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陰差
鬧了這麼一出,四姨太太臉上無光,沒臉再留大太太等在府裡做客,大太太趁機告辭,臨上車之前,在四姨太太面前瞪了丁柔一眼,同來時不同,沒讓丁敏相伴,扶著李媽媽的手上了馬車。
二太太若有所思,對同四姨太太熱誠的告別,大半日相處下來,二太太反倒同四姨太太有了些交情,用過午膳後,二太太說起許多京城新鮮事,足以證明她消息靈通,許是知道或者說試探四姨太太是不是給兒子定親,二太太說了許多,暗自提醒四姨太太出名的名門之女,周府高攀不起,名門嫡女不會下嫁皇商,即便是庶女,寧願嫁給當小官的,一般也不會嫁入商賈。能般配周府的,四姨太太又不見得會滿意。
似周世顯這般的舉子,高不成低不就,最是難辦,在京城周家排不上號,除非周世顯高中,否則不是周家選兒媳婦。二太太陪著大太太做馬車回府,大太太閉目養神,二太太眼珠轉了好幾圈,方才的事兒她看的明明白白,不是丁柔的錯,可大太太為了妹妹的面子讓丁柔回府罰跪,是不是真罰,誰知道?四姨太太還能來府裡看著?
以此可見,大太太並沒存了同周府聯姻的心思,來時又聽說年歲最合適的丁敏,因廟裡高僧的批示不易早嫁,丁柔又同周世顯交惡,以太夫人對丁柔的疼愛程度,如何都不會將丁柔嫁給皇商,嫁給瞧不上丁柔的周世顯。她可從沒想過大太太會將嫡女丁姝下嫁。二太太雖然心眼不大,但能討得太夫人歡喜,是個伶俐的,娘家父兄是走的科舉入仕,幼時見過兄長苦讀,周世顯聽四姨太太說頗有才學,今日竟然還說不過丁柔,能不能高中在五五之數。
周世顯清高迂腐,身邊多了丫頭千嬌百媚,不是個省心的,但卻有一點好處,家境殷實。二太太向大太太身邊靠了靠,笑著道:“大嫂子?”
大太太睜眼,略帶歉意道:“方才被六丫頭鬧得頭疼,冷落了二弟妹。”
“無妨,無妨,六丫頭話雖然鋒利些,也是為丁府的名聲著想,大嫂身邊的女兒個頂個把出色,大侄女就不說,京城誰不知她賢惠?丁敏又是個孝順乖巧的,一身的氣派學了蘭陵侯夫人五成,丁姝嬌憨可人疼,一向不怎麼顯眼的丁柔,我瞧著今日的氣勢,到是有您幾分,比以往懂事多了。”
大太太彎了彎嘴角,能聽得二太太兩句稱讚,明知她有事相求,大太太心裡受用。出門在她們代表著丁府的臉面體統,妯娌之間友愛和睦,二太太言語吃了虧,大太太總是相幫,在外人面前二太太總是敬著大太太,從不像在府裡有時耍些心機兒,她們在府裡有暗鬥,有些摩擦,但在外面她們是一家人,不能讓外人看出丁府不和。
大太太拍了拍二太太的手說:“我看丁雲,丁瑜也是好的。”
“哎,雲兒還小,我不著急,可丁瑜……大嫂子我不瞞你,瑜丫頭才高八斗,天分也好,但居家過日子哪能總是詩情畫意?捧著詩書能成嗎?她雖然是庶出,我有時脾氣急說她兩句,在吃穿用度上我沒虧待她一點,瑜丫頭性子柔,說重了一點便淚眼朦朧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弄得我不好說話,虧待庶女被母親知道了,還不得動家法?”
大太太勸道:“二弟妹對四丫頭的疼愛,母親是知道的。”
“我原想著讓她做些針線,去些那股子清高書卷氣,她才情再高,陷於身份,還能被清貴娶了去?四丫頭不明白我良苦用心,一味……哎,咱府上養著針線上人,我就短了鞋襪?還不是為她好?瑜丫頭及笄後,我也相看了幾家,常帶著她出門,也是為了她的樣事。”
“二弟妹有主意了?”
她是相中了周世顯,以外甥擅長詩畫,能同丁瑜談到一處,丁瑜性子柔順,壓不住丈夫,四姨太太能拿捏得住,周府富庶算不上虧待丁瑜。
“不瞞大嫂,若是大嫂無意的話,我想將瑜丫頭嫁去周家,總能讓瑜丫頭衣食無憂,我也算對得住她和她死去的娘了。”
二太太悄悄打量大太太的反應,丁瑜能不能攏住丈夫,二太太可沒心情為她考慮,雖說是為了丁瑜好,二太太也有幾分私心,出嫁女年節都得給娘家送禮,周家富庶,在年禮上也不會太寒酸,二太太將庶女嫁去周家,嫁給舉子,名聲上也更好些,一舉多得的事,二太太越想越覺得是樁好姻緣。
大太太巴不得甩掉四姨太太,看周世顯今日的做派,不管他是否高中,大太太都不會把女兒嫁給他。丁敏還得看丁怡那邊的動靜,雖然丁怡現在身子調養的不錯,但就怕有個萬一,至於丁柔,大太太清楚得很,太夫人能做大半的主,太夫人人老成精,最近幾年雖然不常出府,但老姐妹多著呢,大太太全然不用再給丁柔操心,太夫人準保選個最合適丁柔的。
“我也看出是件好事,瑜丫頭同我那外甥站在一處,真真是一對璧人,只是……”
大太太先表明,她無意將女兒嫁去周家,嘆息:“我娘家四妹是個好強的,早些年就壞在要強心氣高上,自從四妹夫去了後,我看著倒是心平氣和了些,二弟妹今兒也見了,她把我那外甥當成鳳凰蛋一樣兒,我怕她不知瑜丫頭的好。”
大太太沒有用不嫌棄,反倒用了一個好字,二太太眉眼舒展含笑,“大嫂子,只要您無心,這樁親事我就有八成做成了,周家外甥對瑜丫頭也是垂憐心疼的,瑜丫頭還看不出,但我估摸著總會看上周家外甥的才學。”
“二弟妹且放心,敏兒姝兒我早有安排,至於六丫頭,還得看母親的意思,母親心善疼惜孫女,總不會讓陪著她的六丫頭吃虧,六丫頭有是得理不讓人的性子,我那外甥看不上六丫頭。”
大太太再次表明,無論周世顯是否高中,她都不會同二太太搶,只要二太太能讓四姨太太點頭,她不會從中作梗,壞了二太太的好事。
妯娌之間相處十幾年,二太太看得出大太太說一不二的性子,笑著問道:“大嫂子可得找找備下添妝之禮,送於瑜丫頭。”
“真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這就為瑜丫頭算計上了,我啊,不會虧了她。”
兩人說說笑笑,馬車回到丁府,府裡掛上燈籠照亮,大太太二太太作別,丁柔送大太太回房,才能回到太夫人身邊。越是得太夫人看重,越是要小心。
丁柔的處境不過比剛回府時好轉了些,遠不到得意自在時,太夫人再疼丁柔,都不會因她同大太太犯口角,大太太占著嫡母的名分,丁柔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丁柔這分謹慎恭謹讓大太太高看一眼,歇在羅漢榻上,眯眼看著眼前的三個女兒,二太太都能瞧出丁敏學了怡兒五分,她又如何看不出?見丁敏總是帶著珠釵,大太太放了一半的心。多撒些香油錢,求得佛祖保佑,怡兒如今的狀況也不見得撐不過去,不見得會落下後遺症,這其中有丁柔的一分功勞在。
大太太心狠精明,但同樣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對於她有恩的人,會記得,比如說柳氏,比如說如今的丁柔,以前都說丁柔五官同丁怡最為相像,可如今看來,丁柔像了她幾分,許是柳氏在自己身邊呆久了,懷著丁柔時還不忘伺候她,丁柔沾了她幾分氣息也是有的。
“六丫頭,你回承松園好生照料太夫人,往後在外說話不許意氣用事。”
“是。”
丁柔彎了彎膝蓋,大太太不提罰跪的事,丁柔樂得不去遭罪,罰跪之事輕輕的揭過。
“母親,如不是六妹妹先開口,我許是也會意氣用事。”
丁敏笑盈盈的給大太太遞上了茶盞,輕嘆:“周表哥總是四姨母獨子,他又是五妹妹嫡親的表哥,我有心說話,又恐掃了母親的面子,光顧著氣憤了,趕不上六妹妹嘴快無所顧忌。”
丁柔垂頭擋去眼底嘲諷,丁敏是一點機會都不肯錯過,有心諷刺丁敏相爭不是好事,大太太明顯用得上丁敏,寵著丁敏,丁柔靠邊站著看丁敏表現,她為何如此篤定丁怡會早逝?她都重生了,又做了許多改變細節的事兒,怎知丁怡不會活下去?
“我怎樣都好,就是容不得大姐被人誤會不賢惠。”
丁敏眼淚盈盈,跪在踏板上,道:“請母親准許我明日去念慈庵為大姐祈福平安。”
“念慈庵?敏兒,怎麼偏去念慈庵祈福?”
“女兒聽說念慈庵香火靈驗,念慈庵雖然遠了點,可女兒不怕苦,為了大姐一切都值得,母親,求求您讓女兒為大姐盡一分心吧。”
丁敏磕頭,丁柔和大太太同時蹙眉,念慈庵從沒上受過丁府的香火,也沒丁敏說得那般有名,她突然提出去念慈庵,怎麼都有些怪異。大太太做出拗不過丁敏的樣子,“好吧,我明日讓李媽媽同你一起去,李媽媽,多準備些香油錢,敏兒說念慈庵靈驗,香油錢是要出的。”
“是,太太。”
“照顧好敏兒,她少了一根汗毛,我都饒不了你。”
“太太放心,老奴時刻跟著三小姐。”
丁柔瞥見丁敏臉一白,身後跟著對大太太忠心耿耿的李媽媽,丁敏有心思的話也難以實現,丁柔回承松園的路上,想到當初丁敏見錢家姐妹,開解王公子的情形,是不是……是不是……丁敏去念慈庵等誰了?丁柔抬頭看著天上絮絮飄落的雪花,看不見星辰,重生啊,真是好大的金手指,但旁人也不都是傻子,明天會很冷,丁敏能不能撐得住?處於峰頂的念慈庵是很冷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一百零五章:慈愛
丁柔回到承松園,再累再倦怠得先去向太夫人請安後才可沐浴歇息。進了門,聽留守的丫頭說太夫人去了書房,丁柔知曉是是去見丁老太爺,看光景一會就能回來。丁柔坐在暖炕上等候太夫人。
許是太累的緣故,許是昨夜一夜沒睡,今日又在周府裡一番折騰,丁柔不可能時刻都緊繃著神經,在寧靜的臥室裡,香爐裡升起裊裊安神助眠的馨香,丁柔手肘柱著炕桌,手掌拖著下顆,眼睛不自覺的粘在一處,打起盹來,腦袋一點一點的,慢慢隨手肘撐不住丁柔,丁柔歪在了炕上,喃喃道:“我先歇一會,祖母回來叫醒我。”
一直跟在乎柔身邊嵐心疼丁柔,在周府裡受得委屈,虧著六小姐忍得下。嵐心將手裡的披風蓋在丁柔身上,熟睡的六小姐,櫻脣微微嘟起,蜷縮著身子,比清醒時的從容不迫多了幾許孩子氣。
六小姐說過,在丁府即便睡著了,都不覺得放心。嵐心越想越心疼,六小姐何時才能像在莊子上展露自信張揚的笑容?自從回到丁府,丁柔一直笑盈盈的,但嵐心卻知道,其實有些時候六小姐不得不笑,只有笑才能拉近人與人的距離,掩藏起真正的情緒。
喜鵲登枝的簾子挑起,太夫人扶著文麗的手進門,嵐心剛想叫醒丁柔,太夫人搖了搖頭,示意嵐心不必叫醒她。太夫人走到暖炕前,仔細的看,丁柔的睡姿,太夫人眸子裡多了一縷淺笑,剛坐在丁柔身邊,手還沒來的急碰觸她,丁柔便睜開黑漆漆的眼眸,清澈清醒絲毫不像是剛睡醒的,如果不知道丁柔方才是睡著,太夫人都會懷疑她裝睡了。
這孩子戒心太重了,太夫人暗自嘆了口氣,蒼老的手摸了摸丁柔的臉頰聲音放得很輕:“醒了?”
丁柔一骨碌起身,將鬢間的碎發籠在耳後,笑容比比尋常時略顯倦怠帶著沒睡醒的慵懶,“孫女失禮了,原本想著歪一會,沒成想變成小憩,我算是為祖母暖塌,錦被生香我比湯婆子好用。”
“好個不害臊的柔丫頭。”
太夫人輕輕戳了戳丁柔額頭,“這般討好於我是不是今日在外惹下了事,惹你母親生氣?”
丁柔眼瞼一顫,笑意不改,“孫女一向乖巧哪會惹事讓母親生氣?”
