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木璃 -【重生後,你為女來我為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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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8:17 AM

第一百三十五章

  俞琮言見完了莫含章出門,想了想,又去步軍衙門找俞錦妍。

  彼時俞錦妍正跟著屬下人一起談論他們轄地各處的商家混混,哪處商戶背後無人油水多,那些混混是每月有孝敬上來要看顧著點的……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聽了他們的說法,俞錦妍才知道,這步軍統領衙門的油水,到底有多重。

  步軍統領衙門主管京城各部巡邏安防,可以說,什麼事都能插上一腳,還是直接管著底下百姓的,縣官不如現管,那些個出來走動的,但凡是個聰明人,那個不得好好孝敬著上面?各處經商開店的,自然是要打點一二的,有請托辦事的,更是少不得銀子,就連接頭那些混混,也知道要拉個虎旗才能接著混下去,斷沒有得罪衙門裡人的道理。這麼算算,吃飯喝酒送禮,俞錦妍要有心,這一日三餐都可以不用回家了,光那些禮,怕就夠一家花銷了……

  都說官場黑暗,還真說的半點沒錯。

  俞錦妍也不是那一味清高不知事的人,便是管家理事,也少不得底下人偷偷截留點油水,水至清則無魚,這道理她還是很明白的,步軍統領衙門油水豐厚,任職的背後多少都有些個千絲萬縷的聯繫,她初來乍到,卻不宜與眾不同,姿態便擺的低,跟底下人稱兄道弟,有什麼好處也不會一個人獨吞,再請客吃飯,大夥兒喝了個盡興而歸,總算是慢慢融入了進去,平日對這些個請客吃飯的事,更是一個字不多說的——好些天下來,對她反而風評反而不錯,多得是人誇她會做事。

  俞琮言身份不一般,他來找俞錦妍,原本跟俞錦妍說話的人便都紛紛告辭,很快,屋子裡就只剩下了俞錦妍俞琮言兄妹兩。

  俞琮言瞧著心裡歡喜:「看起來,你在衙門裡過的還行。」

  俞錦妍給他倒茶,心裡並不很得勁:「不出頭不鬧事,隨波逐流,不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當然歡喜有這樣的上峰了。」這要來了個尖酸刻薄的,往底下猛撈錢,自己吃肉,卻不給底下人喝湯的,他們才要哭呢。自己現在不止讓他們能喝湯,還能吃上肉,他們不歡喜,那才怪了!

  俞琮言很明顯聽出了她話裡的諷意,腦子只一轉,就知道自己妹妹的心結在哪裡了,少不得勸了兩句:「人都有私心,不獨官場,便是平常人家,有機會能撈兩筆,大部分人都會心動的。這下面人往外撈錢,只要不出大褶子,你卻也不要管得太多。」否則,失了底下人的心,便是為上者,做起事來,也要不方便了。

  俞錦妍自然是知道這裡頭的門道的,只無奈道:「我明白這道理,只是看著那些個背後無人的百姓,平日做點小生意實在辛苦,偏那些血汗錢,還得拿出來打點……實在叫人不得勁。」那些個背後有人的大商家,撒點個碎銀子打點一下衙門,底下人誰還敢嫌少了?巴巴都對著人笑。那些個真正背後無所依,辛辛苦苦賺錢養家的,卻是給再多銀子,還有人嫌不足,非得多占點便宜,叫人看著,心裡實在難受得慌。

  官場世情如此,俞琮言也不好多說,只能勸著:「你如今既為上官,那平日你就多看著點好了,旁的,暫時卻也是沒辦法的事!」

  俞錦妍苦笑一聲,歎口氣,是啊,世情如此,哪是她一個人可以改變的?

  「罷了,不說這事了,煩。」勉強打起精神,俞錦妍問他,「倒是大哥,今兒怎麼突然來找我?有事嗎?」

  俞琮言當下也揭過此事,轉而說起了莫含章,頗有些嗔怪她:「要不是我今兒去,都不知道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你也是,既然和莫含章把事情都撕捋開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俞錦妍先是驚訝:「哥,你都知道了?」末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道:「我這不是,沒來得及嗎?今兒還得上差呢,根本沒時間……」

  俞琮言本也是這麼認識的,倒沒多想,可現在瞧著俞錦妍那不自在手足無措的樣子,反而眯起了眼睛,他怎麼覺得,自家妹妹的反應,不尋常呢?

  「那正好,我現在過來了,你們當時都說了什麼?也叫我聽聽。」俞琮言淡淡笑著,然後就看見,自家妹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說起昨晚上,俞錦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莫含章下跪道歉的事,哪怕心底打定主意不肯原諒的,可想到那麼個大男人竟然給自己跪下了,心裡頭還是五味陳雜,俞琮言這麼問起,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能含含糊糊著道:「也就那麼些事,就說了我們什麼時候相認的,秦雪的事啊……」頓了頓,又加了幾句,「他,給我賠不是了。」

  氣氛瞬間沉凝下來,俞琮言驀然想起自家妹妹受的苦處,再看她如今這樣猶猶豫豫的樣子,還當她是心軟了,登時是恨鐵不成鋼,惱道:「他給你賠不是,你就接受了?心軟了?你這丫頭,怎麼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呢?他以前那麼對你,嘴裡說幾句抱歉,你就完了?」他怎麼就有這麼個傻妹妹?!

  俞錦妍知道他誤會了,忙道:「我沒說我原諒他了,我遭過的那些事,一兩句話,怎麼可能就全忘了?我跟他說了,要我原諒他,那是不可能的事。」見俞琮言還有不信,她只能吞吞吐吐著道,「只是他當時,確實是挺誠心的,真的悔過了……」所以……

  「所以,你就心軟了?」俞琮言冷哼一聲,根本沒往心裡去,反而勸著她,「你這傻子,我是男人我最知道,男人有時候說的話,就跟放屁一樣,根本做不得數,哪怕心底再怎麼想,嘴裡說幾句好話,那就跟吃飯喝茶一樣簡單,不能信的,你知道吧?!」

  這麼斯文內斂的一個人,連粗話都冒了出來,可見的他有多焦急她犯糊塗了,俞錦妍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實在拿自家大哥沒了辦法,只好和盤托出:「大哥,他真沒跟我作假,你不知道,他、他給我跪下了!」

  恍若平地一聲驚雷,饒是俞琮言平日再沉著鎮定,此刻卻也叫俞錦妍這一句,震得是頭昏眼花,張大了嘴,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這也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俞錦妍低垂著腦袋,顯得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種事,說出來,還真叫人有些不能置信:「他給我下跪了,跟我鄭重說對不住,說以後,絕對不會再傷害我,讓我不要再防著他了……」怕俞琮言誤會,忙忙又道,「當然,我沒答應。他那人,最在意的就是他那母親弟妹,現在嘴上說得好聽,誰知道到時怎麼樣啊,我還沒那麼傻,把他隨便說說的幾句話往心裡去!」

  俞琮言終於回過了神,腦子清明之後,瞄了眼自家妹妹,腦子裡卻是轉過了許多念頭。

  若是妹妹沒說錯,莫含章那男人,前世南征北戰,尤其對北狄的戰爭中,幾乎是次次奮殺在最前方,可以說,他所有的功勞,都是他悍不畏死,跟敵人一槍一刀殺出來的,這樣的鐵血漢子,卻放下了尊嚴跟自家妹妹跪下了?

  俞錦妍也不知道的,心裡亂得慌,看俞琮言老是沉默不說話,急得直給自己辯解:「哥,你信我說的,我才不會就那麼原諒他呢,他們一家對我做的,對我孩子做的事,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的,這麼一跪,就打算讓事情都完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她板著張臉,一一細數:「沈氏、莫飛景,舒月朝,莫流采,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莫含章這人,把這些親人當成了命根子,現在嘴上說的好聽,我要真信了他,以後還不得被他背後捅刀子?我還沒那麼傻!」

  俞錦妍越說越覺得對,昨晚上因為莫含章認錯而微微有些動搖的心瞬間又堅定了,是了,莫含章認錯有什麼用?他的那些個家人,還心心念念算計著自己呢,她跟他親人站在對立面,這男人會站在那邊還用說嗎?她和他,彼此註定了是敵人,根本沒有和緩的可能的!

  俞錦妍是如此堅定決絕,俞琮言心底裡,倒有些同情莫含章了。

  這個男人啊,怕是自己都沒想到,為什麼他心心念念著想要自家妹妹原諒他吧。真是,以前有機會的時候不當回事,現在她妹妹對他完全沒有了信任,只差沒將其恨之入骨,他卻偏偏犯賤的要往裡面跳,明知前路艱險,還一頭紮進去……嘖嘖嘖!

  俞琮言勾著嘴角,便點頭附和俞錦妍:「你知道這道理就好。血脈親緣永遠是割捨不掉的,便算莫含章幡然悔悟,知道過往做錯了,可誰知道當你跟他母親弟妹對立的時候他會站在那一邊?所以,你可千萬別叫他幾句話哄了,到時候,傻傻吃虧!」

  俞錦妍堅定點頭:「哥,你放心吧,我知道好歹的。」

  俞琮言笑著又跟她說了自己早上已經去找過莫含章了:「我弄了些沈氏莫飛景等人的把柄給他看了,讓他就好好待在家裡養胎,把我外甥養得壯壯的,沒事就別往外走了,你且放心,有我看著,他出不了妖蛾子。」

  俞琮言辦事,俞錦妍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又是感激,又是懊惱自己想的不周全:「我都給忘了,差點忘記戒備他可能背後動手的事。這人,別看面上好像有勇無謀的樣子,真要玩心計,不定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道歉迷惑我,背後算計著要我死的?我真傻,居然一點沒防備!哥,虧得還有你!」

  先前想著莫含章能放下自尊給自己下跪道歉實在是難得,可現在叫俞琮言這麼一提醒,俞錦妍猛然回過神來,這男人,很可能是故意在放鬆自己的警惕,背後打主意打算換回身子,對付自己呢。畢竟再怎麼說,自己當日可是給莫飛景一家下了人痘,讓人以為他們是得了天花,好一通驚嚇,這麼些日子,對沈氏也不好……這男人最重視親人,能眼睜睜看著?

  俞錦妍越想越對,登時是怒氣勃發:「差點叫他哄了去,大哥,虧得你提醒我!」

  俞琮言毫不客氣的接受了俞錦妍的謝意,默默給莫含章又歎了口氣。

  這人啊,最怕就是做錯事。莫含章要不是當年做的太過,俞錦妍能連他的歉意,都認為是別有居心嗎?所以說,他明知道俞錦妍不信任他,還巴巴湊上去……

  俞琮言大好心情地給俞錦妍又出了個主意:「我那麼幾句話,怕是不能叫他徹底安分下來,還要給他點顏色瞧瞧,叫他知道惹怒了咱們到底會有什麼後果,才好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俞錦妍最是信任他,忙問該怎麼做?

  俞琮言翹著嘴角,雙眼都笑彎了:「你傻了,你忘了,他妹妹莫流采的事,那可還沒完呢……」

  俞錦妍恍然大悟,對了,差點還忘了有這麼個人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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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9:55 AM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當日剛剛發現莫流采毀了莫含章的臉的時候,俞錦妍勃然大怒,曾當著眾人的面,說要將莫流采逐出宗譜,甚至半點臉面也沒給她的將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扔出了大門,連帶著張家來做客的親家張夫人和莫流采丈夫張澤也沒討到好,沒得到半點好臉色,最後不得不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之下灰溜溜走了。

  沈氏莫飛景莫流采當時都是嚇得半死,只怕俞錦妍果然第二天就開宗譜真的將莫流采趕出家門,一個女子,沒了娘家依恃,在婆家是絕對過不好的,沈氏裝病,莫飛景苦苦哀求,都期望能改變俞錦妍的態度,恰好那時候俞默言的死鬧得沸沸洋洋,俞錦妍這邊還有很多事,一時也沒顧得上,只是給張家去了話,說是自己跟莫流采兄妹情分徹底斷了,至於召開宗譜,卻還沒來得及。

  這一眨眼,大半個月就過去了,俞錦妍衙門裡又有事,還有她私底下跟俞琮言的計謀,忙的腳不沾地,一個不小心,還真把莫流采給忘了。這要不是俞琮言提醒,她差點就不記得這碼子事了。

  但既然想起來了,不好好籌謀籌謀,找回她當年在莫流采手底下受的那些罪,未免太對不起她自己了!

  俞錦妍在衙門裡辦完差事回來,一家人圍坐一塊兒吃飯,她暗自打量了沈氏莫飛景的神色,早沒了當日苦苦哀求她時的緊張,沈氏臉色紅潤,穿著一身暗紅百福的袍子,頭上一塊鑲紅寶石的抹額,插著一根翠色的翡翠簪子,看起來又精神又貴氣,此刻她正慈愛的叮囑莫鈺多吃點菜,眉目帶笑的,好不和藹可親。

  俞錦妍就瞟了眼還帶著幾分憔悴的莫含章,垂下了眼簾。

  「莫含章那裡不是跟你說再不會傷害你,要你信任他嗎?剛好啊,趕上這事了,你和他妹妹,你且看他怎麼做好了!」

  俞琮言的話還在耳邊縈繞,俞錦妍想想,可不是正是這個道理。嘴上說說頂個什麼用?動真格了,他還能站在自己這邊,那才叫真心!

  由此,吃完飯後,大家坐著一塊兒喝茶的空兒,俞錦妍先漱了口,就拿著被茶在手裡端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茶盅蓋子,貌似不經心地提了起來:「二弟,明兒你有時間吧?就先別出門了,我找了漢青漢元兩兄弟來,你記得留在家裡。」

  莫飛景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笑道:「沒問題,我本來明兒就沒事,待在家裡也沒什麼。」又有些好奇道,「大哥你還找了漢青漢元?什麼事啊?」

  俞錦妍並不明說,只是含糊著道:「不過是之前沒辦完的事兒,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沈氏還在那裡皺著眉不高興,念叨道:「老大啊,你怎麼老喜歡跟這些人來往?雖說大家都姓莫,可早兩年咱們家裡沒落的時候,可沒見他們這麼殷勤攀過來,現在你升官了,他們就老往你跟前湊,也就你傻性子,還跟人好。你啊,經點心吧,別叫他們給占了便宜去。」

  俞錦妍淡淡笑著,只當沒聽到。

  莫含章卻不比莫飛景沈氏母子兩輕忽,默念了兩聲莫漢青莫漢元,腦子裡很快就浮現起了當日俞錦妍在莫流采跟前撂下的話:「有漢青漢元作證,明日,我就開宗譜逐你出莫家!」心下一激靈,手一抖,溫熱的茶水登時灑了一身。

  趙嬤嬤驚呼一聲,趕緊拿帕子給他擦拭,莫含章也忙不迭放下茶盞,跟著收拾。茶水到的地方正好是肚子,虧得這是喝得茶水,一早泡好涼著,剛好可入口的溫度,不算燙,倒是沒傷著。只他今兒穿著一身翠色的寬儒裙,沾了水,翠色一下變深了,看著好不刺目。

  莫含章和趙嬤嬤好一通收拾,也不過是擦掉了多餘的茶水,腰腹間的衣服,早就沁濕了。

  沈氏拉著張臉,顯然很不痛快,只是礙著俞錦妍在,才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只是沉聲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快回去換身衣服吧,這濕濕的,哪能舒服?」

  莫含章也不好多說,只能站起身福個禮,先回去換衣服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沈氏滿眼晦氣。真是,好好的說著話呢,就她事多!看看俞錦妍的臉色,這話到底是沒說出口。

  倒是莫飛景給關心了兩句:「嫂子這都要七個月了吧,一眨眼功夫,大哥可就得當爹了,不過我聽說,這月份越大,就越的精心,大哥平日,還得多照顧著嫂子才是。」他是個小叔子,有些話不好多說,能講這些,算是很盡情分了。

  俞錦妍便也領情,笑道:「得虧你掛心,我已經囑咐了趙嬤嬤了,他現在月份越來越大,外頭那些個宴會啊,出門啊,暫時就都別去了,好好在家養幾個月,等到孩子落了地,她身子骨方便了,想怎麼樣都行,這幾個月,就委屈一點。」變著法的,就把暗自拘禁莫含章的事給過了明路。以她對沈氏的瞭解,莫含章不能出門赴宴,這位老太太,怕是再高興不過了。

  果然,沈氏聽得是眉開眼笑,忙不迭地點頭贊同:「老大你想得周全,是該這樣,那麼大個肚子了,還到處跑什麼?好好在家養著就是了。」又拍著胸口地讓俞錦妍放心,「家裡不還有我跟老二媳婦呢,要有什麼宴會做客的,我們兩個去就行了,你只管讓你媳婦好生休養,安心在家待著,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就好,旁的,再不用她多操一點心。」

  話說的委實漂亮,活脫脫一個好婆婆的模樣,可惜,俞錦妍卻是再瞭解她不過,再好聽的語句,也不過是在為她渴望出風頭,喜歡代表莫家在外頭招搖炫耀的那份心思做掩飾罷了。都做祖母的人了,卻還心心念念著出風頭,俞錦妍從來都是以最大的惡意去看沈氏的,當即便坐不下去了,隨口兩句,叫上莫飛景,先走了。

  留下的沈氏兀自不覺,還興高采烈地對著舒月朝笑道:「前兒昌榮郡主府那邊不是來了帖子說要去賞花?你準備準備,到時候我們一塊兒去。」

  舒月朝比沈氏敏感些,前頭暗自觀察著俞錦妍似乎有些不高興,不過事不關己,她才懶得替沈氏操心,聞言當下笑道:「我好些事不懂,到時候,還得老夫人幫著我思量思量,該怎麼穿戴才不失體面。」

  沈氏哪有不應的,拍著她的手道:「這值當什麼,沒問題!」心情只差沒飛了起來。

  可她身邊站著伺候的李嬤嬤,就沒那麼好的心情了。她能這麼多年一直坐穩了沈氏心腹的寶座,憑藉的可不是她沈氏陪嫁丫頭的身份,就如她早前得天花時很主動地就說要搬出去,知情識趣,懂分寸會看眼色,才是她的立身之道。沈氏或許不記得了,她卻是記得清清楚楚,早前莫流采那件事,俞錦妍撂下的狠話。

  大太太看來也是想起來了,所以才一個不慎弄倒了茶杯,而自家老太太,還在為出門做客而高興,這要大爺真的把姑太太逐出家門了,有這麼個女兒在,老太太還有臉出門見客嗎?

  李嬤嬤心急火燎地,好容易等到沈氏跟舒月朝說完話了,忙忙就把自己的猜度跟沈氏說了一遍:「老太太,大爺那樣子,怕是小姐的事,他是要追究到底了!」

  沈氏心中的喜悅還來不及完全退去,就已經墜落了深淵,她一下跌坐在椅子裡,兩眼都空茫了。

  「這都過去這麼久了,怎麼突然的,就又提起來了呢?」

  她以為,這一切,都該過去了啊!

  不獨她,莫飛景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就跟沈氏的震驚一樣,在聽說了俞錦妍要履行自己說出的話,開族譜劃掉莫流采的名字時,他整個人都傻了,只傻愣愣聽著俞錦妍在那裡說道:「莫流采是女子,劃掉她的名字也不用很大張旗鼓,漢青漢元兩兄弟在旁作證,我自拿了族譜改掉也就是了。至於昭告親友也不必了,反正上次跟張家已經說清楚了,他們知道以後莫流采跟我們家再無關係就足夠了,旁的人……就當是看在我們好歹兄妹一場的份上,我給她留點面子!」

  雖然她跟莫流采斷絕兄妹關係的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可抄家說要斷絕關係跟真正被開除宗譜是完全兩碼子事,要說前者還只是叫莫流采被人說三道四受人輕視,那後者,完完全全是斬斷了莫流采的一切退路。

  不在把她逐出家門的同時昭告天下,俞錦妍認為,自己對莫流采,已經夠大度了。

  只是顯然,莫飛景不是這麼想的。

  額頭冷汗直冒,莫飛景苦苦哀求她:「大哥,都這麼久了,嫂子的臉也恢復過來了,人徹底好了,小妹現在也知道錯了,你就饒了她吧,她這些日子,在張家過得也不好,已經受到懲罰了,你就看在我們血脈骨肉的份上,饒了她吧。」

  俞錦妍冷著張臉,只當沒聽見,喝道:「夠了,我說過多少次了,這事沒得商量。前面是我事情忙沒顧得上,現在我有時間了,這事,一定得趁早解決!」又是怒道,「她在張家吃苦?那是誰害的?是她自找的。她要不是出嫁了還回娘家掀風鼓浪的,還朝著她懷孕的大嫂下手,我能這樣嗎?她自作自受,沒什麼好說的!」

  不管莫飛景怎麼說,俞錦妍只是不答應,怒急了,拍著桌子卻道:「你再囉嗦,我們兄弟也不要做了!」

  說到這份上,莫飛景再不好置喙,耷拉著臉,頹然走了。

  俞錦妍一個人坐在書房裡,點燃燭火,隨手拿了本從衙門裡拿回來的公文靜靜看著,囑咐下人去廚房新作一份紅豆糕來,果然,紅豆糕才上來,那邊,莫含章就過來了。

  俞錦妍聽著下人的彙報,撚起塊紅豆糕塞進了嘴裡。

  來的這麼快給莫流采求情,他還敢說,想取得自己的信任?

  哼!

  她就坐著吃茶吃點心,專心致志看著公文,連莫含章進門來都沒抬一下頭,也不打招呼,直接把人晾在了那裡。

  索性莫含章知道她肯定是不痛快的,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倒是不覺得怎麼樣,就這麼靜靜站在一邊看著她,瞧見她茶杯裡茶水空了,還主動拿起茶壺給她添滿了,只一直用灼熱的眼神死死盯住了她。

  末了,俞錦妍撐不住了,手裡的公文一甩,砸在書桌上,砰一聲重響,沒好氣地看著他道:「你來不是要給你妹妹求情的?怎麼一直不說話?」

  莫含章歎了口氣,在她下首落座,道:「那我給她求情了,你就能答應我嗎?」俞錦妍冷著臉斜睨著他,莫含章聳聳肩,「所以,我說了又有什麼用?」

  「那這麼說,你是打算,直接看著我收拾你妹妹了?」莫含章的反應太超乎預料,俞錦妍不住有些驚訝,「你捨得,看著你妹妹被逐出宗譜?」被家族捨棄的人,往往是犯了最遭人忌諱的事,一旦被家族除名,便是身上背負了一身的黑,再洗不乾淨,再沒有人看得起的。莫含章他,當真捨得?

