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芸心亦然 -【寵妻有術-狂妃休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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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0:43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11:21 AM 編輯

第九十章 寵妻(12)

  蘇昑勉強扯出一抹笑,「沒事,雖然是虛驚一場,初時也被嚇到了,此刻自然有些後怕。」

  楚雲錚喚來了留在宮裡的兩名醫女,讓她們為蘇昑把脈。

  兩名醫女把脈之後,委婉地道:「王妃受了驚嚇,開些安神保胎的湯藥即可。」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楚雲錚語氣不佳。

  醫女連忙應聲而去。

  蘇昑再清楚不過,某人現在其實特別想發火,只是強行克制著罷了。唉——這一整日,過得實在是辛苦,她側轉了身形,有氣無力地道:「下不為例,日後我就守著你過了,再也不出這宮門半步了。」

  她的保證隨口就來,若是她說一次他就信一次,現在估計早已被氣得入土為安了。他沒奈何地歎息一聲,「如今只盼著孩子長大後不會隨你的性子。」

  「不會,我這種性子,千年也就出一個。」

  「跟你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楚雲錚坐在她身邊,關切地問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有,只是有些累。」蘇昑拭去臉上的虛汗,給他一個明媚的笑,「讓我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她雖然這麼說,楚雲錚仍是不放心,哄著她吃了些東西,又看著她喝完了安胎藥,心情這才放鬆了一些,又實在是記掛肖複的傷勢,叮囑她幾句,去了肖府。

  楚雲錚走後,蘇昑讓翡翠幫她更衣。換底衣的時候,心頭一沉——底衣上,有兩滴殷紅的血跡。她是真被嚇到了,真的害怕胎兒就此不保,忙又把醫女叫到面前,說了情況,問她們會不會有小產的危險。

  兩名醫女哪裡敢打包票,話說得不清不楚的。

  蘇昑便命她們去把醫官裡醫術高明的人找來。

  兩名醫女應聲而去。隨後過來的醫官診斷之後,又開了一個藥方,叮囑蘇昑一定要按時服用,且萬萬不可再勞心勞力。

  蘇昑終於稍稍松了一口氣,心裡仍是七上八下的,叮囑在場之人守口如瓶,實在是不想讓楚雲錚知道。之後早早上床歇下,翻身時都比平日的動作輕了幾分。

  翡翠在一旁看著,又是心疼又是氣,想著蘇昑這好動的毛病經此之後,應該能收斂一些時日了。

  此時身在肖府的楚雲錚,心情也比蘇昑好不到哪兒去。肖複傷到了後背的筋骨,後肩胛骨是硬生生地被岩石硌斷了。雖然心情沉重,話卻是帶著幾分戲謔:「你也有今日。」

  肖複勉強一笑,語速比平時更慢,「誰說不是。」呼吸間都扯得傷口生疼,這滋味還真是不好受。

  「好生將養。」楚雲錚繼續調侃,「俸祿不會短了你的。」

  肖複道:「還真不缺那些銀兩。」

  「那些銀兩也夠你買幾壺酒了。」

  肖複從枕下取出一枚權杖,「我大抵是要躺一段時日,肖衣衛便由你親自指揮吧。」

  楚雲錚沒接,「只要你活著,不論站著還是躺著,都是肖衣衛的第一人,無人能取代。」

  「躺著還要動腦筋,累。」肖複眼角眉梢都掛著疲憊。

  「無事可忙,你只會更累。」

  「讓我累的,不是這回事。我似乎欠你一句話?」

  楚雲錚一雙眼似是看進了肖複的心底,之後伸出手去,「兄弟之間,沒有虧欠。你不曾做錯什麼,亦不曾負我。以往的事,我已忘了。」

  肖複抬起手來。

  兩個男子的手緊緊一握。

  楚雲錚轉過身形,尋到酒,倒了兩杯。

  肖複接到手裡,「這酒,為何而喝?」

  「敬你流血卻不言殤。」楚雲錚飲盡杯中酒,「敬兄弟。」

  肖複隨之一飲而盡,與楚雲錚相視一笑,笑得豪邁。

  「早些好起來,屆時與你一醉方休。」楚雲錚將肖複手中酒杯取走,告辭出門,看到候在門外的香綺瀟,語聲淡漠,「你隨我來。」

  香綺瀟垂首跟在他身後,到了前院中央站定。

  「前因後果,說與我聽。」語氣清冷淺淡,卻是不容置疑。

  香綺瀟抬眼,飛快地看了楚雲錚一眼。深秋的月光疏冷,這男子的目光比月色更冷,那股子冷意淡淡的進入她心底,卻讓她覺得被刺中了要害,心頭一緊,恐懼蔓延。

  不是第一次與他相見、相對,卻是她生來第一次這樣驚恐不安。

  她垂下眼簾,看著腳尖,不知道如何說起。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師姐、他的髮妻才發生的,要她如何說出?楚雲錚也不催促,負手而立,靜靜等待,帶來的壓力卻慢慢編織成網,將她籠罩。

  她遲疑著開口:「事關王妃……」

  楚雲錚惜字如金:「講。」

  香綺瀟將這一整日的事,從頭到尾說了,沒有隱瞞找的通房與蘇昑有相似之處,亦沒有隱瞞蘇昑在回程中對她說的話。

  短暫的沉默之後,楚雲錚漫聲出口的一句話,帶著殺氣:「該殺,比之妒婦,死有餘辜。」

  香綺瀟驚懼之下,茫然地看向他。

  楚雲錚目光宛若刀鋒,語調仍是清淺,「我若是肖複,定不會捨身相救——你不配。女子傷人,最歹毒,莫過於你。」

  他看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死人,「如有下次,定不容你。」

  連他都這麼說,那麼,自己是真的錯了,錯得離譜。香綺瀟愣怔半晌,回過神來的時候,楚雲錚已然離去。

  一步一步走回去,洗了把臉,走進寢室,繞過屏風,見肖複下了地,正動手除去外袍。手臂有舉動,勢必會牽扯傷口引發劇痛,可他似是渾然不覺,目光平靜、漠然。

  她走上前去,抬手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幫他寬衣。

  褪去中衣,她看到他傷痕累累的後背,手指輕輕碰觸,微微顫抖著。

  肖複則將乾淨的中衣遞給她,讓她幫自己穿上。繼而,托起她的臉,溫聲道:「你我都還在,不必再傷懷。」

  「你不恨我麼?」她抬眼看向他,澄澈的眼眸中盡是悔恨、歉疚。

  「何出此言。」肖複說著話,緩緩坐到床上,躺下身去,「我誰都不欠,獨獨欠了你。」

  他一直覺得虧欠,可她卻一直在利用這一點,傷害他,刺痛他。以為自己不計較,以為自己不恨他。其實不然,在這之前,她恨,只是連自己都未意識到。直到自己的任性倔強引發這樣嚴重的後果,她才明白。

  晚了沒有?是不是太遲了?

  他的虧欠是一回事,對自己的不喜、不能容忍又是另外一回事。

  又有誰能夠容忍呢?

  「不論你心裡怎麼想,容我服侍你傷癒,再做打算。」她一面說著,一面給他蓋好錦被。

  「打算什麼?」肖複問道。

  明知故問,香綺瀟卻感激他此時裝糊塗,勉強扯出一抹笑,「早些歇息,有事喚我,我就在外……」

  肖複扣住她的手,瞥一眼身側,「孤枕難眠,你留下。」

  香綺瀟在片刻的訝然之後,柔順地點頭,躺在他身側,由他握著自己的手,闔上眼簾。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梅香,有著淡淡的血腥味、草藥味。令她心內淒淒,卻又平寧。

  漫長的沉默之後,肖複聽到香綺瀟的呼吸平穩、勻淨起來。她睡著了。他側臉,凝眸看著她的睡顏。

  洞房花燭夜之後,他覺得自己的心空了。第二夜開始,便沒了與她同床共枕的勇氣。

  是他有錯在先,冷落她多時。

  是他食言在先,沒有盡力好生待她。

  有了今日,不過是她積怨許久的後果。

  是自找的。

  身體的疼痛愈重,心裡就越清醒。

  這份虧欠,讓人無力。

  情願不自知,如此便能一如既往的殘酷。

  卻已不能。

  不愛你,可是,願意把所有的善念拿出來,換得你的體諒、你的原諒。

  只希望你不要漠視,不要不在乎。

  歲月滄桑了心魂,還能不能移情、對她動心。

  他不知道,但是願意嘗試。

  不能交錯的目光,再深情,也無意義。

  不能交換的感情,再執著,也是枉然。

  都是有情人,為何要相互折磨。

  他的手緩緩鬆開,複又握住她的手。

  長夜漫漫,有人相伴,當珍惜。

  不知何時睡去的,再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香綺瀟見他醒來,忙親自去打了水來,幫他淨面、淨手,又問道:「我只讓廚房做了口味清淡的飯菜,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肖複起身下地,見她立刻緊張起來,便笑道,「沒事,不過是小傷,你別把這事看得太重。」

  香綺瀟無法認同,「這還算小傷?」

  「的確是。」肖複轉到廳堂,命人傳膳。吃飯的時候,細微的舉動便會牽扯到傷處作痛,好在他已習慣和自己作對,處之安然。

  香綺瀟見他刻意忽略傷勢,也便配合著他,把話題叉開來,「昨夜,遼王問了原由,恨不得要殺了我。」

  「不需介意,他怎會為難你一個女子。」

  香綺瀟坦言道:「沒介意,只是為你高興罷了——如此良朋,可遇不可求。」做錯了事,被人指責,其實心裡更會好過一些。

  「細算起來,與他相識已有二十餘年。」肖複有些感慨,「這一生似乎都在與他並肩前行,卻又分明曾闊別多年。」

  「哦?」

  肖複不自覺地開始追憶曾經,「兒時,我與他比鄰而居,作伴習文練武,之後於同一年遇到變故,互失音信,卻不曾忘。再相見,是在京城,直到今日。」

  香綺瀟評價道:「算是青梅竹馬的知己。」

  肖複不由輕勾唇角,「若有一人是女子,倒是一段佳話。」

  香綺瀟隨之漾出笑意。

  這一刻,她的笑容無辜,一如春風拂過三月桃花時的柔美風情。他稍有恍然,繼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內宅的事情,想來你還不曾接管吧?」

  「內宅有什麼事?」香綺瀟是覺得府裡一無高堂,二來只有自己一個女眷,能有什麼事。

  她的問題很傻,卻把肖複問住了,思忖片刻,索性道:「稍後把管事的人喚來,你問她們。」

  香綺瀟這才意識到自己鬧了笑話,神色微赧地垂下頭去,用羹匙攪動著碗裡的粥,之後又不解地看向他,他這是什麼用意。

  「你是肖府主母,自然要打理內宅。」肖府戲謔道,「可見出嫁也不是輕鬆的事。」

  香綺瀟卻聽得心頭波動,他是在用這方式強調昨夜的那句「留下來」,留下來,和他一起生活,一起面對凡俗卻不可缺失的事情。

  肖複微微挑眉,故意問道:「不願意?」

  香綺瀟輕而鄭重地道:「願意。」

  肖複叮囑道:「有什麼不懂的,問我,問別人也可。」

  「我會的。」香綺瀟笑了起來。別人,他雖未點明,可她知道,他指的是蘇昑。是第一次,他言辭裡不再避諱蘇昑。思忖片刻,她言辭遲緩地道:「昨日,我師姐亦是恨鐵不成鋼,回程中曾出言訓誡——我今日去王府走一趟可好?去看看她有沒有因為動怒傷身,二來也好讓她安心。」

  肖複點頭,「去吧,這種事不需問我。平日裡四下走動走動,不需整日悶在府裡。」繼而垂了眼瞼,舉止如常地進食,卻是味如嚼蠟。

  放下一個人,到底需要多久。

  要到什麼時候,想起她、提起她,才能無動於衷。

  每次見到她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離得越遠,反倒越失落。

  她是他的劫,在劫難逃。

  痛是有苦不能說,情是這無言的痛。

  是不是要在與她各自天涯的時候,才能得到自由。

  緣在故緣盡,便是如此。

  日子安逸了果然不是好事,他想,整日裡想的就是這些兒女情長,還不如亂一些忙一些,那樣的話,便沒心思沒工夫關注這些是非了。

  香綺瀟陪著肖複吃罷飯,便去了王府,面見蘇昑。

  楚雲錚也在,待香綺瀟落座後,便去了別處,留下兩女子說話。

  香綺瀟打量了蘇昑幾眼,覺得她臉色比之平時顯得蒼白,眉宇間隱有一絲不安,不會是動了胎氣吧?她心裡愈發歉疚。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懂,為何對蘇昑一絲妒恨也無,也許,她在意的只是肖複放在心裡的是別人,至於具體是誰,其實都是一回事。是誰都是一樣,都是她如今還不能取代的。說到底,這件事和別人無關,是肖複的問題。

  蘇昑先問道:「肖將軍的傷勢沒有大礙吧?」

  「將軍還好。」香綺瀟擔憂地看著蘇昑,「倒是王妃,看起來不大妥當,是否動了胎氣?」

  「沒有,只是昨日沒睡好。」蘇昑給她一個安撫的笑,「不必記掛我,好生照顧將軍便是。」

  「這一宗事出的,真是沒臉見人了……」香綺瀟低語著垂下了頭。

  「哪有不犯錯的人?」蘇昑語聲中有了溫和的笑意,「我昨日的話太重了,也是怕你釀成禍事,徒留日後悔之不跌。現在沒事就好,你別放在心裡。」

  香綺瀟報以感激地一笑,又說了幾句話,勸蘇昑多多休息,告辭出門。

  蘇昑因為心裡不踏實,也沒挽留香綺瀟,待人走後,便躺在床上休息。

  楚雲錚隨之返回,道:「今日不出門了?」

  「你在眼前,我哪裡還敢出去。」蘇昑拽住他的衣袖,「今日就別出門了吧,陪陪我。」

  楚雲錚對她為何如此,已是心知肚明。她雖然命醫女醫官對昨夜之事守口如瓶,可這種事,誰又敢瞞他,早已實言相告。見她今日一直惴惴不安,又如何能捨得責怪,誰又能阻止意外的發生呢?

  他和衣躺下,將她攬在懷裡,「今日哪裡也不去,只陪著你。什麼也別想,好好睡一場。」

  「嗯。」他在身邊,她心裡才安穩下來。似乎只要他在,就能避免壞事的發生。

  楚雲錚不願她一味忐忑不安,刻意和她說些別的事情:「昨日香綺漠為何求見?」

  蘇昑就說了自己得知的那些事,末了又道:「相府大小姐我一次也沒見到過,如今看香綺漠一往情深的樣子,真有些好奇了。」心裡忍不住歎息——上官曦瑤鬧了一場便消失不見,如今已無人記得她,對相府幾位小姐,還是以原來的稱謂相稱。人悲哀起來,也是沒有限度的。

  「藍靜笭。」楚雲錚念出相府大小姐的名字,目光變得悠遠。

  「這麼說來,你見過,甚至是她的舊識,對不對?」蘇昑好奇地問道,「是怎樣的一個人?美不美?」

  「藍靜竹的姿色,不及那女子的十分之一。」楚雲錚並不吝嗇溢美之詞,「也是極有靈性的女子,只是紅顏薄命,如今身染重病,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蘇昑對他末尾的話唏噓不已,之後便開始追究他前面的話,「你似乎對她很欣賞的樣子——也是極有靈性的女子——你認識多少個有靈性的女子?」

  「亂吃醋。」楚雲錚失笑,「有靈性的女子,我也只認識兩個。」

  「吃醋也不丟人。」蘇昑別有用意地道,「在你眼裡,我好不好看?」

  楚雲錚笑出聲來,故意逗她,「你——還可以?」

  其實,這有什麼可問的?在他眼裡,這天下的女人不過兩種——她和路人。僅此而已。

  蘇昑被他吝嗇的話語、疑問的語氣刺激到了,眨了眨眼睛,用被子蒙住臉,聲音顯得悶悶的,「人活到我這地步,是不是太慘了些?」

  楚雲錚哈哈大笑,把被子拉下,拍拍她的臉,「明知我在騙你,怎麼還要當真?」

  蘇昑這才轉為愉悅,也就不再勉強他誇讚自己。之於這回事,大抵是他此生的弱項,強求不來的。

  隨後,兩人又談起香綺瀟。

  蘇昑其實拿捏不准她有無記恨自己,「我是想,那樣至情至性的女子,也就不跟她掖著藏著,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了。至於她怎麼看我,不得而知。」

  楚雲錚態度篤定:「能看到肖複的好的女子,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她明白你是好意。」他又何嘗不是恨鐵不成鋼,何嘗不希望香綺瀟是肖複的福,而不是禍。

  蘇昑卻在此時歉意地一笑,「其實我哪裡有指責她的資格,以往還不是率性而為,你不和我計較罷了。」

  楚雲錚微笑,「我的確是擅長以德報怨。」

  蘇昑無奈地笑,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這話。

  這日開始,楚雲錚每日都盡可能地陪在蘇昑身邊,看到她真正放下心來,才長舒一口氣。

  蘇昑明白他已知道自己的不妥當,只是從不提及罷了。心裡感激,能做的也不過是安心養胎,把前三個月安安穩穩地打發過去。

  冬日來臨之時,京城傳來消息,蘇月封後,母儀天下。蘇昑無法因此而覺得與有榮焉,反倒愈發地擔心太夫人和蘇陌的處境,害怕蘇月為了保住今日的地位而不擇手段地逼迫他們。每每看到太夫人和蘇陌的來信,總是反復研究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情緒,每次都是一無所獲。他們的日子不會好過,卻是半分也不跟她提及,這是親人之間最為深沉的愛意,她懂得,因為懂得而愈發掛念。

  這年冬季,利文清產下一名男嬰,因為是頭一胎,生產時並不順利,好在有驚無險,母子平安。

  蘇昑心癢難耐,總巴望著去看看抱抱新生兒,可她卻在此時開始害喜,很多時候只是因為聞到什麼味道就幹嘔不止,這個樣子,去了也是給別人徒增煩擾,只得每日愁眉不展地留在宮裡。

  這日晚間,蘇昑幹嘔半晌之後,氣呼呼地跟楚雲錚抱怨:「真是奇了,初時什麼感覺都沒有,現在卻嬌氣成了這個樣子,真不知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這叫做什麼?」楚雲錚的視線自書頁轉到她臉上,「惡人自有惡人磨。」

  「幸災樂禍的東西!」蘇昑湊近他,把臉埋到他衣襟裡,「幸好不忌諱你,否則連你都要離我遠遠的。」她現在連很多宮女身上的脂粉氣、香氣都聞不得了。

  楚雲錚就笑,「孩子不敢連我都得罪。」

  「這個樣子,誰都見不得,好悶。」蘇昑記掛著肖複,「肖複的傷勢好些了沒有?」

  「沒什麼事了。」楚雲錚說著,笑容愈發愉悅,「明日就讓他來宮裡走一趟,你不怕得罪他,他也不會介意這些。」

  蘇昑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拐著彎兒說話:「你現在似乎懶得管我了。」

  他的話說得模棱兩可,「現在想清楚了而已。」

  蘇昑當然不滿意他這樣敷衍的話語,「我也想清楚了,你是永遠都不會跟我好好說話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0:55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11:22 A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寵妻(13)

  「因為相信,所以不約束。」楚雲錚緊摟了蘇昑一下,「我去洗漱。」語畢,下地出門。

  蘇昑望著他的背影,眼睛裡有了淺淺的笑意,覺得心裡滿滿的、暖暖的。等他回來時,她說道:「也沒什麼事,就別讓肖複過來了,我們也得替瀟瀟多想想。」

  他含笑點頭,「隨你。」

  夜裡,第一場冬雪降臨,雪勢很大。到了清晨時,雪停,空氣裡似是凝了冰,寒意襲人。

  蘇昑捂著一個小手爐,站在門口觀望著銀裝素裹的天地,利文清的身影映入眼簾之時,很有些驚訝。

  利文清掛著璀璨的笑容,腳步輕盈地走進室內,調皮地笑,「嫂嫂不去我那兒,我便來這邊看看。」

  「孩子剛滿月,你就捨得扔下他?」蘇昑一面說著,一面和她各自落座。

  「孩子有乳娘照看,我來的時候已經睡了,沒事。」利文清打量著蘇昑,見她臉色有些差,便問道,「害喜還是那麼厲害?」

  「是啊。」蘇昑皺了皺眉,「哪裡也不好去。」

  「每日服些姜湯,先試試看。」利文清說著,招手示意翡翠到近前,細細交待她每日服侍蘇昑多吃什麼、別吃什麼,很是細緻。

  翡翠一一記下,感激笑道:「這下可好了,不然奴婢也只有心急的份兒。」

  「我這也是聽姐妹說的,不見緩解的話,就再去找我。」利文清對蘇昑眨了眨眼,「實在是看不慣你這個樣子。」

  「幸虧有你。」蘇昑亦是十分感激。

  隨後,兩女子便說起了新生兒的種種。蘇昑因為沒去親眼相看,問題一籮筐,例如孩子長得像誰,乖不乖,剛生下來幾斤幾兩。

  利文清也樂得和蘇昑分享初為人母的喜悅,笑盈盈娓娓道來。不知不覺坐了半個時辰,怕孩子醒來哭鬧,忙不迭起身告辭,說改日再來。

  蘇昑自然不能挽留,笑著命紅玉相送。此時,去了廚房的翡翠快步走進來,將一碗姜湯放在蘇昑面前,低聲道:「方才回來,恰好遇到相府五小姐那邊的人,說她這些日子茶飯不思,鬧得厲害,今日更是用利刃割傷了自己。」

  「她這到底是怎麼了?」蘇昑眉頭緊鎖,沉吟片刻,吩咐道,「讓她過來見我,這樣下去,以後保不齊就會鬧出什麼大事。」

  翡翠應聲而去。

  藍靜竹過來的時候,蘇昑見她憔悴得厲害,人已瘦了一圈,心頭起了波動,問道:「可是有什麼苦楚?不妨和我說說。」

  藍靜竹抬眼,未語淚先流,「倒是有一個請求,不知王妃能否應允。」

  「你說。」

  「妾身想出門一趟,去探望一人。」

  藍靜竹要探望的,在此地也只有香綺漠。這兩人是在做什麼?蘇昑看她那樣子,實在是讓人揪心,便輕輕點頭,「去吧。」有心想讓人隨她出府,又怕她因此寒心而愈發愁苦,話到了嘴邊,遲疑著沒有說出口。

  不想,藍靜竹竟主動道:「多謝王妃,只是我一人出門,遼王若是得知,怕是會不悅,不如就煩勞翡翠姐姐和我走一趟吧。」

  蘇昑順勢笑道:「也好,早去早回。」

  之後,藍靜竹和翡翠一同出府,去了香綺漠的府邸。

  香綺漠命人將藍靜竹帶到了暖閣裡。翡翠留在了門外,饒有興致地觀望傲雪寒梅。

  香綺漠手裡有酒,眼色寂寥,見藍靜竹竟瘦得弱不禁風,訝然道:「這是所為何來?」

  藍靜竹不勝哀怨地看著他,「我為何如此,你絲毫不知麼?」

  香綺漠目光微閃,沉默不語。

  藍靜竹語聲愈發苦澀:「大姐讓你來遼國,助遼王一臂之力,除此之外,沒有對你說起別的事麼?」

  「我手裡最多的,是錢財,這些身外之物,我不在乎,會慢慢轉交到瀟瀟。她若不要,便直接獻給遼王。」香綺漠凝眸看向藍靜竹,「靜笭也的確交待給了我別的事情,但是,五妹,我心裡的情意不多,且早已揮霍一空。」

  藍靜竹失聲道:「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香綺漠臉上有歉疚,「我只想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今時的你,便是往日的我,你的心境,我再瞭解不過,由此,斷不能毀了你一生。」

  「可是……可是,大姐的意思,是要你用財產和遼王交換我啊。」藍靜竹臉上的淚緩緩滑落,「我若不是為著這一點,何苦來到這裡?我若不是認定能跟隨在你左右,又怎會無波無瀾地來到遼國?」

  「靜笭心思縝密,為你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她不曉得你如今的情形,不瞭解遼王其人。你若想離開遼國,無人會阻攔你。」香綺漠的歉疚之色更重,「若是你覺得有必要,我會托人想她說清原委。」

  「不必了。」藍靜竹拭去臉上的淚水,神色忽然轉為出奇的平靜,「我自會寫信告知大姐,這種事,由我說更好。」

  「那麼……」香綺漠沉吟著,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藍靜竹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多有趣。我心裡的人是你,你心裡的人是大姐,而大姐心裡的人卻不是你,也不是他的夫君。情字,一個情字,磨煞人。」

  香綺漠神色一黯。

  「藍家的人,似是被人下了蠱,都不能得到心上人,且親人之間最終反目成仇。」藍靜竹緩緩轉身,「我真是看累了,這種日子也過夠了。」

  「你……保重。」

  藍靜竹的手碰到門簾之際,忽又問道:「大姐為何讓你投奔遼王,你是知曉緣由的吧?」

  「自然。」

  「大姐和你,都太狠了——她對你太狠,你對你自己太狠。」藍靜竹打了簾子,舉步出門,「保重。」

  此時站在門外的,除了翡翠,還有香綺瀟。藍靜竹和香綺漠說話時沒有避諱什麼,無疑,方才的一番話,已被二人盡數聽了去。藍靜竹已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匆匆想香綺瀟屈膝行了個禮,便率先離開。翡翠對香綺瀟笑了一下,忙追了上去。

  香綺瀟對聽到的那一番話,有震驚,也有不解,見兩人身影已遠,舉步進了暖閣。

  香綺漠看到妹妹突然造訪,現出幾分欣喜,抬手示意她落座,「怎麼這種天氣過來了?」

  香綺瀟面色冷淡,「是將軍讓我過來的,他說親人之間該多走動。」

  香綺漠忍不住苦笑。他這妹妹不喜撒謊,可是這種實話讓他聽著,心裡實在是不是滋味。

  香綺瀟單刀直入,問道:「你和藍府幾姐妹還沒斷了瓜葛?」

  香綺漠意外道:「你早先便知道我與她們的淵源?」

  「聽爹娘提起過,當時二老擔心、生氣得很。若沒你這檔子事,想來他們也能多活幾年。」香綺瀟知道這話說得太重,可也知道,她的兄長不會在意,他那顆心,都長在一個女人身上了,對任何人的感情,都是疏離淡漠的。若非如此,也不會在被掃地出門之後,一個人過得逍遙快活,幾年不進家門。

  香綺漠並未為自己辯解,只是道:「如今就算不想斷也要斷了,你不需放在心上了。」繼而問起她的情況,「肖將軍待你可還好?」

  香綺瀟面色一緩,語聲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近來一直都還好。」

  「這姻緣是你自己選的,甘之如飴自然最好。」香綺漠其實還是有幾分擔憂,「還是要為自己留條後路,我們兄妹二人,又何苦都做癡情種?」

  香綺瀟的話有些狠,還有些賭氣的成分,「你為了一個女子,能讓香家斷子絕孫、後繼無人,我比起你來可差遠了。」

  香綺漠非但不惱,反而笑了起來。

  香綺瀟反倒因此而有了幾分歉意,「我和你說話直來直去的,已成習慣,你聽聽就罷了。」

  「我明白。」

  香綺瀟看了看他手裡的酒,秀眉微蹙,「將軍這些時日才不再貪杯,又多了你一個酒鬼。」

  「不喝了,便是心裡的愁苦消散了,也是你善於開解的功勞。」香綺漠自嘲道,「我心胸狹窄,比不得你夫君。」

  「哪兒啊。」香綺瀟搖了搖頭,苦笑。

  她的夫君又怎會聽她的勸,他只聽兩個人的話,一是楚雲錚,二是蘇昑。前些日子,她去過蘇昑的漪蘭殿,無意瞥見了肖複常拿在手裡的酒壺就在殿裡的多寶閣上。

  酒壺留在蘇昑那裡,他也不再酗酒了。初時心裡難過得要命,幾日愁腸百結,後來才慢慢釋懷。不論是誰的話,他能聽進去就好,能接受別人的好意最重要。這起碼能證明,他是清醒的,能夠控制自己。

  「若還念著你我兄妹一場,便早些接管我手裡這些家當,容我再自私薄情一次,再幫我一次。」香綺漠每見香綺瀟一次,便會重複一遍這一番話。

  「你又何必把這麼龐大的產業交給我呢?」這話,香綺瀟也已問過幾次,到今日,已經不抱得到答案的希望了。

  「這你就別管了。」

  「你如願以償之後,是不是就又要離我而去?」香綺瀟的眼神帶著幾分恨意,「我有你這樣的兄長,還不如從來就沒有。」

  香綺漠不應聲,由著她說狠話發洩這些年來的不滿。

  「反正你只是要把財產通過我獻給遼王,也不需多此一舉了,直接給他不是更好?」說到這裡,香綺瀟轉而道,「這不過是相府大小姐的心願,你為何要照辦?我方才聽那女子的話音,她對你又無心,你這又是何苦呢?」

  「那你如今又是何苦呢?」香綺瀟只需這一句反問,便讓香綺瀟沒話可說了,繼而又悵然道,「她已是不久人世,若是可能,便讓她在離世之前得償所願。她恨大周的帝王,恨她的父親,她恨不得親眼看著改朝換代,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一件事。」

  「我回去跟將軍商量商量再說。」香綺瀟其實一直被他弄得有些雲裡霧裡的,他又是打死也不肯把一切告訴她的樣子,多問多說毫無意義,便站起身來,要告辭回府。目光在這時才瞥到西面牆壁上懸著的一幅畫,不由凝眸相看。

  畫上是一名白衣女子。女子一雙美目流轉著輕狂不羈,氣息孤傲、清冷,右眼下一顆淚痣。素手揚起,似要抓住什麼,是極為孤獨的姿勢。這幾點相加,比那絕色容貌更為引人側目。

  香綺瀟喃喃問道:「這是——相府大小姐?」

  「是她。」香綺漠說完這兩個字,連喝了兩杯酒,才緩緩歎出一口氣。

  畫上這一幕,是他這一生的殤痛,由此,亦是記得最清楚的一幕。每日每夜重溫,下筆幾乎是輕而易舉,便能勾畫出她當時每個細節。

  「的確是絕代佳人,值得你一往情深。」香綺瀟評價完畢,默默轉身,無聲離去。

  其實,在心底,她覺得這女子與一名男人有些相似之處,準確的說,是與那男子性情中的另一面有些相似。這樣的女子,若站在當世英雄的身邊,才能最大限度的綻放光芒。只是命不由她,她沒能嫁給她愛的,亦沒能嫁給愛她的人。

  又因為這些思緒,她已經清楚藍靜笭心裡的人是誰了。本就是呼之欲出的答案,她笑自己愚鈍,居然到此時才轉過彎來。

  回到府中,見肖複站在寒風凜冽的院中,心裡起急,不由分說就拉住了他的衣袖,「快些回房裡,怎能站在這裡呢?寒氣太重了。」

  「我早已無恙,沒事。」肖複這樣說著,握住了她的手,和她一道走進廳堂,轉進寢室。

  「傷筋動骨的大事,凡事都要仔細一些,否則會落下病根兒的。」香綺瀟說完,親手去沏了熱茶來,送到肖複面前。

  肖複讓她坐下,見她隱有愁容,便問道:「和你兄長起了爭執?」

  「沒有,他連跟我吵架的心都沒有。」香綺瀟有些沮喪,「只是覺得造化弄人,亦覺得他的情路太過坎坷。」

  肖複點頭,「這倒是實情。」

  「有時候不知該喜該愁,」香綺瀟情緒低落之下,反倒開始苦中作樂,開玩笑道,「你像是對誰的事情都了然於胸,是好事也是壞事——日後我若做了什麼壞事,你豈不是第一個就曉得了?」

  肖複笑道:「你這性子,又能做什麼壞事?」

  「那可說不定。」

  「放心,不等你犯錯,我就先把你抓回來了。」

  有他朝夕相對,有他管束著,心裡只有更安穩。香綺瀟總是怕他的傷勢會落下什麼病根,恨不得他每日就在床上歇著靜養,此刻站起身來,讓他回到床上靜臥,嘴裡瑣瑣碎碎地說著:「你再忍些時日,就完全好了,到時你不著家我都不管,這些時日卻必須聽我的,不可再四處走動了……」

  肖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戲謔道:「這樣子,就真像是當家主母了。」

  香綺瀟笑嗔道:「你想說我話多就直說好了,何必給我戴一頂高帽子。」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初時,她因為內疚也好,不安穩也好,還能忍著看他四下走動,隨著時日長久,她不再隱藏內心的擔憂,偶爾急起來,跟他發小脾氣的時候也是有的。只是為他著想,只是關心他。誰又能不記在心裡。

  香綺瀟嫣然一笑,「若真覺得我辛苦,就快些好起來。」隨即,很自然地岔開話題,說起了在香綺漠那裡的所見所聞所談及的事情。末了又道,「相府裡幾位小姐,我聽王府裡的人沒少說起,性情似是各不相同,不似姐妹。」

  肖複漫聲應道:「相府裡的幾姐妹,原來在京城也是一道奇景。」

  香綺瀟便問道:「怎麼個奇法?」

  肖複為難地一笑,似是諱莫如深,「問這些做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香綺瀟戲謔笑道:「你和遼王,沒少跟她們來往吧?」她再單純,也曉得人不輕狂枉少年,今時今日對誰深情對誰冷漠,都不代表過去就不是風流不羈的人,只是有潔身自好和放蕩成性之分罷了。

  肖複仍是笑,打趣道:「我怎麼聽著這話有些酸溜溜的?」

  不論如何,他是不打算跟自己訴說往事了,香綺瀟也只得作罷。她能保持沉默、按捺下好奇心,蘇昑卻不能,因為情況不允許——

  轉過天來的上午,服侍在藍靜竹左右的侍女便驚慌失措地向蘇昑通稟,說藍靜竹要自行落髮,不欲留在王府。

  蘇昑被鬧得來了火氣,不哭了就自殘,不自殘了又要做尼姑,這人到底是要做什麼?昨日翡翠和她複述了聽到的一席話,心裡清楚,藍靜竹是因為情殤而緩不過勁來才屢次鬧事,她同情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誰心裡還沒點苦楚呢?再說了,藍靜竹明明知道香綺漠喜歡的是她的大姐,本就不應該對他動心,如今又有什麼資格要死要活的?