“是嗎?”
“我哪敢糊弄老祖宗?”
丁柔扶著太夫人靠在軟墊上,丁柔遞茶水伺候太夫人淨面,做習慣了,丁柔伺候起來一絲不差,文麗讓小丫頭撤去炕桌,從櫃子裡取出被辱鋪炕。人一旦上了年歲,就怕冷,火龍火炕不能燒得太熱,文麗按照往常的慣例準備了湯婆子沒等掀開被辱,撤去頭飾的太夫人道。”今兒不用了,我有個更好的。”
為太夫人鬆開髮髻的丁柔微怔,是說她?陪太夫人一起睡?丁柔除了對柳氏之外很難與人同臥一榻,瞥見太夫人正通過鏡子打量丁柔的神色,丁柔不敢露出異樣來,“我有心為祖母暖被褥,可睡熟後不老實,怕驚擾到祖母。”
“無妨。”
丁柔心知推辭不得,笑盈盈道:“孫女先去梳洗,祖母稍後。”
“嗯。”
太夫人曉得丁柔愛乾淨,不僅愛洗燥,隔上兩日必要洗頭的,除非出門必要,丁柔很少用頭油,哪怕是豆蔻坊出品的頭油她也不愛用,她有一頭鳥黑柔軟的髮絲,總是泛著皂角的香氣,聞起來沒花香的膩人,乾淨清新的味道。
“她什麼都沒說,即便今日睡在我身邊,對周家不會說上一句多餘的話。”
太夫人又是欣慰,有是心疼的輕嘆,太夫人一生形形色色的人見得人了,丁柔對她是是真心孝順,對卻少了一分孫女對祖母的親昵,丁柔隱藏得再好,總會露出蛛絲馬跡,文麗扶著太夫人上了暖炕,四角撐起的幔垂下。
“奴婢方才見六小姐洗頭,絞幹頭髮,六小姐才會就寢。”
“亮著燭火,當心磕到她。”
“是。”
文麗並沒像往常一樣熄滅燭台的上蠟燭,陪著太夫人悄聲說話,太夫人剛從老太爺的書房出門時,聽見周府的事,惱得不行,她養在身邊的孫女,竟然被周家小子輕視責罵,是很打她臉面的。
她一生沒生下女兒,前些年將劉氏養在身邊,沒成想劉氏成了長子的小妾,劉氏同長子今有情,她拆散不得,大兒媳婦也沒給她遠嫁劉氏的機會,乾淨利落的為長子丁棟將劉氏納進門抬為姨娘。
男人得到了便也不稀奇了,反倒認為是妻子賢惠,事事以他為先,丁棟對大太太更為看重幾分。
大太太得償所願,太夫人抹不開臉面,愧對兒媳,畢竟劉氏是她養大的。
尋常老姐們一次調笑兩句,太夫人乾聽著,如今又養了個聰慧孝順的丁柔,太夫人打算帶丁柔出門應酬,在老姐妹中間顯示一番,今日才出門便被一皇商希落,太夫人明知道丁柔沒吃虧,但清貴之家的小姐,豈是皇商可非議的?
原本盼著丁柔說上兩句委屈的話,但丁柔卻彷彿沒這回事。
丁柔藉著絞乾淨頭髮做足心裡建設。不就是陪太夫人睡覺嗎,總比有些穿越過來陪種馬丈夫睡覺來的好。古人不喜歡肢體交纏,更為講究含蓄內斂,丁柔不信太夫人他會摟著她睡覺,不過是睡同一炕上,各有各的被褥,丁柔還會怕太夫人?
再次走進臥房,丁柔拽上了三扇門的屏風,挑暗燭火,接著點點光亮,丁柔走到暖炕前,隱約間太夫人已經躺下睡了,丁柔輕輕的鬆了一口氣,腳下沒注意,踢到了踏板,丁柔捂著嘴,怕發出呼疼的聲音驚醒太夫人,真疼,踢得太狠了些,小腳趾腫脹的疼痛,明早可能得腫了,好在大秦不穿花盆底,穿一雙柔軟的繡鞋,足夠能應付過去。
丁柔撩開幔帳,爬上去,鑽進被窩,圈起身子,操了操腳趾,太夫人緩緩的道:“櫃子有藥油。”
“啊,不用。”
從丁柔聲中太夫人聽出丁柔的錯愕,她回府後從沒有過的發呆,太夫人伸出手臂,摟丁柔入懷,“六丫頭,快睡覺,明兒我帶你出門。”
“嗯。”
丁柔以為睡不著,一閉眼在太夫人懷裡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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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陽差
丁柔護著柳氏,雖然身份上說她們是母女,但丁柔心裡年齡三十多了,比柳氏要大,見識也遠非在內宅廝混的柳氏可比,丁柔有些時候將柳氏當成妹妹照看。但對太夫人,丁柔不敢小看,全然當成長輩,謹慎恭謹,帶著一絲的戒備,似太夫人這樣的人,疼寵丁柔也不會越過底線,她最在乎的是丁府,永遠不是寵愛的孫女。
昨夜在太夫人懷裡,丁柔難得收斂羽翼安歇,前世今生加起來這種機會沒有幾次。
“醒了?”
“嗯,祖母。”
丁柔難得在太夫人懷裡蹭了蹭,太夫人心軟了些,半夜醒來給她掖被子時,見丁柔眼角有些許的濕潤,蜷縮在自己懷裡的丁柔顯得有些脆弱,太夫人正想如何寬慰她時,丁柔從她懷裡爬起來,伸個懶腰,回眸時又是往常沒任何破綻的笑顏,“祖母,該起了。”
撩開幔帳,丁柔穿鞋,喚道:“嵐心,文麗。”
兩名大丫頭帶著一眾捧著銅盆等物的小丫頭走進來,伺候丁柔,太夫人梳洗。因今日太夫人外出會友,丁柔穿戴更為慎重些,同昨日去周府不同,跟太夫人交好的都是上了年歲的老夫人,丁柔稍作思考,選了一件絳紫色滾邊的褶子,下穿細腰長裙,搭配上幾個柳氏親手編織的絲絛,帶著月白石的耳環,讓嵐心梳了雙髻,顯得乖巧又文靜。
太夫抿了抿發鬢,“帶上我給的項圈,就是配彩玉的那個。”
丁柔微怔,命嵐心取來,一會功夫嵐心手捧盒子,太夫人一看便知丁柔是妥當的收著,沒打算戴出去,丁柔這份小心,太夫人滿意又心疼,丁柔本來想到個墜子碧璽的項鏈,可太夫人發話了,她不能總是拒絕,何況出門不貴重點,太樸素了會讓太夫人沒面子,丁柔帶上了項圈,最名貴的是垂在胸口處的彩玉。
“還是祖母眼好,我方才都不知道如何選呢。”
丁柔收拾整齊,笑盈盈走向太夫人,“沒祖母的主意,您給的許多首飾,我還不得挑花了眼兒?”
太夫人笑道:“我幫了你,你也得幫我。”
丁柔蹙眉,有考驗?文麗將櫃子打開,各色的衣物映入眼簾,丁柔仔細想著,吏部侍郎太夫人的喜好,恍惚聽太夫人隨口說起過,她不喜歡松香色,偏愛寶藍,湛藍等,她們是老朋友,遠不用在衣著上顧慮太多,可登門做客,怎麼也得讓主人看著順眼,不拘小節,再好的友情也總有淡的一日。
丁柔走近櫃子,似在仔細選擇衣衫,腦子裡想著太夫人外出原因,在父親丁棟升官後,同吏部侍郎母親見面,政治意義遠大於她們之間的友誼。
需要吏部的優良評語……他才有可能正式走上中樞,為最終入閣努力,吏部侍郎今日幫了丁棟一把,來日憑著兩家的關係一旦丁棟成為閣臣,也可提攜於他,官場上錯綜複雜,也分派系,同年,祖一輩父一輩的交情,官場可不是一句簡單的百姓常說的官官相護。
派系之爭,朋黨之爭厲害得多,稍有不慎,就可能萬劫不復。丁老太爺致仕後丁府逐漸淡出江浙清流陣營,一旦丁大老爺被皇上啟用,丁府必將重歸江浙清流,再難有如今獨立的地位。
郎大人,據說在江浙很有名望,有名望等同於發言權。太夫人去侍郎府上,更多的表明重歸江浙清流,需求派系支持,背後無人支持,丁棟再能幹,會受掣肘之苦,還得防著小人的攻擊,丁棟一旦沒政績,就坐不穩位置。
而且南北之爭,一直都存在,明年大比……丁柔念頭極快的轉過,總覺得其中有機會,但一時還想不到。丁柔想得雖然多,但不過是一瞬,從櫃子裡取下藍紫色寬袖袍子,向太夫人笑道:“您看這件如何?”
太夫人眼睛合了一下,“很好。”
她以前同丁柔說得不多,但丁柔不僅記住了,還能從蛛絲馬跡中有了正確的判斷,太夫人也發看重她的這分聰慧,不,是智慧。丁敏也說了一些事兒,但就如老爺所言,無論是大局上,還是細節上,丁敏彷彿在陳述結果,很少能說明白根由,問得急了,丁敏說得更為凌亂。
丁老太爺昨日將太夫人叫去書房,陪坐的還有兒子丁棟,丁老爺子讓丁棟多注意丁敏,而私底下讓太夫人善待培養丁柔。
“帶什麼首飾?六丫頭不得偷懶,今兒我全聽你的。”
丁柔暗自舒了口氣,過了一關還有一關,首飾會好選一些,侍郎府的太夫人故鄉在蘇州,一般會喜歡輕巧的首飾,珍珠玉石,比帶金銀更顯得身份。
丁柔在打開的首飾盒裡挑選,一件一件的取出,為太夫人搭配今日外出的裝束,既要符合身份,有得凸顯太夫人氣質,最重要的是讓侍郎府太夫人看著親近熟悉,拉近距離才好開口說話。
裝扮好後,太夫人滿意對著鏡子笑著點頭,“六丫頭眼光不錯,往後我將這事交你了。”
一次浪費了許多的腦細胞,再多來幾次,丁柔也不一定吃的消。丁柔自我安慰,熟能生巧,熟能生巧,太夫人給面子她哪敢拒絕,彎了彎膝蓋:“祖母不嫌棄的話,我樂意效勞。”
早膳時,大太太和二太太同時來向太夫人請安,見太夫人的打扮,不由得微怔,二太太笑著贊道:“母親今日年輕了起碼十歲。”
哪個女人不喜歡這句話?太夫人也不能免俗,手腕上的碧玉珠串轉了轉,”是六丫頭幫忙選的。”滿意之情溢於言表。
二太太看了一眼丁柔,“六丫頭打扮得也好,可見是個伶俐的,大嫂好福氣,她像是母親嫡親的孫女。”
“二嬸過獎了,是我在母親身邊時,偷學了兩招,現在正好用上,討得祖母歡喜,正經說來沒母親言傳身教,哪有女兒今日得祖母稱讚?”
丁柔實在是服了二太太,非要找她毛病?笑容裡多了啦一絲的靦腆,丁柔微微低頭,頭上一串銜著指甲般大小的珍珠不釵環晃動,襯得丁柔玉膚晶瑩,“在母親跟前,我是最學得最慢的,三姐姐,五姐姐都比我天分高,好在母親不厭棄於我,一如既往疼愛於我。”
大太太說道:“你懂的孝順,懂得感嗯,不疼你疼誰?”
大太太向太夫人笑道:“母親身邊水養人,柔丫頭出落得越發的水靈兒,比跟在我身邊伶俐多了,可見您同六丫頭投緣,二弟妹有句話說對了,她可不就是您嫡親孫女?”
“六丫頭是不錯,我最看重的是她這分自律自知,你養的好女兒,個頂個的出色。“
大太太福身,“當不得母親稱讚,是她們懂事。”
二太太得了太夫人警告的一眼,也就不敢再多說話了,伺候太夫人用膳時更加細心。大太太早知道她愛掐尖兒的性子,隨她去了。用膳後,兩位太太知曉太夫人外出,叮囑丁柔好上照料,送太夫人出門。
丁柔上馬車時,輕聲問了句:“三小姐出門了?”
“回六小姐的話,三小姐說念慈庵路途遙遠,為表對菩薩佛祖的心誠,天剛亮便出了門,奴婢猜想三小姐會是第一個出城門的人。”
丁柔緊了緊披在外面的狐狸領大髦,天空陰沉,似鉛塊壓下,寒風凜冽,吹得臉頰有些疼,看光景今日會有一場大雪,在京城還好些,畢竟人多,有建築物擋一擋,丁敏遠去念慈庵,不是祈福是受苦去了。
手爐撐不了多久,大髦再厚也擋不住山上的風雪,“還不上車?”太夫人聲音在馬車裡傳來,丁柔忙踩著小凳上了馬車,因太夫人是有品級的誥命夫人,馬車裡的裝飾更好些,安放著暖爐,車裡很暖和,即便如此,太夫人示意讓文麗將手爐遞給丁柔,帶著一絲心疼道:“有什麼話不能上車再問?偏就在外面受寒風。”
“是說三姐姐的事,孫女敬佩她為大姐姐虔誠禮佛……”
太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丁柔,丁柔抿嘴不言語了,太夫人戳了戳丁柔的臉頰,”你這鬼丫頭,是佩服她挨凍,三丫頭不是不聰明,總是想當然了些,豈不知人心是最琢磨的。”
“嗯。”
丁柔向太夫人身邊靠了靠,手裡拿著暖暖的手爐,丁敏從沒弄懂過人心,她所圖什麼?是人還是事兒?