  莫含章既然有心要博取俞錦妍的原諒,自然不會傻的撒謊去騙她,卻是老實道:「到底是我妹妹,雖然我知道她做錯了事,可被逐出宗譜,我卻還是捨不得。」

  俞錦妍早就料到了,心中冷意更重,卻是嗤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莫含章卻是勸道:「我這也不獨是為了流采,我也是為這個家,為你著想。是,流采是做錯了事,還是犯得大錯,你要打要罰,都是應該的。可你都已經放話跟外面說,要跟流采斷絕關係了,難道還不夠嗎?非就要把事情做絕,把人逐出宗譜不成嗎?」

  俞錦妍嘲諷地看著他:「你在跟我裝傻嗎?我就不信你正不知道,我是對外說要跟莫流采斷絕兄妹關係,可你母親和弟弟,早早就又去了張家,跟人說好話,去見莫流采了,完全沒把我的話當回事……你拿我當傻子啊,你母親弟弟這麼一弄,誰還會相信我是真要跟莫流采老死不相往來?我說出去的話,還有意思嗎?!」說到怒處,俞錦妍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你那母親弟弟打得真是好算盤,我前腳斷絕關係,後腳他們就過去彌補,打量著過些日子,我氣過了,再把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叫你那好妹妹安全脫身……可惜了,那也得要問問我,樂不樂意就這麼算了!」

  莫含章只聽著不說話,等到俞錦妍全部說完了,才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要出氣,要洩恨,要把莫流采趕出宗族,這我都能理解,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希望這麼做的。可是我不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會沒想到,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

  「哪怕確實是流采做錯了事,哪怕她毒害嫂子,確實大逆不道,可你作為親哥哥,前面家醜外揚,把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已經有人在傳你有了媳婦忘了妹妹,為了媳婦,連手足都不顧了,若你再把人趕出宗族,外人得怎麼嚼舌根子?」

  「最緊要的是,外人,得怎麼看『俞錦妍』?」莫含章指指自己,又指指她,「外人會不會說,俞家出來的女兒,把丈夫迷得五迷三道的,連手足親情都不管了,會不會在背後質疑俞家的家教?」摸摸肚子,他問俞錦妍,「到時候,孩子落地,他們會不會因此,再看不起孩子呢?莫流采再怎麼做錯,到底姓莫,是孩子的親姑姑,她被逐出宗族,以後孩子臉上就有光彩了?這些,我就不信,你都沒想過!」

  俞錦妍看著他:「是啊,我當然想過,我也知道後果,可難道,你要我就這麼放過你那好妹妹?然後看著她在你母親和弟弟的幫扶下,一點點又恢復元氣,趕明兒來再給我添堵?或者再給你下藥?誰知道她下次會不會直接弄來毒藥毒死你?」就莫流采那種無法無天又惡毒的性子,俞錦妍毫不懷疑她會這麼做的可能性。她連連冷笑著,「不出了這口惡氣,我怕是連覺都要睡不著了,你說,這可該怎麼辦才好呢?」

  她死死盯住了莫含章,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容,雖然在笑,眼睛卻冷得跟冰刀一樣,刮得莫含章心頭沉重,清清嗓子,接下來的話對他來說,很不容易,可他知道,若要叫俞錦妍消氣,若想要給莫流采留下一線生機,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你想要給流采個教訓,我這裡,倒是有個辦法……」天知道,他是怎麼艱難地說出這一句的。

  俞錦妍興味盎然地挑高了眉頭:「我沒聽錯吧,你是說,你有辦法,來教訓你那好妹妹?」故意還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你是在玩我嗎?主動來給我想辦法懲戒你妹妹?你要是在開玩笑,現在趕緊把話收回去,我還能當沒聽到!」心頭狂跳了兩下,很快又被俞錦妍給壓了下去。

  但不得不說,莫含章這個舉動,真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猜到這男人會來給莫流采求情,也猜度過這男人怕會用自己知道的消息來做交易,懇求拜託,威脅利誘,種種手段,她都想到了,唯一沒有猜到的,卻是莫含章竟會主動說給莫流采個教訓!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想救莫流采,拿他知道的消息來換也可以,威脅她也可以,何必做這些?他要有心,總有辦法逼迫得她鬆口的,完全不必這樣……

  「我再不會傷害你了……」

  這句話猛然在腦海裡浮現,俞錦妍擰起了眉,卻不是感動,而是猜疑,眼前這個男人,她與之相處了七年,七年的時間裡,她看盡了這男人的冷酷,對她的殘忍,對孩子的漠視,這樣的男人,會說變就變嗎?

  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莫含章是靜靜把自己的計劃給她說了一遍:「我知道,流采之前在外面亂說話,說『俞錦妍』怎麼怎麼的,我保證,經此一次,再不會有人相信她,『俞錦妍』在外面的名聲也會大好……我不求別的,只求你,不要把她劃出族譜。」

  俞錦妍死死看了他一會兒,暗自評估著他話裡的真實性,忖度此事的利害關係,好半天了也沒想出個頭緒,沉吟一會兒,終於鬆了口。

  「好……」

  就讓他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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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10:14 A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沈氏一個晚上都沒睡好,昨兒晚上,莫飛景從俞錦妍那裡出來之後就來找了她,聽說俞錦妍的主意之後,沈氏如遭雷擊,險些當場鬧起來,本就立刻要去找俞錦妍,莫飛景一句話卻就打斷了她。

  「娘,你認為,你能說服大哥嗎?」

  她能說服自己大兒子嗎?

  沈氏悲從中來,痛哭失聲,卻硬是答不出「可以」兩個字來。

  早從幾個月前沈氏就已經明白,她的大兒子啊,早不是她的幾滴眼淚,苦肉計能夠左右的了。

  莫流采當日被趕出莫家的時候,她沒苦苦哀求嗎?她沒裝暈裝不舒服嗎?可俞錦妍應對的是什麼?不過是叫人背著她離開,甚至都不肯給她反應的機會,忙忙就讓人把裝暈的她背出了屋子……

  此後,該怎麼莫流采,還是怎麼樣,她的女兒,就這樣被扔出了莫家的大門,笑話鬧得是人盡皆知……

  沈氏捂著胸口,放聲痛哭,莫飛景心裡不忍心,可事情到了如今這局面,有些事,卻不是逃避就可以躲過去的。俞錦妍要懲罰莫流采的決心是那樣強烈,莫飛景就怕,到時候,沈氏會一時不理智,做出什麼事來!

  「母親。」他艱澀地從口中吐出一句,似乎是自己都難以啟齒,不過喊了一聲,馬上又頓住了。

  沈氏便根本沒理他,只一口一個喊著自己「可憐的女兒」,「我的流采,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狠心的哥哥,就為了他媳婦,連親妹妹都不要了啊~我可憐的孩子啊……」

  幾句哭音,卻叫莫飛景原本動搖的心很快就堅定了起來。

  以他對沈氏的瞭解,當然知道這一番話不過是她如今傷心之下隨口一說,有口無心的,可她今日開了這個口,誰知道會不會外面有人會把這事鬧開來?到時候外人難道會去追問她是不是有口無心嗎?忙著聲討自家大哥無情無義還來不及呢。

  莫飛景咬咬牙,一邊是常常給家裡添麻煩不大懂事的妹妹,一邊是家裡的頂樑柱關係著一家榮辱的大哥,該怎麼選,已經很清晰了,不是嗎?

  莫飛景硬生生叫自己忽略了那對莫流采的不忍,咬著牙道:「母親,你別哭了,小妹她落得今日這般田地,也是她自己作的!」

  她要不是那麼上躥下跳地設計嫂子,大哥能這麼狠心嗎?

  沈氏滿腔哭音被他一句話堵在了喉嚨裡,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地看著小兒子:「老二,你胡說什麼呢,你妹妹都這麼慘了,你現在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沈氏完克制不住地感到身上陣陣涼意,失望透頂地看著小兒子:「老大要把你妹妹趕出家門,你現在還說這樣的話,我叫你們的手足情誼,你們都聽到狗肚子裡去了是不是?你是誠心要氣死我你才高興是不是?」捶胸頓足,哭天抹淚,「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兩個孽子!」

  莫飛景叫她訓得抬不起頭來,瞥了一眼四周站著的丫頭,她們倒是乖覺,低著頭全做沒看見,大氣不敢喘一聲。他恍然就記起來,是了,自從上次大哥鐵硬地要求整頓府裡之後,所有下人都規矩了好一籌,內院嫂子執掌中饋時,以趙嬤嬤為首,很是調教了一批丫頭,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什麼事過耳就該忘,什麼時候要好好提醒主子勸導主子,學了好一串,可不得不承認,這些下人學完規矩後,他們這些主子平日裡,生活確實是更加舒適了些。

  其實算起來,嫂子也是精明能幹了,這麼多年侍奉婆母,當年為父親操持喪事,自己和小妹的婚事,也多仰仗了她……是,他是略有些嫉妒這女人,看不慣她高門貴女,可仔細說來,他卻也不能否認,自家嫂子這個莫家媳婦,當得很稱職!

  這一想,莫飛景略微有些彎下去了的脊骨又重新挺立起來,他帶著幾分不耐道:「難道我說的哪裡不對了嗎?她都出嫁的人了,回娘家不過是幫個忙,說穿了,那是來做客的,可你看她的樣子,像是來做客的嗎?」便是自己親妹妹,莫飛景也難以昧著良心替她說話:「嫌這個不好嫌那個不好,卯足了勁的更嫂子過不去,別苗頭,最後更是不顧莫家的名聲,當著滿堂賓客的面陷害嫂子……誰給她的膽子?誰給她的膽子?!她但凡有點腦子,能做出這種事來嗎?」

  莫飛景是緊張俞錦妍要把莫流采趕出家門,可不代表,他就贊同了莫流采做的那些事!「嫂子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對她有什麼好處?我們莫家被人當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料,她就那麼高興嗎?身為莫家女,不說為家族爭光添彩,還給家族抹黑,她也好意思再說自己是莫家人!」

  莫飛景毫不留情地揭開了莫流采身上最後一層的遮羞布,赤裸裸將莫流采做錯的事都攤開在了陽光下,便是沈氏再想女兒辯護,可不得不承認,自打俞錦妍升官,莫流采卻是越來越無法無天。好像有了個升官的哥哥,便天下唯我獨尊了一般。

  可惜,她卻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出了嫁的妹妹,而她嫂子肚子裡,還懷著她的小侄子!

  沈氏張口結舌,氣焰被打去了大半,饒是如此,她還結結巴巴地給莫流采辯護:「到最後不是沒什麼事嗎?到底是你們的妹妹,她不懂事,你們也該寬容些……」

  莫飛景一下打斷她:「可是大哥已經不想容忍她了,母親,你難道要跟大哥對著幹嗎?」

  事實就是如此殘酷,俞錦妍完全不願意對莫流采多半點寬容,決定一下打掉這個猖狂的小姑子所有的驕傲,她根本不願意輕拿輕放——沈氏又能怎麼樣?

  沈氏不甘心地尖叫起來:「可那是他妹妹,他怎麼能狠心?」

  莫飛景不耐煩了,母親怎麼就說不明白呢?「大哥現在就已經這麼狠心了,母親,你求情求得還不夠多嗎?我求過多少次了,大哥已經打定主意了,不肯改了,您還不明白了?!」

  沈氏背靠著椅子,無助地搖著頭,眼淚簌簌而下。

  莫飛景止不住心又軟了,和緩了口氣,長長歎了一聲:「母親,你且仔細想想吧,大哥他這次,真的是下定決心了,妹妹和大哥,你總要選一個的……」

  沈氏略帶著幾分迷茫,痛苦地看著小兒子:「你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的話對莫飛景也是很難說出口的,可他不得不說:「大哥決意一下,不容更改,大概明天,就會有族人上門……小妹她,畢竟是我們家的女兒,到時候,少不得會有人問起您……到時候,您想好了,該怎麼說嗎……」

  沈氏先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你這話什麼意思?」再看著莫飛景滿臉的為難,一下回過神來,當即震怒道,「你的意思是,是要我人前小心說話嗎?」一拍桌子,「你個逆子!」

  女兒要被趕出家門就已經叫沈氏心口疼得跟針紮一樣,兒子還要她小心說話,不准亂說……一個兩個兒子,都是這樣,沈氏怒不可遏,自己生這兩個兒子,有什麼用啊,臨了了,不過是看著她活得太舒坦了,生生想氣死她啊。

  莫飛景既然敢說那些話,自然對沈氏的反應早有準備的,最難的開頭已經說了,下剩的那些話,他硬生生盯著沈氏那仇視一般的眼神,又說道:「被逐出宗譜,定是犯了大錯才會這麼做的,母親若要執意給妹妹出頭,那就只能在人前指責大哥不分是非,為了媳婦忘了妹妹,那大哥的名聲就毀了……」他直勾勾看了自家母親,「大哥現在正是前途無量的時候,若是名聲有礙……母親,難道你想那樣嗎?」

  大兒子的前程啊……

  沈氏驀然想起自從自家長子升遷後,她出門赴宴受到的禮遇,家中日益豐厚的錢財……她抿緊了嘴唇,良久才訥訥吐出幾個字:「可你妹妹……」

  莫飛景有些不耐煩了:「母親,我已經說了,大哥下定決心,是不會改的。 妹妹和大哥,你只能選一個!」

  沈氏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個是手心,一個是手背,她怎麼選都不是。

  莫飛景也不逼她,站起身:「兒子就不打擾母親了,您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他相信,沈氏最後,會想明白的。當然,臨走前,他也不忘提醒沈氏一聲,「母親,大哥如今官威漸盛,他,不喜歡別人違逆他的……」

  是啊,大兒子現在脾氣越來越大,他,不喜歡別人逆他的意思的……

  莫飛景已經離開,沈氏的心,卻久久不能平復。

  一整個晚上,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最後,抱著被子,低低啜泣起來。

  這麼一折騰,第二天起來,臉色自是出離的難看,尤其一雙眼睛,直腫成了魚泡。李嬤嬤暗自歎口氣,給上了好兩層粉,才勉強給遮住了。

  天色漸漸高起來,下人不斷傳來消息,俞錦妍今日休沐沒出門,莫漢青莫漢元兩兄弟過來了,京中的族老三房老太爺過來了,莫飛景去俞錦妍的書房都一個時辰了……

  桌上擺著的粥品已經全部涼地沒有一絲熱氣了,沈氏有一下沒一下地戳動著筷子,碟子裡的包子都快被戳爛了她也沒看見,兩眼無神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李嬤嬤心裡怪難受的,輕聲道:「老太太,您吃點東西吧,這不吃東西怎麼行呢?」給夾了一塊青糕放她碗裡,沈氏卻是直接放下了筷子,搖搖頭:「我吃不下……」

  她現在,哪裡吃得下東西?!

  忽而一陣紛遝的腳步聲,沈氏提起了顆心:又出什麼事了?

  猛然卻聽得有人高喊一聲:「娘!」

  熟悉的聲音,不是莫流采是誰?

  沈氏激動地一下站了起來,手裡的碗筷都被撞倒了,她急匆匆跑出門外,眼中帶淚撲過來的,可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兒?

  「娘~」

  莫流采哭喊一聲,一下撲進了她的懷裡。

  沈氏直到摟住了女兒那溫暖的身子還有些不敢置信,連連拍著人的背,驚喜道:「真是流采,真是我女兒,我的兒啊,你怎麼來了?」

  莫流采奇怪了一下:「不是府裡叫我過來的嗎?娘,你不知道?」但她還有更緊急的事,一下就把這忘到了腦後,焦急拉著沈氏的手,「娘,我聽說,大哥真的要把握劃出族譜,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啊?」

  沈氏看著女兒,只顧垂淚不說話。

  莫流采登時便如天塌地陷了一樣,整個人都傻了,死死拽住了沈氏,哭道:「娘,你得幫我,你得幫我,我不要被趕出去,你要幫我啊!」她焦急地想要得到沈氏的答覆,「娘,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大哥最聽你的了,你一定要幫我啊!」

  沈氏的身子,一下就僵住了……

  兒子,女兒,她要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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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3:33 PM

第一百三十八章

  莫流采從小生活在母親兄長的疼愛裡,就是莫父在去世之前,對這個唯一的又不需要繼承家業的女兒,也是多有溺愛,從不會跟兒子一樣嚴格要求,可以說,比起兩個兄長,莫流采就是在糖罐子裡泡大的,外面且不說,在家裡,莫流采卻是養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便是捅破天去,還有父母兄長撐著,她怕什麼?

  這樣的想法,哪怕到了莫流采出嫁,家中兄長成婚,也一直沒有變過,她一直停留在小時候摔破再珍貴的東西,出去玩沒聽話,父母兄長也不過嘴上說兩句的印象上,卻渾然不覺,自己做的事,早不是小時候那些個小打小鬧,而是真正算得上殺人害命,破壞家族名譽了——而她的兄長,也早不是當年那個只顧著疼她,完全不懂事的兄長了。

  且不說對她有心結的俞錦妍,便是莫飛景,心底何嘗沒有責怪?莫家好容易起來,好難得舉辦一次宴會,你挑什麼時候不好?非得這時候要嫂子出醜?莫家在外人眼裡丟了大醜,你難道臉上有光嗎?

  只可惜,直到今天,莫流采還是沒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她死死拽住了沈氏的手,連手下的力道太大,把沈氏的手背都掐紅了也沒注意到,只是涕淚橫流地哭訴道:「母親,大哥他現在有了嫂子就不要我了,那麼絕情地一定要把我趕出門,你可一定得幫我,要是我被劃出宗譜,我就完了。張家絕不可能容得下我的,我會被休,指不定還會一病就沒了……娘,你幫我,我不要被劃出宗譜!」

  沈氏瞧著女兒這樣,心都碎了,可要她答應下來,她……

  「張家對你不好罵?」沈氏強自忍住滴血的心,含淚問道,「我前些天不是派人去了張家,怎麼親家為難你了嗎?」

  說起這事,莫流采止不住又是痛哭起來:「娘,你不知道,張家多欺負人。自打那天之後,婆婆就不許我出院子了,請安也不見,孩子也被她抱走了,我屋子裡的一日三餐不是臭的就是減薄的乞丐都不吃……娘,你都不知道,我遭了多少罪!」

  沈氏又驚又怒,又是心疼:「那姑爺呢,姑爺就沒說什麼?」莫流采可是他媳婦,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媳婦被人這麼作踐?

  莫流采咬緊了牙:「娘你就快別提他了,枉費我那麼真心待他,為他生兒育女,我這些天在家裡吃了那麼多苦,他卻是連看都沒來看過我……」撲進沈氏的懷裡直哭,「我算看明白了,大哥不管我,他從我這裡得不到好處,就厭煩我了……我的命好苦,竟嫁了這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沈氏聽著心疼至極,摟著她跟著大哭起來:「我可憐的兒啊!」

  莫流采暗自覷著沈氏這樣的反應,一邊鑽在她懷裡嚶嚶哭著,一邊卻是暗暗鬆了口氣,母親這樣的反應,是還心疼著她,那,她一定會幫自己的吧?

  想到此,莫流采哭得越發大聲起來:「娘,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幫我……現在他們都這樣對我了,要是大哥再把我趕出家門,我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不定下一次你再見我,就是給我上墳的時候了……娘,你救救我,救救女兒……」

  沈氏死死咬住了唇,拍著她的背,只一遍遍重複喊著:「我可憐的女兒,我可憐的孩子……」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下人來報說:前面俞錦妍跟族人都齊聚在家中祠堂那裡,請莫流采沈氏一併過去。

  原本還在痛哭的良人身子一僵,眼淚不知不覺都停住了。

  莫流采緊緊拉住沈氏的手,不安地喚道:「娘……」

  沈氏強壓著心痛,勉強對她勾勾嘴角:「乖,沒事的,我們過去吧。」

  莫流采只當她是定會護著自己的,心下一定,點點頭,跟著一併往祠堂走去……

  莫家宗族並不在京城,莫含章一脈自莫老爺子起才算發跡,家族人丁也不是很興旺,莫老爺子當年為了祭祀,便在自家宅邸東邊隔出了棟小樓,專門作為祠堂以供祭祀先人。

  這麼多年下來,當年修葺的小樓早就陳舊了,庭前栽的樹木更是鬱鬱蔥蔥,遮住了大半的光線,一進院門,便能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涼意,還有那長年累月燒香點蠟的燭火氣,空寂少人的森然之感,叫人一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門前守著的是府裡的老人了,早年跟過莫老爺子上戰場的,傷了一條胳膊,就給安排看守祠堂了。這麼多年過去,精神頭倒還行,只老得已不成了樣子,看見他們,渾濁的眼裡不帶一絲情緒,只道:「大爺跟族裡其他爺正在說話,還請老太太姑太太在這裡稍等會兒。」

  祠堂這地方,本就不是女人該來的,有些女人,一輩子可能也就被家族嫁入族譜,嫁人被夫家記入族譜的那一天可以進去,其餘的,不過是站在門外,看著家中男丁祭祀罷了。

  莫家的祠堂,莫流采不過小時候被寫進族譜的時候來過一次,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還能來第二次,而且,還是因為……

  她抹著眼角,可眼淚就跟斷線了珠子一樣不住往下掉,怎麼擦也擦不完。沈氏歎著氣,只能死死握住了女兒的手……

  屋內,俞錦妍高坐上首,環顧著底下坐著的莫家族人,有莫飛景,有莫漢青莫漢元兩兄弟,還有兩個勉強找出來的,跟他們家還不算出了五服的兩個莫家老人,再加上在他旁邊坐著的三房的老太爺,勉強倒也過得去了。

  俞錦妍高聲說了一遍莫流采的罪狀,驕橫跋扈,在外面惹是生非都是輕的,最大的罪名,卻是她身為莫家女,卻傷害了莫家的利益:「再是出嫁女,也是莫家給她的一條命,養大了她,莫這個姓,可不是讓她拿著當擺設的。莫家給了她尊榮,給了她富貴,她就得當起莫家人的責任來。哪怕不能叫家族因為她而增光添彩,也不能因為她丟人!她如今所作所為,完全不顧莫家的利益,損害了莫家的名聲,傷害莫家子嗣,不敬尊長,此行此舉,我認為,她再不配做莫家女!今日,我便做主,將其逐出宗譜,各位,可有異議?」

  屋內眾人來之前早被人暗示過,知道很可能是這碼子事,可真聽她如此面無表情的說出這番話,止不住還是震驚了。

  這可是要把他親妹妹趕出家門啊。多少年了,莫家還沒發生過這種事呢。

  莫飛景是早就知道自己勸不動俞錦妍的,滿臉頹喪低著頭不說話,其餘人等,卻是止不住竊竊私語起來。有心要說點什麼,可一看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的俞錦妍,一肚子的話就又給咽了回去。

  莫氏宗族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族中很多人撐不住日漸凋敝的生計直接入了商戶,剩下來的,要不是勉強能糊口,要不就是小富之家,算起來,莫含章這一脈是最有前途有潛力的,俞錦妍如今年紀輕輕便已是四品,誰知道以後還能走多遠?他們有必要為了一件事不關己的事逆了俞錦妍的意思嗎?

  而且他們還記得,莫流采要害的人,可是晉陽侯的妹妹,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晉陽侯府的意思在?萬一他們這會兒幫了莫流采說話,回頭晉陽侯府對他們不滿了怎麼辦?

  想到這些,這些人滿肚子的話就都咽了回去,沉默著默認了俞錦妍的決定。

  莫飛景心下哀歎,眼中迷惘之色越重——事情,真的再沒轉圜的餘地了?

