論聲傳入陳昭容耳中。

  向來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此刻光華竟被姿色遜于自己的花圓圓搶去,眉宇不由得微微一擰。

  不過這一擰很輕微,一閃而過,沒有讓人發現。

  她僅是微微一笑,似是把對方的贊美收下了,不再說話,轉身走開。

  待離開十步遠後,陳昭容身旁的一名世家千金,低聲在她耳邊埋怨道︰「依我看,那花圓圓姿色又沒有多出眾,怎麼就能攀上好親事?那蕭公子眼睛長到哪兒去了?」

  另一名世家千金也附和道︰「是呀,像蕭公子那樣的俊偉兒郎,就該配上像陳姑娘這樣才貌兼具、世家又好的妻子才是,怎會看上花家千金那麼平凡的女子呢?」

  花圓圓的姿容也許尚可,但與陳昭容相較,就像地上的燈火與天上的星月,沒得比的;加上對方父親只是個小小主事,陳昭容的爹爹卻是太子少保,在她們眼中,花圓圓簡直平凡無奇。

  那蕭家郎君是眾女傾慕的對象,只有像陳昭容這樣的大美人和高貴世家,才能讓她們輸得心服口服。

  周圍千金們的忿忿不平,陳昭容聽在耳中,眼底有著笑意。

  是呀,像蕭公子那樣的家世,只有我陳昭容才比得上,你們哪里知道,蕭郎娶她是另有原因的……那花圓圓是個可憐的替代品,訂親只是幌子,要不要娶進門是另一回事,而且……

  陳昭容輕輕嘆息。

  迎娶之日,就是那花圓圓的送葬之日哪……

  這也是她主動找花圓圓說話,還當面贊美她的原因,只是聊表憐憫之意而已,就讓她暫時享受成為蕭郎未婚妻的光榮和愉悅吧。

  花圓圓有嫂子作陪,和其它千金們一塊兒向劉老夫人祝壽,說些吉祥話。

  吏部尚書劉大人是個孝子,對老夫人極為孝順,因此這六十大壽也辦得特別風光,請來戲班子和準備各種玩意兒供大伙兒享樂。

  劉府處處張燈結彩,桃樹和梨樹下擺滿幾案,供客人飲酒享樂,府里養的樂工舞伎都是一流的,安排了好幾場笙歌樂舞娛樂貴客們。

  花圓圓和交好的千金們祝壽完後,便到花園里踏青談笑。

  這時人群里起了一陣騷動,引得她們談笑也中斷,好奇看向騷動的來處。

  「啊,是蕭公子,蕭公子來了!」

  泵娘們發出低呼聲,一個個春心蕩漾,追尋的目光不停搜尋目標。

  花圓圓也不例外,一聽到蕭公子來了,她的心跳加速,整個人像要飛上天去似的。

  「妹子,你的蕭郎來了呢。」一旁的大嫂在她耳邊低聲笑道。

  花圓圓臉兒浮起臊熱,平靜心湖掀起的漣漪不斷。

  大嫂見她還杵著不動,禁不住推了她一把。「還不過去?快讓蕭公子看見你,這樣你們就有說話的機會了。」

  「是……是嗎?」

  「當然,你們訂親半年,也才見過一次面,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快去說說話呀。」

  花圓圓點頭,可是她實在有些緊張,蕭安浩對她來說,就像天上的日月,這樣的人,她從來只能遠觀,不敢親近。

  即使他們訂了親,她還是覺得在他面前很渺小,就算訂親那一日,她也只是遠遠看著對方。

  那時的他,對她溫柔一笑,而膽小怯弱的她,只會害羞低頭,連看都不敢看他,只記得腦袋暈暈然,整個人輕飄飄的,宛如身在雲端。

  直到現在,她還覺得這是一場夢,尚未有真實感。

  在嫂子的催促下,她也只是半推半就地上前,但想親近蕭安浩的姑娘太多,與蕭安浩交好的世家公子也很多,被人群簇擁的他,哪里讓她有機會接近?光是要近他一尺之內都很難。

  大嫂在一旁看著著急,見她如此害羞,靈機一動,索性高聲大喊——

  「蕭公子,您的未婚妻在這兒呢!」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5 PM 編輯

第三章

  話一出口,原本喧鬧的現場突然安靜無聲,花圓圓腦袋轟地一聲停止運作,臉蛋紅得像要滴出血似的。

  蕭安浩果然停下腳步,緩緩轉過頭,那黑白分明又深邃如星的俊陣,往她這兒看過來,包括其它人的視線也不約而同投到她身上。

  突然成了眾人焦點,花圓圓真不知手腳該擺哪里好,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大嫂的好意讓她措手不及,當對上蕭安浩的眼眸時,腦筋更是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蕭安浩靜靜望了她一眼,唇角微抿,朝她漫步而來。

  他容顏俊美儒雅,膚白如玉,目若星辰,劍眉挺鼻,陽光映照得他清雅華貴,一舉一動如謙謙君子,不愧是令眾女醉心的美男子。他行走間,揚起的水藍長袍襯得他氣度翩翩,讓人看了不禁心頭生出兩個字——風雅。

  是的,風雅。能稱得上當世美男子之譽的人,不僅僅是相貌出眾,還包括散發的風範氣度,都必須凌駕在一般人之上。

  恐怕就算是皇子王爺來了,也比不上這超凡出塵的風雅。

  隨著他的接近,花圓圓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面,明月相照,他正向她走來,目光看著她呢,天哪,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當蕭安浩站定在她面前時,她卻只敢垂著眼,連袖口被自己捏縐了也不知道。

  「花姑娘。」他的嗓音如清泉流淌,流進她的心田,撥亂了她的心弦。

  花圓圓鼓起勇氣抬起頭,傻傻仰望他,他唇角優美的弧度只是輕輕這麼往上一揚,便如春日晨曦那般迷人。

  大嫂見她只是呆望著人家,也不說些話,偷偷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花圓圓這才猛然驚醒過來。

  「蕭……蕭公子。」

  她這般傻樣,讓周圍人發出幾聲嘲笑。

  「瞧她,居然看傻了呢!」

  「真不敢相信,她竟是蕭公子的未婚妻?」

  「蕭公子怎麼會看上她?」

  「當然是奉父母之命,蕭公子才不會看上她呢!」

  竊竊私語的批評,聲音不大,卻足以傳進她和大嫂耳中。花圓圓在蕭安浩面前本就緊張,聽到那些批評,更是羞慚,因此不由自主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

  兩人就這麼站著,一旁的大嫂心中氣怒那些女人說話不留口德的同時,也為花圓圓著急。

  「蕭公子也來祝賀劉老夫人的壽辰哪?」大嫂忍不住代她打開話題,不過這話卻又引來笑聲。

  「這不是廢話嗎?來這里不是為了祝壽,是為了什麼?」有人小聲取笑著。

  這會兒連大嫂的臉也紅了,心中有氣,卻又不得發作。

  結果到頭來,花圓圓什麼也沒說,在劉府總管的提醒後,蕭安浩便在眾人簇擁下,朝主院走去。

  蕭安浩一離開,自然也帶走眾人的目光和追隨者,一下子,花圓圓和嫂子兩人周圍變得一片冷清。

  人走後,大嫂禁不住輕責。「你剛才怎麼不說話?」

  「我不知道說什麼……」她苦笑。

  大嫂還想說什麼,但想到自己也是一樣,沒幫上什麼忙,便大大嘆了口氣。

  「沒關系,至少他看見你來了,說不定拜完壽,會來和你說說話,而且剛才人太多了,他也不好意思哪。」

  花圓圓僅是抿唇一笑,傾慕的目光朝那遠去的身影望去,明明被一群人圍住,可依然掩不住迷人風采。

  花圓圓說不期待是騙人的,她也像其它姑娘一樣,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蕭安浩將是她一輩子要依靠的良人,她會對他抱著期待和傾慕是正常的。

  因此她與大嫂繼續待在花園中,偶爾與其它交好的千金說笑,可一雙眼睛時不時朝主院看去,期待那俊朗身影能夠再出現,更期待他會如自己所想,找機會過來說說話。

  不過無論她再左等右等,始終沒等到那身影出現,臉上的期待逐漸由落寞取代,大嫂見了不忍,悄聲安慰她。

  「說不定被纏住了,畢竟你的蕭郎身分不凡,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走不開。」

  花圓圓回大嫂一笑。「也是,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蕭郎呢。」

  這時有人走來,是大嫂熟識的手帕交,兩人相見歡,有許多話想說,花圓圓見大嫂很想與那手帕交說說話,又難得出門一趟,便鼓勵她去。

  「大嫂,你就去聊聊,不用陪我。」

  「這怎麼行?我是陪你來的,哪能放你一人?」

  「我又不是小孩,哪需要你全程陪著?我去找柳姑娘說話。」

  大嫂心想也好,再三叮囑她別亂跑後,便隨著那位手帕交去了。

  花圓圓目送大嫂離去後,自己則朝林間小路緩步走去。她需要靜一靜,撫平緊張,讓煩亂的思緒沉澱下來。

  若是蕭郎再來找她,該怎麼表現自己,才不會像適才那樣犯傻,呆呆望著人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蕭郎亂了她的心神,令她忽略了感應,沒發現危險正朝她接近,直到有人突然擋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頭,一愣,發現不知從哪里冒出兩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正盯著她。

  「花姑娘,我家小姐有請。」婢女嘴上說得客氣,可看人的眼神卻很傲慢。

  花圓圓這時才感到危險。這感覺來得突然又清楚,一點也不模糊。

  這時的她沒了適才見到蕭安浩的緊張茫然,恢復了清明。

  她鎮定下來,含笑客氣地問︰「不知你家小姐是哪位?」

  「我家小姐素來仰慕花姑娘,準備了茶水要招待花姑娘,還請您賞臉。」這話竟是轉開了,沒有告知自家主人是誰。

  花圓圓打量著兩名婢女,在她們身後,還跟著兩名男僕。

  花圓圓笑著點頭。「還請這位姊姊帶路。」

  對方見她同意了,便轉身領路。不過花圓圓雖是假裝跟著,卻逐漸放慢腳步,一邊觀察前頭的人,一邊注意四周。

  猛然一個轉身,她毫不猶豫拎起裙擺就跑!

  「欸?她跑了!快把她抓住!」領路的婢女急急叫道。

  兩名男僕回頭也是一驚,立即緊追而去。

  花圓圓不明白這些人是誰,但她非常肯定,來者不善!所以她是絕不可能隨對方走的,否則入了甕,只會任對方宰割。

  可惜她再怎麼奔跑,也敵不過人家的腳程。

  原來那兩名男僕是有功夫的,對方顯然非逮住她不可,竟事先派兩名有功夫的男僕跟著,就是防她逃跑。

  她一被抓住,立刻被對方搗住嘴,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接著便被強行帶走。

  領路的婢女站在她面前,冷著臉道︰「真沒想到,原來是個精明的。」

  花圓圓也不掙扎了,因為她知道掙扎無用,若掙扎不休,那搗住她嘴的男僕恐怕會打暈她,如此一來,她連逃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給我乖乖的,否則有苦頭吃!」

  花圓圓立刻點頭,表示同意。

  婢女見她爽快同意了,臉上的不悅也稍緩,嘆了口氣。

  「要怪,就怪你是那蕭公子的未婚妻,惹怒了我家小姐,她……總之,見了我家小姐,你好自為之。」

  花圓圓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蕭郎的關系,令她惹來其它女子的妒意,但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嫉妒到要擄她?

  仔細回想,雖然她和蕭郎訂親半年,不過花家人向來低調,加上她爹爹處事謹慎,能夠攀上蕭家這門親事,不論花家人再高興,爹爹仍告誡家人,不可大肆宣揚訂親之事,因此沒多少人知道。

  可是今日大嫂這麼一宣揚,在場眾人全都知道了,就不知是誰人眼紅?

  花圓圓腦袋飛快轉著,對方擺明來陰的,敢在劉家動手,必然有把握將事情壓下去。

  不,她不能去。去了必是死路一條!

  「這位姊姊,這親事乃父母之命,實在不是我能作主的。」她試著求饒,目的是想從對方口中套出一些話。

  前頭走著的兩名婢女,一直沒開口的那名轉過頭來,見花圓圓如此有禮又一臉忐忑,頓時為她將遭受的傷害心生憐憫,但想到自家主子跋扈的脾氣,若不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務,倒霉的將是他們,也只能壓下同情。

  「這不關我們的事,等見到我們家小姐再說吧……」婢女的話語里有著同情和遺憾,以及說不出的陰霾。

  花圓圓心下猛地一緊,一股感應襲來,直令她心驚肉跳,沒來由地,她心中冒出兩個字——

  毀容!

  她驚懼交加,這感應來得又強又清晰,根本不用懷疑。

  好狠毒的心,居然想毀她的容,她必須逃!可是……她該怎麼逃呢?

  正當她心慌意亂時,適巧經過拱橋,橋下是池子,她靈機一動,立刻行動,身子猛然一歪,往旁一倒,人便跌進了池子里。

  對于這個變故,兩名婢女和兩名男僕皆是一驚,趕忙盯住橋下,但是等了老半天,花圓圓居然沒有浮起來!

  四人面面相覷,臉色越來越白。

  「她沒浮起來……」

  「怎麼辦?要下去救嗎?」

  領頭的婢女臉色難看地說道︰「來不及了,而且……小姐命我們將她毀容,這麼做是犯事,女子容貌毀了,一生也毀了,根本活不下去,如今她自己掉下去,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其它人本來就不想沾這個腥,索性把責任都推給花圓圓。

  「對,沒錯,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怪不得咱們,咱們快走吧!」

  四人怕出了人命牽連自己,趁四下無人,趕緊離開,連去確認花圓圓是否真淹死的意願也沒有,只想趕快遠離現場……

  待人走遠後,平靜的水面才有了動靜,花圓圓冒出水面,急急吸著空氣。

  他們再不走,她就真的憋不住了!

  其實並非她閉氣功夫好,而是她在落水之前,事先深吸一口氣,等到氣沒了,趕緊把袖中的葫蘆拿出,再吸了一口。

  這葫蘆是她在來時路上買的玩意兒,當時只覺得它的刻劃漂亮,所以才買回來收藏,而她在跳進池子前,便已偷偷將葫蘆的塞子打開,裝入空氣,這才趁那些人措手不及之時,跳進池子里。

  因為多渡了一口氣,才能騙過那些人。

  而且少有人知道,其實花圓圓水性不錯,幼時時常和兩位兄長到溪邊玩耍,因此習得泅水之技,只因後來娘親管教甚嚴,請來教習教她琴棋書畫,便不再有機會去泅水了。

  她躲在橋下,身子泡在水里,幸好這時節天氣已暖,尚無大礙,但是泡久了也不行。

  也不知那些人走遠沒?現在全身濕淋淋的,這副糗樣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偏偏嫂子發現她不見,一定會著急,派人來尋……

  正當她思量著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等人來尋再出現時,忽聽橋上腳步聲,讓她全身繃緊,就怕是那些人去而復返。

  她屏息以待,一動都不敢動,深怕小命不保。

  她感覺到那腳步聲來到她上頭便停住了,似乎只有一個人,過了一會兒,另一個較輕淺的腳步聲傳來。

  「蕭郎……」女子低柔的輕喚聲傳來。

  花圓圓不由得心中詫異,這蕭郎難道是指蕭安浩?

  「你可安好?」悅耳磁性的男子嗓音,的的確確是蕭安浩的聲音。

  是蕭安浩!她是不是該出聲向他求救?

  正在驚喜和猶豫間,上頭又傳來說話聲。

  「怎麼哭了?」蕭安浩的聲音十分溫柔。

  「我沒有……」女子回答的嗓音也是柔柔弱弱,只是三個字,卻有勾人憐愛的好本事。

  花圓圓心中一沉。這女子的聲音有些熟悉,是誰呢?而且從他們說話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親密呢!花圓圓心口像被什麼給掐住似的,但她沉住氣,決定繼續聽下去。

  在一聲嘆息後,蕭安浩輕柔地說︰「你是傷心我和那花家千金訂親的事?我不是說了,這只是權宜之計。」

  花圓圓心下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只是我……我擔心嘛……」

  陳昭容泛著水光的美眸如同清晨葉上的露珠,微顫的長睫令她本就絕美的容貌更添楚楚可憐。

  蕭安浩嘆息一聲,伸手摟她入懷。

  「昭容……」

  一聲親昵呼喚,柔情萬千,不用太解釋,這樣還猜不出來就是傻瓜。

  以前的花圓圓或許還會懵懂看不清,可現在的花圓圓有了超乎常人的敏銳感應,當然一聽就懂。

  她心頭劇震,遲遲不敢相信,原來蕭郎和陳昭容……她緊抿著唇,心頭像被掏空似的難受。

  蕭安浩輕輕撫著陳昭容的發絲,安慰道︰「與我訂親之人,隨時有可能送命,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雖然與花圓圓訂親,卻也只是權宜之計,待得事情處理完,我便娶你過門,明白嗎?」

  「嗯……我明白的。」陳昭容輕輕點頭,埋在他懷里的容顏,彎出一抹笑。

  她要的,就是他的承諾,她喜歡聽蕭安浩親口對自己說,他只在乎她,其它女人在他眼中都無足輕重。

  接下來,蕭安浩又低聲安撫幾句,怕被人看到,所以不能久待。

  離去的腳步聲表示他已走遠,過了一會兒,橋上又傳來另一個腳步聲。

  「小姐。」出聲的,顯然是陳昭容的婢女。

  「青兒,他說了,要我耐心等著,他會娶我過門呢!」話語里顯示出欣喜和得意,哪有適才的嬌憐柔弱。

  「我就說嘛,小姐沒什麼好擔心的,那花圓圓姿容普通,完全比不上小姐,她不過只是個被利用的對象罷了。」

  「我本也不擔心,只不過娘說了,男人還沒到手時,都不能大意,打蕭郎主意的人實在太多,我聽說,連那晴雲公主都想嫁他呢。」

  「那個跋扈刁蠻的晴雲公主?那可怎麼辦?」

  「你別看蕭郎是個斯文人,他骨子里硬得很呢,若非他想娶的,就算公主逼他或皇帝賜婚,他也不會接受的。」

  「小姐這麼了解他?」

  「我總覺得,光有美色是迷惑不了蕭郎的,那些朝中貴女,有幾個姿色可不輸我,家世也在我之上。不過娘說了,這男人嘛,看中美色的,用美色誘惑;看中權勢的,用權勢滲透;而蕭郎正好相反,他看中的,是我的才氣,加上我有美貌和家世,只要順著他的毛摸,他遲早是我的。」

  「小姐說的是,小姐才藝美貌雙絕,獨一無二!適才呀,我瞧那蕭公子抱著小姐時,那眼神溫柔得要出水了呢。」

  接下來,只聽得主僕兩人輕笑遠去,挾帶著低低說話聲,直到遠得再也聽不到為止。

  四下歸于平靜,花圓圓依然沉默地待在池子里。她臉色蒼白,為了不沉下去,兩手緊緊抓著橋下橫梁。

  許久,許久,像是忘了呼吸一般,她連忙吸了一大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太過震驚而屏息太久,憋得胸口都生疼了。

  少女情竇初開,尚未嘗到郎君的憐惜,卻被傷得遍體鱗傷。

  她就這麼浸泡在池子里,雖然天暖,卻不停發抖,不是身冷,而是心寒!

  淚水一滴一滴掉進水中,劃出一小圈一小圈的漣漪,她的力氣被抽干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這半年來,她把蕭郎放在心上,白天想著、夜里念著,為了做新婦,每日一針一線縫著新嫁衣、繡著鴛鴦枕,針針都含著她單純真摯的情意,一心祈求君心似我心。

  想來,是她痴望了。

  蕭郎中意的人並不是她,他只是把她當成棋子利用。

  她曾經聽一位廟里的女師父說過,這世上最禁不起踐踏的便是人心。

  她撫著心口,這兒好疼呢……

  她無聲哭泣著。若是以往,她或許禁不起這個打擊,可如今在她最傷心的時刻,依然保有清明。

  不行,她不能一直泡在水里,別人把她當卒子,她還不懂得保護自己就真的是蠢蛋了。

  想到這里,她找回力氣,努力爬上岸,想要循著原路走回,適才因為逃離,所以慌不擇路,劉府這院子又這麼大,她迷路了,想找個僕人問問,同時看看能不能換下這身濕衣裳,倘若被其它世家千金看到了,那謠言不只是傷害她,更是傷了花家。

  風一拂來,她冷得不住顫抖,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但在她尋著路時,一見前頭的身影,嚇得全身僵硬。

  是剛才那兩名男僕!