馬車行至半路,隱隱聽見有吵鬧聲,丁柔好奇的撩開車簾一角,絮絮紛紛的雪花飄下,在道路一旁,兩位青年爭執不下,馬車行駛的不快,丁柔看見其中一人的相貌,嘶了一聲,太夫人道:“是誰?”
丁柔想了想道,“瞧著像是信陽王殿下。”
“你見過信陽王?”
太夫人聽見信陽王,命外面趕車的人停下,丁柔道:“在莊子上養病時,偶然見過兩面,信陽王殿下讓人印象深刻。”
他不是給老太妃關到府裡了嗎?怎麼又出來了?丁柔見信陽王拽住身邊的青年,“今日不論說什麼,都不能讓你去什麼庵堂……你母親的病……我來想辦法……”
庵堂?是念慈庵?丁柔仔細的看著側對著馬車的青年,他也有些個眼熟……丁柔猛然記起……落鳳山上那對庶出的兄妹,是他?尹家的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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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蝴蝶
風雪中,信陽王極力的拉住尹家公子,別看他有些文弱,但力氣上並不弱於領兵征戰的信陽王齊恆,兩位男子拉扯,丁柔露出幾分好笑,對比長相所見,尹家公子容貌更為俊秀,許是下雪天冷,他皮膚越發白皙,不似旁邊小麥色肌膚的信陽王齊恆,看他們的樣子很熟悉,如果丁柔沒記錯的話,他是庶子,如何同權柄赫赫的勛貴之首信陽王有牽扯?
“子墨,你休要攔我,念慈庵我是一定去的。”
“承善,我幫你。”
尹承善?丁柔歪了歪腦袋,看樣子他是很著急去念慈庵,丁敏等得八成是他,那尹承善許是有一份光明的將來,丁柔將馬車簾子放下,遮擋著嚴嚴實實的。
太夫人突然問道:“你認識他?”
他指的是尹承善,丁柔輕笑:“是九九重陽那日在落鳳山碰到的,他同妹妹一起去落鳳山賞景,我同姨娘在亭子裡歇息時,聽了幾句他們兄妹的談話。”
丁柔沒打算瞞著太夫人,落落大方的將那日的事情講出來,她同尹承善不過見過一面,今日不是巧遇,連姓名都不知,看他如此著急,又是去你念慈庵,大半是為了他生母,看尹承善的穿著,尹家也是大戶人家,比丁府怕是要富貴些。能以字稱呼信陽王的人,才學,家境,人品都應數得上。
那位坐鎮信陽王府的老太妃不是尋常的女子,疆場產子箭射蒙古帥旗,是唯一繼承太祖皇后衣缽之人,信陽王有是她唯一嫡親的孫子,老太妃對捨得讓他鎮守北疆,疆場拼殺,立下戰功。但回到京城,聰明的老太妃會對孫子周圍的人多加注意,京城各方勢力交錯,皇子們對太子儲君之位躍躍欲試,信陽王府不能走錯一步。
雖然同信陽王不過匆匆見過兩面,話沒說上幾句,丁柔直覺信陽王齊恆有著武將的一切特質,驕傲,剛烈,勇猛,在排兵布陣上的智謀,但在京城,他這種烈如火的性子,很容易被人算計。以信陽王老太妃的精明,怎麼會看不出孫子的劣勢……丁柔轉念一想,許是信陽王這樣皇上用著才會放心。
“你……你是信陽王殿下?”
外面出來尹承善的驚呼,丁柔了然一笑,原來是隱瞞身份結交,因尹承善眼前的困難他才無奈表露身份,尹承善會如何做?是卑躬屈膝?是勃然大怒?還是割袍斷義?丁柔提起些許興趣,卑躬屈膝——小人行徑,勃然大怒——不夠圓滑,略顯自卑,至於割袍斷義氣——書生意氣,自命清高。
太夫人顯然也對外面的事感興趣,不曾催促馬車前行,專心的聽著,丁柔猜透太夫人心思,尹承善怕是太夫人也是聽說過,丁柔再次撩起馬車的一角,寒風絲絲捲進來,足夠讓太夫人看見外面的動靜。
她順著一角向外看去,尹繼善不敢相信的愣住了,一身鶴裘大髦的信陽王齊恆尷尬的解釋:“我不是有意瞞你,回京後我見了不少人,那日在酒肆,我同你拼酒論劍何等的快活自在?你對我的脾氣,如果我告訴你實情,尹承善,你一定會疏遠本王,撇下我離開,哪有後來咱們相交的事兒,除了沒告訴你我是信陽王之外,我沒瞞你任何事,子墨是祖母為我娶的字,京城鮮少有人知道。”
“你今日是專門因我偷跑出信陽王府?”
“聽說你母親病了,你去念慈庵求庵主師太救命,我同你說那位老尼姑最會糊弄人,神神叨叨的每一句準話,她又不是妙手回春的大夫,如何能救你母親?”
尹承善眼底黯淡了幾分,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可別無辦法……信陽王殿下……”
尹承善突然握住信陽王的手臂,“信陽王府是神醫門座上賓,你同神醫閣閣主認識的,能不能請動神醫閣的人,為姨娘把脈?”
“你不怪我隱瞞身份?”
“不怪,不怪,能認識子墨,姨娘有救了,子墨,子墨……快些……快些……”
尹承善拽著信陽王就向神醫門走,“能救下姨娘,我明日親自將五年前埋於樹下的美酒啟出,讓子墨嘗嘗我釀酒的手藝。”
“好,好,好。”
尹承善做了最好的選擇,丁柔看著他們兩人離去,據說神醫門之所以奉信陽王府為座上賓,因受過老太費的恩惠,昔年曾同太祖皇后有交情,想到在念慈庵等著尹承善的丁敏,丁柔推測尹承善定是去了念慈庵,求醫無門時,丁敏安慰他?還是丁敏手中有醫治他生母的方法?莫非前生信陽王沒同尹承善認識?還是信陽王偷溜出府沒成功……街角處人影一晃,丁柔敲了敲身子,看見那人腰間的玉牌,是信陽王府的人,老太妃派來跟著孫子的齊恆的。
如此想來,前生信陽王並不認識尹繼善,方才聽他們談話,他們在酒肆相遇很偶然,前生可不一定會碰見,不認識信陽王的尹繼善能讓丁敏冒著風雪去念慈庵,將來的成就一定不小,而認識了信陽王……丁柔倒有些拿不準,他會不會比丁敏那世更出色,信陽王府耀眼尊貴卻也是暗藏凶險,或者說得信陽王府提攜,尹承善仕途順暢?仕途之路太過順暢,少了歷練沉浮不見得是好事,尤其是同信陽王交情莫逆,尹承善還會是尹家庶子?
因突然而來的富貴,失了本心,如同丁敏對煙翠毫無緣由的寵愛,寵得煙翠不知身份好歹,尹承善會是另一個煙翠?落鳳山上自傲自強的話,‘一定要給生母掙出誥命。’由置在耳,希望他能記住,信陽王老太妃可看不上軟骨頭趨炎附勢之徒。
太夫人不著急趕路,偶爾撇過沉思的丁柔,嘴角欣慰般的翹起,不打擾丁柔的思路,雖然太夫人也不知道丁柔從中想到什麼,但她只要肯想肯琢磨,總比輕易放過的好。
太夫人見丁柔逐漸清明的眸子,抿了一口茶:“尹承善,尹大學士府上四公子,生母為良家妾,他學富五車,通讀經史子集,在太祖皇帝所立的燕京學院裡頗有名望,比之尹家其餘嫡出公子強上許多。”
“燕京學院?”這是什麼地方?太祖皇帝怎麼沒直接再搞怪點用燕京大學?“是不是萬歲爺是燕京學院的院長?”
太夫人點頭,”大秦全國共設立四所皇室承認的學院,一為燕京學院,二為直隸學院,三為杭州書院,四為廣州書院,四所學院的院長都是當今陛下,天下文人大多匯聚四所書院,每所學院有五十名助學名額,免除一切學費,為這五十名額寒門子弟掙破了頭,絲毫不亞於科舉大考。”
丁柔對那位花心薄情的太祖皇帝有些佩服,天下讀書人都稱呼他為山長,天子門生不再是每次科舉後中進士的人稱呼,南北各設兩所書院實力均衡,只是南北紛爭並不容易解決,在古代地域家鄉往往被讀書人看重,親不親故鄉人,這是天然的紐帶。
“你可聽說過尹大學士?”
太夫人的問話讓丁柔回神,她根本就沒想尹學士的事兒,大學士聽著好聽,為正三品的官銜,沒什麼實權,是陪著皇上解悶的清客,尹學士並不是很得皇上看重,朝中光掛著大學士官職的有五六位呢。
丁柔笑著搖頭:“我沒聽說過。”
“他一輩子稀裡糊塗,他夫人是個糊塗的,府裡的規矩該嚴的不嚴,不該嚴……被他夫人封為鐵律。偏就他府上養出了四公子尹承善,兩年前是當今陛下欽點尹承善去燕京學院入讀,否則的話尹夫人會把庶子庶女瞞得死死的,如果嫡子爭氣倒也罷了,不會有庶子出頭的機會,尹府上嫡出的四個兒子趕不上尹承善一人。尹夫人直到現在還命其母打簾子立規矩,也不想想尹府將來靠得是誰?分清嫡庶可沒像她這樣的,尹大人耳根軟,聽他夫人的,尹府上……糊塗賬多。”
太夫人說起尹家的事,丁柔仔細的聽著,她同尹繼善又不熟悉,太夫人用意是不是太早了些?聽到丁老太爺曾稱讚尹承善才學難得,看來他是有真本事的。
丁柔笑盈盈道:“他是個有福氣的,遇上了信陽王點殿下,想必能請動神醫門的人治病,總好過去求到寺廟庵堂裡去。”
太夫人微怔,旋即笑道,“省得跑一趟庵堂,耽擱了病情。”
丁柔心眼不大,雖然沒提念慈庵,但太夫人想必也琢磨出一絲不同,丁敏對大太太有用,可她去念慈庵到底做什麼?為何偏偏今日去?是等尹承善?心太大的庶女,得受教訓。在沒絕對實力擺脫嫡母掌控之前,收斂鋒芒才是最好的選擇,丁敏太著急了。
馬車進了吏部侍郎府上,丁柔扶著太夫人下車,抬眼看去,還有兩三輛馬車停著,侍郎府太夫人並不是只邀請了丁家,丁柔打起精神,在一眾人老成精的太夫人面前,不能露怯。
念慈庵門口,丁敏走來走去,縮著肩膀,他怎麼還沒到呢?明明記得他會為母求醫,她前世曾得了個方子,專門治他母親這病的,丁敏跺了跺凍得發麻的腳,再等會吧,他一定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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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保媒
丁柔低眉順目緊跟著太的腳步,方才下馬車時悄悄的看了一眼,周圍馬車樣式規制,她做到心中有數,最高規格的是二品大員的誥命,今日來吏部侍郎周大人府上的貴人不少,二品誥命都到了,在大秦朝,官職升遷並不容易,雖然如閣的是為七人,但只有排名在前三位的才是正一品,其餘閣臣皆為從一品。
不知曉那對穿越夫妻如何想的,太祖皇帝對官職或勛爵制定的極為苛刻,遠不像後世小說電視裡演的隨隨便便的都是一品官。除了三名閣臣外,大秦的江南總督,兩廣總督,直隸總督,三大總督也是一品官,也就是說在大秦從上到下十幾萬的官員中,一品官職的只有六人,也只有他們的才能獲封為一品誥命。
勛貴之家的,比如蘭陵侯丁怡,不過是三品誥命,信陽王王妃,楚凌王王妃勉強算是一品誥命,王府勛貴不掌權,王府王妃也受不得一品誥命的禮,當然這些有一品誥命也不會在王妃面前放肆,一般會行平禮。至於宮中的妃嬪,晉升又有另一套規矩。
太祖皇帝制定下的政策,是為了抑制開國勛貴,也使得勛貴的不敢驕橫跋扈,皇帝手下的官員不會在勛貴們面前卑躬屈膝,雖然官員爵位,但官職要比勛貴列侯高得多,唯一的例外是信陽府的老太妃,在嫁給信陽王前,太祖皇后封她為安國,她是唯一一個超品級的誥命。
至於當今皇帝的皇子公主,有幾位冊封為王,有幾位是郡王,因中宮皇后無子女,公主的封爵大部分都是二品,尚了公主的駙馬爺,會得個二品的駙馬都尉閒職、在大秦娶公主不是好事,許多有志氣的讀書人敬謝不敏,丁柔聽說過笑話,大比之前,凡是有志向高中的舉子,大多會定下親事,就是防著皇帝賜婚。讀書人流傳著一句話,寧肯娶座師家的,也不娶公主。
因隱王之亂,太祖皇后立下鐵令,大秦皇室不同勛貴聯姻,皇子還好辦,娶得大多是朝臣之女,有句老話最適合大秦的公主,皇帝女兒也愁嫁。丁柔不厚道的猜想,是不是太祖皇后沒有女兒,才會下了此命令?當今陛下有幾位公主,據說選駙馬時,正經費了一番心思。
丁柔抬了抬眼兒,聽太說過一句,私底下有傳說信陽王老太妃許是太祖皇后的私生女,如果真是如此,太祖皇后是同外人生下的女兒?丁柔不信太祖皇后會這麼報復,她是那般剛烈鮮活的女子,也許她不是報復,太祖皇帝能負心薄倖,辜負她,她為何就不能愛上別人?丁柔有些遺憾手札裡並沒這段的記載,不僅簡體漢字沒有,用拼音寫出來的,也沒有。
信陽王老太妃,昔日的安國,身份成謎,據說很小就跟著太祖皇后,以師徒相稱。丁柔輕笑,又想到信陽王府裡去了?她是對老太妃好奇,不管是不是太祖皇后的私生女,可老太妃是穿越者教導出來的,同太祖皇后一樣,為巾幗英雄,在某些方面,她比太祖皇后更狠,更決絕,放在現代一定會被成為鐵娘子。
只可惜她站得太高,離丁柔太遠,想見也見不到。聽見丫頭的請安聲,丁柔他們已經穿過穿堂,走進了主宅,吏部侍郎周府比丁府奢華些,但遠遠趕不上蘭陵侯府富貴。
邁進跨院,五明兩暗的正房,旁邊配有廂房,耳房,小廚房,院子鋪著石子路,因是冬天又下雪,為了不弄濕太太們的鞋子,清掃乾淨路面,難為掃雪的丫頭,來一人就得掃一次路面。丁柔見廊下站著桃紅厚襖的小丫頭,頭上帶著護耳兒,但臉也凍紅了,穿得在厚實,即便迴廊下是避風雪的,但冬天站在外面當值,也會冷,丁柔有幾分慶幸老天爺沒讓她穿成丫頭,丁敏在念慈庵前,是不是凍僵了?