  蘇昑很固執地認定一個原則——別人的東西,別惦記,不小心惦記上了,就要像肖複那樣,才是值得她欽佩的人,否則,她只能輕視。

  蘇昑即刻命人去把藍靜竹帶到漪蘭殿,見到了人,是又氣又笑。藍靜竹把一頭秀髮剪了幾剪子,參差不齊,身上穿著的,是一件顏色模糊的錦袍,整個人怎麼看怎麼彆扭。

  藍靜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求王妃隆恩,允我去廟裡落髮修行。」

  「就為了香綺漠?」蘇昑有些不悅,喝了一口茶,強行壓下胃裡的不適。

  藍靜竹的臉色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麻木,「我知道不該,只是幾年的情根,實難一朝割捨,唯有了卻塵緣,方能得到解脫。」

  「這事可大可小,要由遼王決定。」眼前人說得容易,卻忘了她身在京城的丞相父親,她若出家修行,藍輝祖不會追究她為何如此,只會出盡法寶算計楚雲錚。

  藍靜竹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那麼,我能否見遼王一面?為了堵住我的嘴,為了避免我和王妃胡言亂語,他一定會讓我如願的。」

  蘇昑聽出了弦外之音,思忖片刻,微微笑道:「那麼,你不妨就和我胡言亂語,之後,我也會讓你如願的。」之後又想,其實這話已是在挑撥她和楚雲錚的關係了。都說有些紅顏女子是禍水,有些男子又何嘗不是。一個香綺漠,已令藍靜竹不顧一切,消極至此。

  「這事可大可小,要由遼王決定。」藍靜竹用蘇昑說過的話作為搪塞的理由。

  話說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沒了往日的情分,若是忍讓,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蘇昑仍是笑,「的確,這事可大可小,此時我就覺得這事情太小,不值得驚動遼王。你若是願意,就任由我命人將你看押起來,哪裡也去不得。」

  「王妃既然想聽,我便和您說說,說一說藍家幾姐妹的陳年舊事。遼王也好,肖將軍也好,都曾與我三位姐姐來往頻繁。」藍靜竹面無表情地看著蘇昑,「再加上一個香綺漠,三個男子,毀了我和三位姐姐的一生。」

  「肖複也在其中,那麼,」蘇昑擺一擺手,「我又何必聽你的一面之詞。你且先回去,等我問明肖複,自會給你答覆。」

  藍靜竹對此無所謂,施禮退下。

  翡翠滿臉不贊同,低聲道:「您有聽那些閒言碎語的功夫,還不如安心養胎。」

  「這日子怪悶的,聽聽故事又何妨。」蘇昑對翡翠解釋道,「我沒多想什麼,只是想知道遼王以前的一些事。由肖複告訴我,總比別人告訴我來得好。」不論是肖複還是楚雲錚,以往的事,都是她不瞭解的。身邊即便有人瞭解,也不會多事告訴她。

  翡翠只好遣了人去請肖複過來。

  因為是立意要打聽楚雲錚的過往,蘇昑不覺得這是什麼光彩的事,自然不會留人在身邊服侍。

  肖複見只有她一人,言行更加放鬆,故意道:「我尚未復原,你也好意思把我喚來。」

  蘇昑忍不住笑,「何時起這麼嬌氣了?」繼而故意板起了臉,正色道,「給你機會,給我從實招來,你和遼王是不是做過什麼荒唐事?」

  肖複不慌不忙地應對道:「遼王自從與你相識後,在成親之前,似乎一直在做荒唐事。」

  蘇昑立刻裝不下去了,睜大眼睛反問:「哪有啊?我怎麼不曉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0:57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11:22 A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寵妻(14)

  肖複接道:「若是那些都不能算作荒唐事,說遼王曾經荒唐,便是子虛烏有之事。」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蘇昑挑了挑眉,「你不需開解我,對於你們二人的人品,我心裡還是有數的,現在,你就跟我說說你們和相府幾位千金的淵源吧。」

  肖複給她一個「你純粹吃飽了撐的」的眼神,「不好生安胎,問這些做什麼。」

  蘇昑只得把藍靜竹方才的話複述了一遍,之後無辜地看著他,「你說說看,我是聽你說,還是聽她說。」

  「藍家幾位千金……」肖複語聲微頓,透著幾分涼薄,他一面說著,一面走到高幾前,看著盛開在白瓷花瓶裡的梅花,漫不經心地道,「藍氏長女、此女、三女,與我和遼王年紀相當,前幾年,她們出嫁前又行為乖張,喜四處走動,確是與我們二人相熟。」

  蘇昑安安靜靜聆聽,等待下文。

  「那時我與遼王,在世人眼中勢不兩立,她們三姐妹,也因為來往之人不同,生出過諸多嫌隙。」肖複忽而回首望了蘇昑一眼,「我字字句句都是實情,只望你不會因此而生出莫須有的揣測,不論遼王,還是我,的確輕狂過,卻不曾有負於誰。」

  蘇昑立即點頭,笑,「我若是胡思亂想了,哪裡還有心思請你過來說話。」

  肖複因此放下心來,在蘇昑下手落座,細述當年事。

  蘇昑隨著他低緩的語調,客觀的言辭,思緒隨著他,回到了幾年前的的歲月。

  幾年前的藍靜笭和下麵兩個妹妹,在京城風頭最盛。因為藍輝祖不認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對膝下兒女一視同仁,由著她們隨喜好而習文練武,平素對三個已成年的女兒的言行也不是特別約束。藍府三位千金,曾一度惹得京城裡的貴公子趨之若鶩,一擲千金,只為相見對坐片刻。

  美人與當朝英雄才俊,同在京城,相遇不是偶然,又都是聞名不如相見的人,惺惺相惜亦是必然。

  藍靜笭對楚雲錚芳心暗許,是太多人知曉的事情。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楚雲錚一句要為父守孝十年便將她打入了情之深淵。

  她說她會等,只是藍輝祖不允——那時的藍輝祖,不結交朝堂新貴,想讓他和後起之秀結親,等於是癡心妄想。他屢次為藍靜笭挑選夫婿,藍靜笭屢次回絕,令他失去了容忍之心。後來,藍輝祖請皇帝為藍靜笭和簡親王指婚,由此,藍靜笭的一生塵埃落定,再無迴旋的餘地。

  其實,藍靜笭是可以嫁給香綺漠這種對她有意的男子的,可以就此遠走高飛遠離傷心地,在被皇帝賜婚之前,她是有著選擇的餘地的,只是她放棄了。性子清冷孤傲的女子,又怎會接受別人的日日寬慰。哀莫大於心死,也許守著寂寞、飽嘗失落,每日體會著痛苦,才能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曾經活過。

  出嫁後的藍靜笭,長年累月不見歡顏,不出門走動,亦不回娘家。即便再美,這副樣子也無法使公婆喜愛、使夫君憐惜,久而久之,幾個人便冷言冷語相對,只是顧及著藍輝祖的地位,不好在明面上責難罷了。這女子的日子有多難捱有多寂寥,可想而知。

  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愛錯了人,而是愛錯了,卻連執迷不悔的權利都沒有,只因生涯漫漫,她等不起,那男子亦不要她等。

  蘇昑要在很久之後才知道,香綺漠手裡的那幅畫,所描繪的,是楚雲錚奉命離京出征時,藍靜笭相送、看著他遠去的那一幕。那時皇帝賜婚的旨意已經下了,她什麼也不能做,除了眼睜睜看著斯人遠去。

  藍靜笭一個人的執念,成了香綺漠這些癡戀她的男子的一世情殤。這些男子,或隨便找個女子成親了,或如香綺漠一般,流離人世,放蕩不羈或魂不守舍。

  一群人都受了傷,只一個楚雲錚毫髮無損,甚而,他對那女子只有著一份惺惺相惜之情,提起時仍是欣賞,卻不覺得虧欠。

  「他那顆心,石頭做的一般。」蘇昑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妻,該為此欣喜,此時卻是無論如何也歡喜不起來,滿心都在感慨藍靜笭的苦楚。

  「我倒不這麼看。」肖複一如既往的冷靜,「說句不近人情的話,當年的攝政王和肖衣衛指揮使,是無數閨閣女子想要託付終身的人,朝臣十之七八,亦是趨之若鶩地要把掌上明珠往我們二人府裡送。若說薄情,我二人辜負的太多。都是女子,不能因為藍靜笭貌美有才便高看一眼、便愧疚。貌美有才,她的命就比別人尊貴麼?也只是一個人罷了。」

  好吧,他這話的意思,在當時的他的楚雲錚眼裡,女子只有死人與活人之分。蘇昑嘆服,繼而又問道:「你怎麼只和我說相府大小姐與遼王的前塵舊事?你呢?你又曾做過什麼孽?」

  肖複抬手摸了摸下顎,「我只是無意娶妻,和聖上求了個恩典,先後把相府二小姐、三小姐送出大周,去和親了。」

  這廝比楚雲錚還不是東西,蘇昑腹誹著,又問道:「那麼,那兩名女子豈不是要恨你一世?」

  肖複一臉無辜,「我也好,遼王也好,怎麼能確定她們就不是藍相用的美人計?從一開始就處處提防,如何能做到憐香惜玉?」

  其實說來說去,相府的幾位千金是被藍輝祖給毀了,惹出事之前放任自流,惹出事之後便不顧女兒的死活,這種為人父的,著實該殺。而如今藍輝祖協助皇帝打壓楚雲錚和肖複,部分原因,可能也就是因為這些舊事引發的恨意——他不見得醒悟自己教導無方,他不可能對幾個女兒的遭遇不心疼,遷怒甚至痛恨楚雲錚和肖複,其實都在情理之中。只是男人們從來不會把這些話挑明罷了。

  難怪藍靜竹會說,三個男子毀了她們姐妹的一生。藍靜竹是間接的受害者,她的感情不該有,卻有了,而且太過洶湧,以至今時今日已無法控制自己。

  蘇昑歎息一聲,「藍靜竹鬧著要落髮修行,真不知如何是好。」

  肖複對這件事只有贊同:「據上官曦瑤所說,藍輝祖以往和她相見的時候,有幾次,藍靜竹都在場。藍靜竹敬重你和遼王是一回事,可最終會不會聽人藍輝祖擺佈,誰都說不準,眼下她要離開王府,又何嘗不是好事——遼王與我,本就對她不放心,怕她蓄意加害於你。」

  「那就順其自然,等遼王回來,看他怎麼安排吧。」說到上官曦瑤,蘇昑的目光中有感激,「她落到你手裡,日子怕是生不如死,可我卻是感謝你的。」他的確殘忍,可是在不聲不響地幫助她和楚雲錚,這份情誼,太重,只是一聲謝,不足以詮釋她心內感觸,可除此之外,也找不到更合適更有分量的言語。

  肖複卻是不以為意,反過頭來訓她,「這種時期,你少說些有戾氣的話語才是。」

  蘇昑點頭一笑,「曉得了。」

  「那我便回去養傷了,趕著來這裡,還未服藥。」肖複起身告辭。

  蘇昑失笑,裝得跟真的似的。以往跟他動過手,從他那身手足見身體底子極強,此時卻是像模像樣地裝病,可見此人骨子裡不是一般的懶散,逮住機會便要好好享受閒散光景。

  楚雲錚處理完政務,回來後聽蘇昑說了藍靜竹的事情,不以為意地道:「隨她就是。」

  他的邏輯和肖複如出一轍,蘇昑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地道:「你還是去看看她吧——你把她大姐的一生都耽擱了,也間接地耽誤了她的一生,到此時,不如去看看她,聽她抱怨幾句,她心裡也能好過些。」

  楚雲錚挑了挑眉,笑,「那我便走一趟,不去的話,你怕是會以為我做賊心虛。」

  蘇昑笑著轉過身去,去看紅玉拿來的幾件小孩子的衣物。

  楚雲錚漫步走進藍靜竹的漪芳閣,後者見了他,端坐在椅子上不動。宮女急得跟什麼似的,屢次以眼神示意,見藍靜竹仍是不動,便轉身為楚雲錚搬來椅子。

  楚雲錚落座之後,姿態閒適,漫聲道:「想在哪裡修行?家廟還是寺廟?」

  藍靜竹這才出聲道:「寺裡,王府不是我的容身之處。」

  「明日便送你離開。」

  藍靜竹深深凝視著楚雲錚,「我大姐纏綿病榻,不久于人世,遼王作何感想?」

  「生死有命。」之于紅顏薄命,楚雲錚又能說些什麼。

  「我那不成器的四姐曾說,你冷血,寡情,你僅有的一點情意,都給了你的王妃。此際看來,果然如此。」藍靜竹語聲中隱有輕嘲,「只是我不懂,你對我大姐無意,當初又為何招惹她?」

  「我招惹過她?」楚雲錚唇角逸出一絲笑,「我招惹過的女子,只有蘇昑。我與你大姐,只是萍水相逢,註定是過客。」

  「一場深情,幾年癡戀,卻原來,是她的一廂情願。」藍靜竹在笑,笑著落下了淚。他的語聲太過平靜,平靜得透著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漠然,所以,她相信,他說的是事實。

  其實她一直以為,蘇昑是值得被同情的一方,因為相信那些傳言——相信楚雲錚是為了利用蘇昑,才有了那一場天下皆知的男婚女嫁。雖然不能親眼見證他和大姐的前塵舊事,卻堅信大姐在他心裡佔有一席之地。而事實是這般殘酷,他談起大姐,不過是談論一個友人的態度。情願這些話沒有說起,情願自以為是地替大姐怨恨他。

  「她是我此生摯友,無人能取代。」楚雲錚眼底的悵然一閃而逝,淡然道,「你是她最疼愛的五妹,秉承了她的固執,卻無她的清醒自知。心魔,還需自己度。好自為之。」

  雙腳踏過漪芳閣院內未清掃的積雪,聽到積雪發出細微聲響,回程中,經過梅園,入眼的是令人心驚的一片火紅。這花開得如此放肆,淩人氣勢,惹人欣羨。

  不自覺地就想起了那年冬日,幕僚府中的梅花園裡,漫天飛雪中的白衣女子,對他盈盈一笑,走到他面前,語聲婉轉,「妾身藍靜笭,特來此地與王爺‘偶遇’。」

  氣質如蘭的女子,孤芳自賞之姿,冰清玉潔之貌,右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不能折損她半分的美,只彰顯出了她命定的執著、悲涼。

  有些人很好,卻無法動心。

  願意和她把酒言歡,願意和她談古論今,這份願意卻如何也不能轉變成男女之情。

  他從來不是能夠勉強自己的人,之於這回事,亦是如此。

  她說,不是我自恃過高,是實在想不出,會有哪個女子如我這般,懂得你心中所想,看到你心底的愁苦。

  在彼時,他也想不出,還能有誰比她更出色、更瞭解自己。

  她說你十年不娶,我便等十年之期到來。

  他只得直言相傷,斷了她的念想。

  她便認為他要娶的女子是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是與他來往甚密的重臣府中的閨秀。後來,他娶了蘇昑,她曾托人帶話,說恭喜他終於尋到助他成就宏圖大業的人了。

  那時心內不認同,卻也沒說什麼。不想傷亦不能傷她。

  如果她這樣認為,心裡能好過一些,再好不過。

  這紅顏知己,在他生命中,是很特殊的一個存在。如果她待他,也是如此,就再好不過了,不會讓他連稍微的關心都不能表示。

  她要的回報,是感情,是他給不起的,只能逐漸遠離。直至淡忘。

  也是因為這個女子,他曾一度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遇到令自己刻骨銘心的感情。好在,蘇昑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中,不早不晚。

  對蘇昑,自心底,他並不是以貌取人一見鍾情,也並不是一絲虧欠也無。如今想想,倒情願初見時便不能自拔。

  相識之初,是皇帝授意他拉攏蘇昑,因為那時太后日日算計著怎樣把她拉攏到近前,利用或者剷除。

  若那時蘇昑存了反心,倒向太后那邊,那麼今日的大周朝,今日的他和她,都還身在風雨飄搖之中,各為其主,兩相對峙。

  初衷是要拉攏她,而後的心緒,就由不得他控制了,情形慢慢轉變成自己要接近她,想每日見到她,想看到她睿智或者狼狽的模樣,淡漠或者生氣,都是那麼賞心悅目。

  因為心裡還不確定是不是非她莫屬,總是以言語逗她、氣她。現在回頭相看,那似乎是他最不像自己卻極為歡愉的一段時光。

  驚覺情意深重,是在塞北之戰即將結束的時候。每每於深夜在城頭遠望,看到獨坐在曠野之中孤冷的她,總是心裡不忍,總是想把她抱進懷裡,細細問她:你到底怎麼了,你為何這般孤獨。

  自那之後,在她面前的他,才是最真實的自我。再也說不出那些含著戲謔、半真半假的試圖打動她的話,因為那些言語變成了心底最真實的感受,不想告訴她,只想讓她慢慢看到、感受到——我可以做到。亦是因為明白,她對這世間的一切心存戒備,不是言語便能打動的。

  初衷也許可以忽略,可娶她進王府,是他勉強而來的結果。很多時候,其實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對待她。在她行徑惡劣的時候,只能忍下心頭的怒意,怕把她氣到、嚇到,使得距離更遠。可若什麼都縱容,又怕她尋機離開,遠走天涯。

  只有他知道,他想無私地給她自由,又自私地要挽留她留在自己身邊。一直擔心,有人會用和自己相同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側目,例如香綺漠,怕香綺漠如自己以往一般投其所好,使得她被吸引,而遠離自己、走近別人。

  只有他知道,就算能為她捨身赴險,心裡仍是有一份虧欠,仍覺得自己待她還是不夠好。因為那份虧欠,一直不能堅信她已經在自己身邊安穩下來、願意一生相隨。說到底,是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心。

  真正讓他看清楚、想明白的,是肖複和她之間的是非。

  她從來也不曾在他面前說過肖複一字半句的不是,肖複亦從來也不曾在她面前多說一句、挑撥夫妻二人的關係。

  原因,推敲幾次便見分曉。肖複是義字當頭的人,其次才是兒女情長;蘇昑是小事迷糊大事聰明的人,最無措的時候,也只是對他閉口不提肖複。

  明明有不該發生的感情發生了,他們卻能將事情處理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是因為那個男人的步步退卻、放下,是因為這女子的不動聲色、不給別人一絲錯覺。

  若不是在意,若不是情深意重,他如今不知會增添多少煩擾。

  他楚雲錚身邊有這樣的兩個人,是他一生最自豪的事情。亦是因此,心裡無掛無礙,相信兄弟,相信髮妻,心心念念的,是善待他們。

  寒風襲來,吹落樹上的雪花,他這才驚覺已靜立多時。本是追憶藍靜笭,到頭來掛在心裡的卻還是身邊人。他笑一下,回了鳳儀宮。

  蘇昑對他招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擺在床上的小衣物,「你看看,這些衣物都是這麼小,都懷疑孩子穿不得。」

  「不會。」楚雲錚笑著拿起一件精緻的小上衣,用手量了量,「等你好些了,去看過明浩,就不會這麼說了。」

  蘇昑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明浩是新生兒的名字。楚雲錚和楚雲釗的兒女,按照族譜,是明字輩。

  「這麼說來,你無事的時候,沒少去雲釗那裡吧?」她有些嫉妒,更多的是煩悶,「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再害喜。」

  楚雲錚溫言笑道:「這天寒地凍的,待在房裡不是更好麼?」

  蘇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你怕是沒見過我這樣的人吧?總是巴望著往外跑。」

  「孩子不要隨了你就好,否則我豈不是天天都要看著你對孩子拳腳相向。」楚雲錚一面打趣著,一面抬手輕撫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不會吧?」這個問題,細想起來真的很嚴重。自己不是閑得住的人,可以說是天性,可以要求別人不計較,可如果孩子也跟自己如出一轍,她真有些接受不來——那該有多累、多氣啊。

  「依我看,八成會隨了你。」楚雲錚一本正經地威脅她,「你最好還是少動四處亂跑的念頭,不然以後有你煩的。」

  蘇昑只用了片刻去糾結,之後就無所謂地道:「管教孩子是你的事,我才不管呢。」之後就問他,「你怎麼安置藍靜竹?」

  「明日就把她送出去。」除了藍輝祖不高興,這其實是對誰都好的事情,考慮到藍靜笭,又道,「能瞞就瞞一段時日,相府裡的人,也有一兩個好人,還是別讓她們為此事傷神了。」

  「那是聖上給你的女人,輪不到我管,你說怎樣就怎樣。」蘇昑做起了甩手掌櫃的。原想著打趣他一兩句藍靜笭的事,可話還沒說,就覺得那樣是對藍靜笭莫大的不尊重,也便若無其事。

  閑來無事,蘇昑便跟楚雲錚到前殿,翻閱大臣的奏摺、燕京那邊的眼線送來的消息。於是知曉,皇帝將朝臣發落了不少,有的下獄,有的責令返鄉永不錄用,朝堂裡多了一批新面孔,而宦官的權勢愈來愈大,如今已是公然參與朝政、對部分大臣窮凶極惡的鉗制、打壓。

  「長此以往,失臣心、失民心,天下又要起戰亂。」蘇昑對著幾個自己熟悉的大臣名字扼腕歎息。

  楚雲錚問道:「怕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蘇昑淡淡一笑,「有人自取滅亡,誰又能阻止,只是……」她只是掛念太夫人和蘇陌。

  「先看看形勢,過些時日再說——如今即便我有心,太夫人怕是也無意過來。」

  「讓人頭疼的就是這一點,」蘇昑懶懶地躺下身去,枕著他的腿,皺了皺眉,「都是為彼此著想,反倒不好辦了。」

  楚雲錚的手指滑過她烏黑的髮絲,溫聲道:「事到臨頭之際,總會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的。」

  「嗯。」她相信,這件事之於他,不是難事。如今不過是需要耐心等待些時日,等待一個契機。有他陪伴、被他照顧的日子,真好。她抬手,手指滑過他俊顏,「有時候會想,若沒有你,我如今會是什麼情形?」

  他低頭看她,「想出結果沒有,會是什麼情形?」

  「想不出,若沒有你,不可想像。」她對上他的視線,目光清澈,緩緩綻出一朵溫情的笑。

  他將她抱起來,容顏相互貼近,唇齒交錯。

  成婚至今,他們已對彼此太過熟悉,甚至對彼此的身體了若指掌。可這次,卻宛若初次親吻一般,心底的悸動,令呼吸都被壓抑。

  唇齒相依,長久癡纏,不願分離,卻無關情欲。

  只關情。

  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兩情相悅、兩心相溶更令人歡喜、平靜。

  謂之歡喜,因我在愛的同時,你亦如此。

  謂之平靜,因我日後的生涯,有你相隨。

  這一日,這邊廂歲月靜好,香綺瀟卻有些焦頭爛額的,站在廳堂裡,對著一大堆的帳冊手足無措,呆愣半晌,索性把部分帳冊抱到懷裡,轉進寢室,一股腦丟到床上,對肖複道:「我打理一個將軍府都手忙腳亂的,我兄長這些產業,還是由你掌管吧,你不管的話,我就直接給遼王好了,太多太亂了,他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產業?」不為香綺漠的富有而喜悅,反倒不勝其煩的樣子。

  肖複故意逗她,「你把這些帳冊當做劍譜,就能靜下心來看了。」

  香綺瀟微紅了臉,「連你也笑我是武癡。」

  「先跟我說說,怎麼忽然間就答應你兄長了?」肖複握住她皓腕,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這對你、對遼國都是好事,我當然要接管過來了。」繼而,臉色更紅,「只是,我兄長和我說過些什麼,我此時已全都忘了,如何打理,我是一點也不曉得。」

  「等我慢慢教你。」肖複因為她這幾句話,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香綺瀟連連搖頭,「不學,你找人打理就好。」

  都說錦帛動人心,到了她這裡,卻是大相徑庭,她這樣子,更像是接到了一個燙手山芋。肖複問道:「你和你兄長,為何會這般疏離?」

  「他離家這些年,每年只是命人往家中送幾張銀票,始終不見蹤影,換了誰又能不寒心?」香綺瀟說到這裡,歎息一聲,「其實,我小的時候,他待我是極好的。可能也就是因了落差太大,才愈發怨恨他的涼薄,覺得他眼裡除了女子、錢財,什麼都沒有。」

  「男子在外面,冷暖自知,他的不如意事已嫌太多,你還是儘量體諒他一些為好。」在肖複眼裡,香綺漠是除了錢財一無所有的人,又因了香綺瀟的關係,不是不同情他的。

  香綺瀟應聲點頭,道:「那我就聽你的,平日裡多去他那裡走動走動。」

  是這樣柔順乖巧,全心全意地為著他好,為著讓他歡喜、如意。娶妻如此,該知足了。他想。

  夜裡,肖複沐浴後歇下,熄了燈燭,手猶豫著抬起、放下、又抬起,如此反復。傷勢已經痊癒,每日同床共枕,做什麼吧,仍是覺得彆扭,不做什麼吧,又覺得不像是夫妻該有的狀態。做男人做到他這地步,是不是太奇怪了?

  此時,香綺瀟翻身投入到他懷裡,手臂安安靜靜地環住他,輕聲道:「如今這種光景就極好,先維持現狀吧。何時你真的把我放到了心裡,何時再……你每日都在我眼前,我已經知足了。」

  是這樣善解人意的女子。他聽了,卻沒有半分歡喜,反倒有些憂傷,為自己,更是為她。她如今所付出的這一切,要他如何償還。側過身去,手臂圈住那嬌弱的身形,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香綺瀟身形微微動了動,尋到舒適的位置,安然閉上雙眼,無聲地笑了一下。是真的,每日見到他,不時看到他的笑臉,她已知足。從嫁他那一日,想要的不過就是這些。

  直到春節的來臨,再到春暖花開,香綺瀟和肖複每日忙碌的都是整理香綺漠那份龐大的財產的帳目,一個潛心學習經營之道,一個用心指點。

  香綺瀟聽從肖複的話,不時去香綺漠那裡坐上一時半刻,卻每次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如今的香綺漠,似是對一切的人和事都沒了興致,連一母同胞的妹妹都屬於應付,整個人總是心神恍惚。

  他有時是酒不離手,有時則是兀自發呆,會長久地凝視著一朵香花,似是有意要看花至盛放再到凋零的全程。

  他還在盛年,心卻已老去。他還活著,心魂卻已不在。

  他的這份愁苦,要如何緩解?

  這一日,香綺瀟悶悶不樂地回到府裡,房裡的丫鬟殷勤地奉上果茶,之後笑道:「夫人不是和王妃很親近麼?現下也不去王府裡看看?」

  香綺瀟漫應道:「是有些日子沒去王府了,怎麼了?」

  「聽說王府這幾日熱鬧得很,王妃招了很多人進府,那些人每日喊打喊殺不說,還改動了很多園子的設施,把王府折騰得烏煙瘴氣的。」丫鬟一臉疑惑,「真不明白王妃這是在唱哪出戲。」

  香綺瀟算了算日子,蘇昑已經是五六個月的身孕了,在這時怎麼不安心養胎呢?她就問道:「王爺也不管麼?」

  丫鬟道:「王爺這些日子出門了,據說是去了太妃的陵墓那邊。」

  鎮得住蘇昑的人走了,難怪王府會這麼熱鬧。香綺瀟笑了一下,起身向外走去,「我去看看,她如今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想來是事出有因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04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11:23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寵妻(15)

  鳳儀宮裡,笑語琳琅。

  利文清帶著孩子過來了,此時,蘇昑正把小小的明浩抱在懷裡,柔聲哄逗著。

  自從明浩滿月之後,楚雲錚得空便去看看。過了年節之後,蘇昑便隔三岔五地過去,或者喚利文清帶明浩過來。孩子能被這對夫妻這樣喜歡,利文清自然是最高興的人。

  見香綺瀟進門,利文清笑著頷首,從蘇昑手裡接過孩子,笑道:「有人陪嫂嫂說話,我便明日再來。」

  「也好,看他似乎有些乏了,」蘇昑說著,又輕輕摸了摸孩子白皙的小臉兒,「回去乖乖地睡一覺,明日再來。」

  香綺瀟讓到一旁,看著利文清出門,這才給蘇昑施禮,落座後直言道:「聽說王府裡近來十分熱鬧,便過來看看。」

  蘇昑不由笑道:「怎麼還親自過來了?有什麼事問你家將軍,不就得知原由了麼?」

  香綺瀟隨之也笑,「若事事都要問將軍,我豈不是就不用出門了?怎麼,師姐不喜我過來?」

  「哪兒的話。」蘇昑起身到香綺瀟近前,挽了她的手,「今日風和日麗的,你來了正好,和我四下轉轉。」

  一路沐浴在暖陽、和風之中,煞是愜意。走近馴馬園,香綺瀟就看到一群勁裝男子正在場中比試身手,每一個都是目露精光、身手敏捷。

  「這些人,其實都是逃兵。」蘇昑說著,就漾出發自心底的笑意,「他們原來都是驍騎營裡的人,自去年冬日,因為不滿現狀,先後來到了遼國。如今人數已不少了,我便把他們收入府裡,每日訓練。」

  「原來如此。」香綺瀟不解地道,「讓郡王訓練不也一樣麼?」

  「這些人……」蘇昑搖頭,「都不是安生的人,不好把他們放出去惹郡王心煩。」

  說到底,這些人是她當初一個個選拔出來的,能力有,卻都不是什麼老實的人,交給楚雲釗的話,她既怕這些人難為楚雲釗,也怕楚雲釗埋沒了他們的閃光點——很多人都是一樣,跟的人不對,就會失去動力,會被埋沒。之前,這些人在衛荻濤帳下聽令,這才多久,就已是怨聲載道,冒著掉腦袋的危險跑來了她這邊。她既然接收了他們,就要一如既往地對得起他們。

  香綺瀟就又問道:「遼王曉得這件事麼?」

  「嗯……」蘇昑的笑顯得底氣不足,「我只跟他說,讓這些人做我的貼身侍衛。」

  香綺瀟的笑意越來越濃,「聽說還把很多園子的設施改造了?」

  「是我請師父幫忙,讓他設置了一些機關,用來讓這些人提高警惕性。」蘇昑皺了皺眉,「遼王生氣就生氣吧,反正我已經把事情做完了。」

  香綺瀟就想,自己的性情要是能和蘇昑調和一下就好了,她不需事事都要聽肖複的,而蘇昑也不會這樣先斬後奏惹人愁。之後,又叮囑蘇昑:「師姐怎麼樣都好,只一點,千萬要顧著身子,別動了胎氣。」

  「沒事,我每日只是動動嘴,吩咐他們做這做那——都是做慣了的事情,不費心力的。」

  「那就好。」香綺瀟道,「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人,凡事心裡都有主意,不似我,什麼都不會,如今事事都要從頭學起。」

  蘇昑細看之下,見香綺瀟眉間隱有愁容,就關切地道:「早就聽說你把你兄長的財產接管了過來,還沒理出個頭緒麼?」

  「那些事倒好說。」香綺瀟神色愈發黯然,和蘇昑說了香綺漠的現狀,「我實在是擔心他,這樣下去,人不就毀了麼?」

  蘇昑為之歎息一聲,「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是他的心藥遠在京城,著實不好辦。」心裡又想,即便是把藍靜笭送到他面前,又有何用。

  「人還在世,他便是這個樣子,人若不在了……」香綺瀟沒有再說下去。

  香綺瀟走後,翡翠見蘇昑還站在原地,看著那些生龍活虎的男兒,不滿地嘀咕道:「也不知您這是所為何來,三爺夜以繼日的練兵,遼王難道還缺您手下這些人麼?」

  「這你就不懂了,這些人都是萬中挑一的勇士」蘇昑拍拍翡翠的肩頭,笑,「兵不在多,在於精。原來的三千人,如今雖然只有這二三百人留在我身邊,也無妨。假以時日,這幾百人會比原來的驍騎營更強悍。三爺訓練的只是兵,而我手裡這些人,幾年後,說不定就能出幾名治世良將。」

  翡翠便忍不住笑,「說到這些您就有精神頭了。奴婢只是怕遼王知道後會怪罪您。」

  蘇昑轉轉眼睛,理直氣壯的,「我可是身懷有孕的人,他好意思跟我生氣麼?」這話,她也只能跟身邊的人說說。

  翡翠絕倒。

  過兩日,楚雲錚回府,隨行的還有肖複。兩人先到正殿議事,剛坐下來,王府裡各個主管便來求見,護衛司的人問要不要裁員,工正所請罪,原因是沒能維持王府原貌,群牧所說牲畜莫名被盜不見,亦是叩頭請罪。

  楚雲錚問了幾句,才知道這些人是繞著彎的在控訴蘇昑的罪行——她著手訓練的那些人,眼看著就要把王府拆掉了。

  「這些事,還是去和王妃說吧。」楚雲錚說的輕描淡寫。

  言下之意,就是不予理會,原來還指望著遼王能約束王妃的行徑,現下來看是不可能了,幾個人灰頭土臉的退了出去。

  肖複眼中有著淡淡的笑意,「王妃此舉,是在為遼國培養良將?」

  楚雲錚點頭,「驍騎營是自幾十萬大軍之中挑選出來,這二三百人,是三千人中天生反骨、執意追隨她的人,假以時日,可委以重任。」

  「這番話,若讓雲釗聽到,豈不是會頹喪不已?」

  「人才與將才,自古本就是兩回事,雲釗帶的是兵,而蘇昑帶的是兄弟、是戰將。」因為這事實,楚雲錚也不知該喜該憂。

  肖複頷首,道:「有王妃在,就註定了諸多熱血兒郎生不逢時——窮其一生,也不如一代巾幗英雄。」

  二人說完正事,一起用罷晚膳,楚雲錚回了鳳儀宮。

  蘇昑安安靜靜臥在床上,背對著他,正在翻閱一本陳舊的小冊子。

  楚雲錚坐下,把小冊子拿到手裡翻看,是一本排兵佈陣、設置暗道機關的書籍,不由問道:「哪裡來的?」

  「我師父給我的,」蘇昑說完才笑開來,「看你這樣子,是不打算和我計較了?」

  「問過醫女,她們說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我計較什麼?」楚雲錚的視線落在那本書上,「你師父對你,太慷慨了。」這本書,價值連城,江湖中人曾一度爭得頭破血流,葉無涯是最終的贏家,卻轉手就給了蘇昑,他對這徒兒的鍾愛,可見一斑。

  「對我慷慨還不就是對你慷慨?」

  「說的也是。」楚雲錚釋然一笑,和她一起歇下,睡前,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手臂輕柔地圈住她和她腹內胎兒。

  蘇昑靜靜聆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心海寧靜。

  懷孕至今,同床共枕的每一夜,他讓她感受到的,只有濃烈卻平靜的關愛、呵護。初時曾有過些許負擔,慢慢釋然。他對待何事、對待自身,都是理性而克制的。

  在他眼裡,應該是這樣的——懷孕之前,她是他的女人;懷孕之後,她是為他經歷十月懷胎之苦的女子,不應給她任何心理、身體上的負擔。他的心,在這些歲月之中是平靜的,而身體也隨之平靜,回歸到無欲無求的狀態。孕育子女,本就是兩個人的事,女人沒道理要付出遷就,因為孕期本身就是一種煎熬——他從初時就懂得這一點。

  他的呼吸趨於勻淨,她抬起臉,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他的容顏,繼而,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

  整個春季,蘇昑過得愜意至極,平時精心訓練手下,偶爾惡搞,把自己前世做殺手時經歷的殘酷訓練略作調整,給這些人用上,近乎慘無人道地挑戰著這些人的體力極限和應變能力。人們對她的情緒是又愛又恨又敬重,比以往更加強烈,懷疑懷孕把她閑出病來了,似乎每日所思所想都是怎麼折磨人。其實她看著也心疼,每每嚴酷之後,便給這些年輕人一些甜頭。

  春華盡,夏日來臨之際,大周境內幾省分別發生旱災、洪災。紫禁城裡的皇帝沒了去年楚雲錚、肖複這樣的人制約,遲遲不肯撥款賑災,等他意識到災情的嚴重之時,災民已經遍地皆是。

  隨後,皇帝委派幾名宦官去各地賑災、開倉放糧,國庫裡的銀子卻被官員一層層地貪污,落到實處的,聊勝於無。

  百姓們膽子小的,怨聲載道;膽子大的,已經無法忍受官吏的黑暗,索性落草為寇,以打家劫舍為生。

  不過一年光景,大周的黑暗面便浮出水面。

  在楚雲錚下令開倉放糧、安撫流民的同時,香綺瀟亦將開設粥棚接濟災民的指令傳送到各地,只要有香綺漠的產業存在的地方,便有收容災民的地方。

  遼王美譽就此得到傳揚,災民逐漸彙集到湖廣一帶,有錢財傍身的,便來此處安家,身無分文的,便尋找活計謀生。

  過了端午節之後,楚雲錚百忙之餘,不再縱容蘇昑由著性子度日,每日命人看牢她、不可有一絲差錯。眼看著就要到臨盆的日子了,他不得不萬分小心。

  蘇昑對他的舉措哭笑不得——即使無人看著,她也不會出門的。孩子不止是她的,也是他的,若是出了什麼差錯,相較而言,她對自己能交待,卻沒辦法跟他交待,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雖然每日足不出戶,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蘇昑心裡都有數。如今,她已經挑選出了幾名親信,這幾個人的能力不輸于肖複的肖衣衛,大事小事都會向她及時稟報。

  連續多日,她在親信嘴裡都沒聽到過肖複的名字,倒是知道香綺瀟的善舉,不由奇怪,問起,親信答不知肖複去了何處,已有多日不見蹤影,亦不在府中。

  蘇昑就問楚雲錚,打趣道:「是什麼樣的大事,須得肖複這樣的人物親自去辦?」

  楚雲錚沉吟道:「事情的確是不小,是他的家事,和我也有些關係。」

  蘇昑皺眉,很沒耐心地道:「有話直說。」

  「肖複回燕京了,要在天子腳下偷一個人回來。」楚雲錚邊說邊觀察著她的反應,「那個人,是藍靜笭,是為了香綺漠,他才走這一趟的。」

  與其說是為了香綺漠,蘇昑更願意相信肖複是為了香綺瀟才有此舉,隨即笑道:「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難不成怕我吃你紅顏知己的醋?」

  楚雲錚聞言神色一緩,卻打趣道:「你也不是做不出這種事的人。」

  蘇昑不滿地撇撇嘴,之後道:「她正病著,這一路不是太辛苦了?等她過來,是住在王府,還是把人送到香綺漠那邊?」

  「有你師父,有肖複搜羅到的奇人異士,她的病症能緩和些時日。至於她過來之後,就把人交給香綺漠,隨他把人安置在何處。」

  「那我能去見見她麼?」

  楚雲錚毫不猶豫,「不准。」

  蘇昑知道那話問得就多餘,只得自己找臺階下,「那就等孩子滿月之後再說。」

  楚雲錚這才微微笑了起來。

  蘇昑抬手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故作哀怨地歎息,「現在這樣子,算不算是面目全非了?」

  「胡說。」楚雲錚拍拍她的額頭,「你如今只比以往更美。」是真的,她依然孩子氣的言行之中,已多了幾分穩重,靈動的明眸之中,多了幾分溫和,整個人都煥發著一種讓人心暖、安穩的光輝。因為孩子,她已在逐步長大,只是她不自覺而已。

  蘇昑眉宇間掛上了笑,「能讓你誇我一句,也值了。」可一想到就要經歷孕育新生兒的艱辛,心裡還是怕怕的。

  孩子每一次的胎動,日益在腹中成長,都令她欣喜感歎於生命的神奇,可是,似乎——從骨子裡來說,她對這孩子還不夠愛,想要孩子,只是因為楚雲錚想要,而自己並不是那麼迫切。也許,孩子出生之後就好了吧?