  好死不死他們往這里走來,她不能被撞到。情急之下,她急急找著藏身之處,匆忙間發現一輛馬車,立刻想也不想地鑽進去。

  躲在里頭,她心口撲通撲通地跳著,聽那兩個男僕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同時也聽到說話聲。

  「我真的看到了。」

  「你確定?」

  「你想想看,若是那女人真的淹死了,屍體也該浮起來才對,那池水雖深,但並沒有水草纏人。」

  「所以你覺得她往這里跑了?」

  「我看那身影很像,而且她一見咱們,就匆匆忙忙逃了。」

  「若真如此,這女人也太精明了,咱們小看了她。不行,若被她逃了,後果可不堪設想!」

  兩名男僕左右找著,其中一人目光一凝,向另一人示意往下一指。

  這地上有水漬腳印,順著腳印看去,最後消失在馬車旁。

  兩人互瞄一眼,陣中露出狡詐的笑,緩緩朝馬車移去。

  躲在車廂里的花圓圓雖然看不到外頭的狀況,但是危機感應陣陣襲來。

  他們發現我了嗎?好像往這里來了,要是被抓到怎麼辦?干脆大聲呼救算了,我絕不能任他們宰割!

  才這麼想著,車簾外傳來一聲暴喝。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干什麼!」

  兩名男僕嚇了一跳,連轉身都來不及,脖子上已經抵著冰冷的劍鋒。

  「饒……饒命……」

  「說!」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四個驃悍高大的男子,瞪著這兩名鬼祟之人。

  兩名男僕差點嚇軟腿,他們雖有功夫,可是一見到這四名男子,便立刻感覺到他們的威煞。這種煞氣,可不是一般護衛那種凶神惡煞唬人的樣子,這些人一站出來,有一種威儀和血氣。

  兩人臉色刷白,料不到還沒抓到女人,就被人發現了。

  「出了什麼事?」一句威嚴卻不失溫潤的聲音傳來。

  元忠見到龐玉堂,上前抱拳一揖。「主公,這兩人在主公馬車前打探,形跡鬼祟可疑,不知安的什麼心。」

  兩名男僕的其中一人暗叫不好。他見過這名被稱為主公的人。

  他是來自京城的貴客,雖然不知真實身分,可連他家老爺在這人面前,都要鞠躬哈腰,就知道來頭不小。

  他回過神來,趕忙對龐玉堂說道︰「這位公子別誤會,實是因為咱們發現有人藏在車廂里,擔心對公子不利。」

  得想辦法找個代罪之人,順便把那人抓走更好。

  「喔?」龐玉堂眉毛一挑,似是對這話起了興趣。「是嗎?」

  另一僕人聽了,也回過神來,立即有默契地附和道︰「是呀公子,咱們是擔心有人沖撞公子,一發現可疑之處,才過來查探的。」

  龐玉堂含笑點頭,眼神朝元忠示意。「去查查。」

  元忠得令,向元孝、元仁、元義揮手,三人各居三處,將馬車包圍,腰劍無聲拔出,做好準備。

  元忠朝元仁使了個眼色,元仁緩緩靠近,用劍鞘將車簾掀開。

  里頭哪有什麼人?空空如也。

  「稟主公,無人。」元忠回稟。

  兩名男僕這下臉都綠了。他們原本篤定那女人就在馬車里,卻想不到里頭竟是空的!

  人找不到就罷了,還得罪了這位權貴,兩人趕緊跪下求饒。

  「請公子恕罪,奴才們只是好意,為了公子的安危才大膽前來查看的,無心之過,還請公子看在咱們一番心意上,原諒咱們的沖撞!」

  兩人奴才當久了,也懂得察言觀色,雖然這些護衛個個悍武懾人,但眼前這位公子卻一派溫潤爾雅,氣度清朗俊秀,不見權貴的豪霸之氣,一雙眼笑得像尊彌勒佛,一看便知是個好說話的。

  「兩位的好意,本公子領受了,念在你們一片心意,就放了你們吧。」

  兩名男僕心下大寬,連連向龐玉堂告謝後,便離開了。

  待得他們走遠,龐玉堂面上笑意不減,只是慵懶地朝元忠吩咐一句︰「挑了他們的手筋和腳筋,廢了他們的武功。」

  元忠拱手領命。「是,主公。」

  身影一閃,人已消失。

  龐玉堂不急不緩地上了馬車,不一會兒,元忠回來通報。

  「事已成。」

  「回府。」

  在他的命令下,馭夫策馬啟程,眾護衛則跟在馬車兩旁。

  直到馬車出了劉府,走在石板大道上,龐玉堂的目光往下一凝,冰凜如刀。

  「躲在下面的人,出來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6 PM 編輯

第四章

  藏在車廂地板下的花圓圓聞言一驚。

  他發現我了?!

  正當她猶豫時,那磁沉好聽的聲音又傳來。

  「別怕,我既救了你,自不會傷害你的。」

  這話雖溫柔,但花圓圓卻聽得驚心動魄,心尖打顫。

  明明是沁骨寒心的殺意,卻可以用這麼溫柔善意的語氣說出?!

  不行!他懷疑我心懷不軌,並且打算下手了,我不能躲!

  「等等——我、我這就出來!」

  她趕忙掀開車底門板,從暗格里爬出來,一刻也不敢耽擱地伏跪在這人面前求饒。

  「公子饒命!小女子不是故意躲進這馬車的,實是因為被人追殺,逼得沒辦法才斗膽冒犯,還望公子開恩恕罪。」

  她聲音顫抖,因為感受到對方濃濃的殺意,原以為才逃過一劫,卻想不到又面臨死亡的威脅!

  龐玉堂挑了挑眉,五指成爪的掌心,正凝聚內力,但因為她的求饒而暫時將殺意抑住,嗓音依然溫和。

  「怎麼抖得這般厲害?本公子並沒有說要殺你呀?」

  才怪!你明明就要動手了!

  她非常肯定,自從得了這種超常的感應能力後,這能力已經救了她兩次,所以她相信自己的感應。

  「小女子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公子的,而且小女子沒……沒有功夫,怎麼可能做出對公子不利的事呢?請公子明察!」

  在她說出這話時,那一身籠罩住自己的寒意驀地減退了不少,取代的是一分疑惑。

  龐玉堂突然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遂命令道︰「抬起頭來。」

  花圓圓此刻是伏跪在地,整個人縮得跟一只小老鼠似的,聽到對方的命令,這才惶恐地直起身子,抬起頭,但眼珠子仍朝下,不敢直視對方。

  她一身濕淋淋,臉色因濕冷而顯得十分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加上對方散發的陰冷殺意,察覺到自己的小命隨時會送掉,雙重寒意,令她恍若身陷雪地冰窖之中。

  在看清眼前這張清麗的面容時,龐玉堂怔了下,繼而唇角抿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是她?

  這倒是有趣了。

  是真被人追殺,還是安排好的巧遇?

  在認出花圓圓之後,龐玉堂冷斂的墨眸多了抹笑意。

  那一日在返回的路上,果然遇到埋伏,若非她事先示警,讓他有了準備,否則在那一場萬分凶險的刺殺中,他就算逃出,也免不了重傷。

  龐玉堂臉上始終一派溫煦,笑意如清風朗月,似水溫柔,身穿月牙色窄袖勁裝,腰系玉帶,稜角分明的俊容有著皇族王者的英氣,但是眉眼間的風流,卻又多了幾分華貴公子的瀟灑氣韻。

  任何人一見,都會認為他是一位憐香惜玉的翩翩公子。

  只可惜,這身披了羊皮的風采對花圓圓沒用,而且花圓圓從頭至尾都不敢抬頭看他。

  那日隔著車簾,他將她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但花圓圓卻是不認得他的,她一雙目光只死盯著地上,不敢正視,光是腦子里轉著保命方法就忙死她了。

  龐玉堂伸手緩緩托起她的下巴,饒有興味地見她緊閉雙眼,顫抖得如同一只可憐的小獸。

  「怎麼抖成這樣?也難怪,全身濕淋淋的,莫要受寒了,讓我來為你取暖吧。」

  手臂在縴腰間一收,她的人也落入充滿男性氣息的懷抱中。

  花圓圓料不到他有此動作,心頭一驚,本能想抗拒,但轉瞬間想到攸關性命,便僵硬得不敢動了,任他將自己置于膝上,如同纏了線的傀儡一般,蒼白著一張臉。

  她知道,這男人並非對她有任何綺念,他雖然摟著她,大掌輕輕在她身上游移,看似輕薄,實際上卻是在查她的底。

  龐玉堂的大掌在她身上探了幾個穴位,這才確定她真的不會武功。

  其實他乃當今皇後的表弟,家世顯赫,頗受皇上重用,剛行冠禮,便已執掌生殺大權。

  生在皇族,刺殺之事時有耳聞,尤其當今皇後派與蕭貴妃派斗得如火如荼,若是警覺心不夠,只會淪為刀下亡魂。

  所以他不會因為花圓圓曾經示警,就對她沒有任何懷疑,說不定這是敵人的計策,先施恩來降低對手的防心,這計策他可從不曾少用過。

  有時候,奸細不一定是武功高強之人,越是柔弱無助的可憐人,反倒越能讓人防不勝防。

  不過嘛,她不會武,刺殺稱不上;若說美人計,這容貌又不夠出眾,光是他身邊的侍妾,好幾個容貌都勝過她,那麼她接近自己是仗著什麼呢?

  當他沉思打量她之際,花圓圓終于忍不住用著哭腔的聲音求饒。

  「公子……請……請不要再摸了,我身上沒有任何暗器,更沒有武功,我發誓,只要你肯放我下車,我一定從此躲得遠遠的,再不會靠近你……」

  她的話,令龐玉堂終于注意到她紅得要滴出血的臉龐和耳根子上,當他摸著她的身子時,也沒忽略掉玲瓏有致的體態。

  花圓圓,吏部主事的三女兒,剛滿十六歲,早在那一日菩提山路上,她對自己示警後,隔日關于她的所有消息,便送至他手中。

  小小的吏部主事,不親近任何一派,從不得罪任何人,且他膝下任何一名已嫁娶的子女,也都盡量與不與任何一派的世家結親,除了他這個三女兒,訂親的對象是蕭家嫡子蕭安浩。

  蕭家未過門的媳婦是嗎?

  龐玉堂一雙冷眸在幽暗中鋒銳逼人,可摟著她的舉止卻是溫柔寵溺的,讓人幾乎產生錯覺,以為自己是他珍愛之寶,而他,則是多情之人。

  「瞧你嚇的,你不是想跟著我嗎?我不會虧待你的。」磁沉的嗓音欺近耳畔,熱氣拂耳,他沒忽略她頸子上浮起的雞皮疙瘩,還有淡淡的處子之香。

  聽到這句話,花圓圓慌了。

  「公子——你去查就知道了,我訂親了,你再摸下去,我的閨譽都沒了——」

  她不斷顫抖,這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到處摸,足以毀了她的清譽,幸好車上沒人,可也不能任他摸下去呀!

  龐玉堂眉毛揚了下,唇邊的笑意更加魅惑。

  他不但沒有放開她,還故意張開唇,輕吮了下她的耳垂,吐氣灼熱。「說的是,這麼做已經毀了姑娘的閨譽,不如你就跟了本公子吧。」

  花圓圓身形一僵,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接升到頭頂,猛然地,她自他身上滑下,跪在地上磕頭。

  「公子饒命,我真訂了親的,要不是先前被人追殺,掉進池子,為了躲藏,才誤上公子馬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請公子放過我!」說著她趕緊磕了三個頭,從頭到尾,都不敢抬眼看人。

  她知道,這人的輕聲細語是假,要她跟了他也是假,一旦她答應了,必然血濺當場!

  龐玉堂眼中閃過一絲奇異,她拒絕了?

  若是他人派來接近他的,這是個機會,應該會答應的,可是她卻拒絕了,而且態度如此堅決,彷佛視他如蛇蠍。

  他盯住她,語氣中還存了一絲不相信。「真不想跟著我?」

  花圓圓額頭貼在地上,誠惶誠恐地哀求。「小女子真訂親了,若非事關性命,也不會誤闖公子的馬車,冒犯之處,還請公子寬宏大量,我以後一定離公子遠遠的,請公子饒了我這一次吧!」

  龐玉堂靜靜盯著伏跪在自己跟前,膽怯害怕的女子,他對她,疑心雖有,但已構不成殺意。

  他身子往後一靠,呈慵懶之姿,天生的王者貴氣淡淡流淌著。

  「既然你這麼說,那本公子也不強人所難了,停車。」

  隨著他的命令一下,馬車停下來,花圓圓大喜過望,連連又磕了三個頭。

  「謝公子,謝公子!」

  也不等他人把姑娘下馬車時需要的腳凳拿來,她立刻識相地滾下車——真的是用「滾」的,不知是嚇到腿軟還是跪得腿麻,整個人跌在地上。

  她的衣裳本就濕著,這麼一沾地,霎時弄了個灰頭土臉,好不狼狽,連元忠、元義等護衛都一時怔愣地看著她。

  就見她一邊爬起身,還一邊朝龐玉堂彎腰行禮,接著便踉蹌轉身,匆匆離去,活似有狼在身後追。

  從頭到尾,她都沒看龐玉堂一眼,在她離去時,那髒污模樣還引得四周百姓對她投來驚誇的目光。

  龐玉堂掀著車簾,眼中帶著稀奇探究,見那身影急急沒入人群中,不禁嘖嘖稱奇。

  「怪了,她何以懼我至此?從頭到尾,本公子對她都是憐香惜玉,不曾展露過一絲威嚴哪?」

  忠孝仁義四名護衛,皆是龐玉堂心腹之人,他們跟隨他多年,知曉他的脾性,適才主公在馬車里對女子溫柔的話語聲,他們是聽到的,外表看似溫文的主公,其手段之狠戾,他們也是見識過的,但他從來不輕易示于人前,要做,也都是暗里來,因此主公的疑問,也是他們的疑問。

  到目前為止,每位見到主公的姑娘,不論是市井小民還是千金公主,對主公只有愛慕仰望,恨不得為婢為妾,只有想盡胳法討好,哪有火燒**的逃離之事?

  那姑娘的樣子就像小兔子見到黃鼠狼,因何畏懼主公至斯?主公不明白,他們又怎會清楚?

  花圓圓一路上頂著眾人詫異的目光,總算回到了花府。

  她用力敲門,守門的小廝一打開門來,見到她這模樣,吃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花圓圓也不理他,急急進了門,不敢讓爹娘看到自己一身狼狽,繞過主院往自個兒的落院走去。

  聞風而至的二嫂匆匆找來,見她這模樣也給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回事,花圓圓只是搖搖頭,疲憊地向二嫂請求。

  「二嫂,我好冷,想沐浴。」

  二嫂被她狼狽的模樣驚得一時忘了,這才趕緊吩咐下人張羅熱水,自己也去幫忙準備干淨的衣裳。

  花圓圓拜托二嫂不要告訴爹娘,並說自己沒事,只是不小心掉進池子里,因為太丟臉,就自己偷偷跑回來,還要麻煩二嫂派人去劉府通知大嫂,免得她找不著人而心急。

  丫鬟們要為她侍浴,她說不用了,讓她們退了出去,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今日受到的驚嚇太多了。

  碧兒和錦繡是平日服侍她的貼身丫鬟,被小姐遣了出去,兩人站在屋外低聲私語。

  「小姐心情很不好,肯定在劉府里受了委屈。」

  「是呀,小姐全身濕答答的,又弄得那麼髒,一個人跑回來,實在不尋常!」

  「要不要告訴老爺和夫人?」碧兒向來沒有主見,都是以比較有主見的錦繡為主。

  錦繡想了想,搖頭道︰「二少奶奶自會斟酌,大少奶奶回來後,也必然會把這件事告訴她,咱們先在一旁看著小姐。」

  碧兒想想也對,便先耐著性子等著。

  房門關了起來,花圓圓泡在浴桶里,一個人陷入沉思。

  折騰了那麼久,當脫離危險後,她只感到虛脫。

  回想馬車上那危險的男人,雖然對方願意放了她,但為了保險起見,加上真的驚怕,她順勢滾在地上,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狽,因為她有個直覺,只有自己更淒慘、更可憐,才能讓那男人放心,不再為難她。

  到現在,她還不曉得那男人長什麼模樣,但那不重要,她不想知道他的相貌,自感應到他身上懾人的氣息後,她便發誓,絕對要遠離那男人不可!

  他的世界,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靠近的,光是和他共處馬車中,都讓人如墜黑暗深淵般地可怕。

  自從得了這超常的感應後,便像在她身上開了天眼般,讓她見識到人心的陰暗可怕,既傷心也傷神,她有些承受不住,當晚,便發了高燒。

  這一發病,就大病三天。

  成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人心算計是無形的劍,在她單純的心靈上,狠狠刺了一劍。

  這三天,她一直睡,除了醒來時喝藥,其余時間一直躺在床榻上沉沉睡著,彷佛睡不夠似的。

  在第四天,她終于有了一點精神,雖醒著,卻也是半臥在床上出神,絕口不提自己在劉府發生的事。

  大嫂來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反被花圓圓要求,就說自己不小心受了風寒,其余事不要多說,免得爹娘操心。

  心上人並不喜歡她,甚至不顧她的死活,她應該痛哭的,但她沒有,雖然傷心,但是在連續睡了三天後,一顆受到打擊的心也漸漸沉澱下來,反倒變得冷靜。

  她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無暇傷春悲秋。

  她聽得很清楚,蕭安浩說過,當他的未婚妻是有性命之憂的,她不必證實,就已經遇上了。

  現在回想訂親半年以來,她差點被馬車撞到,去小廟里拜完神要返回馬車上時,差點被毒蛇咬死,再來便是馬車行經途中,馬兒忽然發狂,橫沖直撞,幸好當時吳叔及時割斷繩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幾次凶險,她都以為只是意外,現在想來,定是有人想對她不利。

  幸虧爹爹有先見之明,令家人低調行事,因此知道她與蕭安浩訂親的人不多,否則就不單單只是那些意外了。

  不過現在不同了,劉府祝壽那一日,她與蕭安浩訂親的事傳了出去,尚未出劉家大門,就有人等不及想要毀她的容,若非自己機靈跳入池子,用智脫險,這張臉早就毀了。

  想到這里,花圓圓再次慶幸自己意外得到這能力。

  「這次多虧得來的能力,有這能力,我當充分利用好好自保才是。」

  想到這里,她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下了決定,必須和蕭安浩解除婚約才行。

  有些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自從決定必須斷了和蕭安浩的婚約後,她的心更靜了。

  她不但要和蕭安浩解除婚約,而且這件事,還得做得讓蕭家人沒有反對的理由。

  大病初愈後,花圓圓去拜見娘,只要說服娘,爹那里自有娘去搞定。

  她細細和娘親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花夫人聽了亦是大為吃驚和震怒不已,不過這種事,沒憑沒據的,光憑說詞是無法站得住腳的,萬一蕭安浩死不承認怎麼辦?

  別忘了,蕭家可是大世家,家里又出了一位蕭貴妃,正當如日中天,若貿然退婚,到時親家做不成,成了仇家,倒霉的是他們花家啊。

  花家的人,都是性子平和、懂得低調之人,花老爺雖然官職不高,但是平日也謹守本分,在官場上懂得圓滑處事,寧冒犯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只求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花家娶進門的媳婦也很安分守己,由于公婆處事公平,平日叮嚀一切以和為貴,所以在花家,看不到那種大宅里的勾心斗角。

  想當初,花家人也曾歡喜過女兒攀上蕭家這門親事,不過當花夫人聽完女兒的話後,只有憤怒和震驚。

  「咱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世順遂、子孫平安,你爹不做大官,只當一名主事,不是沒本事,而是他不願,須知得到的榮華富貴越多,要付出的代價越大,這一點你爹看得清,既然蕭家不稀罕咱們,咱們也不埋怨,就退掉這門婚事!」花夫人拍案說道。

  花圓圓驚訝地望著娘,原以為要費一番唇舌來說服,卻沒想到娘主動提出退掉親事。

  「娘贊成女兒退婚?」

  「傻孩子,蕭家這門親事再好,饒是那蕭安浩對你無意,我也不會犧牲女兒的幸福高攀。」

  花夫人心中雖怒,但她也和丈夫一樣,凡事是以大局為重,女兒的命比攀附權貴重要。

  她慈愛地握著女兒的手,拍拍她的手背,母女倆關起門來說些知心話。

  「當年,有兩個人看上你娘,一個是你爹,另一個是世家子。你爹只是一個窮書生,相貌平凡,能不能考上舉人都不知道;另一個世家子不但家世好,還是美男子,兩人上門求親,你外祖母卻獨獨挑中你爹當女婿。」

  「喔?」

  花圓圓睜大水靈靈的眼,還是第一次聽娘說起這件事,整顆好奇心都被提起來,急忙問︰「然後呢?」

  花夫人抿唇一笑,娓娓道來——

  「你外祖母告訴我,嫁丈夫一定要嫁個品性正直的,因為人會老,世事多變遷,你爹這人雖是窮書生,卻有著貧賤不能移的節氣,而且又不會太固執,懂得圓融變通,察言觀色,遇事能屈能伸,我嫁他,這輩子他必然護我平安順遂,絕不會吃虧。」

  花圓圓聽了連連點頭,她現在很多事一點就通,忙又問道︰「那位世家子不好嗎?」

  她很好奇外祖母對那位世家美男子的評價如何?