丁柔承認她不厚道,簾子挑開,滾滾地熱氣帶著淡香撲面而來,進了門,有丫頭上前獻上進門參茶,獻上溫熱的絹帕。丁柔第一次隨太夫人出門,也是第一次享這等待遇,偷瞄著太夫人的做法,她照貓畫虎,退下大髦交給侍立在旁的梳著雙辮子的小丫頭,先用熱熱的帕子暖手,再抿了口參茶暖胃,雖然丁柔意外,但一系列動作做起來並不見生澀拘謹,彷彿她享受過這種待遇一般。
太夫人勾了勾脣角,她有意不告訴丁柔,也不是有意試探她,在府裡可試探丁柔,但在外面丁柔一旦出醜,那丟得是整個丁家的臉面,太夫人雖然面上不顯,但一路上一直想著方才偶遇信陽王和尹家四子的事,推測丁敏到底去念慈庵等得是誰?往日同丁柔相處久了,太夫人信任丁柔,她會臨危不亂,才忘了告訴她周府的規矩。
太夫人輕聲道六丫兒,記得周府的太夫人姓孟。”
“嗯。”丁柔點點頭,對屋子裡有有別於外面的奢華擺設釋然了些,江浙豪門孟家,江南四大家之一,據說曾為太祖出過軍費,孟家不是最有錢的,但孟家女兒以知書達理聞名,四皇子的正妃就是孟家女。
“你可算是到了,就屬你來的遲。”
親切,熟悉,略帶打趣的語調,這聲音的主人就是孟老夫人,太夫人撫了撫身,“路上馬車壞了,耽擱些功夫。”
“馬車壞了?這可不像你平時做派,你一向最是有條不紊的。”
不是方才的孟老夫人,丁柔壓住好奇,一直低垂著眼簾做恭謹狀,從她隨著太夫人進門時,就有好幾道視線凝聚在她身上,丁柔不敢妄動,更不敢抬頭,維持著恭謹平靜,從方才屋子裡的熱鬧程度和馬車的數量推斷,來周府做客的起碼有五六位有身份的太夫人,再加上孟老夫人的兒媳,屋子裡人不少,但這點注意就能讓丁柔害怕怯懦?
太小看丁柔了,人越多,丁柔越是冷靜。太夫人故作驚訝道你竟然也出門了?還是孟太夫人面子大。”
“看你說的,我不過是一到這時便懶得動彈罷了。”
太夫人笑道今日周府能請動你,明日我下帖子,你也得到。””小柔,給她們見禮。”
“是。”
丁柔一一行禮,聽太夫人介紹,孟老夫人穿著寶藍色錦緞袍子,帶著珍珠額抹,從從面容上看依稀可看出年輕時是位氣質婉約的江南才女。在她旁邊坐得一名國字臉,大眼睛厚嘴脣的老婦人,著裝簡約,“見過李太夫人。”
她就是二品誥命,是禮部尚書,丁柔行過禮後,站在太夫人身後,嘴脣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李太夫人道:“這次你帶出來的孫女,看起來是個懂規矩的。”
“她是我家六丫頭——丁柔。”
丁柔再次笑盈盈的福身,孟老夫人稍愣後,笑道:“瞧著是個乾淨恬靜,被咱們幾個老傢伙看著還能鎮定自若,著實難得,丁府上的教養的都不差。”
太夫人略帶得意的笑了笑,同老夫人們談笑。丁柔暗自出了口氣,總算是熬過去了,進門時她們因好奇才會打量,同太夫人客氣兩句,稱讚幾句,隨後便會遺忘的。太夫人今日出門,可不是為了隆重推出丁柔,而是有心讓丁家進入江浙派系的圈子。
聽她們的口音大多是南方人,應該是江浙派系的一次聚會,而那位李太夫人,比主人孟太更有地位,言談間,大多是捧著李太夫人,因他是江浙派系的重量級人物?
丁柔悄聲息的打量這些太夫人帶來的孫女,方才一打眼時瞥見幾人,或清麗,或明艷,或文雅,各具特色,小姐們都像丁柔一樣跟著祖母,在她們中間,有一位長得最好,她氣質出眾,十四五歲的年紀,猶如悠然綻放的白蘭花,一雙明亮漆黑的眼眸,褶褶生輝,兩灣梨渦含笑,文雅大方,許是見到丁柔的打量,她向丁柔笑了笑,丁柔同樣笑著還禮,她站在孟太夫人身邊,方才聽著介紹不是孟太夫人的孫女,她姓孟。
“信陽王太妃前兩日同我說起,她早些年殺戮過重,折了福分,羨慕我有夫有子,孫子孫女承歡膝下,偌大的信陽王府只有區區幾個主子。”
李太夫人嘆道:“潑天的富貴,不如閤家團圓,她早年喪夫,後來喪子喪女,太妃的命夠苦的了。”
旁邊的人唏噓不已,丁柔終於想明白李太夫人為何有如此地位,她應當是信陽王太妃的好友,比在坐的太夫人都親近太妃,丁柔猛然想到今日來的,彷彿都在十四五歲,只有她尚未及笄,莫不是都衝著信陽王來的?這位李太夫人不會還兼職著媒婆的職業吧,難怪孟太夫人聽了丁柔的名字微怔,她是丁家的庶女,如何都配不上信陽王齊恆,她以為太夫人會帶丁姝來。
後來說起小姐們的才藝,孟小姐彈得一手好古琴,丁柔聽後,讚嘆不已,起碼五顆星,沒苦功夫練不出,李太夫人也稱讚了幾句,問道:“丁六小姐,能否也彈奏一曲?”
丁柔冷汗下來了,她不會古箏,不會古琴,她會的這裡沒有,小提琴,鋼琴算才藝嗎?李太夫人,這麼多小姐,你注意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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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不如
古琴,前生丁柔從沒學過,別說技法了,她甚至不知道古琴有幾根弦。回到丁府,丁柔沒倒出功夫學古琴,珠玉般的孟小姐在前,丁柔連陪襯都算不上。
如果不彈奏的話,丁府會沒面子。丁柔臉上雖然掛著盈盈笑意,手心裡都是汗水。李太夫人說道:“丁小姐,不願演奏?”
早晚總會知道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也好過總是面對此困境。丁柔拿定主意,腳步輕盈的走到眾位太夫人面前,盈盈福身,“不是不肯,是不能,我不擅長音律。”
“嘶。”
隱隱聽見抽氣聲,有兩位小姐臉上露出鄙夷,方才悄悄打聽了,丁府太夫人帶出來的孫女是庶出,穿得再好也難掩庶出的卑微。在屋裡的小姐都是嫡出的,她們來之前便得知信陽王老太妃最好的姐妹,李太夫人今日會到周府做客,能得李太夫人在信陽王太妃面前稱讚一句,比旁人說百句有用。
到場的小姐個個將最優秀的一面展現出來,隱藏起弱點不足,或千嬌百媚,或文雅柔順,或聰慧伶俐,總之誰都不會當面說短處,即便不為了信陽王齊恆,臉面上也得好看些。
丁柔笑著面對鄙夷,輕視,笑容比方才更燦爛些,亭亭玉立的站在眾人面前,彷彿不是在自揭其短,一派鎮定從容。李太夫人低頭抿了口茶水,丁柔細心的發現她端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手指也很用力,好像在壓抑著什麼,丁柔輕聲道:“不是祖母、母親沒使人教導古琴。實在是我對古琴少天分,方才聽孟小姐演奏古琴,繞梁三日,天籟之音,我佩服的緊。”
“丁妹妹客氣了。”
孟小姐含笑,她是少有的幾人不曾輕視丁柔的人,李太夫人突然問道:“你會什麼?”
“我是蠢笨的,母親曾說過,我只有孝心可用,別的大多尋常,資質普通。”
丁柔會的在此處顯不出,記得太祖皇后下令造過鋼琴,雖然是稀奇樂器,但在大秦朝並沒推廣開,因古人不見得能欣賞鋼琴演奏,不是所有現代好的東西,都能在古代吃得開,演奏一曲會被驚為天人,欣賞眼光是有區別的。
至於詩詞歌賦,除非盜版,否則丁柔比小姐們差幾條街都不止。丁柔到是記得一些能用得上的,但有太祖帝后在前,誰知道他們用過沒?後穿過來的劣勢。
丁柔不是一味的自賤,她一句孝心可用,聰明如在座的太夫人們應當會明白祖母將她帶在身邊的緣由,是丁柔自己天分不夠高,並不是丁府的教養有問題,或者虧待了庶女。說一句話繞幾個彎的日子,丁柔過起來倒也沒想像中的困難,有些不喜厭倦罷了,有了根基和資本才能過想要的日子,此時不過是另一種奮鬥。
“孝心誠實,不卑不亢,你養得好孫女。”
李太夫人向太夫人點頭認可丁柔,太夫人含笑道:“可當不起,她真如我大兒媳說的,我憐惜的便是她這分醇厚的孝心。”
“孝道誠心是為人的根本,能做到這兩樣,並不容易。”李太夫人垂了垂眼簾,手指似在描繪茶杯,再抬頭時,丁柔發現她恢復了常態,“聽說孟小姐還畫得好畫?”
丁柔自動退回太夫人身邊,坐在她身後,太夫人偶爾一瞥眼裡滿是笑意,顯然對丁柔方才的表現很滿意,丁柔細心的挑揀了幾顆飽滿的乾果遞給太夫人,輕聲道:“祖母腸胃不太好,吃些酸甜的會舒服些,但不許吃的太多。”
太夫人笑意越濃,屋子裡小姐心心念念的都是在李太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只有丁柔能注意她的喜好,丁家般配不上信陽王府,丁柔又是個庶女,這份自知之明尤為難得,太夫人動了些心思,如果丁柔記在大兒媳名下,對丁府和丁柔的將來都極有好處。
太夫人看著慈祥和藹,早些年手段也不少,要不然丁老太爺能只有一個擺設的妾室,哪個府上後院不死人?太夫人不過是念頭一轉而逝。
孟小姐謙虛的笑笑,“在您面前我不敢獻醜。”
“可巧了,前些日子她畫了一副雪梅圖,我讓人拿給你看看?你是大家,提點她幾句,比她苦練畫法要強,她呀,為了副畫能熬上半夜誰勸都不肯聽。“
孟太夫人不予餘力的說著孟小姐為畫畫吃的苦頭。丁柔在旁聽著,別的不知道,光聽孟小姐為了畫畫熬夜,傷風著涼,一般人看會覺得她刻苦,但信陽王太妃不見得會認可孟小姐。能成為信陽王妃的女子琴棋書畫不過是陶冶情操之物,奪嫡勢頭將起,信陽王府受各方矚目,需要的是審時度勢的鎮住場面的王妃。
丁柔雖然沒見過信陽王太妃,但從太祖皇后的手札裡,推斷出太妃不弱於太祖皇后,孟小姐有繪畫的功底,太妃是不是也喜歡畫畫呢?丁柔好奇的抬眸看著兩名清秀的婢女展開的雪梅圖長卷,屋子裡難掩抽氣聲,丁柔不由的讚嘆,好一幅雪梅圖,梅花簇簇,白雪皚皚,頗具神韻,左上角提得詩詞……
丁柔瞪大了眼睛,如果沒看錯好像是紅樓夢的,下意識看了看孟小姐,她也是穿越的?李太夫人贊道:“畫得好,字寫的也好,字體是臨得太祖皇后字帖?這首詩,還是當初太祖皇后送給太妃的。”
怎麼忘了那對最愛盜版的太祖帝后了呢,如果孟小姐的字是臨摹太祖皇后的話,單一字體上看,太祖皇后比太祖皇帝要好很多,她的字可不是能看,是一朝一夕練出來的,是原本身體的記憶?還是本身太祖皇后在現代就是知識女性,丁柔發覺她對太祖皇后越來越有興趣,落鳳山時,見過的人影是太祖皇后嗎?