  似乎用了太久的時間、太多的波折,才全心全意地把心交付給楚雲錚,她實在是害怕自己對孩子也是如此。都說母子天性,愛是沒有任何條件的,可她不是。

  她甚至很討厭過胎兒帶來的嗜睡、嘔吐,甚至擔心過生下孩子之後自己會被剝奪掉所有的空間。

  其實怕得要命,怕自己對於生命本質的漠然會施加在孩子身上,怕自己冷漠的天性會遺傳到孩子身上,從而令孩子和自己無法親近。那是多要命的一件事,辛辛苦苦生下,卻是為自己找了一個小冤家,要和這小冤家鬥一輩子。

  每當細細思量這些事情的時候,她都是極為忐忑的。偶爾也打趣自己,可能是害了產前恐懼症。

  那一天的來臨,沒有任何徵兆。

  五月末那個深夜,蘇昑忽然在夢裡驚醒,隨後便意識到,羊水破了。她有些慌亂地叫醒了楚雲錚,聲音乾澀,「我,像是要生了?」自己並不十分確定。

  楚雲錚迅速卻不顯慌亂地一面穿戴整齊一面喚人來,緊握了握她的手,「我陪著你。」

  蘇昑茫然地看著他,「你,你還是出去比較好吧。」

  「好。」楚雲錚溫和地笑開來,「我就在外面,別怕,嗯?」

  「嗯。」蘇昑其實仍是茫然。不怕?不怕才怪。這種事是頭一遭,她完全不知道會發生會經歷什麼樣的痛苦——有利文清訴說生孩子的艱難在先,她能對這事兒有什麼好感?

  楚雲錚踱步至門外,聽著紅玉翡翠緊張卻有條理地去喚來醫女,醫女又吩咐眾宮女分頭行事做好接生的準備。

  他心裡很亂、很緊張。是生平第一次如此。

  要她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要母子平安。

  以往對於新生命的期待,在此刻已經是微不足道。她平安,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在經歷了近半個時辰的陣痛之後,他聽到了醫女要她用力、再用力的聲音。

  真正的煎熬開始了,她始終一聲不吭,他只能偶爾聽到她沉重的吸氣聲。

  時間忽然變得遲緩漫長,醫女的語聲使得他只有慢慢地變得煩躁。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他掐算著時間,隨時都想進到室內,去陪伴她。

  有侍衛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外,宮女前去詢問過,過來向楚雲錚通稟:「肖將軍回來覆命,此刻人就在外面。」

  楚雲錚先命人叫來一名宮女,沉聲問道:「王妃怎樣?」

  醫女緊張地答道:「因是頭一胎,不是十分順利。」

  「去請醫官來,隨時候命。王妃若有什麼差錯,你們便自行了斷吧。」語畢,楚雲錚走出宮門。

  見到肖複,他簡短地問道:「人帶回來了?」

  「是,都帶過來了。」肖複已在進府時聽說了蘇昑的事,亦是言簡意賅。

  「人就交給你,好好安置。」

  「放心,」肖複退後,轉身,「告辭。」

  楚雲錚轉身回去,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強迫自己耐心等待。不能亂,不能慌,他若先現出慌亂,只會使得她受更多的苦。

  兩位醫術精湛的醫官垂首站在門旁,俱是屏氣凝神。

  一名醫女快步走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楚雲錚面前,「王妃難產,需施猛藥助產。」

  楚雲錚聞言起身,闊步走進室內,到了床前,穩穩地握住她的手。

  蘇昑的一張小臉兒、烏黑髮絲已被汗水浸潤,看到他,她現出一朵虛弱蒼白的笑,語聲低啞無力,「若是此時說不想生了,是不是太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09 AM

第九十四章 風月琳琅(1)明汐、沉淪

  「蘇昑。」楚雲錚喚她名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也已變得沙啞。

  蘇昑覺得疲憊已經滲透到了骨髓,太累了,疼痛太久,幾近麻木,她想讓自己清醒,想振作,卻已無力。氣力隨著血液流出,她感覺到生命力正在一點點被抽離。

  不要。

  不要離開他。

  因為別離太傷人,她想一想便覺得心酸,他若失去自己,該有多難過。

  不要他難過,不要他孤單。

  「沒事的,我撐得住。」她反過頭來安慰他。

  他為之喉間一熱,愈發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楚、恐懼。這頂天立地的男子,在如何兇險的關頭,也不曾如此。一滴淚,緩緩地自眼角滑落,她拼力與他十指交纏,「答應你,我會好好的。出去等我,好麼?」不想讓他看著,那樣一來,疼的就是兩個人,何苦。

  楚雲錚沒有答話,轉頭吩咐道:「命醫官進來。」

  醫官快步進門來,隔著簾帳為蘇昑把脈,又詢問過醫女,語聲透著謹慎:「此際,只能開一劑催產湯藥,雖然傷身,卻也只得如此,否則時間久了,王妃難免體力不支,於母子都無益處。」

  「去吧。」楚雲錚語聲轉冷,「拿捏好分寸才是,我耐心有限。」這漫長的過程,他不覺得自己能一直保持冷靜。

  「你出去。」蘇昑重複道,「出去等我。」

  楚雲錚不動。

  蘇昑迅速找了個藉口,語聲懇切,「你留下來,我不自在。」況且,在這時代,哪有陪著妻子生產的男子,他此際已是破例。他不在乎,她卻無意讓他開這種先例。見他仍是猶豫,她有些著急了,「你啊,就想讓我把力氣用來跟你著急上火麼?快出去,我真的不自在。」

  楚雲錚只好點頭,笑著幫她將淩亂的髮絲別在耳後,「聽你的。」

  「嗯。」蘇昑這才放鬆下來,「我想吃桂花赤豆湯,你命人幫我做來,好麼?」

  楚雲錚無言地點頭,轉身出門,吩咐人去準備她平時愛吃的食物,明知是她隨口一說,明知是無用功,還是要這樣做。

  有些事,有些苦,不是你想就能分擔的。這是他自幼年就明白的道理。時隔多年,那種蒼白無力的感覺再次吞噬了他的心魂。

  他靜靜站在廊下,心裡細數著和她相識至今的點點滴滴,只有這樣,才能平靜一些,時間才容易打發一些。

  ……

  寅時初刻,一聲嬰兒響亮的哭聲響徹鳳儀宮。

  楚雲錚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

  蘇昑已是精疲力竭,神智混沌。

  翡翠將孩子抱到蘇昑面前,滿心歡喜地道:「恭喜王妃,是位小郡主!」

  蘇昑竭力凝眸看了幾眼,見孩子閉著眼睛,在翡翠的臂彎裡睡著,顯得小小的。她的女兒,總算是安穩地出生了。女兒,是他想要的女兒。她恍惚地笑了一下,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清晨,側頭便看到楚雲錚。他抱著孩子,容顏煥發著初為人父的喜悅,是她從未見過的極為柔軟的神色。

  此時,在他眼中,孩子就是全部。

  她輕勾了唇角,慢慢坐起來,「給我看看。」

  楚雲錚含著笑意,把孩子放在她身邊,「你看,是不是長得像你?」

  「像麼?」蘇昑湊過去細看。孩子小臉兒圓圓的、胖乎乎的,還看不出清晰的輪廓,頭髮貼著頭皮,柔軟而濃密。可能是人對自己的容貌最為熟悉,現在孩子又還睡著,一時間她真看不出哪裡和自己相像。

  她輕輕握住孩子肉呼呼的小手,不由輕歎,「太小了。」繼而又輕輕碰了碰孩子微抿的小嘴兒。

  這是完完全全、自始至終都屬於她的一條生命,是命運的恩賜。因了這一點,她便覺得之前的疲憊、苦痛都是值得的。

  楚雲錚將她容顏輕勾到近前,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所有的感動、欣喜,都包含在這深情的一吻之中。

  女兒的名字,楚雲錚早已取好,明汐。蘇昑便又笑問:「若是男孩兒呢?叫什麼?」

  他微一遲疑,給了她一個聽起來堂而皇之的理由:「男孩兒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我怎麼敢先取下名字。」

  蘇昑頗有些啼笑皆非。這人是從一開始就想要女兒,且已認定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會是女兒,而老天偏偏就成全他讓他如了願,真是沒有道理好講的事情。

  用蘇昑的話來說,這個時節,並不是生孩子的最佳季節,天氣炎熱,大人孩子都受罪。

  她因為難產,身子特別虛弱,對孩子雖然愛不釋手,卻沒有精力妥善照顧——夜裡孩子一哭,她便不安、心慌,由此無法安心休養,臉色一日差過一日。楚雲錚愛妻心切,只讓她好生將養,命乳娘妥善照顧明汐,連他自己也搬到了西次間,不給她一絲的心理負擔。

  先前幾日,楚雲錚不允人打擾,直到明汐出生第六日,利文清和香綺瀟才先後過來探望,因為聽說之前的波折,各自拉著蘇昑問長問短。

  香綺瀟未經歷這生育的辛苦,蘇昑自然只是把事情輕描淡寫地說了說,讓她放心。和利文清說話的時候,自然沒有隱瞞——心裡對自己的情況也很是擔心——六日了,下身出血、淋漓不淨,她不知這樣正不正常。

  利文清聽了,神色一凜,千叮嚀萬囑咐,讓蘇昑喚來醫官把脈、及時診治。她精通旁門左道是真,對這生育後的情形卻只是知道何為正常何為異狀,也沒有緩解的法子。

  蘇昑聽她這麼說,不敢怠慢,喚來醫官為自己診治。連續多日服藥,血才止住了,身體一時半刻的還是不能復原,自己都能感受到虧了血氣,虛弱得厲害。

  這晚,蘇昑覺得天氣格外地悶熱,很是心煩,那邊廂的明汐也因此而哭個不停。

  她吩咐翡翠:「把明汐抱來,她哭,我煩,一起做個伴。」

  翡翠對蘇昑這種邏輯報以一笑,心裡其實懶得聽她的吩咐。喜愛是一回事,照顧孩子其實是另一回事,蘇昑不得其法,不如楚雲錚,這是誰都看得清楚的事情。走到門口時,孩子的哭聲便停止了。

  蘇昑神色一緩,「那就算了,給我一抱,興許就又哭上了。」

  翡翠笑著稱是,暗忖著,這人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

  「天氣這麼熱,你讓乳娘留意些,別讓明汐出了痱子。」蘇昑皺著眉摸了摸脖頸,因為一頭長髮這些日子都散著,使得脖頸處出了痱子,偶爾被汗水一浸,難受的要命。

  翡翠又笑,「您就放心吧,醫官調製好了爽身的藥水兒,您師父也送來了極好的爽身粉,小郡主被打理得舒舒服服的。」

  蘇昑聽了卻皺眉,「明汐被打理得舒舒服服的,怎麼沒人管我?我這難受得要命,你們都看不見是不是?」

  「您跟郡主爭什麼呀?」翡翠笑得收不住聲,「您難受倒是吱聲啊,奴婢眼拙,實在沒看出來。等著,這就給您取來。」

  蘇昑撇撇嘴,暗罵這一群沒良心的,有了孩子就忘了孩子的娘了,眼睛全長在了明汐身上。她不滿地哼了一聲。

  這晚,她躺在床上,了無睡意,實在無聊,便輕手輕腳下了地,去了乳娘的房裡,卻不見明汐。

  乳娘忙笑著低聲回稟:「郡主在遼王房裡。」

  「是麼?」

  「是,是,」乳娘連聲應著,又解釋道,「說起來,郡主和遼王著實投緣,每每哭鬧,被遼王抱在懷裡,立刻就乖乖的了。」

  父女天性,日後明汐最依賴的,多半是楚雲錚。蘇昑扯扯嘴角,轉去楚雲錚房裡。

  房內一燈如豆,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寬大的床上,身著白色綾衣的楚雲錚睡顏沉靜,小小的明汐睡在他神色,小嘴兒微張,嬌憨可人。父女兩個沉睡的畫面,令人覺得平靜祥和。

  蘇昑緩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去,吻了吻明汐白皙的小臉兒。隨著一日日的流逝,明汐的輪廓慢慢變得清晰,活脫脫是她的小翻版。

  一樣的容顏,卻是不同的宿命。明汐會在嬌寵、溫暖的環境中長大,不會孤獨,不會流離,因為他的父親,能撐起一片供她自由徜徉的天地。她探身過去,勾著一抹笑,吻了吻他綿延著風情線條的唇角。隨即轉身,無聲無息地回了自己的寢室。

  明汐滿月前後,楚雲錚其實都很繁忙。遼國的人口迅速增加固然是好事,可是人突然增多就會生出不少的事情,方方面面都要想到,否則好事就會演變成壞事。

  蘇昑每每見他帶著倦容回到鳳儀宮,把明汐抱到懷裡的時候便會現出發自心底的笑容,心裡總是會在霎那間漾起漣漪。所謂甜蜜的負擔便是如此吧,即便辛苦,卻是甘願且快樂的。

  她身體的情況,楚雲錚心裡清楚,嘴上卻從不提起。這種無用功,他不喜歡做,日日把她的病痛掛在嘴邊,除了使她不快,全無益處,只是從外面請來了幾位郎中,甚至把葉無涯請下山來,變著法子給她調養。她若沒了之前的神采飛揚,便不再是她,便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明汐滿月當天,王府大擺筵席,宴請一眾官員、友人。成傲天、葉無涯、肖複、香綺瀟這些人,被單獨請到了鳳儀宮,與楚雲錚和蘇昑歡聚,楚雲銘和利文清則代替夫婦二人去應付賓客。

  蘇昑把孩子抱來,給眾人一一看過。成傲天把明汐接到懷裡,關切地看著蘇昑,「臉色還是有些差,可得仔細將養。」繼而低頭,笑眯眯地打量明汐,「好啊,好,又是一個蘇昑。」

  明汐睜著一雙泛著嬰兒藍的大眼睛,帶著幾分好奇,小嘴兒微微嘟起,看著成傲天。

  成傲天愈發愛不釋手。

  葉無涯就橫了成傲天一眼,「你把孩子霸在手裡算是怎麼回事?」

  成傲天也不氣,只一味逗著明汐。

  蘇昑索性由著成傲天,轉身到一旁,和香綺瀟閒聊。

  香綺瀟笑道:「再沒有比郡主更有福氣的孩子了。」

  蘇昑微微笑著,道:「是,明汐不似我們。」

  香綺瀟似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黯。

  蘇昑見了,就問她:「怎麼了?莫非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不是,不是。」香綺瀟怕蘇昑以為自己又在和肖複耍性子,忙解釋道,「只是想起了相府大小姐和她的兩個孩子——人接過來了,在我兄長那邊,我去過幾次,看他們母子三人很是生分,此時想起,有些感觸。」

  一人一本難念的經,一步錯便是步步錯。蘇昑問道:「她病情好些了沒有?」

  「如今用極珍貴的藥材吊著命,比來的時候好些了,只是總歸不是長久之計。」藍靜笭癡心不改,想的念的還是那一個人,別人再怎麼盡力也喚不回她的生機。這些事,香綺瀟也只能是在心裡想想,又如何能對蘇昑言明,繼而笑道,「你看看我,這大喜的日子,怎麼說起這些事了?」

  「你啊,是越來越圓滑了。」蘇昑打趣道,對她那些心思看得清清楚楚。藍靜笭,的確是很多人的一個難題,既無計可施,也只得放在一旁。

  她看了楚雲錚一眼,猜想著他是個什麼心情。家事國事,占盡了他的時間,在心裡,應該是掛念藍靜笭的吧?朋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舉重若輕的存在,何況,是那樣一個紅顏知己。

  賓客散盡之後,利文清這才得了閑,帶著明浩過來。明浩已經能夠在床上爬來爬去的,小傢伙虎頭虎腦的,一雙眼睛完全秉承了楚雲錚、楚雲釗兩兄弟,漆黑、明亮。

  楚雲錚其實沒給蘇昑多少抱孩子的機會,現在明汐又太小,蘇昑抱著總是拿捏不准力道,無法得心應手,而明浩則不一樣,抱得不舒服的話,他就會皺眉表示不滿,是以,蘇昑每次見到他,總是要笑盈盈抱在懷裡,逗他笑。

  明浩看著躺在床頭的明汐,很好奇的樣子,不時就要掙扎著想過去看看。利文清卻怕兒子淘氣闖禍,總也不允,略坐了片刻,放下給明汐的一對小金鐲子,便告辭回府了。

  晚間,楚雲錚命乳娘把明汐抱到床上,放在兩人中間,寬衣歇下。

  明汐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似是對這樣的情形覺得新奇。蘇昑以指尖輕按她的小嘴兒,柔聲道:「喜不喜歡啊?」

  明汐抿了抿嘴,綻放出一朵純淨無辜的笑。

  蘇昑欣喜地看向楚雲錚,「她笑了,真好看!」

  楚雲錚則是見怪不怪,淡淡問道:「你才知道?」

  唉——有他比著,她想做一個合格的母親,很有難度。之後又不甘心地道:「日後孩子歸我管,你別總把她綁在身邊。」

  楚雲錚就笑,「我白日裡不是都不在府裡麼?」

  白日裡明汐要麼就是在睡覺,要麼就是她沒抱多一會兒就開始哭鬧,她只得讓乳娘照顧。蘇昑有些氣短地道:「你閉嘴!」

  「如今你先把自己照顧好,別的事情慢慢來,不急。」楚雲錚的笑容中含著包容、理解。

  「嗯……」蘇昑有點糾結一件事,「明汐也滿月了,你要是那什麼……我無所謂的。」

  楚雲錚的大手拍在她臉上,「有明汐在眼前呢,誰有心情理會你?」

  話被後的意思是真讓她感動,可這話讓她聽著也是真彆扭。

  他又道:「等停了藥再說,別整日沒個正經、胡思亂想。」

  蘇昑啼笑皆非,「我沒個正經?好啊,以後就正經給你看。」

  本來是令人心裡不舒坦的事情,就被一通相互打趣揭了過去。

  蘇昑身體虛弱是真,卻已行動無礙,偏偏一班宮女把她當成了嬌滴滴的大小姐,她去哪兒,身後都跟著一群人,剛要做什麼,後面就會跪倒一片試圖阻止,生怕她出什麼岔子。蘇昑被煩得不行,索性帶著親信往山裡跑,去找成傲天、葉無涯。

  至於明汐——蘇昑偶爾還是很失落的,這孩子跟楚雲錚親,跟乳娘、翡翠親,就是不跟她親,她一抱,明汐就哭個不停。她耐心有限,又想著日子還長著呢,孩子願意找誰就找誰吧,反正跟著誰也比跟著自己更舒坦——這一點,她不得不承認,她就是個生活上的弱智,男歡女愛要摸索著來,母女相處之道,就更得慢慢總結經驗。

  這一日,蘇昑剛一進山,就聽說本門新收了幾名女弟子,她高興得不行,喜滋滋地要去見新添的幾位小師妹,到了葉無涯的房內,卻見葉無涯正在和成傲天叫板,她做了個鬼臉,不聲不響站在門邊。

  「我當初收蘇昑為徒的時候,你就像是被誰踩掉了尾巴,和我鬧了這麼些年。現在又是怎麼回事?!你總給我塞女徒進門做什麼?要她們整日裡和眾弟子打情罵俏你就開心了?」葉無涯很有些氣急敗壞的,目光鋒利如刀,臉色亦有些發白。

  成傲天悠哉遊哉地把玩著一個小小的紫砂茶壺,語氣和風細雨的,「別總提當年事。再者說,蘇昑、瀟瀟先後進門,已經開了這先例,有資質好的女娃娃找上門來,為何不收?我還巴望著本門再出一個蘇昑那樣的人物呢。」

  「你找的都是些什麼人,就妄想著和蘇昑相提並論?」葉無涯的語聲愈發不耐煩。

  自己貌似是師父引以為傲的事情,不論何時,師父都不肯和別人說她一字半句的不好。蘇昑聽得很受用,笑得眉飛色舞的。

  「你不要,就把那幾個女娃娃給我吧,」成傲天故技重施,「給蘇昑找幾個小師叔。」

  「隨你就是!」葉無涯說著就站起身來,「你就是給我找幾個年輕貌美的師娘,我都不會說半個不字!」語畢,一撩白色錦袍下擺,闊步往外走。

  成傲天險些被氣得吐血,揚起手裡的紫砂壺就砸向葉無涯,「你這混帳東西!不孝不敬,我是瞎了眼才把門派傳給了你!真是悔不當初!」

  葉無涯一揮手,紫砂壺就碎在了地上,「彼此彼此!」經過蘇昑身邊的時候,冷聲道,「你師祖已經老糊塗了,離他遠些為妙!」

  蘇昑想笑,但是看兩個人都是氣得不輕的樣子,只得忍著,險些憋出內傷。愣了一瞬,想起一件事,追著葉無涯出門,「師父,我有事要你幫我。」

  「說吧。」葉無涯走到院外,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有成傲天那種師父,個中苦樂,只有他曉得,卻也是發過脾氣就忘的性情,這片刻間,就把方才的事拋在了一旁。

  「我府裡不是有三四百驍騎營裡出來的人麼?我想把他們送到山上,讓他們試試能不能破師祖埋伏下的機關。」

  葉無涯只是問道:「不是二三百麼?又招了新人了?」

  蘇昑點頭。

  「那就帶過來,這山裡讓你師祖折騰,倒不如讓你折騰。」

  蘇昑呵呵地笑出聲來,「那好,我明日開始,就把他們分批帶過來,你無事的時候,就幫我指點指點他們。」

  「放心。」葉無涯又問起明汐,「孩子還好?」

  「好啊,一切都好。」

  「多陪陪她,哪有你這種為人母的人。」葉無涯很無奈,原以為蘇昑能日復一日得穩重懂事起來,卻沒想到,孩子生完之後,她立刻變回了原形。

  「我毛手毛腳的,一不小心就把她弄哭了,我有什麼辦法。」蘇昑為此很鬱悶。

  「那你就不會小心些麼?」葉無涯抬手賞了她一記鑿栗。

  「知道了!」蘇昑不滿地揉著額頭。

  葉無涯歎息一聲之後,鳳眸微微眯起,漾出了笑容。

  蘇昑見他心情已經好了,便問道:「那些女弟子,到底收不收啊?」

  「吵歸吵,該收還是得收。」葉無涯沒轍地瞥了一眼房裡,「上了年紀的人,沒理也得聽他的。」

  既然到最後也要按成傲天的意思去辦,又何必跟他吵呢?葉無涯就是這樣,一直在做這種事,讓別人如了願,還沒人念他的好。好在一點,他不需要誰感激。

  隨後,蘇昑轉進室內,哄勸了成傲天半晌,老人家聽她說了葉無涯的話,這才不再生氣,狡黠的笑容中有幾分陰謀得逞的快意。蘇昑看了,一千零一次在心裡喚他老狐狸,這樣下去的話,她的師父過得實在是太辛苦了。

  眼看著日已西斜,成傲天催促著她下山,絮叨著這一輩子都沒見過她這麼不著調的人,又說楚雲錚把她慣得就快沒個人樣了。蘇昑聽了只是沒心沒肺地笑,帶親信回到府裡。

  楚雲錚回來用過晚膳,因為有政務纏身,讓蘇昑早些睡,便又回了前殿。

  蘇昑沐浴之後,命乳娘把明汐抱來,一起動手給明汐換了質地柔軟的藕荷色小肚兜兒,之後蓋上薄薄的毯子,輕拍著她,試圖哄她入睡。

  明汐眼睛亮晶晶的,毫無睡意。蘇昑就取來幾個小玩具逗她。明汐玩兒累了,由乳娘喂過奶,明明困了,卻不肯睡,張著小嘴兒乾哭,半晌能擠出一滴淚。

  蘇昑真是服了,卻也安心跟她較勁,不把她哄得入睡不算完,於是下地,抱著她四處走動。

  明汐哭聲漸緩,只是有些不滿地輕哼著。

  蘇昑放鬆了手臂的力道,讓她舒服一些,嘴裡笑嗔道:「小猴子似的。」

  乳娘在一旁陪著笑,嚴重懷疑王妃今天是閑得難受,才跟郡主較勁,換了平時,早就讓她把郡主抱出去安置了。

  蘇昑在房內來回走動著,晃了將近兩刻鐘,明汐才睡熟了。長長的睫毛垂下,濃密,卷翹,洋娃娃似的,蘇昑有心用手指比量一下長度,又怕自己前功盡棄,忍下了這衝動。想起楚雲錚,她轉身走去了乳娘的房裡,把明汐放下,又耐心地輕拍了她一會兒,確定她睡著了,這才腳步輕盈地離開,去了前殿。

  前殿燈火通明,蘇昑走上臺階的時候,透著半透明的簾子,看到有不少官員在場。侍衛要為她打簾子,她擺了擺手,等在原地。

  身著華服的楚雲錚,與在鳳儀宮判若兩人,神色冷漠如鐵,言語簡潔果決,整個人沒有一絲溫度。隱隱望去,偌大殿堂,因他而顯得愈發金碧輝煌,亦因他而顯得肅冷莊嚴。

  每個人都是兩面性或者多面性的,如他,如她,只有在最親近的人身邊,展現出來的才是最真實最放鬆的狀態。

  他是在何處都無法隱藏鋒芒、風采的人,站得越高,地位越尊貴,他越能安之若素。那麼,如今這個位置,他滿意麼,享受麼?

  他眼中,從來沒有泛泛之語,凡事要求一個最字,要的是最好的狀態。這是一個男人與生俱來的抱負,隨著時間磨礪,逐漸演變成天性一般自然。

  她的思緒,被一名官員的語聲阻止了,頃刻間轉移了注意力——官員在說的是今日得到燕京消息,安樂侯奉旨帶兵平亂。

  蘇昑心頭一沉。

  安樂侯,是她的弟弟蘇陌。

  蘇月沒了蘇昑這個妹妹,便讓弟弟建功立業麼?或者是皇帝給她的一個警示?她無法確定,因為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轉念再想,心裡就有了定論。蘇月早已生下皇子,如今又貴為皇后,看起來是無後顧之憂,只是蘇昑瞭解她,她如今只有更加謹慎,更要穩固自己的地位。她若要求情阻止,也是可以辦到的,但她沒有——那麼歸根結底,還是她蘇月有意如此。

  連兵器都沒摸過的蘇陌,居然帶兵平民亂,燕京那些人都瘋了不成?太夫人又會傷心、擔憂成什麼樣子?雖然說有過書生將軍的先例,可誰能擔保蘇陌就是那種能千古流芳的奇才?思來想去,她的心,慢慢被憤怒填充。

  回過神來的時候,官員們已退出殿外,紛紛向她施禮告退。

  蘇昑走進殿內,無奈地看著楚雲錚,「你在這之前就知道蘇陌的事了,也不告訴我。」

  「我已和肖複商議過此事,想有了結果之後再告訴你。」楚雲錚把手邊的東西放下,對此事不欲多談,轉而就問,「明汐睡了?」

  蘇昑也就不再糾結此事,決定先等兩日再說,笑著點頭,「嗯,我哄她入睡的。」

  楚雲錚揶揄道:「辛苦。」

  似乎全世界都知道她不著調似的,為人母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失敗。可這事情,似乎也不能全怪她,「誰讓你們讓我連個照顧她的機會都沒有?」

  楚雲錚一本正經地認錯,「說的是,我們這些人有錯在先,怎能怪你不盡心。」

  「懶得理你。」蘇昑笑一下,挽著他的手,「回去歇息吧。」

  他含笑點頭,和她一起回了寢宮歇下。

  看他這意思,今夜又是相安無事。蘇昑在黑暗中靜默良久,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戲謔道:「你是不是開始信佛修行了?這麼清心寡欲的,把什麼事都忘了麼?」

  楚雲錚卻是頭枕著雙臂,置身事外的樣子,「忘沒忘我也不清楚,你來試試看?」

  「我怕累。」蘇昑不動。

  楚雲錚又揭她的短兒,「比山上山下地跑還累麼?」

  「說不好,是兩碼事啊。」蘇昑調皮地笑著,欺身坐在他腿上,飛快地啄了啄他雙唇。

  楚雲錚騰出一隻手來,環住她,不讓她逃開。

  細算起來,已近一年,無魚水之歡,真真的難為他了。她的笑意逐漸褪去,親吻逐步加深。唇齒焦灼在一起,呼吸逐漸失去控制,不復平緩,衣衫被逐一褪去,散落於床榻。

  他溫熱的手,勾勒著她曼妙的曲線。隨著身體的好轉,她身形也回歸到一年之前,迤邐著勾魂的風情。與其說上天眷顧她,倒不如說是眷顧他,沒給她留下任何痕跡,給了他一個美得令人心顫的絕色尤物。

  雙手捧住她容顏,使得她明眸近在咫尺,他柔聲問道:「想我了?」

  「不是想,」她說完這三個字,吻住他,「是……愛……」將這兩個字含糊不清地送到他口中、耳邊。

  他的心在這霎那明朗起來,感覺這時節悶熱的風都迴旋著天籟之音。眼前的妻子,本是在荊棘中盛放的令人炫目的野性花朵,而如今,她的美,只為他嫵媚。

  癡纏在一起的是身體,洶湧的卻是深濃的愛意。

  細密的汗蒸騰而出,他仍是有著幾分謹慎,怕自己熾烈的激情傷到她。她則以輕柔的動作示意,沒關係,妖嬈地為他綻放成他喜歡的樣子,毫無保留。

  他眼中閃過迷亂,這般放縱的纏綿令他呼吸狠狠一窒,不需再克制,亦不能再克制。

  她的身體亦是纏繞、牽繫著他靈魂的一條線,相溶之初,便已成蠱,甘願沉淪。

  要她,一世亦不嫌長。

  愛她,一生都嫌短暫。

  她如調皮地小獸一般,親吻、廝磨著他的耳際、唇角、鎖骨,隨著他身軀節奏的起伏,低喘、輕吟、顫抖。

  多好,你我相愛、纏歡,共用錦瑟韶光。

  夜,不妨漫長些。

  良宵不應負。

  第二日清晨,蘇昑笨手笨腳地學著給明汐穿衣服、鞋子。明汐是半點委屈也不肯受,蘇昑的動作稍有不妥,她便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開始掉金豆子,成功地打擊了蘇昑的積極性。

  蘇昑態度欠佳地數落著明汐:「你娘我啊,小時候連砍柴的事情都做過,是在深山老林裡長大的,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身嬌肉貴,你哪兒來的這些大小姐脾氣?這麼嬌氣,不會是隨了你爹爹養尊處優的壞毛病吧?」

  明汐靜靜地看了蘇昑片刻,側過臉去看乳娘,哇一聲地大哭起來。

  「這麼小就會察言觀色了?你可真行。」蘇昑敗給了她,把手裡的小衣褲丟給乳娘,邊抱怨著邊走到院裡,「還是你來吧,伺候不了這小姑奶奶。」

  她承認,自己現在有了依賴人的劣根性,凡事別人能打理好,她就能輕而易舉地放棄嘗試。若沒有這些細心周到的下人,估計她跟女兒也不會是現在這種狀態。

  反正自己是明汐的生身母親,還怕她不認自己不成?也知道這想法很欠抽,可現下這情形,她也只能這樣寬慰自己。不然怎麼辦?強來總是不行的,明汐一哭她就發慌,手就更沒個輕重了,那細皮嫩肉的小胳膊小腿,被自己弄傷了哪裡可就要命了,估計楚雲錚會把她訓得找不著北的。那廝別的事都能遷就,事關明汐,是一點差錯也容不得,否則也不會換掉好幾個乳娘了。

  正鬱悶的時候,肖複過來了。

  蘇昑沒精打采地問他:「什麼事?來看我笑話的?」

  肖複面無表情,「不看就能想見到。女子活到你這地步,著實不易。」先前香綺瀟來過王府兩次,都沒能見到蘇昑,因為她跑到山裡去了,這麼貪玩兒的人,孩子能跟她親近才是沒天理了。

  蘇昑嘴角一抽,也只能忍。

  隨即,肖複說明來意:「去我府裡一趟吧,帶你見兩個人。」

  蘇昑雙眼一亮,「是不是相府大小姐?她病情穩定下來了麼?」

  肖複看了她一會兒,抬頭望天,對她已經到了無語至極的地步。

  蘇昑翻了翻眼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就走吧。」吩咐人備轎之後又嘀咕,「和我賣關子,還不許人猜錯麼?」

  兩人一起走出宮門的路上,她又道:「瀟瀟近來忙得很,她可是行善舉的第一人。」

  「這倒是,瀟瀟不愛財。」能有這份胸襟,不論是因何而起,都值得人欽佩。這是瀟瀟讓他引以為榮的一點。

  蘇昑慨歎道:「她愛的,本來就極少。」

  肖覆沒應聲。瀟瀟為他做的太多了,而他能為瀟瀟做的卻太少。始終相距甚遠的付出,時日久了,心境再豁達的人怕是也會失衡。

  日後,展望起來,他不是香綺瀟的夫君,他只是遼國的臣子、遼王的左膀右臂,長久歲月之內,他無法事事為香綺瀟考慮。若是那樣,她還願意相依相隨麼?若不願、不甘……是否已經註定,他要辜負這麼好的一個女子?有權宜之計麼?他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

  進到肖府,肖複逕自引著蘇昑走到後花園,指了指一個涼亭,「到了那邊,不論見到誰,你只准看,不准出聲,能答應我麼?」

  蘇昑點頭,急於要弄清楚他在唱哪一齣戲,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到了涼亭,坐到石桌旁邊的椅子上。

  肖複坐在她右手邊的位置,輕輕擊掌。

  片刻後,有兩個人一先一後走了過來。蘇昑一看之下,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抬手掩住嘴,才不致失聲呼喚。

  那兩人,是太夫人和蘇陌。

  兩個人走到肖複面前施禮,太夫人面含微笑,舉止沉穩,蘇陌語聲中含著敬意。

  肖複抬手示意免禮,請兩人落座,閑閑地問起他們的近況,兩人一一做了答覆。

  只有一點,太夫人和蘇陌看也不看蘇昑,幾乎讓她懷疑自己在這時刻變成透明的了。不然,他們怎麼會相見不相認呢?

  蘇昑的視線牢牢鎖住兩個親人,上上下下打量,若是一般的易容術,過了這半晌,她早已看出了端倪,可此時卻是費盡心思也找不出破綻。

  是太過高明的易容術,還是肖複給他們吃了什麼失憶的藥?

  蘇昑轉頭,以眼神詢問肖複。肖複竟是渾然不覺的樣子,照舊和太夫人、蘇陌談笑風生。

  忽然間就變成了局外人,被無視的感覺很不好過。蘇昑此刻猶如百爪撓心,怎麼也忍不下去了,脊背挺直得有些僵硬,起身欲開口之際,卻被肖複扣住了手腕。

  肖複對太夫人和蘇陌道:「兩位先行回去歇息,晚些時候,肖某再去看望。」

  太夫人和蘇陌從容起身,淡然笑著,緩步離開涼亭。

  這就走了?