  俞錦妍倒是挺滿意,微笑著點點頭,謝道:「諸位深明大義,我這裡先謝過了。既這樣,此事就此定了。」見諸人不說話,便高聲吩咐外邊:「去請老太太姑太太進來。」

  莫飛景才知道莫流采竟回來了,驚道:「怎麼大哥還找了小妹來?」這樣的場面,莫流采得多傷心,事已成定局,莫飛景只希望莫流采能少些痛苦,不由得說道,「大哥,這樣的場面,小妹就沒必要出席了吧?」

  這也說得過去的,一個女兒而已,族中討論過把人的名字在族譜中劃掉就可以了,完全不必本人親自到場的。

  俞錦妍卻是挑高了眉,冷冷道:「哪怕是要逐出宗譜,到底她身體裡還留著莫家的血,臨走前,就由家中再教她一課,日後離了莫家也好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好歹記住教訓,長點心!」說罷,也不理莫飛景,直叫人進啦。

  莫飛景無奈,只能坐在位子上,忐忑難安的乞求著一會兒自家小妹可不要鬧事,一邊看著沈氏拉著莫流采的手慢慢走了進來。

  莫飛景止不住閉上了眼睛,再不忍看……

  沈氏被請到了一邊的座位上坐下來,莫流采站在當中,直面對著祖宗牌位,然後便是自家大哥和祖宗長輩兄長,肅穆的氣氛叫她心底直打著顫,她有心埋怨俞錦妍狠心,可在這場面下,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三老太爺擰緊眉:「張莫氏,你鑄下大錯,祖宗牌位面前,還不跪下?」

  莫流采不敢辯解,忙忙跪下來,哭喊道:「不肖子孫莫流采只道自己一時衝動,險些釀成大禍,如今知錯了,還請長輩們明鑒!」

  悔過的態度倒還行。三老太爺拂拂鬍子,臉色稍緩,用眼神詢問著俞錦妍接下來該怎麼好?

  俞錦妍結果話頭,喝問道:「知錯?那你且說說,你錯在哪裡?!」

  莫流采小心快速地瞟了眼她的臉色,卻正正與她的視線對上,她趕忙又低下了頭,可就那麼一瞬,俞錦妍眼底的森然的冷意,她卻看得一清二楚。身子不由打了個哆嗦,莫流采心頭狂跳著,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心頭,她艱難地咽口唾沫,不敢狡辯,低頭訥訥道:「我不該在娘家掀風鼓浪,在家中宴會上設計嫂子,害的嫂子出了大醜,損害了家族名聲……」她痛悔地掉著眼淚,深深伏下身子,跪求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為嫉妒之心就在人前陷害嫂子,可長輩們明鑒,我真無害人之心,我沒有想害嫂子性命之心,更不想傷害侄子,我知道錯了,我再不敢了的,還請長輩們寬宥我這次!」頭咚咚碰在地上,叩拜不止。

  沈氏莫飛景不忍地移開了視線,眼中帶淚。

  俞錦妍高聲問著眾人:「張莫氏已經認罪,我認為,就她所作所為,很不值得我們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如此行徑,若不嚴懲,怕是此後家風難正,我決意,將其逐出宗譜,諸位,可有異議?」

  莫流采緊張地直起身子,哀求地看著眾人——可是,沒一個人說話。

  包括,她的母親,她的二哥……

  莫流采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身子不住的輕顫起來,她滿眼不敢置信地看看沈氏,又看看莫飛景,可他們兩,都躲著她的眼神。

  莫流采眼底希望的光芒就一點點暗淡,一點點暗淡下來……

  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母親,你才抱著我哭的,你現在怎麼就不說話呢?

  二哥,二哥,我是你妹妹,我是你最疼愛的妹妹啊,你說過照顧我一輩子的,你現在怎麼不看我呢?

  上首,俞錦妍看著她的眼神,就跟看著什麼髒東西一樣,族中人臉上帶著幾分傷感,眼睛裡卻沒有半絲溫度,莫流采哆嗦著嘴唇,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她高聲哭喊起來:「娘~~~」

  「二哥~~~」

  聲嘶力竭,苦痛難當,尖利痛苦的兩聲,沈氏莫飛景坐在位子上,止不住都是閉上了眼睛……

  莫流采哇的一聲,放聲痛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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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4:10 PM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莫流采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落得如此下場!

  眾叛親離,孤獨無助!

  明明,身邊坐著的,都是她的親人,有她的母親,她的哥哥,她的族兄長輩,可是,他們沒一個人願意幫她。

  高高坐在上首的男人,本是她最大的依仗,她的親大哥,可是現在,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眼神裡滿是厭惡,就好像在看著什麼討人厭的東西一樣。

  她的母親和二哥撇開臉,都不看她,至於那些疏遠了的族人,面上帶著幾分同情和憐憫,可是,誰也沒說話。

  她,馬上就要被趕出宗族了。

  劃她出宗譜,這句話,莫流采聽了已經很多次了,可以前,她從來沒放在心上過。

  大哥再生氣,自己好歹是他親妹妹。當今世道,女子被逐出宗譜能有什麼好下場?多半是「一病沒了」的,大哥再狠心,還能看著自己去死?

  哪怕是當日當眾被趕出莫家,她也是覺得丟臉怕在婆家抬不起頭,怕以後兄妹離心的多,根本沒把俞錦妍那句趕她出宗譜的事當回事。

  隨後,沈氏莫飛景派人來張家給她撐腰,這無形又叫莫流采鬆了口氣。

  是了,大哥再生氣,不還有母親二哥在嗎?大哥能狠心那麼對自己,母親和二哥,還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去死?

  她是如此的確信這一點,這些日子,雖然在張家過得不如意,卻還是高昂著頭,對著任何來挑釁的人毫不留情的回擊。

  「再是吵鬧,我也是莫家女,兄妹還能有隔夜仇?」愣是嚇退了看笑話的好些人。

  可如果她被劃出宗譜,那麼她以後,就再不是莫家的人了……

  絕望,一點點籠罩了莫流采的心。

  她聲嘶力竭地大哭著,一邊喊著「母親」,一邊喊著「大哥二哥」,跪著過去死死拽住了俞錦妍袍子的下擺,苦求道:「大哥,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可叫她失望的是,哪怕她已經如此哭喊,可俞錦妍的臉上,卻沒有半絲動容,她伸出手,在莫流采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一根一根、掰開了她死死拽著她衣袍的手,然後那麼輕輕一推,莫流采被推了個踉蹌,險些沒倒下去。

  莫流采悲痛欲絕的回頭看了俞錦妍,卻只看得她那如冷硬的臉上寒意更重,重重哼了一聲,薄唇輕啟,說出來的話,卻叫她如墜深淵:「到如今,還胡攪蠻纏,你的家教,都忘到狗肚子裡去了!」

  哈,這是在罵她沒家教了?

  莫流采寒心至極,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勇氣,竟是手腳並用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手指了俞錦妍就是破口大駡道:「我是你親妹妹,你把我往死路上逼,你還說我的不是?我才要問你呢,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屋裡的人顯然都被莫流采這樣的反應給嚇到了,不熟悉的諸如莫漢青等人是目瞪口呆,沈氏莫飛景卻是急得額頭都冒了冷汗,莫飛景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莫流采的胳膊就是罵道:「你瘋了,你胡說什麼呢?」

  要平時,莫飛景如此這般疾言厲色,莫流采就乖乖聽話了,可今兒,莫飛景不說還好,他一說,莫流采才真是跟瘋了一樣,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對著人就是狠狠用力一推,莫飛景根本沒防備,一下被推的往後踉蹌了好幾步——沈氏在旁邊狠狠倒抽了口氣,動靜之大,旁邊人都止不住側目了,她尖銳地叫著:「莫流采!」

  莫流采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對著沈氏就大喊道:「現在都直接叫我名字了,是了,我推了你兒子,你就受不了是不是?那你放棄我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我的感受?」

  沈氏被她一句話堵得臉色慘白,搖搖欲墜著站在那裡,身子打著顫,捂著胸口不住地哭。莫飛景氣急:「你怎麼跟母親說話的?!」

  莫流采梗著脖子就是一句頂回去:「我就是這麼說話的,怎麼著,我都要被趕出宗族了,你還想把我怎麼著?」嗓門比莫飛景還大,氣勢洶洶的,反而倒把莫飛景也喝住了。

  莫流采越發來了勁:「我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我有什麼不能說的,到了這地步,我憑什麼還要看誰的臉色?」

  莫飛景氣得身子直抖,他直覺覷眼自家大哥的臉色,果然陰雲密布,欲要再呵斥莫流采,那邊莫流采卻已經搶了先,對著俞錦妍就是破口大駡:「我不就是對你媳婦做了點惡作劇嗎,我害人性命了嗎?不過是讓她臉上起點疹子,要不是你非大鬧起來,把這事傳得人盡皆知,不過就是一個過敏的小事!你說我損害了莫家的名聲,那你怎麼不說你把我眾目睽睽之下趕出家門?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你要是真關心莫家家風名聲,你就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是這麼把事情鬧大了!」

  不得不說,莫流采某一程度上真相了,俞錦妍當日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可不是完全沒把莫家的名聲放在眼裡?!

  當然了,在在座諸位人的眼底,莫流采這一番,那就跟瘋狗咬人沒什麼差別了,逮誰咬誰,真是……

  莫飛景沉著臉:「你自己做錯事,還嫌別人不該罰你?」

  莫流采直接扯著嗓子喊道:「我做什麼了,做什麼了?都說我差點害的那女人毀容,她的臉現在不好好的嗎?說我害她的孩子?她孩子現在死了嗎?我被娘家大哥當著滿堂賓客趕出家門,還說跟我斷絕關係,我受的懲罰還不夠嗎?」

  兩眼都燒紅了,因為憤怒,反而沒了眼淚,暴起了額頭的青筋,對著俞錦妍破口大駡道:「我是你親妹妹,你卻非要把我往絕路上逼,恨不得我死,莫含章,你的心是什麼做的?你的血是不是冷的?你是不是要我死在你跟前,你才稱心如意?」轉頭對著在座諸人便是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你們都看看,你們都看看,說我錯了,難道他,」指著俞錦妍,「他為了個女人,為了嫁進門的媳婦,連親妹妹都不要了,逼著我去啊,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嗎?!」

  莫流采傷心委屈,不甘不服,可是她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在座的,都是什麼人!

  三老太爺一拍桌子,已是怒極:「夠了,你還想在這裡耍潑到什麼地步?執迷不悟,屢教不改,到了現在,還敢這般囂張。我看你哥做得糾很對,如此這般品性,哪配做我莫家的女兒!」

  旁邊另外兩個族老也是冷哼道:「癲狂如瘋婦,還敢對長兄出口怨言,到了現在,也不知錯。我們莫家,確實再容不下這樣的人了!」

  莫漢青莫漢元兩個雖然沒說話,但是眼中,再不見了開始對莫流采的同情。

  這世間,女子總是格外艱難,莫流采或許當真是委屈至極,可她在祠堂這種地方,當眾詆毀自己兄長,還執意不肯悔改自己的過錯,非但不能叫人同情,只會更加叫人覺得她面目可憎!

  眼瞧著女兒成為眾矢之的,沈氏心痛如絞:「你就少說兩句吧,也讓我多活幾天!」

  莫流采被眾人指摘,滿心滿腹的委屈,卻硬生生把眼底的水意給收了回去,冷笑道:「沒了我這個給你惹禍讓你為難的女兒,你想來,定是可以跟你的兒孫長命百歲,富貴延年的。」見沈氏不住掉淚,又是冷笑,「您又何必哭呢,不是早就準備了放棄我了?等一會兒我被趕出宗族,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都還是未知數呢,可沒有多少機會再跟你說話了,你就擔待些吧,好歹叫我說個痛快!」

  被逐出宗族的女人,哪個婆家能容得下這樣的媳婦?不定她今兒回張家,就得出意外「沒了」!

  沈氏便是早準備了站在兒子這邊,可真的聽得女兒如此這般尖銳的指摘出來,止不住還是難堪地低了頭。

  莫流采也不等莫飛景在指責她,秉持著破罐子破摔,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輕鬆,回過頭,指著莫飛景和沈氏又是哭喊道:「大哥狠心,是為了他媳婦,見色忘妹,你們卻更狠,嘴裡說著疼我會護著我,可真正事到臨頭了,誰也不站在我這邊!大哥給你們吃了什麼迷魂藥,你們就眼睜睜看著他把我往黃泉路上逼?」眼底還噙著淚,委屈的直抽氣,瞪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沈氏莫飛景母子,帶著顫音道,「我那麼哀求你們,你們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哪怕是為我說一句話也好啊,哪怕是幫我爭取一下,我心裡也就好受了……」

  沈氏再忍不住,雙手掩面大哭起來,原本怒火高漲的莫飛景也如一頭冷水迎面潑下,憤怒登時煙消雲散,看著自家妹妹,滿嘴的苦澀:「小妹啊……」一句出口,剩下的,再說不出來。

  莫流采站在庭中,只不住地哭噎著:「你們怎麼這麼狠的心?我是你們的女兒,是你們的妹妹,你們難道不知道,今日我被劃出宗譜,除了死,我就再沒別的路可以走了嗎……」

  沈氏再忍不住,直想豁出去算了,就算被大兒子抱怨她也認了,這是她可憐的女兒啊……

  她腳下才稍稍動作,想要上前抱住女兒,卻聽得俞錦妍在那裡冷笑一聲:「好一張巧言吝嗇的嘴!」她身子一顫,回頭看了眼大兒子,只見她臉色陰沉如水,眼神如刀般凜冽——原本鼓起的勇氣登時如一陣風,一下就飄散開去了。

  莫流采眼睜睜看著沈氏慢慢又縮了回去,低著頭不再說話,最後一點希望都破滅了,她傻愣愣聽著俞錦妍在那裡冷笑道:「單只聽你如此這般怨恨指責我和母親二弟,就知道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

  「且不說你出嫁了,你嫂子是你長嫂,長嫂如母,你給你嫂子下藥,害她當眾出醜,在你眼裡,這就是小事?我還該為你遮遮掩掩,護著你,好讓你接著為非作歹,才是對你好?才是把你當成了妹妹?」

  「你心思歹毒,心胸狹窄,看見你嫂子陪嫁豐厚,用度好便心生忌恨,卻沒想到,你嫂子高門貴女下嫁我們家,為家裡做了多少!她吃穿用度好,那是她肚子裡懷著莫家的嫡長子!你卻只因為嫉妒你嫂子,完全不顧府裡的子嗣,肆無忌憚的害人,其心可誅!」

  「到了今日,你不說懺悔悔過,反而大肆指摘別人的錯,認為都是別人害了你……莫流采,你已經無可救藥了!」

  俞錦妍轉過頭,再不理莫流采,只和三老太爺輕聲說道:「三叔,我們這就請出族譜吧!」

  三老太爺也把莫流采當了空氣,點點頭,贊同道:「拖了這麼許久,也是時候把事情辦了。」意有所指的道,「也省的有些人,撒潑耍瘋,汙了靈堂清淨!」

  莫流采身子一顫,羞辱難堪地嘴唇都咬出了血。

  俞錦妍站起身,就要去隔間請出族譜,莫流采驀然冷笑一聲:「不就是想逼死我?何必還請請出族譜這個麻煩?」對著擰緊眉頭的俞錦妍,「你不是嫌我麻煩,給家裡丟臉?我死就好了!」

  一句話說完,誰都還沒反應過來呢,莫流采對著屋子裡的廊柱,狠狠一下,便撞了上去……

  「砰!」

  重重一聲響,莫流采頭撞在了紅色的廊柱上,身子都被震得回來了,額頭上鮮血噴濺而出,人當下就給昏了過去!

  「流采!」

  「小妹!」

  沈氏莫飛景驚叫一聲,忙忙撲了過去。

  再怎麼狠下心決定跟她扯開關係,真正看著莫流采在自己眼前尋死,卻又是另一回事!

  沈氏莫飛景抱著昏迷不醒的莫流采,盡皆流下淚來。

  莫含章邁進門來,瞧著廊柱上那一抹刺眼的紅色,再看看頭髮蓬亂,面如白紙的莫流采,捧著肚子,高喊道:「諸位族老,堂兄,大爺,我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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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4:35 PM

第一百四十章

  莫含章走進屋子,一眼就看到地上流著血昏迷不醒的莫流采,心頭一痛,再看那廊柱上那一抹暗紅,深吸口氣,捧著個大肚子,對著屋內眾人道:「諸位族老,堂兄,大爺,我有話說!」

  祠堂這種地方,實在不是個婦人該來的,這要是其他人,族老們早罵人了,不過是莫含章身份不一樣,如今又懷著身孕,大家不好說,不過三老太爺臉色還不是很好,抿著唇冷然坐在那裡,一聲不吭。

  俞錦妍拉著臉喝道:「這是什麼地方,你也敢隨便過來,不知道我們這裡辦得正緊事嗎?有你說話的地方?」擰眉肅容的,生氣上火的樣子,一點沒給人好臉色:「出去,別在這裡添亂!」

  她這麼疾言厲色的,莫含章捧著那麼個大肚子,倒顯得可憐了,旁邊諸人看不莫含章一個女人來祠堂是一回事,就沖著他的身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被罵了還沒反應,就有個族老輕咳一聲,道:「章哥兒,你別跟你媳婦吼,人家懷著孩子也不容易,你得體諒著些。」得到了莫含章感激的笑,慈眉善目地又問他,「含章媳婦啊,你來,是有什麼事啊?」

  沈氏看著莫含章的眼神都淬著毒,一手抱住莫流采,一邊豎起了耳朵等著聽莫含章到底想說什麼,他要是來落井下石,害她女兒,今兒就是拼了條命,她也得給自己女兒討回個公道!

  可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莫含章卻是艱難地捧著肚子,慢慢當中跪了下去——連冷著臉一直對他的到來極不歡喜的三老太爺也給嚇了一跳,忙忙道:「含章媳婦,你這是什麼?」

  莫含章對著眾人深深行了一禮,鄭重道:「如此莽撞過來,衝撞了長輩是我的不是,只是我這裡卻要懇求諸位族老,堂兄還有大爺對姑太太從輕發落!」說著又是一禮。

  沈氏倒抽口氣,原本的怒氣還來不及在臉上消散,很快就又變成了震驚,交雜一塊兒,臉色別提多怪異了。

  她都如此了,其餘人更只有震驚的:「含章媳婦,你沒說錯吧?還是我們聽錯了?你是說……」

  莫含章點點頭:「我沒說錯,我是說,請諸位對姑太太從輕發落,網開一面,且饒了她這次!」

  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的便都往俞錦妍身上瞟——這兩夫妻,一個是親哥哥,卻要把妹妹逐出宗譜,一個是有嫌隙的嫂子,卻來給人求情——這身份立場,是調轉了吧?

  還是說,這是兩夫妻聯手鬧出來的一齣戲,演給他們看的?止不住瞟了眼地上昏迷的莫流采,俱都打消了這年頭——剛才莫流采那衝動的勁頭,那樣的力道,可不是演戲的樣子,一不小心,真能死了。就現在,還昏迷不醒,不知道什麼個情況呢——不過俞錦妍沒開口說讓大夫過來,他們也不好開口,只能當做沒想起這事了。

  俞錦妍這邊臉色越發難看:「你知道我們打算怎麼處置莫流采嗎?我們可是要將人逐出宗譜……她早前還差點毀了你的臉,你就一點不記恨?還來給她求情?」

  莫含章低著頭:「我知道大爺的意思,確實,我跟姑太太素有嫌隙,這很多人都知道,我也不隱瞞,是,姑太太差點害得我毀容,我是女人,最重儀錶,要說對姑太太一點恨心都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

  眾人點點頭,這倒是實話,還沒哪個女人能這樣寬容大度,對一個故意陷害自己,差點毀掉女人最重要的容貌時還能寬容大度當這事從沒發生過一樣,莫含章這番話,倒是老實!

  「可是我既嫁進了莫家,身為莫家長媳,我卻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好惡,而就去損害莫家的利益!」莫含章挺直背脊,「是,我是不高興姑太太對我下藥,害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我心裡也介意姑太太三番五次刁難我,叫我不得好……若是可以,對姑太太略施懲處,我也是樂意的,可我卻不得不不說一句,把姑太太逐出宗譜,卻是過了!」

  這句話,實在道出了眾人的心思,再大的錯,也是莫家的大小姐,出嫁了的姑奶奶,把人趕出家門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俞錦妍如此懲罰莫流采,實在是有些過了,只是這些話他們這些人不好說出口就是了。

  俞錦妍的臉色已經是出離難看了,哼笑著看著她:「你現在,是在跟我作對嗎?是打算違逆我的意思嗎?」湊近她,嗤笑著譏諷道:「你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大了……你仗的什麼?你肚子裡的孩子嗎?」

  誰都看得出來,她生氣了。為自己被駁了顏面。

  莫含章低著頭,不敢看俞錦妍的眼神,卻是堅定道:「我不是故意違逆大爺的意思,也不是心血來潮來這裡打斷這次議事,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對著眾人朗聲道:「眾位族老堂兄在上,我知道莫流采犯錯壞了莫家的聲譽,可是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流采千錯萬錯,都是在家裡,外人不過知道個隱約,可一旦被逐出家門……莫家出了個被逐出宗譜的姑奶奶,難道家族臉上,就有光彩了嗎?」

  眾人都有些尷尬,這話,可不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誰家樂意莫家有個犯了大錯導致最後要被趕出宗族的姑太太?誰家少了還沒出嫁的姑娘,不擔心到時候受影響?只是為了從俞錦妍那裡得到得到幫助,所以故意忽略了這件事罷了。

  如今莫含章這樣直白說出來,眾人又是尷尬,少不得又有些難堪——倒顯得他們沒為家族考慮,自私自利似的。

  三老太爺冷哼一聲:「那你的意思是,莫流采給家族抹了黑,族裡還罰不得她?那趕明兒個,別的人有樣學樣,到時可該怎麼辦?是不是也當做沒看見啊?」

  三老太爺把事情上升到這高度,莫含章噎了一下,很有些無話可說。不過他反應還算靈敏,知道肯定是自己哪裡說錯了,得罪了這位老人,馬上低了聲音,歉然道:「老太爺說的沒錯,確實是我想差了。」

  三老太爺也就是一時之氣,見他態度好,這事也就算過去了,嗯了一聲,緩和了面色,坐在那裡不說話了。

  莫含章誠懇看著眾人:「我知道我的想法很有些不足,還有很多地方有所欠缺,只是我確實不認為,把莫流采逐出宗族是好事……要說懲罰,她做錯的那些事,對比她現在這樣子,我認為,她該受到教訓了……」

  眾人隨著他的眼神去看兀自昏迷的莫流采,她額頭血色還在,面白如紙,虛弱而又死寂,眾人吃了一驚——剛才光顧著莫含章了,卻是忘了,這裡還躺著一個!

  俞錦妍擰緊眉頭喝著莫飛景:「你傻了不曾?還不快帶著流采去見大夫?」

  莫飛景早就想去了,只是拿捏不住俞錦妍的態度才沒敢提出來,天知道他眼睜睜看著莫流采鮮血直流時心底有多難受,如今俞錦妍鬆了口,他忙忙謝過,趕緊抱著莫流采就衝了出去。

  沈氏站在原地,看看屋內眾人,又看看莫飛景飛奔而去的方向,咬住唇,遊移良久,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俞錦妍嘲諷地看了眼莫含章,莫含章在她的眼神下難看地低下了頭——誰都看得出來,沈氏這是提防著自家媳婦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莫含章是來給莫流采求情的,可沈氏還這麼不放心,眾人看在眼底,都有了個數,早前聽說這兩婆媳關係並不很好,看來,還真沒說錯!