  花夫人偷偷朝門望去,確定門外無人,才悄悄對她笑道︰「當時,娘其實是心儀那位世家美男子的。」

  「喔?結果呢?」花圓圓也壓低了聲音問。

  「你外祖母說,那世家子太過俊美,活生生就是一塊鮮美的肉,周遭一定圍繞著豺狼虎豹。我若嫁了他,就得天天擔心他被人勾了去,除非有本事掌控他,與那些打他主意的女人斗。而且既是世家子,為了開枝散葉,以及家族利益的考慮,注定不會只有一個女人,內宅斗爭,終其一生都不會消失。」

  說到這里,花夫人想到丈夫,語氣不自覺添了溫柔。

  「可是嫁給你爹就不同了,他沒有太出眾的相貌,女人不會搶他,他只有我這一妻便心滿意足。當官之後,更是敬我重我。記得有一回,別人送女人給他做妾,他推辭不得,那時我懷了你,身有不便,他卻把妾當婢女來使喚侍候我,全交給我處理,還發了狠話,若是我有個閃失,就將她發賣到妓女戶。」說到這里,花夫人忍不住失笑出聲,臉上淨是得意和欣慰。

  「我雖然年華老去,但你爹始終尊我、敬我、愛護我。你現在的姨娘,也是我作主為他納的,他本不願,是我覺得人丁單薄,堅持要有人幫花家多繁衍子孫,他才同意的。你姨娘對我若敢露出一絲不服,他便家法伺候,至今為止,她從不敢欺到我頭上,因為她知道,若要在這個家安生,只能討好我,別人當你爹是老實人,那是裝的,他呀,最狡猾了!」

  花夫人嘴上數落著丈夫,其實話中充滿了情意,花圓圓聽了也跟著娘一起樂呵呵地笑著。

  這些事,她從沒聽娘說過。

  自小,她只覺得爹娘相處融洽,幾乎沒見他們吵過,原來是爹爹治家有術,別人卻以為是娘懂得管理內宅。

  每回和其它府上千金相處時,她總會聽那些千金們分享自家娘親的內宅治理術,例如如何挖空心思討丈夫的心、如何提防小妾爬到自己頭上,什麼壓制之術、管教之術、籠絡公婆之術、攘外安內之術,林林總總一大堆,甚至還有見不得人的陰謀、損人利己的陽謀,全是算計人心的法子。

  未嫁夫婿,就已弄得草木皆兵,沒有真心相愛,只有算計和利益考慮,人活成這樣,倒不如不嫁,出家念佛的好。

  花圓圓回想自己從前也跟其它千金一樣,緊張兮兮的,生怕聽漏了什麼。

  可是自從她在小廟前跌一跤,跌出比常人更敏銳的感應後,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同了。

  娘親這一番話,她受教了,頓時豁然開朗。

  本來,她想退掉婚事,只是為了保命,內心仍因為不被蕭安浩喜愛而難過,但在聽了娘的一番話後,她的心如同被清泉洗滌一般,有著說不出的舒暢。

  「我明白了,娘,那人再好,若不能一心一意對我,就算我嫁給他,得到的,也只是虛無,不如一開始就瀟灑放手,這就叫……寧可當那小池里的大魚,也不要當那大池里的小魚!」

  花夫人聽了噗哧一笑。「去哪兒學來的比喻?什麼大魚小魚的。」

  花圓圓俏皮地回答。「爹呢,就像是小池塘,娘在這小池是大魚,只有娘吃其他小魚的分,沒有小魚敢欺到娘頭上。」

  一句話惹得母女兩人笑聲連連,她們又說了好些體己話,最後這件事交給娘親,由娘親去說服爹爹,只要爹爹同意了,以他圓融的手段,必然可以想出好法子,既不必得罪蕭家,又能讓女兒退掉婚事。

  有了娘的支持,花圓圓一顆心便放下了。

  當晚,花夫人將丈夫伺候上床後,便在枕邊對他說這事。花老爺對花夫人向來敬愛有加,聽了也不禁訝然。

  花老爺在沉思之後,告訴妻子他的看法,近日朝中恐怕會有一場動蕩,其中也牽涉到蕭家。

  原來隨著三皇子日漸受皇上重視,三皇子和太子之間的磨擦也越來越大,朝中也漸漸分成三皇子黨和太子黨。

  三皇子乃蕭貴妃所出,蕭家自然不會置身事外。

  花老爺一向守安為要,覺得兩方都不要得罪的好,與蕭家的親事若能退掉,看似塞翁失馬,焉知這不是一樁福分?

  老夫老妻在夜里秘談了不少事,隔日,花老爺處理完公務,回來後,把女兒和妻子找來商量。

  「既然要退婚,就要快,而且要在朝中兩派的斗爭浮上台面前就退掉,才不會落人話柄。」

  花夫人苦惱地想著。「既要不惹怒蕭家人,還要不落人話柄,這……有什麼理由可以做到呢?」

  當夫妻倆還在想著辦法時,花圓圓輕聲開口︰「爹、娘,女兒有一計,不知可行否?」

  花老爺頗為意外地望向女兒,好奇開口︰「你說。」

  花圓圓得了爹的允許,立刻道出一計。夫妻倆聽了女兒這大膽的計策後,先是震驚,繼而大聲反對,不過在花圓圓耐心說服下,夫妻倆越聽越覺得有理,越聽越覺得此計甚妙。

  花老爺和花夫人對于女兒能想出此計甚是驚訝,突然發現他們這個女兒變聰慧了,不但分析事情有條有理,連退路都想到了。

  花老爺更是滿意地看著女兒,對她贊許有加,不過夫妻倆總認為女兒只是偶然想到好方法,並未察覺她的改變。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三人關起門來繼續研擬方策,而這件事,也促使花圓圓將離開她所生長的地方,前往北方的豎城……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7 PM 編輯

第五章

  隔日,花圓圓繼續裝病。幸虧她才生過一場大病,說自己病情加重,將風聲傳出去,外頭的人一定信,那麼花家便可以治病為由,把女兒送到豎城三伯父那兒養病,藉此避禍,離開是非之地。

  七日後,花圓圓準備好行李,悄悄坐上馬車來到渡船碼頭。

  在渡船口邊,花圓圓由奶媽和貼身丫鬟碧兒、錦繡陪著,還有一起上路的兩名護衛阿武和阿九,她在碼頭上與爹娘拜別,打算搭船前往三伯父家。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花圓圓雖然舍不得離開爹娘,但是對于能夠前往三伯父家,卻是很期待的。

  不同于文官的爹爹,三伯父和堂哥皆是武官,駐守在豎城,性子爽朗,有武人的直率。

  花圓圓想起小時候曾經在三伯父家住過幾日,三伯父和三伯母沒有女兒,所以特別疼她,她和堂哥小時候也常玩在一起。

  在送行這一天,花老爺不厭其煩地交代她。

  「爹已經去信給你三伯父,你到了豎城碼頭,他會派人來接你。」

  「是,爹。」

  一旁的花夫人也叮囑。「你爹在所有兄弟中,和你三伯父感情最好,豎城離咱們這兒遠,你在那里自可安枕無憂,不過畢竟是去人家家里作客,凡事要謹慎,別給人家添麻煩。」

  「是,娘。」

  在爹娘的再三叮嚀下,花圓圓只是乖巧地點頭。

  以往對于爹娘長篇的說教,她或許還會反駁二7認為爹娘老把她當小孩子;不過現在她不但不反駁,反而一一領受,因為此刻她感受到爹娘濃濃的關愛和擔憂。

  說教,不是不信任她,不是真的怕她不懂事,只是擔憂的表現,必須經由說教和叮嚀來發泄內心的不安。

  以往她不懂,可是現在卻能深深體會,同時也明白唯一能安撫他們的方法,便是不管爹娘說什麼,她照單全收,盡管答應就是了。

  在她含笑聽著爹娘叮嚀時,碼頭上淨是來來往往準備上船的客人。

  她所搭乘的這艘客船,船票價格不菲,買得起船票的都是身家有底的人,只見有的指揮僕役把行李抬上去、有的一邊向家人招手,一邊依依不舍地上船。

  這時候,有一群人向碼頭走來,為首的一名男子,長身玉立,行止從容,頭戴著紗帽,紗帽遮住了他的面容,而他身後跟著四名家僕,看似是位家世不錯的公子。

  在他們經過花家人身邊時,為首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朝花圓圓看了一眼。

  花圓圓還聽著爹娘叨叨絮絮的叮嚀,加上人來人往,並未注意有道視線特意盯住她。

  那道視線透過紗帽,落在她被陽光映照得晶瑩剔透的臉蛋上。

  其實花圓圓也是個清秀佳人,膚質甚好,只不過貴女多美人,所以平日她在貴女中並不突出。

  但此刻她恬靜地站在那兒,臉上帶著寧靜溫婉的淺笑,不管爹娘對她說什麼,她都認真點頭,偶爾還會俏皮地對爹娘眨眨眼,露出小女兒的嬌態,這樣的她,甚是嬌美可人。

  四名護衛也順著自家主公的視線,朝花圓圓看去,元仁認出她,便在主公耳邊低聲說道︰「聽說那花家女兒前幾日生了一場重病,花家人正打算送她到親戚那兒靜養,不過據屬下調查——」

  後面的話,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和主公才聽得到。

  在元仁匯報完關于花家的消息後,龐玉堂唇角微揚,將視線收回,繼續踩著船橋上甲板。

  花圓圓似有所感,不禁往一旁看去,但是身旁來來往往,皆是忙著抬貨的家僕和其它船客,並無可疑之處。

  適才,她好像感應到什麼,卻又抓不住那奇妙的感覺,想了想,不由得笑了笑,注意力又回到爹娘身上。

  「爹‘娘,女兒一定會遵守囑咐的,請勿掛心。」轉過頭,又對一旁的奶媽好生安撫。「奶媽,你就陪爹娘好好享清福,別跟著我去折騰了。」

  奶媽含著淚,啞著聲音說︰「小姐,都怪我年紀大了不中用。」

  「哪兒的話,錦繡和碧兒都是機靈的,有她們跟著,你且放寬心吧。」

  一旁的兩名丫鬟聽了,也開口附和道︰「咱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絕對不讓小姐受委屈。」

  花圓圓見時辰差不多了,向父母拜別後,便領著兩名丫鬟和兩名護衛,一起上了客船。

  護衛將小姐的衣箱抬進船艙客房,花圓圓的房間居中,丫鬟和護衛的房間則在左右隔壁。

  客船在船工大聲吆喝之下,終于駛動了。

  花圓圓也和其它船客一樣站在甲板上,朝碼頭上送行的親友揮手,浪花拍打著船身,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紋,直到客船駛入茫茫江水中,碼頭上的人群終于成了一小點,船客們才各自散開,他們也回到自己的艙房里。

  前三日,她和兩名丫鬟因為暈船想吐而食欲不振,過了三天後,總算有點適應了。

  第四天用完早膳後,花圓圓已經精神大好,可以到甲板上曬曬太陽、吹吹風,看看江岸上的風景。

  錦繡和碧兒托小姐的福,有機會出一趟遠門,心情都很亢奮,對四周風景貪看不已,不時陪著小姐說話,加上有阿武和阿九陪伴,這一趟旅程對他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在甲板上看風景的不只他們,還有其它看似身家不錯的船客。

  遇到生得不錯的公子或是姑娘,其它人也會多看一眼,也有不少目光往花圓圓這兒瞟來,只不過礙于粗壯威武的阿武和阿九,像左右門神一般護著,有心想上前攀談的兒郎只好打消念頭。

  當花圓圓在甲板上隨意走動時,突然有東西踫到腳邊,她好奇低頭一看,發現是個白色瓷瓶。

  她撿起來,一旁的錦繡和碧兒也湊過頭來。

  「咦?小姐,這哪兒來的啊?」

  花圓圓輕輕搖頭。「不知道,大概是哪位船客弄丟了,滾到我腳邊來。」

  說著她還四處觀望,果然發現有位書生打扮的男子,正低頭在甲板上找著,那人或許就是失主。

  她向錦繡示意,錦繡立即上前叫住那位儒生,不一會兒,便把那儒生帶過來。這儒生生得斯斯文文,膚白秀氣,卻比一般儒生高大,來到花圓圓面前,當他見到花圓圓時,眼中閃著晶亮。

  「這位公子可是在找失物?」花圓圓含笑問道。

  儒生恍然大悟,連忙點頭。

  「是呀、是呀!姑娘撿到我的東西了?」

  「不知公子遺失的物品是什麼?」

  「是一個白色小瓷瓶。」

  花圓圓聽了抿唇一笑,這才把瓷瓶拿出來。

  「是這個嗎?」

  對方見了大喜,眼角也笑彎了。「沒錯,就是這個,我找好久了!」

  花圓圓將瓷瓶遞給他。

  「還給你,小心別再弄丟了。」

  她才說完這句話,當對方伸手接過時,驀地一陣突如其來的感應,令她身子一僵。

  不過對方並未發現她這異狀。得回白色瓷瓶後,儒生向她道了聲謝。

  待對方走後,花圓圓抬起目光直盯著那人的背影,胸口彷佛正被驚濤駭浪拍打著。

  一旁的錦繡見小姐臉色有異,不禁感到奇怪。

  「小姐,怎麼了?」

  花圓圓回過神來,她望著錦繡,過了一會兒,搖搖頭,什麼都沒說,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適才她從那儒生身上感覺到異樣,這異樣令她心頭大跳,彷佛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似的。

  想到自己那敏銳的感應,每次都能讓自己逢凶化吉,她更不敢輕忽。

  「小姐,上頭風大,可要回房休息?」

  「我想再多走走。」

  她說道,便在這甲板上散起步來,婢女和護衛也跟著。

  大多數的船客不是在甲板上看風景,便是與人談笑。

  江面無波,船行平穩,花圓圓看似散心,其實是想找些線索,或是在經過其它人身邊時,看看有沒有異常感應。

  她逛了一遍又一遍,當感應到什麼時,她便刻意停下來,假裝看著江岸景色,如此逛了近一個時辰後,她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甚至有些蒼白。

  「小姐,您不舒服嗎?」

  「小姐又暈船了嗎?」

  錦繡和碧兒緊張地問,花圓圓只是搖頭。

  她的神情十分認真,一直逛著甲板,從這頭逛到那頭,又從那頭逛到這頭,甚至還將甲板上的每個人細細打量過,尤其當她感覺到那令人心驚的感應時,便朝對方打量得更久。

  「小姐?」

  「走!」

  她突然命令,轉身便走,身後的婢女和護衛雖然一臉奇怪,但忙跟上去。

  花圓圓找了位船工,請求面見這船上的主事老大,說有要事相告。

  在船工的帶領下,她來到主事老大的艙房,待船工稟報過後,便放她進去。

  花圓圓道了聲謝,進了房間,見到這艘客船的主事老大卓海,她向對方福了福身子。

  「小女子花氏向船爺問好。」

  「花姑娘有禮了,不知有何指教?」卓海客氣拱手笑問。

  花姑娘看了下他身邊的人,這才對他開口。「我有重要的事,需要私下和船爺說,請摒除左右。」

  卓海對她慎重的態度感到好奇,望著她認真的神情,便點頭讓其它人退出去,只留下兩名左右手。

  「這兩人是我心腹,有什麼事,你說吧。」

  花圓圓深吸一口氣,才開了口。「船爺,可能有人要打劫這艘客船。」

  此話一出,不只對方三人驚愕地瞪著她,連她身後的婢女和護衛也是震驚地瞪向自家小姐。

  卓海臉上的驚訝只是一時,隨即轉成了冷靜,沉聲問︰「姑娘怎麼知道?可有證據?」

  花圓圓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對方可能會要她提出憑證,但她是不可能拿出證據的。

  「沒有證據,我能做的,便是發現有異時,來提醒船爺。」

  原本在她說出有人要打劫時,卓海三人是非常吃驚的,但在聽到她的說詞後,不由自主松了口氣,還感到可笑。

  泵娘家的觀察,對男人來說實在無法被重視,而且她看起來就是一個嬌弱的千金小姐,她的話,說服力薄弱得很。

  「原來如此,謝姑娘提醒,我知道了。」

  花圓圓一看見他眼中的輕慢,便知卓海並沒有將她的話聽進耳中,也知道自己一個姑娘家,說這話沒有分量,但她還是必須一試。

  「船爺,適才在甲板上,我發現了一名可疑之人,那人做儒生打扮,手中拿著一瓶白色藥瓶,我懷疑他想將瓶里的藥下在眾人喝的水或是食物里,請船爺多加防範。」

  卓海揮揮手。「我知道了,可以了,下去吧。」

  「船爺,我說的是真的,請——」

  「行了,我們會注意!」

  卓海打斷她的話,顯然十分不耐煩了,要不是看她是一名教養不錯的姑娘,換作其它人說這種擾亂人心的話,早被他打出去了。

  花圓圓心下嘆息,她能做的就這麼多了,欠了欠身,帶著家僕退出房間。

  在她走後,卓海只是笑了笑,絲毫沒有把她的話當真,而他身後的一名漢子,悄悄離開了房間,走過一個彎道,來到長廊盡頭的門前,敲了敲暗號,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

  房里坐著一名男子,正靠在窗旁的椅上,就著窗外的光線看書。漢子來到他面前,恭敬地單膝跪下。

  「主公,適才有位姑娘到卓海那兒,說有人可能要劫船。」

  「劫船」二字一出,龐玉堂連眉頭都沒動一下,視線依然放在書上,淡淡詢問︰「是嗎?那卓海的反應呢?」

  「卓海只是一笑置之。那姑娘還說,她發現船上有名可疑的儒生,手中有個白色藥瓶,懷疑有人會在船上飲水或食物里下藥。」

  龐玉堂面色淡然,連聲音也不帶任何感情。

  「船上的吃食飲水皆有專人守護,不可能讓人下藥,那姑娘是多慮了,何況只看到人家身上帶了藥瓶就如此斷定,太過杞人憂天。」

  在這船上起碼要待好幾天,船客手邊帶個藥瓶保身是常有的事,因此也難怪那卓海一笑置之。

  「是,屬下也覺得這沒什麼不妥,只不過那姑娘是花家千金,所以……」

  聽到這里,龐玉堂終于放下書,清冷的墨眸也從書上移開,盯向這名屬下。

  「告訴卓海這話的是她?」

  「是。」

  龐玉堂原本不當一回事,可若這事是花圓圓說的,情況便不同了。

  他淡漠的神情多了一抹認真,窗口的陽光在他清俊的臉上形成斑駁明暗,他的雙眸也因窗外波光的反射而水燦燦的,漂亮修長的食指在桌面輕敲著,這個動作代表他正在沉思。

  主公在思考,其它人也聰明地不出聲,等著進一步的指示。

  半晌之後,龐玉堂開口了。

  「元仁、元義。」

  房內立刻多了兩名護衛,他們行動神速,來無影,去無蹤。

  「元仁,你立刻召集人馬準備,預防有人劫船。」

  「是!」

  「元義,你帶人暗地監視船上的吃食和飲水,只要一發現有異,立刻回報。」

  「是!」

  「打出訊號,要咱們的船在今夜全速趕來會合。」

  「是!」

  「從現在開始,咱們的人只吃自帶的干糧和水,今夜所有人輪流守夜,隨時備戰。」

  在發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後,眾人著手部署,龐玉堂站起身,在屋里來回走著,陷入沉思。

  手下被他一一派去部署,他身邊還留著元忠守護,室內安靜無聲,只有江水的浪濤聲如琴音般流淌著。

  在沉吟一會兒後,龐玉堂沉聲開口。

  「元忠。」

  「是,主公。」

  「你說,咱們的人都沒察覺半點可疑之處,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會連劫船這種事也看得出來?」

  元忠聽了一頓,他抬頭望了主公一眼,主公似乎是在問他,他因為那花圓圓的一句示警而開始著手部署,會不會太大驚小怪?