  蘇昑竭力要掙脫肖複的手,又要開口喚住太夫人和蘇陌,卻被肖複用嚴厲的眼神阻止了。

  他責問道:「剛和你說過的話,這就忘了麼?」

  「可是,我們親人相見,他們不認我,這是怎麼回事?」蘇昑幾乎抓狂,「再者說,蘇陌不是奉命平亂去了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是不是用什麼事威脅他們了?嗯?你到底做了什麼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24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11:35 A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風月琳琅(2)

  「你認為是我威脅他們,才使得你們親人相見不相認。」肖複凝視著蘇昑,忽然愉悅地笑了起來,「好。」

  蘇昑研讀著他的神色,揣摩著他的反應,非常懷疑自己之前的另一種猜測才是事實,「你這意思,是不是說明,出現在我眼前的太夫人和蘇陌都是別人假扮的?」

  「對。」肖複神色更加愉悅,「你已算是疑心極重之人,若連你都難辨真假,那麼,這兩人足可以假亂真。」

  「未免太像了——只是,他們的聲音……」連聲音都一般無二,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精通易容而又精通口技之人,雖然不多,卻也是能尋到的。」肖複這才跟蘇昑細說由來,「遼王知你掛念親人,自去年便撒出人手,尋找易容、口技皆精通者,尋到幾人之後,便命他們去了燕京蘇府,日日揣摩太夫人和蘇陌的言行舉止,如今已是火候,便讓他們回來,擇優給你過目。若連你都難辨真假,此事便可行。」

  「不聲不響的,也不知會我一聲。」蘇昑滿心皆是感激之情。

  肖複笑道:「若無十足把握,又何必害你空歡喜一場。」隨即轉身走出涼亭,「回去後,你便可與遼王商議何時去燕京將人換回來。」

  「我會的。」心頭一樁大事有了結果,蘇昑心情愈發輕鬆,打趣肖複,「人只知你善於暗殺,誰能想到,你近來一直在救人。」

  「以往殺人,也是為了救人。」肖複淡淡一笑。

  經過正房,香綺瀟走出院門,盈盈笑道:「聽下人說師姐過來了,就備下了茶果,進去坐坐可好?」

  香綺瀟身後的丫鬟就有些驚訝又有些害怕,怕蘇昑會介意稱謂。

  肖複看了香綺瀟一眼,笑。夫婦二人皆是如此,都不肯對蘇昑尊稱一聲王妃。一來是某人實在沒有王妃的樣子,二來,那王妃二字也會無形中將人的距離拉開來——他不知道香綺瀟是怎麼想的,在他心裡是這樣的。

  蘇昑明白他們的想法,對那名丫鬟展顏一笑,「喚什麼都是一樣,是同一個人就好。」

  丫鬟這才斂目垂首,處之安然。

  進到廳堂內,蘇昑接過一碗茶,只覺茶色清涼,香氣清新,便問道:「這是什麼茶?」

  「茶只是尋常的茶,只是烹製的方法不同。」香綺瀟笑道,「用小紗囊包裹些許茶葉,晚間放置荷花花心,隔日一早取出,再用雨水烹製——師父見我喜品茶,此法便是他教我的。」

  「尋常的日子,被你過出了詩情畫意。」蘇昑啜了一口茶,極為享受的閉了閉眼,又沒正形地開起了玩笑,「我若是男兒,非你不娶。」

  香綺瀟微紅了臉。

  肖複沒轍地瞥了一眼蘇昑。

  蘇昑放下茶盞,笑著起身,「不惹你們心煩了,我回去。」

  晚間,蘇昑和楚雲錚商議去接太夫人來遼國的事情。何時去都可以,問題的關鍵只在於由誰去接才穩妥。

  「依我看,還是我親自去接比較好。」蘇昑瞭解太夫人的性情,「老人家事事處處都為你我考慮,最怕的就是因為她而對你我有什麼影響,肖複怕是勸不動她。」

  「你若到了京城,是一絲閃失也出不得。」楚雲錚堅持自己的想法,「還是先讓肖複去試試,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做賭注。」

  蘇昑也知道,自己去京城不是小事,她考慮的出發點卻是楚雲錚。自來藩王若沒得到召見就不能離開封地,她離開遼國,又因為之前曾在朝堂為官,若是被皇帝知曉,少不得要大做文章,影響到楚雲錚。如今皇帝也已培養出了一群善於暗殺、收集資訊的人,雖然能力還不能與肖衣衛相提並論,卻也不能小覷。

  正猶豫著,翡翠進來了,有些驚慌的樣子,恭聲稟道:「郡主似是有些發熱。」

  楚雲錚即刻吩咐道:「傳醫官來診治,把明汐抱過來。」

  蘇昑則已起身走到門口,恰逢乳娘要進門,便將明汐接到懷裡。抬手試了試明汐額頭的溫度,的確是有些發熱,小臉兒紅撲撲的,卻不是那種悅目的白裡透紅,帶著幾分病態。

  把明汐放到床上,問道:「何時開始的?」

  「掌燈的時候郡主就睡了,奴婢不知就裡,還以為郡主是玩兒得乏了。方才見郡主比平日睡得久,就覺得不對……」乳娘越說,聲音就越顯得緊張。

  「你先下去。」楚雲錚漠聲道。

  「沒事的,孩子難免鬧個病鬧個災的。」蘇昑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他,「這兩日的天氣也是,要麼下雨,涼爽得很,要麼就悶熱得不像話。」

  「夏日的天氣,自來怪得很。」楚雲錚知道她心裡發慌,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醫官過來之後,診斷之後,說是有些中暑,這幾日就熬些消暑的湯藥,由乳娘服用,給明汐餵奶便可。蘇昑心裡敞亮了不少,若是給這麼小的孩子喂藥,她還真是想想就心疼。

  雖說沒有大礙,明汐卻是難受得很,睡醒後便開始哭個不停。楚雲錚和蘇昑輪流地抱著、哄著,她仍是不肯收聲。眼看著那嬌嫩的小嗓子都要哭啞了,蘇昑真的手足無措了,心急之下,鼻尖冒了汗。等到乳娘給明汐喂過奶,明汐入睡之後,她後背的衣襟都已濕透了。

  楚雲錚寬慰道:「病去如抽絲,明汐難免要哭鬧幾日,你別跟著急出病來才好。」

  「唉,生孩子難,養孩子更難。」蘇昑和衣躺在明汐身側,看著女兒沉睡中的容顏。

  「興許,這是明汐在挽留你,不想你貿然前往燕京。」楚雲錚兩件事放在一起談,「你且先悉心照料明汐,讓肖複先去燕京試試,不成的話,你再前往,到那時,我不攔你。」

  「也只得如此了。蘇陌那邊,怎麼辦?」蘇昑覺得這件事比較麻煩。

  楚雲錚倒是不擔心,「好說。他若能建功自然最好,等他凱旋之後再向他言明;他若是在途中呈敗勢,便立刻把他換下來。」

  好在如今也不是什麼危急時刻,這樣試試也未嘗不可。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楚雲錚當即命人去告知肖複此事。

  一年之中,這已是肖複第二次去燕京。路途遙遠不說,此時又正是最熱的時節,香綺瀟想到他路途上的辛苦,便更是不舍。聽肖複說了此事之後,就開始為他打點行囊,一夜也沒沾床。

  天色微明十分,肖複準時醒來,洗漱、用膳之後,見香綺瀟一臉倦容,知道她一夜沒合眼,很有些過意不去,卻不知該怎麼寬慰。離別不論時間長短,心情都是一樣的,怕自己無心的一句惹得她愈發傷感,也便只是笑了一下,從她手裡接過包裹,命人送到前院交給隨從。

  「你,保重。」香綺瀟有些無助地看著他,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即便直到如今,也只是循例同床共枕,但在心底,每一日,她都是把他當成自己終身的依靠。

  肖複抬起手來,手指滑過她眉宇,忽的緊緊地抱了抱她,道:「等我回來,我們好好地相守。」語畢,放開她,快步出門。

  香綺瀟的淚在這片刻間滑落,唇角卻輕輕勾起,漾出了笑容。

  路程遙遠,又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說清楚辦妥當的事情,肖複這一去,就是近兩個月的光景。

  蘇昑在肖複初離開的幾日,極為安分,留在府裡照看明汐,哪裡也不去。

  明汐每次被乳娘餵奶之後,就會沉睡一兩個時辰。是毫無抵抗力的新生兒,生平第一次間接地服食湯藥,自然有些承受不住。醒了之後,神色也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任蘇昑怎麼哄怎麼逗,也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不肯賞臉笑一下。

  蘇昑看在眼裡,只有心疼的份兒。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沒來由無條件的愛了,她自認一顆心冷硬得像石頭,可事關女兒,便會化作一湖柔水,經不起任何風浪,看不得女兒有一絲的不快。

  楚雲錚眼見著明汐幾日不好,便總是冷著臉詢問宮女、醫官為何還不見好,把人們嚇得一個個連大氣也不敢出。

  到了夜間,夫婦兩人便將明汐放在中間,無奈地看著,悉心地照顧。這樣連續過了七日,明汐身上的暑氣才全褪了,一雙眼睛現出了往日的清澈、靈動。

  蘇昑笑著歎息一聲,終於能放心了。

  明汐經歷這次的一場小病,性情竟有了些許變化,輕易也不哭鬧。偶爾餓了、哪裡不妥當了,只是假哭兩嗓子就算了事,與之成對比的,是愈發愛笑了,蘇昑和楚雲錚都為之欣喜不已。

  蘇昑慢慢地多了幾分耐心,也逐漸摸出了一些門道,從初時的慌手忙腳,到後來的駕輕就熟,已能照顧明汐的起居。這是她極為享受的一件事,因為能換得明汐最純真燦爛的笑顏。

  到了八月中旬,楚雲錚又閑了下來,導致的後果就是讓蘇昑很受刺激。

  到了這時,明汐已經算是和蘇昑很親近了,若是在乳娘或者翡翠的懷裡,看到蘇昑,就假意哭著要找她。

  蘇昑剛歡喜了兩天,就發現到頭來這小傢伙最依賴的還是她爹爹,前一刻還跟她玩兒的好好的,下一刻看到楚雲錚就立刻對她扁嘴,要楚雲錚抱。不過是兩個月大的孩子,居然就這麼挑人,太不把她當回事了。這一點,她對女兒十分不滿。

  這天午後,蘇昑小憩醒來,就發現本應在她身邊的明汐不見了,想也不用想,是被楚雲錚抱到書房去了。明汐喜歡那裡牆上掛的字畫、案上擺的物件兒,到了書房,就特別高興的樣子,一雙眼忙不過來似的。

  蘇昑胡亂整了整衣服,去了書房。

  楚雲錚坐在醉翁椅上,手裡拿著一本古籍,而明汐就睡在他的臂彎裡。

  蘇昑氣哼哼的,「你總跟我搶孩子,算是怎麼回事啊?你總哄著她,那我算是幹嘛的?我是看熱鬧的麼?」

  楚雲錚建議道:「你可以去山裡,不是最喜歡往那邊跑麼?」

  蘇昑真沒想到他會這麼應對,想到山裡的那些人,心裡就有些發癢,「那你可別說我不管孩子。」

  「何時說過你不管了?」楚雲錚還是看也不看她,「明汐由我照看著,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去吧,這些日子也悶壞你了吧?」

  換做以前,蘇昑一定會為他這麼為自己著想去買來鞭炮慶祝,此時卻是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我怎麼覺得我這麼多餘呢?」邊咕噥著邊出了書房。

  楚雲錚忍著沒笑出聲來。他這一生,迄今為止,眼裡最美的是三個女子:母親、妻子、女兒。女兒又完全秉承了妻子的容貌,眼神流轉著的是這時間最澄澈純淨的光芒,如何能不愛不釋手。

  葉無涯看到蘇昑,先是說了說她驍騎營裡的人的近況,讓她放心,之後就又皺眉,「還以為你洗心革面了,這些日子還算安生——怎麼又跑來這裡了?」

  到哪兒都多餘。

  這認知讓蘇昑特別生氣,瞪視著葉無涯道:「我被人攆出來的!你要是看著我也煩,我就再換個地方,看看還有沒有看我順眼的人!」

  葉無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是不是被那廝的紅衣大炮給打到了?」

  蘇昑氣苦,繼而又笑了起來,葉無涯的冷笑話還是很愉悅心情的。隨後,去看了看自己的幾百名老部下,見他們在葉無涯的指點、訓教之下,頗有不可同日而語的感覺,隨即便是納罕:「師父,你調教出了我一個女將,如今又為我訓練出了最精銳的將士——你從沒想過建功立業麼?你若是出馬,現在揚名天下的英雄人物,就真說不準是誰了。」這話,她絕不是刻意恭維,是打心裡這麼認為。

  葉無涯則搖頭,並不認可,「調教將士和帶兵打仗是兩碼事。你是天生反骨,和那廝是一路人,這些將士則是早已經歷過沙場的腥風血雨,我指點起來自然易如反掌。說到底,我是紙上談兵,而你們能領悟能舉一反三。打仗,不是我能做的事,我其實怕見到傷亡。」

  說到底,是性情決定了葉無涯這一生的命運。

  葉無涯和蘇昑站在山頭,俯瞰山下萬物,繁華、荒涼盡收眼底。

  葉無涯道:「我要的是遠離塵世紛擾,卻也需要一步一步走到武功化境方能放下、遠離,才不會再有人試圖挑戰我。雲錚要的——其實也算是遠離塵世紛擾,也需要站在最高處,由此,才無人敢與他抗衡,才能在最擾攘的世間開闢出一方淨土,得到自在。」

  說到這裡,他轉頭,正色看著蘇昑,「你既已跟隨了他,日後萬事就要與他相互扶持。一路有兇險,你們過了,便能得到那方淨土。若不能過——也無妨,師父還是那一句,在這裡等你。我有什麼,就能給你們什麼。」

  「我明白。」蘇昑心裡感慨、思緒頗為複雜,眼下能說出口的,卻也只有這聊勝於無的三個字。

  每每遇到令她感動的事情,她總是在短時間內無話可說,因為想說的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此時,就有一名絕色女子走上山來,衣袂飄飄,見到葉無涯,唇邊便浮現出了笑意。

  葉無涯看到那女子就皺起了眉頭。

  師父貌似是被他的徒弟暗戀上了?蘇昑這樣一想,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匆匆道辭,往山下走去。

  「是……大師姐?」女子語聲似是珍珠落在玉盤之中,煞是動聽。

  蘇昑匆匆打量了她幾眼,十七八歲的年紀,眼梢斜飛,顧盼生姿。笑一下,道:「是。你去吧。」無意和她攀交情,沒必要。

  一面走,蘇昑一面想,這批新入門的女弟子十有八九都會對葉無涯動心吧?這麼英俊的師父,正是盛年,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又是節節高升,不動心才是見了鬼了。想想這些女子平日裡爭風吃醋,她便覺得有趣。唉——拜師祖所賜,師父心裡不知已煩成了什麼樣子。

  過了兩日,肖複回來了,一大早還沒回府,便先來到了鳳儀宮。蘇昑本就沒抱太大希望,所以在得知他沒能將太夫人接回的時候,也沒覺得失望。

  肖複交給了蘇昑一封書信,是太夫人親筆寫的。太夫人再三強調自己如今一切安好,不讓蘇昑掛念;又說若是想讓她看到明汐的話,閒時便請畫師給明汐繪一張肖像;末了又叮囑蘇昑再耐心等等,審時度勢,等形勢不允之時,再去設法接她到遼國。

  不過幾百個字,卻是思維縝密,把蘇昑所有要接她過來的藉口都想到了並一一回絕了。

  楚雲錚的態度是隨她,她想怎樣就怎樣。

  蘇昑陷入了兩難之中,不知如何是好。把太夫人接過來是奔著要盡孝,可若是強人所難把人接來,就是不孝了。心煩之餘,她又忍不住怪自己命不好,到的是這個時空這個朝代,太落後了,想和太夫人說句話就要趕去京城才能如願。若是在高科技的時代,每日通通話完全是舉手之勞。

  肖複回程之中,專程去了趟山東,停留數日,得知了不少事情,要和楚雲錚相商,兩人便去了前殿。

  蘇昑覺得心窄,索性又去了桾山,想問問葉無涯怎麼辦更為妥當。

  進山時,看到了驍騎營裡的小方,她就隨口問道:「青天白日的,你怎麼獨自在這裡?今日我師父允許你們歇息了?」

  小方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收到家書,心裡有些堵得慌,出來透透氣。」

  「我也是收到家書,心裡堵得慌才進山。」蘇昑拍拍他肩頭,「同病相憐。」

  小方理解地點點頭,順著她的話音往下說:「您是不是因為太夫人的病情而煩悶?」

  蘇昑便是心頭一凜,思忖片刻,不動聲色地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小方細細解釋緣由,道:「不瞞王妃,我二弟如今也是驍騎營裡的人。驍騎營的人都掛念著您,蘇府的管家又是極通情理的——據我二弟說,他無事便和幾個人去您府上坐坐,和管家敘談片刻。這次我二弟來信,便隨口說了此事。說是太夫人前些日子開始纏綿病榻,他和兄弟們都很擔心。」

  估計是肖複離開京城沒幾日,太夫人就病倒了。他又還沒回府,即便已經有肖衣衛得知此事,也還來不及告訴他。

  蘇昑轉頭就往山下走。

  「……」小方張了張嘴,懷疑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蘇昑回到府中,逕自去找楚雲錚,開門見山道:「你說此事隨我,那麼,我要去燕京走一趟。」之後,把小方告訴她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件事——」肖複沉吟道,「我臨行前,太夫人以死相逼,她不想讓你再踏入京城半步。我此時正與遼王商議此事,不該該不該把實情告訴你。」

  「知道你們是好心,但是,我要親自走這一趟。」蘇昑的話語隨著心念而說出口,「你們手裡有精通易容術的人,來去都容易。就算聖上那些爪牙厲害,日夜盯著蘇府,小心謹慎一些,也出不了什麼岔子,放心吧,此事就這麼定了。」

  「你留在府中,我去。」這是楚雲錚的決定。

  「胡鬧!」蘇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就算再清閒,也給我老老實實留在府裡照看明汐。萬一出了什麼事,除了你,誰有能力解決?」繼而,正色道,「人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件事是我的家事,誰都不能代替我。你去了,若是我娘還是以死相逼,你又能如何?點她的穴把她綁來麼?最關鍵的是,她看到我,才能什麼話都聽得進去,你們在她眼裡,再親,也不如我親。」

  「就依她。」肖複道,「我,還有瀟瀟,陪她一起去。」

  楚雲錚思忖片刻,「我已有萬全之策,再者,我自認太夫人還是能聽進我的話。」凝了蘇昑一眼,道,「她這性子,到了京城不知會惹出什麼事來,還是留在這裡為妙。」

  「有肖複、瀟瀟看著我,你怕什麼?」蘇昑拍了拍桌案,「你說的,這件事隨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能反悔!」

  夫妻二人爭論不下,肖複有些煩了,「就依王妃之見,我和瀟瀟盡力看好她就是。」

  蘇昑一本正經地威脅楚雲錚,「你敢代替我去,我現在就把你離開封地的消息放出去!保你那些萬全之策全無用處。」

  「你個無賴!」楚雲錚從牙縫裡磨出這幾個字,到末了,也只得由她,「一路小心。你若出了什麼差錯,明汐會恨你一輩子的。」

  明汐。要離開寶貝女兒一段時日了,蘇昑還沒走,就已經開始掛念。只是太夫人那邊卻不容耽擱,三人決定之後,便立刻打理行裝準備上路。

  臨走之前,蘇昑抱著明汐一通親,明知她不懂,還是說道:「娘要出門一段時日了,你會不會想我啊?」

  明汐卻轉頭尋找楚雲錚,見到父親,便抬起一隻小手,繼而扁了扁嘴。

  蘇昑已經被打擊的習慣了,把明汐送到楚雲錚懷裡,轉頭就走,「你們父女倆過吧!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們!」

  楚雲錚看著她若無其事的背影,心裡很是擔憂。自從明汐出生那一日開始,他就想避免任何可能會傷害到她的事情。只是人活著就會有牽絆,有牽絆就會有麻煩,再加上她那個性子,想把她當成溫室裡的花是不可能的,她就是第一個不答應的人。

  的確,有可為有可不為,這件事,她的堅持不容他拒絕。比之以往,這件事之於她,真的是小事一樁。還是要回歸到原點,相信她,相信她會安然無恙地回來。

  蘇昑出府之前,打扮成了小門小戶裡的小廝模樣,面上多了一副面具,容貌立刻顯得很不起眼。

  出府後和肖複、香綺瀟匯合,見兩人已易容成了三十幾歲的一對樣貌平凡但衣著華貴的行走江湖的夫婦,相視一笑,就此上路。

  三人每日天未亮就啟程,深夜方歇。

  香綺瀟從未如此趕過路,縱有一身武藝在身,一日日下來,也有些精神不濟。看著肖複、蘇昑習以為常的自在模樣,只有感歎的份兒。有本領和有耐力是兩碼事,而耐力,通常是從艱苦的環境中磨練出來的,支撐著人的,歸根結底,是心魂。

  著樹葉由綠變黃,秋季一日濃過一日。在香綺瀟逐漸適應下來的時候,三個人終於到了燕京。

  她到此時,初上路的欣喜又湧上了心頭。能和肖複一起做一些事,是她盼望許久的。不在府中、置身民間的肖複,初相識時的肖複,又回來了。

  三人進到京城,先在聚仙閣開了兩間上房歇下。

  蘇昑站在窗前,看著西斜的日後著急,時間再快一些就好了,到了晚間,她就能進到蘇府去見太夫人了。

  強迫自己躺在床上睡了一覺,夜幕降臨時,去了大堂用飯,耳邊迴旋著食客們高談闊論的嘈雜聲響。

  她沒想到,故地重遊聽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一件喜事——蘇陌平定叛亂,已經在回京的路上。

  果真是蘇家的好兒郎,即便文弱,即便曾經頑劣,骨子裡流淌的是蘇家的血液,有著帶兵打仗的天分。

  蘇昑由此忍不住懷疑,自己由一個殺手變成一名將軍,也是因為身體裡的遺傳基因作祟。念頭一出,就覺得好笑,吃罷飯,逕自離開聚仙閣,去往蘇府。

  行了幾步路,肖複和香綺瀟就帶著幾個人追了上來。蘇昑無奈地撇撇嘴,他們倒是貫徹原則,對她是一刻也不放鬆警惕。這是回娘家行不行?她還能在娘家亂折騰麼?沒腦子!她一面趕路一面腹誹著。

  本來就是生活過很久一段時日的府邸,蘇昑自然是輕車熟路地繞過了所有家丁侍衛的眼線,到了太夫人的寢室窗下。

  好久沒做過爬窗戶跳牆的事情了。

  蘇昑對肖複、香綺瀟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待人去別處等,自己輕輕鬆松跳窗進到室內,不待屋裡服侍的人呼喊出聲,便點了她們的穴位,亦在同時扯下了人皮面具,從而讓太夫人不至驚慌呼喊。

  「怎麼了?」太夫人聽到人倒地的聲響,有氣無力地問道,繼而翻身,看向蘇昑這邊。

  母女二人四目相對,都愣住了。

  太夫人面色奇差,人亦瘦了一大圈,一雙手猶如樹木枯枝一般。

  「娘……」蘇昑失聲喚著,「您怎麼會病成了這個樣子?」

  「你,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不讓你來的麼?」太夫人震驚之下,極力坐了起來,又是笑又是落淚。

  蘇昑連忙去拿來迎枕,給太夫人墊在背後。在這片刻間,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張散發著香氣的箋紙,她拿到了手裡。

  「你別看,給我,給我……」太夫人伸手愈奪。

  蘇昑向後退了幾步,將箋紙上的一行小字盡收眼底:娘親既已病重,不妨寄信給二妹,請她回京探病。

  是蘇月的筆跡。

  太夫人的淚水成行滑落,「我怎麼會生了這種女兒?我生她下來,就是讓她謀害姐妹的麼?」

  「娘,娘,您別急。」蘇昑複又坐到太夫人身邊,柔聲寬慰著,「別留在此處被人要脅了,我們來個偷樑換柱,您跟我去遼國,跟我去享天倫之樂。明汐已經三個多月了,很快就會叫外祖母了,您還沒見過您的外孫女兒呢。」

  太夫人卻因為這番話愈感傷絕,死死握住蘇昑的手,末了,發出壓抑地哭泣聲,哽咽道:「你姐姐一雙眼長在了府裡,就盼著我出門走動,萬一出了一絲差錯,我就把你把王爺都害了啊……」

  「不會出差錯。」蘇昑聽出太夫人是心裡有苦衷,其實是願意去的,又開始用無賴的方式解決問題,「您若不信我,不跟我走的話,我此時便去宮裡送死。」

  「那怎麼行?!」太夫人急得連哭聲都哽住了。

  「您既然覺得不行,又不肯讓我如願,我能怎麼辦呢?」蘇昑顯得很為難地道,「我就算此時回去,心也是留在這邊掛念著您,還有什麼心思過日子?」

  「那……」太夫人動搖了。

  蘇昑為之一喜,忙把全盤打算說給了太夫人聽,又再三勸導,終是等來了太夫人的點頭同意。她立刻欣喜地跳起來,「事不宜遲,您什麼都不用帶,現在就隨我走。」太夫人那顆心現在就是牆頭草,隨時有變卦的可能,她得抓住機會迅速辦成此事。

  太夫人被她的急脾氣嚇了一跳,「來得及麼?何況我病著,豈不是會拖你的後腿?」

  「不會,不會,這件事我一個人哪裡做得來,帶了人手的。」蘇昑探身出窗外,示意肖複等人進來。

  幾個人正忙忙碌碌準備的時候,就有丫鬟在門外道:「太夫人,您該服藥了。」

  太夫人臉色就是一變。

  「此時心口堵得厲害,你晚些時候再來。」

  說這話的,是日後要假扮太夫人的人。語聲語調皆與太夫人一般無二,連那份有氣無力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太夫人深覺不可思議,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被那人的一雙巧手化妝成了倒在地上的一名婆子的樣貌。

  隨後,假扮的人穿上太夫人的衣飾,躺在床上。太夫人盡可大大方方走出寢室,到後院,出角門與蘇昑等人匯合。

  蘇昑等人則跳窗而出,在後院等待。

  迅速而平平靜靜的,連有驚無險的事情都沒發生。太夫人的心,由此放寬了不少。出了後院,已有一輛外面普通、內力佈置得極為奢華的馬車等候,上車後,隨蘇昑到了聚仙閣。

  蘇昑有心陪太夫人說說話,只是很明顯,現在不是時候,要先找來郎中,幫太夫人診治,備下足夠的草藥才可上路,否則,太夫人怕是撐不了多久。

  太夫人卻目光閃爍,連連搖頭,「不用,我這病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急火攻心,看到你就好了大半,放心便是。」

  這病似乎也不簡單。

  蘇昑看了一眼肖複。

  肖複已走到太夫人近前,和聲道:「我略通醫術。」之後,不由分手,為太夫人把脈。

  太夫人心急心焦之下,又是潸然淚下。

  肖複把脈之後,沉吟片刻,笑道:「太夫人不需多慮,此症易解,幾日便能康復,待我去尋良藥來。」

  「是麼?」太夫人滿臉的不置信。

  蘇昑笑一下,要太夫人安心,繼而隨肖複走到門外,正色問道:「怎麼回事?」

  「太夫人是被人下了毒。」肖複仍是神色鎮定,「幸好我精通這些害人之術,去找熟人便能拿來解藥,你不必擔憂,幾日便可痊癒,我並沒敷衍太夫人。」

  「只是,我娘如今一心禮佛,足不出戶,誰又會加害她呢?」想到蘇月那張箋紙,她忽然頓悟,心裡生了恨意,目光隨之變得寒涼,「我明白了,這毒婦!」之前在太夫人房裡見到的那幾名下人,她都沒見過,很有可能,她們就是蘇月的人。

  「總而言之,有人空忙了一場,有人也因此看清了別人的蛇蠍之心,能夠放下了。凡事有利有弊,你看開些。」肖複言語簡短,卻說出了整件事的關鍵,隨即叮囑她,「你哪裡也不許去,否則,我便把人送回去。」

  耍無賴不只是她的專利,肖複也學會了。她只得點頭答應,回轉身進放,陪著太夫人說話,以解這一年來的相思之苦。

  直到深夜,肖複才回來了,進到房裡,交給了蘇昑一個白色瓷瓶,「每日給太夫人服一粒,用完也就痊癒了。」

  蘇昑總是本能的懷疑這時代人的醫術,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若不能痊癒又該如何?」

  「我以命相抵。」肖複真是受不了她,丟下這句,甩手走人。

  蘇昑無所謂地撇撇嘴,服侍太夫人服下了一粒藥。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太夫人嘔出了一口血,血色發黑。

  蘇昑初時想闖到肖複房裡痛揍他一頓,旋即也明白過來,這是藥效發揮了作用,心裡終於安穩下來。之後,太夫人便昏睡過去,到了第二日清晨,氣色已經好轉了幾分。

  要休養,也不能在京城休養,當天早飯之後蘇昑大約是前世一直生活在黑暗裡的原因,到了這種時刻,心裡總是特別得意——你防著什麼,我就做什麼,而且還做到了,你能耐我何?

  離開京城,一行人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趕路,天黑時在一間客棧歇下。蘇昑沒有如昨晚一樣和太夫人歇在一間房裡,單獨開了一間房,稱累了,早早熄燈,卻在黑暗之中換了夜行衣,帶上了一個包裹。

  來這一趟,她不能白來,計畫是讓別人帶著太夫人先趕路,她返回京城,把該見的故人見了,才不虛此行。

  有些事,其實早晚會發生,早已擺在了明面上,只是大家都沒說明白罷了。如此,她不介意點破那層窗戶紙,將事態激化一些。一年多了,她已忍得太久,不想再壓抑了。

  悄無聲息地溜出客棧,牽著馬走出一段路,才飛身上馬,策馬絕塵而去。

  一路上,心裡有些忐忑,不時回頭張望,懷疑肖復會陰魂不散地追上來。

  遠遠望見城門,她想著「應該是得逞了」的時候,就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輕飄飄地落下來,棉花一般,到了馬上竟讓人覺不出分量。

  香綺瀟?這是她第一個念頭,在她認識的人之中,香綺瀟的輕功是最好的。所以,肖複的語聲響起的時候,害得她打了個寒顫。

  「天生就是闖禍胚,欠打的東西!」肖複語聲不高,語氣卻透著發自心底的不悅。

  鬧半天,這人的輕功一流,蘇昑很想問問他,還有什麼,是他精通的而她不知道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33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11:35 A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風月琳琅(3)  

  「來都來了,你把我抓回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蘇昑一面說著一面撥轉馬頭,去往一片小樹林。

  肖複問道:「要去見誰?」

  「這是多明白的事情,還用問麼?」蘇昑往四下看了看,「瀟瀟沒來?」

  「她哪裡有你的閒情逸致。」肖複下了馬,「你怎麼能確定今夜就能見到想見的人?」

  「不能確定,碰碰運氣而已。我若是把什麼都弄清楚,是多日之後的事情了,誰等得起?」蘇昑將馬拴在一棵樹上,取出黑紗覆在面上,背上帶來的包裹,笑盈盈地看著他一身夜行衣,「你是幫我看馬,還是隨我進城?」

  「廢話!」肖複亦從袖子裡取出黑紗罩面,率先轉身,「跟緊我。」心裡在想,這女人就是麻煩的化身,到何處也不讓人省心。看是看不住的,若不讓她了卻心事,她是不會老老實實返回遼國的。

  蘇昑斂了笑意,跟隨在肖複身後。他對進城的路徑十分熟悉,行至疏於看守的地帶,攀上城牆,落地之後,一路穿牆過戶,只取捷徑,順順利利進入紫禁城。蘇昑得承認,沒有他引路的話,自己會在這一路上浪費不少時間。

  皇宮大內,把守森嚴。

  肖複示意蘇昑隨自己隱匿在一叢枝葉繁茂的花樹之中。蘇昑其實很不情願,最討厭在黑漆漆的環境下棲身於草木之中了,總覺得隨時會有蛇出沒,出其不意地給自己一口。

  肖複凝神思索著什麼事情。

  蘇昑則屏氣凝神地留意著身邊草木的細微聲響。風吹過引發的沙沙聲響都會讓她心頭一緊。

  肖複不經意地看到她眼中的恐懼、提防,不由好笑,聲音極輕地問道:「怕了?回去?」

  蘇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怕有蛇,快離開這兒。」

  肖複這才想起,她那次救香綺瀟斬殺那條蛇的時候的反應,的確是怕到了骨子裡。換做平時,他一定會抓住這機會收拾她,只是此時不合適,笑了一下,對她偏一偏頭,引著她往冷宮的方向走去。

  冷宮設在皇宮西北角,住著的是一群可憐的女子,怨氣最多,守衛最疏鬆,是最容潛入,之後進入正宮的途徑。

  肖複任肖衣衛指揮使的時候,皇宮裡所有防衛都是由他一人部署,如今雖然是宦官接替了他的職位,可他有自信,如今的防衛不會比他在任時更嚴密,是以,尋到疏漏之處就很容易。

  蘇昑自知和肖複性情上或許有相近之處,但一起行動卻是第一次,沒有默契可言。她擅長隨機應變,甚至習慣有驚無險的局面,而肖複則擅於做好詳盡的打算才行動。那麼此時她能做的,只能是把自己的意見、看法忍下,絕對配合他。

  避過一個又一個崗哨,躲過一列又一列巡視的隊伍,蘇昑得出的結論是,皇帝是越來越膽小越來越怕死了。在京城時,她曾幾次被夜裡傳召至宮裡,那時的防衛可不似如今這般緊鑼密鼓。只是,也只是人多了而已,論警惕性,不如以往。多,不等於精。

  進到正宮,見此處平靜得很,偶有宮女、太監來回走動。

  蘇昑和肖複飛身上了正宮的屋脊,伏下身凝神觀望。皇帝若是來正宮就寢,貼身的幾名太監會隨行,此時並未見到這些人的蹤跡,還好,運氣總算是不錯。

  幾聲孩子的啼哭聲響起,兩人迅速捕捉到了聲音的來處。

  「你借機入內。」肖複說著起身,身形如風一般略至孩子所在的房間屋脊之上。

  蘇昑眨眨眼睛,笑。她原來的打算也是利用孩子確保自己安然無恙地離開,一個人自然要費些周折,此際有肖複協助,事情就簡單了。用孩子做要脅,本是她不屑為之的事情,可蘇月如今已到了喪心病狂、毒害生母的地步,她又為什麼要和這種人講仁義?歸根結底,若不是太夫人被害成現在這幅模樣,她根本就不需要走這一趟。

  此時的蘇月本在沉睡,孩子尖銳響亮的哭聲把她吵醒了。等了片刻,孩子安靜下來,她翻個身想繼續睡,孩子又哭了起來。如此反復幾次,她不由得氣惱,心裡怪罪乳娘不盡心,起身下地,詢問是怎麼回事。

  宮女去看過,回來說無事,話音還未落地,孩子便又哭號起來。

  蘇月氣衝衝出門,去看孩子。

  乳娘除了驚慌還有幾分不解,實在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蘇月申斥了幾句,把孩子抱起來,哄了多時,孩子終於又入睡了。她四下裡看看,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警告了乳娘幾句,返回自己的寢室。由宮女服侍著重新歇下,說了聲「下去吧」,閉上眼睛。

  片刻後,黑暗中傳來一道熟悉的語聲:「皇后娘娘,你我說說話吧。別亂動,別喚人,否則,你的皇子會有性命之憂。」

  語聲不急不緩,卻沒給她接話的機會。

  「你把我皇兒怎麼樣了?」蘇月急切地責問著,坐起身來。

  「別急,別急。」蘇昑聲音柔和,「聲音不妨低些。你若有心,我們打個賭——若有第三人走進這房門半步,我便讓你們母子給我陪葬。」

  蘇月站起身來,又緩緩地跌坐回床上。

  室內的燈燭被點蘇昑點亮。

  蘇月凝眸相看,見蘇昑慵懶地坐在桌案旁邊,一襲黑衣,唇角掛著淺淺的笑,眼中卻閃著寒光。

  蘇昑亦在同時打量著蘇月,「久不相見,看你這情形,是過得不錯。」

  「你……你怎地突然回來了?事先也不知會一聲。」蘇月試圖軟化蘇昑,「娘親病了,你可曉得了?她極為掛念你,以至於……」

  「閉嘴!」蘇昑冷聲打斷了她的話,微微側開了視線,懶得看她那副嘴臉,「娘親有今日,還不是拜你所賜!」

  「娘親有今日,拜你所賜才是真!」蘇月的語聲亦隨之轉冷,「爹爹效忠的是大周皇帝,我一生追隨的也是大周皇帝,卻偏偏出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與佞臣狼狽為奸!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白活了這一世!」

  蘇昑的手焦躁地叩了叩桌面,很有一種把蘇月當場掐死的衝動。居然有臉指責她,這是多混帳的邏輯!