  莫含章說道:「都是莫家兒女,莫流采的出嫁,可以說,是聯繫了我們跟張家的橋帶……說得不好聽了,莫流采嫁到老張家,已經很不算我們莫家的人了,不然,我們也不用把人逐出宗譜去……」要是未出嫁的姑娘犯了這種事,早就「病亡」或者去家廟過一輩子了,哪還只是不打不罵,逐出宗譜——當然了,這懲罰可比打罵重多了!「張家在京裡,也有些體面,若有個媳婦是被趕出宗譜的,那……」莫含章看著眾人,「誰能保證,他們在丟了顏面之餘,不會遷怒我們莫家?」

  眾人顯示一驚,接著,都望向了俞錦妍。

  這一點,他們先頭,卻是疏忽了,莫流采身後,還有個張家在呢,這一點,俞錦妍她……

  俞錦妍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姿勢,靠在了椅背上,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這點,很不必你操心。」哼了一聲,「張家……」赤裸裸沒看在眼裡的樣子。

  心思活絡如莫漢青早就想到了,張家老爺可不還在俞錦妍手底下當著差呢,他敢對莫家有什麼想法?

  莫含章顯然有些不認同:「雖說張家老爺官職在大爺之下,可畢竟人在京中經營了一輩子,貓鼠還有幾分道,更不要說張家這樣的,到時候惱怒起來,大爺雖不怕,可到底是麻煩!」

  俞錦妍摩挲著手指,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變了。

  莫含章有看向眾人:「莫流采做錯了事,家法可以懲處,可以訓誡,便是與張家知會一聲,好好罰一罰她也是可以的……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流采她,到底年輕,有時候做事不周全,也是有的,好歹是我莫家的兒女,給她一次機會,若她能悔過——到底是條性命,也是一樁功德。」

  眾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她要被趕出宗譜,就是死路一條,現在放過她,就是救了她一條命!

  所有人的眼神都集聚在了俞錦妍的身上——這裡,她才是最後拍板的人!

  沈氏忍不住,低聲叫道:「老大啊……」

  之前她不說話是沒辦法,可現在,事情有了轉機,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去死?她哀求著:「老大,你媳婦說的沒錯,你就再給流采一個機會吧……」

  俞錦妍還有不願:「我給過她多少機會,她確實越來越無法無天,我今兒再饒了她,誰知道她到時候會不會又固態萌發?跑回娘家來指手畫腳不說,還無事掀起三層浪來?!」

  她這態度,比起之前鐵板釘釘一樣的口氣,已經是鬆緩很多了,沈氏見有門,忙忙拍著胸口,只差沒賭咒發誓了:「我保證,她再也不會這樣了,她若再犯錯,我饒不了她!」

  可惜,在場沒一個人相信她的話,沈氏要真能狠得下心,莫流采當初也不會一次次犯錯惹禍。

  莫含章只是低頭道:「大爺要懲處姑太太,有的是法子,平日裡訓誡她,勸導她,總有的是法子……」

  沉默,良久的沉默。

  旁邊的人都不說話,便連三老太爺都沒說一個字,只靜靜等著俞錦妍做最後的決定。

  沈氏巴巴看著自家兒子,眼底的懇切哀求,都快要化成實質了。

  莫含章還跪在地上,他小腹高高隆起,似乎跪久了很有些不舒服,但還不肯起來——在場諸人見此模樣,誰不贊一聲「深明大義」!

  終於,在眾人心都提起來的時候,俞錦妍開口了:「既然你這麼說……」她停頓下來,沈氏呼吸都屏住了,焦急看著自己兒子,可俞錦妍又望向了眾人:「諸位族老覺得可該怎麼好?」

  沈氏顧不得懊惱,忙忙又看了族中長輩,生怕他們說出堅持要趕莫流采出宗譜的話,好在,以三老太爺為首的族人都沒想法招了他們家的怨,很不願意過深插手這件事,只是搖著頭說:「我看,含章媳婦說的話,很有些道理~」

  沈氏暗自呼口氣,尋思著,這樣一來,流采就不用被趕出家族了吧?

  果然,下一刻,就聽得俞錦妍沉吟道:「既然眾位長輩都這麼說了,那,將莫流采趕出宗譜的事,就暫且作罷……」沈氏提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地,一下軟在了椅子上,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幾乎要喜極而泣!

  可還沒來得及等她高興,耳邊又聽得俞錦妍那低沉的男音帶著憤怒道:「只是,莫流采所犯之錯,卻不能就此罷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的所作所為,犯了家族大忌!家法在上,卻不能就此饒了,按著家規,三十杖責,卻不能逃!」

  眾人解釋大驚,沈氏已經驚叫起來:「三十杖責?流采那樣的身子,如何受得住?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話一出口,沈氏就喊糟,果然,俞錦妍一下就冷了臉:「母親若是不滿意,那還維持之前的決定好了,正好族中人都在,我現在就讓人去請族譜來!」沈氏不敢說話了。俞錦妍緩了口氣,這才慢吞吞加了一句:「考慮到莫流采的身子,這杖責,且等她額頭的傷養好了再來領!」

  他既然肯這樣安排,那就絕不會要了莫流采的命!就是說,他都鬆口了不把人趕出宗譜,總不會再要了人的命,肯定是考慮過了,才決定杖責三十的——叫沈氏剛才那一叫,他們險些都誤會了,還以為俞錦妍是想活活打死莫流采呢。

  沈氏有些訕訕,在眾人奇異的眼神下有些抬不起頭,她也不是故意那麼說的,誰叫之前老大那樣恨不得莫流采死的樣子,她這才誤會的……

  俞錦妍板著臉:「雖說做了處罰,可莫流采出嫁了還在娘家鬧事,此風決不能長,暫時一段時間,她沒事,就不要回娘家了!」至於這暫時是多久,且看她的心情了!

  沈氏倒想說幾句,可經過了前面的事,她哪還敢隨便開口。捉摸著事情能到現在,已經是大幸了,可不要再諸多要求,惹惱了老大再改了主意,那可就不好了,由此,便不說話了。

  族人更沒有異議,此事,就此定下。

  俞錦妍沒好氣地站起來,走到莫含章身邊,一把把人拉了起來,等人站定,卻又是滿臉不耐煩,罵數落著他:「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對著眾人的眼神,莫含章苦笑不已。

  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肯定以為俞錦妍都是看在了他的面上,才會最終改變了決定,肯定以為,他們夫妻感情如何如何的好,可事實上……

  誒~~

  眾位族人很快離開了莫家,同時還帶走了今天發生的事的八卦消息沒多久,莫含章不計前嫌,大度為麻煩小姑子求情的事就傳揚開了,只隱去了莫家要逐莫流采出宗譜的事,不提那些眼紅嫉妒的,莫含章的名聲,卻是水漲船高起來。

  如此深明大義,正是婦人之典範。

  溫厚寬容,不愧是晉陽候府教導出來的名門貴女!

  讚譽如雪花一般,堆在了莫含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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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4:58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

  莫流采是在下午的時候醒過來的,那時候,三老太爺等人早就離開了莫家,俞錦妍回去書房裡休息去了,莫含章倒是留了下來,想要照看莫流采,但沈氏沒放心,推說著他大肚子不方便,只讓他在外面坐著休息……

  莫流采從昏睡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邊坐著的滿臉憔悴唉聲歎氣的沈氏,她抹著眼淚,似乎是顧忌著什麼,不敢發出聲音,只捂著嘴,痛苦難當——莫流采冷眼看著,奇異的心裡沒有任何感覺。

  若是以往,看到沈氏這樣,莫流采肯定是要追問是誰讓她傷心了,可如今,莫流采只想到沈氏在祠堂的那些行為,她就再沒有了這份心!

  她掙扎著爬起來,額頭上的傷口一抽一抽疼的厲害,腦子也暈暈乎乎的,難受至極,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沈氏被她的一番動靜驚動了,忙忙擦了眼淚,焦急地攔住她:「我的小祖宗,你這是幹什麼呢?你還有傷,可不能亂動,快躺下快躺下!」一邊伸出手壓著她不讓她起身……

  「啪!」

  莫流采一下揮開了沈氏的手,不小心打到了沈氏的手背,清脆一聲響,不疼,卻叫沈氏的心,一下沉進了谷底……

  「兒啊……」

  沈氏輕輕喚著,才要說話,莫流采已然板著張臉叫道:「老夫人可莫是喚錯了人?我一個被逐出了宗譜的人,可不敢當老太太這一聲。」執意不理沈氏的阻攔,起身拽了一邊掛著的衣服就要穿戴,因著身子不好,還踉蹌了一下,險些沒栽倒了去。

  沈氏心口疼的跟什麼似的,拉著莫流采眼淚就一直沒斷過,哭道:「你昏倒了不知道,你大哥改了主意,沒把你逐出宗譜,你還是我莫家的女兒,你還是我的兒啊!」

  這點莫流采倒是沒想到,她還只當是自己這一次斷沒有生路了,想起自己被家族拋棄,夫家定也是不容的,所以格外看在危急時刻拋棄了自己的沈氏不順眼——倒是沒想到,自己那麼一撞柱,原本斬釘截鐵要把自己趕出宗族的大哥,居然改變心意了?

  也是了,好歹是她大哥,總不會真的眼睜睜看著她死……

  她這麼一愣神,沈氏上前一把抱住了人,把她拽回到了床上,拉著她的手大哭道:「你這孩子,是要急死我,是要氣死我,當著我的面,你也敢撞柱子,你是生怕我活得太久了呢?!」說著又輕輕拍了她兩下,勸著她趕緊躺下休息,「大夫說了,你這撞得可不輕,得好好休息。」

  莫流采有心說兩句,要不是你當時一句話不肯替自己求情,她何苦百般無奈去撞柱?螻蟻尚且貪生,要能活,她怎麼可能想死?轉念一想,自己昏迷過去,大哥總不可能立時改變心意,少不得是沈氏替自己求情了,才叫大哥回轉過來。這一想,倒不好計較之前沈氏變相捨棄了她的事,低著頭道:「叫母親費心了……」

  沈氏得了她這句,心瞬間就暖了,知道自己也是多有對不住這女兒,眉眼間更是柔和,緩聲道:「你別想太多,且好好休息著,一會兒就有藥送過來,你喝了,好好睡一覺。」又問她,「餓不餓?廚房裡備著人參雞湯,我讓人給你拿來。」

  莫流采無可無不可,沈氏就喊著人進來,門外莫含章聽到動靜,掀開門簾進來,就見莫流采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白布,一臉蒼白地整理著被子,欣慰道:「妹妹可是醒了,這就好,這就好!」

  要說現在莫流采最不想看到的,莫含章是頭一份。在她看來,要不是他,自己怎麼可能受那麼大罪?

  大哥口口聲聲說是她墮了莫家的名聲,其實說到底,還不是給他媳婦出氣?

  莫流采當下沒好氣道:「你來幹什麼?!」

  一句話才說出口,沈氏就不贊同地喝著她:「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嫂子說話的?」一邊對著莫含章笑笑,道,「老大媳婦啊,她剛醒過來,心情不大好,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啊!」沈氏現在是真怕自己這媳婦了,出身高門不算什麼,自己兒子一心護著那就糟糕了!沈氏不想惹惱了俞錦妍,更不想莫流采才脫離險境,又把自己給陷進去!

  莫含章瞧見莫流采這樣,心底失望,可對著沈氏,卻不好說出口的,只能扯扯嘴角,勉強道:「母親別擔心,我明白的。」

  只是莫含章顯然不明白,他越是這樣寬容大度,越是這樣雲淡風輕一般不跟莫流采計較,就越是叫莫流采惱火。

  因為他,自己差點被趕出宗族,因為他,自己現在躺在床上,因為他,她吃盡了苦頭!這人現在還假惺惺地來看自己,關心自己?莫流采氣得直笑起來:「我用不著你這麼虛偽的來看我,誰稀罕?!」

  「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咱們且走著瞧,別以為我現在倒黴了,你就可以這麼居高臨下看著我說話!我告訴你,俞錦妍,你害我的,我永遠不會忘記的!」

  莫流采幾乎是跟莫含章撕破臉的架勢,什麼話難聽就撿什麼話說,言語之刻薄,便是沈氏,也不好昧著良心跟莫含章說讓他別見怪,只能喝著自己女兒:「你說完了沒有?前頭才遭了那麼大罪,你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反省?」

  說起這個,莫流采更是委屈:「母親,我都是因為誰才遭的罪?你現在還要我跟這個罪魁禍首示好不成?」

  沈氏又氣又急,只悔恨自己一開始沒把話說清楚,莫含章可是幫她了大忙的,她現在這態度,說輕了是衝動妄為,說難聽了,那就是忘恩負義,不辨是非!沈氏瞧著莫含章冷得沒有一絲笑意的臉,實在憋不住,恨道:「莫流采,我叫你閉嘴,你沒聽到嗎?!」只差沒上前堵住了莫流采的嘴才好!

  莫流采怔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沈氏,一會兒,跟瘋了一樣的大叫起來:「到底誰才是你的女兒啊?你到底向著誰啊?我跟她,你幫著他不幫我?他是大哥的媳婦,我還是你女兒呢,你為了大哥不要我也就算了,連媳婦都比我這個女兒重要?既然這樣,你幹嘛還要生下我?你怎麼不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掐死我算了?反正女兒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

  莫含章抿著唇,懶怠再說什麼,她還能這麼中氣十足地見人就咬,看來是沒大事了,想來,要活下去是一定沒問題的,莫含章跟沈氏說一聲:「母親,那我就先走了!」也不等滿臉為難的沈氏挽留,捧著肚子先走了。

  身後莫流采氣得冷哼,拉著沈氏直喝道:「你看看她是什麼態度,什麼意思啊?你就為了這麼個沒把你放在眼裡的媳婦,連女兒都不要了……」

  莫含章怒氣勃發,用盡了所有的理智,才沒回過身去好好教訓一番那個不識好歹的莫流采,一把掀起了簾子,才要出門,就見莫飛景一臉尷尬地站在門外,看見他,頭都抬不起來了。

  莫含章強壓著怒氣打了聲招呼:「二弟。」

  裡頭莫流采的叫囂聲清楚的傳了出來,莫飛景都不敢看莫含章的臉色,又羞又愧,低著頭歉然道:「流采她不懂事,嫂子你受委屈了!」莫含章前腳才不計前嫌在祠堂為莫流采求情,這邊莫流采就這樣……莫飛景臉皮再厚,也說不出叫莫含章別計較的事!

  他自問,要擱自己遇到這種事,沒掐死莫流采就算好了的!

  莫含章扯扯嘴角,想擠出個笑容來,但實在擠不出來,敷衍的點點頭:「妹妹醒了,二弟你進去看看吧,我就先回去了!」不再逗留,忙忙走了。莫飛景站在原地,癡癡看著她走遠了,才收回自己的視線,再轉身看著屋內,眉宇間,盡是戾氣!

  那邊,莫流采還在不依不饒的說道:「要不是她勾走了大哥的心,母親你,我,二哥,怎麼可能受那麼多的委屈?母親你是大哥的母親,卻還得回過頭來看他個媳婦的臉色……你忍得這口氣,我可忍不得!」

  莫飛景當下冷笑道:「誰也沒叫你忍!你既看不慣,受不住,自回你張家去,沒人求著你在這裡受氣!」

  沈氏多少有些叫莫流采說動了,想著長子叫這個媳婦給勾了魂,結果連母親兄妹都不管了,聽著莫流采在那裡叫囂就沒阻攔,這會兒看見小兒子滿臉不贊同的進來,多少有些訕訕,可回頭見著莫流采被訓得幾欲流淚,又忍不住了,勸道:「老二,你沒見你妹妹臉色不好?她這才醒過來,你就不能讓著她點?」

  莫飛景根本不理她,只看著臉色鐵青的莫流采道:「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看你卻是一點都沒長進!還是死不悔改!我告訴你,嫂子是莫家的掌家太太,將來繼承人的母親,那是鐵板釘釘的莫家人,倒是你,已經嫁出去,冠著張家的姓!你要真這麼見不得嫂子,那你就回張家去,沒事也不要回來了,免得跟你說的,看見嫂子就不樂意,就不高興!」

  莫流采眼淚刷刷就落下來了,哽咽著掀開被子一下站了起來:「走就走,誰稀罕留這兒?我這就走,好了吧!」

  沈氏叫這兩人急的臉都紅了,氣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這是要氣死我呢!」

  莫流采跺著腳:「還不是二哥……」

  話還沒說完呢,莫飛景已經怒道:「不是說要走?還在這裡囉嗦什麼?趕緊收拾你的東西,立刻離開府裡!」

  莫流采一下傻了,她只是在說氣話,她當莫飛景也是在說氣話,怎麼他現在,竟好像是認真的?

  沈氏也動了氣,罵莫飛景:「你鬼迷了心竅了?你妹妹受著傷,你就要她走?你也狠得下心!」

  莫飛景被沈氏氣得不行,憤然道:「娘,到了現在,你還慣著她,你看看小妹她現在,是非不分,善惡不清,做事全憑一股子衝動,半點理智也沒有,她惹出來的禍還不夠多嗎?這次她是運氣好躲過去了,可之前大哥的態度你沒看到嗎?就差那麼一點點,小妹就真要被家族擯棄了,你現在還慣著她,那不是為她好,是在害她!」

  沈氏拉著臉不高興,才要反駁,莫飛景又道:「流采受傷,我們就給張家去了信,可到現在,張家都還沒來個人看她……母親,你就沒想過,這裡面,是什麼原因嗎?」

  沈氏無言以對。張家不肯來人看莫流采,自然是對她不滿,至於為什麼對她不滿——被娘家人都嫌棄的人,還指望夫家對她滿意嗎?

  莫飛景喝著莫流采:「你要再不改過,再不知道好歹,你就等著看,到底後面,誰還容忍得了你!」

  莫流采死死咬住唇:「你既然對我這麼不滿,那你還救我做什麼?任由著大哥逐我出宗譜,看著我去死就好了,你幹什麼還為我求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莫飛景撇撇嘴:「你好像有什麼誤會了,我什麼時候說是我救了你,是我給你求情了?」莫流采有些發愣,視線移到看來沈氏身上,莫飛景一句打斷她:「也不是母親!」

  「……那是誰?」除了他們,還能有誰給自己求情?莫流采眼睛一亮,難道說,是大哥……

  莫飛景卻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希望:「我告訴你,要不是大嫂後面來給你求情,你現在,早就被扔出府了,你還能在這裡,對著嫂子大放厥詞?!不識好歹的東西,嫂子對你夠寬容了,你是得寸進尺,到現在了,還不知悔改……」

  後面莫飛景嘮嘮叨叨還說了什麼,莫流采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她的腦海裡來來回回只閃現著那句「是大嫂給你求得情」,怒氣,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一下就沸騰了起來!

  沈氏叨念著自己小兒子:「你就不能少說點,你明知道流采對你嫂子有心結!」

  莫飛景不以為然:「嫂子都不計前嫌了,她還想怎麼的?不識好歹也該有個度,嫂子寬容是嫂子大度,她再胡鬧,別說大哥,我也看不下去了!」

  莫流采就冷笑一聲:「看不下去你要怎麼樣?跟大哥告狀嗎?」

  莫飛景擰起眉看了她,這才發現,她的神色很不對,冷冷的,竟好像對他都有怨言一樣:「你什麼意思?」

  莫流采一聲冷笑:「就字面的意思,你那麼替嫂子說話,我就問你,我要對嫂子不客氣,你待怎麼的?打我?罵我?還是不讓我回娘家來?」

  這樣陰陽怪氣的態度,氣得莫飛景身子都抖了:「莫流采!」

  莫流采毫不示弱地一眼瞪了回去:「你少在這裡教訓我!都不是你給我求情的,你以為,我會忘了你之前眼睜睜看著我被族老們商議趕出家門卻半個字不說的事嗎?你真是我的好二哥,這會兒了,還幫著害了我的人說話,還在這裡擺兄長的架子,你怎麼有臉?!」

  屋裡,寂靜一片,只餘著憤怒人大聲的粗喘聲……

  良久,莫飛景搖頭笑了:「你在怨我?!」莫流采嗤笑一聲,毫不退縮地直視了她,背脊挺得筆直,顯然很理直氣壯的樣子。

  見著她這樣,莫飛景是真累了:「我為你,跟大哥說了多少好話,求了多少次,要不是你自己做錯的事太大,鬧得太過,我能最後放棄?你以為,我當時心裡就好過了?你以為,你尋思的時候,我心裡就不難過?」選擇放棄她,是無奈之舉,為此,莫飛景怨恨過自己大哥,上午在祠堂,莫飛景心都要滴血了,看著她撞柱,莫飛景恨得只差沒一刀紮進自己胸膛裡……可現在,莫流采卻說這些話!

  莫飛景突然想起了俞錦妍評價她的一句話,「被慣得無法無天了!」說的,還真是半點沒錯!

  他搖著頭,對莫流采真的是失望之極:「在你的眼裡,但凡叫你不高興的,那就是錯了,單反沒如你意的,就都不是好人。就該所有人都圍著你,把你捧到天上,你才滿意,是不是?不管什麼時候,錯的都是別人,你都沒錯,是不是?哪怕是你害人,那也是人逼你的,不是你的錯,是不是?」莫飛景看著莫流采,「你根本是無可救藥了……」他袖子一甩,再不看她一眼,轉身就出了屋子!

  沈氏忙忙叫著「老二!」,可莫飛景只頭也不回地走了,沈氏多少埋怨自己女兒:「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莫流采直接一句嗆了回去:「母親你要是也跟二哥一樣認為我錯了,把我扔出府去就是,別的我不要聽!」

  沈氏氣得不行,又狠不下心把莫流采送走,只能唉聲歎氣的站在了那裡。

  莫流采躺回床上,被子一拉,蒙住了頭鑽進被窩裡,死死咬住唇。

  她才沒做錯,她才沒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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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5:03 PM

第一百四十二章

  莫流采到底是被慣壞了,沈氏莫飛景常年對她的寵愛,讓她完全忘記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她可以偶爾任性,偶爾鬧事,可做錯了還死不悔改,甚至還對他們發脾氣?是人都有脾氣,莫飛景早不是當年跟她一塊兒手拉手玩的孩子了,各有了家庭孩子,關係本就生疏了些,叫莫流采這一鬧,他是真心不想管了!

  莫飛景畢竟是男人,從小也是一樣受著為家族爭光添彩的思想長大的,或許不能跟莫含章一樣把家族的膽子一肩挑起來,可對家族的看重,莫飛景並不比莫含章少。莫流采任性的完全不顧家族的名聲鬧事,本就叫莫飛景不滿了,之前他為了她,還跟俞錦妍百般求情,說了不少好話,最後是滴著血的心才叫自己放棄了她——當初看到她尋死的時候,莫飛景是真後悔,現在看到她這樣無理取鬧,莫飛景,也是後悔!

  前者後悔當時不該選擇放棄她,後者,卻是後悔,自己竟然還會對這樣一個妹妹百般愧疚!

  莫流采,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她就不能有一點點站在別人的角度,替別人好好考慮考慮嗎?她就不能多一點點寬容的心,去理解別人嗎?

  怨恨自己放棄她?難道她沒看到自己已經盡力了嗎?當時在祠堂,他半句話不說,對著俞錦妍都沒了好聲色,她怎麼就沒看見?是,他最後放棄了她,是他不對,可這就能一概抹殺了他曾經對她的好嗎?現在這樣百般指責他——莫飛景真的很寒心!

  同樣是女人,嫂子就那麼賢惠識大體,而她呢,忘恩負義,不識好歹!