  主公是何等高傲之人,大概是在下了數道命令之後,發現自己太把那花圓圓的話當一回事了,萬一沒人來劫船,而他又如此大動人馬,到時面子上肯定掛不住。

  元忠深思了一會兒,才慎重回答。

  「主公,在菩提山那一次,多虧花姑娘示警,讓咱們有了防備︰在劉大人府中時,她被人追殺,躲進主公的馬車里求自保,可見是個聰慧的。況且主公這次北巡,是奉了皇上命令,萬不可有閃失,寧可信其有。」

  說完,他抬眼看了主公一下,見他似是聽進了,話說到這里就行,元忠收斂目光,恭謹地等著主公的指示。

  龐玉堂沉吟了會兒,突然命令道︰「派幾個人,去守在花圓圓附近。」

  元忠聽了有些訝異,不過立刻回道︰「遵命。」他轉身走出房,心想主公對那花姑娘的事,看來是上心了。

  花圓圓哪,最好劫船的事不假,否則讓主公動用了隱藏在江邊的快船,萬一什麼都沒發生,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花圓圓這一頭,卻不知她的示警起了作用,正暗地里大肆防備著,她只知道自己再聰慧,仍是個弱女子。

  婢女兩名、護衛兩名,這樣的人手,抵擋得了劫匪才怪,不過她還是必須準備,接著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當夜,花圓圓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

  在惶恐的驚叫聲和喊殺聲中,揭開了劫船的序幕。

  他們的客船被包圍,一群身穿夜行衣的匪徒上了客船,這些人臉上蒙著布,只露出一雙雙凶惡的眼。

  每間艙房都被黑衣人闖入,驚嚇的船客哭著、喊著,刀槍交鳴之聲不絕于耳。

  花圓圓一行人並沒有待在房中等死,而是躲在艙底,隨身帶著銀兩和值錢的東西,其它行李都只能放棄。

  黑暗中,他們五人靜靜躲著,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和尖叫聲直讓人聽得心驚膽顫。

  碧兒和錦繡一左一右緊緊靠在花圓圓身旁,感受到兩名婢女的顫抖,她伸出手握住她們,捏了捏,安慰她們不要怕。

  碧兒和錦繡原本嚇得花容失色,可被小姐這麼一安慰,突然感到慚愧,她們應該要保護小姐才對,卻反被小姐保護,而且小姐何時變得這麼大膽了?

  向來怯懦膽小的小姐,在這危機時刻竟變得聰明冷靜,原本他們也不信有人劫船,只當小姐多想,誰知當事情真正發生時,他們才慶幸聽了小姐的話。

  現在他們只求那些劫匪在搶奪財物後,能夠滿意離去,他們便有活命的機會。

  這時突然傳來由遠而近的人聲,搖晃的火光也逐漸逼近他們躲藏的地方,讓他們五人全繃緊了神經,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那兩個人似是在搜查什麼,只聽得他們談論道︰

  「老大說,少了一位姑娘,一定要找出來。」

  「少了就少了,一個姑娘也弄不出事來,有什麼好找的?」

  「你不知道,老大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想把人帶走。」

  「喲,原來是相準的媳婦。」

  「可不是,他說那姑娘肯定躲起來了,還說她身邊有兩名婢女和兩名護衛,叫咱們不要抓錯人了。」

  花圓圓等人一聽,心中驚異。他們口中的姑娘,難不成真是指她?她被水匪頭兒給看上了?

  眼看他們越走越近,若是被發現,對付兩個人,阿武和阿九沒問題,才這麼想著,又多了好幾個人的聲音。

  「喂,別慢吞吞的,快點辦法,把人找到好交差去!」

  「嘿,你們說說,那妞兒會藏在哪里?半夜沒待在房中,該不會去了哪位公子的房里?」

  「去,小心這話被老大聽到,拔了你的牙!老大對那妞兒可是一見就中意。」

  「老大看中那姑娘,她身邊的兩名丫鬟,可否賞給咱們暖床?」

  接下來是一群漢子的哄笑聲,聽著他們的談話,碧兒和錦繡臉色都呈現灰白。

  花圓圓因為緊張,貝齒將下唇咬得鮮紅腫脹都不知,神經繃到極點。

  難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

  她心中愧疚,好不容易想出裝病計策,搭上這條船,卻要害得家僕跟著自己受害。

  那些水匪拿著火把,不停翻著東西,轉眼就要找到這地方來了。

  快想!快想辦法!

  她不停告訴自己,可她畢竟只是個弱女子,船就這麼大,能逃去哪兒?而且船在江面上,離岸又遠,也無法跳水逃生呀!

  猛然,刺眼的火光往她這兒照來,映得眼前一花,聽得一名水匪大喊——

  「啊哈!找到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7 PM 編輯

第六章

  火光照耀下,花圓圓和兩名丫鬟暴露在眾人眼前。

  「別、別過來!」

  雖然害怕,但是碧兒和錦繡還是立刻將小姐護在身後。

  水匪找著了人,看著三名美貌的女子,全都例開了笑,他們堵住出口,自然不怕她們逃跑。

  領頭的水匪咧著一排泛黃的牙齒,嘿嘿笑道︰「放心吧,咱們不會讓你們跟你家小姐分開,一起帶走!」

  在他喝令下,旁邊兩人伸手就要向她們抓來。

  趁這個時候,隱藏在另一處的阿武和阿九突然現身襲擊,水匪閃避不及,兩人被砍傷。

  「帶著小姐快逃!」

  阿武大喊,和阿九兩人決定把命豁出去,揮動手中的劍,拚死一搏,勢必護小姐逃走!

  碧兒和錦繡被阿武這麼一喊,猛然警醒,趁亂地一前一後護著小姐往艙底門口逃去,由阿武和阿九負責抵擋水匪的追擊。

  水匪雖然人多,但阿武和阿九緊守著出口,暫時將對方阻在里頭,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花圓圓感到胸口一陣緊縮,她面色蒼白,回頭瞧見阿武和阿九兩人奮死抵擋,她感受到他們誓死的決心,不惜以命相抵也要護她平安,這感覺讓她原本慌亂的心,突然清明如鏡。

  不對,這麼做不但逃不了,還白白犧牲性命!

  猛然一個急煞,她拉住固兒和錦繡,兩名婢女也因此頓住了腳步,著急得大喊——

  「小姐!您怎麼不走?快走呀,再不逃來不急了!」說著便要繼續拉著她跑。

  「不!對方存心要抓我,我們能逃去哪兒?與其讓你們白白犧牲,不如我自願走出去,或許能保你們一命。」

  適才在忙亂中無暇他顧,等到回神時,她立刻將自己和家僕的處境做了分析。

  她的決定又快又堅決,令碧兒和錦繡連勸說的機會也沒有,便轉身往回跑,急得她們在後頭大聲喊叫。

  花圓圓不顧她們的阻止,匆匆奔回,同時大聲命令。

  「住手!別打了,我跟你們走!」

  廝殺正酣的兩方,在她大喊之下愕然住手,見到小姐跑回來,阿武和阿九更是驚愕不已。

  不等兩方開口,花圓圓已經果斷地走上前,面色冷靜地提出要求。「只要你們不為難我的人,我願意跟你們走。」

  「小姐!」阿武和阿九面色驚恐。

  花圓圓只是舉起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並且一眼就瞧見他們身上多處刀傷,才這麼短的時間就傷成這樣,可見這群水匪多麼凶殘,若是再拖延一刻,怕是兩人都送命了!

  在聽完她的話後,水匪們哈哈大笑,其中一名位階似乎高于其它人,一雙眼欣賞地上下打量她,嘿嘿說道︰「算你識相,懂得回來求饒。」

  「你們錯了,我不是求饒,是談條件,你們不傷害我的人,我就跟你們走。」

  「哈哈,有趣有趣,這妞兒跟我們談條件哪,有意思!」一人笑道,其它水匪也跟著大笑。

  花圓圓心道不好,他們根本不把她的話聽進耳中,心思一動,她突然從阿武的腰間拔出匕首,對準自己的脖子。

  水匪們的笑聲猛然止住,因她這突然的舉動一怔。

  花圓圓眼神放冷,用著絕決的語氣警告。「如果各位不答應,我只好自我了斷,我死了,看各位對你們的老大如何交代?」

  她的話,果然令水匪們現出猶豫之色,不等他們回答,她又繼續開口。

  「其實,你們老大只是要你們下來找人,一旦我成了你們老大的夫人,日後大家都要相處,有這個機會給我做個順水人情,對你們又有何損失?若是惹了我,要知道婦人最記仇的,想想看,倘若我三不五時在你們老大耳邊吹枕邊風,你們的日子可就難受了。」

  她半是威脅,半是利誘,這一席話說得水匪們臉色各異,心想這妞兒說得不錯,他們是為求財而來,利字當頭,犯不著為了個女人惹老大不快。

  丙然,原先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的水匪們,這會兒對她的態度改變了。

  「好,咱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乖乖跟咱們上去,叫你的人安分點,咱們自是不會刁難。」

  花圓圓心下總算松了口氣,不過面上依然保持鎮定。「行,帶路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其它辦法了。

  她示意阿武和阿九不要輕舉妄動,跟這些人走只是暫緩之計,她並沒有放棄逃走的想法,而是要想出大家都能平安逃離的萬全之策。

  水匪走在前頭,她和婢女、護衛們走在後頭,正當她絞盡腦汁想著脫身之計時,前方出現一批神秘人,這些人來得令人措手不及,在水匪反應之前,便將刀子往他們脖子上一抹,全部無聲地解決掉了。

  面對這突來的變故,花圓圓身旁的碧兒和錦繡嚇得尖叫,她其實也想尖叫,畢竟親眼看到這一幕,不嚇壞才怪。

  可是在她開口尖叫之前,隨著頸後一疼,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她再度醒來時,卻是在一張香榻上。

  這香榻鋪了一層軟氅,四周掛著幃帳,上頭繡著幾朵牡丹。

  花圓圓疑惑地望著幃帳,接著驚訝起身,連忙檢查自己,發現身上的衣著是完好的,這才松了口氣。

  她拉開身上的繡被,掀開幃帳。大概是聽到她的動靜,不一會兒,一名婢女走進來。

  「姑娘醒了?」

  這名婢女笑容可掬地朝她福了福身,上前將幃帳向兩邊拉開掛好,靈巧的動作,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花圓圓細細打量她,自一開始醒來的驚慌後,她整個人沉靜下來,神色鎮定地開口。

  「這里是哪里?」

  「花姑娘,我叫畫屏,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我先為姑娘張羅洗漱吧。」畫屏一邊說,一邊去喚其它婢女準備水盆和干淨的布巾。

  花圓圓心中有一大堆問題,她原本想問,但才要開口,便感應到什麼,便閉口不問了,而是耐心等著。

  幾個婢女將水盆端來,擦臉的布巾和漱口的鹽都有人為她端著。

  花圓圓先用鹽漱了口,再掬水洗臉,動作不緊不慢,舉止優雅沉靜,絲毫不見任何慌亂。而當她在洗漱時,一旁的畫屏等人,也靜靜觀察她。

  畫屏好奇地打量她的一舉一動,禁不住佩服起這位花姑娘的冷靜。

  待花圓圓洗漱完畢後,畫屏讓人將東西撤下,問道︰「姑娘可餓了?我讓人送吃食來。」

  花圓圓輕輕點頭。「有勞了。」

  她的態度從容不迫,端莊有禮,眉眼間的那份淡定,不見一絲急躁。

  畫屏更是好奇了,心想這皇家貴女她是見得多了,可是沒見過如此從容不迫的。

  在經過昨晚驚心動魄的劫船事件後,如今又被帶到這陌生的地方,熟悉的家僕不在身邊,照理說,一個姑娘家遇到這種事應該很慌亂才是。

  可是眼前的這位姑娘,不但不驚慌失措,年紀不過十六歲,卻如此沉著冷靜,而且適才她對上這姑娘的眼神時,覺得對方的目光很純淨、很清澈,那種清澈,似乎是一種看透世情的了然。

  除了畫屏,還有另一名婢女織羅,受令伺候這位花姑娘。織羅悄悄來到畫屏身旁,低聲說道——

  「若是換成其它姑娘,恐怕這時候醒來,會驚慌地問東問西,或是急著尋找自己的丫鬟呢!但是眼前這位姑娘一點也不著急,舉手投足間,竟有著世家千金的優雅……」

  她們這幾個伺候公子多年的婢女,跟在公子身邊,也是閱盡各種千金貴女,眼前這姑娘雖然姿色一般,可是身上那種雍容淡定,使她顯得特別出色,令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畫屏低聲道︰「昨夜,公子交代咱們好生伺候這位姑娘,公子誰人不救,偏救了這位姑娘,可見對她極為看重。」

  「莫不是咱們公子看上這位姑娘了?」

  織羅語氣中有著疑惑,實在是因為和那些非富即貴的貴女千金相比,眼前這位花姑娘的姿色並不出挑。

  畫屏搖頭道︰「公子願意帶上船的女子,還特地交代咱們好生伺候著,必有其因,但公子又說不必回答她任何問題,只需讓她待在房里便行,看來是另有用意,總之,咱們照做就是了。」

  織羅點點頭,看了花圓圓一眼,低聲回答。「公子要咱們不必回答她,哪知道人家姑娘根本連提都沒提一句呢,我去向公子報告一下。」

  織羅走後,畫屏讓人準備膳食送進了房。

  花圓圓用膳時,始終安靜無聲,動作從容。

  其實,她心中原本是著急的。

  當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碧兒他們都不在身邊,她正想開口詢問,卻突然感覺到,自己就算問了,對方也不會告訴她。

  同時她也感覺到,這些人似乎受了命令觀察她,自己吵鬧詢問,不但得不到答案,反而沒有好處,倒不如安靜待著,反而對自己有利。

  幾次的經驗讓她明白,順著感應走才是最正確的,當她這麼想時,心中的慌亂反倒消失了,才能這麼淡定從容地接受這些婢女的伺候。

  她知道這些女子對自己感到好奇,如果她們會好奇,那麼她們背後的主人也一樣。

  把她打暈,帶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卻不回答她的詢問,裝得如此神秘兮兮,她要是笨笨地著急,反而被人家看扁了,對方既然救了她,必然也將她的家僕救了,想到這里,她更加放寬心。

  哼,我就偏不問,看是你淡定還是我沉得住氣?

  打定主意後,她索性把心放開,餓了就吃,渴了就喝,等對方好奇心滿了,自然會出來見她。

  吃飽後,她便恢復之前出來散心的心情,在這艘船上到處走走看看。她發現自己處在另一艘船上,這艘船比先前的客船更加精致,如果她猜得不錯,這是一艘具有防御功能的戰船。

  她心驚,難道自己被劫匪擄來了?

  不對,她記得昏倒前,劫匪被一群神秘人殺了,想到那些人在自己眼前被刀子一抹,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閉上眼,讓心情逐漸恢復鎮定後,才緩緩睜開眼,心中祈禱,希望這艘船的主人是個地方官,那麼她和家僕就安全了。

  在船上繞了一圈後,她更加放心了。她很確定,將她帶到這條船上的人,救了她和家僕。

  她的直覺沒錯,在她如此安靜等待其間,接近傍晚時刻,婢女織羅傳話來了。

  「姑娘,我家公子有請。」

  花圓圓輕輕點頭,站起身對織羅輕道︰「有勞姑娘帶路。」

  織羅朝她福了福,轉身在前頭領路時,花圓圓悄悄松了口氣。終于哪,對方不再故作神秘要見她了。

  她故意反其道而行,表現得泰然自若,甚至連一句話都不問,果然引得對方按捺不住。

  她倒要看看,對方是何方神聖,居然有本事把水匪打跑?

  她跟在織羅身後,往上層的船艙走去,她一邊走,一邊留心身邊事物。

  織羅領著她,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門,來到最後一處房間門口,敲了門,過了一會兒,艙房門打開,織羅與里頭的人說了些話,接著轉身請她進去,而自己則留在房外。

  花圓圓跨進房里,另一名婢女領著她往里頭走去。

  這間房十分寬敞,房里的擺設也特別講究,這里恐怕是客船主人的房間。

  「公子,人已帶到。」婢女朝那簾後的男子恭敬稟報。

  花圓圓透過紗暢,無法將簾後之人看得真切,卻可以感覺到,那人在自己進來後,便將一雙目光放在她身上打量。

  她低垂斂目站著,感覺到那簾後的目光,從頭移到腳,像要將她每一寸都看仔細似的。這樣的目光實在太輕薄了,不過她不能表現不滿,因為中間還隔著紗幔,所以她只能假裝不知。

  不但不知,而且還要十分安靜地等著。

  龐玉堂將花圓圓細細打量後,想到婢女的稟報,說她自醒來後,不驚不慌,處事自若,他倒是好奇了,是什麼原因,能讓飽受水匪驚擾的她,此刻還能這麼沉著冷靜?

  他對她,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他站起身,走上前,將隔著兩人的紗幔掀起。

  在他掀起紗幔的那一刻,花圓圓原本低垂的眼眸,很自然地朝來人看去。

  那是一張俊逸超群的相貌,一雙墨眸如星月爭輝,如一枚珍貴上好的玉,華光照人。

  此人的相貌雖然比不上蕭安浩,可那一身氣度,舉手投足間自有權貴之家燻染的王者之氣,令此人更顯俊逸超凡。

  任何女子見到如此溫潤爾雅的公子,肯定會臉紅心跳。

  花圓圓只看了一眼,便趕忙低下臉來,心頭突然一陣緊縮,沒來由地一陣寒意襲來。

  「見過公子。」她冷靜地向對方福了福身子。

  「姑娘有禮了,來人,茶水伺候。」龐玉堂吩咐婢女後,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姑娘請坐。」

  花圓圓不敢忤逆,順了他的話,依言入座,卻也是正襟危坐著,始終低頭斂目。

  龐玉堂入座後,一雙眼眸打量她,話語著實溫柔。「姑娘昨日可受驚了?」

  「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她低低說著,態度十分恭敬。

  「說來,是我該感謝姑娘才是。」

  花圓圓怔了下,疑惑地問︰「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多虧姑娘事先示警,我的人才能及時做出應急之策。」

  花圓圓恍然大悟,原來她向船爺示警時,被這人知道了,既然對方有道謝的心意,那麼接下來的話便好說了。

  「小女子只能示警,全靠公子的人相救,我和家僕們才能幸免于難,只是不知他們現在人在哪里?還請公子告知。」她小心翼翼地問,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見她始終低著臉,又一副局促的模樣,龐玉堂沒回答她的要求,反而輕笑反問︰「你似乎很怕我?」

  當然怕了,你才剛殺了人,我怎麼不怕?

  隨著這男人的靠近,花圓圓感覺到一股肅殺戾氣。

  這種事,用眼睛是看不到,雖然這位公子看似溫潤如月,可是騙不了她,真正的他,絕不如表面上那般斯文儒雅。

  她低著頭回答︰「昨晚遇上水匪,到現在想起仍是余悸猶存。」

  「是嗎?」

  隨著一聲輕笑,大掌覆蓋住她的手,令她一僵,驚訝得抬起頭來,撞進一雙深情憐惜的眼。

  「別怕,有我在呢。」

  他這一笑,猶如雲破月出,真真是禍水得誘人。

  只可惜,他這俊美一笑,實在誘惑不了花圓圓,倒讓她心頭震驚不小,被摸到的手像是燙著一般,趕忙抽回。

  「多謝公子,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銘記于心,小女子擔憂我的家僕,可否告知他們人在哪里?」

  她再把話題扯回來,提醒對方,她只想知道她的人在哪里?

  「花姑娘不必擔憂,他們在另一條船上,有我的人看照著。」

  這般溫柔軟語,出自于這樣的謙謙公子,語氣中顯然帶了一絲情意,任何姑娘聽了,只怕會擾亂一池春心蕩漾。

  但花圓圓只覺得一陣慌亂。

  這男人很危險!非常危險!

  能離多遠就離多遠,萬萬不能與他有任何牽扯。

  「既然如此,那麼可否請公子送我至另一艘船上,和我的婢女家僕會合。」她誠懇請求,言下之意,是不想和他待在同一條船上了,免得被人誤會什麼。

  「咦?姑娘難道不想與我共乘,一路欣賞河岸山色?」

  陪你才怪,你城府太深,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但是絕對不安好心!

  「蒙公子美意,小女子只想與婢女家僕會合後,盡快趕到豎城,還望公子成全。」

  龐玉堂聽了搖搖頭。「這可不行,我得對姑娘的清白負責才行。」

  花圓圓聽了一怔,不由得疑惑抬眼。「公子何意?」

  龐玉堂語帶情意綿綿地回答。「姑娘昨日臥的是我的懷抱,枕的是我的手臂,與我已有同榻而眠的關系了。」

  花圓圓臉色一僵,望著龐玉堂臉上的笑意,很快地,她像是感應到什麼,繼而恢復鎮定,板起面孔說道︰「公子請勿開這個玩笑,我是有婚約的女子,擔不起公子的玩笑,還請公子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當她說這話時,在房中待命的婢女們全都抬頭朝她望來,眼中有著不可思議。

  龐玉堂也是一怔。他都說了與她有同榻而眠的事實了,她不但不羞亂,反而一口咬定他在開玩笑,完全不信這回事,並立即撇清關系。

  她這是打哪來的自信?

  望著她一臉嚴肅,龐玉堂抿唇一笑。

  「姑娘言重了,這次多虧姑娘示警,才讓龐某避開水匪之禍,龐某自然要關照姑娘的安危,我會親自送姑娘到豎城。」

  花圓圓卻是心中一驚。他要送我?不對,他明明可以派人送我去就行了,卻執意要親自送我去?有問題!