  「你若還有半點良心,回頭是岸才是正道。」蘇月心念轉動,忽然放鬆下來,「你能利用我皇兒要脅我一次,還能要脅我一世麼?你或許認為如今不孝,可我只是為了大局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娘親不會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你若把我皇兒怎麼樣了,最終最傷心的,還是娘親。」

  「你是認定了我不會把你的孩子掐死?」蘇昑亦顯得更加放鬆,「好。你若胸有成竹,便試試。」她若在此時有一絲絲的遲疑,那麼下場就是蘇月呼救,使得她有來無回,這是想也不用想的事情。

  蘇昑這反應,使得蘇月剛放鬆下來的心又懸了起來。她趨步到蘇昑近前,臉色猙獰地問道:「誰與你同來的?誰是你的幫兇?你可知企圖謀害皇子是多大的罪過,你想讓娘親、陌兒為你搭上性命,是不是?!」

  「屢次用娘親和陌兒威脅我,」蘇昑探手扣住她脈門,力道一點點加重,「可知我恨毒了你這一點?你若連骨肉親情都不顧了,我又何必憐惜你生下來的孽種?」

  「那……那是你的外甥啊……」蘇月吃痛不住,臉色慢慢趨於蒼白,無力地道,「他來日是要繼承大統坐上龍椅的啊……你、你若回歸朝堂輔佐他,蘇家世世代代都是最尊貴的皇族,你……你為何執迷不悟?」

  「我眼裡沒有貴賤,只有對錯。」蘇昑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顎,「我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有你這麼個姐姐,你是我一輩子的恥辱,豬狗不如的東西!居然對娘親下了毒手,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那一雙手似鐵鉗一般,蘇月覺得自己的骨頭、手腕都要被掐斷了,斷斷續續地道:「娘親……娘親的病,我有解藥,服下解藥,幾日便可痊癒……我怎麼……怎麼會真的毒害娘親呢?」

  「娘親日後若有個三長兩短,不是被你毒死的,是因你傷心至死!」蘇昑的手起落間,已多了一柄飛刀,刀鋒閃著寒氣,貼在蘇月的咽喉,「其實,你不如早死早去投胎,活在世間又是何必?為非作歹罷了。」

  語聲似來自地獄之中,陰冷,帶著殺氣。

  蘇月恐懼地閉了閉眼,失聲道:「不行,不行……我的皇兒,你怎麼忍心讓他幼年喪母。」

  「我又怎麼忍心看你對娘親下毒手。」

  「不會了,不會了,我不會了。」蘇月連聲保證著。

  這人的保證,誰信了誰就傻了。蘇昑挾持著蘇月走到鳳床前,把她推在床上,抬手封住她幾處穴位,繼而,從包裹裡取出幾個小小的瓷瓶,放在她枕側,笑道:「要記得,每到月圓之日,給我的外甥服用一粒丹藥。三五年之內,我保他性命無憂。而你若再蓄意傷害娘親與陌兒,我便笑看他的生死。平日裡不妨吃齋念佛,少做些助紂為虐的事情才是。」

  蘇月目光焦慮至極,似是有話要說,卻已出不得聲。

  「此際不妨好好睡一覺,你我改日再聚。」蘇昑替她蓋上被子,熄了燈。

  室內再次陷入黑暗。

  蘇月從不知道,時間可以過得這麼緩慢,她眼睜睜對著滿室昏黑,心裡急得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卻偏偏不能動,不能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穴道才自行解開。她慌忙下地,卻因為血脈還未流暢自如,跌坐到了地上,「皇兒,我的皇兒……」她急切地爬起來,一路跌跌撞撞,去到孩子所在的房間,見乳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搖籃裡,孩子好好的睡著,她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想到蘇昑離開之前留下的東西和話語,又生恐懼……

  天濛濛亮的時候,蘇昑和肖複回到了留宿的客棧。

  「出去吃點東西?」蘇昑問道,路上,她見到已有早起的小販,擺起了攤子。

  「先換衣服。」肖複道。

  換下衣服,兩人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個攤位,各自要了一碗粥,幾根炸得酥脆的油條,低頭享用。

  「其實還是喜歡這邊的風味。」蘇昑說著,把空掉的粥碗推開,喚道,「再來一碗粥,三根油條。」

  「吃貨。」肖複笑道。

  「……」蘇昑眨了眨眼,沒搭腔,忙於吃東西。

  肖複就問起了她和蘇月都說了些什麼——這東西若是一句話不對,就是埋下了禍根,他得做到心裡有數,以防後患。

  蘇昑就大略地跟他說了說。

  肖複皺了皺眉,「沒給孩子下毒,你讓他吃藥,合適麼?」

  蘇昑解釋道:「放心吧,那是我師父給我師祖的養生藥丸,裡面的幾位藥材,都是極罕見的。我姐姐即便讓人查看,能全部識得這些藥材的人極少,她弄不明白,就不會輕舉妄動,短時間內,不會再為禍作亂了。」

  肖複搖頭,「難為你想得出。」

  蘇昑狡黠地笑,這招數,也是和楚雲錚學來的。那些藥,她是為了以防萬一,怕太夫人不肯跟她回去,就打算留下這些補身的藥物,而如今事情順利,藥物也就隨著用到了別處。

  肖複的結論是:「其實大可不必走這一趟。」

  「錯,是必須走這一趟。我若是一直不聲不響的待在遠處,她日後還不鬧翻了天?她做錯了事,就該被懲罰。我又不能把她毀容打殘,只好磨磨她的心志。」這口氣不出,她日後不知要有多憋氣,與其自己被氣死,情願蘇月被擔驚受怕折磨死。

  肖複聽完,沉吟片刻,「有道理。」

  回程中,隨著太夫人體內餘毒一點點被清楚、氣色一日日好轉起來,一行人趕路的速度也慢慢加快。

  這一年的中秋節,是在路上度過的。

  當晚,蘇昑跑去了客棧的房頂喝酒,對著空中圓月思念楚雲錚和明汐。是自己執意要跑這一趟,心裡再記掛夫君、女兒,表面上也不能顯露出來。自找的煩心,怎麼好意思和別人訴苦呢?

  此時最想的,是把女兒抱在懷裡,好好地親親她,和她一起賞月,哄她一起入眠。可現實是那對父女在共度佳節,她一人在路上奔波。

  正獨自惆悵著,香綺瀟找了上來,笑盈盈坐下,把手裡的一盤月餅放在蘇昑身旁,「晚間看你也沒吃幾口東西,淨顧著喝酒了,快吃些,別委屈著自己。」

  蘇昑拿起一塊月餅,咬了一口,是豆沙餡兒的,眯著眼點了點頭,「還不錯。」又打趣道,「良宵佳節,怎麼不去陪你夫君?」

  香綺瀟便無奈笑道:「他在路上哪裡有得閒的時候,夜裡多半逗留在外,白日裡在馬車上補覺。」

  「他們是這個樣子,遼王也是。」蘇昑寬慰她一句,「別怪他。」

  「怎麼會呢?」

  蘇昑連吃了幾塊月餅,又倒下身去賞月。心裡是真有些心急,想快些回到府裡,可現在這行路的速度,起碼還要走十多日。

  香綺瀟此時的心情卻正與蘇昑相反,她很享受路上的光景。肖複每日晚間行蹤詭異,卻有一整個白日陪著她,說說話,看看景,在她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不論是心急,還是流連忘返,八月底,一行人回到遼國。

  在路上,太夫人知道蘇昑的師父、師祖都離王府不遠,路程將盡時,對蘇昑說若是葉無涯的山上有閒置的屋宇,便將她送到山上,一來可靜心調理身體,二來也免去了住在王府可能會引發的紛擾。

  蘇昑起先不同意,道:「您不想每日幫我哄著明汐麼?」

  「你這孩子。」太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如今畢竟是嫁出去的人了,怎可奢望日日相對呢?我如今吃齋念佛,住在山裡最合適不過,你偶爾把明汐抱到我眼前給我看看,就已足夠。到如今這地步了,我們切勿再貪心奢求更多。」

  蘇昑又細想了想,覺得也對。太夫人在山裡,不需偽裝,而在王府,就不能以真容示人,這把年紀了,她自然不會習慣。之後應道:「就先依您,把您送到山上。日後怎樣,讓王爺做主就是。」

  末一句,讓太夫人聽得眉開眼笑的。她的二女兒,總算不是當初那個在府裡說一不二的獨斷的將軍了,實為喜事一樁。

  事先跟葉無涯打過招呼,葉無涯自然不會反對,回信說會儘快收拾出移動宅院供太夫人居住。

  肖複則先讓香綺瀟回府歇息,這一路,她也不是不辛苦的,而他則陪著蘇昑將太夫人送到了桾山。葉無涯和太夫人見過面,敘談幾句,就因為有人稟報說兩個弟子鬧事,匆匆道辭去往前山。

  離夫君、女兒近在咫尺了,蘇昑反倒又不急了,陪著太夫人說了會兒話,告辭出門後,又和肖複顯擺,「我如今的五百名將士,能抵原來的整個驍騎營,你要不要去看看?」

  肖複扯了扯嘴角,「吹牛。」

  「我就給你個開眼界的機會,走!」蘇昑舉步走上後山山頂,步入埋伏區,嘴裡叮囑著,「你可小心些,這裡被我師父弄了無數機關,一步踏錯,可能就……」邊說著邊回頭時,臉色就變了。

  她提醒得晚了,肖複已經踩中了一處埋伏,觸動了機關,一支雕翎箭正勢如破竹般飛向他的腦後。

  要命啊!她心裡暗呼著,已飛快抬腿,將肖複勾倒在地,自己亦隨之側身彎腰。

  雕翎箭刺穿了她肩頭的衣衫,飛馳而過。

  蘇昑席地坐下身去,抬手扯了扯肩頭的衣服,長籲一口氣,「好險啊,險些就害得你沒命了。」

  他卻險些害得她中箭。肖複坐起身打量著她,「沒傷到?」

  「沒有。」蘇昑又看看四周,「還好,不是連環的埋伏,不然你我可就慘了。」說著就調皮地笑起來,「山上的這對師父就是狐狸轉世,恨人不死似的。回頭我得告訴我娘,去哪裡都先跟我師父說一聲。」

  肖複此時想起的,卻是先前楚雲錚為他擋下的那一箭,有些感慨,「你們夫婦二人,已救了我兩次。」

  「都是意外而已。」

  實在是意外,上次楚雲錚救他,是因為臨時決定要他隨行入宮,他對那些機關一無所知,全憑著應變能力應付一切,膽子小一點的人,怕是連去都不會去,換了誰是楚雲錚,也要捨身相救。

  這次就更別提了,全是她吃飽了撐的和他顯擺,他在這情況下,怎麼會戒備。

  「是意外,可你們還是因此涉險。」肖複這一生,最怕的就是欠別人恩情,一點點都會記在心裡。

  「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是不是意外,你有難時,我們都會這麼做。」蘇昑的笑容轉為平甯,「其實我一直覺得,男女之間,若做一世良朋,要比結為夫婦還要幸運——夫婦之間計較太多,而良朋益友卻不會計較,也就無從怨懟。」

  她的話很隱晦,並不妨礙他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他笑著站起身,「先前不明白,此時,我認同。」

  或近或遠地觀望著,關心著,其實已足夠,自然這知足的前提,是因為知道她心裡也是在意自己的安危喜樂——雖然是另一種在意,卻不輸於男女之情的在乎。友情,他最看重的義氣就是來自於友情,那是時間最珍貴、最純粹的一種緣分。

  看過隱在山中的將士,蘇昑眉飛色舞地問肖複:「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日後把他們送到軍營,兵帶兵,將領帶將領,如此下去,就會變成一支虎狼之師。」

  「你這些人,誰能管得住他們?」肖複笑道,「以往軍中之人誰不說,驍騎營個個是戰將,卻個個桀驁不順,只有你蘇昑能鎮得住。」

  「現在不同了,他們也不似以往了,放心。」蘇昑揮揮手,「回去趕緊跟遼王商議一下,給他們安排個好差事——我每個月自掏腰包發餉銀,太虧了。」

  肖複不由朗聲笑起來。

  之後兩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

  蘇昑眉飛色舞地進門,卻沒見明汐和楚雲錚,便先迅速地換上日常穿著,問過翡翠,這才去往楚雲錚的書房。

  房間內安安靜靜的,明汐在外間的搖籃裡,睡得沉凝,宛若無辜的小天使。蘇昑不管不顧地親了幾下,惹得明汐迷迷糊糊地皺眉抱怨,這才笑著往裡面走。

  楚雲錚亦正轉身望向她,他正在書架前尋找什麼書籍。

  蘇昑漾出發自心底的璀璨笑容,疾走疾步,跳到他懷裡,手臂緊抱住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想我了沒有?」

  「混帳東西,總算是回來了。」楚雲錚責罵完畢,便熱切地吻住了她。這讓他朝思暮想的小妖孽,總算是安安穩穩地回來了。

  蘇昑喘息著側開臉,把臉埋在他肩頭,「以後再也不四處走了。」

  「哦?」楚雲錚笑著,抱著他坐在太師椅上。

  「想你們,想得厲害,想得快瘋了。」蘇昑抬起頭,親了他一下,之後才說起了往返間的遭遇。

  楚雲錚思忖片刻,道:「太夫人願意留在山裡,也好。過些日子,蘇陌就能過來了,你我不時帶明汐上山去看望,她也不至於會悶。」

  說起明汐,蘇昑不由皺眉,「一別這麼久,她恐怕是不認我了吧?」

  楚雲錚沉吟片刻,「有可能。」

  蘇昑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臉,「那樣你就高興了是吧?」

  「你自己不爭氣,和我有什麼關係。」楚雲錚笑著抱緊了她,「放心,誰不認你都沒關係,還有我呢。」

  說話間,有人在外面詢問楚雲錚把飯擺在哪裡。兩人自然還是回了鳳儀宮。吃罷飯,明汐醒了,起先只是睜著大眼睛看著某個角落發呆。

  蘇昑湊過去,試圖要抱她,明汐立刻扭了扭臉,扁嘴要哭。

  「別哭啊,你不是真不認我了吧?」蘇昑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明汐二話不說,立即開哭。

  蘇昑碰了一鼻子灰,卻也知道是自找的,很失落地讓開地方,命乳娘去哄。

  楚雲錚其實很同情她,卻也給不出什麼建議,只得道:「過兩日就好了,放心吧。」

  「才怪呢。」蘇昑早就被打擊的沒了自信,怏怏地去沐浴梳洗。轉回到寢室的時候,剛坐到床上,身軀就被楚雲錚抱到了懷裡。

  「嗯……」她其實還是有些不甘心,想去看看明汐,被他灼熱的吻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對這對父女的思念是相等的。想念他,心裡,身體,都因為這些時日的分別而格外想念,需要他。

  …

  同一夜,香綺瀟因為一路的勞乏,早早就歇下了。肖複則獨自在涼亭飲酒,他喝得很多,喝得也很多。

  心裡該是喜悅的,因為白日裡的事。驚險的一幕,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她便將他們的關係轉變為良朋益友。

  願意承認這就是日後的狀態,希望自己能將對她的心意昇華為友情。即便如此,還是有些失落。和前塵道別,本就不是什麼值得歡喜的事。即便是心甘情願的。

  人活一世,一個情字,終究只是生涯的一部分,放下吧。

  他要放下。

  煩擾了一年多的光陰,該結束了。

  他丟下了手裡的酒杯,步履有些淩亂地走回正房,轉入寢室。

  燭光在微涼的秋風之中搖曳生姿,床上睡著那美若天仙的他的妻子。她已等了他太久,他其實已奪去了她的一切。

  他要好好經營這個家,如常人一般,夫妻恩愛,開枝散葉。他若去做,就能得到。

  他俯身看著香綺瀟,容顏靠近,索吻。

  香綺瀟立刻睜開眼睛,美麗的雙眼中有訝然、懵懂,繼而便是微笑,語聲慵懶地道:「你喝酒了。」

  「嗯。」他漫應著,除去了她身上的衣衫,動作不似平日裡的慢條斯理,有些重,也就顯得有些急。

  香綺瀟因此而完全清醒過來,懷疑他是因為心裡不快,才……

  「瀟瀟……」他欺身將她壓在身下,「我是不是說過,要和你好好過日子?」

  「嗯。」香綺瀟眨了眨眼睛。

  「從今夜開始,好好過日子,日後添幾個孩子……」他沒再說下去,因為知道不論自己說什麼,她都不會反對,自己要說的,都是她心裡在憧憬的事。

  如果心裡的牽繫還不夠,那麼,就再加上一些砝碼,就讓身體糾纏不清,帶來依戀。這不是最好的對待她的方式,他明白,可他別無選擇。如果可以,他其實倒更願意把心挖出來,交給她處置,不需自己面臨這些選擇、決定。

  人在感情面前,原來是可以無助、脆弱至此的。

  他意識混沌地索要,忘了什麼叫做溫柔,什麼叫做耐心。

  他放任身體失去控制,任她在自己身下退縮再到投入其中。

  每一分細微的感觸慢慢疊加,最終累積成最令人失措、沉淪的甜美風暴,將彼此淹沒。

  之後,便是心頭巨大的空虛。一種幾乎令人在端起之內絕望的空虛,吞噬了他。

  一直在和自己對峙,一直不得其法。

  人不是只有野獸一般的本能,還有著無法不去面對的現實。

  他把香綺瀟擁在懷裡,語聲帶著來自內心深處的無力,「過幾年,我們離開這些是非之地,好麼?」

  香綺瀟沒有出聲回答,也許是在思索他說這話的原因,也許是在權衡離開的得失。

  「不勉強你。隨你。只是知會你一聲,我遲早要離開這一切。」他說完,緩緩躺平,闔上眼簾。

  想走得遠遠的,累了。離得遠遠的,不見,就沒了妄念,他才能真的放下。時至今日,他承認,也開始面對這個事實。

  蘇昑短期之內,沒有任何計畫,唯一放在心裡的事情,是要讓女兒全心全意地依賴自己。為了這一點,她身體力行,把女兒時時刻刻抱在懷裡,甚至甘願做楚雲錚的小尾巴,他把明汐抱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楚雲錚其實很有些歎為觀止,嚴重懷疑她是因為被忽略太失落才引發的這一系列行為,閑來打趣她:「你對我若有對明汐一半的好,我都會日日祭拜神靈。」

  蘇昑不理他。她對明汐如此,完全是因為林文清和明浩形影不離給了她一個認知——做母親的必須被兒女依賴,像她這種情形,到了現在再不加把勁,日後就更別想得到明汐自心底裡的依賴了。

  閑來也問楚雲錚:「我離開那些時日,你有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啊?」

  楚雲錚觀察著她的神色,反問:「去探病,算不算是對不起你?」

  那就是說,他去看過藍靜笭了。蘇昑對此並不意外,他若是對以往的朋友不聞不問才會讓她失望。在以往,他有幾年的時間可以把藍靜笭娶進門,可他沒有,若是吃藍靜笭的醋,連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何況藍靜笭如今病重,過的是有一日沒一日的日子,著實可憐。她想了想道:「我倒是有意和你一起去探望,只怕會惹得她傷感,就不湊這種熱鬧了。」

  楚雲錚目光中有贊許,「愈發地懂事了。」

  難得他誇讚,她就笑道:「等會兒我去記下來,看你這一輩子能誇我幾次。」

  楚雲錚一本正經地道:「估計一張紙就足夠你用一輩子了。」

  蘇昑氣得想撓他。

  近十月的時候,蘇陌來到了遼國,先去山上和太夫人見過,才來了王府。

  蘇昑看到自己的弟弟愈發穩重了,眼裡已沒了少年人的稚氣,多了幾分滄桑,偶爾一笑,眼中的迷離之色令人驚灩。一番風雨洗禮,蘇陌已是人中之龍,她深以為豪。

  自此後,無事便帶著明汐去山裡看看,偶爾也和蘇陌喬裝改扮,姐弟二人一起到民間走走,看看此地風俗民情。

  她心裡其實還是有些擔憂。這日走在街頭,問蘇陌:「讓你在建功之際來往這邊,你心裡肯定不好過吧?」

  「有什麼不好過的?」蘇陌無所謂地一笑,「又不是危難之際,根本就不該命我帶兵平亂,我指揮得當沒有辱命,是運氣好罷了。若是根本手足無措,又當如何?賠上的可就是那些官兵了。」

  言下之意,對朝廷很是心寒。

  隨後,蘇陌又道:「能來姐姐、姐夫這邊,我不論在山中還是與你們相對,都能開闊眼界,又能服侍娘親,何樂不為?」

  蘇昑真想說她愛死這個寶貝弟弟了,只是拘於這時代的禮數,怕嚇到蘇陌才忍了下來,緊緊地握了握蘇陌的手,「蘇家真正的風流人物,是你。」她確信,只要給蘇陌機會,他一定會大放異彩,令世人側目。

  蘇陌只是一笑,耿耿於懷的還是太夫人的身體,「娘親心裡還是難過的緊,不知如何才能讓她重現歡顏。」

  「是啊,我也正愁著這件事呢。」太夫人的笑只是掛在眼角眉梢,卻沒笑到心底,長此以往,情形堪憂。為人母的,被自己的孩子傷害,心裡有多傷心、失落,不經歷的人,是永遠都無法體會的。

  黃昏時,蘇昑返回王府,未進門便先聽到了明汐咯咯地笑聲,腳步就愈發地快,一陣風似的旋進室內,卻忘了此刻自己的著裝不似尋常。

  翡翠正哄著明汐,不時把她的小身子舉高再抱入懷裡。明汐對此很是喜歡,一張小臉兒笑得燦如春華。楚雲錚則坐在案前看著一副圖,不時因為明汐的笑聲而輕勾唇角。

  一身男裝,甚至還貼了小鬍子的蘇昑進門之後,在場的人都是一愣。繼而,楚雲錚輕哼了一聲以示無奈。

  蘇昑到此時才意識到這一點,尷尬一笑之後,便故意逗明汐,故意顯得粗聲粗氣地道:「乖寶貝,認不認得我?」

  翡翠和幾名宮女笑得打跌。

  明汐滿臉茫然地看著蘇昑,應是覺得面前人很熟悉,卻又分明是她沒見過的樣子。

  蘇昑把小鬍子扯下,從翡翠手裡接過明汐,笑道:「寶貝,現在能不能認出我了?」

  明汐忽閃著眼睛細細看著她,嘴裡咕噥著,忽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帶著幾分狠勁,掐在了蘇昑的臉上。

  蘇昑疼得直擰眉,一字一頓地道:「你居然敢掐我?」小傢伙的力氣居然這麼大,指甲都掐進了她的肌膚。

  明汐的小手索性又揪開了她的髮髻,死死抓住一縷長髮,小嘴兒仍是咿咿呀呀地咕噥著。

  別說在場的人們,就連蘇昑自己,也被小傢伙惹得笑了起來。

  蘇昑換過衣著,明汐終於安靜下來,乖乖地任她抱著。蘇昑走到楚雲錚旁邊,握著明汐的手打他一下,「在看什麼?這麼專心致志的。」

  「前些日子,藍靜笭拿給我的一幅圖,她說她曾到過南方一個小鎮,依山傍海,景色極美,還說她想在那裡度過餘下的光陰。」楚雲錚把圖紙拿給蘇昑看,「只是怪得很,我命人按她畫出的地形前去尋找,竟怎麼也找不到她所說的那個小鎮。」

  蘇昑的想法有些夢幻,「莫非是遇到了桃花源——只能偶遇,不能尋找。」

  「此處地形繁複,應是去的人沒有走對路。」楚雲錚深凝了她一眼,「我們就幫她了卻這個心願吧?」

  「自然可以。」蘇昑思忖片刻,轉而問道,「沒請肖複幫忙麼?」

  「倒是想,」楚雲錚的目光變得深沉,「只是他近日有些消沉,便不想讓他為這種小事費神。」

  蘇昑輕輕蹙眉,「又怎麼了?」

  「事情都趕到了一起的緣故吧——京城裡出了幾檔子事,他以往幾名來往得頻繁的友人先後被下了大獄,難免為此生恨、傷情。」

  蘇昑又用明汐的小他一下,「我們怎麼做?要不要幫他一把?不然就反了吧?」

  關係重大的話語,就被她這樣輕易說出了。楚雲錚忍不住輕笑出聲。而明汐因為父親的笑容,也微微眯起了大眼睛,咕噥一聲,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蘇昑撇撇嘴,對他們的這種默契的反應很不滿,「你們這是都同意了,還是都在取笑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46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08:52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風月琳琅(4)

  轎子停在肖府門前,蘇昑抱著明汐,款步走進府門內。

  肖複和香綺瀟正迎面而來。

  「進去說話。」蘇昑笑著一頷首,腳步未停,逕自向裡面走去。

  已經入冬,天氣的寒意很重,明汐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了一雙大眼睛,咕嚕嚕轉著,看著四周圍。

  到了廳堂落座,香綺瀟走到蘇昑近前,對明汐笑,「小郡主讓我抱抱可好?」

  明汐只是看著眼前的美人。

  蘇昑瞭解女兒的性子,這反應就是代表喜歡眼前人,便順勢把明汐交給香綺瀟。

  香綺瀟想著蘇昑應是有話要跟肖複說,便抱著明汐進了內室,和貼身丫鬟一起哄著。

  肖複語調如常,命人上茶,只是眼波深沉,有寒氣。

  「時不時到你這邊來的好處,就是能喝到上好的茶。」蘇昑用蓋碗拂著杯裡的茶葉,嗅著茶水的清香,現出愉悅的笑容。

  肖複因此而笑了笑,只當她是故意誇獎。她若有心,和他師父請教一二,什麼樣的香茶都能喝到的。

  蘇昑言歸正傳,「早就聽說你這些日子心緒消沉,如今可好些了?」

  「本就無事,不需掛懷。」肖複瞥了她一眼,「都是早晚要出的事,沒什麼想不開看不透的。」

  「沒想過要救他們麼?」

  「沒有。」肖複的看法漠然且冷酷,「不會審時度勢,不會見機行事,這樣的人,該死。」

  理是這個理,只是,誰心裡難過誰知道。蘇昑便故意歎道:「唉,竟沒想到你是這麼想的,難為我還想為此揭竿而起呢。」

  肖複不由輕笑出聲,「這種話,也只有你能隨隨便便就說出口。」

  「早晚的事,也都是這麼想的,只是我先說出來了而已。」不論楚雲錚,還是以利文瑾為首的其餘的藩王,哪個不是在等著朝廷亂到無法收拾的時候起兵造反?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皇帝的藩王註定一生都是個窩囊廢。天下是一日亂過一日了,只有她能心寬的或者是沒心沒肺的用這種事開玩笑罷了。

  肖複挑了挑眉,沒說話。聽到明汐悅耳的笑聲,他側目往內室看了一眼,眼中有了一絲笑意。

  「明汐什麼都有了,就是還缺一對義父義母。」蘇昑對肖複眨眨眼,「你和瀟瀟,想不想多半個女兒?」

  肖複卻是反問:「我能當她幾年的義父?」

  這話有點怪。蘇昑蹙眉,之後又是一笑,「別說幾年,就是幾日也可。」

  「我本以為,遼王的師兄會是郡主的義父。」

  蘇昑睜大了眼睛,「那是我的師父!」葉無涯若變成明汐的義父,她們母女間的關係豈不是太亂了些?

  肖複笑出聲來。他們夫婦和葉無涯、成傲天的關係是真夠亂的。

  「就這麼說定了,等明汐大一些了,由你和瀟瀟教她識文斷字,最要緊的,是把你們那一身的好輕功傳授給她。」蘇昑笑盈盈道,「過幾日你們到王府裡去一趟,咱們兩家一起吃頓飯,就算是把這件事定下來了。」

  「隨你。」肖複無所謂。

  此時,就有丫鬟稟道:「將軍,香居士過來了。」

  肖複應聲道:「請。」

  蘇昑本意是要回避到內室,又想起香綺瀟曾說過的話,就想看看香綺漠現在的心緒好些了沒有,便坐著沒動。

  不多時,香綺漠進到門來,一身藏青色錦袍,和蘇昑之前見他時一般無二。她不由暗暗笑自己,男人的心緒,估計也只有至親之人才能看出端倪,又怎會把一切情緒顯露在臉上,任人同情或嘲笑。

  香綺漠看到蘇昑也在,先是意外,之後便直言道:「草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王妃能否答允。」

  「哦?說來聽聽。」蘇昑其實心裡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是不好急切地點頭罷了。

  「草民家中現居一故友,此人久聞王妃盛名,想親眼一見。」香綺漠說到這裡,語聲轉為苦澀,「還請王妃念在她不久于人世的情面上,光臨寒舍。」

  蘇昑點頭道:「日後若得了空閒,自當前去府上看望。」

  香綺漠躬身道謝:「草民感激不盡。」

  肖複卻似不贊同此事,眼波深沉。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香綺漠怕是有事要和肖複、香綺瀟說,蘇昑便不再逗留,去內室抱了明汐出來,道辭離開。

  肖複送她出府時道:「看望相府大小姐之事,需謹慎,不妨與遼王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這是為何?」蘇昑不以為意,「她都在安排後事了,幫她了卻這些大大小小的心事,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你要見她的緣故,不外乎是因為她多年癡戀遼王,不肯放下。」肖複似笑非笑,「她這一生,是她咎由自取,且心甘情願。你見到她之後,若她說了什麼挑撥的話語,你是信還是不信?」

  蘇昑張口欲言,又抿緊了嘴,她還真不知道,沉吟片刻,道:「她能挑撥什麼呢?不會是遼王瞞著我什麼事吧?」

  肖複的笑意加深,「還未去,便開始懷疑遼王了麼?」

  「嗯。」蘇昑點頭,「的確需三思,我和遼王商量之後再說。」

  隨後,和楚雲錚說起此事的時候,楚雲錚二話不說就搖頭,「你去看望她做什麼?要去的話,和我一道去。」

  蘇昑斷然搖頭,「和你一道去?那不等於就是去刺激她麼?不幹這種事。」

  楚雲錚順勢點頭,「那就算了,好好陪著明汐便是。」

  蘇昑暫且點頭答應下來,心裡卻還是沒過那道坎兒——如果藍靜笭要挑撥,會拿什麼事做文章呢?疑問久久揮之不去,想去,逐漸又怕去,怕自己對那女子的言語沒有抵抗力,因為那是對於楚雲錚來說算得重要的人。

  過了幾日,肖複、香綺瀟來王府,和蘇昑、楚雲錚一起吃了頓飯,二人分別給了明汐一幅珍貴的字畫、一本古籍,算是作為義父義母的見面禮。

  到了臘月,明浩已經開始蹣跚學步。蘇昑時常帶著明汐去利文清那邊串門,讓兩個小傢伙多見面加深感情。明浩隨著一日比一日大,越來越調皮了,笑起來顯得壞壞的,很得蘇昑的喜歡。

  只是有一點,令蘇昑很是不解——明浩已經一周歲了,還是不會說話,這是怎麼回事?看利文清安之若素的樣子,似乎不以為意。

  到山上探望太夫人的時候,蘇昑便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太夫人就笑道:「孩子兩歲左右會說話就好,你和陌兒都是十八九個月上會說話的,已經算是說話早的了。」

  「啊?!」在蘇昑前世的認知之中,孩子都是十多個月就會說話了——也就是開始學走路的時候就會說簡單的一些詞彙了。她可不要自己的孩子也到兩三歲的時候才說話,不為什麼,因為那是她的孩子,不能和這時代別的孩子一樣。

  此時的明汐正在大炕上爬來爬去,看到太夫人做針線活留下的一個小線頭就停了下來,將線頭捏在指尖,坐在炕上,就要把線頭往嘴裡送。蘇昑忙撲上去,笑著奪下她手裡的東西,點了點她的額頭,「一個不留心,你就要亂吃東西。」

  明汐攤開自己的小手,看著好不容易找到的東西被搶走了,眼睛忽閃幾下,嘟起了小嘴兒,兩隻小手攪在一起,不滿地看著蘇昑。

  蘇昑湊近她,親了親她的小臉兒,要抱她起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明汐卻轉身就往太夫人那邊爬去,邊爬邊咯咯地笑著。

  太夫人就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把明汐抱在懷裡,嘴裡卻在叮囑蘇昑:「如今這冰天雪地的,就別總帶著明汐來這邊了。想歸想,可萬一明汐傷了風可怎麼好?」

  「這不是掛念您麼?」蘇昑也知道太夫人說的在理,「日後天兒太冷就先忍著不來,好在過了年就好了。」

  「可不就是。」太夫人說著,無意一瞥,就見楚雲錚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笑容就自心底到了眼角眉梢,「王爺怎的也過來了?」

  「岳母一向可好?」楚雲錚溫聲詢問著走到近前,大手拍了拍明汐的頭。

  「好,好得很。」太夫人見懷裡的小人兒鬧著要去找楚雲錚,便把明汐送到他手裡,「去吧,天色不早了,和爹娘回去吧。」

  「不急。」楚雲錚一面說一面把狐裘解下,信手蓋在側躺在大炕上的蘇昑身上,坐到西側的太師椅上,繼續道,「過兩日,您和蘇陌便搬到王府裡去,要過春節了,一家人該聚在一起。」不等太夫人反對,便又道,「不必忌諱什麼,我已安排妥當。」

  共用天倫之樂,何嘗不是太夫人的心願,見楚雲錚是誠心相邀,便點頭應下,「王爺這般說了,自然是好。」斂目相看,見明汐安安穩穩坐在楚雲錚懷裡,兩隻小手被楚雲錚的一雙大手握住,真是再沒有比這更溫馨的畫面了。

  「這兩日,我就好好幫您和陌兒佈置住處。」蘇昑坐起來,把楚雲錚的黑色狐裘裹緊,人一下子顯得多了幾分稚氣。

  太夫人含笑點頭。

  一家三口在太夫人這裡用罷飯才一起返回王府。到了年底,楚雲錚比平日繁忙,進到府裡便逕自去了書房。

  明汐在路上就困得睜不開眼睛,回到鳳儀宮,由乳娘喂過奶,蘇昑便將她安置在自己身邊,母女一起睡去。

  楚雲錚回來的時候,已是三更天,撩開簾帳,見床上如往日一般,三床被褥,明汐睡在中間,蘇昑因為夜裡有口渴喝水的習慣,側身睡在外面,裡側自然是留給他的。

  因為這小女人致力於和女兒形影不離,白日裡興許還有獨自出門的時候,夜裡是無論如何也要和明汐一起睡的。他的手探進她的錦被之中。她身上一件肚兜兒一條綾褲,手無意識地滑過,不知到底是布料還是她的肌膚更細膩光潔。

  蘇昑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溫暖的懷抱,唇角輕揚,擁住他,繼續美夢。他的手,由緩慢地輾轉到蓄意撩撥,一步一步,喚醒她的身體,使得意識不得不清醒過來。她不滿地嘀咕:「混帳。」每天帶著明汐,其實還是很累的。

  「小無賴,眼裡只有女兒了?」楚雲錚笑著在她耳邊囈語,發現自己還是更習慣喚她小無賴。

  蘇昑慵懶地笑著回應,「無賴嘛,當然會喜新厭舊了。」

  「不懲戒的話,日後豈不是要反了你?」他的手揉皺了她身上的肚兜兒。

  「明日吧,」蘇昑顧及著身側的明汐,覺得雖然女兒還小,在她身邊做什麼還是很彆扭,「明日讓乳娘帶著她。」

  「連這都要先安排再行動了?」楚雲錚又是氣又是笑,說著話的同時,把她連同被子抱起來,舉步走進東稍間,將她放在床上,笑問道,「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麼?」