因有穿越的事情,丁柔信了鬼神之說,如果真是她英靈未散,來看自己做什麼?丁柔記得很清楚她向自己笑了,而且笑得既親切又慈愛,完全不像是看老鄉,仔細琢磨還有一絲不同,是什麼?丁柔扔掉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應該是看太祖皇后的手札看入迷了,太祖皇后走出了她的人生,雖然被太祖皇帝背叛,但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憐憫。
她最後囚禁了太祖皇帝,了解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她的思想有了繼承人——信陽王太妃,她們師徒對大秦朝的影響現在還存在著,就算那位種馬男,他辜負了妻子,但太祖皇帝留下的政策,同樣貫穿於他親自建立的大秦。
丁柔釋然般的淡笑,她同樣有自己的路要走,感到一道視線,丁柔再回神循著尋找誰看她,卻找不到人,可能是太感覺錯了,丁柔今日是完全的陪襯,也不光是她,屋裡所有意圖揚名的小姐全部被孟小姐壓下去,打扮得越好,方才展現才學的小姐,越能襯托孟小姐才學無雙。
孟小姐謙虛有禮,雖然才高八斗,但不會給人留下恃才傲物的印象,同李太夫人談論起畫畫,或者同別的小姐說起詩書禮儀,語調輕柔曼妙,聽起來既信服,又覺得舒心。
丁柔欣賞的目光凝在孟小姐身上,衝她這份才情,值得佩服,丁柔聽孟小姐說話,又不敢再下判斷,世家豪族精心培養的出的小姐,焉知在大事上會糊塗?經過太妃點撥,孟小姐去了那絲對畫作的固執,許是會成為合格的王妃。
談笑間,氣氛熱鬧,丁柔見太夫人眼底閃過一絲懊惱,明白了幾分,太夫人來周府不是為了見孟小姐,是想讓丁家重新進入圈子,但今日顯然是來錯了,孟小姐和李太夫人才是主角。
丁柔移動了繡墩,在太夫人耳邊輕聲道:“祖母,交際閒談才可拉近關係,您同孟太夫人多見幾次面關係會更親近。”
太夫人抿了抿嘴脣,丁柔順著別人的毫無芥蒂的稱讚孟小姐才學,丁柔的話能聽出真誠,孟小姐對丁柔親近,孟太夫人對丁柔也高看了一眼,這種討好的主人的事兒,丁柔做起來很熟稔,太夫人畢竟是長輩,拉下不下臉去,丁柔卻無身份的拘束,說話行事極為圓滑,將要告別時,孟小姐同丁柔關係已經不錯了,小輩們親近,長輩的關係還會差了?
太夫人同孟太夫人親近上幾分,她們以前就交好,最近幾年因太夫人不常出府淡了些,去了些許的疏遠,她們很容易相談甚歡,孟太夫人在話語中透出,她會再邀請太夫人,日子定在十五日後,太夫人答應一定會到。
正準備告辭時,丁柔看見婢女在孟太夫人二兒媳婦耳邊說了句什麼,她臉色變得很難看,眼底冒著惱怒的火光,使得她整個臉龐略顯猙獰,少了那分柔和。
丁柔記起,她是孟太夫人的親侄女,嫁給孟太夫人二兒子,她的丈夫上個月才從外面調回京城,丁柔聽孟小姐提過一句,她身體不適,伺候孟太夫人,並未同丈夫一起出京,打發了兩名妾室照料丈夫。
丁柔穿上大髦,扶著太夫人正準備出門,聽見身後茶杯落地,孟太夫人拍桌子道:“混賬東西,把不孝子給我叫來,都堵到周府的門口來了,周家的臉面算是讓他敗光了。”
丁柔看了看太夫人,是出大事了?堵到門口,所以孟太妃人才不顧及賓客尚未離去,出府門會看到,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處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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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有仇
孟太夫人如是說,順便給孟小姐遞了個眼色過去,孟小姐會意,未出閣的小姐不便聽,笑吟吟將略帶不捨的先送小姐們出門,有兩位想留下看熱鬧,丁柔主動出門,同孟小姐告別,孟小姐道:“丁妹妹,改日一定再來做客。”
丁柔屈膝告辭,同樣笑盈盈的道:“會來叨擾孟姐姐。”
周府的丫頭領路,丁柔回到馬車裡,那兩位準備看到底出什麼事的小姐,被孟小姐忽悠出門,回府後一定會被親長教訓,丁柔緊了緊大髦衣服,輕撫手爐,她也好奇孟太夫人到底為何事大動干戈,被人堵在府門口,那府裡的人都沒通風報信的,丁柔是不信的,周府裡定會風聲鶴唳,孟太夫人當著賓客的面發怒,一正門風,總歸到底丟了臉面,不找走漏消息的人找誰去?
過了不大一會功夫,馬車外傳來動靜,“六小姐,太夫人快到了。”
丁柔放下手爐,下馬車迎接太夫人,她不敢託大的坐在車裡面,丁柔沒料到先等到的是李太夫人,丁家和李家的馬車停在一處,丁柔屈膝道:“李太夫人。”
“丁六小姐?”
李太夫人停住腳步,目光凝在丁柔掛著微笑的臉上,丁柔實在不知到底哪塊讓她如此注意,容貌僅是清秀,沒什麼才藝,資質笨拙的自己值得她看?莫不是大魚大肉吃多了?不是丁柔妄自菲薄,方才在屋子裡的小姐,隨便哪個出身,容貌都比她要好,尚未及笄的丁柔趕不上如花花骨朵綻放的少女,即便丁柔內心是熟女,身體沒張開,還是個小蘿莉,李太夫人又不是變態的大叔,總是看她做什麼?
“你可知周府的事兒?”
丁柔笑著道:“李太夫人外面冷,我看許是會再下大雪,您回府時當心些,車轆容易打滑。”
這是不想聽了?李太夫人眸光一閃,自顧自的嘆道:“名妓也想進周府?以為生養了兒子周家會認她?”
丁柔笑意不改,彷彿沒聽見李太夫人的話,因她身邊沒孫女,只帶著兩名婢女,丁柔主動上前扶著她的手臂,“您慢著些。“
送李太夫人上車後,丁柔才離開,期間沒多說一句話,面容尋常,李太夫人坐在馬車裡看了一眼迎向太夫人來的丁柔,為太夫人緊了緊大髦斗篷,巧笑嫣然著說著馬車裡煨著熱茶,李太夫人收回目光,”回府。”
丁柔同太夫人一併坐上馬車,太夫人抿了口丁柔獻上的熱茶,問道:“你同李太夫人說話了?”
丁柔先是讓車把式駕馬車慢一點,隨後在手爐裡放了一塊銀碳,遞給太夫人,大髦外毛茸茸的墜子輕晃,輕聲道:“說起周家的事。”
太夫人神色一凝,“你如何回的?”
“周家不是咱們府上,她是李府的太夫人,同孫女只見了一次,孫女需要回嗎?”
太夫人食指戳了戳丁柔的額頭,心裡妥帖,“鬼丫頭。”
她不曾忘本,也不曾想著攀高枝,在李太夫人面前展現才華或者不同,“你是見過信陽王。”
丁柔有找出一件毛皮蓋在太夫人膝頭,低笑:“祖母,孫女是俗人,同那般地位的人牽扯不上。”
太夫人同丁柔對視一眼,身子向後靠去,“不單單是你,整個丁府都不夠格兒。”
馬車出了周府,丁柔從車簾一角處望去,在府門前跪著一名做婦人打扮的女子,懷裡還抱著嬰孩,這麼冷得天,孩子凍壞了怎麼辦?是周府二老爺惹下的桃花債?那名女子是名妓?丁柔雖然看不清楚長相,但隱隱覺得應是一位美人。
大秦官宦捧名妓,府裡蓄養歌姬最近幾年逐漸盛行起來,聚會時大多會招歌姬助興,丁柔聽說過秦淮河畔,畫舫雲集,歌舞升平,每到夜晚燭火照耀秦淮河。文人墨客盤踞於秦淮河,捧出了四位名妓,恍惚聽說周二老爺當差之地離著秦淮河不遠……
“她便是四位名妓之一,柳如玉。別號梅影居士,以梅自詡。”
“嗯。”
“孩子可留下,周家絕不會讓她進門,方才孟太夫人對兒子行了家法正門風,她也是個蠢得,情濃時的男人的話能信?她在秦淮河這麼多年偏就看不透,自視甚高以為她從良,周府就會讓她進門?妓女就是妓女,周家寧肯再納個樣貌尋常的良妾,也不會要名滿天下的名妓,入了風塵再想跳出來,誰看得起?“
“嗯。”
太夫人拍了拍丁柔的手,“我同你說這些,一是因你懂事,二是教導你當家夫人如何處理這事,方才孟二太太可是跪著懇求孟老太太原諒二老爺,是她沒跟去照料,才會讓他犯錯,我看著二老爺有些個感動,柳如玉成全了她的賢名。孟太夫人下狠心打了兒子,在養傷時,她定會陪著,一來二去的,夫妻之間感情越深,美妾永遠趕不上賢妻,只要嫡妻心擺正了,就是天仙來了,周大人也不敢寵妾滅妻。“
丁柔點頭,“只是可惜柳如玉生得嬰孩兒,就算姓了周,在周府怕是極為尷尬。”
“誰讓他有個狠心的娘,這等出身,成人後不知如何怨恨生母。”太夫人尋常般嘆了口氣:“記在嫡母名下,便是嫡出,原本周大人無子,弄好了,許是能充作嫡子養,可如今弄得滿京城都知道了,周府能留下孩子都已經很勉強,三日後的早朝御史又該有話說了,周大人德行不修是跑不掉了,原本吏部考核是優的,現在……想要升遷難上加難,弄不好還會牽連他大哥。”
他大哥是吏部侍郎,專門管官員的升遷,親弟弟鬧出這般大事都能得優,他得向皇上好好的解釋一番,丁柔念頭一轉,突然道:“這位名妓不會是同周家有仇吧。”
方才神情略顯倦怠的太夫人突然直起了身子,“有仇?”
丁柔撿起從太夫人膝頭滑落的毛皮,沒打擾太夫人的思路,“是您說的許是會牽連侍郎周大人。”
丁柔不過是順著太夫人話想,撫了撫手中的皮子,丁柔垂頭勾起嘴角,能將今日周府宴請京城命婦的消息告訴柳如玉的,除了周府的下人之外,還有可能是周家的政敵,或另一個圈子的人。
聯想到本年的春闈,並不奇怪,江浙舉子才學天下聞名,那位闖禍的周大人在江浙讀書人中頗有名望,他德行不修,進而打擊江浙舉子的士氣,皇上在欽點狀元時,會有所衡量,德行比才學更為重要,修身齊家平天下,修身便是修德,家宅不寧安能平天下?