  「感謝公子盛意,公子只要派人送我去便行了,請公子成全。」

  她語氣堅定,嘴上說著感激,可是眾人都聽得出,這話中卻是極力想和公子撇清關系。

  對她們來說,以公子身分之貴、氣度之華,就算是只做他一個小小侍妾,都是求之不得的光榮。

  這花姑娘不知道公子高貴的身分就算了,但是以公子的相貌和氣度,能做到主動示好,都應該要感到心花怒放才對,怎麼可以如此直白地拒絕呢?

  眾婢女心中忿忿不平,其中一名忍不住開口。

  「花姑娘,咱們公子可是大權貴,他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別不知好歹。」

  花圓圓的目光落到那名說話的婢女上,冷冷盯著她。

  「人家看上我,我就得答應嗎?這是什麼道理?公子身分高貴,我自然看得出,但我若貪求富貴,置訂親的未婚夫不顧,就是恬不知恥、貪慕虛榮的女人了。

  我自幼承襲家訓,不敢讓父母蒙羞,有了未婚夫婿還勾搭其它男人,這種背信忘義的事,我做不出來!」

  這話當場堵住那婢女,惹得她紅了臉,緊閉著嘴,一時無法反駁。

  花圓圓心中有氣,忍不住說道︰「更何況,你們也說因為我事先示警才能避開水匪之禍,若真想謝我,不是應該更要敬重我嗎?卻以我的清白開玩笑,這麼做,豈不是恩將仇報?」

  這話,已經明明白白在指責他的不是了。

  龐玉堂一雙墨眸閃著璀璨的亮灼,他不但不生氣,反倒笑了,似乎對她更感興趣了。

  花圓圓見他對自己又露出那種禍水的笑容,心下更氣,這人難不成當自己以退為進、欲迎還拒嗎?

  她冷著臉說道︰「公子千萬不要以為我這是以退為進,我對公子無意,身分更是高攀不起,請公子別再誤會我了,容我先告退。」

  她正想起身回房,但在她起身時,龐玉堂手中暗器一出,打中她腳踩上的穴位,令她左腿一麻,一個不穩又跌了下去,踫撞桌角,打翻案上熱茶。

  眼看那熱燙的茶水就要濺到她身上,她的腰間陡然一緊,整個人被拉入溫暖的懷抱里。

  「真是不小心。」

  這寵溺的話帶著輕笑,摟她入懷的正是龐玉堂,他甚至還執起她細嫩的手說道︰「幸虧我反應快,否則這白嫩玉滑的手被茶水燙到了,豈不可惜?」

  花圓圓一張臉都黑了,她急忙掙脫出他的懷抱。她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是白說了,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這麼跑走是很失禮的,可她管不了那麼多。

  她一直奔到船邊才停下,喘著氣,一手撫著胸口,她的心跳得很快,畢竟才剛滿十六歲,對于男人,她生嫩得很,哪里禁受得起剛才那般挑逗輕薄?

  她任由河風吹著,讓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地,胸口的躍動總算緩和,她終于可以細細思量接下來的打算。

  她不知道那男人的身分,卻很肯定他必定是某個權貴,在他身上有著殺伐決斷之氣,那是長期身居高位之人才有的氣勢。

  她聽娘說過,有些權貴世家子會將看上的女人納入府中,當作玩物,玩厭了,不是送人,便是任其養在府里自生自滅。

  一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不行!這樣下去,人家還真的當她是欲迎還拒呢。

  才剛逃離水匪的狼爪,卻又掉進另一個男人的虎口,她雙手握拳,思忖著法子。她不想當他人的侍妾,一定要想辦法拒絕他!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8 PM 編輯

第七章

  接下來幾天,花圓圓為了盡量不要和龐玉堂見面,一直安分地待在房里不出。

  不過有時候待得悶了,也會到處走走,而畫屏和織羅兩名婢女也會跟著她,她倒無所謂。

  她原本擔心走出房間會遇上龐玉堂,可是她發現當她這麼想時,那敏銳的感應也會應運而生,帶著她避開任何踫上龐玉堂的機會。

  在看完今日的飛鴿傳書後,龐玉堂將那密函丟入盆里燒了,此刻臉上不見以往的笑容,而是冰寒的。

  「這批水匪果然不單純,是有人故意引來的。」

  元忠聽了,低聲問︰「主公,可是蕭貴妃那邊的人?」

  龐玉堂冷哼。「與他們脫不了關系。」

  元義沉聲道︰「他們上回刺殺不成,這回引來水匪,卻假他人之手除之後快,實在陰險。」

  龐玉堂眼底逸出一絲冷笑。「他們三番兩次欲殺我,我人尚未到豎城,便已動作頻頻,我若不好好回報他們怎麼行?」

  「幸好咱們提早得知,用飛鴿傳書召集快船,把那些水匪殺個措手不及。」說到這里,元忠想了想。「主公,那花姑娘雖是蕭家未過門的媳婦,卻又上前示警,這是什麼意思?」

  元義說道︰「依我看,她或許完全不知情。這次水匪劫船,是蕭貴妃派系所為,那花姑娘與蕭家訂了親,照理說應該幫著蕭家,又怎麼會接連兩次都向主公示警?」

  說到那花圓圓,龐玉堂沉思了下,冰冷的墨眸轉成了疑惑。畫屏和織羅按時向他匯報,這三天來,花圓圓安分待在房里,每天用完早午膳,都會到甲板上走走,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樣。

  說也奇怪,這艘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也每日都會上甲板走走,怎麼就遇不上她?

  若非有畫屏她們盯著,他還以為這花圓圓閉門不出呢。

  看來,她是打定主意避開自己。想到這里,腦海里浮起她那張驚恐的小臉,龐玉堂不由得笑了。

  龐玉堂嘴角的笑意,元忠等人都看在眼里,心想有那花姑娘在,主公的心情就很愉悅。

  見主公心情好,元義打趣地說道︰「主公,那花姑娘見了主公,就像老鼠見到了貓。」

  元義這句話,其它人聽了也是豎起耳朵,想他們主公所到之處,莫不是貴女圍繞。在京城里,他們主公可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偏偏那花圓圓看他們主公的眼神,彷佛見到豺狼虎豹似的,就算主公只踫了她一根手指,她也是一副要命的表情。

  龐玉堂顯然心情很好,點頭道︰「是呀,她很怕我,不似作偽,我都給她機會接近我了,她卻避我如蛇蠍,真有意思。」

  對于花圓圓,龐玉堂的確生出了興趣,不過也僅止于興趣,沒有旁的心思,所以她的回避,只讓他覺得新奇有趣罷了。

  想到這里,龐玉堂眸中掠過一抹笑。

  想避著他?

  船就這麼大,她能躲到哪里去?

  「啊——啾!」

  花圓圓站在甲板上,打了一個噴嚏。

  「姑娘,小心別受涼了。」一旁的畫屏輕聲提醒。

  「不礙事,我想多站一會兒。」

  回房與這兩名陌生婢女大眼瞪小眼的,她可不習慣,要是碧兒和錦繡在就好了,至少還有說話對象。

  花圓圓望著江水嘆氣,此時天邊染霞,已近黃昏。

  霞光映染了天邊雲彩,美不勝收。

  離家已數日,她開始想念爹娘,不過這離開是必要的,為了解除婚事,她必須在豎城待上最少三個月。

  以往,她總以為只要自己像其它閨閣女子一般,勤練女紅,熟讀《女誡》,做個待嫁姑娘,將來好好主持中饋、相夫教子,就是完美的一生了;可現在,她不這麼認為了。

  回想堂哥的事、遇襲落池、蕭郎橋上的話語,還有這次水匪一劫,都讓她深深體會到自己的柔弱和無知。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現在有了超乎常人的感應,這感應已經多次成功讓她避過劫難。

  她心中升起豪情萬丈,有了這絕佳感應,還怕找不到好夫婿嗎?她決定未來的良人,她自己挑!

  不求富貴,不求權勢,只求忠良心正的夫君,對妻子有情有義,即便將來她老了,年華不再,也能敬她、護她,安然度過一世,她便心滿意足了。

  有了這份決心後,心中多日的陰霾散去,直到此刻,這才將蕭郎帶給她的心傷完全掃去。

  這全拜水匪之劫所賜。

  人只有在經歷過生死關頭後,才會更珍視自身所擁有的,也能看破一些事,她清麗的臉上浮現海闊天空的笑容。

  霞光灑在她的臉蛋上,有了金光襯托,讓她的笑容更加明艷動人,剛好落入另一雙深晦無底的墨眸里。

  這笑容……可真是自在呀!

  怎麼在他面前,她就不這麼笑呢?

  「想什麼這麼開心?」

  磁啞的嗓音在花圓圓耳畔輕拂著。

  她嚇了一跳,正要轉頭,可瞬時僵住不動。

  她若是貿然轉頭,說不定一個不小心的「擦撞」,便會送上芳唇……

  船上的人個個都受了命令對她善待有禮,敢這樣不顧禮法靠她這麼近的人,只有龐公子。

  于是她沒有回過頭,而是立刻把腳往旁一跨,拉開兩人的距離,然後才優雅轉身,朝對方一福。

  「見過龐公子。」

  龐玉堂心中咦了一聲,這還是他第一次失手呢。

  原本以為靠得這麼近說話,花圓圓一定會嚇一跳,繼而轉頭時來個小意外,不料她不但沒轉頭,反而朝旁移去,避開任何「意外」。

  扁是這個小動作,就證明了她的聰慧之處。要知道聰明可以裝,但是隨機應變卻不是裝得出來的。

  這花圓圓不止一次向他證明一件事,她不傻。龐玉堂眼中多了份濃濃的趣味和欣賞。

  「姑娘似乎很高興,可有什麼喜事?」

  「沒什麼喜事,只是夕陽無限好,人平安,便是福氣。」她回答得中規中矩,客氣拘謹,說話時,眼睛都是朝下的。

  龐玉堂細細打量花圓圓,發現她今天不怎麼怕自己了?

  昨日之前,對于他的挑逗,她還會慌亂,可是現在卻坦然鎮定,在那有禮的表相下,是戒備的疏離。

  「聽說姑娘此去豎城,是為了養病?」

  花圓圓心中陡地一跳。這人居然查了她的事?

  「是。」

  「什麼病?」他關心地問。

  「也沒什麼,就是身子虛,需要調養。」她幾句敷衍帶過,擺明了不想說,龐玉堂卻不打算放過她。

  「你明明沒病,因何要裝病?」

  花圓圓心下訝異,但表面強自鎮定。

  「我不懂公子的意思?」

  「將你救上來的那一天,我讓大夫幫你把過脈。」

  她聽了臉色一僵,心下不禁腹誹,這姓龐的表面上好說話,實際上果真表里不如一,是個奸詐的老狐狸。

  就算被拆穿了又如何,她裝病是她的事,又礙不著他,因此她不再說話,只用一雙警戒的美眸盯著他。

  龐玉堂還在等著她圓謊,不過小家伙似乎明白騙不了他,索性什麼都不說。

  「為什麼裝病?」他再度開口詢問,臉上是笑的,語氣是輕柔的,可其中的威壓是真的。

  花圓圓感應到他話中的質疑,想了想,回答道︰「避禍。」

  「喔?」

  龐玉堂倒是饒有興味,看著她,等著下文。

  花圓圓心下再度腹誹,知道這男人疑心重,索性將事情說了個大概,連上回她到劉家祝壽,為了逃命而躲進馬車里的事也說了。

  誰知她一說完,龐玉堂卻笑了。

  「這……有什麼不對嗎?」

  她一臉疑惑。雖然自己感應敏銳,可是那感應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有用,並非時時刻刻都能猜度別人的心思。

  「這麼說來,我也救了姑娘兩次。」

  她一怔,不明所以。

  「什麼兩次?」

  龐玉堂聲音溫柔地告訴她。「怎麼?上一次進了本公子的馬車,這麼快就忘了?」

  明知那時她閉緊眼睛沒看自己,他還是要故意告訴她。

  花圓圓瞠目結舌,直直盯著龐玉堂,望著他含笑卻精光狡黠的眸子,不敢置信地驚問——

  「那輛馬車里的人是你?」

  龐玉堂沒給她回神的時間,又溫柔曖昧地開口——

  「可不是……還有呢,在菩提山路上,多虧圓圓提醒,才讓本公子避開了一場刺殺。」

  這話一出,花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那隔著簾子的主人竟也是他?

  她實在太過驚訝,還以為自己變聰明了,卻沒發現自己和這男人連打了三次照面都不知道,就算是訂親的蕭郎,和自己也沒有這麼多緣分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找機會接近人家公子呢……

  想到這里,她的臉浮現尷尬的紅暈。難怪姓龐的對她如此曖昧,人家是一口咬定她別具心思接近他呀!

  「這是巧合!」她急急辯解。

  龐玉堂聽了,笑意更是意味深長。

  「一次是偶然,兩次才是巧合,這三次嘛……傳了出去,大概無人會當成巧合,別有居心還差不多。」

  花圓圓臉色一白。

  未出閣的姑娘,還是已訂親的,卻私自纏上另一名男子,這話傳出去,莫說她的清白毀了,這輩子被烙上不貞的污名,也別指望找到好夫婿嫁人了。

  望著龐玉堂含笑溫雅的眼,她只感覺到一陣寒意,如果這男人存心敗她名節,她連抵抗都沒辦法。

  示弱!

  突然,她腦子里浮起這兩個字。

  不由多想,她眼眶一紅,開口向他求饒,甚至跪了下去。

  「公子,請饒了我吧!這真的是一場誤會,雖、雖然我曾經發過誓,不再出現在您面前,可是誰知天地就這麼大,居然上了同一條船,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本想說自己搭船去豎城,是為了養病,可現在人家都查出她沒病,反倒顯得她是故意的,換成自己,也不得不懷疑對方有心接近。

  她怎麼就這麼倒霉,三番兩次惹上這男人!

  龐玉堂蹲下身,目光與她的視線平齊,一臉感動。

  「你如此用心良苦地接近本公子,本公子就算心硬如鐵,也被你這番情意給感動了。」

  她的臉色更加慘白,急忙搖頭。「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龐玉堂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俊美的面孔移近,好聞的氣息拂在她臉上,磁性溫柔的嗓音含著不容違拗的命令。

  「本公子成全你,今晚你就來幫本公子暖床吧。」

  花圓圓聽了恍若雷殛,眸中驚恐萬分。

  這男人是說真的,他嘴上說要她暖床,只是因為煩了、沒耐心與她玩了,打算把她關在金絲籠里,等著看她還能耍出什麼把戲,光明正大將她的生死掌控于手中,只要有任何閃失,就毫不留情弄死她!

  花圓圓只覺得渾身沁骨的冷。她的一生就這麼完了?當人侍妾,任人打殺,再也沒有機會為自己覓一個良人?

  不,不應該這樣的,她才剛覺得新的人生正要開始,怎麼下一刻就淪入了地獄?

  想辦法!關須想辦法!

  她的一生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毀了!

  她越是驚恐,龐玉堂越是想笑,他想看看,這小東西能聰明到哪兒去?面對他的步步相逼,她可有解套之法?

  這時候,一名屬下匆匆來報。

  「主公,不好了!」

  龐玉堂劍眉微擰,目光掃向那名手下。「何事慌張?」

  「聖獸闖出籠子,發狂了!」

  「什麼?」龐玉堂原本含笑的眼角眉梢,瞬間轉成銳利。「怎麼會跑出籠子?」

  面對主公的怒目,那名屬下一驚,但仍然硬著頭皮報告。「聖獸這幾日食欲不好,獸大夫特地叫人調了藥,本要喂食,誰知它突然獸性大發,傷了獸大夫,逃出籠子。」

  聖獸是龐玉堂這次北巡,為皇後尋得的寶物,將在皇上下個月壽宴上,獻上此物。

  聖獸乃吉祥之物,若是有個閃失,怕是被有心人利用、打擊皇後,這也是他重視此事的原因。

  龐玉堂站起身,立刻命令。「帶路!」

  他一聲令下,眾護衛全部跟上。

  龐玉堂一走,原本嚇得失神的花圓圓跪坐在地上,大大松了口氣,幸好有別的事轉移龐玉堂的注意力,否則她真不曉得該如何應付姓龐的。

  她本身也因為這個變故回過神來,望著龐玉堂等人匆匆而去的身影,她站起身,揉著酸疼的膝蓋,適才跪得太用力,都跪疼了。

  原本被遣開的畫屏,這時也趕緊回來。

  「花姑娘,回房吧。」畫屏一臉擔憂,心想那聖獸跑出籠子了,外頭必然危險。

  花圓圓好奇地問︰「什麼是聖獸?」

  畫屏顯然也被聖獸闖出籠子的事驚到了,憂心重重地回答花圓圓。

  「聖獸乃是神物,全身雪白,得之不易,要獻給當今聖上的。」

  「喔?」

  花圓圓更好奇了,那龐玉堂聽到聖獸闖出籠子,臉色便不好看,可見那聖獸很重要。

  她在心里祈禱,但願那聖獸鬧大一些,最好讓他忙得無暇顧及她。

  才這麼想著,她突然聽到畫屏倒抽一口氣,不由得抬頭看對方,只見畫屏立即將她護在身後,抽出腰間軟劍。

  花圓圓也是一驚,順著畫屏的肩膀望去,瞧見了一只雪白的龐然大物。

  那是一只白虎,全身毛色雪白明亮,美得驚人。

  她長這麼大,只見過畫中虎,從沒看過這麼活生生的,還如此雪白,難怪被稱為聖獸。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隨著龐玉堂去找那只白虎,卻想不到這只白虎卻跑到她這里來。

  畫屏雖有功夫,可是見到白虎,仍嚇得微微發抖。

  花圓圓感覺到畫屏的懼意——她怕白虎上前噬咬,卻更怕傷了白虎,因為只要白虎被傷了,她一條賤命只能以死謝罪。

  花圓圓直盯著那只白虎,突然有種感應襲來,她其實也怕,可是當感應到那奇妙的感覺時,一顆心就穩定下來了。

  她對畫屏命令。「把劍收起來,你這樣反而會激怒它。」

  畫屏驚愕地盯著她,花圓圓迎上她的眼,以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道︰「如果傷了聖獸,你也活不成了,不如把劍收起來,我跟你保證,它不會攻擊我們,但是若你放出敵意,反而會引出它的獸性。」

  當花圓圓說這些話時,態度堅定而冷靜,有種說服人的沉穩和強大自信。

  畫屏原本就惶恐不安,被她沉穩的態度一震,居然鬼迷心竅地聽話了,乖乖把軟劍收起。

  她們站在那兒不動,原本對她們敵視,不停發出低沉虎嘯的白虎,突然向她們緩緩靠近。

  畫屏一驚,出于自衛本能,反射地又要摸向軟劍,但被花圓圓及時按住手背。

  「別動。」

  她低聲安撫畫屏。「千萬別動,眼睛也不要看向它,就這樣站著別動,相信我。」

  花圓圓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氣,像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連自衛能力都沒有,卻能無比平靜地命令婢女,而且她的聲音帶著種安定人心的力量,畫屏不由自主聽命于她,真的不動了。

  她們任由白虎靠近,繞著她們打轉,喉間滾動的低鳴聲,顯示它心情非常不好,隨時會咬她們一口。

  花圓圓也很緊張,可她認為白虎只是虛張聲勢,它並不餓,不想吃人,它只是在查探她們。

  白虎繞著她們轉了兩圈,接著用鼻子在她們身上嗅了嗅。

  畫屏已經嚇得臉色發白了,花圓圓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藉此提醒——絕不能出聲,也不能有任何行動。

  兩人就這麼讓白虎嗅著,白虎的鼻子在她倆身上輕輕踫著,不到一會兒工夫,白虎便轉身走開。

  白虎一走,畫屏腿軟地坐下去,雖然她有武功,遇敵也能拚死搏斗,可是對聖獸存著敬畏,這份敬畏讓她的恐懼擴大了,才會如此害怕。

  待她回神時,卻發現花圓圓居然跟著白虎跑了。

  「花姑娘!」她著急喊著,原本想追去,可是一想到自己追去也沒用,不如趕緊去找主公。

  待龐玉堂收到通報趕來時,所有人都一愣。

  平常姑娘見到虎,怕是嚇暈了,但他們看到的情景,卻是花圓圓與那白虎待在屋內,一人一虎各據一方。

  不等龐玉堂開口,花圓圓把手一舉,制止他們靠近。

  「不要過來,會激怒它。」她嚴正提醒。

  龐玉堂眉頭緊擰,冷著臉質問︰「你在干什麼?不怕入了虎口嗎?」

  花圓圓敢開這個口,就是心中有了主意,她想到一個解除自身困境的法子,行不行,就看這次的表現了,她要賭一把。

  「龐公子,我與你交換一個條件如何?」

  龐玉堂一怔,料不到她會在這時提出要求,神色更加陰冷,正要怒斥她大膽時,又聽到她搶先開口——

  「我幫你安撫聖獸,讓它毫發無傷的回到籠子里,而你放了我和我的家僕,從此以後互不相欠。」

  這話一出,別說龐玉堂怔住,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忠孝仁義四大護衛也好奇地盯著她。

  她能安撫聖獸?