  「……」蘇昑還能說什麼。

  「冷落我多少時日了?你自己說。」楚雲錚一面說一面欺身而上。

  「這不是忙麼?你忙得厲害,我到了夜裡也總是累得厲害……」蘇昑說的有些底氣不足。

  「還累麼?」唇齒廝磨著她的肌膚,手指壞心地挑戰著她的承受能力。

  「……」她無語,用手掐著他。

  楚雲錚懷疑明汐動不動就用小手掐人就是跟她學的,逸出清朗的輕笑聲,放縱自己,索取她無盡的美好。

  滿室迤邐著歡愉縱情。

  晨間,楚雲錚將沉睡中的人兒抱回到床上,吻了吻妻女,更衣出門。處理完政務,午後,去了香綺漠的宅院。

  兩名五官精緻的孩童正在廊間玩耍,因為之前見過楚雲錚幾次,笑語聲微微停頓後,便又恢復常態。

  楚雲錚和香綺漠見過之後,漫步至後花園的一所宅院。有丫鬟打了簾子,他緩步走進廳堂。

  室內暖如春日。

  倚在貴妃榻上的女子,身上搭著厚厚的毯子,面色蒼白,有眼下的一顆淚痣愈發明顯。見到楚雲錚,原本呆滯的眼神多了一絲生機,唇角浮現出一分笑意,「她們只告訴我有貴客,我還以為是王妃來了。」

  「想見蘇昑?」楚雲錚溫和一笑,坐在她對面的雕花檀木椅上。

  「你為了娶她,大費周章,我自然會好奇,想一睹真容。」藍靜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是你的王妃不屑前來,還是你不願她前來?」

  「是我不願。」楚雲錚沒有隱瞞她,「你們相見,又有何益處?」

  「又有何壞處呢?」藍靜笭淡然反問。

  「無益處便不需見,其他我倒是還未想過。」楚雲錚取出一張地形圖,放在身側的高幾之上,「你所說的小鎮,我已命人找到。」

  「多謝王爺。」

  「不必。等來年春暖花開,你可與良人同去。」

  「不必。等我死後火化,將骨灰帶去那裡便可。」

  楚雲錚就是一蹙眉。她只是在為自己死後尋找下葬的地方,在他看來,有些多餘。誰又知道死後心魂還在不在?做這些,算是無用功。

  藍靜笭說起了藍靜竹:「王爺若是能應允,便讓靜竹跟隨在我身邊吧。寺廟裡的時日苦,再者,她有今日,也是因我而起。」

  楚雲錚是事不關己的態度,「她要去何處,本就是她自作主張,我不曾勉強。」

  藍靜笭就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些年了,你還是那個樣子,與你無關的人,就是冷漠得緊,即便那人是你身邊人的至親。」

  「其實世人大多如此,能令人愛屋及烏的,畢竟是在少數。」楚雲錚站起身,「好生將養,凡事看開些。我還有事。」

  藍靜笭先是點頭,繼而問道:「王妃能令你愛屋及烏麼?」

  楚雲錚笑,有些遲疑地看著她,「你不需知曉這些。」

  「說的是。王爺走好。」藍靜笭語聲中隱有輕嘲,只是不知在嘲笑他還是自嘲,繼而閉上了眼睛,似是在這片刻間就入睡了。

  楚雲錚出門時,蹙了蹙眉。藍靜笭的性情,他還是瞭解的,如今這反應,若是不讓蘇昑見她一面,不知她會作何感想,更不知她會不會利用香綺漠和藍靜竹做出什麼事來。

  接藍靜笭到遼國,果真是多此一舉。她不會對往日是非釋懷,也無法使得香綺漠釋懷,到末了,興許連與他曾經的知己情分都會慢慢消散。可世間事大多如此,明明看得到結局,還是要做,因為那是責任,不可推卸的責任。之于肖複,之於他,都是一樣。

  還是等些時日再說吧。畢竟,藍靜笭見到蘇昑,若是一句話不對,就會使得他們夫妻之間生出嫌隙。與其說是不願與蘇昑生出不快,倒不如說他是怕——怕對藍靜笭失望。誰也不願對曾經交好的人失望,不願意面對那種局面。

  這一年的春節,之于蘇昑來說,是最圓滿的。一家三口,又有太夫人和蘇陌在眼前,再沒有比如今更舒心的日子了。

  太夫人卻覺得還差了些什麼,這一日,和蘇昑道:「如今自然是好,可若是再添一個小世子,就更好了。」

  「小世子啊……」蘇昑現出一絲落寞,「不知道何時才能有——生明汐時不順,怕是要調養一段時日了。」

  太夫人忙又安撫道:「這也不是心急的事,等明汐大些了,再給她添個伴兒,正是時候。」

  「娘,」蘇昑有些無助地看著太夫人,「我若是因為難產落下病根,可該怎麼辦?」

  「大過年的,淨說些傻話。」太夫人嗔怪之後,仍是寬慰她,「把心放寬,你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身子,不礙的。你和王爺都是有福的人,一定能圓圓滿滿的。」

  「但願如此吧。」蘇昑不是凡事都悲觀,卻也不是盲目樂觀的人。生孩子這種事,誰又說得准。身子好好的,就是時機不對,孩子不來,誰又能有什麼辦法。

  太夫人每日安心住在王府,蘇陌卻是不時喬裝改扮,到山裡去陪成傲天下棋。這日回來後,先去找蘇昑,笑道:「師父今日被那些女弟子煩得厲害,今日我聽說,他被氣得大發雷霆。」因為是血脈相連的姐弟,他也隨著蘇昑喚葉無涯和成傲天為師父、師祖。

  「師祖怎麼說?」蘇昑想著,這一切還不是怪成傲天。

  「師祖什麼也沒說,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蘇昑皺眉,懷疑成傲天活著的一大樂事就是折磨葉無涯。話說回來,葉無涯如今的日子多忙多累啊,他怎麼好意思呢。心裡也不是不想去看看熱鬧的,又因為明汐的緣故,強行把自己關在了王府,忍著沒出門。

  過了元宵節,明汐已經能扶著牆走動了。蘇昑見天氣一日暖過一日,問過太夫人後,給明汐把厚實的小棉襖換了件略薄些的,心裡也按捺不住了,這日見明汐和太夫人玩兒得很好,便偷溜出王府,先去了肖府,想著和香綺瀟一道去山上看看。卻不想,在門口遇到了香綺漠。因為答應過的事一直也沒做,就有些心虛,笑道:「來找瀟瀟說話麼?」

  「是。」香綺漠悠然笑道,「想讓她去求王妃,去寒舍走一趟。」

  居然還是為這件事。是第一次撞見,可自己不知道的沒看見的,還不知道有多少次。香綺瀟夾在香綺漠和肖複中間,這些日子想必煩得厲害——兄長要她這樣,夫君卻不允,不為難才怪。

  想了想,蘇昑道:「也不必去給瀟瀟增添煩擾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跟你前去探望你府中的客人。」

  「如此甚好。」香綺漠躬身一禮,繼而上馬帶路。

  一座宅院,住著兩個癡情種,卻偏偏兩人有緣無分,他愛那女子,那女子愛的卻是別人。每到這種時刻,蘇昑便覺得人還是不要這麼癡情的好,她看著想著都替他們累,更不要說當事人是個什麼滋味了。

  隨著香綺漠穿堂過院,走進那棟清幽的小院,香綺漠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便緩步離去。

  蘇昑步上石階,走到廳堂門前,遲疑了片刻才撩簾而入。

  外面的陽光明媚,廳堂內顯得有幾分陳黯,細微的灰塵在傾瀉而入的陽光之中飛舞著。

  世界忽然變得分外寧靜。說不出原由,蘇昑稍稍有些緊張。斂目相看,貴妃榻上的羸弱女子入眼來。

  烏黑的髮絲沒有任何裝飾,柔順地散在肩頭。純白色的上衫,粉色裙子。那粉色極為淺淡而嬌柔,恰到好處地呼應著女子此時的柔弱。蒼白的容顏,眉目如畫,一顆淚痣似是一個顯眼而帶著幾分傷感的標誌。即便病魔纏身,女子眼中仍然流轉著清冷、孤傲。

  藍靜笭,比蘇昑想像中更美更出色。楚雲錚有一句話說的是事實——藍靜竹或者藍靜笗的姿色,連眼前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及。這種女子若是境遇順暢,恐怕永遠不會給人美人遲暮的感傷。真正的美人便是如此吧,外在的境遇,不論吉凶,都只能彰顯她的美麗,或令人憐惜,或令人驚灩。

  與此同時,藍靜笭亦在打量著蘇昑。漆黑長髮以簡單別致的玉質簪釵綰成髻,一襲淡如煙霧的紫色衫裙,靜立堂前,身姿玲瓏,意態風流。絕色容顏,卻不如那雙明眸中閃爍著的光芒襲人。這女子那雙明眸,似帶著魔力一般,引人細看、探究,探究之時,才發覺宛若深海,無從窺探。

  藍靜笭不由苦笑。他娶的這女子,必定心機深沉,他累不累?

  「你想見我,我來了。」蘇昑見對方久不開口,便先自報家門,之後從容落座。

  「你來了。」藍靜笭歎息一聲,「此際倒覺得,不如不見,不歎惋。」

  這是什麼話?和葉無涯的禪語有異曲同工之妙。蘇昑直接忽略。

  「郡主還好麼?」藍靜笭道,「都說郡主是王爺王妃的掌上明珠,現今多大了?」態度不是不卑不亢,倒更像是居高臨下的姿態。

  蘇昑戲謔一笑,你怎能和一個病重之人計較這些細節呢?便笑道:「七個多月了,一切都好。」

  藍靜笭又問道:「郡主像誰?是不是很像王爺?」

  蘇昑有些不解,「像王爺更好麼?」

  藍靜笭別有深意地一笑,「若不像王爺,王爺會視為掌上明珠麼?」

  這話很容易讓人想偏,深想的話就少不得要生氣。蘇昑歉然一笑,「郡主和我十分相像,你聽了不會不高興吧?」

  藍靜笭斂了笑意,垂下眼瞼,「你們的郡主,和誰相像又關我什麼事。」

  「說的是,找你這麼想——別人的生死又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若無事,我便回去了。」

  蘇昑覺得藍靜笭的態度很有問題——明明是她屢次三番要人把自己請來,來了卻又是這種不陰不陽、莫名其妙的態度。不論是死人還是將死之人,她蘇昑見得多了,到此時已不覺得需要對她就該網開一面、格外憐憫。別說是楚雲錚的紅顏知己,就算是舊情人,她此刻都不覺得該忍讓什麼。

  藍靜笭這才抬起眼來,唇角含著一絲笑,「請你過來,只是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能甘願被王爺利用,和我竟然有相同之處。」繼而自嘲道,「只是我更苦一些,王爺不願利用。」

  「又是舊話重提。」蘇昑有些無奈地問道,「你能說些我沒聽過的挑撥我夫妻二人的話麼?」

  「這是事實,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肯承認呢?王爺那種人物,被他利用是福不是禍,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藍靜笭眼色澄澈,複又解釋這話的由來,「你與王爺成婚之後,我曾問過他,他默認了。我又不會因此笑話你,又何必不愛聽呢?」

  蘇昑亦是眼神誠摯地看著她,「就算這些是事實,你覺得你說這些話對於王爺有什麼好處麼?若我每日和他為此事爭執,你就高興了麼?」

  「這是你一早就知道的事情,若非心甘情願,怎會與王爺走至如今這番光景?」藍靜笭笑容轉為諷刺,「怎麼,我說了這件事便不能甘願了?便要和王爺鬧了?」

  神邏輯展開了。

  蘇昑很糾結,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做得過了,就是欺負病人,什麼也不說,自己未免太憋屈了。轉念一想,她面色轉為平靜,「王爺忙著幫你完成夙願,我來看你,是因為同情你的遭遇。可你在做的,卻是讓一眾人都因你而不快——香綺漠要為你曾經的一場癡戀忙碌,哪怕他心裡的人是你;我們夫婦要因為你的一番話而不能平靜度日——人活到你這地步,也算是不易,若非心是石頭做的,都不會做出這種事來。我若是你,會好好替一雙兒女打算,也不枉為人母,不會讓孩子在日後甚至不願想起你。」

  這番話,蘇昑說到一般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太惡毒了。可是藍靜笭的反應立刻打消了她的歉疚。

  藍靜笭分外平靜地道:「我早已為一雙兒女打算好了——臨終會把他們託付給王爺。我想,王爺定會照顧他們一生,視為親生骨肉。」

  蘇昑心裡炸毛了——居然想把她的孩子塞到自己面前,要她的孩子和明汐分享楚雲錚的父愛。她一輩子都做不到這麼大度,聞言起身,冷笑道:「你把孩子送到王爺身邊,是要給我多一份消遣,日日責打他們麼?」

  「那是他們的命,王爺若是看得下去,我也認了。」

  你真不是人!蘇昑心裡罵道。人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以往自認冷血,在聽完藍靜笭的一番話之後,立刻覺得自己還是太善良了。「你不妨早些知道結果,回去後我便和王爺商議商議此事——你我相遇一場,也算是有緣,你的事,事無巨細,我都會盡心安置的。何時有了答案,我會請王爺來告知你結果的。」語畢,款步出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不至於發火。

  太可氣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回到府中,去了書房找楚雲錚。

  楚雲錚見她眉宇間隱有薄怒,便問道:「誰那麼大膽子,居然惹到你了?」

  蘇昑抓了抓頭髮,氣呼呼地道:「我若說藍靜笭挑撥你我的關係,你會相信麼?」

  「你去見過她了?」楚雲錚眉峰輕蹙,「怎麼事先不跟我說一聲?」

  「這不是閑得發慌,自己去找麻煩了麼?」蘇昑白了他一眼,「我快被她氣死了。」

  楚雲錚拉她到近前,拍拍她的臉,「病重的人,凡事難免有些極端,你先跟我說說。」

  蘇昑就從頭到尾把藍靜笭的話複述了一遍,末了,手指掐著他的手背,「居然要把她的兩個孩子送到王府裡來,居然要你把他們當做親生骨肉——你敢答應的話,我立刻帶著明汐走人,不跟你過了!」

  楚雲錚看著眼前氣得要跳腳的妻子,朗聲笑了起來,「她自說自話的事情,你又何必當真呢?」

  「誰知道你會不會答應她?」

  「她的孩子自有人照顧,不論是她的姐妹,還是她夫家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管的——我把孩子帶在身邊算是怎麼回事?」楚雲錚對她的反應激烈覺得好笑,又有些不以為然。

  「她仗著自己生病,什麼事做不出來?」蘇昑還是有些不放心,「萬一她真如她所說的臨終托孤,你又該如何?」

  這其實還真是個問題。若是現在就把什麼話都說絕了,未免有失人道,可若什麼都不說,又會為日後留下隱患。楚雲錚把她抱到自己懷裡,「你說說看,怎麼做合適?」

  「我哪裡知道!」蘇昑仍是沒消氣,「她是認准了你利用我,認准了我還不如她——」說到這裡,轉轉眼睛,手胡亂地揉在他臉上,「怎麼想怎麼生氣,要氣死了!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去解決,我若再被她煩,可就說不準做出什麼事了。」

  若沒這麼久的相伴,沒有經歷那麼多事情,她承認,自己一定會因為藍靜笭的話而和他起衝突的。現在雖然能控制自己,可心裡終究還是氣悶得緊,沒辦法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楚雲錚也是真的為難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往日認為最明事理的藍靜笭會成為他如今最大的一個難題。

  就在這對夫妻頭疼不已的時候,肖複聽侍衛說了蘇昑和香綺漠一同在門口離去的事,命人備轎,去了香綺漠那裡,進門二話不說,徑直去找藍靜笭。

  藍靜笭在幾年前,沒少見肖複,那時因為肖複處處站在楚雲錚的對立面,心裡對這人很是不喜。這份不喜日久年深,到了如今,仍是不能消散。見到肖複反應淡漠,「自從被你接來,時日已不短了。我還以為你因公殉職了呢。」

  肖複對她這惡毒的話語毫不在意,面無表情拉過一把椅子,坐到她身邊,「你今日不是要見這個,就是要見那個,想來是太過無聊,我今日來,就和你聊聊家常。」

  「和你有什麼好聊的。」藍靜笭不屑地輕哼一聲,「我二妹三妹,大好光景就斷送在了你手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51 AM

第九十八章 風月琳琅(5)

  「可她們也許正和你一樣,還沉浸在自己的幻夢之中,不能醒來。」肖複放鬆了姿態,目光涼薄地蕩過她容顏,「她們自作多情,與我有何關係?」

  藍靜笭看向他,有不解,有憎惡。

  肖複審視著她,「和王妃都說了些什麼?」

  藍靜笭沒搭話,想用沉默的方式送客。

  「那麼,我就來猜一猜。」肖複是蓄意氣人,語速極慢地道,「和王妃追憶當年了?追憶你曾經的一往情深?或者是……」

  這人趕是趕不走的,與其由著他胡說八道,倒不如實言相告從而讓他離去。藍靜笭顯得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胡猜些什麼?我不過是有什麼說什麼罷了——王妃不過是遼王的一顆棋子,我說錯了麼?我的一雙兒女,交給王爺我才能入土為安,這不是人之常情麼?」

  肖複不由揚眉,「你一個將死之人,居然還沒看透這一世紛擾?」事情完全符合他的猜測,反倒讓他有些失望,他喜歡給他新奇感的事情,而不是這樣毫無意外。

  藍靜笭看向他,似是不解,「你倒是說說看,什麼是我沒看透的?」

  「接你過來,是因為香綺漠心緒消沉,害得我髮妻也隨著長籲短歎,我這才前去把你接來遼國。」肖複趨近她,看住她的眼睛,「你以為是怎樣?不會以為這是遼王的意思吧?」對於藍靜笭的心思,他是瞭解的,從而也就曉得她的軟肋在哪裡。

  藍靜笭挑了挑眉,似是不以為然。

  肖複繼續道:「遼王倒是命我去京城接過兩人——王妃的親人,你一定不曉得吧?」

  藍靜笭臉色微變。

  肖複轉而問道,「你見遼王利用過王妃什麼?王爺娶了王妃,除了得到一髮妻,可還得到過別的好處?這些你從來都不去想麼?」

  此時這些話語,字字句句敲打在了藍靜笭心頭。言語平常,卻是將她所有的執念擊垮了,將她的一場美夢擊碎了。

  此時想想,才恍悟,真正從那樁婚事得到益處的,不是楚雲錚,是蘇昑。若不嫁給楚雲錚,蘇昑就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了,要淒苦些時日是一定的。

  倒是楚雲錚,不計較蘇昑下堂婦的身份,硬是把一個笑柄演繹成了一段佳話,給了蘇昑最大的包容、尊重。

  肖複這些話,似是驚雷一般,炸醒了她沉浸多年不願醒來的一個美夢。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藍靜笭失聲說著,臉色痛苦地抱住了頭。

  「你們藍氏姐妹,從來都認為,誰娶了你們,是天經地義;誰不娶你們,是誰沒有福分。恁的自以為是!」肖複拂袖而起,「趁著遼王還顧念與你的一絲故友情分,莫再出醜才是。」

  肖覆沒有再看藍靜笭,出門遇到香綺漠,臉色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不悅,將心底言語強行忍下,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前院忙至黃昏時分,回到內宅。

  香綺瀟正吩咐丫鬟把堆在桌案上的十餘個首飾匣子收起來,自己將一個紅木雕花的精緻小盒子放在了多寶閣上,隨即才轉身,親自去打了水來,服侍著肖複淨手,又命丫鬟傳膳。

  肖複臉色漸緩,隨口問道:「方才是在找什麼?」

  「找一塊鴿血紅寶石,」香綺瀟笑道,「我想著明日去看看明汐,順便給她把那塊寶石帶過去。」

  肖複凝了她一眼,笑,「明汐有你這麼個義母,真是有福了。」

  香綺瀟嫣然一笑,「分明是我有福,平白得了半個女兒。」說著話,幫肖複拉開椅子,「用膳吧。」

  她對誰都出手闊綽,只對她自己顯得漫不經心,平素的衣飾素雅簡單,嫁進來這些時候,也不曾添置過什麼。肖複落座之前,看住她的眼睛。他可以確定,她曉得自己今日去了何處做過什麼,可她眼底一片澄寧,毫無芥蒂。手抬起,覆在她扶著椅背的素手之上,笑,「真正有福的,是我肖複。」

  香綺瀟瞥一眼丫鬟,微紅了臉,有些慌亂地抽回手,輕聲道:「沒喝酒就說醉話了,快用膳吧。」

  肖複覺得有趣,想逗她,又怕她惱羞成怒,便笑著落座。待傳膳的丫鬟靜靜退下,房中只餘兩人,他看著正埋頭喝湯的她,忽然道:「我們也儘快添個孩子吧。」

  香綺瀟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被剛入口的湯水嗆得止不住的咳嗽起來,有些狼狽地拿出帕子掩住了嘴。

  肖複輕笑出聲,帶著幾分得逞的快意。

  「你……」香綺瀟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真有些生氣了,美目帶著幾分淩厲,看向肖複,「今日是怎麼回事?總拿我尋開心做什麼?」

  肖複一臉無辜,「開枝散葉是天經地義之事,你怎麼會認為我是拿你尋開心?難道你不願意?」

  如果說不願意,說輕些是夫妻間的玩笑話,說重了就是犯了七出裡面的罪名。香綺瀟從來就沒辦法弄清肖複到底是個什麼性子,當即也就沒應聲。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那是多好的事情,又生什麼氣。」肖複把手邊的一盞茶遞給她,「喝口水,緩一緩。」

  香綺瀟把一杯茶水喝完之後,才隱約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對自己,不同於往日了。

  這一路走來,她算不算是歪打正著了?因為不瞭解他,無從控制、影響他一言一行,就安分守己,有些事會支持,有些事則故作不知。她只是想著,就算他的心是鐵打的,長久的傾心相待,自己也能得到他發自真心的回報。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說過的話,她總是半信半疑,卻沒想到,他是真的在嘗試,改變他自己,拉近彼此的距離。

  「我去見藍靜笭,是為了幫遼王分憂,卻也是想讓你兄長早些解脫出來——那女子自恃過高,實在不值得什麼人為她奔波勞碌。」肖複對香綺瀟解釋了白日裡的行徑所為何來。他承認,自己這話說得太委婉,甚至有撒謊的嫌疑。可若是能讓人心裡好過些,又有何不可呢?他的妻是他一生唯一要擔負責任的人,若是可以,他願意盡力使她過得舒心些,哪怕是在自己善意的欺騙之下。

  「盡人事聽天命,」香綺瀟想到自己的兄長,很是無奈,「隨他去吧,私底下我也不是沒勸過他。」

  肖複淡然一笑,「你看得開最好。」

  而此時的蘇昑,正在試圖看開,試圖把白日裡的事情全部忘掉——楚雲錚考慮之後的結果是不去理會藍靜笭,完全是她初相識時對他的態度,冷處理。她不反對,但心裡終究還是憋著一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消化掉。

  把自己的困境當成制約別人的利器,這種對手,才是最讓人沒轍的。只是她也明白,長期經受病痛折磨的人,性情難免走向極端,很多事在心裡想得太久,就會不由自主地將其認定為事實。以往的藍靜笭若如今時今日這般糟糕,也不會一度成為楚雲錚的朋友。

  她想,自己也大度一回吧。和一個病人計較太多的話,她倒是真不覺得丟人,但會有損楚雲錚的顏面。

  人慢慢成長、懂事也是有代價的,代價就是偶爾會活的憋屈。只是——她看一眼正在千工床上玩兒的明汐,自己今時不同往日,怎麼也得有個人樣兒了,再一副無賴相的話,明汐長大了怕是都懶得理會自己。

  明汐把身邊的幾樣小物件兒玩得膩了,就爬到斜倚在床頭的楚雲錚身邊,坐在他身側,伸手抓起他腰間的玉佩,看得專心致志的。

  楚雲錚抬手碰了碰明汐的小臉兒。

  明汐抬起眼,對上父親的視線,嬌憨地笑一下,又去玩兒手裡的玉佩,試圖把玉佩拽下來。

  「過來。」楚雲錚對蘇昑招手,意態慵懶。

  蘇昑見他手裡又拿著一幅圖,嘟著嘴走過去,「又在幫什麼人完成夙願麼?」

  楚雲錚就笑,「你那口氣,是不是要出在我身上?」

  「不行麼?」蘇昑白他一眼。

  楚雲錚探手把她拽到在自己懷裡,「怎麼不行,我聽憑你發落。」

  「才懶得理你呢。」蘇昑挪了挪身軀,安穩地依偎在他懷裡,抱怨道,「總是你惹出這麼多的事情來,到哪裡都是一堆桃花債,恁的煩人。」

  「你不說的話,我還真沒覺出來。」楚雲錚無意深談這個話題,怕她越說越氣,手托起她的臉,勾過她的唇吻住,語聲含混地繼續道,「不論到哪裡,心不都在你這兒麼?」

  蘇昑的手初時安靜,之後有些沒著落地去抓他的衣襟,卻碰到了一隻胖乎乎的小手,連忙推開了他,轉頭,就對上了女兒那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

  明汐帶著幾分不解,看著眼前的父母。

  「日後不許這麼沒個體統了!」蘇昑打了楚雲錚一下。

  「這有什麼?」楚雲錚爽朗的笑著,把明汐抱上自己的胸膛,大手捧住女兒的小臉兒,在她臉上親了親,「你和你娘,爹爹是一樣的疼,一樣的寵。」

  明汐卻皺了皺眉。

  蘇昑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床單。

  第二日一早,楚雲錚在前殿處理政務的時候,藍靜竹求見。

  楚雲錚命人把她帶進來,頭也不抬,邊翻閱卷宗邊漠聲問道:「你大姐要你來的?」

  「是。」藍靜竹輕聲應道。她是昨日晚間才從寺裡轉到香綺漠的府邸,事情的經過,是聽藍靜笭和她說的。

  楚雲錚又問:「她還要我做什麼?」

  「大姐心裡甚是掛念,想請你去香宅一敘。」

  「我若是一直繁忙不得空呢?」

  「大姐說……」藍靜竹抿了抿唇,「說你若是避之不見,那麼,就要小心得來的財富要被人收回了。」

  「什麼財富?」楚雲錚終是抬起眼瞼,看向藍靜竹,「是那些寶刀寶劍寶馬,還是如今握在香綺瀟手裡的產業?」

  藍靜竹道:「是後者。」

  「那就好。」楚雲錚頷首道,「那些寶物,是我與王妃生平所喜之物,莫說是別人雙手奉上,就算是奪人所愛,我亦樂得為之。至於香綺瀟手裡的產業,她如何處置,或者被人收回,都與我無關。香綺瀟曾行善舉,為我揚名,我感激;若無善舉,我這名聲,也不至被抹黑。」

  藍靜竹自然懂得這些道理,不然也不會在之前有所遲疑,可話已說出了口,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就要把話全部說完,於是接道:「可若是大姐請香居士把產業全部收回、獻給別人,你豈不是讓別人坐收漁翁之利?不論治國還是興兵,金銀都是不可或缺之物。」

  「不論治國還是興兵,民心才是不可或缺之物。」楚雲錚淡淡一笑,又問道,「她以此為條件,要的是什麼?」

  「不要什麼,只想每日見見你,說上幾句話。」藍靜竹自心底還是憐惜大姐紅顏薄命,善意地提醒道,「如今看來,大姐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原來我這張臉,價值不菲。」楚雲錚微微搖頭,語氣似是感歎。

  「那你的意思是——」

  「我給不起。」楚雲錚從桌案上拿起一張箋紙,思忖片刻,只是將箋紙折起,抬手遞給藍靜竹,「回去交給她。」

  空白的紙張,誰能知道他到底是什麼用意?藍靜竹一頭霧水地接到手裡。

  「回去吧。」楚雲錚低下頭去批閱卷宗。

  藍靜竹帶著滿腹狐疑,回去見到藍靜笭,把空白的箋紙取出,又把經過複述了一遍。

  藍靜笭把箋紙拿在手裡,定定地看著,淚水緩緩滑落,打在箋紙之上,印下痕跡。

  「大姐……」藍靜竹想規勸,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的大姐心裡的病,大抵已重過身體的病。

  藍靜笭拭去臉上的淚痕,臉色是無動於衷的漠然,「把香綺漠找來,我有事求他。」

  「果真是這樣麼?你欠他的,別人欠你的。」藍靜竹似在囈語,緩緩轉身,去請了香綺漠過來。之後站在門外,聽著裡面二人的談話。果然不出她所料,藍靜笭要香綺漠收回已經交給香綺瀟的產業,想要以此來試探楚雲錚的不在意是真是假。她聽著,不由淒然一笑,覺得大姐太殘忍了。

  裡面的香綺漠正滿臉詫異地看著藍靜笭,神色慢慢轉為痛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55 AM

第九十九章 風月琳琅(6)

  香綺漠問道:「你是依仗什麼,認為我仍會對你言聽計從?」

  藍靜笭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臉色不由愈發黯然、蒼白,語聲很輕地問道:「這樣說來,你不肯再幫我了,是麼?」

  「你已不再是我認得的藍靜笭了,你自己沒有發覺麼?」香綺漠說到這裡,揚起臉來,神色悲戚。

  「你認得的藍靜笭該是什麼模樣?」不知為何,藍靜笭的聲音透著緊張。

  「你何苦惹得眾人都對你避之不及?」香綺漠深深凝視著她,「你的傲氣呢?你把它丟到何處去了?為何要出此下策?」

  「那你的情意呢?到這時候了,你不肯再為我做什麼事了,是麼?」藍靜笭的手用力抓住了蓋在身上的毯子,顯得愈發蒼白枯瘦。

  「我對你的心,一直都在。沒有誰比我更在乎你,也就沒有誰比我更看不得你作踐自己。」香綺漠走到她近前,凝視她的容顏,滿目荒涼,「你幾乎忍了一世,到今時今日了,卻為何又忍不得了?他楚雲錚已經娶妻生子,而你也已是為人母的人了,你難道忘了這些了不成?」

  「我沒忘!」藍靜笭眼中迅速蓄積起大顆的晶瑩的淚珠,緩緩滑過臉頰,「我只是要到今時今日才曉得,他當年不肯娶,只是因為未動心;他今時成家,只是因為動了真情。我不甘心!」她語聲顫抖著,「當年的我,比蘇昑差在哪裡?他為何舍我而去?為何令我一生苦楚?我就不值得他娶進門麼?我就那麼差麼?」話至末尾,她以雙手覆住了臉頰,身子輕輕顫抖著。

  不甘心。

  這一場糾葛,真正甘心的又有誰?除了未曾動情的,哪一個不是故作優雅故作灑脫?情緣的火焰燃燒得太盛,以至於令人無法擺脫火焰侵蝕之後留下的疼痛,要把一生都為之葬送。

  是她癡,是她傻。

  是他癡,是他傻。

  要用一生的光陰去認清一件事:你自以為瞭解、深愛的那個人,其實不是你眼中的模樣,他她也有多情或狼狽的時候,只是不肯展示因你看,因為你不是那個對的人。

  她的不甘、不解,不需回答,她比誰都明白,所以才比誰都憤怒,所以才失去了平素的冷靜自持。

  只是她看清這些殘酷事實的時機不對,是在她病入膏肓的時候,是在她長久的絕望、落寞之後。

  不甘、憤怒擊垮了她,她需要一個宣洩口,才能得到平靜。

  只是,楚雲錚沒辦法讓她如願,而他香綺漠,亦是愛莫能助。

  「人到末路時,心魔太重的話,能令你化身為惡魔,卻也能讓你涅槃重生,只在你一念之間的取捨。你不甘,只是因為你不瞭解男人罷了,不瞭解他,也不瞭解我。」香綺漠手勢溫柔地扶她躺下,幫她蓋好毯子,「你若願意跟我走,我依然願意陪你,哪怕是一朝一夕,我亦甘願。」

  男人在情字面前是什麼樣的?能愛得驚天動地,也能愛得卑微無聲。也不單單是男人,男女皆是如此。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是幸運的,在轟轟烈烈之後,在歷盡心酸之後,能夠得到情感的新生,使得情感細水長流,攜手看盡人間風月。

  他能得到那份幸運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能得到,哪怕短暫如飛花消逝,也會珍惜。竭盡全力的珍惜。

  怕只怕,她也是如此。多情人、深情人,只是針對於某個人來說罷了。多情、深情的反面,是無情、冷酷。正如這世間,有旭日東昇,亦有月上柳頭,黑白分明。

  出門時,香綺漠看到了默默垂淚的藍靜竹,又是黯然。她最無辜,不該捲入情海風波,一朝捲入,只能被辜負。好在,她還是少年人,只望她能有新的機遇,能得遇良人,對她不離不棄。

  離開府邸,他去了海邊,看自己近來專門請能工巧匠打造的一艘大船。再望一眼平靜的海面,天水一色,很想此際就能出海而去,尋找自己心內嚮往的人間仙境。

  「哥。」香綺瀟在他身後喚道。

  香綺漠訝然轉身,「你怎麼會來了這裡?」

  香綺瀟苦笑,「是你神不守舍,不知我一路跟了你來。」看一眼船隻,有些悵惘,「你想離開這裡?」

  「嗯,走水路離開,只是如今還不是時候。」香綺漠轉身,和香綺瀟一起漫步在沙灘,「你已習慣沒有我的日子,也就不曾和你提及此事。」

  香綺瀟語聲有些悵然,「肖複也有離開之意。」

  「他要離開的是官場吧?」香綺漠問道。

  「也許是。」

  「你不贊成?」

  「怎麼會呢?」香綺瀟微微眯起了眼睛,抬手理了理被風拂亂的髮絲,「離開不是更好,省得每日忙忙碌碌,不止勞神,是非也多。」

  「那就好。」香綺漠認真地打量著她,忽然莞爾一笑,「其實你才是有著大智慧的人,做過糊塗事之後,忽然間就把一切看開了。」

  「興許是。」香綺瀟的笑容變得愉悅起來,「這是我師父的功勞——他平日裡的話,字字句句皆是箴言,訓誡起人來,就更是如此。」

  香綺漠就道:「那也要人聽得進去才是。」

  「是。」香綺瀟想起了蘇昑,清脆笑聲就逸出了口。她那師姐,是從來不給葉無涯正常說話的機會的。葉無涯的好多道理,就算是有心,也無法講給蘇昑聽。

  「你開開心心的就好,我也安心了。」香綺漠轉身往回走,「回去吧,喝慣了你沏的茶,再喝下人沏的甚是不合口。」

  「日後到了何處就給我帶個信,說不定我和肖複能過去與你比鄰而居呢。」香綺瀟對兄妹分別實在是生不出什麼傷感,也可能是還未到別離之日,是以能夠輕鬆的談及日後的打算。

  香綺漠爽快地點頭應了下來。

  兄妹二人一起吃過午飯,香綺瀟才起身告辭,去了王府,把昨日找出來的鴿血紅寶石帶去給明汐。

  蘇昑雖然知道香綺瀟如今今非昔比,仍是對她這樣的大手筆有些不安,道:「你自己留著多好,給了明汐就等同於是擺設。」

  「說起來,明汐似是隨了你的性子,很是調皮呢。」香綺瀟笑顏如花地把明汐抱了起來,「日後別如你一樣喜歡素淨的顏色就好,這些紅紅綠綠的寶石也能派上用場。」

  日後寧可明汐穿得素淨些,也別隨了她的性子才最好。蘇昑可不想明汐是個需要日日調教的,偏偏楚雲錚太寵這孩子,日後怕是很有可能比她還要無法無天。那樣的日子,真是想想都頭疼。

  香綺瀟走後,蘇昑帶著明汐去了太夫人那邊。

  明汐看到太夫人,就張開手臂要找。蘇昑把她往太夫人手裡送的時候,她卻又後悔了,扭過身去,手臂勾住了蘇昑的頸部。

  「小沒良心的,總算是對我一視同仁了。」蘇昑笑說著,滿是憐愛的吻了吻明汐的臉,之後把她放在大炕上,自己就歪在一側,和太夫人閑閑的說話。

  問起蘇陌,太夫人就搖頭笑道:「這麼大了,還嚷著要學功夫,這幾日說是要留在山裡,讓你師祖指點他。」

  「好事啊。」蘇昑想,不指望蘇陌能學出什麼名堂,有這份心,能強身健體就是好的。

  太夫人道:「是啊,我也就由著他。」

  自從年節前把太夫人接過來,老人家每日哄著明汐,心境已經開朗許多。有一句話說的總是沒錯,孩子就是希望。每日被明汐這小傢伙鬧上一會兒,任誰也得放下心緒,被她的笑容調皮所感染。