“六丫兒,有仇,可不就是有仇。”
太夫人知道的比丁柔要多,江浙派系裡也是爭權奪利的,誰都想成黨魁,原本太夫人看好侍郎周大人,有其母孟太夫人的原因,孟家出了一位四皇子妃,今日看孟小姐貞靜賢淑,才華橫溢,李太夫人看樣子是記在心上了,留下雪梅圖說是給老友欣賞,即便沒明說是說誰,但每個人都知道信陽王太妃喜歡畫。
“信陽王府……”
“其實孫女以為,按信陽王太妃的性子,挑選孫媳婦不見得會聽任何人的意見。”丁柔輕聲說道:“聽母親說蘭陵侯府的太夫人為其嫡女挑丈夫,她同信陽王太妃交情也很好,況且還有三姐姐給的經文。”
信陽王王妃比任何職位都熱門,顯赫的位置是火山口,無十足的能力哪能震得住蓬勃欲出的岩漿,太夫人凝向丁柔的目光帶著一抹欣慰,“再看看吧。”
“父親已被皇上欽點為協理,協助主考主持本科會試,只要處置得當,以皇上重視本科的程度來說,必會重用父親,做好分內事誰也挑不出父親的毛病,待得高升時,會有人主動相助父親。”
丁棟是協理,是幫助主考的人,身後勢力支持的話很容易引起主考的反感,在會試敏感的時候,同江浙派系糾纏太緊密,會被上官猜疑,今日出了周府的事,會考時一旦再有意外,丁棟難保不會卷進去,丁柔推測皇上突然調丁棟出翰林院,是有考量的,丁家即屬於江浙圈子,又淡出已久牽扯不深,丁棟這身份用起來最為恰當。
太夫靠著墊子闔眼,馬車晃悠悠的前行,太夫人頭上戴著的珠翠晃動,耳朵上的珍珠耳環晃出幾道銀光,丁柔不再多言,低頭看手中的玉手爐,彷彿在研究玉的構成,太夫人眼睛撩開一道縫隙,一絲光亮閃過。
“到府了,請太夫人下車。”
丁柔先跳下馬車,正準備扶下太夫人時,接著照亮的燈籠,看見丁敏被李媽媽攙扶下來,丁敏手腳僵硬,彷彿不會走路了一般,睫毛上都沾著雪,臉龐彷彿冰雕一樣的白,是凍透了,丁敏這苦遭受大了。
李媽媽讓人準備軟轎,抬著丁敏回去,見道丁柔,李媽媽屈膝,嘴脣凍得不好使:“六……小姐……“
丁柔看得出李媽媽都凍壞了,上了年歲的人,更是受不得凍,她眼底閃過一絲埋怨,是對丁敏吧,丁敏不僅受了苦,還得罪了大太太最信任的人,何苦呢?事情哪會總是如她所想,一成不變。
“李媽媽快喝點薑湯紅糖水,暖暖身子。”
丁柔攙扶下太夫人,陪著她回承松園,一句簡單的話,誰都會說,但李媽媽卻記住了丁柔的善意,她也凍的快凍透了,需要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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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反應
丁柔從不指望李媽媽會因為一句話便對她如何,或者背叛大太太,面對凍僵的李媽媽,誰都會說上一句,丁柔從沒想著在李媽媽身上得到好處。李媽媽再面對大太太時,能說上一句半句的好話,就算是意外的驚喜了。
送太夫人會承松園安頓後,太夫人問了丁柔一句,“半月後的宴會?”
丁柔笑著為太夫人捶腿,“您早就有了打算,偏就來問孫女,半月後不管方才的事過沒過去,聚會您是必須得去的,不光是您,母親,二嬸也得去。”
太夫人滿意般輕笑,丁柔細心為太夫人捶腿,文麗繞過屏風走進,“方才大太太讓人來傳話說,三小姐病了。”
丁柔手上的美人捶頓了頓,丁敏在山上凍了一天不病才奇怪,怕錯過等候的人,丁敏一定不肯進念慈庵躲避寒風,風雪中矗立守候,沒把命折騰進去,算是她命大。
丁柔將美人捶交給文麗,站起身說道:“我代替祖母看望三姐姐。”
丁敏生病,於情於理丁柔都得去看一眼,太夫人也是丁敏的祖母,也不好不聞不問,太夫人捏了捏額頭,“去吧,把今日出門的事知會你母親一聲,六丫兒說得詳細些,半月後的聚會,你母親得心裡有數。”
“是。“
丁柔彎了彎膝蓋,披上斗篷出門,下了一日的雪停了,夜空中隱現繁星,銀白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著白光,基本不用燈籠將路面看清楚,一路上丁柔細想太夫人的吩咐,她該如何同大太太說今日發生的事兒,周府的事情不必隱瞞,最要緊的是馬車裡她同太夫人的談話,以及去周府時見到的尹家四個公子和信陽王,這兩件事如何說才妥當?
進了丁敏所住的繡樓,丁柔看見丫頭們忙碌著,有端著銅盆的,有拿著毛巾的,大太太坐在丁敏身邊,臉上略帶幾許擔憂,丁姝在身邊陪著,丁柔解開披風,屈膝道:“母親。”
“三姐姐怎樣?大夫還沒到?”
丁柔看著躺在暖炕上瑟瑟發抖的丁敏,臉燒得慘白,蓋著兩三層的厚厚的棉被,她蜷縮成一團,散開的青絲僕散在枕上,丁敏有一頭秀美的髮絲,此時顯得毫無生氣,丁柔離得近了,都能感覺到丁敏呼出來的熱氣,丁柔垂下臉,盡量的少呼吸,怕被丁敏感染上,她是多大的毅力才能在外面站上大半天,如果是等尹府上的四公子,他將來的前程指不定很不錯,不過有他同信陽王相交的意外,丁敏那世的事不一定作準,日子是靠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她病得這般重,尋常的大夫怕耽擱功夫,讓人拿怡兒給的帖子,去請太醫院的太醫來給她看看。”
“三姐姐知道母親如此費心,定是過意不去。”
丁柔沒想到大太太不僅在邊上陪著丁敏,還去請太醫給丁敏瞧病,足以看得出大太太對丁敏有多重視的程度,大太太嘆道:“她是為了怡兒。”
“回太太,劉姨娘來看三小姐。”
“讓她進來。”
丁柔瞥見大太太眼底的如卸重負,心思一轉,攙扶起大太太,“女兒有幾句話向母親承稟。”
大太太怕丁敏把病氣過給她,但身為嫡母,不能不在丁敏身邊陪著,丁敏親生母親來了,大太太有機會離開,丁柔此時說有事承稟,是給了大太太台階下。
劉姨娘淚眼迷濛向大太太請安,丁柔從她焦躁的臉上看出她是真心擔心女兒,目光一直凝在病體沉重的丁敏身上,大太太沉聲道:“我已經給敏兒請太醫去了,你……看著點敏兒。”
“是,妾一定好好照顧三小姐。”
大太太藉著丁柔的攙扶起身,劉姨娘強忍著焦急,大太太剛轉過屏風,劉姨娘撲向了炕上的女兒,淚珠滴落,丁柔眼角看見劉姨娘撫摸著丁敏的臉頰,親自給丁敏換帕子,親娘同嫡母之間總是有差距的。
丁柔低眉順目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大太太身邊,“……祖母說半月後萬梅別院,您同二嬸也是得去的。”
丁柔將今日的事全部告訴了大太太,丁柔重點突出了太夫人那句再看看,那句有仇,盡量淡化了她所起到的作用,說話是講究技巧的,略略抬了抬眼瞼,見大太太眼角微挑,丁柔估摸著起碼大太太信了一半。
大太太抿了口茶水,深思了好半晌,狀似隨意的問道:“你一直陪著太夫人,有親眼見了今日的事兒,你以為太夫人是什麼個心思?”
她雖然問得隨意,但兩道目光盯著丁柔,丁柔不能不回話的,斂目輕聲道:“女兒只聽祖母說得再等等看,祖母見識得多,想得深,她既然說等等,女兒想等總是沒錯的。”
目光漸漸的轉為柔和,大太太心裡一定也有了打算,只要是婆媳,關係再親近都有暗鬥,只是丁府婆媳鬥法比較特殊,不是小妾,爭奪府裡控制權,是丈夫的仕途之路,大太太一直不喜歡江浙圈子,這一點丁柔看出一二來,大太太祖籍就在燕京帝都,同大太太交好的夫人,雖然身份地位趕不上江浙派系,但都是帝都的人,分屬北方,朝堂上黨派之爭,當今皇上能玩好這種平衡嗎?
丁柔不敢大意,越是在以為過去的時候,越是不能放鬆。果然,大太太彷彿自問般的輕聲問道:“聽你說起信陽王同尹公子,他們是準備去念慈庵的,同敏兒……”
大太太勾起嘴角,“你說誰同敏兒有緣?”
丁柔抬眼笑盈盈的說道:“三姐姐是給大姐姐祈福去的,即便偶然遇見了,在佛門禁地,怕是無緣相見的。”
大太太點點頭,”敏兒啊,她也怪可憐的,我得多疼疼她。”
丁柔心底發寒,大太太道:“老爺今日歇在柳姨娘屋裡,你去告訴老爺一聲,敏兒這我會看著,請他安心。”
“是。”
丁柔屈膝離開,大太太讓她去見丁棟是獎勵,獎勵她今日的表現,柳氏也得了侍寢的獎勵,在眾人眼裡雖然是好處,但丁柔心裡卻不覺得高興,父親對丁柔來說不僅僅是陌生,還十分厭惡。
走出繡樓時,迎面來了走來一位陌生的老者,下顎處幾縷白鬍鬚,穿得很厚,旁邊有引路的媽媽,丁柔側了側身,“太醫,三小姐就在前面。”
太醫瞥了丁柔一眼,進了繡樓,丁柔隱隱聽到屋子裡面的談話聲,立足聽了一會,劉姨娘在哭……丁敏看起來這番折騰會傷了元氣,別說古代了,就是現代感冒也有死人的。
丁柔去見柳姨娘,一進門,柳氏半跪著伺候丁棟泡腳,丁棟歪在炕上,手上拿著半卷書籍,藉著燭火看書,原本可以很溫馨的畫面,因男尊女卑,因柳氏為妾室,丁柔看得心酸氣悶,但卻不能說丁棟錯了,柳氏錯了。
“父親。”
“嗯。”
丁棟聽見丁柔的聲音,放下了書卷,柳氏起身擦了擦手,行半禮:“六小姐。”
不惑之年的丁棟,儒雅成熟,一直不愁生計,在翰林院也整日同書籍相伴,丁棟身上的書卷文人氣息越濃,隱隱帶出一股子書生意氣來,丁柔為將來分析過丁棟的升遷之路,他是典型的學識有餘,才幹略有不足,總是同機會擦肩而過,決斷上差了些,為人又有股子清高,眼下為科舉會試的協理,是皇上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提不起來的話,丁棟一輩子就在翰林院待著吧。
“敏兒如何?”
丁棟看向丁柔的眸光微怔,丁柔福了福身,恭謹的道:“母親讓女兒來告知父親,三姐姐一切安好,母親看重三姐姐請了國手太醫來為三姐姐診脈,有母親疼愛著三姐姐,她定會早日康復。”
丁棟目光移到書上,“你今日去了周大人府上?”
“陪祖母去了周侍郎府上做客,見到孟太夫人娘家人,才貌絕艷的孟小姐。”
丁柔說了周府會客很多事,說了小姐太夫人的打扮,就是不說丁棟最關心的話題,就是要他著急,你不是淡定從容嗎?丁柔看丁棟不耐的臉色,心中暢快了不少,眸光笑盈盈的,純然清澈,“父親,我很敬佩孟姐姐,她古琴彈得好,畫也畫得好,寫的好字,文雅大方,堪稱淑女典範。”
柳氏明顯看出丁棟的不耐,她不知怎麼回事,做好她的本分,給女兒使個眼色,丁柔自顧自的說著,柳氏不明白一向聰明的小柔,怎麼看不出呢?
半跪著問道:“老爺,妾給您換些熱水?”
柳氏提起旁邊的銅壺,走過丁柔時,壓低聲音道:“小柔。”
丁柔看出柳氏的擔心,暗自嘆了口氣,說道:“出府時江南名妓找上門去,祖母說大朝上御史會彈劾周大人德行不修。”
丁棟愕然後,眸子突然亮了起來,顯然他是看出了機會,“讓名妓找上門去,哎,周年兄糊塗。”
丁柔彎了彎膝蓋,“祖母說等等看,父親,女兒先告退了。”
丁棟擺手,丁柔出門時瞥見深思的丁棟,他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想爭又不敢下手,難怪十幾年熬不出頭。
“小柔。”柳氏抓著丁柔的手,“你方才……”
丁柔綻開真誠的笑意,碰了碰柳氏頭上的簪花,“沒事,今晚父親無論說什麼,娘都記得一句話,等待時機。”
柳氏記在心裡,靦腆的一笑:“其實老爺不會同我說什麼的,他也沒小柔看起來的……方才還同娘說起小柔呢。”
丁柔不屑的笑笑,丁棟是不是疼她,丁柔並不在意,原本想勸說柳氏幾句,但方才柳氏做的,是妾室應盡的本分,丁柔話在口裡轉了三圈,最終無聲的嘆息一聲,讓柳氏仔細身子,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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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隱患
大太太得了太醫的準信,“丁敏寒風入體,好在年輕,修養十餘日會好轉。”劉姨娘淚珠滾落,紅著眼睛向大太太懇求留下照料丁敏,大太太點頭道:“你是敏兒生母,留下來照顧她,總比丫頭們強些,你快別哭了,敏兒這裡缺什麼,儘管使人給我說,我如何都不會虧待於她。”
“多謝太太,多謝太太。
劉姨娘接連蹲身好幾次,大太太扶著丫頭的手離開丁敏的閨房,劉嫉娘摸著女兒的臉頰,寒風入體,寒氣。劉嫉娘心如刀割般疼痛,好傻的女兒,為了給丁怡祈福去念慈庵,著了寒氣凝在身體裡,子嗣上怕是有妨礙,劉嫉娘眼淚簌簌滾落,想盡辦法也得將丁敏體內的寒氣拔出來,沒有親生兒女,女兒的命太苦了。
“敏兒,你好傻,以為大太太是好人?”劉姨娘嗚咽。“你同我以前一樣的傻,都被她騙了,敏兒,你為何不肯聽娘的話,求得太夫人庇護?”