  莫飛景一路衝回自己院子,舒月朝正手把手教兒子寫字呢,敲他怒氣衝衝的進來,忙讓人把孩子帶了下去,問道:「這是怎麼了?你不是去看小姑子了,怎麼氣成這樣回來?誰給你氣受了?」一時又問她莫流采怎麼樣了,「傷口那麼大,該不好受吧。」

  誰知,一貫疼愛莫流采的莫飛景聽到她這番關心,非但沒有動容,反而一下砸了剛拿起來的茶杯,粗紅著脖子就是罵道:「別在這裡跟我提她!」

  舒月朝被嚇了一跳,白著臉說不出話來。

  莫飛景這才發現自己反應太過了,看著自家媳婦這樣,也是懊悔,只是心底實在不好受,根本沒力氣應付她,只是稍稍緩和了口氣,道:「以後沒事,你就別去管她,大哥那裡已經對她做出懲罰了,過段時間她好了,自回張家去,你平日多看顧著點鈺哥兒也就是了……」

  舒月朝連連點著頭,小聲道:「我知道了!」

  莫飛景看看地上散了一地的碎瓷片,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歎口氣,自去了小書房。留下了個舒月朝,看著他身影遠去了,忙忙叫來身邊的丫頭:「你去打聽打聽,二爺之前去看望姑太太,都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氣成這樣?」

  看著下人跑遠了,舒月朝腦海裡還一直縈繞著之前莫飛景那怒氣衝衝的樣子。她有種預感,自家丈夫好似,是真對莫流采起了嫌隙了……

  要果然這樣,那就太好了,那麼個難纏的小姑子,誰耐煩伺候啊?!

  下人很快就打聽回來了,跟著舒月朝好一通八卦,實在難以置信的慌!

  「姑太太在那裡大發脾氣,把二爺氣走了不說,老太太在那裡照顧她,還落了一身埋怨,屋子外面都能聽到姑太太在那裡喊呢,說是老太太偏心,眼裡只有兒子沒有女兒,既然不管她死活,還照顧她幹什麼……伺候的丫頭說,姑太太還當著老太太的面,把藥碗都給砸了,老太太眼淚直掉呢!」

  舒月朝張大嘴,捂著嘴難掩幸災樂禍:「這莫流采……」到現在了,還沒學到教訓呢!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磨光了自己丈夫對她的看重,那才叫好呢。

  她以前,受了這小姑子多少氣……

  「二爺雖然說了讓我不要去管,可總不能真的不管不顧了。」舒月朝微微笑著,吩咐著下人,「我這裡還有些好人參,你給送過去,再好好跟姑太太說,我這邊有點事,等忙完了,就去看她!」

  下人答應著走了,舒月朝好整以暇地等著後繼消息,果然,還沒到晚飯呢,那送東西去的下人就灰溜溜回來了,跪在地上直委屈:「姑太太把東西全給摔了,還說,還說……」

  滿屋子丫頭婆子,舒月朝捂著心口,紅著眼眶:「姑太太還說什麼了?」

  下人給她抱屈:「姑太太說,您既然那麼忙,就很不必去看她了,她擔待不起你的看望!」當然,原話可比這難聽多了,下人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莫流采當時就跟瘋了一樣,見只個下人來,舒月朝沒來,嘴裡叫著「可算看透她的真面目了,平日嘴裡說跟我如何如何好,看我今兒倒黴了,就換了個人,虛偽透頂!」摔了她送來的人參不說,還給上去踩了兩腳,「什麼東西,誰稀罕這些?!」更是叫囂:「她不願意來,那就不用來了,我還不待見她呢!」

  下人都奇怪呢,自家這姑太太,才逃過一劫,怎麼脾氣非但沒有半點收斂,反而越發火爆起來了?

  舒月朝抹著眼淚:「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合該早早去看她的。」一邊作勢要起來,「我這就給她賠罪去!」

  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莫飛景在門外把一切聽得清清楚楚,冷著張臉進來:「賠什麼罪,沒得慣的她,無法無天了!她既然都這麼說了,以後你再不用去看她,送什麼東西,給她糟蹋啊!以後,你要去看她,小心我跟你算帳!」

  舒月朝滿臉為難:「二爺你先別氣,小姑子她也就是一時氣話……」

  話還沒說完,莫飛景已然喝道:「夠了,別再說了,聽著煩!」滿臉不耐地叮囑她,「鈺哥兒都要進學了,那麼多事還不夠你操心的?你就乖乖聽我的,我讓你怎麼做,你照做就是了!」

  一邊吩咐著人擺飯,很顯然不願意再提這事了。

  舒月朝只能委委屈屈的答應下來,跟著坐下來一起用飯……

  這一晚,莫流采直等到了月上西山,更鼓響起,也沒看到平日跟她好的親姐妹似的二嫂子。

  沈氏勸著她:「你啊,收收脾氣吧,把人都得罪光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跟你大搜已經這樣了,你還要把另一個也得罪死了你才高興?」

  莫流采眼淚全往肚子裡吞,嘴裡卻是一點不示弱,冷哼道:「見著我倒黴就露出真面目了,這樣虛偽的小人,我才不稀罕她跟我好呢,便是她來看我,我也不願意見的,我還怕得罪了她?!」嘴裡只不休罵道,「往日都是我瞎了眼,還道她是好人,原來最奸猾的就是她。我才是命苦,一個大嫂狠辣歹毒,明著把人擠兌的走投無路,一個內裡藏奸,表面笑呵呵的,心底還不定怎麼算計你!結果結果,我明明有兩個哥哥,結果全給離了心,好像從沒有過一樣!」

  沈氏見著女兒這樣,還能說什麼,生怕刺激到她,只能閉口不談了。

  可沈氏有心遷就女兒,也得莫流采感念她這份心才好!

  雷霆風暴出現在第二天,大夫來給莫流采換藥,嘴裡閑著嘮叨了一句:「姑太太最近一定得戒口,額頭上的傷口很深,一不小心,疤痕就深了!」

  沈氏都來不及攔,滿屋子就都聽到了,莫流采渾身一震,拉著大夫不敢置信道:「什麼叫疤痕就深了?我的頭上,會留疤嗎?」她不知道啊。

  沈氏急的直道:「流采啊,你沒聽大夫說嗎,只要好好養,就沒事的。」

  可莫流采哪信她,抓著大夫追問道:「大夫你說,我這頭上到底會不會留疤?」怕他顧忌沈氏說謊,陰狠道,「你可要實話實說,要是你現在說能治的好,回頭我留疤了,看我不去拆了你家招牌!」

  大夫也是有脾氣了,他又不是莫家的下人,一身醫術來給病人治病,還得受著氣?當下也顧不得連連給他打眼色的沈氏,冷笑道:「這麼深一道傷口,中間又耽誤時間,留疤是肯定的,單只看疤痕深淺!」不等莫流采再發瘋,他拂袖而去,「藥都開好了,我就先走了,後面這些,很不必我來,莫老太太只另請高明吧!」甩袖便走!

  他也是京裡有名的大夫,沈氏也顧忌名聲,怕他亂說呢,還要上前安撫幾句,莫流采已然捂著傷口大叫起來,沈氏顧得了這邊股不了那邊,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夫走遠了。

  回頭少不得抱怨女兒:「你還嫌事不夠亂呢,對著外人,你也敢撒潑?」傳出去,你名聲還要不要了?

  誰知莫流采隨手抓過了身邊的瓷枕,對著沈氏便扔了過來:「你說完了沒有?!」雙目圓睜,只跟瘋了一樣,「我都要毀容了,誰還管得了那些?」

  「都是你的錯,你當時為什麼不給我求情,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大哥召開祠堂?但凡我有條生路,我怎麼會撞柱?」

  「我現在留疤了,毀容了,你高興了,是不是?!」

  沈氏看著滿地碎落的瓷片,張口結舌,心痛如絞,傻傻看著已經癲狂了的女兒,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的女兒,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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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5:45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接下來幾天,莫流采的脾氣越發暴躁,倒好像誰都欠了她一樣,對誰都沒好聲色。

  舒月朝到底是去看了她一次,還帶上了莫鈺,好些個藥材補品,低聲下氣去給莫流采賠不是——莫流采當場就罵她假惺惺,毫不客氣地直接趕人走——舒月朝二話不說,抱起了有些被嚇住的莫鈺轉身就走,沈氏臉色難看到極致,卻也說不出挽留的話。

  當天晚上,莫飛景大怒著跑來,對著莫流采好一通發作,冷笑道:「你既這般能耐,以後,就好自為之了!」此後兩天,在沒來看過她。

  至於莫含章俞錦妍,更是不會來看莫流采的,張家那邊,連個隻言片語都沒有,莫流采的丈夫張澤,就好像斷了線的風箏,完全沒有一點動靜……

  越是如此,莫流采的脾氣,就越發乖戾起來。

  沈氏滿腔慈母之心,兼之覺得自己之前放棄了她,實在對不住她,對她便是百般遷就,知道她心情不好,便是平日嘴裡說些忤逆難聽的話,也只當耳旁風,並不往心裡去。

  只是那些伺候的下人,就沒那麼大度了。

  她們是伺候人的丫頭,不比沈氏到底是莫流采親母,她還有點分寸,莫流采心情不好,一股子怒氣,卻都沖了這些丫頭們來,喝茶不是嫌冷了就是嫌熱了,給她梳頭,她又嫌力道不合心意,廚房做的飯菜,她也能夠挑出一堆的麻煩,最可怕的是她的脾氣,稍有個不慎,她就大發脾氣,教訓一頓都是輕的,她最近卻是迷上了砸東西,一天喝藥,嫌藥味不好聞,藥碗直接就砸在了伺候用藥的琥珀臉上,深褐色的藥汁兜頭潑了琥珀滿臉,青瓷小碗正中砸在了眼角上,疼的琥珀眼睛第二天腫的都睜不開了。虧的是藥汁是涼過了只微微燙的,否則,琥珀還不得毀了一張臉!

  就這樣,莫流采還沒消氣,非要把琥珀趕去做粗使丫頭,可憐了琥珀個家生子,平日小心做事,從不與人為難,好容易爬到了二等丫頭的位置,一朝就被打回了去跟著那些個才進府上了歲數的婆子一塊兒去廚房幹粗活……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莫流采這麼不把下人當個人看,下人心底,哪能好受?雖然不敢在主子跟前表示不滿,背後嚼舌根卻是少不了的。他們門路又廣,親戚朋友,枝枝蔓蔓的,連外府的下人都認識好些,抱怨八卦之後,不多久,莫流采的名聲更是臭到了街上去。

  偏沈氏一味只守著莫流采,由著她發洩心頭怒氣,也不管家中的事,更不要說外面,還到得俞錦妍莫飛景跟前祈求他們對莫流采多寬容一二,直接叫這兩個心有芥蒂的人更加不滿,明知道莫流采這般做下去遲早不好,卻誰也沒有插手!

  莫流采在莫家休養了五日,俞錦妍讓人去了張家,撂下話,且只問張家還要不要這媳婦,若是不,大家攤開來和離便罷。他如此這般不客氣,張家自然有氣,可到底莫流采還是莫家的人,俞錦妍又是張家老爺子上峰,少不得捏著鼻子憋著口氣派人上門來接莫流采走。

  莫流采當然是不願意回去的,莫家好歹還有個沈氏由著她寵著她,回去張家,誰知道到時候會怎麼樣?此刻她到時有些後悔了之前不該隨著性子來,欲要再去給莫飛景道歉,人卻是根本不願意見她。等到張家的轎子到了門口,莫流采不走也得走了!

  沈氏跑去找俞錦妍,俞錦妍冷笑:「我當日便說,如此出嫁了還在娘家興風鼓浪唯恐天下不亂的,我莫家招待不起,能留她在家裡養傷那麼幾日,已經是我寬容了,母親還要留她,是叫我當日的話,只成一紙空文不成?!」

  沈氏再去找莫飛景,莫飛景拉著臉:「母親你老慣著她,她留在府裡能留多久?到底是出嫁了的姑奶奶,不回張家住在娘家像什麼樣?誰家媳婦是這樣的?你這攔著她不讓她回去,張家人得怎麼想?你就別添亂了!」

  沈氏茫然再回去看莫流采,莫流采哭著收拾行李,額頭白布還裹著,確實邊哭邊恨道:「我今日才知道了,原來娘家也是靠不住的。母親且只看我回去會如何,哪一日我死了,才是乘了你們的心意!」也不管欲言又止的沈氏,憤憤然拎著行李就走。

  張家來接她的是她當年陪嫁過去的婆婆,此刻見著她,滿臉哀傷和難過。這樣的場景,婆家沒一個人來,還是莫家當年陪嫁過來的人,張家對莫流采的態度,可見一斑了。

  沈氏瞧見,不住的哭——這些日子,她的眼睛都哭腫了,眼淚就沒一天不掉的,莫流采不耐煩地喝道:「你現在哭什麼?我好歹還站在這兒呢,等哪天我『一病沒了』,你再掉眼淚不遲!」說完,也不管沈氏被擠兌的慘白的臉,鑽進轎子帶著人就走了。

  沈氏站在原地,看著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失聲痛哭……

  俞錦妍和莫含章並肩站在拐角處,看著沈氏痛苦難當,莫含章冷笑道:「這下,你可滿意了?流采她這次,真正是落了個眾叛親離。老二對她有了芥蒂,母親她,心裡怕也不好受……」

  莫流采肆意揮霍著沈氏莫飛景對她的關愛,可現在,莫飛景已經走到了極致,沈氏便是滿腔慈母之心,在兩個兒子的反對下,還能堅持多久?更別說,她之前,已經為了兒子放棄過女兒一次了。

  莫含章很不想這麼說,但凡事有了開頭,第二次就很容易了。再在兒子和女兒中選一次,沈氏最大可能選擇的,很可能還是兒子!

  俞錦妍諷刺的笑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逼著莫流采上躥下跳把人都得罪光了的!」轉身看著他,聳肩道,「你未免,也太高看了我!」正好有下人走來,俞錦妍再不看莫含章,逕自走開了。

  她來只是為了看到莫流采離開莫家,現在看到了,衙門裡還多的是事情呢!

  莫含章停在原地,看著沈氏哭倒在李嬤嬤懷裡,心下酸楚,可最終,還是沒有走出去安慰。

  沈氏不見得樂意看到他的安慰,而他,不是不心虛的。

  他常年在軍中,看慣了那些鮮血淋漓的場面,或許他不通醫術,可是粗粗查看傷情嚴重與否還是可以的。當日他才走進祠堂,就看得出來,莫流采雖然昏迷不醒,傷口流血不止,可並未傷及性命,不過是一時用力過度,昏過去了而已。

  他故意沒有立刻讓人送她去見大夫,是因為為了說服場內眾人,他要讓人親眼看著莫流采的慘狀,才好動人以情,才能,叫他自己看起來,更加深明大義……

  素有嫌隙的姑嫂,被陷害的嫂子,在看到求死的小姑子後,於心不忍,盡釋前嫌,寬容大度地表示既往不咎,何等的賢惠大義?!

  果然,後面俞錦妍饒了莫流采,而場內眾人都對他讚譽有加,各個誇他心地善良,仁厚大度。莫流采相信,以俞錦妍的手段,這些事傳揚出去,外面關於莫家長媳,定是讚譽有加,正好,一洗莫流采早前在外詆毀她的傳言!

  他只是沒想到,就那麼一耽擱,莫流采的傷,就再痊癒不了,竟然會落下疤,毀了容……

  是他對不住她,可這,是他實在沒有辦法了的選擇。

  連陶沁瑤這樣性情溫和的女子,當日都來囑咐莫含章,要小心自己的小姑子,提醒他莫流采在外面四處造謠,數落他的罪名一堆,什麼不敬婆母,與妯娌不睦,嫉妒不容人,懷著身孕還死死霸佔著丈夫,不說姨娘小妾,連通房丫頭也沒給丈夫安排一個,仗著是下嫁,架子擺得老高……

  她不是別人,卻是莫家出嫁了的姑奶奶,是『俞錦妍』的小姑子,旁人便是知道這姑嫂之間關係並不很好,可謊話聽的多了,多少都相信了些,久而久之,『俞錦妍』的名聲,便染上了塵色。

  俞錦妍嘴上沒說,可莫含章知道,她是極為介意的。

  誰喜歡自己被人在外面到處造謠說不好?名聲被破壞?

  莫含章為了保住莫流采,才跟俞錦妍做了個交易:他為俞錦妍出氣,保證莫流采此次定會受到巨大的懲戒,取而代之的,是俞錦妍打消逐她出宗譜的決定,保住他這個衝動的妹妹一條命,最少,還能在張家接著過下去……

  以俞錦妍現在的能力,地位,只要她發話,張家便是再不樂意,只要他們還要前途,不想得罪莫家,就不能休了莫流采,更不能把她送進庵堂……只要俞錦妍發話!

  在一系列討價還價之後,俞錦妍答應了,前提是,他要為她出了這口氣!洗清『俞錦妍』的名聲。

  莫含章答應了!

  要化解一個人的誣陷,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個人掉進泥潭裡。誰會相信一個騙子、一個品行不端的人的話?莫流采在外面抹黑俞錦妍,說的那些話早就傳開了,可如果,莫流采自己才是那個做錯事,才是那個無事生非,嘴舌不斷的呢?

  沒有人會相信名聲盡毀的莫流采的,經過此番的事,莫流采完了,俞錦妍,乾淨了!

  莫含章很清楚,要不叫俞錦妍出了這口氣,莫流采被逐出宗族,鐵板釘釘的,就是死路一條!

  只要莫流采還是莫家的人,總能活下去!要說莫含章在戰場上學到最深刻的一課,那就是,再什麼也沒有命重要,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如果死了,那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人都是健忘的,莫流采的事現在是鬧得沸沸揚揚,她回去張家,日子肯定也不好過,說不得還得受苦。可那總比被娘家拋棄的好。再怎麼受苦,被刁難,還能活下去。看在莫家的面子上,張家不可能害死莫流采,莫流采還有張家二少奶奶這個稱號,她膝下還有兒子,她要是及時改過,從此後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過日子,等過些年,這些事在人群中淡忘,她的好日子,總會過來的……

  莫含章看著李嬤嬤和幾個丫頭扶著沈氏回屋去,止不住歎了口氣,要是莫流采還是這樣的脾氣,她要吃的罪,還多著呢!

  本來俞錦妍就對她滿是不滿,這丫頭不說悔悟,還把老二也得罪了。莫含章很能理解自家二弟的心情,本來就是莫流采自己做得不對,莫飛景為她操的心也很多,到頭來,只是一件做錯,過往的好就全給抹殺了,莫含章是親眼見過莫流采那無理取鬧的勁兒的,說真的,真叫人受不了。莫飛景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都到了這樣山窮水盡的地步了,莫流采還自己把自己唯一僅剩的後路也給斬斷了,她怎麼就不想想,俞錦妍不管她,沈氏是後宅夫人,她在張家遇到事,最後能託付的,可不就只有莫飛景一個了?她還……

  何等的衝動沒腦子?

  她但凡聰明點,尋思之後耍苦肉計也好,裝可憐扮柔弱也好,就沖著莫飛景對她的愧疚,還愁莫飛景不站在她一邊?偏她就有本事,把那麼個大好的局面,弄到了最後兄妹離心……

  莫含章揉揉太陽穴,那裡脹痛的厲害。有下人遠遠看著,要過來,被莫含章給攔住了,他自找了個位置坐下,抬頭傻傻看著碧藍的天空。

  這是個好天氣,晴空萬里,陽光璀璨,他還記得當年年幼時,莫流采和莫飛景兩個孩子跟在他後面甜甜叫著哥哥時的場景……

  物是人非啊……

  莫含章歎著氣,他不是不疼愛這妹妹的,真的,小時候跟沈氏許下的一定好好照顧妹妹的承諾,他從來沒有忘過,可對一個人好,跟看著她胡作非為而不管不顧,是完全不一樣的。

  「做錯事,總要付出代價的。」莫含章捂住眼睛,好像是太陽看得太久了,裡頭不住有水沁出來,他難受地抿緊了嘴,死死皺緊了眉頭……

  他當年對不住了俞錦妍,這一次,又在自己妹妹背後插了一刀……

  俞錦妍一路回到書房,書桌上,擺放著好幾張的帖子,都是太子一派人的請柬。名目很多,好些人,都是不好拒絕了。

  之前俞默言的風波,隨著時間的流逝終於慢慢平穩下來,皇帝對膝下皇子多了幾分戒備,對太子,反而寬容了許多,最近太子在朝上做事更是方便了許多。

  為此,太子一派,自然是要好好慶賀慶賀的。

  俞錦妍沉吟一下,挑出幾張帖子,吩咐下人:「給太太送過去,讓她好好準備,到時候,我們可得一塊兒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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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5:59 PM

第一百四十四章

  俞錦妍通知莫含章說要出門赴宴的時候,莫含章就知道,此行定然不會太順利,前面莫流采的是沸沸揚揚鬧騰了那麼久了,鬧了那麼大的動靜,滿京城裡但凡消息靈通一點的,怕都知道了吧。他出門赴宴,打聽消息的人還能少了?