  蘇昑享受這樣的時光,總是喜歡在太夫人面前一耗就是大半日,閑閑地說著身邊事。今日把藍靜笭的事和太夫人說了一遍,抱怨了一通,心裡也就好過多了。

  太夫人只是勸道:「你也別凡事都摻和,人活一世,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即便知情了,裝作不知情更好。像你說的這碼事,本就是王爺的事,要我說,你就不應該去看那女子。」

  蘇昑思忖片刻,其實就是這麼回事。這方面他比不得楚雲錚,楚雲錚習慣凡事保持靜默,不得不說話的時候才會說上幾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早知道真就不會去沒事惹事。有什麼法子呢?反正嫁了他就是每日煩著他,他也習慣了吧?」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太夫人笑著拍拍她的臉,很是沒辦法。轉念一想,也得承認。二女兒偶爾還是任意妄為,又能怪誰,還不是楚雲錚把她寵成這樣子的。這個女婿,太夫人是怎麼想怎麼好,怎麼看怎麼順眼,笑容也就愈發愉悅起來。

  從這天之後,蘇昑便沒再提及藍靜笭的事情,只當沒發生過。見楚雲錚也是一如常態,心裡也就真的慢慢放下了。

  平日裡,蘇昑和香綺瀟一道去了山上兩次。見到那些同門小師妹,很是詫異,不知道成傲天是如何選拔的,竟個個貌美如花。

  蘇昑就很是疑惑地去問成傲天:「你到底是為我師父找的徒弟還是賢妻——怎麼一個個如花似玉的?」

  「哪裡是我找的。」成傲天笑眯眯的,「你和瀟瀟貌美的名聲在外,這些人是自信比你們更悅目才過來拜師的——都是我那些老友的後代,不是安分守己的苗子,交給無涯調教最合適——無涯連你都能管束,還怕管不了她們麼?」

  「只是……」蘇昑想起那些小師妹看到葉無涯那份嬌羞,就有些發愁,「我怎麼覺得她們拜師學藝是假,來爭風吃醋才是真的?」

  「誰讓無涯生得那麼好看呢?」成傲天似是有些痛恨徒弟的絕世風采,「我若是他,就帶著面具見人,如今被擾得心煩意亂也是活該!」

  蘇昑神色篤定地點點頭:「師祖,你跟我師父有仇,這是一定的。」

  轉回到前山,就見葉無涯正在發火,冷著臉對一眾女弟子道:「都給我去面壁思過,每日只有中午一餐飯,一早一晚去砍柴回來罰跪!違命者給我滾下山去!」

  蘇昑為之大樂,她曾受到過的懲罰,終於有人在多年之後一嘗個中滋味了。

  香綺瀟卻覺得有些太重了,很是同情這些女孩子。

  師徒三人說話的時候,葉無涯就顯得和藹多了,向蘇昑問起明汐,又和香綺瀟聊起茶道。

  蘇昑這才知道,香綺瀟平日也沒少來山上,話裡話外,也說起她平日裡一些棘手的事,對葉無涯的指點言聽計從。

  葉無涯和香綺瀟聊完便教訓蘇昑,讓她無事就別來山裡亂跑。蘇昑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就笑著應下,說等明汐大一些了再常來走動。

  到四月的時候,蘇昑只顧著和明汐較勁。每日或耐心地教或是強迫明汐說話已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

  楚雲錚總覺得她太心急了,十一個月大的孩子就要學習說話,這不是強人所難麼?每每看到明汐被她急得氣呼呼的,就忍不住皺眉,「明浩到如今也不會說話,你這又是何必?」

  「娘親說,孩子說話都是急出來的,她想要什麼大人不曉得,她只得自己說出來。明浩不會說話,是因為被照看得太周到了,不用說話就什麼都有了,換了我我也不說。」蘇昑看一眼懷裡正狠勁推她的明汐,嘟了嘟嘴,道,「想找你爹?你喊他,喊爹就讓你去找。」

  楚雲錚修長手指探出來,彈了彈她的額頭,二話不說就把明汐搶到了懷裡,抱著孩子就走,「那小東西瘋了,我們不理會她。」

  「喂!」蘇昑氣得睜大了眼睛,「你得把這種話忘了!我是她娘,你別跟她亂說,她會弄混的。」

  「女兒是用來寵的,不是讓你整日氣她的。」這件事,楚雲錚不打算由著她的性子。

  明汐忽閃著大眼睛,不說話,只是乖乖地摟著楚雲錚,小臉兒埋在他懷裡。

  「那要是男孩兒呢?」蘇昑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楚雲錚毫不遲疑地道:「男孩兒我不管,是你的事。」

  這世道,居然還有他這種重女輕男的混帳東西。蘇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楚雲錚的大手就拍在了她臉上,「你去山裡吧,讓明汐跟著我跟太夫人。」

  「想得美!」蘇昑才不會前功盡棄,「明汐就快會說話了,你跟著添什麼亂?你這樣想——我們的孩子早早的會說話了,不是給你我臉上添光麼?」孩子比別人家的顯得聰明,何嘗不是父母引以為豪的事情。

  「不需要。明汐過得舒舒服服的就好。」楚雲錚對她的想法毫無興趣,只知道明汐每日被她氣得急得夠嗆,鬧的他都想打她一頓了。

  「我的孩子我還不能管教了?」蘇昑伸手拽他,要把明汐奪回自己懷裡。

  「什麼是你的?連你都是我的。」楚雲錚笑著把她推到一旁,大步流星走向後花園。

  「孩子的事得聽我的,混帳!」蘇昑加快腳步去追他。

  明汐為此而覺得興奮,怕被蘇昑追上來,一面咯咯地笑著,一面拍打著楚雲錚的肩頭,似在催促他快走。

  楚雲錚走到草坪前停下腳步,手拍了拍正笑得歡暢的明汐,把她放到地上,轉頭對蘇昑道:「今日你就歇歇,讓明汐好好玩兒。」

  蘇昑哼了一聲,沒奈何地坐在一旁,看他領著明汐走路。

  明汐走路比一般的孩子早些,因為本身就是個調皮閒不住的性子,又因為父母都是手疾眼快的,從來不會讓她磕著碰著,也就對走路這件事沒有什麼負擔,如今已能自己慢悠悠地走上一段路了。

  翡翠見蘇昑沒個模樣地坐在地上,便去取了一方毯子過來,給她墊在地上。蘇昑自己從來不正經看待身體的事情,翡翠紅玉等人卻是絲毫也不大意,平日裡就怕她著涼沾到寒氣。

  蘇昑躺在毯子上,見陽光分外明媚,嗅著青草的清香,耳邊迴旋著父女兩個的笑語聲,只覺歲月靜好。

  玩兒了大半晌,楚雲錚這才領著明汐走到蘇昑近前,坐在蘇昑身側,微眯了星眸,觀望著後園中的明媚春光。

  明汐如今似是對蘇昑諸多不滿,到了近前來,就嫌蘇昑占著地方礙事,徒勞地把她往一旁推。忙了半晌,蘇昑紋絲不動,反倒賞了她幾記白眼,頗覺無趣,便又往楚雲錚身邊湊去。

  蘇昑很不喜歡明汐在細節上這麼依賴楚雲錚,便到了楚雲錚身邊,頭枕著他的腿,先一步霸佔了他,又翹起二郎腿,對明汐勾勾手指,「喊娘親,喊了我就讓開。」

  這萬變不離其宗的小東西,楚雲錚摸了摸她一頭順滑的黑髮,拿她沒辦法。

  明汐不滿地咕噥著,掰著蘇昑的手指,生了會兒氣,轉而去推她的腿。

  「都是你慣的,明汐現在是把我當半個仇人了。」蘇昑換了個姿勢,愈發慵懶地賴在楚雲錚懷裡。

  楚雲錚不置可否,「你怎麼不說是你太心急?」

  話音未落,明汐扶著蘇昑的腿,轉過身,忽然坐下身去,把整個小身子的重量施加在蘇昑腹部。

  蘇昑毫無防備之下,險些就岔氣了,猛吸進一口氣,半晌才緩過神來。

  明汐卻覺得很好玩兒似的,咯咯地笑了起來。

  楚雲錚也為之哈哈大笑。

  「你這個小東西!」蘇昑把明汐的小身子舉了起來,又氣又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11:58 AM

第一百章 風月琳琅(7)

  一早,楚雲錚和蘇昑相對而坐,一起吃早飯。

  蘇昑把明汐安置在懷裡,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她熬得粘稠的米粥。

  明汐起初乖乖的,過了片刻,便不管不顧地伸手去抓粥碗,險些把粥散在桌面上。

  「混帳!」蘇昑繃著臉申斥。

  明汐仰起臉來看了蘇昑一眼,複又低下頭去,一雙小手拍打著桌面,笑得歡快。

  蘇昑被氣得夠嗆,抬手打在她的小手上。

  明汐立刻安靜下來,兩隻小手交疊在一起,抿著小嘴兒,很委屈地看著楚雲錚。

  楚雲錚展臂把女兒抱過去,一手握住那雙不安分的小手,一手拿起湯匙喂她粥。

  明汐稀裡呼嚕地吃東西之餘,還不忘時不時地瞥蘇昑一眼以示不滿。楚雲錚亦是有些無奈地不時掃她一眼——這急性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

  每到這種時候,蘇昑就會慶倖女兒還不會說話,若是會,不定會說出什麼把她氣得跳腳的話。就眼下這情形,已足夠她鬱悶半晌的了。

  這檔子事還沒忘,京城裡又過來人了,皇帝又送了兩名女子過來。

  這不年不節的,又是局勢動盪的時候,皇帝這心還真寬。蘇昑這麼想著,和楚雲錚一道去見那兩名女子。

  看過人之後,蘇昑發現皇帝這次是真用足了心思。今年開春兒的時候,她還奇怪皇帝怎麼沒動靜,卻不想,他是在準備著這樣一份厚禮呢——那兩名女子,一個與蘇昑的容貌酷似,一個與藍靜笭的容貌酷似。皇帝對楚雲錚是真下了血本兒了——以他往日有些好色的性情來看,肯把這兩名女子送到遼國,實屬不易。

  蘇昑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

  楚雲錚看向她,眼中有些許笑意,繼而就命人把兩名女子及其隨從送到靜太妃那裡。

  這次送人過來的,是一名宦官,見楚雲錚這樣安排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對蘇昑道:「皇后娘娘有幾句話,命奴才和王妃娘娘說說。」

  蘇昑點頭,把人帶到偏殿。

  宦官這才直言道:「皇子近日身子不適,愈發羸弱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您有沒有化解的藥物?」

  補身的藥,又是一個月服一粒,是怎麼也吃不出問題的。她蘇昑就算再恨蘇月,也不會對一個無辜的孩童下毒手的。再者,她也問過葉無涯了,葉無涯說有益無害,那小皇子怎麼還生病了呢?

  重重深宮,怕是有人蓄意加害吧?蘇月做了皇后又如何?皇帝有廢後之事在先,難保就會有膽子大的,要拿蘇月的孩子做文章。

  思及此,蘇昑淡然笑道:「我力量綿薄,又山高水遠,只能是請皇后娘娘給小皇子按時服藥,提防眼前有心人,善待手足親人。」

  宦官恭聲應道:「奴才謹記在心。」

  蘇昑覺得不問問身在京城的假冒的太夫人和蘇陌會讓人起疑,就又道:「大人身在京城,可知我親人近況?」

  宦官立刻答道:「太夫人和侯爺最近都好得很,王妃盡可放心。」

  蘇昑心頭一松,看來這些巧合相加之下,真把蘇月震懾住了——虎毒不食子,這句話是至理名言。不然,假冒的太夫人怕是也少不得被蘇月為難。

  宦官並未久留,和蘇昑說過話之後,便啟程回京去了。

  蘇昑想起新來的兩個女子,還是有些芥蒂,道:「這下可好了,就算把我弄丟了,你這府裡還有替補的。」

  「這是什麼話?」楚雲錚拍了她的頭一下,力道比平時要重,「皮相終歸是過眼雲煙,我要的就只是你的容貌麼?」

  蘇昑雖然被他打得頭有點疼,這話聽著卻是甜到了心裡,也便不再計較。

  香綺瀟過來的時候,眼睛有點紅。

  蘇昑忙把明汐交給翡翠去哄著,拉著香綺瀟坐到床上,謹慎地問道:「和肖複鬧彆扭了?」這兩個人若是出了矛盾,因為有前車之鑒,她還真說不好要怪誰。

  「不是。」香綺瀟說著,眼圈兒就又紅了,「今日我去哥哥府裡,才發現那裡已經人去樓空,他已帶著藍家姐妹、兩個孩子走了。」

  「是麼?」蘇昑一時間也是覺得太突然,滿臉訝然。

  「只給我留了一封書信,要我珍重,與肖複齊心協力輔佐遼王,再沒別的話。」香綺瀟語聲哽咽著,「往日裡也不覺得怎麼樣,他這突然一走,不知怎麼的,心裡堵得厲害,在哪裡也坐不住,便來找師姐說說話。」

  蘇昑輕輕擁住香綺瀟,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道:「他自有他的道理,不告而別應該就是怕你傷心。往長遠看,日後總會團聚的。」

  「嗯!」香綺瀟用力地點點頭,眼淚卻愈發不可收拾,展臂擁緊了蘇昑,無助地道,「師姐,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往後再也見不到他了。這可怎麼辦啊……」

  「淨說些傻話,怎麼會見不到呢,你不過是在胡思亂想罷了。」蘇昑笑著寬慰她,心裡卻也是不解,香綺漠其實沒有必要這樣悄無聲息的走,再想想自相識以來他的這些行徑……心緒就轉為低落。

  明汐扯著翡翠的衣袖,邁著細碎的步子蹣跚而來,見兩個大人一個哭,一個臉色黯然,就鬆開了翡翠的衣袖,轉而抱住蘇昑的腿,另一手則去拍打香綺瀟,又揚起臉來看向蘇昑,無辜的大眼顯得有些傷感。

  香綺瀟因此破涕而笑,「看,惹得明汐都跟著傷心了。」

  蘇昑則因此而動容,因了女兒這體貼的小舉動,滿心都灑滿了陽光,無言的抱起明汐,滿是憐愛的吻了吻她的臉頰。

  明汐則又看向香綺瀟,張著手臂攬過她的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繼而回轉到蘇昑懷裡,一隻手勾著蘇昑的頸部,另一手則舉起來,送到嘴裡吮著手指頭。

  香綺瀟的訝然、欣喜還沒過,就見蘇昑強行拿開了明汐的手,皺著眉訓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吃手指頭!沒記性!」

  明汐掄起小著她的肩頭,嘴裡大聲的咿咿呀呀地抗議著。

  蘇昑被氣得想掄巴掌,香綺瀟則為之絕倒,心境一掃陰霾,笑得受不住聲,道:「總算是有個拿得住你的人了。」

  蘇昑沒奈何地捉住女兒的手,又氣又笑,以往是跟楚雲錚一個沒轍,現在又多了這個小的跟她日日作對。

  轉眼到了五月,大周愈發地亂了起來——皇帝這兩年毫不懈怠地練兵,自認為訓練出了一支虎狼之師,迫不及待地要看看效果如何,動了削藩的念頭,各地藩王人人自危。

  而皇帝只一心顧著要除掉心頭大患,做夢都想著國庫充盈,卻忘了體察民情。又因為朝中奸臣欺上瞞下,有災情時,把賑災的銀兩塞進自己的腰包,年景不錯的地區,則增加賦稅徭役,使得民怨四起。這一年,再加之削藩之事,有心人煽動民心,使得民心愈發動盪不安,各處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

  蘇昑得知這些,也只是通過楚雲錚的訴說,自己身在王府或是偶爾四下走動,仍覺得是一派太平盛世。大周不管亂成什麼樣,遼國這裡還是一派祥和之景。

  對於自己曾經俯首稱臣的皇帝,蘇昑也是有些感慨的——大周不過建立十餘年光景,這天下就被他弄到了這步田地,可見打江山易守江山難。諸多開國皇帝皆是如此,建朝初期中期仁義聖明,部分人到了晚年就變得昏庸無道。大周龍椅上的那位元,不過是加速了這個過程。

  她生辰這天,一家三口,再加上太夫人和蘇陌,一起吃了頓飯,就算是慶祝了。楚雲錚給她的生辰禮是兩塊做工極為精美的懷錶,讓她帶在身上一塊,隨時能曉得時辰,另一塊自然是讓她留著給明汐。

  蘇昑拿在手裡,很是喜歡。懷錶這種東西,整個大周現今也不過三五塊,是自外邦流傳過來的,她們母女一下子就有了兩塊,自然喜歡的緊。

  過了端午節之後,遼國這邊也無法維持平靜了——有數千名似兵似匪的人,不時到遼國邊界為非作歹,燒殺搶掠,做盡了壞事。

  楚雲錚先命楚雲釗帶兵去剿匪,僵持十日後,楚雲釗命人帶信回來,說那夥人的頭領是個狠角色,身手非凡,且箭法奇准。楚雲錚派去支援的人還沒到邊界,楚雲釗已身中毒箭,只得退兵而返。

  誰都看得出來,楚雲錚為此動怒了。

  蘇昑知道,他這次一定會親自去把那夥人殲滅的。

  果然,到了晚間,楚雲錚在飯桌上和她說起了此事,有意親自前去。

  「那就去吧。」蘇昑笑著點頭,「還有醫官,多帶上幾名,你實在擔心的話,就請我師父隨你一道前去吧——迎上雲釗,給他及時去毒。」

  楚雲錚莞爾一笑,「已經去知會過他,明日一道前去。」

  蘇昑就又從碗裡挑起一根麵條,往明汐嘴裡送。因為明汐喜歡吃涼拌面,她就不時吩咐廚房專門給她做。

  今日的明汐,仍是吃得像只小花貓一樣,較之以往,卻顯得很安靜,兩隻手按在桌面上,眨巴著眼睛盯著楚雲錚。

  蘇昑笑著拿過手巾,給她擦擦嘴,又刮了刮她的鼻尖,「如今怎麼也不肯學說話,也就隨你。等你爹爹回來,你大概就會叫他了。」

  飯後,蘇昑去沐浴,回來之後,命紅玉翡翠幫自己把頭髮絞幹。這兩年,別的沒覺出來有什麼變化,頭髮卻是顯得出的長了不少。偶爾,她真想剪下一段,卻因為太夫人住在府裡,不敢亂來——這些個人們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一旦被太夫人發現她私自剪髮,保不齊就以為她心裡記恨父母,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收拾妥當,回到寢室的時候,就見那父女兩個已經歇下了。

  明汐雙手勾著楚雲錚的頸子,父女倆面對著面,是格外溫馨的一副圖畫。

  蘇昑戲謔地笑著,拍了拍明汐的小身板,躺在外側歇下。

  楚雲錚則試探著把明汐的手臂拿開來。

  明汐咕噥兩聲,翻了個身,繼續沉睡。

  楚雲錚就又喚來乳娘,命她把明汐抱到她房裡去睡。

  蘇昑往他身邊依偎過去,眼睛含著笑意,手撫上他臉頰。

  百般廝磨之下,除去束縛之後,情欲如火如荼。

  她閉上眼睛,任身心沉淪。用呼吸去感受他的熱情,用手指去描畫他的輪廓。

  這廝如今要麼是十天半個月不碰她,要麼是碰觸之後一夜縱情。

  兩年多的歲月了,對彼此依然未減絲毫的熱情,即便已太過瞭解彼此的身體,每次纏綿,仍如初嘗禁果的男女一樣,不知疲憊,不願停息。

  在她臂彎裡陷入夢境之前,她呢喃著:「你這次可要小心,早些回來,我和明汐等著你。」

  「嗯。」他柔聲應著,抱緊她,相擁睡去。

  一早,楚雲錚正穿衣時,門口傳來明汐不開心的咕噥聲。他會心一笑,「讓她進來吧。」

  奶娘這才不再阻攔,牽著明汐的手,走進寢室。

  蘇昑聽到楚雲錚的語聲時就醒了,抬手打了他一下,裹緊了身上的毯子,背過身去,佯裝沉睡。

  明汐穿了身粉色的小衣服,人嬌嫩的如三月裡的桃花。見到楚雲錚,就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張著手臂要他抱。

  楚雲錚笑著把女兒抱在懷裡,向外走去,「陪爹爹去洗漱。」

  蘇昑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簾帳,慢吞吞穿戴整齊。

  一如往常,一家三口一起吃飯。飯後,楚雲錚把妻女攬到近前,緊緊抱了一下,和蘇昑對了個眼神,就往外走去。

  蘇昑張口欲言,潛意識裡又總覺得明汐什麼都聽得懂,便把叮囑的話忍了下來,腳下卻已邁開步子,隨著楚雲錚走出門去。

  天色有些陰沉,烏雲擋住了日頭,庭院中的花花草草在風中淩亂的搖曳著。

  楚雲錚回頭一笑,「回去吧。」

  蘇昑悶了一會兒,依依不捨地道:「你,你小心。」

  楚雲錚點點頭。

  明汐卻在此時哭了起來,是不出聲音的那種哭泣,豆大的晶瑩地淚珠滑下臉頰,無言地張著手臂要去找楚雲錚。

  蘇昑原本還算平靜的心緒就這樣被女兒擾亂了,一時間茫然失措地愣在了原地。

  楚雲錚有心回來哄哄女兒,可這小傢伙分明是從昨夜就預感到了什麼,一時半刻是沒辦法讓她安靜下來的,狠一狠心,繼續往外走去。

  分外焦慮的明汐忽然間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嘴裡喚著:「爹爹!」

  蘇昑的驚喜只有片刻,隨即,心頭就湧上了濃濃的傷感,鼻子一酸,轉過臉去,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緒陪著女兒哭出來。

  楚雲錚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緩緩地轉過身形,看著哭得分外難過的女兒,已分不清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

  「爹爹……爹爹……」明汐的小臉兒上掛滿了淚珠,一雙小手無助地揮舞著。

  蘇昑咬緊了嘴唇,抱著明汐到了楚雲錚面前。

  楚雲錚迅速整理好心情,笑著接過明汐,抱著她又回了室內。

  「小郡主會說話了……」翡翠在一旁說著,語聲有些哽咽。

  「是啊……」蘇昑剛說出這兩個字,語聲就哽住了,險些就落淚。這些時日,每日都在教明汐說話,每日都不曾如願。誰能想到,這孩子會在這時候說話,原因是捨不得她的爹爹。

  有了孩子,分別就是舉足輕重的事情了,不再如以往那般,可以輕描淡寫的面對。

  調整好心情,蘇昑走進門去,找了幾樣小玩具給明汐玩兒。翡翠也隨之走進來,一通插科打諢,轉移了明汐的注意力。

  楚雲錚這才借機脫身,對蘇昑輕輕一揮手,含笑出門。離開王府,出了王城,他眉峰輕蹙——心裡空前的不舍,只因了多出來的那個小人兒。孩子最懵懂無辜,不能理解你去做什麼,只知不舍,帶著與生俱來的那份牽繫記掛你。

  落寞之際,肖複和香綺瀟騎快馬而來,楚雲錚的眉頭鎖得更緊,「你們來做什麼?」

  「丞相等人監國足矣,你把我留下來算是怎麼回事?」肖複微微笑道,「我閑得手腳沒地方放,跟你走一趟,去會會那個箭法出眾之人。」

  楚雲錚就想,自己這一輩子怕是也看不到肖複焦頭爛額的情形了,無所謂地一頷首,繼而又道:「還要攜你夫人同去?」

  肖複立刻斂了笑容,「我這夫人,你得下令,幫我把她攆回去。」

  香綺瀟不說話,只是不滿地瞥了肖複一眼。

  楚雲錚似是充耳未聞,打手勢命身後官兵啟程,繼而打馬揚鞭,「管教你夫人,不是我的分內事。」

  肖複很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是第幾次了,對香綺瀟道:「你我家大業大,你回府可好?沒人幫我料理內宅,我如何能安心前往?」他肖複不是楚雲錚,他夫人也不是久經沙場的蘇昑,他實在是不願夫妻齊上陣。

  「你內宅只有我一人,家大業大,也有你的屬下打理。」香綺瀟見楚雲錚不管,愉悅的笑容就浮現出來,「你是去是回都隨你,我先走一步。」語聲未落,已打馬去追前面的人馬。

  肖複嘴角一抽,是第一次跟這女子沒轍了。

  途中,葉無涯也趕了上來,見到香綺瀟也在佇列之中,先是訝然挑眉,繼而就是一笑。

  他們這門派,似乎就沒有按牌理出牌的人。肖複皺皺眉,在心裡腹誹半晌。

  半路時遇到了楚雲釗的一眾人馬,葉無涯立刻上前診斷,繼而便讓楚雲錚把人交給他,帶到山上去調養——去毒所需的藥材,也要在山上採摘、集齊。

  楚雲錚自然不會反對,目送葉無涯離開,立刻將人馬整編,一同奔赴邊界。

  雖說遼國只是大周的一塊封地,但是從王城趕到邊界,也需要兩日光景;而去到那裡之後,也不知那些人什麼時候出現;現下的時節又是這麼炎熱——肖複實在不理解香綺瀟,半路歇息的時候,「你去做什麼啊?過好日子你就難受是不是?」

  香綺瀟不理他,轉身走向一旁的小河邊,掬起一捧水來,洗了把臉。

  「你萬一有個好歹,你師門裡那些人,豈不是要把我扒了皮?」肖複想想都頭疼,單是成傲天、葉無涯就是讓他消受不起的。

  「我為什麼就會出事?我身手總不至於還不如這些官兵吧?」香綺瀟拿出帕子,拭去臉上的水珠,「我不知道怎麼打仗,但是會殺人啊,遼王下什麼指令我都遵從就是了,你胡亂擔心什麼?」對肖複的擔心很是不以為然。

  肖複拍了拍頭,「說半天還是閑的你,你有蘇昑那麼個師姐……哼,早就該看出來,你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香綺瀟彎下腰去,又掬起一捧水,忽然全數撒到肖複的身上,「你就是木頭腦袋,我不也是為了跟著你麼?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之後似是怕他生氣報復,笑著跑到遠處去了。

  肖複卻因為這兩句話而愣了片刻。著實暖人心的話語。他望向遠處那道不染纖塵的身影,唇角輕輕向上彎起。

  楚雲錚走後,蘇昑的日子過得很糟心,明汐一直打蔫兒,從歡脫的小老虎變成了沒精打采的小家貓,讓她看著分外心疼。

  這樣過了兩日,蘇昑見太夫人也沒辦法讓明汐變回以前的樣子,就去命人把利文清和明浩請了過來。她想,孩子玩兒在一起,總會比大人刻意哄逗的效果要好。

  明浩是從近日起,才開始說一些簡單的詞彙,而明汐自從喊了楚雲錚幾聲爹爹之後,就又不說話了,似乎把那檔子事情忘了。

  兩個小傢伙到了一處,原來不喜歡的玩具被對方拿在手裡也就覺得珍貴起來,相互搶著、鬧著,明汐總算是又活潑起來,蘇昑為之長舒一口氣,和利文清坐到一旁去說話。

  利文清自從聽說楚雲釗中箭的事情之後,就一直神色怏怏的,閒談也不過是強顏歡笑。

  明浩不喜歡在室內玩兒,過了沒多會兒,便自顧自往外走。

  紅玉等人要攔,利文清一揮手,「隨他去吧,如今也關不住他了。」

  明汐哪裡肯放過這個玩伴,也拽著翡翠的手,往外面走去。

  蘇昑隨口叮囑了一句:「你們也別看得太緊,讓他們兄妹兩個自在地玩兒。」

  翡翠笑著稱是。

  房裡只剩下妯娌兩個,利文清歎息一聲道:「你說如今這是什麼世道?咱們這邊還算是最太平的,可還是出了這檔子事……我是真怕三爺出了岔子,熬不過這一關。」

  「別亂說話。」蘇昑笑嗔道,「我師父不是已經把三爺帶到山上了麼?他說沒事就一定沒事。再者,三爺的傷也及時敷藥治療了,我師父現下也只是幫他把餘毒清除乾淨,讓他能好得快些。你若實在不放心,改日我隨你一同去山上看看。」

  「話是這麼說,可心裡還是不好過。」利文清吸了吸鼻子,有些惆悵地別轉了臉,「嫂嫂你也是,何必讓王爺親自走這一趟呢?要是換了我,我是死活也不肯放人走的。那人不是善茬,不定是什麼來路。」

  「就因為不知是什麼來路,連三爺都傷到了,王爺才要親自去會會他。」蘇昑說完,亦是苦笑。她又何嘗願意讓楚雲錚前去,只是這件事若是換了她,也是非去不可的。

  繼而,蘇昑又和利文清說起楚雲錚走的那日的事情,半是打趣半是感傷,「明汐和王爺是太親了,我這個做娘的,就像是個擺設。」

  利文清就笑道:「日後生了小世子就好了,到那時,你就曉得什麼叫母子連心了。」

  一個家庭之間,還要分出遠近來,親情真是太過玄妙的一件事情。蘇昑這麼想著的時候,覺得外面太過安靜,便笑了一下,走到門口,看看兩個孩子在做什麼。一看之下,不由一驚——

  兩個小傢伙正在搶奪一個小木碗,翡翠紅玉等人兩邊勸著,看那情形,是白費功夫。

  明浩和明汐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眼睛都睜得圓圓的、大大的。蘇昑覺得有趣,笑了起來,回身把利文清喚道身邊。

  明浩忽然沒了耐性,鬆開了一隻手,抬手就打了明汐一下。

  蘇昑的笑容立刻掛不住了,還未等她邁步出門,明汐的一雙小手已經鬆開了木碗,雙手推了明浩一把。

  木碗是明浩的了,他也因為被推得一個踉蹌,哭了起來。

  蘇昑和利文清慌忙各自去抱自己的孩子。

  明汐的一張小臉兒平平靜靜的,很無辜地看著明浩,等身軀落入母親的懷抱之時,忽然指著明浩,說了一個字,「打。」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學來的。

  蘇昑是真的很想笑,又怕利文清會生氣,忙抱著明汐進了室內,這才不再壓抑笑意。一點點虧也不肯吃的小傢伙,她知道換做別的母親,也許會訓斥孩子這種行徑,把孩子好鬥的天性管束住,可她不想。這是楚雲錚嬌慣出來的孩子,是管還是放任,都等著他回來再說好了。只要明汐不跟她作對,她還是能容忍的。

  等利文清進門來的時候,蘇昑走過去安撫了明浩幾句。

  認真說起來,是明浩先打明汐的,最後吃了虧,也實在怨不得明汐。

  利文清對自己的孩子也是有些無奈,眼下還不知如何調教才是最妥當的方式。看了看一直就若無其事的明汐,覺得這小傢伙日後還少不得要欺負明浩,愈發頭疼。說了幾句話,就帶著明浩回府了。

  經過這一日之後,明汐總算不再打蔫兒了。蘇昑也就繼續開發她的語言能力,繼續事事處處引導著她說話。

  明汐會說的第一個詞彙是爹爹,之後是打,再然後才是娘親。雖然這過程有點奇怪有點搞笑,可蘇昑已經分外知足了。細算起來,明汐是十一個多月的時候就會說話了,比這朝代一般的孩子開口早了太久,已足夠她高興多時。

  之後,明汐又學會了叫外祖母、舅舅、紅玉、翡翠,雖然有些字眼咬得不清楚,卻已把一眾人樂開了花,小傢伙成了王府裡的一寶,到了哪裡都洋溢著她童稚的笑語聲。

  而在這之後,明汐某一晚突然脫口而出的一聲「混帳」令蘇昑頭疼兼慚愧不已——上樑不正下樑歪的理論,活生生的發生了在她眼前。

  她素日對楚雲錚和明汐無計可施或是氣急敗壞的時候,就會說一聲混帳解氣,很明顯,明汐對此耳熟能詳,都不需她教,自己就有樣學樣了。這個詞彙,該怎麼從小傢伙的腦子裡抹去呢?蘇昑分外糾結這一點,怕楚雲錚回來的時候用此事百般打趣她。

  同樣的夜,香綺瀟正在糾結的是此次他們將要遇到的對手到底是什麼人——太狡猾了。自從楚雲錚帶兵到達邊界之後,那夥人就隱匿了起來,只是偶爾到民居之中打個來回,似在示威,又似在試探什麼。

  在香綺瀟的概念之中,男人打仗,就要打得氣吞山河,女子打仗,自然是以退為進以柔克剛。現在那個不肯直面交鋒的對手,令她很是不屑,偶爾,心裡會想,若是蘇昑前來就好了。她的活寶師姐,一定會有法子引蛇出洞,把對方氣得火冒三丈的。

  楚雲錚在想什麼,她看不出。漫步出軍營,看到楚雲錚正在和肖複飲酒,沉默,喝酒喝得很快,卻並不讓人覺得壓抑。

  身在軍營中的楚雲錚,仿佛忽然間沒了七情六欲,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寵著妻兒的男子,似是一杆標槍,只有銳氣殺氣,獨獨沒了人該有的氣息。

  這樣的男子,是她不能習慣的,對於這樣的人,她心裡只有畏懼,再無其他。亦是因此,她能夠確定,一定會一舉殲滅那幫藏頭縮尾的人的。

  她從一名官兵手裡拿過一壇未開封的酒,舉步走向遠處——這些日子每日聞著酒香入睡,她已經習慣且喜歡上了這種味道,今日分外地想喝上幾杯,想看看醉了究竟是什麼感覺。

  肖複喜歡酒,是那種把酒當成水來喝的男子。夫妻間若能不時同飲幾杯,何嘗不是生之樂事。

  不走半人高的草叢,她緩緩坐下去,拍開泥封,嗅到酒的香氣,繼而送到唇邊,喝了一大口。

  此刻,她對酒的感覺一如往常,很苦,很色,還是不理解,那些人怎麼會在喝酒的時候那麼愉悅。

  她強迫自己連續喝下去,小半壇下去,覺得臉燒得厲害。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此時已是滿臉緋紅。這就是不勝酒力的一種標誌吧?好多人喝酒都不上臉的。

  還是算了吧,這種事就不是她能夠有所突破的,萬一半夜出兵,她卻變成了醉貓,估計以後都不能隨肖複出來了。

  把酒罈放在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身形忽然被人扶住,耳畔傳來熟悉的語聲:「跑到這裡偷著喝酒了?該不該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01:18 PM

第一百零一章

  香綺瀟抬起頭來,對上肖複含著笑意的眸子,眨了眨眼,辯解道:「什麼叫偷著喝酒?你能喝我就不能喝麼?」

  肖複見她晃晃悠悠的,攬住她肩頭,往回走去,「喝成這個樣子,晚間還能隨兵出擊麼?」

  「好事啊。」香綺瀟用力按了按太陽穴,「我休息片刻就好,不會誤事的。」又嫣然一笑,「你們追查到那夥人的蹤跡了麼?」

  「自然。」肖複自負的一笑,「我在何處,肖衣衛就在何處,沒有肖衣衛查不到的人或事。」

  「那你……」香綺瀟臉色一黯。

  「你兄長的下落,我已命人去查了。」肖複知道她放不下香綺瀟,溫聲道,「只是他走的是水路,得知結果也就要費些周折。」

  「那就好。」軍營漸近,香綺瀟緊走兩步,和肖複拉開距離,「我先回去睡會兒,醒醒酒。」

  肖複含笑點頭。自從唯一的一次隔閡之後,她似乎忘記了什麼叫做任性,一直懂事明理,到如今更是前來與他一起經歷陣前風雨。

  相依相伴,經歷完廝殺的慘烈,經歷完所有的狂風暴雨,總有江山如畫那一日。待到那時,也會是他和她真正圓滿的時刻吧?