劉姨娘的話,丁敏聽不到,她正陷在黑暗的噩夢中,如狼似虎的差役壓著丁敏上斷頭台,而衣著光鮮華麗的丁柔含笑看著丁敏,無論她如何哭喊,丁柔都一直笑著,不肯搭救於她。
“丁柔,丁柔,我不會放過你,你有的我也一定會有。”
劉姨娘聽不清丁敏喃喃自語,只能聽清楚丁柔的名字,斷斷續續的聽清蘭陵侯大姐夫,劉姨娘變了臉色,握住女兒的手,“敏兒,你可得想開些,蘭陵侯府不是好去處,你千萬不可去當妾室啊,為妾毀了娘的一生,娘怎能讓你也跟娘一樣,看人臉色一輩子、痛苦一生。”
曾經的花前月下綿綿情話,敵不過在大太太面前立規矩……敵不過妻妾地位的差異,劉姨娘還算是比較得寵的,在大太太面前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肆。大太太如果處置了她,丁棟不會為她說一句話,妾者,侍立的女子。劉姨娘如何都不忍心讓丁敏像她一樣,太夫人不會再幫她了,她又如何護住女兒,不讓丁敏中了大太太的圈套?
大太太回到了正房屋裡,丫頭為她卸下妝容、首飾,梳洗後正準備安歇,喝了好幾碗薑湯,發了一身汗的李媽媽,走到大太太身邊,鼻子有些堵,呼吸不夠暢順,好在她多了個心眼,沒像丁敏一樣站在外面,她大多時候都在念慈庵廟裡,盯著丁敏。
李媽媽扶著大太太上了暖炕,她得到大太太示意,爬上了暖炕,縮在大太太腳下,底下丫頭將五扇的紫檀木屏風闔上,外人再難進去,大太太手撐著腦袋先問道:“丁柔在柳氏房裡呆了多久?”
“回主子,一盞茶的功夫。”
“嗯。”
大太太伸了伸腿,“丁敏在念慈庵等得是尹府四公子,真是奇怪,府上同尹府不過泛泛之交,丁敏從哪聽說過尹四公子?連面前沒見過,她又如何肯定四公子會去念慈庵?”
“許是外出時聽過四公子名頭,記得前年盛夏,皇上出巡恰好趕上大雨,在尹家別院停留了兩個多時辰,在別院讀書的尹四公子見了陛下,才去得燕京書院,很多人都羨慕尹四公子的好機緣,說尹府太太的不是,這兩年尹四公子雖然也有些名頭,但大多人怕是早忘了當初的事。”
大太太沉吟,“陛下對尹大學士也沒另眼相看,彷彿不記得尹四公子,丁敏今日著實讓人費解。”
“她再費盡心思還能算計過您去?三小姐寒氣入體,傷了元氣,一旦沉浸骨子裡,她將來栽在子嗣上。”
大太太抿了抿嘴脣,“我不是刻薄之人,丁敏再如何也是丁家的小姐,子嗣上艱難些,我也心疼。”
“主子心善,對庶出的小姐堪比親生,好人有好報,佛祖菩薩會保佑大小姐平安,保佑大少爺,二少爺步步高升。”
被大太太的腳踢了一下,李媽媽笑道:“奴婢今日在念慈添了香油錢,同念慈庵的主持說了幾句,奴婢聽主持說了個方子,一旦臨產,夫人血氣不足的話,用虎狼之藥可喚回神智,聽主持師太說得頭頭是道,老奴多了個心眼,把方子買了抄寫了一份,一旦大小姐……”
李媽媽自己扇了個嘴巴“呸,呸,呸,老奴這張嘴說都昏話,大卜姐一定會平安的”老奴想著有備無患。”
大太太鄭重問道:“有譜?別被人騙了。”
“有的,有的,今日我瞧見專門冒著風雪去念慈庵感謝主持師太的婦人,她好懸一屍兩命,是那副藥,救了她也保下了孩子,老奴打聽得詳細呢,豈敢亂帶方子回來?念慈庵偏僻,香火也不盛,就憑這主持師太手裡攥得方子勉強維持著,方子做不得假。”
大太太闔眼,“如此說來,敏兒不算白跑出去一趟。”
李媽媽縮了縮身子。“三小姐是為了大小姐祈福去的念慈庵,佛家講究心誠則靈,三小姐去了一趟念慈庵,損耗了此許元氣,許是佛祖菩薩看她心誠,保不住收了壽元給了大小姐。”
“掌嘴,休得胡說。”
大太太佯怒,李媽媽輕輕拍了拍臉,在大太太腿邊闔眼,“主子,六小姐今日?”
“她很好。
李媽媽不再問了,“能得主子一句很好,六小姐是入了主子的眼兒了。”
丁敏養病,丁柔照常陪伴太夫人,閒時得了太夫人首肯,去書房找兩本遊記雜學看,一些深奧的容易引人懷疑的書籍,丁柔哪怕再感興趣,也不會碰,有時會在書房遇見丁老太爺,丁柔一貫屈膝行禮後離開,他不說話,丁柔也不會主動開口,只是偶爾找書時會發現丁老太爺打量探究的目光,許是沒想過丁柔會看書那般快吧。
博聞強記是丁柔另一頂優點,好記性並未隨著穿越換了軀殼消失,丁柔每日照鏡子,會發覺在容貌上同前生越來越像,丁柔摸了摸臉頰有些個緊張,她同丁怡越來越像不見得是好事,好在丁柔現在的軀殼比較稚嫩,沒有丁怡的嫵媚風姿,可將來呢?一旦丁怡,丁柔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給姐夫,做丁怡的替身。
既然改變不了容貌,丁柔只能期盼丁怡平平安安活到她出嫁的時候,對丁怡的事越發上心,還有一個月丁怡便會生產,前兩日大太太又去了趟蘭陵侯府,回來時眼角眉梢難掩喜悅,聽跟去李媽媽的語氣,丁怡氣色身體都不錯,比上個月還願意活動了些,丁柔得了丁怡的賞賜,竟然同丁姝一摸一樣,大太太又給了柳氏一些燕窩,丁柔嗅到了一絲不同,她怕也不是一隻老實的蝴蝶。
午後時,太夫人歇息,丁柔披著斗篷出門去看望丁敏,別看病得重,可用了幾副湯藥下去,丁敏恢復得很快,尤其是聽說三日後,萬梅別院有聚會,丁敏絕不肯落下,有此信念的支撐,丁敏恢復得更快了。
“三姐姐,您今日氣色不錯,全然看不出大病初愈。”
丁柔坐在丁敏旁邊的繡墩上,丁姝,丁瑜,丁雲,也都圍坐著,丁柔笑盈盈的說道:“三姐姐雖然比往日清減了些,但也多了一分柔弱憐惜,別說別人,就連我都捨不得讓三姐姐顰眉。”
丁敏嗔道:“六妹妹。”
猶見猶憐的氣息更濃,丁敏嬌羞之姿,含羞帶怯如空谷綻放幽蘭,如夜晚盛開的白曇花,丁柔暗自讚嘆劉姨娘的好遺傳,以容貌來說,此時丁敏不弱於最出色丁瑜。去念慈庵凍了一場,丁敏彷彿一下子想通了什麼,比往日多了一分的深思熟慮,必然會出現的人並未出現,意外讓丁敏也學會了思考。
“大姐姐陪嫁丫頭琥珀小產了?生生的滑下了個男胎,彷彿琥珀傷了身子,神形俱枯,不養個兩三年下不了炕。”
丁敏聽見丁姝說起琥珀,臉白了白,“琥珀,五妹妹提她做什麼?”
丁姝輕笑,讓身邊的丫頭取過荷包,“三姐姐病著,我同母親去了大姐夫府上,琥珀說感念三姐姐,特意繡了荷包給你,我不好推拖,順便帶回來,代替琥珀送給三姐姐。”
丁敏臉慘白”身體微微顫抖。“荷包?”
“是琥珀一針一線繡的,她說她的心意都在荷包裡。”丁姝嘆息道:“三姐姐收下吧,等著再去蘭陵侯府時,你可親自去見琥珀的。”
丁柔將蜜餞放在口中,丁姝是故意的,琥珀小產是丁敏的心結,上次丁敏去蘭陵侯府同琥珀嘀嘀咕咕,定給了她什麼,咬開蜜餞,甜滋滋的味道溢滿口中,大太太養大的女兒,看著在純真無邪,心思也百轉千回。
丁敏拿著鮮艷的荷包,盡量讓自己平靜,她沒錯,她只是奉命行事,琥珀不是她害的,誰讓琥珀趁著丁怡有孕時勾引蘭陵侯,還有了身子,琥珀不背叛丁怡的話,她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屋外腳步聲響,月如滿臉欣喜,給小姐們道喜,老爺剛剛回府,奴婢聽說老爺被皇上認命為本科會試的副考官,大太太滿府的打賞奴婢。”
丁姝等臉上綻放著喜悅,丁柔卻看見丁敏身子晃動,顯得吃驚不小,彷彿極為可怕的事情降臨,丁柔靠近,聽見她喃喃自語,“本科副主考?怎麼會?這不是喜事,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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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大禍
丁姝喜不自禁,就連二房的丁瑜也覺歡喜,是整個丁家的榮光。副主考比丁棟原先的科舉協理上升一格,最終要的是官職,副主考是從三品,從四品擢升為三品是一道關卡,許多官員一輩子都邁步過去的關卡,丁棟在而立之年終於成為高級幹部,莫怪丁府眾人喜氣洋洋。
寄望丁棟能藉著本次科考一飛沖天,再有一點好處,副主考雖然不像主考官一般是所有中進士的恩師,但只要中了進士的人,也會記得尊重副主考,在講究關係的官場上學生同老師的關係是最為穩固的,每一位閣臣身後、身邊都有一堆人輔佐。
“三姐姐,你做什麼去?”
丁柔拽住丁敏的手臂,見她面色驚恐,緩緩的說道:“你是打算去給父親賀喜?三姐姐病才好,穿厚些再出門,真若著了涼,母親對三姐姐身邊的人不會客氣了。”
月茹等上圍住丁敏,這次丁敏著涼傷寒,大太太藉著她們往日不用心伺候丁敏的名義,狠狠的將丁敏身邊的丫頭婢女發作了一頓,有幾個丁柔瞧著老實忠厚的丫頭都被打了,反倒一直惹禍不斷的煙翠倖免於難,聽嵐心帶回來的八卦,說是丁敏給煙翠求情。大太太此舉有意讓丁敏同身邊的大丫頭離心離德,月茹等雖不見得背叛丁敏,但對丁敏不可能沒怨言。
大太太輕輕鬆鬆的束縛住了丁敏的手腳,還得了疼惜女兒的好名聲,這等手段非一般的刻薄嫡母所比,大太太是察覺到了丁敏去念慈庵的異常,才會先整治了丁敏的丫頭,再敢多嘴或者為丁敏通報外面的音信,大太太下手無情。
見焦急的丁敏被丫頭們圍住,丁柔脣邊露出一抹淺笑,通過丁敏的異常推斷前生,丁柔感覺很新鮮也很有趣,不做想點什麼的話,在深幽的後宅裡,丁柔會覺得憋屈壓抑,是多少錦衣玉食都無法彌補的。
丁柔細想丁棟此番榮升一級背後的原因,旋出笑意,“三姐姐,別急呀,父親不會忘了你的,沒你給父親說起修河堤的事,陛下可看不見父親穩重方正的品性。”
丁敏臉更白了一分,在她得病前經常出入丁棟的書房,偶爾聽見丁棟同清客說起朝中的事,丁敏記起前生原先主管河堤的田大人是有本事的,卻被皇上給撤換,換去的官員貪污河道款項,最終弄得黃河決口,丁敏順勢說了幾句,使得丁棟受益匪淺,連夜上摺子闡明觀點,贊同小修河堤以防水患,懇請萬歲爺信任如今的主管修建河堤的田大人。
丁棟同田大人沒什麼交情,田大人是河北人,屬於北方陣營,丁棟能不侷限於地域派系,皇上許是看出丁棟胸襟廣博,又恰巧出了周府上妓女上門的事兒,周大人原本的副主考被丁棟取代。
丁敏給丁棟建議的事,府裡小姐們都知道,丁柔曾聽丁棟當著人面稱讚丁敏聰慧敏銳,大太太給了丁敏許多的好東西。沒丁敏,丁棟絕對沒表現的機會,也不會被皇上記住。
“是我……是我……”
丁敏喃嚀,是她害了父親?害了整個丁家?本屆科考發生了建國後最大的科場舞弊案,主考賜死,滿門抄斬,副主考賜死,家眷或充作教坊或流放關外。丁敏都打算得好好的使用計策,讓丁棟辭了科考協理,沒想到一場大病突來,丁敏剛養好病,父親成了副主考,還是因為她……丁敏差一點氣暈過去。
她只感覺渾身冰冷,骨子裡冒著寒氣,比在山上風雪中等候在念慈庵還冷,丁敏瑟瑟發抖,不想父親身首異處,不想被流放或者充為官妓,不想牽連整個丁家。
“你們放開我,我一定要去找父親。”
丁敏像是瘋了一樣向外衝去,月茹先是被丁敏推開,但丁敏體弱,沒幾步被月茹死死的拽住,月茹跪在地上哀求:“三小姐,您不能糊塗啊,求您看在奴婢伺候還精心的份上,別折騰了,再著了涼太太會將奴婢打死的。”
屋子裡受過大太太教訓的婢女都全都跪下了,懇求丁敏好生養病,她們雖然不知道丁敏怎麼回事,但氣沖沖的跑出去絕不是恭賀老爺的。煙翠卻衝到丁敏面前,拽開月茹,“主子有大事,你膽敢攔著,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轉頭煙翠向丁敏很有義氣的道:“三小姐儘管去,這裡有奴婢看著,看她們誰敢攔著您。”
丁敏感激的看了一眼煙翠,露出眾人皆醉,她獨醒的味道,披上了斗篷向丁棟書房走去,月茹絕望的喊道:“三小姐。”喚不回對前路恐懼的丁敏。
興奮的丁姝同丁瑜被丁敏嚇傻了,“三姐姐是怎麼了?我看著不像是恭喜父親去的,她是打算阻止父親成為從三品的副主考?聖旨都下了,能改變嗎?”