  果然,等到赴宴那天,莫含章一出現在人群裡,那左右四周掃來的視線,哪怕莫含章想故意忽略都不行。

  更有一些人,也不管那主人家還在上面笑著說話呢,就跑到他身邊,兜兜轉轉拐彎抹角地跟他打聽莫流采的事。似乎是知道他們姑嫂關係不好,上來只歎著她太老實:「你那小姑子之前在外頭,不知說了你多少不是,也虧得你能這般大度,還能忍下來!」

  莫含章嘴角只掛著笑:「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大明白?我家小姑子在外面說了我不是嗎?以前我怎麼沒聽說過?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既然早知道,怎麼也不說給我聽?」

  那人尷尬訕笑。

  有人是轉著彎的在那裡挑撥:「大度是好事,可也得看什麼情景。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你還一味想著息事寧人,小心日後人步步緊逼,真爬到你頭上就不好了!」

  莫含章一味只笑:「人心都是肉長,我以誠待人,對方肯定也是心有感觸的,到現在為止,我還沒遇到那種不識好歹的呢。」

  對方見勸不聽,也就罷了。

  最討厭那些開門見山八卦的:「聽說你家大鬧了一通,險些把你那小姑子逐出宗譜,是不是真的?你上次宴會上出疹子差點毀容,真是她幹的?」

  莫含章抿著嘴:「誰在那裡亂嚼舌根子,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之前那是過敏了出疹子,怎麼就扯到我家小姑子上面去了……這也難怪你不怎麼清楚,我記得那時你看到我出疹子,忙忙就躲遠了,想來也沒注意到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過敏……至於你說的差點毀容……」他把臉湊過去,好叫她更仔細能看到她白玉無瑕的臉,「你說我現在這樣子,像是毀容了嗎?要有人真要害我,能弄些隨便幾天就能養回來的毒藥害人?」

  連敲帶打的,說的人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看莫含章今天細心裝扮之後的模樣,唇若朱丹,膚如凝脂,面若桃花,哪有半點不好的樣子?只得訕訕走了。

  旁人也不都是傻子,瞧著莫含章這樣油鹽不進的樣子,也知道這位是絕不肯開口說什麼的,更不來自討沒趣,找了地方,且跟交好的友人私下聊天去了。

  莫含章這方舒了口氣,總算能清淨會兒了。

  找了個較安靜的地方坐下,莫含章長長歎口氣。其實他也知道,他現在再怎麼辯解說沒事發生,外人也是不會信的。畢竟這之前,俞錦妍縱容著底下把莫流采的事往外傳,已經很多人都知道這些事了。

  可下人傳出來的,跟從當事人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下人傳出來的話,不管外面人怎麼議論,莫流采完全可以站出來,義正言辭地指責下人胡言亂語污蔑主子或者是心懷怨恨報復主子,或者是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謠言……總有可以辯解的地方。

  可要是話從她嘴裡說出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莫含章現在唯一能幫莫流采做的,也就這件事了。

  他正自黯然失神,突然聽得後面有人呼了口氣:「錦妍,你在這兒呢,可叫我好找!」一回頭,卻是陶氏跟陶沁瑤兩姐妹。

  今日俞錦妍帶著莫含章來的宴會是榮威侯府李家李老太太的壽宴,俞琮言帶著陶氏也來了,陶氏一進門,就聽人議論紛紛在那兒議論莫含章和莫流采,跟主人家找過招呼,忙過來找,路上遇到了自家妹妹陶沁瑤,就一併過來了。

  看見她,兩人都是關心不已:「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些,外面那些人,沒少糾纏著你吧?可是說什麼了?」

  莫含章跟她們姐妹現在也算比較熟了,倒沒很客套,只是搖著頭道:「一個個的,都指望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消息好回去跟人炫耀八卦呢,旁敲側擊,明裡暗裡的,煩都煩死了。」說著對著擔憂的兩人又笑了,「不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還能叫她們得逞了?全被我給打發了!」

  陶氏點頭贊他做得好:「且不說你到底是莫家婦,到底得給莫家留面子,可不能傷了莫家的臉面承認這事,但只說那些個女人,再正常一句話,經過她們的嘴,還不知道變成什麼模樣呢,你一個字不說是最好的,否則,白的變成黑的還是輕的,最怕的,是你好容易好起來的名聲,怕也得又被她們抹黑了!」

  陶沁瑤眼睛閃著光,湊過來問道:「錦妍,你那小姑子,真的差點被……你也是,為她求什麼情啊,忘了我跟你說過的,她在外面說的你多難聽,什麼不孝順沈氏,跟妯娌不和,平常多善妒不容人……這種人,活該她吃點苦頭!」

  哪怕早知道莫流采不好,從陶沁瑤嘴裡聽到這些,莫含章止不住還是暗下了眼神:他們家,確實沒把小妹教好啊……

  陶氏呵斥自己妹妹:「別在這胡說八道,錦妍這麼做才是最好的,到底是姑爺的親妹妹,現在在氣頭上,自然怎麼做都好,可等後面回過勁兒來,誰知道怎麼樣?萬一又心疼起妹妹了呢?到時錦妍怎麼辦?你也不想想這些!」

  她這時都有點後悔把自己妹妹帶過來的,這丫頭,嘴巴雖然嚴,可卻也有個難纏的小姑子溧陽縣主,就怕她挑唆的錦妍犯糊塗,到時候傷了夫妻情分可就不好了。「你想想妹夫,溧陽縣主鬧出來的事還少了?他嘴裡說著不高興,到最後,還不是原諒了去給收拾爛攤子?血親到底是血親!」

  說起這個,陶沁瑤火就上來了:「那不還有說大義滅親的嗎?溧陽現在是越來越不把我們這些嫂子放在眼裡,回到娘家來,挑三揀四,這裡找茬那裡挑不是,我還是她嫂子呢,她對我一點敬重都沒有!前兒回來吃飯,我不是肚子大了也不方便,沒立規矩坐下一塊兒吃,郡主都同意了,就她話多,還諷刺我拿捏著肚子……氣都氣死我了!」

  陶氏之前可沒聽她這樣說過,驚道:「你之前,可沒跟我說過這些啊!」

  陶沁瑤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看看四周,見沒人才舒了口氣,心虛道:「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其實也沒什麼,郡主後來寬慰過我了,你也說了,我家爺最心疼妹妹,我還能怎麼的,比起以前,只是聽幾句話,不算什麼。我本來也都忘了,就是見了錦妍的事,才給想起來的……」

  要真忘了,就不會想起來時還怒氣勃發了。陶氏歎了口氣:「這都叫什麼事……當日昌榮郡主來咱們家提親,嘴裡說的比唱得還好,說什麼當你是親生女兒,必不會虧待了你,結果呢!」

  陶沁瑤低著頭不說話。

  「唉~」妹妹都跟妹夫成親多年有孩子了,現在還能怎麼辦?陶氏再不滿意,也只能嘴上抱怨兩句了,索性,陶家在別的事上,對陶沁瑤還算不錯。陶氏拍拍妹妹的手,再看俞錦妍,才勉強打起精神,「好在,你的婚事還算順利,婆母小姑子是難纏些,但只要姑爺會疼人,知道你的苦處,願意給你出頭,這也就好了!」

  陶沁瑤也跟著笑起來:「是啊,也不枉你之前五年受的那些罪,現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莫含章半垂著眼簾,尷尬地直笑……

  怕隔牆有耳,陶氏姐妹再沒說莫流采的事,陶沁瑤有些許忐忑地跟著莫含章打招呼:「錦妍,其實今兒我來,還有件事跟你說。要替個人給你賠不是!」

  莫含章莫名所以,瞧著她那不好意思的模樣反而發笑道:「什麼事還能叫你這麼難以說出口?你我之間,還用這樣?」

  陶沁瑤心虛:「若是旁的,我當然也不開這口,只是林氏跟我是好友,我卻不好推辭……」才跟他說起事情前因後果來,「上次在你家做客,這不你突然發疹子了,現在我是知道怎麼回事了,可當時你不是……」她比劃了一下臉,莫含章點點頭表示明白,他那時候臉上的疹子來的又快又突然,後面他自己瞧鏡子都有點給驚到了,陶沁瑤肯定也是被嚇到了。

  陶沁瑤尷尬地說道:「當時林氏不是跟你說話嗎,瞧見的時候,一時沒反應過來才躲開,她也就是膽小,沒別的意思,後面想起來懊悔不已,覺得自己失態了,所以才特意找我來跟你賠不是……」

  聽說起林氏,莫含章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倒是陶氏很快想起來了:「你說的,是王恒的妻子林氏吧!」莫家宴客那天,就是俞斐那天,陶氏根本沒去莫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拉著陶沁瑤就問前因後果。

  莫含章呢,聽到王恒兩個字的時候已然怔住,這段時間太忙,事情太多,他都把這個人給忘記了——曾經,愛慕過他妻子的人……

  「你說什麼?」陶氏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失神,莫含章定睛一瞧,陶氏卻是滿臉鐵青地看著陶沁瑤,憤然道,「膽小?她都是一家主母了,還膽子小呢?不過是看著錦妍臉上起疹子,怕被傳染到,所以才給躲開了的,現在巴巴找這麼個藉口,有什麼意思?」

  陶沁瑤當然知道這怎麼回事,她跟林氏交好也好幾年了,有心給友人說幾句好話,便道:「我當然知道姐姐你的意思,我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想想,那天錦妍的臉確實看著嚴重,女人愛美是天性,怕被傳染上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現在肯來賠不是,還托我轉告請錦妍諒解,已然是不錯了。」

  莫含章也點著頭道:「嫂子,我知道你心疼我,看不得我被人看輕了,可沁瑤說的有道理,那天我滿臉紅疙瘩,被我嚇到豈止一個兩個,你要每個都生氣過去,小心身子受不了。」一邊又笑著跟陶沁瑤說道,「王夫人有心了,你告訴她,我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一點點小事,難為她還記得!」

  陶沁瑤還來不及欣喜呢,陶氏就冷哼一聲:「你們當我就是那麼小氣的人?我不樂意這林氏,當然不是為了那天的事!」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眼前兩人,「虧得都當家了那麼多年,還是那麼不長心眼!錦妍臉上長疹子,又不是多親近的人,才初次見面,彼此又不熟,被嚇住了躲開,這是人之常情,我還能不理解?這麼點小事,頂多是有點尷尬,錦妍你也不是個心胸狹窄的,回頭來說幾句閒話,可不就揭過去了?何必還要你這傻子巴巴過來這麼鄭重其事的道歉?」她橫了一眼陶沁瑤,「你啊,動動腦子吧!別叫人給利用了!」

  陶沁瑤不服氣:「姐姐你這麼說,難道林氏還有什麼別的用意不成?她跟錦妍萬事不搭嘎,有什麼必要這麼麻煩拉近跟錦妍的關係?」

  陶氏直覺看了眼莫含章,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王恒早年愛慕過『俞錦妍』的事,她是知道了?「……就我知道的,最近姑爺跟王恒是越走越近,好像太子那邊有什麼安排,最近常常往來,已然是稱兄道弟了……她怕是為了王大人,才想跟拉近兩家的關係呢!」王恒跟林氏相敬如賓外面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好像林氏不怎麼受王恒愛重,看她這麼多年也沒個孩子就知道一二了。林氏想要在丈夫跟前邀功,拉攏他同僚的親眷,很有可能。

  陶氏一聲冷哼:「反正我不喜歡這人,被嚇到了就嚇到了,怕被傳染就怕被傳染,何必還找藉口?前面托了你想要結交,一發現出問題了就跑,光這點,我就知道,這是個顧及自己明哲保身的。這樣的人,我不喜歡!」

  陶沁瑤少不得為朋友辯解一二:「她其實還好……」

  「要真的好,真有心悔過,後面知道錦妍出疹子就該探望,而不是現在王恒跟姑爺越走越近了,才來拉關係!」陶氏冷笑一聲,「臨時抱佛腳,想拉近兩家的關係討丈夫歡心?也得看我們樂不樂意!」

  陶沁瑤無話可說,看著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莫含章,頹然歎了口氣:「既然你們都不喜歡,那就算了好了,當我沒說。」她跟林氏再好,也好不過姐姐一起長大的莫含章。

  陶氏這才滿意的笑了:「這就是了,誰說男人交好,女人在後宅也該是朋友的?沒這回事!」拉拉莫含章,「這事你就當不知道吧!」

  自家小姑和王恒那些事,雖說沒什麼人知道,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陶氏知道的,林氏,可不是個寬容大度的……

  兩人,還是少來往些比較好!

  莫含章勾勾嘴角,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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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6:12 PM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的主觀看法,真的是很重要,第一印象在那裡了,看人時,多少就帶上了點異樣。

  陶氏是這樣,莫含章也是!

  陶氏對林氏,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究其原因,卻是王恒當年曾經愛慕過俞錦妍。本來這事已經過去許久,若林氏跟王恒夫妻恩愛,是個寬容大度的,陶氏自然不會諱言,可在陶氏深追細究的觀察下,林氏偏跟王恒是相敬如賓,本身心胸也不寬廣,她對林氏的印象大壞,肯定是不願意莫含章跟她多來往了。事實上,要可以,她連自家妹妹都不願意她跟人來往,可陶沁瑤脾氣倔,陶氏不敢狠逼,只得罷了。

  而莫含章呢,對林氏的感官一般,陶氏說讓她少點來往,他沒有半點意見,倒是對王恒這個太子心腹愛將,他心底,有種莫名的感覺。

  這個男人,曾經愛慕過自己的妻子……

  只要想起這一點,莫含章心底就是怪怪的,說不清楚什麼滋味,說嫉妒那肯定不是的,自己怎麼可能會嫉妒?!大底是,有些不舒服吧,自己的人被覬覦了。現在俞錦妍又跟王恒交好……

  話說回來,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都說女人心軟心思細膩,要是知道對方曾愛慕過自己,哪怕心裡沒感覺,也會對對方有種異樣的感情在吧?莫含章內心深處,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一個地方告訴他,誰說俞錦妍一定沒感覺的?人家王恒文武雙全,儀錶堂堂,怎麼看也比自己出眾幾分,對比自己當年那些混帳做法,俞錦妍對他另眼相看不是很正常的嗎?

  莫含章不自覺就捏緊了拳頭:該死的,為什麼一定跟王家來往,他們一個在禁軍,一個在步軍統領衙門,根本不相干的衙門,有必要這麼往來密切嗎?連後宅都走動上了,難道還要做通家之好不成?!

  其實這事,還得從北狄政變平息說起。

  王恒跟俞錦妍本就為當日在西山圍場的事親近之分,大家又都在太子底下效力,王恒跟俞琮言關係頗近,自然而然的,大家接觸就多起來。王恒感念著俞錦妍救命之恩,便把往日對他的嫌隙稍放到了一邊,之前莫家宴會他也去了,就是表示結交之意。

  相處久了,王恒才發現,俞錦妍卻不是表面上那樣的大老粗,只懂兵法武道,詩詞歌賦,竟也樣樣精通,跟他的樣貌完全不搭。

  天知道第一次看到俞錦妍蒲掌大的手如行雲流水一般彈奏古琴的時候,他有多驚訝,那麼五大三粗個人,手指粗糙的彷彿一用力就能把琴弦給拉斷了一樣,手下卻彈奏著悅耳動聽的樂曲,那功底,非三五年勤學苦練絕不會有。

  更有一筆書法,鐵畫銀鉤,一手好茶,茶香繚繞,棋藝精通,與之下棋,正是棋逢對手,好不暢快淋漓,武功也好,打上一場,絕對能讓人盡興而歸……

  所謂重英雄識英雄,王恒不是全不講理的人,他喜歡過俞錦妍是一回事,可人已經嫁作人婦,現在夫妻兩感情也好,他那點心思也就淡了,以前還有不甘心,認為莫含章一個武夫配不上俞錦妍這樣文質纖弱的高門貴女,如今看來,莫含章能娶到俞錦妍,卻也不是只憑著祖上的婚約,人那是真有才學!

  王恒想到此,倒是自慚從前自己心眼太小,把人都往壞處想,卻沒有公正看到俞錦妍身上的優點,恰好此時北狄那邊,老汗王死去後,眾王子之間的爭奪終於告一段落,在跟朝廷請求和親未果之後,又有蠢蠢欲動的趨勢,俞琮言諫言太子,邊境怕又要再起風波,太子命王恒俞錦妍等一眾武將研究此事,彼此接觸更多,王恒有意跟俞錦妍交好,俞錦妍總不好一直回避,這彼此之間,才一點點熟悉起來……

  要說通家之好倒還不至於,只是林氏有意討好丈夫才私下接觸的莫含章,想拉近兩家的距離,但確切說起來,俞錦妍對王恒,確實很有些讚賞。

  這是一個很有責任的男人,上孝順父母,下撫育孩子,對妻子敬重,嫡庶分明,妻子林氏嫁入家門三年不孕才有妾侍,一朝生下庶子則養育於林氏膝下卻不入族譜,規矩分明。精明強幹,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為家族爭光添彩……

  雖比不得自己哥哥那般出彩,也是難得了!

  交往了好一段時間,發覺對方才學武藝皆叫自己刮目相看之後,俞錦妍如斯讚歎。

  要不是對方是男子,而且還有過那麼一段叫人尷尬的曾愛慕過自己的往事,俞錦妍想,她會跟人做至交好友的。

  可惜了啊……

  不過,太子命令在前,不論俞錦妍如何想跟王恒拉開距離,兩人之間的來往,卻是越來越多了。

  他們今日一併來參加榮威侯府的宴會,明著是給李家老太太賀壽來,實際上,榮威侯府是太子門下之人,他們來,卻是私下聚會。

  李宏棠就是上次去莫家赴宴,結果倒黴叫林朗給打了一巴掌的倒黴蛋,作為這一家的公子,他卻是親自迎賓,帶著俞錦妍一路到了書房,一進門,就見俞琮言王恒等人早已坐在屋內,另還有當今的榮威候李信和其餘好些人,當中一個硬朗俊美如雕塑的男子格外引人矚目——若說俞琮言是明月清風般的斯文俊秀,這個男子,便如名劍長指,帶著淩人的氣勢,便只坐在那裡,便無一個人敢忽視!

  李宏棠本是要走,看見那人,不由得驚了一下,李信拉下臉來:「看見人也不知道招呼嗎?」

  李宏棠忙給人欠身行禮:「不知道林七爺也在,實在失禮了!」

  這滿京城,除了承恩公府太子七舅林家七老爺林韜,誰還當得起李宏棠這一聲林七爺?

  這位爺常年在京郊大營,少有回京,俞錦妍一直不得見,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

  俞錦妍也忙行禮:「下官見過李侯爺,林七爺!眾位同僚!」

  李信林韜少不得都招呼了兩句俞錦妍,說些幸會之類無聊的話,及至俞錦妍落座,林韜又對著李宏棠說道:「之前一直不見你,還欠著你一句歉,我家小六不懂事,冒犯了你,你別見怪!」

  李宏棠激動的臉都紅了,低著頭道:「林七爺可折殺我了,一點小事,我早忘了,可不敢擔您這話!」那激動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林七爺林韜,十四入軍營,行伍二十多年,大小戰役三十餘場,迄今,無敗績!

  十四考中進士。

  十五考中武探花。

  十六對戰南方蠻族,以一千兵力鎮守險關,對敵一萬,守關十二天直至援兵至,死傷六百,殺敵四千!升千夫長。

  十七升校尉。

  十九破蠻一戰中率兵突襲,以三百兵力,誅殺敵軍前鋒千人,無傷亡!升步軍校尉。

  二十虜獲南蠻皇族親王,破城,升遊擊將軍。

  二十一入兵部,掌文書。不日升遷掌兵馬。

  二十五再度領兵,率兵鎮壓叛亂,三個月,叛亂便熄。

  二十八突厥犯邊,率兵援馳,大破敵軍,駐邊五年,收復失土,將突厥重新趕回草原深處,至今,再不敢犯邊關……

  這個男人,今年,不過三十有六,官拜、冠武將軍!

  他,是天下皆知的、英雄!

  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讚揚他,仰慕他,敬重他,俞錦妍知道的,自家大哥和莫含章,對這個男人,都是推崇有加。這個男人,確實讓人敬重——只可惜,如此良將,上一世,不是光明正大戰場上,卻是死在了自己人的陰謀詭計之下……

  李宏棠顯然也是崇敬林韜的人之一,對著人,什麼林朗什麼被打的羞辱,全給拋到腦後去了,手足無措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傻!

  王恒俞琮言等人都是善意的笑起來,李信沒好氣地看著兒子:「行了行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快滾吧!」

  李宏棠羞紅著臉走了。

  有了這個個打岔的,屋內的氣氛卻是熱鬧了起來。李信苦著張臉:「我這兒子,但凡能有博文你的十分之一,我這輩子,也就瞑目了。」不求他驚才絕豔,最少,也別這麼傻傻的上不得檯面啊!李信扼腕,他還打算著找個機會把兒子塞到林韜的軍中去鍛煉鍛煉,好好學點東西,現在……

  林韜輕笑著:「侯爺太自謙了,令公子少有才名,年輕輕便有功名在身,誰人不贊一聲年少有為?倒是您,要求太高了!」他家林朗要能跟李宏棠一般,林韜就要偷笑了。

  李信搖頭不語。跟一般人家比起來當然是不錯,可跟林韜,不,甚至這屋裡其他人稍稍一比較,自家兒子,就給比到天邊去了。不說俞琮言王恒這兩個,就是這個莫含章,從家門敗落無有依侍一步步走到今天,將將二十六便爬到了四品的位置,跟人一比,平日看著不錯的兒子,一下就給比下去了。

  俞琮言王恒都是贊同林韜:「侯爺有李公子這樣的兒子還不知足?我家那小兒他日若能有李公子一半,我們便偷笑了!」

  至於俞錦妍?她孩子還在娘胎裡呢,就不說了。

  這麼一番誇獎下來,彼此之間,卻又是親近了不少。

  大家再說笑了一陣,才總算提起了正事。

  北邊眼看著又要起爭端,可戶部卻大哭沒錢。之前俞默言的案子扯出了一連串的事,其中就有私鹽漕糧一塊兒,皇帝暗自命人調查,太子自然也派出了人手。

  林韜沉著臉:「皇上前兩日便召我面聖,各地糧倉統計已經上來,粗粗查看,有四成皆是空倉,揚州鹽道衙門貪腐成風,大鹽商家資之巨,富可敵國,而國庫內,卻只餘區區百萬之銀,僅各地水利便得花去大半,再有軍中駐防,各處開銷,預備不時之需……戶部便是全掏空了也不夠!若要再起戰事,除非,加賦!」

  「這絕對不行!」俞琮言看向眾人,「早年便因為邊境戰事對百姓加過賦稅,戰事初平之時,聖上更層大喜之下宣佈減稅三年,如今貿然再提加稅,不說百姓疾苦撐不過去,提出人便是在落皇上的面子,怕最後不得討好不說,反而還要獲罪!」

  李信目光炯炯:「如今各地糧倉出現問題,糧草根本不足,便有今年風調雨順大獲豐收,賦稅之後收上來的糧食也不夠大軍開銷,銀錢若再短缺,不能收購糧食,糧草不足,與北邊一戰,前景堪憂啊!」

  戰事打的什麼?人數,糧草!

  吃不飽,還打什麼賬?

  林韜看向眾人:「我等之前與太子商議過,如今戰事還未起,我們還有時間做準備。今日召集眾位來,便是為了集思廣益,還有一個主意,卻還要與眾人說一聲!」

  他眉峰一厲,如刀一樣的眼神從眾人臉上一一刮過:「太子已然決意,上折奏請整頓貪腐之風,你們在座,要是有那屁股不乾淨的,最好趕緊擦一擦!」他就那麼冷冷坐在那裡,眼神環繞眾人一圈,「你們既跟隨了太子,當記得,你們的臉面,便是太子的臉面,若是有誰,敢下了太子的臉……」

  眾人神色一凜,都嚴肅了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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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6:17 P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北邊草原勢力蠢蠢欲動,朝中對於是否會再起戰亂一事其實各有紛爭,一批文臣固執的認為北方狄族之前已經和談,定然不會再輕起刀兵——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就好像之前兵敗了還提出要和親要求公主嫁過去的不是北狄似的,反正就一句話,息事寧人!除非對方果然在邊關宣戰,否則,這些頑固派,是死都不信,才寧靜了不到一年的邊關,又要起戰事了。

  這些文臣大多是上了年紀滿腹學問的大儒老臣,甭管他們是不是真心這麼想還是出於別的什麼考慮,他們這麼堅持著,卻叫朝裡那些心急火燎上奏請皇帝趕緊備戰的武將們急得不行。

  除卻戰亂年代,各朝各代,都是重文輕武,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對讀書人,文臣,武官嘴裡撇得厲害,回頭教育子孫,卻也希望家裡能出個讀書種子,官場裡,又最講究的是資歷,這些老人文臣一堅持,便是聖人,也不好貿然反駁。

  可武將到底比文臣明白戰爭的事,這些文人,在和平地帶待久了,根本不知道那戰場上的殘酷,武將們卻都是曉得的,這北邊要真是只是動一動那還好,若真存了心思要打,自己這邊不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不定就是一城一鎮的百姓得遭殃,等到那血流成河,這些文人再來後悔,又有什麼用?