  耙情她懂得馴虎?

  這根本不可能,那馴獸奴和獸大夫都被白虎抓傷了,此刻這只白虎正全身豎毛對他們發出嘶吼聲,她不要命了嗎?

  龐玉堂好笑地問︰「你能馴服這只白虎?」

  話中淨是冷嘲,還有不耐煩的憤怒。

  「我能。」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她沒得選擇,這是和龐玉堂談判的唯一機會,失去就沒了。

  龐玉堂心中冷笑,真是找死,他或許相信她的聰慧,可他不信她有辦法馴服老虎。

  別忘了,那不是人,而是禽獸。

  禽獸發起狂來,是沒人性的。

  「公子不敢跟我賭一把嗎?」

  她無畏迎視他眼中危險的精芒,果然令他動了同意的心思。

  「好,若你能毫發無傷地將白虎請回籠子里,我便保你一路順遂直到豎城,包括你的婢女和家僕。」

  花圓圓聽了心下竊喜,知道機不可失,立刻回答——

  「一言為定!」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8 PM 編輯

第八章

  有了龐玉堂的承諾,一切都好辦了。當花圓圓無意中得知自己也能感應白虎的心思時,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清清嗓子,以沉穩的聲音命令。「那麼請各位先退出去。」

  她開口要求,卻沒有一個人有動作,他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大丈夫男子漢,生長于世家,能命令他們的,也必須是身分、權勢高于他們的人。

  包何況,他們根本不相信她一個弱女子有何能耐,可以馴服得了一只白虎,他們只服從主公的命令。

  見無人聽令,她只得將目光放回龐玉堂身上,與他對視。

  「公子,你答應我的。」她客氣地提醒,語氣有著不容妥協的堅定。

  龐玉堂望著她淡定如山的神情,眼里精光微晃,沉吟了會兒,便對所有人命令。

  「出去吧。」說完,自己率先轉身走出屋外。

  主公一動,所有人皆動,當眾人退出去後,房內的壓迫感也隨即消失。

  隨著眾人一退,花圓圓果然感覺到,白虎的躁動消減不少了。她心中無比興奮,真沒想到,自己這敏銳的感應,不只能感應人,也可以感應畜獸。

  這只白虎無心噬人,它的躁動來自身體不適,這也是為什麼她敢站在這里的原因,若能知曉它為何不舒服就好了。

  想到這里,她安靜地坐下來,做了一個深呼吸後,閉上眼,沉澱思緒,用心感應。

  當她這麼做的時候,心靈果然變得清明寧靜,那感應也源源不絕流進她的腦海里,不需語言溝通,卻如撥雲見日,又如明鏡般清澈。

  花圓圓倏地睜開眼睛。她知道了!

  原來它是牙疼,難怪沒有食欲。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龐玉堂等人都站在外頭等著看好戲,見她出來,龐玉堂心中冷笑,原以為她是來求饒的,誰知她開口說道——

  「稟公子,白虎之所以食欲不好、躁動不安,是因為它牙疼。」

  此話一出,眾人先是一愣,繼而有人失笑出聲,其中一人走出來,不客氣地指責她。

  「花姑娘,白虎乃山中聖獸,當它還是幼獸時,老夫便命專人照料,吃的食物、喝的水,都是經過妥善處理的,就是要聖獸無病無痛,尤其像牙疼這類的毛病,當然更是盡量避免,你卻說它是牙疼?簡直一派胡言!」

  說話的這位中年男子,正是將聖獸獻給龐玉堂之人,為了討好像龐玉堂這樣的大權貴,從此攀上榮華富貴,特意將秘密飼養多年的白虎獻上,豈可因為無知女子的一句話,而壞了多年心血。

  花圓圓好奇地望著眼前的中年男子,目光微亮,像是恍悟什麼似的點頭。「這話有道理。」

  「當然有理!姑娘,若沒把握就別誤事,趁早求饒,否則小心連命都不保!」中年男子鄙視地怒斥。

  花圓圓僅是淡淡抿唇一笑,不慌不忙地朝中年男子輕輕一福,接著轉向龐玉堂。

  「公了,我想到治白虎的法子了。」

  就算被其它人嘲笑,她也不在意,因為她知道,在這里能作主的只有龐玉堂,她只要說服龐玉堂就行了。

  龐玉堂聽她此言,見到她明亮無瑕的眸子時,有一絲疑惑,難不成她真能馴服白虎?

  想到她先前的示警,他本就覺得她聰慧,再看到她如此淡定沉靜的神情,深深望著她。原本只是一試,現在他是真的想看看她到底有何妙策,是否能讓自己再度對她刮目相看?

  「說。」他命令。

  見他開口詢問,花圓圓心下松了口氣,知道他同意了。

  「請公子派人迷暈白虎,我便有辦法治愈它的食欲問題。」

  要馴服白虎,關回籠子,直接讓白虎昏睡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眾人真正困擾的是白虎不吃不喝,這樣下去還沒送進宮,聖獸就會死在路上。

  自古以來,聖獸本就帶有天神的色彩,是種神獸,若是突然死亡,不但不吉利,傳了出去,皇上必然會降罪,這也是龐玉堂為何關心此事的原因。

  「來人,把白虎弄暈。」

  命人下去準備後,他笑容溫潤,望著她的目光又回復了溫柔似水,像是對她充滿信心一樣。

  「花姑娘,就讓本公子看看你的能力吧,可別讓我失望哪。」

  望著他別有深意的笑容,花圓圓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抬眼看著龐玉堂妖嬈禍國的笑容,不由得退後半步。

  這男人……真是見鬼的笑里藏刀!

  龐玉堂命人用吹針弄暈白虎,那針上涂了麻藥,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白虎便癱軟而臥,倒下昏睡了。

  花圓圓立刻上前查看。在她查看時,身後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目光盯著她,尤其是龐玉堂,這只笑面虎真不是蓋的,笑容完美無瑕,可她卻能感覺到那雙銳利的眼,只差沒在她背上盯出兩個洞來。

  她掰開白虎的嘴,伸手摸它的後牙,摸著摸著,果然摸到一個異物,她輕輕一拔,將異物拔出來。

  看著手上的東西,心想果然,罪魁禍首是一根魚刺,這魚刺扎進牙肉里,造成白虎牙疼難耐,無法進食,脾氣變得躁動不安,偏偏這魚刺扎的地方不容易被人檢查出來,它也不是病,所以再好的獸大夫也查不出病因。

  她悄悄將魚刺丟了,裝模作樣地檢查一番,這戲要做,就要做得像,她不能讓龐玉堂覺得自己是舉手之勞。

  魚刺拔了,她拿出獸大夫那兒要來的傷藥,塗在微腫的牙肉上。

  接著,拿來事先準備好的缽,這缽里放著泡軟的食物。

  她知道白虎醒來後一定很餓,只要發覺牙肉不疼了,便會進食,而她則是利用這個機會喂它,只要白虎肯吃東西,龐玉堂那些人必然再也不敢輕瞧她。

  不一會兒,白虎漸漸蘇醒過來。

  這只大貓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朝離它最近的花圓圓看去,這時候已經入夜,室內雖有油燈點著,可畢竟沒有白天亮,白虎的黑眼珠子在幽暗中特別晶亮,也圓得特別可愛。

  眾人原以為白虎醒來後會咆哮,誰知白虎平靜得很,一改白天焦躁不安的暴怒。

  他們不知,那是因為白虎的牙不疼了,它本是人工飼養,牙不疼,也就恢復了溫馴的性子。

  花圓圓小心翼翼地感應白虎的情緒,因為感受不到白虎的躁動不安,她心下竊喜,眼前的白虎不但沒了暴躁,反倒睜著圓圓的眼看著她,甚至挺起鼻子,在空氣中嗅著食物香味,模樣煞是可愛。

  花圓圓鼓起勇氣,把手中的缽捧起來,白虎立刻上前,低下頭,就著她手中缽里的食物吃著。

  她知道白虎的牙疼緩解了,可是仍不能吃太硬的東西,所以她伸手將食物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喂它,幫助它進食。

  白虎吃得高興,尾巴也搖了起來,畢竟是自幼就被馴養的野獸,只不過疼痛一時激發它的野性罷了。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料不到她真的馴服了白虎,也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白虎不再躁動暴怒,還乖乖吃著她送上的食物?

  喂完了它,花圓圓用白布將雙手拭淨,然後輕輕撫摸白虎的頸子,幫它抓抓癢,這一抓,白虎更是偎近她。

  喔?背也要抓抓?明白!

  她兩手齊用,順著它的毛摸,為它舒服地抓癢,完全不用言語溝通,白虎希望她抓哪里,她就抓哪里,把白虎服侍得服服貼貼的。

  白虎甚至將頭枕在她的膝蓋上,閉上眼享受她的撫摸。

  看著這一幕,眾人都感到不可思議,龐玉堂也是怔怔地盯著她。

  一人一虎偎在一塊兒,身姿如畫,聖獸臣服在女子面前,乖得像一只小貓,白虎的陽剛襯托出她女子嬌美的一面,宛若女神一般,為她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這畫面令人震驚,而畫面里的她,也比平日美上三分。龐玉堂看在眼中,眸底多了一抹不可捉摸的深邃。

  「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做到的?!」

  獸大夫簡直不敢置信,自己和馴獸奴做不到的事,這姑娘居然做到了,真的把白虎給馴服了!

  花圓圓抬起臉,看了獸大夫一眼,懶得理他,直接跟能作主的溝通才不會浪費口舌。

  「龐公子,它有食欲了,請讓人準備好吃的食物放在籠子里,它自己會回去。」她一邊說,一邊繼續幫白虎抓抓。

  發現沒動靜,她奇怪地看向龐玉堂,卻發現那一雙墨眸正盯著自己,目光專注得有些詭異,令她不由得詫異,以為是自己哪里不對了,低頭看看自己,再悄悄迎上他的視線。

  「龐公子?」

  她小心喚他,那太過逼銳灼人的視線,讓她的心頭有些微顫。

  他這樣看我做什麼?怎麼有一種被鎖定視為獵物的感覺?他不會真的看上我了吧?

  事實上,她還真的猜對了,龐玉堂本就對她有興趣,現在這興趣,已經朝欲望轉去。

  他閱過的女子不少,還真沒見過像她這樣,一次又一次令他刮目相看,不只挑起他的好奇心,還勾起他的胃口,相處越久,越發現她是塊待人琢磨的寶石,就不知這塊寶石還藏了些什麼不為人知的光芒?

  直到發現小家伙被他看得豎毛了,活似一只戒備的小貓,龐玉堂這才唇角微勾,收回目光,轉頭命令。

  「馴獸奴按照她說的去準備。」

  「是,主公。」

  主公這命令是認同她了,眾人再也不敢輕視這個柔弱的姑娘,連那中年男子也閉上嘴,摸摸鼻子走人。

  龐玉堂沒再為難她,還要眾人配合她,讓她寬心不少。

  花圓圓將白虎伺候得開開心心,它肚子一餓,果然自己乖乖回到籠子里。趁此,花圓圓去沐浴更衣,將自己全身上下洗個干淨,還換了一套新衣裳。

  這時婢女來報,龐玉堂已叫人準備好晚膳,要她人到。

  花圓圓欣然同意,因為她賭贏了,這份喜悅將她連幾日來的擔心受怕一掃而空。

  她相信龐玉堂會守信的,因為他是個驕傲的男人,失信會損了他的名譽,所以他必須實踐對她的承諾,自認為這一頓飯,自己可以吃得心安理得,再也不必像先前那般委屈。

  她來到房里,一進門,不由得一呆。

  龐玉堂早已候著她了,這時的他也已經沐浴完畢,身上換了一件寬大單薄的黑色輕裳。

  白日的他藍袍帶冠,腰系玉帶,俊美的貴氣中,自有上位者的威權,那是長期燻染出來的,就算龐玉堂刻意掩飾,花圓圓也能嗅出。

  可是現在的他,一改平日明亮色系的衣袍,一頭剛洗過的墨發披散在寬肩上,寬松的黑色衣袍襯得他如神秘上好的玉石,胸前衣襟微敞,結實的胸膛微露,慵懶的俊容帶著魅惑的風華,十分勾人。

  花圓圓呆呆望著他,室內火光明暗不定,幽幽的光亮將他的五官刻劃得更加俊魅。

  龐玉堂那一雙眼,今晚顯得特別深邃攝魂。

  她畢竟是十六歲的姑娘,更沒有閱男色無數,這世間人對太美的事物都會意亂情迷,就算她對龐玉堂無意,可是見到他這麼禍水的一面,也禁不住困難地咽了咽口水。

  她心下暗罵,這世間禍亂人心的可不只是女色,男色也會誤國,這姓龐的以往頂多逗逗她、輕薄她,何曾像這樣弄出一副傾城的魅色來?

  這家伙從頭到腳都流泄出兩個字——勾引!

  是的,勾引。

  這男人企圖勾引她,以往他就算故意挑逗,但那只是表面,骨子里可沒這份心思,可現在她深深感覺到,龐玉堂對她產生了異樣的情懷,他現在表里如一,正在勾引她。

  因為驚慌,所以她站在門口遲遲不敢往前。她禁不起這男人要命的勾引呀!

  瞧瞧,這是什麼眼光?

  龐玉堂搖搖頭,見她一臉受驚,唇角彎起惑人的弧度。

  現在他相信,這花圓圓對自己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放眼天下,哪個貴女見到他這風情不會臉紅心跳的?雖說平日他充分表現出風流倜儻、憐香惜玉的一面,卻鮮少擺出這種誘人的姿態。

  「來人,伺候花姑娘入座。」

  這分明是不讓她有機會逃了,花圓圓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強壓入虎口的羊,在兩名婢女的服侍下,不得不入了座。

  即使坐下,她的身體也是僵硬的,視線垂下,不敢看向那太過養眼的身影。

  龐玉堂命人上菜,幾上很快擺滿了各式美食,原本婢女在一旁布菜伺候,可是龐玉堂卻揮退了她們。

  「下去吧,在外頭候著。」

  婢女們一一退了出去,只留孤男寡女兩人在室內。

  眾人一退,花圓圓更是全神戒備,原本就驚憂的神情顯得更加僵硬,龐玉堂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

  「瞧你緊張的,活似怕我吃了你。」

  花圓圓試圖冷靜回答。「怎麼會,公子承諾過,只要我馴服了白虎,就放過我和我的家僕,並且平安送我們到豎城,我相信公子一言九鼎,不會失言的。」

  這話是在提醒他,千萬別打她的主意,雖然她不相信對方會看上她的姿色,但她還真是錯估了龐玉堂,龐玉堂偏偏就是對她動了心思。

  美麗的女人他看得多了,卻沒看過這麼有意思的。

  看到她親自馴服了白虎,回想她與白虎相處的動人畫面,那一刻,她已經入了他的眼,讓他開始正視這個女人。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樣藏著冷漠,反倒閃動著璀璨的流光。

  他伸出手拿起筷子,挾了一塊肉放到她碗里。

  「吃吧,這些菜是我特地吩咐廚子做的。」

  他為她布菜,要知道,能讓他龐玉堂親自伺候用膳的女人,她可是第一個。

  花圓圓還想開口說什麼,卻被他淡淡制止。

  「吃。」

  一聽到這個命令,她立刻閉上嘴,乖乖地吃將起來。

  龐玉堂微挑了挑眉,見她聽話地吃了,心中極為滿意,看她亦是越來越順眼了。

  本以為為她布菜,這女人會因此拿喬,誰知她連鬧也不鬧,立刻識相接受他的好意。

  其實不止這一回,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這女人總能在他發怒之前,順著他的意思做,而且做得完全合乎他的心意。

  鎊種性子的女人他是見得多了,擅長隱藏喜怒的他,面對任性倔傲的女人時,他總是溫文以待,從不輕易讓喜怒形于色。

  不過和花圓圓在一起,卻讓他總是既輕松又舒服,他甚至有一種感覺,彷佛不必隱藏情緒,花圓圓便能知道自己的情緒波動。

  龐玉堂挾什麼給她,她就吃什麼,甚至是一個眼神,她便立刻知道,他希望她把那碗湯喝了,立即乖乖把湯端起來喝個精光。

  看著她硬著頭皮,把他挾的菜肉全都吃光光,就算撐飽了肚皮也要吞下去,讓他看了著實舒心。

  「吃飽了?」他問。

  「是,吃飽了。」她恭敬點頭,其實撐得快吐出來了。

  她痛苦憋住的模樣,惹得龐玉堂失笑,他搖搖頭。「好了好了,瞧你委屈的,別人看了,還以為本公子欺負你呢。」

  你明明就是欺負我!

  她在心中大聲腹誹,卻不敢露出不滿的表情,因為她知道,這男人只是看起來好說話,但還是一只有利爪的老虎。

  突然,她的臉被大掌托起,嚇得她想要退後。

  「別動。」

  這聲命令,讓她停止了動作,那托著她下巴的大掌,以拇指在她嘴邊一畫。

  「臉上沾到飯粒了。」他笑道。

  花圓圓紅了臉蛋,明明他只要開口提醒就行了,偏偏親手為她處理,這曖昧的動作實在有損她的閨譽。

  原以為他為她拿下飯粒後,就會放手了,誰知他遲遲沒有放手,分明乘機輕薄,而她的臉蛋在他輕輕摩挲下,越來越紅,像是要滴出血似的。

  「公子,我馴服了白虎,你答應要放過我的。」她可憐兮兮地請求,在他面前,她的膽子總是提不起來。

  龐玉堂望著她,突然問道︰「你被人陷害一事,那蕭安浩可知道?」

  花圓圓呆了下,不明白這男人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她正要開口說這不關你的事,但是話到了嘴邊,突然捕捉到他眼中的銳利,趕忙改口回答。

  「不知。」

  「為什麼不告訴他?」

  「……沒有必要。」

  他眯起眼審視她的表情,狐疑地問︰「難不成,你之所以受人陷害,跟他有關?」

  花圓圓心中一驚,直直望著他,難不成這人的感應也特別敏銳?

  事實上,是她的眼神出賣了自己。

  像龐玉堂這種生長在皇族的人,在環境的磨練下,除了隱藏喜怒,自是培養出察言觀色的技巧,要從她的眼神中得到答案,輕而易舉。

  龐玉堂抿出魅惑一笑。「是了,想那蕭安浩何等出眾,又是美男子,不論是家世或相貌,你都差了他一大截。」

  花圓圓見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心下有氣,這男人如今在自己面前像連溫文都懶得裝了。

  「勞公子掛心,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她想退後,可這家伙卻不放手,甚至還得寸進尺撫摸她的臉頰。

  「我就覺得奇怪,像他那樣的身分,怎麼會看上你?不過仔細想來,從你幾次遇上意外的事件來看,就很合理了,這訂親歸訂親,只要沒進門,都不算數。」

  龐玉堂說得雲淡風輕,臉上還抿著笑,彷佛別人的生死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事實上,他是在提醒她,像這樣的未婚夫婿,不要也罷。

  「他看不看得上我,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勞公子費心。」

  花圓圓心中實在很氣,雖然她看開了,可不代表她願意讓人把傷口挖開,要知道,她的心還是會疼的。

  這個龐玉堂,實在可惡!

  她因為氣憤而紅嘟嘟的可愛臉龐,惹笑了龐玉堂,他絲毫不以為意,繼續說道——

  「你裝病管禍,但病總有好的一日,還是無法解決你和他的問題。」

  她咕噥道︰「我自己會想辦法。」

  既然掙脫不了他的大掌,她索性也懶得花力氣了,氣呼呼地垂下眼,因為她沒有瞪這男人的本錢。

  龐玉堂盯著她的臉打量,突然說道︰「把婚約退了吧。」

  啊?

  她驚訝抬眼,迎上他難以捉摸的目光。

  「想活命,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把親事退掉。」

  當他說這話時,眸中亮芒閃動,聽起來像是建議,可花圓圓卻覺得話中含威,似是在強迫她答應。

  她當然想退婚,只是沒告訴別人罷了,讓她驚訝的是,這男人也管太多了吧?

  要知道對方可是蕭家,退婚這事一個處理不好,可是會親家變仇家的。

  見她呆愕不語,龐玉堂目光有了冷意。「怎麼?舍不得?」

  她一個激靈,趕忙識相回答。「不是,我也想退婚的。」

  「喔?」

  聞言,他眼中的冷意沒了,笑容又回來了,仔細審視她臉上的表情,想到她之前的聰慧,突然了悟。

  「你要用什麼辦法退婚?」這話是篤定她有了主意。

  你問這麼多干麼?

  她心中才犯嘀咕,冷不防被他眸中的威芒掃了下,忙又繃緊神經,把自己的辦法說了一遍。

  聽完她的計劃,龐玉堂點頭贊許。

  「嗯,這方法倒是不錯,如此一來,不得罪對方,也全了對方的面子。」

  她陪著笑,心想這方法好不好,還要他評判?當然,這話只能在肚子里罵,不敢說出來。

  「那蕭安浩怕是不知你這般聰慧吧,若他知道的話……」說到這里,話突然打住了,他一雙眼微眯,深思地盯著她。

  知道的話,如何?