  相處越久,他越覺得,讓她隨心所欲就好,自己亦沒必要計較太多、考慮太多。輕輕鬆松活著就好。

  三更天時,香綺瀟聽聞到外面整齊有序的腳步聲,即刻翻身下地,換了夜行衣,拿起長劍,快步出門。

  一萬官兵,楚雲錚只選了一千人,在遼國被屢次突襲之後,這一夜,這一千人將在他的帶領之下,進行反突襲。而這一千人,其中一半,正是蘇昑之前放在山上交給葉無涯訓練的原驍騎營將士,其餘一半,又是這五百人在近期帶出來的精兵。

  夜色無疆,殺氣彌漫。

  在感受到這一群男子的殺氣、銳氣之時,香綺瀟的酒意被驅散得無影無蹤,心神為之一震。

  上馬之前,肖複遞給她弓箭,示意她帶在身上。香綺瀟轉頭再看,見人人如此。

  「跟在我和遼王左右。」肖複拍拍她的肩頭,飛身上馬。

  一名肖衣衛在前方引路,千餘人緊隨其後。

  敵方蟄伏在百里之外的一個死鎮之中。之所以說是死鎮,因為這個小鎮上的百余戶居民已經全部被他們殺害。這些人的警覺性很高,在官兵靠近小鎮之時,便已集合,整裝待命。

  一千人對幾千人,香綺瀟為身邊這些年輕的男兒捏了一把汗。在楚雲錚一聲令下之後,就要隨著他們一起衝殺而上。

  肖複卻攔下了她。

  香綺瀟十分不情願地留了下來,見身後還有兩百人留守,更為頭疼——準確地說,是八百人對幾千人,懸殊這麼大,將士不會膽怯麼?

  而觀戰之中,香綺瀟才發現,自己的擔心實屬多餘。敵方即便狡詐,即便兇狠,做的終歸是雞鳴狗盜為人不齒的行徑——能做這種事的人,有幾個是不怕死的?

  而楚雲錚率領的這些官兵,卻個個如狼似虎,擺明瞭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氣勢滔天。

  士氣就是這麼一個奇怪的存在,氣勢越盛,殺氣越重,反之則只有節節敗退、被斬殺的餘地。

  肖複觀望著戰局,不得不承認蘇昑以前的說法——從她手下出來的人,說以一當十,都嫌保守了。繼而,便時刻注意著敵方首領的一舉一動。

  相距百余米,借著小鎮上昏黃的燈光,肖複見那人身形不高,身著藍衫,生得眉清目秀,看似文弱,周身卻旋著一股子戾氣。

  楚雲錚策馬,向藍衫人而去。

  藍衫人眼見著自己身邊的人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眼見著楚雲錚離自己越來越近,也無絲毫驚慌,從手下手中接過了弓箭——

  肖複和香綺瀟對了個眼色,率先策馬往楚雲錚左前方而去,見香綺瀟即刻取下弓箭,策馬到了楚雲錚右前方,他笑容中有贊許,亦有幾分意外——他們二人有默契的時候可不多。

  此時的楚雲錚已彎弓搭箭,瞄準了藍衫人。

  是在霎那間發生的事情,而在發生之前的片刻光景,卻令人覺得煎熬備至。

  時間仿佛凝固了,廝殺聲逐漸遠去。

  香綺瀟空前的緊張。

  藍衫人箭法精准,已是不爭的事實,萬一她和肖複的手法不夠精准,萬一楚雲錚有一絲的大意,那麼,楚雲錚的結果就是非死即傷。

  藍衫人手裡的箭脫弦,在夜色中帶起一道勁風,向著楚雲錚的面門而來。

  蓄勢待發的肖複和香綺瀟俱是咬緊了牙關,微眯了眼睛,在這瞬息之間,半是憑藉視力,半是憑藉感覺,將手中箭射向那支襲擊楚雲錚的弓箭。

  楚雲錚毫無躲閃的意思,仿佛那支迎面而來的弓箭根本就不存在,箭離弦的同時,又取下一支,極速射出。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發生的,藍衫人射出的箭被擊落在中途,而他本人,身中兩箭。

  那一刻,香綺瀟的喜悅無法言喻,也在這瞬間明白了一些事。

  江湖之中,比較的是高低。而作戰不同,作戰需要的是士氣、合作和足夠的信任。

  無疑,楚雲錚和肖複在之前就商量過了——楚雲錚將自己暴露在敵人面前,做靶子的同時給予還擊。他是這樣安排的,也是這樣做的,若是有一點點懷疑肖複的能力,有一點點顧及自己的安危,都不能成功射傷藍衫人。

  這一切,令香綺瀟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是與溫暖並存的。敵我雙方之間只有你死我活,而同伴之間,只有無條件的相互幫助和信任。

  香綺瀟看得出,楚雲錚是有意要留活口,不然,以他的箭法,足以一擊斃命,而不會只是射傷藍衫人。

  藍衫人受傷之後,奪路而逃。楚雲錚和肖複親自率兵將其抓獲,這一樁事,就此落幕。

  藍衫人手下的數千人,見頭領被俘虜,自然沒道理再抵死抗衡,紛紛放下兵器投降。

  楚雲錚命官兵將這些人逐一捆綁,帶至野外空曠之地,端坐在馬鞍上,冷眼相看,語聲似鐵:「射殺。」

  香綺瀟聽了便是一驚——她聽說過楚雲錚好戰,卻從來不知,他嗜殺。

  而那些俘虜聽了,立刻發了狂一般要掙脫開捆綁在身上的繩索,想要逃跑。

  軍令如山,官兵立刻彎弓搭箭,一陣箭雨之後,數千人無一倖免,盡數喪命。隨即,官兵立刻從珍重找來得手的東西,將死屍全部處理掉。

  香綺瀟只覺得四周陰森森的——她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種情形,默默撥轉了馬頭,避到遠處。

  肖複趕了上來,笑問道:「打了勝仗,怎麼不開心?」

  「那麼多的人,就全都該死麼?」香綺瀟想不通的是這一點。

  「姦淫捋略,無一不做的人,難道不該死麼?」肖複臉色一冷,「不說別處,只說你身後這個小鎮,鎮上原來的居民,就該死麼?若要留下他們,天理不容。你見得到的殺戮,便覺殘忍,見不到的殺戮,就能網開一面麼?」

  香綺瀟想了想這一番話,有些慚愧。可不就是麼,她只覺得方才那一幕太殘酷,卻忘了死在這些人手下的無辜百姓。

  肖複面色一緩,又現出笑容,「有善心是好,可若對誰都存善心,就是大忌。你慢慢就明白了。」

  「我已經明白了。」香綺瀟報以一笑。

  天亮時,楚雲錚帶原班人馬返回,兩日後,回到王城。他將藍衫人交給了肖複審問,之後,又額外犒賞了隨自己突襲的千名官兵,這才回到鳳儀宮,未進門,就聽到蘇昑惱火的訓斥聲:「給你什麼你就摔什麼,日後你別指望再拿這拿那了!什麼都不給你,自己啃枕頭去吧!」

  他怎麼聽怎麼覺得好笑,放輕步子,無聲無息走到門口,就見明汐坐在三圍羅漢床上,小手抓著自己的小腳丫,似是根本沒聽到蘇昑的訓斥。

  蘇昑的腳下有水晶碎片,此時她正吩咐過來收拾的宮女小心些,別紮傷手。

  楚雲錚笑著走到她身後,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蘇昑此時正一肚子火,眼前忽然一黑就想發火,繼而才反應過來,不由笑起來,將他的手拿開,回轉身道:「以為你到晚間才能回來呢。」

  「以為我到晚間才能回來,便在此時責罵我的明汐?」楚雲錚捏捏她的鼻樑,走到羅漢床前,彎下腰去,托起明汐的小腦瓜,讓她看著自己。

  明汐此時不知是因為驚訝,還是因為對蘇昑的不滿還未消散,只是怔怔地看著楚雲錚。

  「不認識了?」楚雲錚笑起來,大手落在明汐的小腳丫上,輕撓了撓她的腳心。

  明汐立刻把腳往回收,唇邊亦綻放出一朵澄澈的笑容。

  楚雲錚立刻把女兒抱了起來,往門外走去,「不在這裡挨訓了,爹爹帶你去書房。」

  蘇昑不由挑了挑眉——明汐拿到什麼就弄壞什麼,還不許她訓幾句了?哪有他這麼當爹的?生氣之下,追了上去,試圖把明汐奪回來,道:「你寵孩子也得有個分寸吧?」

  「你、走。」明汐含糊不清地吐出這兩個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01:25 PM

第一百零二章 兩個錯誤

  「反了你這小東西了!」蘇昑抬起手來。自從小傢伙會說話之後,時不時地就給她這種意外,著實讓人惱火。

  楚雲錚握住了她的手,很是無奈地搖頭,「我才走了幾日光景,你們母女就變成仇人了?」繼而笑著打圓場,「明汐是看你累了,讓你回去歇歇。」

  明汐用小手揉了揉眉心,心情忽然就愉悅起來,看著遠處的花花草草,拍打著楚雲錚的肩頭,要父親帶自己過去。

  這對父女到了一起,吃啞巴虧的就只有她了。蘇昑氣哼哼的,「回來也不先換件衣服,誰還會跟你搶這個小東西?」

  這時翡翠走出門來,笑盈盈地把明汐接了過去,帶她去了後園遊玩。

  夫妻二人又返回室內,楚雲錚一面更衣,一面大略地和蘇昑說了說此次事情的經過。

  蘇昑幫他整理著衣飾,臉上現出愁容,「日後一家不得團聚的日子怕是會越來越多,你我無所謂,只是苦了明汐。」

  「所以才更要給她一份長久的安穩日子。」楚雲錚寬慰她,「如今孩子還小,日後不會記得這些。我怕的,是在她長大之後,還要經受你我這種動盪的生涯。」

  「我曉得,忍一時,換一世,值得。」蘇昑見他眉宇間有些疲憊,親自鋪好了床,讓他歇息。

  香綺瀟對抓獲的藍衫人的興趣濃厚,連續幾日,見肖複回府,就追著他詢問審訊的進展如何。

  肖複本就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更何況是對待這種無惡不作、毫無良知的人。審訊過程之中,毫不介意動用各種刑罰,五日後,藍衫人支撐不住,招供了。

  藍衫人名叫徐近,在他手下四處行兇作亂的數千人,是大周官兵。

  這答案令人詫異,細想之下,又在情理之中。皇帝對別的藩王下手之時,對楚雲錚軟硬兼施,亂他的心,擾他的民,試探他的兵力,為的不過是日後對他下手時做到心中有數。

  對於這些,肖複不以為意,憑藉多年風雨練就出來的直覺與嗅覺,更感興趣的是徐近這個人的背景。一番緊鑼密鼓的調查之後,結果果然印證了他的感覺——徐近是宦官徐遠的兄長,而徐遠,正是皇帝這兩年大力栽培之人。

  徐氏兄弟心狠手辣,沒有什麼良知,過人之處是精通騎射,箭法近乎詭異的精准。

  徐近為非作歹、被俘的這些時日裡,徐遠正忙於帶兵削藩,遊走在幾位藩王的封地之間。

  心腸歹毒、宦官、有一技之長,三點相加,令肖複認為,徐遠是不容小覷的日後勁敵。

  楚雲錚和肖複的看法相同,卻也並未因此而拖延處置徐近,這種人,讓他不屑于利用。下令將之處死,亦是絕了皇帝變著法子來跟他要人這條路。

  回來的這些時日裡,楚雲錚最享受的,莫過於妻子、女兒在他面前的一幕幕小鬧劇。蘇昑對明汐,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打,捨不得;訓斥,是白費力氣。明汐時不時冒出來的隻言片語常令蘇昑無言以對,引得楚雲錚開懷大笑。

  日後所有的驚濤駭浪,他們能夠想到,卻不以為意,一心融入眼前這溫馨平甯的時光。

  進八月的時候,皇帝下旨,命楚雲錚進京。楚雲錚稱病,變相的抗旨不尊。

  隨後,皇帝削藩的旨意終於到了遼國,命楚雲錚交出印信兵權,進京待命。楚雲錚連見也沒見前來宣旨的官員,直接把這宗事給忽略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與朝廷為敵已成定局。皇帝要除掉楚雲錚的心意,亦是四海皆知。

  九月,皇帝為人徐遠為征南元帥,撥三十萬大軍,出征遼國。其餘藩王因為眼見著皇帝著意針對的是楚雲錚,便都存了觀望之心,對皇帝削藩的旨意百般拖延,或是要賞賜,或是要爵位,借此拖延時間。

  這是很正常的一種心理,皇帝與楚雲錚開戰,外人自然要作壁上觀,若是可能,還看坐享漁翁之利。皇帝若是勝了,他們聽憑旨意就是;楚雲錚若是勝了,就意味著天下大亂,他們審時度勢做出選擇即可。

  能坐到龍椅上的人,未必是最優秀最有能力的,但一定是最幸運的。為了一聲的命運,誰也不會放棄與命運賭上這一局。

  楚雲錚什麼樣的對手都遇見過,就是沒和宦官打過交道。對即將到來的大周將領,三分笑,七分氣。雖然明知徐遠這人不可輕視,心裡還是很不痛快——和英雄或者梟雄交手,即便敗了也是雖敗猶榮;和一個心理陰暗太監出身的人交手,即便勝了也覺無趣。

  說到底就是一句話,她厭惡此次的對手,就像蘇昑厭惡蛇、蜈蚣的情緒一樣,只是不能回避,不得不出手。

  終於到了這一步了——這是蘇昑的感受。她從初時的不安到之後的接受,再到近期偶爾用這種事來開開玩笑,是與楚雲錚相同的輕描淡寫的態度。

  如果屈居人下並不能得到安穩,那麼就站到最高處,去奪得最高的權力、最大限度的自由。若是沒有這種能力,就不會有之前的榮耀,亦不會被人處心積慮地算計、打壓、謀害。既然有這種能力,又為何不去爭取。

  與其守著一份愚忠,做所謂的開國功臣、治世良將,卻最終落得下場淒慘,倒不如等待一個契機改變乾坤。只要一個光耀千秋的好名聲做什麼?好名聲又不能換來最如意的生活。

  英雄、梟雄;君王、反賊,從來只有一線之隔,成王敗寇罷了。

  蘇昑想,這些道理,不論是楚雲錚還是肖複,都已看得想的清清楚楚。

  他們曾試圖做功臣,做忠臣,然而皇帝令他們失望了、寒心了;之後,他們又試圖做治世之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那段歲月,得益的不是他們,是天下子民。最終,皇帝在意的不是天下太平與否,是權力要掌控在他手中,才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局面。

  其實,大家都明白,在楚雲錚封藩離開京城的時候,已經決定了會有今日的兩軍對壘。

  蘇昑只是心疼明汐,上次楚雲錚離開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眼看就又要不得日日團聚了。

  和徐遠之戰以後,楚雲錚必定會全力出擊,最終目的地是京城。這需要多久的光陰,誰也不知道。

  就在徐遠的三十萬大軍行至中途之時,皇帝忍不了那些兩面三刀的藩王了,本著殺一儆百的心理,殺掉了襄陽王。

  消息傳到各地,藩王都坐不住了,都慌了。

  第一個有所舉動的是利文瑾。襄陽王平素與他來往最為頻繁,皇帝下一個要殺的,很可能就是他。再加之他素來對朝廷諸多不滿,索性起兵造反,帶著自己的兵馬前往遼國,助楚雲錚一臂之力。

  有利文瑾在先,其餘藩王索性也表明態度,固守封地,不允朝堂中人踏入半步。與此同時,民間亦有義軍起義,討伐無道昏君。

  大周朝真正陷入了風雨飄搖之中。

  加速這局面形成的原因,是殺掉了襄陽王。這是皇帝犯的一個十分嚴重的錯誤。當然,他以後還會出錯,不同之處只是一次比一次更離譜,一次比一次更弱智。

  能在十年間折騰的天下大亂的皇帝,誰還能指望他會有什麼明智之舉。

  蘇昑偶爾會出王城,四下轉轉,看看楚雲錚如何防備,如何排兵佈陣。楚雲錚每次看到她的身影,第一句就是詢問明汐,第二句就是攆她回府。

  無疑,楚雲錚是要她安安分分待在王府,坐等一場紛爭過去。原本,蘇昑也沒有跟他一起出征的意思——女兒雖然調皮,並不妨礙她的母愛和壞脾氣同時氾濫,樂得每日和小傢伙膩在一起。

  就在這時,蘇昑從親信口中得到了一個消息——皇帝傳旨給徐遠,叮囑徐遠不得傷及她的性命。

  蘇昑能夠想到,這件事是蘇月的功勞。蘇月眼下已經認定小皇子的生死掌握在她手裡,她若死於非命,皇子的性命亦是岌岌可危。

  讓徐遠不要傷及她——蘇昑初時聽了,其實很不高興,覺得自己被歧視了——不管怎麼說,也是做過堂堂大將軍的人,一個宦官就能威脅到她的安危麼?

  繼而,她就又高興了起來。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是聊勝於無,可發生在蘇昑身上,就變得不一樣了。

  只要事關戰事,她的腦子就會異于常人的敏捷,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亦不會浪費任何一個可以價值利用的條件。

  皇帝給徐遠的這道旨意,讓人乍一聽,說不定還會以為他和蘇月仁義、大度、顧念舊情,自然,也很有可能,皇帝就是安的這份心。可這旨意到了蘇昑心裡,就變成了一塊免死金牌、一件防彈衣。

  在關鍵時刻,這個條件若是利用得當,就會減免遼國的傷亡。這種有利無弊的機會若是錯失,蘇昑也就不是蘇昑了。

  皇帝要在很久之後才能意識到,這是他在和楚雲錚開展之後犯的第二個錯誤,也是最致命的一個錯誤。這個錯誤的發生,等同于給蘇昑搭建好了一個耍無賴的戲臺。無疑,蘇昑也很珍惜這個戲臺,將它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2 08:53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三章

  蘇昑慎重地考慮了一整個下午,黃昏時,要出府去找楚雲錚。

  「娘親……娘親……」正在院中玩耍的明汐搖著手裡的撥浪鼓,掛著明媚純淨的笑容,晃著小身子走向蘇昑。

  「來,乖寶貝。」蘇昑彎下腰,對小人兒張開手臂。

  明汐咯咯地笑著,投入到她懷裡,緊緊地勾住她,柔軟如花瓣的小嘴兒在她臉頰上滑過。

  蘇昑的笑容就自心底蔓延到了臉上,柔聲道:「娘親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去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明汐的大眼睛轉了轉,吐字不清一字一頓地道:「芙、蓉、糕。」

  蘇昑揉了揉明汐的頭髮,點頭笑道:「好,娘親記住了,回來帶給你。」

  翡翠和紅玉就笑著走過來,哄著明汐去了別處。

  蘇昑轉身離開的時候,心裡空落落的。明汐對她並不是特別依賴的樣子,可即便如此,想著日後的母女分離,還是百般心酸。

  楚雲錚身在肖府後花園的涼亭,正和肖複把酒同飲。

  暮光加深了兩名男子的輪廓,使得他們笑容的感染力更強。

  蘇昑走過去,二話不說,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之後不等兩人開口,就把自己的計畫說了。她的計畫是兵分兩路,她留下來與徐遠對陣的同時,楚雲錚可帶兵離開遼國,與利文瑾一道殺向京城。

  楚雲錚和肖複看著她,都有點頭疼。她說的句句在理,計畫也是上上策,他們自心底不想同意,只是因為不想讓她重回沙場以身涉險罷了。

  蘇昑又道:「不論對手如何,我都能安然無恙,所以你們沒得選擇,必須同意。再者,」她站起身,「我也不是要好心幫你們,我是為了明汐,她需要的是父母都在身邊,而不是走一個留一個。若是連這裡面的輕重緩急都看不清,那麼,你們就等著我攪得你們內亂吧。」

  再飲一杯酒,她丟下杯子,雙手分別拍了拍兩個男人的肩頭,轉身,悠然離開。

  曾經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在這片刻間,又回來了。

  楚雲錚和肖複都有這種感覺。

  自從她嫁入王府,她便很自然地將自己之前的榮耀丟到了九霄雲外,她只是在生活中屢出狀況的蘇昑。而事關戰事,她的言語便不容人反駁,神色間亦是自心底透出來的篤定。誰也不能反對,誰也不能左右她,一如他們在朝堂內外、在沙場上見到的蘇昑。

  肖複看著手裡的酒杯,笑,「把府裡安排妥當吧——你們二人都不在府中,一定要確保明汐安然無恙。」

  楚雲錚蹙眉,「著實煩人。」

  「著實有福。」肖複輕輕笑著,飲盡杯中酒。

  楚雲錚這次也只得依了蘇昑,與其讓她鬧上一場最終如她所願,倒不如自一開始就給予支持。她在生活裡就是個小弱智小迷糊,可之於戰事,她沒有底氣不足的時候,不會給任何人反駁的機會。

  徐遠的三十萬大軍即將壓境,已沒有拖延、猶豫的時間。當夜,楚雲錚和蘇昑一起去了靜太妃、楚雲銘的住處。

  太久不曾跨進這道門了。蘇昑原以為會看到一個滿臉悲戚、疾病纏身的靜太妃,事實卻讓她很意外。靜太妃的精神不錯,氣色也不錯。

  蘇昑不由笑道:「遼王與大周敵對,不論勝負,之於你又有什麼好處?」

  靜太妃極為悠閒地啜了一口茶,「沒什麼好處,我目光短淺,只曉得幸災樂禍。」

  楚雲錚無聲地笑,「太妃有心了。」繼而揮手,命侍衛入內,又對靜太妃道,「你既有幸災樂禍的心,就該曉得如今已是亂世,光天化日之下,兇險頗多,不如去個清淨的地方頤養天年。」

  靜太妃臉色一滯,「你要把我送到何處去?」

  「我為太妃修建陵墓,已有兩年。不論你生死,那裡都是你的去處。」楚雲錚半真半假地叮囑一句,「平日記得多上幾柱香,我死了,你才有活路。」

  靜太妃臉色煞白,還是勉強擠出了一絲笑,「這話我記下了。」

  侍衛將靜太妃、楚雲銘和藍靜笗一併拖到了院中。靜太妃和楚雲銘寧死也不會向楚雲錚求饒,只有藍靜笗覺得冤枉,且已恨毒了楚雲錚,嘶聲叫罵著,侍衛慌忙塞住了她的嘴。

  這裡還住著幾名皇帝送來的女子,此時不明就裡,各自出門跪在廊下求饒。

  楚雲錚對幾名女子道:「你們去領取些銀兩,會有專人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

  有人謝恩,也有兩人磕頭道:「奴婢願意留在王府,死生追隨。」

  蘇昑皺了皺眉,實在是不理解這種人的腦子是什麼做的。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多好,楚雲錚又給錢又負責安全,這種好事還要拒絕?

  楚雲錚則是一挑眉,繼而便是笑,「願意留下的就留下。」

  兩名女子又磕頭謝恩。

  楚雲錚喚來侍衛,淡聲道:「把她們也送到太妃陵墓。」繼而攜了蘇昑的手,離開此地。這情形下還執意留下的,不是癡傻,就是另有所圖。要他把這些人留下,除非是腦子出問題了。

  兩名女子如遭雷擊。

  這種事,蘇昑對他只有佩服兼無語。

  第二日一早,楚雲錚又去命人請了成傲天來王府暫住,請老人家協助蘇陌,確保王府的安全。

  分兵兩路,就意味著眼前的戰事之後,蘇昑也要率兵出征,於是,楚雲錚又做了詳盡的安排:肖複協助蘇昑,在她帳下聽令;楚雲釗傷勢已痊癒,留守王城。

  遼國的將士與大周相比,算不得多,但這並不算什麼問題——楚雲錚和蘇昑以前關係匪淺的幾名幕僚,在聽說戰事後,便飛鴿傳,已帶著自己手下的兵馬前來增援。日後,還會不斷地有敗軍或降軍被收編入隊,兵馬不是問題。

  夫妻二人都抱著必勝的信心,一來是因為放眼天下,找不出能夠打敗他們夫妻二人的將領;二來也是因為此戰不能敗——與朝廷相抗衡,若是敗了,就是掉頭、誅九族的罪過,誰也敗不起。

  這種機會,大概這一生,他們也只能遇到一次——皇帝失了民心,寒了臣子的心,此時奪天下,算是順應民意。若是錯失這種機會,即便來日把皇帝殺死,坐到龍椅上也不能安穩,終究會被人揪著名不正言不順的小辮子,嘔一輩子的火。

  同一日,楚雲錚要率兵離開遼國,尋機給予徐遠迎頭痛擊之後,就要踏上漫長的征程,而蘇昑也要趕赴軍營,與眾將士同生共死。

  一早,楚雲錚和蘇昑若無其事地哄著明汐一起吃過早飯,便把小傢伙送到了太夫人房裡,交換了一個眼色,先後出門。

  「娘親……娘親……」明汐抱著一個布偶,追到了院中,她走得有些急,險些摔倒,大眼睛裡有著來自直覺的惶然。

  「怎麼了?」蘇昑頓下腳步,回身看著女兒,勉強扯出一個笑臉。

  「娘親……抱。」明汐走到蘇昑面前,抬起小臉兒,眼巴巴地看著她。

  「來,娘親抱抱。」蘇昑抱起明汐,貼了貼她的臉,柔聲笑道,「娘親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給明汐帶件寶物回來,好麼?」

  「不要。」明汐摟著蘇昑的頸子不撒手,「我要娘親。」

  蘇昑險些就落淚了,把女兒的小臉兒按在肩頭,仰起臉來,深吸了一口氣,才能繼續哄騙道:「娘親去去就回,好麼?」說著,取出懷錶,交給明汐,「這是爹娘給你的,你拿去玩兒吧。」

  明汐看到了新奇的物件兒,注意力被轉移了,也就任由蘇昑把她放下。

  太夫人走出來解圍,領著明汐往回走,笑呵呵地道:「我們去房裡玩兒。」

  蘇昑看著悶頭把玩著懷錶的明汐,眼淚一刻也忍不住了,轉過身去,疾步走出院落。淚水迷蒙了雙眼,抬手擦拭的時候,身形撞進了熟悉的溫暖的懷抱。

  楚雲錚緊緊摟住妻子,心裡亦是傷感得很。

  「沒事。」蘇昑雙手捂住臉,過了片刻,放下手,對他笑了一下,「我們早去早回就是。」

  楚雲錚凝視著她,心知自己勸不動她。況且,到了此時,已經沒有回頭的道理。「多加小心。」他叮囑道。

  「你也是。」

  楚雲錚吻了吻她的眼瞼。

  蘇昑挽住他的手,向外走去,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什麼,感覺自己已不能承受這份離愁。

  這種因為不舍親人生出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是第一次,她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一生相伴的男人,她要鼎力協助。至親至愛的孩子,她要給予一世安穩。

  輸不起的一場戰爭,若輸了,便是輸了自己的性命,輸了與明汐這一世的母女緣分。

  以往出征,是為了榮耀,而今出征,是為了責任。

  兩年多的安穩歲月,明汐的出生,令她感覺自己擁有了一切。為了這份圓滿得以長久,必須與夫君同進退。

  沒有這個家,他與她,其實都可以有別的選擇。共同營建了這個家,他與她,就都要負起責任,擔負起彼此、孩子的一生一世。一家人,缺一不可。

  你在,你安,便是我的歡喜。

  策馬,揮劍,她放下愁緒,對楚雲錚展顏一笑。

  雖然路程漫漫,雖然人各一方,可我明白,你的心,與我同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7-22 01:35 PM

第一百零四章

  到遼國邊境之前,徐遠過得無比窩火。

  這兩年,皇帝的確是沒少培養良將,宦官也好,之前未成名的將領也罷,分別安插進了各軍營。原來曾在楚雲錚、蘇昑麾下的各將士在這兩年也一直安分守己,向來是對他惟命是從。可到了如今這緊急關頭了,這些人卻是一個又一個地跳出來和他作對,如衛荻濤,如趙靜成等人。

  他心裡恨不得把這些人碎屍萬段,卻也只能是想想。大戰在即,斬殺將領必定使得軍心不穩,這些人又都是有著一定的威名或者威望的,哪一個也動不得。

  能忍的他都忍了,只希望這些人不會在開戰之後生事,但他的預感很不好,甚至覺得這場仗根本就沒辦法打——讓衛荻濤、趙靜成等人拼盡全力去和楚雲錚、蘇昑對敵,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些人能不調頭投降他就知足了。

  看著身邊這些人生氣的日子久了,徐遠就對皇帝生出了怨懟,覺得皇帝是名副其實的昏庸加無能——為君王者,要麼就什麼都不做,既然有了舉動,就該趕盡殺絕,換做是他,楚雲錚之前的黨羽一個都不會留,全部殺盡了事。皇帝若能有這份氣勢,怎會害得他陷進如今的窘境?

  到達遼國邊境之前,徐遠就聽說了蘇昑將楚雲錚取而代之與他對陣的消息,他的心就陷入了空前的不安。

  徐遠被皇帝重用期間,曾輪番詢問過很多將領,其中有敬慕蘇昑的,也有橫豎看她不順眼的。他想知道的,無非是蘇昑用兵的規律、擅長的戰術。得到的答案聊勝於無——人們不論是對她抱有什麼情緒,對她作戰都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喜行險招,善偷襲。若再問,也只是回他一句善於隨機應變。

  沒有戰術、規律可循的對手,誰也沒把握能將她擊敗。所以,徐遠初時得知應戰的人是楚雲錚的時候,很高興,因為皇帝對楚雲錚的戰術是非常瞭解的,出征之前,和他細細地講述過。

  如今遼國突然換了將領,等於給了徐遠一個措手不及,原來的打算全都成為了泡影。

  如今徐遠只能盼著蘇昑擅於突襲、不善防守。畢竟,如今是他來削藩,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裡。繼而,他又是疑惑——楚雲錚把這場仗交給蘇昑來打,那麼他呢?他總不會留在王城哄著他的小郡主吧。

  徐遠覺得自己已經可以燒香拜佛自求多福了。

  大軍到達遼國邊境,徐遠正在考慮是先出擊還是先安營下寨的時候,就見蘇昑率領五萬人馬出了城、在城外二十裡下寨,與他遙遙相望。

  想學她突襲是不可能了,只得穩紮穩打,先讓大軍下寨,之後再做打算。

  徐遠起初是對蘇昑好奇,不知道一個弱女子何以成為近幾年最出色的將領,到如今,就是不能理解她了——若說她貪圖榮華富貴,在出嫁前多討好皇帝就是了,把自己送到宮裡侍候,什麼樣的榮華得不到;若說她不貪圖,卻又在此時甘願背上反賊的名聲與朝廷抗衡,這下場是一高一低兩個極端,她不會不知道。

  使得她走至今日的是什麼呢?感情麼?徐遠不認為是,他自來認為將領、文官與君王無異,動不得情字,陷入情關,就等於有了影響一生的弱點,尤其將軍,若情根深種,就不敢死,捨不得死,從而會失去對戰局的判斷力。

  而到了今時今日,徐遠雖然不認為蘇昑是情種,卻無比的希望她是,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會不能專心作戰,才能讓他有機可乘。

  徐遠以為蘇昑帶兵出城是本著破釜沉舟的考慮,能讓五萬將士心無他念、抵死抗衡,卻不想,第二日一大早,令他想不到的事情就發生了——

  蘇昑一馬當先,帶領幾十名護衛到了他陣前,從東到西,大搖大擺地轉了一圈。

  徐遠被氣得臉色發青,誰能告訴他,蘇昑是來做什麼的?是來探望老部下,還是尋找他佈陣的破綻?未免太過倡狂!

  他下意識地從手下手裡拿過了弓箭,箭頭對準蘇昑的時候,忽然想起了皇帝下的那道該死的旨意——不能傷及蘇昑。難怪她會這麼肆無忌憚,想必是早已得知了此事。

  蘇昑神采飛揚地回到了自己軍營之中,即刻命全軍發動突襲,突襲的正是徐遠薄弱的右翼。

  五萬騎兵,都是擅長馬上作戰、短時間對敵的精兵,如餓虎撲食一般,沖到敵軍右翼,如入無人之境。

  如果說剛才蘇昑是心裡有底狐假虎威,那麼這五萬將士就是真正的不要命地衝殺。

  大周的將士本就信不過徐遠,對蘇昑心存畏懼或者無意抵抗,見遼國兵馬沖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首戰,徐遠敗,敗得狼狽不堪,那份狼狽幾乎讓他認為大周官兵都是怕死鬼投胎過來的。

  畢竟熟人太多,蘇昑沒有讓將士衝殺太久就鳴金收兵。

  肖複在一旁看了全程,失笑不已,卻也不得不佩服蘇昑的膽量——知道自己不會被傷及是一回事,可如她這般第一時間就去驗證旨意是真是假、挑戰徐遠的忍耐力的人也實在是少。

  蘇昑眉飛色舞地對肖複道:「你好好學學怎麼帶兵打仗,你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給你兒子積累些經驗。」

  「什麼經驗?」肖複蹙眉,「我日後的兒女若如你一般狡猾、無賴……還不如沒有。」

  蘇昑在笑的同時,手裡的鞭子朝他掄了過去,「我一個女人,打仗只求勝,不求面子上好不好看!」

  她是把這種戰術當做天經地義的事了,倒也好,最起碼,他一路相隨,不愁沒有熱鬧可看。轉念想想,也得承認她說得對。

  到帳中歇息的時候,蘇昑不研究對敵之策,更關心肖複的家事,笑問道:「瀟瀟呢?這次怎麼沒跟你來?」

  提到香綺瀟,肖複有點頭疼,「城裡城外,一牆之隔,沒讓她跟出來。」等到把徐遠打發掉、踏上征程的時候,香綺瀟是無論如何也會跟隨在他左右的。他由著妻子是一回事,心裡還是不太贊成這回事。

  蘇昑自然也聽出了弦外之音,笑得壞壞的,一雙眼睛燦若星辰,「還是早些把她叫到近前為好——打仗的時候只有一群男人晃來晃去,看得人倒胃口,多看看你家夫人,我這心情才能日日歡愉。」

  肖複聽著這句話很彆扭——覺得她似乎是把她自己當成男人了,若非如此,沒事找女人看什麼?他撓了撓頭,覺得楚雲錚是最幸運的,也是最倒楣的——這種女人,滿天下也就她一個。

  肖複拍了拍額頭,沒接話。就讓她拼命地招自己煩吧,這樣對誰都有好處。

  當夜,蘇昑想著摸黑去敵營偷襲,和肖複商量。

  肖複其實有些左右為難,她偷襲固然是好,只是怕將士們一不小心把以前的熟人給殺掉,雖然如今是敵對的局面,可還是應該盡可能地別撕破臉、保存一些可能倒戈相向的實力。若是殺戮太重、傷亡的熟人太多,難保以後沒有迴旋的餘地。

  蘇昑聽他說了這些事,反應是一撇嘴、一揮手,「我也不過是偷襲一下,若連這種局面都不能脫身,留著也是廢物!」

  肖複想說的是,不管別人,只說她單獨訓練出來的五百人,手裡的刀槍是專門對著將領去,一心立功,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殺掉以往有威望的將領?可是轉念又想,如衛荻濤、趙靜成這種分量的人,若是連她手下的將士都不如,那也真是白活了,留著也沒用。想通了,也就點頭同意。

  與其說蘇昑是偷襲,倒不如說是去耍流氓——她是奔著火燒敵營去的,專門調集了一千騎射手做後應,等到她率兵闖進敵營的時候,騎射手就將火種射進敵營,從而能夠使得敵營大亂。

  肖複能夠做的,就是全力配合。他擅長大海撈針一般的尋找人、捏人軟肋,對付成千上萬的人,不是他的責任,也不是他願意染指的事情。人到了一定的地位,擅長的事情,其實是越少越好,他不會再給自己學習新本領的機會了。

  徐遠在這一夜,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兵荒馬亂——

  蘇昑親自帶人闖進大周軍營,他並不覺得意外,心裡已經有了應急的方案,然而就在這同時,軍營後方又殺進來一支軍隊,為首之人正是楚雲錚。

  徐遠在這之前,反復研究大周的地形圖,怎麼也找不出楚雲錚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率兵離開的道路,而事實是,楚雲錚有這麼一條通道,且已經繞到了他的背後,和蘇昑相互呼應,前後夾擊。

  一個蘇昑就已經震懾住了大半人,再加上楚雲錚,大周將士的反應自然是比白日裡跑的更快。

  徐遠氣急敗壞之下,親手殺了幾名逃兵,這才穩住了軍心。

  三十萬大軍,不論如何,也不會被區區幾萬名的偷襲敵軍擊潰,徐遠讓自己冷靜下來,迅速作出安排。軍令剛傳下去,真正要命的情況發生了——

  衛荻濤、趙靜安等幾名在路上就一直和他叫板的將領,在這種時候反了,帶頭跑到了蘇昑的隊伍之中。暫態間,局面亂成了一鍋粥。徐遠的腦子也亂成了一團麻,現在不要說殺人,就算是他自殺,也於事無補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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