  因此,最近朝堂罕見的武官跟那些個德高望重的老臣給杠上了,雙方各執一詞,為著到底是不是該備戰吵得是不可開交。

  其實,哪是那些文臣不知道事態緊急,戰事要緊,哪是他們不願意備戰,要是可以,這些向來堅持國之顏面的文臣,恨不能叫那些敢對朝廷有半點不敬的夷族好好知道知道朝廷的厲害才好——可實在是,國庫空虛,根本撐不起一場戰事了。

  武官不直接參與地方行政事物,所以根本不知道,早幾年天災較多,不是這邊乾了就是那邊澇了,朝廷不但不能收上賦稅,相反還要從國庫裡撥糧撥錢出去,這兩年雖然好了些,可前頭北邊的戰事還在打,各地賦稅收上來,也不過是填補下漏洞,根本頂不了事。之前還有皇帝許諾的減賦不加賦,各地開支……朝廷裡現在,真的是沒錢了。

  戶部就那麼點銀子,要都拿出來,那邊再要旱了澇了水壩決堤流民作亂……朝廷非得抓瞎了不可!

  那難道就看著北邊那兒蠢蠢欲動,到時候邊關百姓受苦?

  皇帝為此憂心了已經大半個月,再一查國庫的錢袋子鹽政,基石糧食一塊兒,更是差點沒氣得圖吐血,短短時日,面容便以肉眼可見的額速度消瘦下來。

  太子自然是要為君分憂的,如今這情形,朝廷若不想辦法開源積攢些銀錢,後面少不得就要出亂子,而要開源,無非也就那麼兩條道,一條是跟百姓伸手,一條就是跟那富貴官宦伸手。

  百姓那邊,皇帝早前才許諾過不加稅,這會兒食言而肥,君威何在?肯定是不能動的。

  倒是這富貴官宦,俞默言那時候露出來的冰山一角,皇帝可還記得清清楚楚,那些個背著他也不知道跟他哪個兒子勾結上了的東西,他還沒死呢,就已經在盤算著後路了,要不好好教訓教訓一下這些個目無君主的,他九五至尊的威嚴何在?

  幾乎是朝中大臣爭論不休的時候,皇帝就已經想好了出路——不聽話的狗養著幹什麼?還不如趁早殺了,雖上不得檯面,勉強倒也算的一盤菜。

  據說揚州大鹽商家中金山銀海堆積,富可敵國,只希望果真名副其實才好。這樣,抄家過後,也許也能稍稍填補國庫的空虛。

  皇帝心中打定主意,卻沒有立刻下旨,他靜靜等著,看最後,到底誰會跟他提出這個主意。

  處置那些貪官污吏豪紳奸商,抄家攫財,這並不是多難的一個想法,那些心裡無愧的,自然會跑來跟他說這件事——只有跟這相關的,才會做賊心虛,不敢提出這想法。

  可是叫皇帝失望的是,他等了兩天,除了太子上了摺子,他膝下另幾個兒子,卻沒有一個人出頭——人第一時間做出的判斷才是最可信的。

  皇帝琢磨著想著膝下慢慢長成的幾個皇子,再想到去世的先皇后,如今看來,還算老實安分的太子,面對著鏡子裡自己華髮叢生的容顏,終於稍稍淡去了一點心頭對太子的猜忌!

  外地當前,他那點小心思,如今,確實不合時宜……

  林韜警告著在座親近的太子黨人:「如今一切以國事為重,若叫太子我等發現你們誰敢在這風口浪尖上鬧事,給太子丟人……」

  他如刀鋒一般的眼神在眾人身上掃過,被他看過的人不由得都低下頭,誰也不敢有異議,只是點著頭:「我等回去,比嚴加約束家人!」

  林韜這方和緩些臉色,又囑咐眾人:「此次打擊貪腐,來勢洶洶,不管是你們親近家人還是你們在老家的族人,你們可都自己注意了,以前便是又不乾淨的,也早點給我擦乾淨!要是方便,什麼修橋鋪路,撫恤孤寡,能做的都給我做,別鼠目寸光,只看得見眼前……這次過後,還不定多少空缺出來,名聲好了,後面前程自然也跟著來了……」

  聽明白他的意思,好些人的額眼底登時又都亮了起來,開始被林韜疾言厲色一番話說的苦澀難當的臉上也重新有了笑容,滿口不迭的答應著,再沒有了開始時的勉強。

  就像林韜說的,有權還怕以後沒錢?現在吃點虧,就換得後面高官厚祿?值!

  林韜又問了一番對於鹽政漕糧那塊的事,重點敲打了幾個江南出生的官員,也就讓他們回去。到底是宴會,不好說太多。

  俞錦妍王恒都被留了下來,屋裡就只剩著李侯爺俞琮言和林韜幾個,林韜坐在上首,第一個就是問俞錦妍:「我聽太子說過你,棟樑之才,就是一直不得見,今兒可算是見到了!」

  俞錦妍慌忙站起:「太子謬贊了,要說國之砥柱,六爺才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下官何德何能,敢當這一句?!」

  林韜面色淡淡:「你在邊關的戰績我都看過,以你的驍勇,卻不必如此自謙!」頓了頓,又問她,「不過你從軍裡出來,後面又跑到詹士府,現在又去步軍統領衙門管那些個巡防治安的事,這可跟軍營不大一樣啊,可還習慣嗎?有沒有不適應的?」

  聽林韜這麼詢問自己的日常小事,俞錦妍還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倒也不隱瞞,實話實說:「第一次接觸這些,開始時肯定是有些不習慣的,不過還有同僚幫襯,慢慢上手了,就習慣了,現在都還好!」

  林韜點著頭:「我倒是聽說過,你在同僚中人緣不錯,好些人都誇你勤奮肯學會做人,能力也有,是個人才!」俞錦妍連連自謙「謬贊」了,猛不丁就聽林韜問道,「步軍統領衙門比軍營好多了吧?好好幹,只要你忠心,太子虧不了你的!你安心在裡頭做著,如今還不好說,等再過個幾年……」他示意地給了俞錦妍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俞錦妍瞬間的發懵,怎麼聽這話,是讓她留在步軍統領衙門了?她直覺瞟了眼俞琮言,俞琮言只低頭喝茶,理都沒理她,俞錦妍再看林韜,他還臉帶微笑地看著她,躊躇一下,俞錦妍微彎身子:「六爺一番信賴,下官感激不盡,只是下官曾跟太子明言,下官心中,還是希冀能夠有朝一日再上戰場,進入軍中上陣殺敵……步軍統領衙門雖好,卻不是下官心屬之處,六爺但有吩咐,下官必當竭盡全力,只怕卻不能長久待在步軍統領衙門……」

  林韜卻是又驚又奇:「步軍統領衙門是京中一等一的油水衙門,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往裡走,你倒好,更想去那每天都得出操上了戰場就是把腦袋拎在手上的軍中?」又看了看身邊坐著的俞琮言,「晉陽侯,我記得你那妹妹才懷孕吧?你就不勸勸?」一邊笑著道,「刀劍無眼啊,莫大人,你就不掛念家裡?」

  俞錦妍容顏一肅:「男兒在世,精忠報國,兒女私情如何能與國之大事相提並論?若是天下無事,下官便是在軍中也是好的,若是邊境亂起,下官自當以國事為重。雖為匹夫,亦想要為國效力……下官之妻深明大義,一直很能理解下官!」

  林韜瞧眼俞琮言,並沒有說話,只轉而問起來:「我聽太子說你神力過人,能挽十石弓?當真?說是你武藝高超,能以一敵十?可是真的?」

  這下俞錦妍卻不謙虛了,帶著幾分矜持道:「都是太子看得起小的。」並不否認!

  林韜嚴重劃過一絲興味,倒是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啊。一時手癢起來:「今兒難得遇上,不如,我們來切磋一番?」

  話音方落,坐在那裡一直沒說話的俞琮言突然輕笑道:「六爺您別說了,您這般英雄,含章那點功夫,還敢跟您過招?那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不妥,不妥!」

  林韜倒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確實不好跟俞錦妍打鬥,他是絕不能輸的,這一來,俞錦妍就難了,雖說是輸給他面子上不會太難看,到底要叫人非議上一陣,卻是不好……扼腕地歎口氣,也只能就此罷了。又問了俞錦妍幾句,得知他如今還是日日練武從不間斷,滿意點點頭:「作為武官,是該保持這樣的好習慣!」這才揭過了這話題,又問了俞錦妍些平日的喜好,末了很是親和道,「他日有空常來我府裡坐坐,你這小子,我還挺喜歡的,你以後要真想回到軍中來,只管說一聲,我的大營裡,總有你的位置!」

  俞錦妍連聲道謝,心中卻沒有多少欣喜。

  她不是傻子,林韜如此身份,第一次跟她見面,就如此關切詢問,擺明瞭是另有因由,雖說又俞琮言在,總不會是禍事,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她這心裡,總有些惴惴。

  林韜好像還和俞琮言幾個有事,讓她先走了,俞錦妍很識相的告辭,滿腹心思離開了……

  榮威侯府的宴會歡歡喜喜落了幕,俞錦妍莫含章等人坐車離開,出門時,還給碰上了王恒,又是一番告別,後面馬車上,莫含章聽著外面的一聲「王兄」,心頭一跳,用手撩起了車簾一角,可惜,在他的角度,除非把頭探出去,否則卻是什麼都看不到,只是聽得出,那個「王兄」的聲音很好聽,低低的,沉沉的,很有質感,說話也斯斯文文的,哪怕不得見面,光聽聲音,說的話卻也知道,這定是個教養良好的貴公子……

  莫含章垂下眼眸:今兒的宴會,還真是叫人一點都歡喜不起來啊……

  回程的馬車裡,林韜回想著之前見到的俞錦妍,磨搓著手指:這個莫含章,看樣子,倒還可以用上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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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6:21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林韜這樣的人物,居然特意留著自己說話,俞錦妍回去後是越想越不對,跟莫含章一說,莫含章還記著王恒呢,也沒細想,只道是怕太子那邊有什麼差事要吩咐他辦。再去問俞琮言,也是這麼想的。

  「太子和林家極為密切,尤其林六爺,太子與其年齡相差不大,名分上是舅甥,實際上卻與兄弟差不離,感情極好,六爺這怕是特意考你來的,看你是不是值得重用!再說了,上次俞默言的事,我後面也算幫了他們一把,彼此又是同盟,你現在是我妹夫,太子又看重你,林韜怎麼也不會對你怎麼樣,你切放心吧!」俞琮言拍拍他,「你別著急,以六爺的身份,能屈尊來見你,足見對你的器重了,你且耐心等著,後面自然就知道了!」

  俞錦妍便不再多問,果然就回去了,聽俞琮言的話,只耐心等候著。

  誰知這一等,就是一個月過去了,朝堂上文物大臣之爭愈演愈烈,而皇帝要掃清貪腐之事,更是塵囂日甚,滿京裡,都是一股風雨欲來的沉悶!

  而俞錦妍再怎麼也沒想到,這股風,還沒沒到對頭身上,倒是自己這邊的同盟,卻先遭了殃!陶氏陶沁瑤的父親陶老大人被人彈劾貪腐,附議者雲集,皇帝大怒,喝令暫取消差事回家軟禁了!

  陶家出事的事傳進俞錦妍耳朵裡的時候,俞錦妍就趕緊去了晉陽侯府,一問,俞琮言卻不在,再問陶氏,人也出門了,轉身回了家,一個小丫頭急匆匆跑過來,說是莫含章給交代了話下來,陶沁瑤那邊出事了,莫含章先去看她了!

  俞錦妍倏忽就變了顏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黎太太怎麼會出事呢?!」

  小丫頭哪裡知道,被她這一番疾言厲色嚇得臉色都白了,哆嗦著只說不知道!

  俞錦妍瞧著更是一股火直往頭上冒,才堪堪邁進府門的雙腿一轉,又給出去了!找了好幾處俞琮言可能去的地方也沒見著人,心裡越發焦躁起來,尋思了一會兒,打算去找王恒——她是消息不靈通,可王恒多少肯定知道些!

  還沒走呢,迎頭來了一隊人,雙方打個照面,都是一愣,其中一個男子風度翩翩笑了起來:「這不是莫大人嗎?好巧!」

  俞錦妍俯身行禮:「下官見過三皇子殿下!」

  ……

  莫含章一路急匆匆趕到黎家,正好跟陶氏在路口撞見了。莫含章只聽著人來報說陶沁瑤出事了,具體怎麼的也不清楚,也不坐自己的車了,上了陶氏的車子,忙忙拉著她問道:「說是妹妹出事了,到底怎麼了?這糊裡糊塗的,可急死我了了!」

  陶氏眼睛鼻頭都紅了,怕是路上狠狠哭過一場,聽到莫含章這樣問,眼底登時透出恨意來,恨聲道:「還能是什麼?不就是看我陶家現在出了事,他黎家就不把我妹妹當回事了!」身子氣的直抖,臉上的恨意遮都遮不住,情緒很是激動。

  莫含章瞧著不對,生怕她急壞了身子,忙道:「嫂子你可別太激動,小心氣壞身子,不管沁瑤現在怎麼的,可都指著你做主呢,你這會兒急壞了,到時候沁瑤怎麼辦?」

  陶氏聽著有理,深深吸口氣,極力想要克制自己,可眼淚就是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往下掉,末了還是冷靜不下來,突然抓住了莫含章,就是輕啜起來:「妍兒,沁瑤的丫頭來說,她從臺階上摔下來,下身見紅,人也昏過去了,都不知道怎麼樣……你說,她現在都快四個月的身子了,這要萬一孩子……要是再傷了身子,那可怎麼辦?」

  莫含章這才知道陶沁瑤到底出的什麼事,不由也是倒吸口氣,陶沁瑤可是黎家大少奶奶,長子嫡媳,照說她懷孕,身邊不還得十個二十個的丫頭婆子伺候著,好好地,怎麼可能會從臺階上摔下來?還偏偏是在陶家老爺被人彈劾,軟禁在家的當口……

  莫含章想起那個事事關心自己的陶沁瑤,暗自歎口氣,只輕聲安慰著陶氏:「嫂子,你先別急,沁瑤肯定不會有事的。孩子都四個月了,平日坐胎也穩,沒那麼容易出事……你別急,啊~」

  可陶氏哪能不急呢?父親那邊,她幫不上忙已經夠上火了,虧得還有丈夫還能幫一把,暫時不會有事,陶沁瑤的事,可就迫在眉睫了,萬一出了事……哪怕事後黎家再賠禮,那還有什麼用?人沒了,說什麼都晚了!

  馬車一路疾速前行,車廂有點顛簸,坐在裡面並不很舒服,可是這會兒誰也顧不上這個,前頭婆子才剛說到黎家了,陶氏一下坐了起來就要往下面走,這會兒車還沒停穩呢,陶氏險些沒給絆倒了,莫含章趕忙拉了一把,才沒叫她給摔下去。

  陶氏站穩了,跟莫含章點點頭,也不等丫頭拿腳凳過來,躍身就跳下了馬車——這在以往,以陶氏穩重的性子,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莫含章覺得不對,問陶氏的貼身嬤嬤錢嬤嬤:「嫂子這情緒不對啊,你說,沁瑤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錢嬤嬤眼底含著淚,眼底透著痛意,見問,當下就有水光在眼眶裡打著轉,低頭澀道:「黎家欺人太甚,丫頭來說,我們二小姐,是被、被推下臺階的……後面一直喊著肚子疼,還不知道後面怎麼樣呢……」說到最後,已是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她是陶家的家生子陪嫁陶氏去的俞家,那也是看著陶沁瑤長大的,如今這樣,她心裡哪能好受?

  莫含章聽著臉色越發凝重起來:「我看嫂子情緒不大對……你們通知陶老太太沒有?」這種事,還得長輩出面才好,黎家還有個昌榮郡主在,陶氏雖然是侯夫人,可到底輩分低了……

  錢嬤嬤滿臉為難:「姑太太,您知道的,我們陶家現在……太太怕,消息要傳回去,我們老太太會受不住……」這邊丈夫才出事,女兒接著又出了問題,陶老太太上了年紀,到時有個萬一,可怎麼好?

  莫含章急得直跺腳:「糊塗!親家老太太到底是見過風浪的,如何能那麼簡單就給嚇住了?別說親家老爺還不一定有事,便是再怎麼,親家老太太還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被人欺負?你們如今瞞著才是不好!」眼角觀察到陶氏已經快走到大門了,莫含章也不跟錢嬤嬤囉嗦,吩咐她趕緊去陶家報信,「黎家還得親家老太太親自出馬才能對付,嫂子現在這樣子,怕還得吃虧呢!」一邊捧著肚子,趕緊追了上去。

  錢嬤嬤也是沒了章法,想想自家主子,到底咬咬牙,叫了個小廝趕緊去陶家報信,自己也跟了過去。

  黎家早有人在門口守著,看穿著,應該是府裡比較有體面的管事娘子,見著陶氏和莫含章,直點頭哈腰的:「俞夫人莫夫人來了,快請裡面坐,快請裡面坐,我們郡主聽說你們來,早在裡頭等著了!」一邊要給兩人引路。

  陶氏冷笑一聲,根本不領情,只問她:「我妹妹呢,說是我妹妹摔著了,我要去見她,你帶我過去!」

  那管家娘子不妨陶氏這麼不給面子,她都說郡主在等著了,陶氏還是開口就說陶沁瑤,臉上登時有些尷尬,對著陶氏的咄咄逼人也不好回話,只能打著哈哈:「俞夫人消息還真靈通……」

  陶氏現在哪有心情跟個管事娘子囉嗦,要不是她還有幾分理智在,她早讓人把她給扔到一邊去了,還能跟著她廢話,不過是強行克制這怒氣,才跟人說了幾句:「我現在掛記我那不爭氣的妹妹,郡主美意,我卻不能去了,還勞煩這位姐姐跟我給郡主告罪一聲!」說完,腳下直往陶沁瑤的院子去了。

  管事娘子還要攔,莫含章捧著肚子笑著迎了上去:「這位姐姐可沒見怪,我嫂子和沁瑤姐妹情深,一聽說沁瑤摔著了就嚇壞了,你說,這沁瑤怎麼就這麼不小心?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呢,走路也不小心店,說摔著就摔著了,這要萬一傷了孩子,可怎麼好?我嫂子這一路都在念叨呢,她懷的可是黎家的血脈,要是出了差錯,可怎麼對得起黎家的列祖列宗?這不,急著去看呢,失禮之處,還請姐姐在郡主跟前幫著說說情,可別見怪!」

  管事娘子叫莫含章擠兌的說不出話來,雖然事情怎麼樣大家都清楚,可莫含章非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她難道還能主動說,其實陶沁瑤不是不小心摔著了,而是叫人給推下來的?什麼黎家的血脈,出事了對不起黎家列祖列宗,聽著實在刺耳的慌,這指桑駡槐實在叫人不舒坦,可管事娘子難道還能反駁了不成?人家雖然夫家不顯,到底是晉陽侯府的姑太太,可不是她個下人可以頂嘴的。

  管事娘子暗暗直叫苦,怎麼就叫自己攤上了這倒黴差事,一邊只跟莫含章賠笑道:「瞧夫人您說的,俞夫人與我們太太姐妹情深,急著去看她,這是人之常情,應該的,應該的!」一邊笑著試探問道,「不過我們郡主裡頭備了好茶,要不,莫夫人去坐坐?」請不來陶氏,請了莫夫人過去,多少可以減少些自己的責罰吧?

  莫含章略有些為難:「本來郡主為尊,我是該先去給郡主請安的,只是我這心裡實在掛記沁瑤,見了郡主,怕是要失禮,倒不如先去看看沁瑤,只要她沒事,我馬上去給郡主請安……這位姐姐,您說呢?」

  她還能說什麼?難道她還能逼著莫含章先去見昌榮郡主嗎?管事娘子苦笑著:「那,莫夫人這邊請……」親自給莫含章領路,一邊給丫頭打個眼色,自有人去給昌榮郡主報信了。

  彼時溧陽縣主也在,見陶氏莫含章一個也沒來,臉上就多了幾分不悅,昌榮郡主還沒說話呢,她已然叫了起來:「好沒有規矩,她們以為自己是誰啊,什麼身份,還敢拿架子了?」

  昌榮郡主狠狠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喝道:「閉嘴,你還敢說!」

  溧陽縣主見她動了真怒,脖子一縮,還有些不服氣,撅起了嘴!

  昌榮郡主直是恨鐵不成鋼:「你啊……」

  而那邊,陶氏一路飛奔,莫含章大著肚子,腳下慢了許多,等到的陶沁瑤院子時,只見滿院丫頭婆子盡皆含淚,隔得老遠,已經能聽到裡頭有人的痛哭聲。他心下一跳,趕忙衝了過去,一進屋子,便問道濃重一股藥味:陶沁瑤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面若金紙,唇上沒有半點血色,而髮鬢,早就被冷汗打濕了——仿若下一刻,便要去了一般……

  莫含章渾身一顫,險些沒站住,陶氏拉著妹妹的手,早已哭天搶地的嚎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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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6:27 PM

第一百四十八章

  莫含章和陶氏怎麼都沒想到,見到陶沁瑤時,竟會是如此慘烈的模樣。曾經笑靨如花的女子,恍若垂垂將死一般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面若金紙,純色慘白,若不是胸口還略有起伏,都要叫人以為她已經去了。

  陶氏當下便撐不住大哭起來,幾步上前坐在了床邊上,拉著妹妹大哭起來。莫含章也是震驚不已,捧著肚子,艱難地挪動了身子過去,怒喝著陶沁瑤身邊的人:「你們是怎麼伺候你們太太的,怎麼人就變成了這樣?」

  錢嬤嬤跪在地上眼淚直掉,哭道:「都是小的的錯,是小的沒照顧好主子……」眼睛早就是腫著的,此刻更是不住抹著眼角。

  她本是陶沁瑤的奶嬤嬤陪嫁出來的,對陶沁瑤比自己親生的還上心幾分,如今見著陶沁瑤這樣——要不是她憋著口氣要給自家太太出口氣,這會兒,早不知道在哪兒哭了。

  錢嬤嬤想起自家小姐受的委屈,一股惡氣由心沖天而起,她七手八腳地擦了眼淚,含恨道:「大小姐,莫太太,不是小的們沒有照顧好太太,實在是姑太太欺人太甚,老爺被去職軟禁,消息一傳過來,府裡上下對咱們太太就變了顏色。今兒姑太太回府來,看見我們太太胎相明顯在散步,臉色就不好看,拉著我們太太說了好些難聽的話……」

  錢嬤嬤一邊說一邊掉眼淚,扭曲著臉,緊緊捏起來拳頭,恨道,「太太不想跟她糾纏,可是姑太太就是不肯放人,話裡話外,還把陶家也給帶上了,太太氣不過,就跟姑太太吵了起來,誰知,誰知,姑太太一把就把我們太太給推下了臺階!」這個姑太太,自然就是溧陽縣主了!

  錢嬤嬤哭著才要喊陶氏給陶沁瑤做主,門外猛然就聽得一聲怒喝道:「作死的刁奴,竟敢背後議論主子,你好大的膽子!」

  清冷一聲怒喝,憤怒中的錢嬤嬤愣了一愣,屋內眾人齊齊向門口望去,一個深色雲紋衣袍頭戴四尾鳳釵的昌榮郡主在溧陽縣主的攙扶下帶著一隊嬤嬤丫頭婆子浩浩蕩蕩進了屋子,昌榮郡主不過瞥了眼錢嬤嬤一眼,臉上半點表情也無,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來,倒是溧陽,氣得滿臉通紅,更有一個嬤嬤,指著錢嬤嬤就是怒喝道:「背後非議主子,無中生有,挑撥離間,你是哪兒學的規矩?」只喝了左右,「還不把人拉出去,還留著在這裡礙主子的眼嗎?」

  一時竟還真有兩個丫頭過來,就要拖了錢嬤嬤走。

  這下,不說陶氏,便是莫含章,也氣了個渾身哆嗦——真當他們是死人啊,當著他們的面就喊打喊殺的,這下馬威是給誰看呢?真當自己是個郡主便了不得了?