  她不禁疑惑,可是一瞧他盯人像在盯獵物似的,心里直犯寒,還撲通撲通大跳。

  拜托不要這樣盯我,讓人背脊發涼!

  「在把親事退掉前,低調點,沒事別出頭,明白嗎?」他突然沉聲命令,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壓,為了快快脫離這種威壓,她忙點頭。

  幸好,龐玉堂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終于放開鉗制她下巴的大掌,也不再為難她了。

  「明日就到豎城了,你的婢女和家僕會在碼頭和你會合。」

  她原本苦著一張臉,聽到這話又轉憂為喜,趕忙起身朝他一福。「謝公子,小女子感激不盡。」

  她的委屈總算有回報了,不枉費自己一直順著他的毛摸,簡直跟那只畜牲……

  噢不,是跟那只聖獸有得比,反正只要能放過她,他怎麼高興都行。

  這頓飯吃得實在消化不良,卻終有結束的時候,得了龐玉堂的放行,她心口壓著的石頭落了地。

  直到退出房外,她才真正松了口氣,明日就解脫了,慶幸自己今晚終于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8 PM 編輯

第九章

  棒日上午,花圓圓已經迫不及待地站在船頭,望見豎城碼頭時,她臉上綻出了笑顏。

  雖然幾經波折,但終是平安到達了,她決定到了豎城後,要找間寺廟燒香拜佛,感謝神明保佑。

  大船靠上碼頭,放下了船橋,花圓圓一想到可以見到四名婢女和家僕,不免有些心急,等到她下了船,便聽到有人急急喚著。

  「小姐!小姐!」

  花圓圓抬頭,見到兩名婢女正向她招手,兩名家僕也在,她心中歡喜,心想龐玉堂果然守信。

  她拎著裙擺,急急走下碼頭,和婢女家僕會合,一見面便忙著問候,見到對方沒事,與錦繡、碧兒喜極而泣地抱在一起,不忘關心阿武和阿九的傷勢。

  想到那一日,他們四人為了她的貞操和性命全部豁了出去,他們的忠誠,讓她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以往,她總是心心念念著去討好人家,可現在她的想法不同了,經過這一次,她要為自己、為愛她的人,好好為自己謀一個未來。

  從阿武和阿九的口中得知,那一夜水匪襲船,損失了不少貨物,水匪雖然被打跑了,可是也搶走了不少財物。

  花圓圓的人為了逃命,只帶了銀錢在身,其它行李都沒了,她決定到了三伯父家,再花錢采買補齊。

  由于按照之前的行程,他們原本是應該明日才到達的,但龐玉堂的船速度較快,因此他們提早了一天,三伯父家的人不曉得他們已經到達,只能自行先租馬車了。

  在花圓圓與他們說話間,龐玉堂已經上了馬車,在上馬車前,他朝花圓圓望了下,朝一旁的元義吩咐了下,元義點頭,立即去辦,他便進了馬車。

  「花姑娘。」

  正和兩名婢女說話的花圓圓,聞聲轉過頭來。

  「大人。」她有禮地福了福。

  「我家主公已為姑娘備好馬車。」

  花圓圓聞言頓了下,她抬起頭,朝那一排馬車看去,其中一輛車飾最為尊貴,知道龐玉堂必然就坐在馬車里,但是車門沒打開,所以她也看不到里頭的人。

  她不願意和龐玉堂牽扯太多,因此有禮婉拒。「勞龐公子費心了,一路上給公子添麻煩了,馬車這點小事,怎敢麻煩公子。」

  元義道︰「我家主公既然安排了,姑娘還是接受吧,請。」話說得很明白,是不讓她推拒了。

  花圓圓本不想與龐玉堂再有牽扯,不過更不想得罪權貴,不能逆了那男人的面子。

  也罷,只要到了三伯父家,她和龐玉堂就再無瓜葛了,向元義道聲謝,便走向他們準備的馬車。

  花圓圓知道,這一裝病,暫時有幾個月不會回去了。

  在她「養病」一個月後,娘來了一封書信,她拿到信後,便回房將信拆開,讀完信後,不禁嘆了口氣。

  「小姐,夫人信上寫什麼?」錦繡好奇的問。

  「娘說,爹親自上了蕭家,拜訪蕭老爺和蕭夫人,將我重病一事告知,借機說我重病傷身,可能不孕,請求退了親事。」

  碧兒端了一盅雞湯過來時,聞言也急問︰「那蕭家可願意退婚了?」

  這正是花圓圓嘆氣之因,如果蕭家答應的話,她也不會煩惱了。

  「蕭家老爺和夫人說,蕭公子出了趟遠門,這件事,得等他回來商量之後再定奪。」

  碧兒和錦繡聽了,知道小姐的擔憂,只要小姐一天是蕭安浩的未婚妻,就一天脫離不了危險,也不能回家。

  「小姐別擔心,那蕭公子遲早會回蕭家,小姐這段日子,就當來豎城散心也不錯哪。」

  花圓圓聞也笑了,握住固兒和錦繡的手。

  「是呀,有你們兩個陪我,我也不寂寞,咱們難得出一趟遠門,定要好好玩個夠。」

  三人笑成一塊兒,所謂患難見真情,忠僕不多見,能夠為了主子願意把命豁出去的更是稀少,水匪事件讓花圓圓見識到丫鬟和護衛的忠心,這世間上,賣主求榮的奴僕並不在少數,她身邊能夠有這些忠心的僕人,該感到幸運了。

  在她有生之年,必定善待這些忠僕。

  既然決定在豎城好好玩一玩,花圓圓便暫時把那些煩心事拋下,而且在三伯父家,吃得好、睡得好,只會將她養得更加嬌美動人。

  來到豎城,她像是放飛的鳥兒一般,三伯父官居總兵,自有武人的豪爽氣度,大她三歲的堂哥官居校尉,與她從小就玩在一塊兒,感情自然很好。

  今日堂哥休值,約好要帶她出門一游,用完了早膳,她帶著碧兒一塊兒出門。

  三人來到市集,走走看看,好不愜意,堂哥是武人,說話不拐彎抹角,一路上為她介紹豎城哪兒好玩,哪兒有好山好水,讓她真心覺得,與武人相處實在舒心多了。

  她以養病名義來豎城暫住,這件事只有三伯父和三伯母知曉,堂哥並不知道,只是聽說堂妹要在他們家住幾個月,便高興得不得了。

  在豎城,民風比南方開放,女子騎馬比坐轎的多,花圓圓和碧兒在軟轎里,偶爾看到一些姑娘們騎馬而過,讓她一雙美眸閃耀著光輝,對一旁騎馬的堂哥說道︰「堂哥,你們這兒騎馬的姑娘很多呢。」

  堂哥花子濤見她一臉艷羨,笑問︰「堂妹若想騎,我找人教你。」

  花圓圓雙目放光。「真的?」

  「當然是真的,駕馭馬兒可比坐轎好玩多了。」

  花圓圓甜美一笑。「謝謝堂哥!」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到了城東最大的香閨胡同,聽堂哥說,這條胡同最受城中姑娘喜愛,因為胡同兩旁的鋪子賣的都是女兒家最喜歡的東西,珠寶首飾、各色繡品,還有許多來自西域的胭脂。

  此外,各種保養肌膚的,不論是涂抹在肌膚上的,還是食用的美容養生品,應有盡有,讓人看得目不暇給。

  一到了香閨胡同,果然如堂哥所言,淨是姑娘家,其中也不乏公子,多是陪著姑娘來的。

  這香閨胡同不只賣的東西惹姑娘喜好,就連那鋪面也是打理得特別漂亮。花圓圓和碧兒下了轎子,兩個女人見到這胡同,開心得不得了。

  「咦?那不是紹飛兄嗎?」

  花子濤的話,讓花圓圓好奇地轉回頭,瞧見他和一名男子說話,兩人握手搭肩的,似乎很熟稔。

  接著,花子濤拉著那人過來。

  「堂妹,我跟你介紹一位好兄弟,高紹飛。」

  來人和堂哥一樣,生得高大結實,有武人之姿,濃密的眉,略見粗獷的臉容,頗有丈夫氣概。

  「見過高公子。」花圓圓朝高紹飛輕輕一福。

  「花姑娘。」高紹飛亦是拱手施禮。

  「堂妹,我這兄弟不是外人,你就叫他高大哥好了。」

  花圓圓心下嘀咕。你跟他不是外人,但我跟他是外人,居然要我叫他高大哥,傳了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啊。

  她面上有些局促,高紹飛看出來了,開口道︰「子濤,別勉強你妹子,人家是個姑娘家,和陌生人見面,哪有一開始就叫人大哥的?」

  咦?

  花圓圓再度抬眼,看了高紹飛一眼,與他望來的目光踫個正著後,忙又移開視線,低垂著臉。

  她感覺到,高紹飛喜歡她,今天這場偶遇並非踫巧,心下恍悟,原來堂哥今日的目的是把她帶出來給人相看的。

  這個臭堂哥,就算前幾日她告訴他,不想嫁給蕭安浩,爹娘會想辦法幫她退了這門親事,也不必猴急幫她找下一個吧?

  才想著武人好,腸子不會彎彎繞繞的,卻發現這心思也太直了些,幸好這里是豎城,離她家鄉梅城遠了點,要不然傳出去,還未過門就不守婦道,她這輩子別想嫁人了。

  「好不好?堂妹。」

  「啊?什麼?」

  她抬起臉,適才在沉思,沒注意到花子濤說了什麼,面對他詢問的神情,才意識到他似是問了什麼,等著她的答復。

  「你不是想學騎馬?如何?」

  原來是問騎馬的事,她微笑點頭。「是呀,我想學。」

  「所以你是答應了?」

  「是呀。」

  這有什麼好不答應的?干麼特地又問了一遍?

  花子濤欣喜地哈哈笑道︰「太好啦,擇日不如撞日,那今日開始教吧!」

  花圓圓怔住。「今日?」

  「是呀,瞧,今日天晴氣朗,剛好又來到香閨胡同,走,去采買你的騎裝!」

  說著,拉著她的手直往騎裝店鋪走去。

  花子濤充分發揮武人說做就做、不拖泥帶水的性子,拉著她挑騎裝,她只好任他拉著,碧兒忙跟上,高紹飛牽著馬兒跟在後頭笑著。

  豎城騎馬的女子多,那專賣女子騎裝的店鋪也不少,花子濤顯然跟店鋪老板娘很熟,在老板娘和碧兒的服侍下,花圓圓穿上窄袖勁裝,套上皮靴,頭發也重新梳過,換上一個簡單利落的發式。

  當她換好裝走出來時,兩個男子看過來,目光皆是一亮。

  穿上騎裝的花圓圓,一改原先的嬌柔婉約,利落的打扮襯出她從沒讓人發現的英氣之美。

  斑紹飛的目光多了抹驚喜的深邃,花子濤更是看呆了,從不曉得他的堂妹這麼適合這種裝扮。

  花圓圓見他們直盯著自己,禁不住有些不自在。

  「很奇怪嗎?」她問。

  花子濤連忙搖頭。「好看,非常好看!堂妹,你穿上騎裝真美,當然啦,你平常打扮也好看,可是穿上騎裝更讓人驚艷,是不是呀?紹飛兄。」

  斑紹飛被點名,這才從驚艷中回神過來,不過一雙眼依然盯著她,語氣誠懇地贊美。「是呀,非常美!」

  花圓圓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道了聲謝,她自己對這身打扮也感到新鮮,付了銀子後,一行人走出店鋪,高紹飛牽來馬匹,教她上馬的要領。

  這時候,她才曉得原來堂哥說了要高紹飛教她,還說征詢過她的意見,她自己說好的。

  花圓圓心下叫苦,原來那時候她在沉思時,堂哥問的是這件事,而她居然糊里胡涂就答應了。

  不過,或許是穿上騎裝的關系,以及受到豎城民風颯爽的影響,她很快甩開了忸怩,大方請教高紹飛。

  斑紹飛先讓她習慣坐在馬上,牽著馬兒帶她逛。高坐在馬上,整個視野都不一樣了。

  斑紹飛見她迫不及待想學了,大伙兒便決定前往南郊的空曠平地。在那里,高紹飛教她握韁的姿勢和御馬的技巧,她學習神速,不到一個時辰居然全學會了。

  一般女子起碼要學上幾日,才敢騎馬小跑,而花圓圓竟然已經掌握到騎馬的要領。

  「我去跑一圈再回來。」

  她丟下這句話,便策著馬兒往平坦的地方奔去,嚇得其它人在身後大喊,要她別騎那麼快,她卻揚聲大笑說,馬兒不跑,怎能算騎馬?

  她臉上的笑容,在明媚春光下顯得神采奕奕,一雙美眸閃著流光溢彩。她發現,那敏銳的感應讓自己的悟性變高了,學東西也快。

  原來策馬奔馳的感覺是這般痛快,迎著風,她的烏發飛揚,縱馬奔騰,彷佛封印在內心深處的野性終于被釋放。

  馬兒彷佛感受到騎者的心情,奔馳加快。

  當看見前頭的矮樹叢時,花圓圓突然感受到馬兒的靈性,知道它想躍過去,而她也躍躍欲試,微微壓低身子,抬高臀部,這時候人馬合一,一個騰空,漂亮地躍過了矮樹叢。

  一人一馬初次合作,卻心靈相合,完成了這個漂亮的跨躍。花圓圓開心得笑著,馬兒似乎也很高興,跟著發出馬鳴之聲。

  她真的很開心,一時詩興大發,脫口而出——

  「山巒青青水如龍,春風蕭蕭馬如風,快意逍遙心自在,天水相連綠映紅。」

  她隨口造的詩句,傳入另一人耳中,禁不住贊許——

  「好詩!」

  花圓圓心中訝異,轉過頭。

  「誰?」

  離她十步遠的山坡上,正站著一名男子,他身形玉立,穿著窄袖長袍,腰系藍帶,而他戴著紗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他卻能看清她。

  花圓圓盡情策馬奔馳,原以為四下無人,才會毫無顧忌地吟出詩句,卻想不到被人聽去了。

  她再瞧了瞧四周,發現偌大的地方只有他。

  「擾了公子的清靜,還請包涵。」她客氣有禮地抱拳一揖,舉手投足間,已有豎城女子的爽朗之氣。

  在陽光下,她一身騎裝英姿煥發,一雙眼熠熠發亮,秀美的臉上浮著淡淡紅暈,三分嬌美,七分英氣,臉容沉靜地望著他。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斯文有禮地開口——

  「姑娘文采甚好。」

  「哪里,只是一時興起吟作的詩句,過獎了。」被對方誇贊,花圓圓也不害羞,大方接受。

  「看不出來,姑娘騎術甚好,令人佩服。」

  大概是穿了騎裝,來到異地,不似以往在家鄉那般拘束,因此花圓圓笑道︰「我也就是騎著玩的,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她笑得爽朗,心想這人連在城郊都戴著紗帽遮臉,便是不願讓人打擾,因此客套幾句,便打算告辭。

  她看看天空,忽然對這位公子道︰「不久之後會有一場雨,這兒景致雖美,卻不宜久留,公子還是趁早找地方避雨吧,打擾了,告辭。」

  她把韁繩一拉,策馬轉頭,瀟灑離去。

  不過是偶爾相逢,轉身後便是過客,她沒有想太多;但在她駕馬離去時,身後那雙眼,依然默默盯住她離去的身影。

  在花圓圓離去後,神出鬼沒地出現十幾個人,他們來到男子身後,低低出聲。

  「公子,來人突然闖入,可要斬除?」

  「不用,她沒問題。」

  其中一人疑惑問︰「公子認得她?」

  戴著紗帽的男子正是蕭安浩,他墨眸里閃著疑惑的晶亮。

  「是呀……真沒想到,她的騎術甚好,我本以為她只是閨閣女子,卻沒想到也有這麼英氣勃發的一面,才情也好,倒教我意外。」

  他沒想過會遇見適才那一幕,當馬蹄聲接近時,他命令所有人隱藏起來,他也將身形掩藏。

  不料卻見一名女子策馬而來,身姿窈窕,當她駕馬凌空躍起,越過那樹叢時,頗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清脆笑聲顯現出她的瀟灑快意,那畫面美不勝收。

  在蕭安浩看清對方是花圓圓時,十分訝然,料不到這瀟灑女子竟是她,眼中有著不敢置信的驚艷。

  在他印象中,她只是個膽小柔弱的閨閣女,從來沒放在眼中,不料今日一見,竟是別樣風情,令人雙目一亮,加上她無意中吟出一首詩句,展露才情,更是讓他訝異。

  她……會是那個嬌柔怯羞、平凡無奇的花圓圓?

  紗帽遮住了他一雙璀璨的墨眸,帶著疑惑,直盯著那遠去的背影。

  「稟公子,咱們的人馬已經埋伏好了。」一名屬下在他身後低聲道。

  蕭安浩收回目光,眼中多了抹清冷犀利,轉身對眾手下命令。

  「傳令下去,人一定要救回,若是救不回,全部以命相抵。」

  手下面不改色地領命。「遵命!」

  身形一閃,來人消失不見。

  紗帽下,向來眉目溫雅的神情,多了冷如兵刃的陰沉。

  為了蕭家的未來,以及保住蕭貴妃和三皇子的勢力,他帶著三百死士親自出馬,務必要把落入龐玉堂手中的人救回。

  能救回最好;若是救不回,也只有犧牲了……

  學會騎馬的花圓圓,這幾日可騎上了癮,出門都要以馬代步。

  對于高紹飛,她一開始還因為男女之防顯得局促,不過很快地,她便欣賞起他的豪爽直率。

  不得不說花子濤的眼光的確不錯,高紹飛雖然有武人的豪邁,卻沒有武人的粗莽。相反地,他看似粗獷不羈,人卻意外細心,對她溫柔,又懂得保持距離;眸中含情,又對她十分尊重。

  花圓圓不否認,跟高紹飛在一起,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兩人在東街大道上策馬並騎,一路上談笑,高紹飛對她說著塞外見聞,她聽得津津有味。

  後頭的花子濤見兩人相談甚歡,非常滿意,高紹飛是他好兄弟,因此他有意促成兩家結親。

  「堂妹,你別看紹飛好像人很風趣好說話,事實上,他在別人面前可不是這模樣。」

  「喔?」花圓圓被引出了好奇心。「那又是什麼模樣?」

  「他呀,人前總是板著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不知道的姑娘,都被他那模樣給嚇到,還會怪他不懂憐香惜玉哩。」

  「咦?是嗎?」

  斑紹飛臉上有著靦腆,解釋道︰「別聽他胡說,我沒那麼可怕。」

  「上回咱們一位兄弟的妹子,好心做了菜來,他卻不吃,在送那位姑娘回去時,還害得那位姑娘跌了一跤,全身沾了污泥,面子里子都沒了,當場氣哭,從此恨他恨得不得了。」

  「有這回事?」花圓圓眨著水水的大眼睛,驚奇地問。

  斑紹飛咳了咳,不自在的道︰「那是因為……事關姑娘清譽,有些事不好說,我不是不幫,只是不想讓人家誤會,只好得罪了。」

  他說得保留,但是花圓圓卻心思一動,突然明白了,不過她故意問道︰「什麼誤會呀?」

  斑紹飛有些尷尬地說︰「這……其實也沒什麼,一些小事而已。」

  花圓圓故作恍然大悟。「喔,我懂了,高大哥喜歡那位姑娘,是嗎?」

  她不說還好,她一說,高紹飛立即嚴正否認。

  「當然不!我對她無意,就是因為無意,才會任她跌倒也不能扶,寧可讓別人罵我沒風度,也不能被纏上,藉此要我負責。」

  「咦?原來是人家姑娘想要你負責呀?」她好笑地問。

  斑紹飛見她聽了不但不吃醋,還一臉平靜,一時心中急了,忍不住說出心中想法。

  「不是我中意的姑娘,我絕對不踫,我若要娶,就一定娶自己喜歡的。」

  他的目光太過專注,直直盯住她,原本她只是故意逗他,卻不料他當真了,這番話聽起來,好像在向她保證什麼似的,在他認真的目光下,害得她也忍不住害臊了

  「喔,這樣啊。」

  她將目光移開,想掩飾尷尬,但是高紹飛卻依然緊盯住她不放,語氣認真說道——

  「我若娶妻,絕不納妾,得一所愛,一世一雙人,便心滿意足。」

  他這話可謂是一種承諾,表明自己對娶妻的態度,八字都還沒一撇,他就這般認真表明,害她目光都不知道該看哪里,雙頰不自覺染上紅雲。她沒有反駁他的話,臉上的臊熱泄漏了對他的好感,想裝傻都不行。

  斑紹飛見她難得顯露羞意,只是怔怔盯著她,一時看得痴了。

  他們騎著馬兒,漫步在城街中,兩人的互動和神態,剛好入了酒樓二樓雅座中某人的眼。

  龐玉堂望著馬上的兩人,將他們一言一笑都收進眼中,神色淡漠。

  「這丫頭才到豎城沒幾日,就有人看上眼了?」他淡淡說道,修長的食指在杯緣上緩緩磨擦著。

  站在他身後的元忠和元義互看一眼,元忠上前一步,低聲問道︰「主公,可要屬下上前去喚她來?」

  龐玉堂冷眼一掃。「喚她做啥?」

  元忠心下一緊,忙告罪。「屬下多事。」

  說完趕緊退回原處,心中叫屈。主公在瞧見花姑娘和那男子有說有笑時,心頭便不高興了,所以他才會有此一問。

  龐玉堂收回目光,將桌上那封今早傳來的書信捏皺,淡道︰「好個蕭家,竟將本公子抓到的人殺了。這人是蕭家與南海諸國合作海運的牽線人,有了他,蕭家才能瞞過朝廷,從南海諸國走私兵器,獲得最大利益,卻沒想到,為了湮滅證據,他們寧可將人殺了,自斷羽翼。」

  龐玉堂臉上雖然淡漠,說的話聽似漫不經心,但元忠和元義知道,主公非常不高興。

  元義上前低聲道︰「主公勿惱,人雖然被他們殺了,但他們損失不小,沒了這個牽線人,南海諸國暫時不會再與蕭家合作,不管如何,咱們這次的行動重創了蕭家,對他們的打擊很大,平衡了兩派勢力。」

  龐玉堂沒說話,只是飲著酒。嚴格說來,與蕭貴妃的勢力相較,這一仗,他們略勝一籌。

  將酒盞里的酒一飲而下後,他淡淡開口。

  「去查查那個人,找些事給他做,讓他沒空閑逛大街。」

  元義一怔,正疑惑主公說的這個「他」是誰時,還是元忠反應快,立即拱手一揖。

  「是,屬下立刻去辦。」

  元忠退下去,叫來一名手下,吩咐了幾句後,才松了一口氣。原本談的是兩派勢力的一較高低,話題突然急轉,轉到了花姑娘身上。

  幸好元忠舉一反三,又能拿捏主公思緒,知道主公口中的「他」,指的是花圓圓身邊的男子。

  他搖搖頭。可憐的家伙,誰不好沾,偏沾上主公看上的姑娘,這下有苦頭吃了

  斑紹飛背脊一陣寒意襲來,打了個顫,一旁的花圓圓感覺出他的異樣,關心地問︰「怎麼了?」

  他笑道︰「沒事。」

  嘴上這麼說,心下卻奇怪,這春暖花開的,怎會無端感到冷呢?