  陶氏原本拉著自己妹妹的手在那裡掉眼淚,一聽這話,也不哭了,直起了身子卻是冷然笑道:「這是在做什麼?錢嬤嬤何曾說過什麼不妥當了?不過是陳述一邊當時發生的事,這麼心急火燎地就要把人拖下去,打算幹什麼呢?」

  她斜眼瞥了一眼溧陽,只對著昌榮郡主道:「郡主過來,我都忘了見禮了,可真是失禮,還請郡主體諒我妹妹如今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我憂心過度,海涵一二才好!」一邊指著錢嬤嬤道,「錢嬤嬤是我陶家細心調養出來給妹妹的,平日再是忠心耿耿不過,眼裡只有我那妹妹一人,當初就是看著她這點,我母親才放心把妹妹交給了她來照顧……人是不很聰明,也不知道變通,說話更不會委婉,唯一的好處就是實誠,直白,當然了,有時候說話是不好聽了些,郡主大人大量,還請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才好!」

  臉上分明還帶著笑,眉眼彎彎的,不知道的,還當她是在跟人敘舊聊天呢,偏說出來的話,夾槍帶棍,實在刺耳的慌。溧陽氣得早就是滿臉通紅,便是一開始拿著架子的昌榮郡主,這會兒也冷下了臉。

  定定打量了陶氏好一會兒,昌榮郡主眯著眼睛,眼神如刀一般刮著陶氏的臉。她本就是金枝玉葉,多年來久居上位,如今這般放出氣勢,還真有些駭人,可陶氏也不是省油的燈,多年侯夫人的身份也不是白給的,昌榮郡主想拿氣勢壓她,陶氏也只噙著笑,毫不客氣地望了回去。

  兩者視線相對,都是不甘後退,昌榮郡主心頭又是煩躁又是惱恨,對陶氏的不喜,更是嗖嗖往上冒。

  要說陶沁瑤,當年還是她親自選的媳婦,出身名門,陶家清貴世家,在朝中頗有威望,陶老爺子身居高位,長姐嫁到了晉陽侯府,這個陶沁瑤,也是京裡有名的大家閨秀,無論品貌家世,跟她兒子再合適不過了。昌榮郡主便給陶家提親,把人給娶回了門。

  誰知道,這娶進門來才發現,這外人誇得天花亂墜的陶家姑娘也不見得多好,丈夫倒是籠絡的挺好,不過在自己這裡立了兩天規矩,就哄得她兒子給她出頭來找自己說話,跟溧陽也處不好,鬧得溧陽每次回了娘家都不痛快!

  昌榮郡主看著橫眉冷眼的陶氏,對陶沁瑤越發不喜起來:外人都道陶家清貴門第,子孫皆有禮有節,她今兒可真見識到了。一個晚輩,一個侯夫人,還敢對著她擺臉色?!她哪來的膽子?

  昌榮郡主本就是再自傲不過的人,所關心的,不過是自己一兒一女,便是孫子輩,都要遜色許多。陶沁瑤肚子裡懷的是她孫子不假,孩子沒了,她也揪心,可要為了一個沒出生的孩子連累上了溧陽,昌榮郡主可就不幹了!

  還不定是男是女呢,哪比的她女兒精貴?再說了,陶家都變成今天這樣了,看在她生了一兒一女的份上,她還由著她占著黎家大奶奶的身份耽誤她兒子的前途,已經是寬容大度了!

  不知感恩的東西,現在還敢回娘家搬救兵來跟她女兒鬧?!

  昌榮郡主自覺叫陶氏下了臉面,陶氏那跟她針尖對麥芒的態度更是激怒了她,她冷哼著,譏嘲道:「外人都說晉陽侯夫人伶牙俐齒,果然是一點沒錯,這口燦蓮花的本事,實在出眾。叫你這麼一說,這個都要爬到主子頭上了的刁奴,我卻不好處理了。罷了罷了,畢竟是你陶家悉心培養出來的,看在大媳婦的份上,以下犯上,還敢私下非議主子的賤婢,我這次,就且饒了她!」眼刀在錢嬤嬤身上刮過去,「下次要叫我再聽道你污蔑主子……」

  錢嬤嬤眼睛都燒紅了,低著頭不敢看昌榮郡主——她怕自己一抬頭,就會叫人發現她臉上哪徹骨的恨意!

  這世間,竟還有如此這般顛倒黑白的,她家可憐的小姐還躺在床上呢,沒了孩子,人也傷了,這邊卻還有如此恬不知恥避重就輕的人,甚至光明正大帶了罪魁禍首來!

  她可憐的小姐啊……

  陶氏已然是出離憤怒了,氣到極致,她反而冷靜了下來:「剛才倒是我太過激動了……」她忽然平靜了容顏,嘴角帶上了一抹微笑,臉上的憤怒也沒有了,「剛才心急之下,就只聽得錢嬤嬤說的話了,也是,凡事都該多聽多問,可不好偏聽偏信。郡主金枝玉葉,身份高貴,如何會冤枉了一個下人?」眼角瞥見溧陽奇怪的表情,陶氏一口血憋在心裡,就是這女人,仗著身份,自打她妹妹嫁進黎家,就一直刁難沁瑤,現在更害得她……今兒,不討回個公道,她妹妹以後,還怎麼在黎家立足?!

  陶氏心裡快速轉著主意,一邊卻是為難道:「只是這錢嬤嬤卻也是忠僕,從不會說謊……想來,這裡頭必然有什麼誤會……那我倒要問一問,之前縣主可有跟沁瑤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好好的,這下人,竟會產生是縣主把我妹妹推下台階的誤會?」

  她手掩著嘴,憂心忡忡道:「我妹妹怎麼也是縣主的大嫂,雖比不得縣主身上誥命在身,可論長幼,到底為尊長,這知情的,自然知道縣主冤枉,不知道的要聽見,到時候誤會了,可怎麼好?……」

  憑的是縣主,敢對自家懷孕的大嫂動手,這消息只要一傳出去,溧陽就不用做人了!

  溧陽被昌榮郡主寵壞了,在黎家向來是橫著走的,更沒把平日對她步步退讓的陶沁瑤放在眼裡,連帶著陶氏她也不見得多待見,這會兒聽著陶氏一番話,一下就炸毛了:「你這什麼意思,是在威脅我嗎?」

  昌榮郡主氣得不行,狠狠瞪了眼自家不省心的女兒,喝道:「閉嘴!」好容易叫溧陽心不甘情不願閉上了嘴巴,才冷眼看著陶氏:「下人之前回稟過我了,說來這都是個誤會,溧陽被我慣壞了,很有些小孩子脾氣,她難得回娘家,路上遇見了老大家的,就拉著說了兩句話,結果倒好,好好的,給吵起來的……」

  說著瞪了眼溧陽,「這孩子也真是,她嫂子懷著身孕,最嬌慣不過了,她嫂子說什麼,她聽著就是,偏沒心沒肺的,給頂了回去,這老大家的一時氣急了,就給摔了,溧陽倒是想去拉,結果沒拉住,這才有了這場意外……」她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只可憐了我那未出生就沒了的小孫子,這都四個月了……」

  莫含章在一邊,看得好一場大戲,尋思著,可真真看了場好戲。照昌榮郡主這麼說,溧陽是有心救人,不過是沒拉住?倒不是溧陽去找陶沁瑤麻煩,反而是陶沁瑤心眼小,被溧陽頂幾句就給動怒了?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莫含章還當這是他見過最無恥的了,不妨昌榮郡主的話說完,剛才喊著要處置錢嬤嬤的那個婆子又是不忿的叫起來:「我們縣主是什麼身份?金枝玉葉,從小教養長大,黑了心肝的東西,居然敢誣衊我們縣主害了大奶奶……親家姨太太,小的雖然是奴婢,可也不得不說一句了,自打大奶奶入府,我們黎家可從來沒有虧待過大奶奶半點,這無憑無據的,單憑著下人一句話,就斷定我們縣主對大嫂動手,是不是過分?!」竟還委屈上了,「憑的是親家,也沒這麼欺負人的!」

  莫含章算是看出來了,這昌榮郡主,還真是沒把她們放在眼裡啊!

  如此這般敷衍了事,盛氣淩人!

  事實怕是錢嬤嬤說的才是真的,肯定是溧陽推了陶沁瑤,導致了人流掉了四個月的孩子,如今生死不知的,可昌榮郡主不說給陶家給公道,不說處置自己女兒,陶氏和他剛來就要他們過去先見她,也沒說在陶沁瑤這邊看著點,後面過來了,也沒說安慰幾句,給人給交代,問一問是好是歹,張口就要處置錢嬤嬤,給人安一個污蔑主子的名頭,更是黑白顛倒地給溧陽開脫……

  完完全全沒把陶沁瑤、沒把陶氏和他放在眼裡!

  誤會、救護不力?

  這話說出來,三歲的孩子都不相信吧!虧得昌榮郡主說得出口!

  她當他們一個侯夫人,一個侯府千金都是傻子不成?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壓根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莫含章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沒有依仗的話,昌榮郡主不可能這樣咄咄逼人,半點顏面也不給陶氏,怎麼說他們兩人後面站著的還有晉陽侯府呢——除非,陶家真的出大事了。

  溧陽得意起來,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雖然沒明目張膽的喝茶吃點心,可看起來,卻是一點都不擔心的。看樣子,她一點也沒有為陶沁瑤小產的事有過半點內疚,更不要說,有什麼歉意了。

  真是仗著昌榮郡主這個母親,就肆無忌憚了!

  莫含章瞥了眼陶氏,她死死咬住唇,再也裝不出半點的平靜,昌榮郡主坐在前面看不見,在他的角度,他卻看得清清楚楚,陶氏背在身後緊緊交握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陶氏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字來地恨道:「昌榮郡主,我妹妹現在還躺在床上,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她話還沒說完,卻聽得床上陶沁瑤嚶嚀一聲,眾人齊齊望眼過去,只見陶沁瑤輕咳幾聲,羽睫眨動兩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沁瑤?」

  「妹妹?」

  「太太!」

  陶氏莫含章錢嬤嬤等都圍了上去,陶沁瑤開始似乎還沒意識到出了什麼事,有些茫然的看著陶氏莫含章等人,一會兒了,眼神才逐漸清明起來,突然神色一變,雙手直覺往小腹上摸——那裡自然是乾癟癟的再沒了往日的堅實凸起……

  「我的孩子……」陶氏輕囈著,「我的孩子……」

  陶氏眼淚已經止不住的往下掉了,拉著人只安慰道:「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再說,你還有華姐兒莊哥兒呢!」

  可陶沁瑤什麼都聽不見了,她傻傻摸著自己的肚子,呆愣了好一會兒,突然便是撕心裂肺的大嚎啕起來:「我的孩子啊……」

  門外,黎家大爺黎泰得聞消息匆匆趕來,便聽到自家妻子這般撕心裂肺的哭喊,腳步一頓,臉上便也現出痛苦之色。

  門外華姐兒跟在奶嬤嬤身邊,被這一聲都嚇住了,直往黎大爺的懷裡撲,哭道:「母親這是怎麼了?爹爹,母親怎麼了?」

  黎大爺哪裡好說,才要哄孩子幾句,屋裡頭突然一陣騷動,只聽著有人驚叫有人哀嚎,然後就是昌榮郡主憤怒一聲大吼:「陶沁瑤,你好大膽!」

  他心頭一緊,也顧不得懷中的孩子了,一下衝進屋內,登時便駭了個目瞪口呆,卻見自家妹妹捂著額頭大哭,而自家娘子半坐在床上,怒目圓睜,仿若仇寇般死死盯著溧陽……

  場面,豈止一個亂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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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4 06:31 P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其實黎大爺不是不知道自家妻子跟自己母親妹妹處的並不好的。

  再是傻子,三五不時就聽到妹妹在那裡抱怨嫂子哪裡哪裡不好,母親給他屋裡塞人也該明白自家媳婦不受待見了,更何況,黎大爺還不傻。

  老實說,黎大爺還是挺喜歡陶沁瑤的,知書達理,聰明美麗,跟她在一起,日常小事都變得有趣起來,說話也開心,沒事待在她屋裡,心情都好幾分——陶沁瑤還給他生了一兒一女,雖說兒子來得晚了些,可女兒聰明活潑,他也是極愛的。對這個媳婦,他真沒得挑的。

  可問題是,昌榮郡主和溧陽,就是對陶沁瑤有頗多看不慣——他這做兒子做哥哥的,還能怎麼辦?一個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一個是他從小捧在手裡被叮囑要好好照顧的妹妹,難道他還要去頂撞母親,教訓妹妹不成?

  少不得,便要陶沁瑤委屈幾分了。

  當然,黎大爺私下還是會補償陶沁瑤幾分的,比如昌榮郡主送來的丫頭,他基本不怎麼碰,溧陽來告刁狀,他也就敷衍,回頭還給陶沁瑤從外面帶回點東西補償,送給她首飾簪花……

  這些年來,陶沁瑤也沒叫他失望,溫婉孝順,友愛妹妹,賢妻良母,再沒什麼好說的了。平日便是在昌榮郡主溧陽那裡受了委屈,也多不過背後掉幾滴眼淚,他哄哄也算完了。

  是以,他竟從不知道,陶沁瑤還有如此這般剛烈暴怒的時候,她看著他的眼神,有朝一日,竟會如此這般冰冷!

  黎大爺傻愣愣看著自家妹妹,她手捂住額頭,不住哀叫著,卻又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滲出來,染紅了她的手掌,昌榮郡主站在她身邊,心肝肉的喊著,可床上半坐著大口喘氣的陶沁瑤,卻是欲要狂喜又憤恨難消的樣子,眼底裡,是想要吃人的痛恨!

  懷裡華姐兒嚇得大哭起來:「娘……娘……」

  黎大爺背著哭聲猛然就給驚醒回來,忙忙大叫道:「快去請大夫!」一邊去看溧陽的傷勢。

  溧陽哭著放開手,登時那肆流的鮮血便滴落下來流到了溧陽眼睛裡,她忙忙又用手按住,就那麼一會兒功夫,黎大爺已經看清楚了,溧陽右額頭上好大一條口子,還挺深,這才血流不止。他又驚又怒,眼角一瞥,地上一地碎瓷片,花色很熟悉,卻是陶沁瑤的瓷枕。當下怒上心頭,站起來衝上去揚起手就要打陶沁瑤,憤然道:「你個毒婦!」

  人還沒到床邊呢,莫含章卻一下竄了過來,腳下那麼一絆,黎大爺一個踉蹌,險些沒栽倒了去,忙著穩住身形還來不及,自然再顧不上對陶沁瑤動手了。

  只是陶沁瑤還是叫他這一番動作涼了心,定定看了這個自己的丈夫,驀然卻是嘲諷地大笑起來:「毒婦?我是毒婦?哈哈,我是毒婦?!」

  她一把掀開被子下了床——陶氏怎麼攔也攔不住——身上雪白的褻衣,下身那塊兒還有血,她幾乎是冷笑著道:「我叫人生生推到了,沒了孩子,身上血還沒流乾淨呢,你罵我毒婦?我不就是砸了個枕頭,這也算毒婦?那親手害死你孩子的人算什麼?手裡沾了人命的你的妹妹,又算什麼?!」

  黎大爺從不曾見過如此癲狂一般的妻子,一時,竟是叫問住了……

  陶沁瑤悲道:「永遠都是這樣,什麼時候都要我忍忍忍,溧陽對我擺臉色不尊重,你說算了,溧陽把我的房子當成她自己的,先幹什麼就幹什麼,吃穿都緊著她,你說算了,溧陽在人前背後沒給我半點好臉色,你也說算了!溧陽還小,不懂事……」她裝腔作勢學著黎大爺的口氣說著,末了,冷笑道,「都已經嫁作人婦幾年了,還能叫年紀小不懂事嗎?再是不懂事,禮儀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我是她嫂子,為長,她難道連尊重我這個嫂子都不知道嗎?!」

  這是指著溧陽說她沒家教啊。溧陽也顧不得額頭的疼痛了,抓緊了昌榮郡主便是嚎啕道:「母親,母親……」

  昌榮郡主已是勃然大怒,呵斥左右:「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上去給我堵住她的嘴!」

  陶氏聽罷臉色漆黑一片,往前站出幾步,哼道:「我看誰敢?!」陶氏是她親妹妹,便是她覺得此刻陶氏的做法有些不對,可到底是站在陶沁瑤這邊的,「當著我的面,我看誰敢欺負到我妹妹頭上!」眼神冰冷得從昌榮郡主溧陽等人身上掃過,不帶半點退讓,直挺挺站在陶氏身邊的模樣,清楚昭告著他們要趕上來對陶沁瑤動手,她真就能跟黎家斷絕往來!

  昌榮郡主益發怒意洶湧,反了天了,不就是一個侯夫人,還真跑到他們家來作威作福了,才要喝令人不要管衝上去拿下陶沁瑤,那邊她兒子黎泰已然怒喝道:「沁瑤,你別鬧了,溧陽是有不對的地方,你委屈我也明白,可萬事皆好說,你還對溧陽動手,你覺得,你像話嗎?現在還這麼鬧,你有意思嗎?」一邊卻是跟陶氏道,「溧陽現在被砸的頭破血流的,大姐你說呢,難道沁瑤把溧陽砸成這樣,就是對的?」

  陶氏幾乎是仇視地看著這個男人,譏諷道:「不就是滴幾滴血,我妹妹沒得,可是一個孩子……怎麼著,就你們家縣主金貴,一點碰不得,我妹妹便是那路邊的野草,活該叫你們磋磨死才對嗎?」一把把陶沁瑤拽了過來,拉近到黎泰眼前:「你看看,你看看我,妹妹的臉色,多蒼白,多虛弱?我問你,我妹妹當年嫁給你的時候,是這樣的嗎?我妹妹當年嫁給你的時候,是這樣的嗎?!」

  黎泰剛才光顧著生氣了,確也沒仔細打量,這一看,果然陶沁瑤面色慘白,毫無人色,不過短短半天時間沒見,整個人就像突然脫乾了水分一樣,憔悴至極。最最叫人心驚的,還是她的眼睛,空蕩蕩的,滿含著癲狂和憤怒,再沒有了平日的平和寧靜。

  不知道怎麼的,黎泰突然就想起了昨晚上,他們夫妻一塊兒坐著說話,他在看公文,陶沁瑤在做孩子衣服,因為陶家的事還有些牽掛,可再給孩子做針線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的溫柔……這才多久,人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喉間彌漫著苦澀,黎泰便有千般萬般的話,此刻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都堵在了嗓子眼裡,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陶沁瑤卻是先開了口,慘笑道:「姐姐你何必問他,他但凡有半點在意我,又如何會叫我受了這麼多?」視線往昌榮郡主和溧陽身上掃過,「在他心裡,最緊要的,自然是他的母親妹妹,便是我們的孩子都要遜上一層,更何況是我這個嫁進來的外姓人?」

  她突然摸摸肚子,問錢嬤嬤:「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後面放哪裡了?」

  錢嬤嬤身子一哆嗦,陶沁瑤的孩子四個多月,已經成型了,流產的時候,陶沁瑤痛得渾身發顫把胚胎取了出來,還可以看到白白的一團,活著半盆子的血水,觸目驚心,她當然不敢叫陶沁瑤看見,讓人收拾停當了拿下去放著呢,就等陶沁瑤發話到底該怎麼處置。這會兒見問,猶豫了一下,才道:「太太你這是要……」

  陶沁瑤面色冰冷:「嬤嬤,你去拿過來,給屋裡的人都瞧瞧,好歹在我肚子裡活了四個多月,也是這府裡的血脈,怎麼好一面都沒見過親人,就這麼沒了……」

  錢嬤嬤不過片刻猶豫,馬上就答應著出去了。她忠心的主子,唯陶沁瑤一個,但凡陶沁瑤吩咐的,上到山下油鍋她也不皺半點眉頭的。

  只是屋裡眾人,臉色就不很好看了,黎泰擰眉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孩子已經沒了,你還鬧什麼?!非要鬧的家無寧日,你才高興是不是?!」

  陶沁瑤定定看著他,突然嗤笑一聲:「你這樣的人,也配當個父親?」

  黎泰一時還當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

  陶沁瑤卻是直勾勾望進了他的眼底,冰冷道:「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溧陽是怎麼對我,怎麼對我們孩子的。我是她嫂子她不敬重,我生的孩子她也不放在眼裡,華姐兒被她呵斥責駡是常有的事,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便是莊哥兒,在她嘴裡也沒個好的,現在我肚子裡的孩子又這樣……結果,你還是向著你妹妹。黎泰,就你這樣的,也配當個父親?」

  這話實在誅心,黎泰當下沉了臉,周身的怒氣幾乎化為了實質,他眯起眼睛看著陶沁瑤:「你鬧夠了?鬧夠了,就閉上嘴!」一邊轉身指揮著下人把溧陽送出去,又問大夫怎麼還沒來——理也不理陶沁瑤,他怕,再和陶沁瑤說下去,他會克制不住想掐死她!

  這女人,這女人,她怎麼敢這麼說他?他不配當個父親?哈~昌榮郡主還要說什麼,被黎泰冷著臉打斷了:「母親,你還是好好照顧妹妹吧。」流產沒了的,可是他的孩子,他是護著溧陽,可不代表孩子沒了,他真就一點不生氣。他已經極力克制不去責怪溧陽了,母親不要得寸進尺!

  昌榮郡主打底也是看出了兒子瀕臨極限的怒氣,咬咬牙,到底沒說話了。

  可是她不說,陶沁瑤確實不怕的:「說不過我,就想躲嗎?」她上前幾步,走到了黎泰身邊,「是心虛了?」

  黎泰緊繃著下顎:「不要再無理取鬧!」

  陶沁瑤雙眉一挑:「我無理取鬧?我有嗎?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我嫁給你幾年,為你生兒育女,卻沒過過半天舒心的日子,難道不是真的?你那好妹妹平日裡對我橫眉冷眼,對我的孩子也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難道不是真的?看我娘家現在出事了,有恃無恐把我推下臺階害我流產,也不是真的?」

  她突然一把拉住了黎泰的手,把他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感覺到沒有?這裡空了,昨晚上你還感覺到的孩子,沒了!怎麼樣,你是不是很開心啊?我的孩子,沒了!」

  手掌下的是平坦的小腹,帶著軟綿綿的觸感,黎泰心頭一跳,卻猛然想起了之前他觸摸陶沁瑤肚子的感覺,那是堅實的,隆起來的,還有,孩子輕微小小的動靜……

  現在,什麼都沒了……

  正好此時錢嬤嬤回來了,手裡端著個盆子,一進屋,撲鼻便是一股濃厚的血腥氣。

  陶沁瑤把黎泰的手甩開,多過錢嬤嬤手裡的盆子,兜頭便潑了黎泰一頭一臉。

  猩紅的血液灑了一身,黎泰鼻尖全是血腥味,聞起來讓人作嘔,可黎泰此刻卻什麼都顧不得了,只聽得陶沁瑤指著地上一團白色的小東西,冷笑道:「黎泰,你瞧,這就是我們的孩子……你看著他,問問你自己,你配做個父親嗎?!」

  他的雙手,便不可抑制的哆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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