  這時,前方變故突起,一名婦人呼天搶地哭著,引來路人的圍觀,花圓圓等人也感到好奇。

  「發生什麼事了?」花子濤問。

  「似乎有什麼糾紛。」高紹飛說。

  花圓圓心中突然有了感應,說道︰「咱們去看看。」

  不等他們同意,她徑自策馬往前,花子濤和高紹飛兩人立刻跟上,三人朝人群聚集的地方騎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6 09:09 PM 編輯

第十章

  只見婦人跪在地上,兩手抱著一名年輕男子的大腿,似是在哀求他不要沖動。

  男人臉色難看,拳頭緊握,一副想上前拚命的樣子,要不是婦人死抱活抱不肯松手,男人早沖上去了。

  他衣裳破了幾處,沾了髒污和灰塵,一看便知是被人扔出來的,一張臉白中泛青,像是受了天大的羞辱。

  站在棋樓門口的中年男子,人稱柴爺,是城中一霸,在豎城里,無人不認識他。此刻他正臉上含笑地看著年輕男子,而他身邊,一名姑娘被兩人挾持著,雙眸含淚,狀似驚恐。

  花子濤和高紹飛一見到那男子,立刻驚訝出聲。

  「那不是石武嗎?!」

  「走!咱們去瞧瞧怎麼回事?」

  說完兩人立刻下了馬,將馬兒交給一旁店家的伙計,給了碎銀,要他看著馬兒,便朝人群擠去。花圓圓當然也跟去。

  他們來到石武身旁,在地上抱著他腿兒的,是石大娘。

  兩人問了原由,這才知道原來石武自命棋藝不凡,和人下棋,這下棋就算了,居然賭起來。

  賭的還不是錢,而是一雙胳臂和一雙腿,若輸了,就得賠上四肢!

  「下棋歸下棋,輸了怎能要人家斷其臂膀?」花子濤憤怒罵道。

  柴爺身邊的手下哼道︰「這可不能怪咱們,是他自己答應的,若他不答應,也不會有這事。」

  「是你們欺人太甚!」石武喝罵道。

  「怎麼?咱們是拿刀架著你的脖子逼你賭嗎?」

  石武話一噎,無法反駁。

  沒錯,是他自己願意的,他太過自信,認為自己棋藝精湛,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都怪自己太狂傲。

  那被兩人抓住的姑娘哭著道︰「你們別傷我哥哥,柴爺,我抵給您,您放了哥哥吧!」

  這位垂淚的姑娘,正是石武的庶妹。

  「不!好漢做事好漢當!姓柴的,你快放了她,雙臂雙腿在此,要就拿去!」

  眾人聽了議論紛紛,一旁的花子濤和高紹飛對看一眼,都知道石武是著了別人的道,他性子沖動,肯定被人使了激將法。

  豎城武風盛行,打架滋事時常有之,兩人單挑斗狠,在豎城不算犯法,且斗棋不同于一般上不了台面的賭博,以棋藝賭籌碼,是被官府認可的。

  這也是為何花子濤和高紹飛臉色如此難看,這事就算捅去了官府也沒用,石武剛才還當眾承認是他自己同意的。

  在他們兩方對峙時,花圓圓偷偷在附近繞了一圈,心中有了定見後,便又繞回來,走到花子濤和高紹飛身後,開口道︰「既然是比棋藝,棋藝輸了,總可以讓人再用棋藝贏回來吧?」

  她聲音不大,卻是清脆無比,在亂糟糟的一片吼聲之中,如清弦一般傳進眾人的耳里。

  眾人霎時安靜下來,花子濤和高紹飛驚訝地盯著她,柴爺等人也將注意力放到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姑娘身上。

  一見到花圓圓,柴爺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在她身上瀏覽打量,那目光似在評估一件貨品似的,讓人極不舒服。

  花子濤和高紹飛見狀,不約而同往中間一靠,將花圓圓的身影掩在背後,隔絕所有放肆的目光。

  「不錯,當然可以再用棋藝贏回來,姑娘想試試?」柴爺笑道。

  「是呀,我和你賭。」

  「不行!」

  花子濤和高紹飛齊聲反對。

  「堂妹,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圓妹子,千萬不能沖動行事|」

  「堂哥、高大哥,你們放心,我自有主張。」

  對于他們激動的神情,花圓圓僅是輕聲安撫。事實上,她剛才走了一圈查探後,心中有數,便決定了這個大膽的計劃。

  「堂妹,別胡來!」

  「堂哥,你放心,我不是一時沖動,我既然提出再戰,自然有把握。」

  她的冷靜令兩人一愣,另一頭,柴爺聽到她主動提出比棋的要求後,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好一個巾幗英雌,有氣概,老夫豈能不奉陪!」

  自投羅網的羔羊,哪有拒絕的道理?柴爺笑得狡獪,不讓對方有反悔的機會。

  「來人,備好棋盤!」

  花圓圓也不嗦,瀟灑地往棋樓走去。

  說來她也算是見識過生死的人了,面對惡人的挑戰,她此刻心中平靜如水,一點驚慌也無。

  要說唯一能讓她感到害怕的,大概只有龐玉堂了,和那人周身的陰煞之氣相較,眼前的惡人實在是小意思。

  在她走上前時,手腕被另一只大掌握住,引得她回頭。

  「你有把握?」高紹飛一臉擔憂地問。

  她堅定地說︰「我不會輸。」

  她的眼神和語氣都透著一股冷靜,無端帶給人莫名的安定力量,讓高紹飛和花子濤都怔住了。

  待花圓圓走進去後,兩人才回神,也跟著進了棋樓。

  「你堂妹棋藝很高嗎?」高紹飛低聲問向花子濤。

  花子濤則是搖頭。「我不知道。」

  畢竟他和堂妹只有小時候在一起玩過,她的琴棋書畫如何,他是一點都不了解。

  即將有一場棋局要開打,好事的百姓早就將事傳了出去,引來更多人圍觀。

  棋戰的好處便是不會作假,實力擺在那兒,讓眾人見證,耍不得,也賴不得。

  這棋樓大堂的牆上,掛著大型棋盤,棋盤兩邊各有一名棋僕,負責將白子黑子掛上去,將兩人所下的棋局,盡現眾人之眼。

  見到這場面,花圓圓一顆心奔騰著。她的棋藝其實不差,只不過平日沒什麼機會表現罷了,加上自己現在擁有的超凡靈識,無異于如虎添翼,她有把握,就算沒贏,也絕對不會輸。

  試問,當她能夠感應到對方的棋路時,又怎麼會掉進對方陷阱里呢?

  「姑娘想賭什麼?」柴爺笑問,一副胸有成竹,等著大魚吃小魚的模樣。

  花圓圓正色道︰「如果我贏了,就放了他。」

  「那是當然,不過若是姑娘輸了,你拿什麼來賭?」

  花圓圓正要開口,高紹飛搶先她一步。「她若輸了,我就以手臂相抵。」

  花圓圓驚訝地瞪向高紹飛,呆呆望著他,沒想到他會說出此話。

  「高大哥,你……」

  斑紹飛對她輕笑。「先不說石武是我拜把兄弟,我不能置之不顧;而且,我對你有信心。」

  花圓圓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面佩服于高紹飛的義氣,二方面也很驚訝他毫無理由的信任。

  他與她認識的時間很短暫,但是相處起來卻很開心,當然,她知道高紹飛是喜歡自己,而她,也不討厭他。

  她開始覺得,高紹飛這人似乎不錯,講義氣又重情,行事穩重,性子直爽又不失細心,當丈夫的確不錯。

  以往,她總是像全天下的姑娘一樣,一心想找個自己喜歡的,可現在她覺得,與其找個自己愛的,不如找個愛自己更多的男人當丈夫。而且高大哥說了,他不納妾,嫁給他,可以在小池里當大魚,也可以住在豎城——不過幾日,她已經喜愛上豎城直樸的民風了。

  想到這里,她看著高紹飛的眼神也柔和了。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笑道,語氣中有著飛揚的自信。

  斑紹飛眼中閃著灼亮,捕捉到她眼中的溫柔,心下十分高興。

  柴爺心想這妞兒不知好歹,他就不信她的棋藝能高到哪兒去,要知道,他派的棋手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

  「只出臂膀怎麼行,我的人贏的可是石武的雙臂雙腿,怎麼都應該要再加碼,依我看,再加上姑娘本人吧,若你輸了,人就歸我。」

  花圓圓伸手擋住正要喝罵出聲的花子濤,應聲道︰「好!」

  這時候棋樓上下已經聚滿了人,聞言不禁紛紛議論,有的罵柴爺乘人之危,有的嘆息花圓圓太沖動。

  總之,眾人幾乎一面倒認定花圓圓是輸家。

  這也難怪,石武的棋藝在豎城也算小有名氣,可柴爺找來的這位棋手卻更厲害,怎不讓人為這清麗窈窕的女子擔心呢?

  羊入虎口啊!

  于此同時,在棋樓的東南角和西南角,兩方勢力正看著這一幕。

  「看她騎馬時的身姿,我只當她是性子也有爽朗的一面,卻不料原來她謙子居然這麼大?」

  在東南角的二樓圍欄,頭戴紗帽的蕭安浩很意外,那個怯懦的花圓圓,竟然提出棋戰?

  同樣戴著紗帽的龐玉堂則立在西南角二樓的圍欄邊,早就見識過花圓圓聰慧一面的他,對她如此大膽的行徑,亦是興味盎然。

  不知這一回,她要如何度過難關?

  他十分期待。

  花圓圓絲毫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被這兩個男人盯上了。

  事後她要是知道因為這場棋局,讓這兩個男人不肯對她放手,她肯定會低調再低調,另外想辦法。

  只可惜,她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如何贏得這場棋戰上,棋樓擠滿了人,看似波濤洶涌的情勢中,她身在局中,卻只感到一片寧靜。

  心靜,眼明,她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便是讓自己進入心無雜念的狀態,她越來越能掌握到運用靈識的技巧。

  當她進入心靜如水的狀態時,那靈識就像暗流,流入她腦海中。

  她是客,客為先,縴縴玉手拾起一只黑子落下,同時那負責黑子的棋僕,也用棋桿,將一個大黑子掛到牆上。

  隨著黑子白子落下,眾人也屏息觀棋。

  花圓圓的方策是——亦守亦攻,配合出其不意,擾亂對方心神為優先。

  對方派來的這位棋手的確是位高人,不過一旦你知道他心中打的什麼主意,下一步棋要怎麼走時,高人也會變成普通人。

  棋盤上的黑子白子越來越多,這棋局也越來越膠著,而且還透著詭異。

  斑人心下驚了好幾回,他征戰南北,與不少棋界中的佼佼者對奕,從沒遇過這麼詭譎莫測的棋路。

  莫說自己的棋兵無法成局,還被對方堵個結實,對方的走法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像他們這種高人,棋藝到了某種境界,走一步想十步的都有,可是踫上眼前這位對手,走一步被堵十步,步步被搶,處處破他的局!

  他怎麼看,就是看不懂她到底要走什麼局?

  懊守的時候,她突然攻個措手不及,該攻的時候呢,她又突然守得莫名其妙,看似亂中無序,卻又步步暗藏玄機。

  斑人的額角開始冒冷汗,盡管面上維持著神秘的高人作派,唇角也掛著大局在握的微笑,可完全騙不了花圓圓,她知道對方慌了。

  心神亂,顯敗象。

  她這盤棋,打的是心理戰。

  對方越是慌亂害怕,她越是心靜澄明,隨著棋盤上的白子數漸漸被吃掉,黑子進逼的局勢已呈勝局。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古人誠不欺我也,高手過招,勝負已定。

  當花圓圓落下最後一子時,她抬起頭,臉上一片清明恬淡,在一根針掉下都能聽到的安靜大堂上,好聽的嗓音悠悠傳入每個角落。

  「你輸了。」

  現場宮出一陣歡呼,這世間打抱不平的人還是多的,這城里的百姓早看不慣柴爺囂張惡霸的行徑,這回有人光明正大贏了他,讓他的臉色因扭曲而變得難看,卻又只能把這個虧硬生生吞下,那吃癟的模樣實在大快人心!

  解救了石武,當著所有見證人的面,柴爺不能失信,只能嘴角微抽,假作瀟灑地放他們走人。

  花圓圓一行人走出棋樓時,還得到眾人的掌聲和叫好,她亦是愉悅無比,大方接受,還不忘抱拳連連向各方鄉親回禮。

  蕭安浩望著那抹英姿煥發的身影走出棋樓,翻身上馬,臉上那抹快意逍遙,和之前在劉府院中時的她相較,簡直判若兩人。

  蕭安浩眯細了眼,他手中還留著一封娘親寫來的書信,信中言明花家女兒身染重病,暫住親戚家養病,因為身子虛弱,恐不孕,特來表明退親之意,問他意下如何?

  身染重病?

  不孕?

  蕭安浩的眉頭緩緩擰起了折痕。看來有人想利用裝病來退他的婚事,而提出的人,竟是那個痴心一片,見到他還會羞怯得說不出話來的花圓圓,教他怎麼也無法相信她會舍得退婚。

  他可是蕭家嫡子蕭安浩,莫論家世,以他美男子的名聲,只有被貴女踩破門坎也要來議親的分,不可能白白放棄當他妻子的機會。

  這個花圓圓,居然想退掉親事?

  蕭安浩心中涌起不悅,在他埋怨人家不識好歹的時候,卻忘了自己當初也沒娶人家的打算,甚至還利用人家當幌子,以防晴雲公主對自己的覬覦。

  望著花圓圓臉上的春光笑靨,以及熠熠發亮的眼神,他的目光轉成不可捉摸的深沉。

  哼,想退婚,也得看他本人答不答應!

  他沒發現,自己在無意中,對這個從來不被自己重視的女子生出了好感,他只當自己是因為臉面掛不住而生出不悅罷了。

  「姜離。」

  「屬下在。」

  「派人去打聽,那女子身邊的男人是誰。」

  「是。」

  花圓圓完全不曉得,自己才開始正視高紹飛這個人,衡量著要不要把他列入丈夫人選考慮時,她和高紹飛之間的良好互動,生生刺痛了兩位貴公子的眼。

  龐玉堂將花圓圓和高紹飛談笑時,臉上那現出的好感,一絲不漏全收進眼中,如雕似玉的俊容依然帶著謙謙君子的笑容,只除了眸中危險的精芒閃動,帶了一絲不讓人察覺的凌厲。

  「這丫頭也真是膽大,本公子要她低調,這婚還沒退,就冒出頭了,還跟其它男人走得近,看來是把本公子的話當耳邊風了。」

  身邊的忠孝仁義四大護衛抬頭望了主公一眼,心想就算要計較,似乎也是人家的未婚夫有權計較,婚沒退,八字還沒一撇,人家當然不會把您的話放在心上。

  「元忠。」

  「屬下在。」

  「不必讓那人忙了,直接讓人在床上休息幾天吧。」

  「是。」

  元忠正要領命而去,在他轉身時,又傳來主公的聲音。

  「等等。」

  「主公?」

  「去叫那花圓圓來見我。」

  「遵命。」

  話說,花圓圓一行人正打算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憩,因為石武身上有瘀傷,加上石武的娘親和庶妹才剛受到驚嚇,所以高紹飛決定先送他們回去。今天這風頭也出過了,花圓圓也沒了繼續逛的心思,決定和花子濤先回去。

  「堂哥,這幾日咱們待在府中,先別出來好了。」

  花子濤一聽,看到她臉上的謹慎,心中一動。「堂妹是擔心對方報復?」

  「嗯。」她點頭,雖然贏了一場棋局,但她沒有忽略柴爺臉上扭曲的笑容,以及他的怨恨報復之氣。

  花子濤安慰她道︰「別怕,好歹我也是個校尉,父親又是總兵,諒他也不敢動咱們。」

  「但我就怕他來陰的,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說話間,元忠已經來到他們身後。

  「花姑娘。」

  花圓圓轉身,當瞧見元忠時,不由得一怔,這人她是認得的,心下立刻起了不好的預感。

  「花姑娘,我家主公要見姑娘一面。」

  花子濤看著對方,先花圓圓一步開口。「你家主公是誰?」

  「我家主公是花姑娘的恩人。」

  有這麼光明正大稱自己為恩人的嗎?

  好歹她也救了對方幾次,應該算兩不相欠才對吧?而且還打了賭,說好她贏了就放過她的。

  花圓圓只是怔愣在原地,似是尋思著該怎麼拒絕,元忠看出她的想法,補了一句。

  「姑娘聰慧,知道若是拒絕了,恐怕不好。」

  花圓圓心頭咯 一聲,臉色有些僵硬,不過一想到堂哥在身邊,最好別讓他擔心,否則依堂哥的性子,怕是不肯讓她走人的,于是她很快換上一張溫婉笑容。

  「我明白了,等等我,我和堂哥說一下。」她轉過頭,對花子濤道︰「堂哥,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去。」

  花圓圓也希望堂哥可以跟她去,因此正要向元忠開口,但元忠先一步提醒她。

  「恐怕不妥,花姑娘還是一個人隨我來吧。」

  「為什麼我不能跟?你家主公是男的吧,要我堂妹私下見他,這成何體統?不行,我一定要跟!」

  他說什麼也不讓,畢竟是武人,基于保護堂妹之心,挺起壯碩的胸膛,把架勢擺了出來。

  元忠見狀,只是笑笑。「既如此,請兩位隨我來。」

  花圓圓心下嘆了口氣,幸好對方沒堅持,有堂哥跟著,她放心不少,因為一想到要單獨見那男人,她的壓力是很大的。

  元忠在前頭領路,她和花子濤跟在後頭,一塊兒朝胡同里走去。拐了幾個彎後,瞧見一輛馬車。

  她知道龐玉堂就在那馬車里,正打算跟堂哥說,叫他等會兒沉住氣,莫不可言語沖撞時,卻驚見元忠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後腦打去,花子濤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你干什麼?」她驚呼。

  「花姑娘,主公說了只要見你一人,他還在等著你呢,為了你們好,別讓主公等太久。」

  花圓圓站在原地瞪著元忠,又看了昏倒在地的堂哥一眼,知道對方並沒有加害的意思,只是打昏了堂哥。

  她想了想,便轉身朝馬車走去,在離馬車幾步之距前停下來,正躊躇時,馬車內傳來熟悉的清沉嗓音。

  「上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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