丁柔推測丁敏的反常,因一直注意她,看出丁敏的驚恐,驚慌失措,彷彿大禍臨頭了一般,成為科舉的主考副主考是好事,但也蘊藏著凶險,史書上記在了不少因科場舞弊,舉子鬧事,不管泄題的是不是主考官,皇上為平息讀書人的怨氣,必須有替罪羊,主考副主考有很多的都被滿門抄斬了。
機遇同危險並存,太太平平的升遷以丁棟的能力一輩子也熬不上去,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他豈肯錯過?丁敏去也是白去,她再傻也不會說出重活一次的秘密,丁棟會相信她?
“三姐姐歡喜的傻了,撇開咱們向父親道喜去了。”
丁柔輕笑圓場,“戲文裡常說,進士拜謝恩師,父親也是副主考,會不會有進士登門呢。”
丁姝眼珠一轉,綻開笑顏,“好呀,六妹妹,你是想躲在屏風後看俊美的進士吧,你還沒及笄呢,就著急了嫁人了?”
“我可什麼都沒說,只說了進士登門拜謝父親,別的可都五姐姐說的,你心裡如是想,才會說出來。”
丁柔俏皮的眨眨眼,丁姝臉微紅,不依不饒的同丁柔嬉鬧,“鬼丫頭,你來取笑我?看招。“
丁柔最是怕癢,就是往日不怕,也會在丁姝面前裝作很怕的樣子,嘻嘻求饒道:“饒了我,五姐姐……饒了我吧。”
丁瑜眼看著嬉鬧成一團的丁姝丁柔,心中略有羨慕,丁柔怎麼可能同嫡出的丁姝如此要好,不是巴結,不是討好,她他們彷彿一母所出的姐妹,丁瑜自怨自憐的般的嘆了口氣,神思越過院墻看向了周府,世顯表哥是在埋頭苦讀嗎?丁瑜真心期望周志顯能高中,但心底又有一分私心,他高中後,自己更沒希望嫁給他了。
如果他來拜謝大伯父,自己能在屏風後看他一眼嗎?頭戴簪纓的紅花的周表哥,一定會是俊美精神的,想起自己卑微的身份,丁瑜水潤的眸子越發水光繚繞。
丁柔同丁姝鬧夠了,兩人喘著粗氣,歡笑聲驅散了方才的因丁敏異常反應帶來的壓抑沉悶,丁姝讓低泣的月茹起身,道:“三姐姐去恭賀父親,大喜的日子怎會鬧事?“
“是,五小姐。”
月茹顫顫巍巍的起身,只能期望三小姐做事之前,想想她們這些可憐的忠心耿耿的奴婢。月茹穩重忠心是難得的丫頭,丁柔輕嘆,丁敏不懂得珍惜,瞥了一眼張牙舞爪自鳴得意的煙翠,也許她前生是丁敏的恩人,但今生卻被丁敏寵成了拖後腿的人,她不能說對丁敏不好,不夠忠心,但事情的變化往往出人意料,好心辦壞事的例子不少,何況煙翠以為闖了再大的禍事,丁敏都會原諒她,會幫她。
姐妹出了繡樓,丁姝原本打算拉著丁柔一起去見大太太,丁柔笑著道:“祖母該醒了,我不在她跟前,不放心,晚一會我去給母親請安。”
丁姝遺憾的點頭,“那六妹妹去照料祖母吧。”
在岔路分手,丁柔穿過抄手遊廊,向承松園走去,丁敏去書房,不管能不能說動丁棟,大太太一定會震怒,此時去大太太身邊太危險了,難保不會被颱風尾掃到。
同為庶女的丁柔是大太太最好的出氣筒,滿腹歡喜時丁敏不合時宜的舉動,會讓歡喜丁棟升官的大太太更為生氣。丁棟升遷後,朝廷會給大太太送來三品誥命夫人的霞帔,她再見親家蘭陵侯太夫人就不用行全禮了。
三品不僅對官員是道坎兒,對夫人們同樣如此,大太太成了三品誥命夫人,再出門聚會的檔次會上升很多,來往結交的夫人也很尊貴。丁敏卻‘異想天開’的讓丁棟請辭,不說丁棟,大太太能高興了才叫奇怪呢。
知道將來會發生的事,可趨利避害,但丁敏改變的細節,極有可能會像今日一樣引起巨變,未來還是一定嗎?
回到自己屋裡,丁柔讓嵐心等退下,坐在書桌後,提筆寫字,將所有她能想到的危險寫在紙張上,泄題?行賄?弄虛作假?矇蔽陛下……丁柔將紙張撕得粉碎,資料不足,難以推斷,好在離科考春闈還有兩月,丁棟成為副主考再難改變,如何變敝為利,才能顯出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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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見識
丁棟在丁柔眼中,雖然才幹略有不足,果決上稍差,但勝在嚴謹認真,有著讀書人的意氣,營私舞弊的事,丁棟不懂不屑於做,也沒膽子為之。丁柔食指點著腦袋,記得聽說過本屆的主考是誰?
剛正清廉的徐閣老,他在閣臣中間排行第五位,以嚴謹固執間名朝野。
丁柔腦袋高速旋轉,彷彿計算機本一樣,將聽說過的徐閣老的資料調出來,他最有名的是二十年前,以小御史的身份參倒了貪污賑災銀子的閣臣,因貪污賑災銀子,絕不是一人能做到的,上下齊心隱瞞皇上,徐閣老的嫡長子因他揭發此事,死於非命,他痴心不改,在宮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差一點撞上了太祖皇后留下的柱子,引得皇上震動,派檢察院的人徹查此事,最終揭開了那場貪污大案。
徐閣老廉政耿直名揚天下,丁柔皺眉,徐閣老今年好像也有五十八了,太祖皇帝定下鐵律,官員年滿六十必須致仕,本科是他最後一次主持科舉會試,他最後晚節不保?能犧牲嫡長子揭露貪官污吏,只為了他心中的浩然正氣,怎麼想他都不會有泄露考題之心。
雖然知道人心難測,丁柔也沒見過徐閣老,沒讀心術知道他的想法,可丁柔對此有所懷疑,據說徐閣老府上最難進,凡是送禮的全部被拒之門外,甚至府門口還有一副對聯,說的是升官發財,沒入此門之意。
到底前生是怎麼回事?為何丁敏會如此害怕?真的是考場舞弊?
丁柔想了許久,理不清頭緒,她只知道從丁敏的恐懼上看,本屆恩科會試不尋常。嵐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六小姐,太夫人醒了,得知老爺榮升為副主考高興得很。”
丁柔闔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論誰都會高興的,丁柔臉上掛著尋常的淺笑,不可讓人看出異樣來,腳步輕盈的出門,笑著問:“大太太賞過了”太夫人呢?是不是也賞了銅錢。”
如是問著,丁柔向太夫人屋裡走去,嵐心笑盈盈的道:“大太太賞了奴婢一個月月錢,太夫人每人多賞了兩百銅錢。”
“是每人?”
“是的。”
丁柔撩開喜登杖的簾子,進了東屋,見太夫人盤坐在暖炕上,笑容滿面,文麗手捧賬本,盤算打賞府裡下人需要多少的銀子,丁柔彎了彎膝蓋,“祖母。”
“六丫兒,幫我算算,我得出多少的銀子。”
丁柔能看出太夫人的愉悅,兒子升官有出息,最高興的便是父母了,丁柔抿嘴笑道:“祖母如果打賞所有的下人,比母親要大方。”
“哦?”太夫人有此納悶,丁柔笑盈盈的解釋:“雖然每人二百文不多,但府裡多少的下人?有的一個月月錢還沒您賞得多,所以說啊,您比母親大方。”
“鬼丫頭。”
太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丁柔粗略的算過,太夫人的支出,絕對比大太太要大,文麗湊趣道:“往後的賬本還是六小姐幫著看吧,六小姐不說,奴婢還以為沒大太太出銀子多呢。”
太夫人眯了眯眼,藉著文麗的話,道:“六丫兒,可願意幫我看賬本?”
太夫人是江南豪族出身,據府裡傳說當初嫁給丁老太爺時,貨真價實的一百二十抬嫁妝,太夫人家鄉有個風俗習慣,女兒出嫁一針一線都是娘家的,全副的嫁妝,連死後的棺材都準備好了。
她陪嫁的莊子店鋪不會少了,丁老太爺不是指望著妻子嫁妝的人,太夫人即便不懂生意,但會用人足以,嫁妝不會貶值縮水,反而會越來越厚實,太夫人手裡的銀子不會少。
文麗將賬本放到丁柔手裡,丁柔不願總是困在內宅,幫太夫人打理生意,可讓丁柔日子更為鮮活,但現在不適合,府裡多少雙眼睛看著呢,丁柔將賬本放在炕桌上,努嘴道:“孫女陪著祖母,不耐煩去管什麼銀子賬本。”
太夫人看著嬌俏的小孫女,手搭在丁柔肩頭,“我同你說,不可小看了銀子,雖說丁府詩禮傳家,但不懂的管理賬本,不懂得賺銀子,指望著體祿銀子,哪養得出你?”
太夫人教導起丁柔,怕她因讀書太過清高,目下無塵,不會賺銀子看賬本,丁柔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動,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沒有錢什麼都做不了,太夫人方才有過試探,但現在是真正的教導丁柔如何主持中績,這些往往是庶女不曾學到的。丁柔認真的聽,太夫人講得也很詳細,古今印證,丁柔發覺做大家族的當家太太並不容易。
“這此只是最淺顯的,過兩日我再教你別的,六丫兒很是聰敏,我捨不得埋沒你難得的聰慧。”
丁柔心突然一緊,抬眸看向面容尋常的太夫人,她此話似已有所指,埋沒難得聰慧?是什麼意思?丁柔旋出笑,“經祖母調教,我才懂事些。”
太夫人輕輕搖頭,手碰了碰丁柔的臉頰,眸光深幽無光,“不,六丫兒,你是天生美玉,為所當為無妨,我還有機會。”
丁柔來不及細想,太夫人將賬重新放在丁柔手裡,“不過是幾間鋪子,即便是給了你,你母親只會歡喜,我的嫁妝會分給你父親和你二叔,不會讓你這個機靈鬼得了好處去,你呀,老實得給我看賬本算賬,六丫兒,我是你祖母,不會害你,只會為了你好。”
丁柔再推辭的話,會惹太夫人不快,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太夫人,“我一定同祖母認真的學。”
太夫人摟著丁柔笑了起來,丁柔並不看重這兩三間鋪子,她終於有事可做,不用總是悶在後宅琢磨著今天吃什麼,穿什麼,姐妹中誰會算計她,或者琢磨著嫡母大太太想什麼。
丁柔喜歡銀子,但更喜歡賺取銀子的快感,享受奮鬥的過程,她會覺得現代的丁柔沒有消失,不會變成另一個中規中矩的古代閨秀,如果失去了現代的學識同底線,還不如死了乾淨。
古代女人同樣有活得精彩的,不說被太祖皇后教養大的信陽王太妃,就是丁柔見過的夫人們,個個也不都賢惠得給文夫納妾,遷就順從丈夫,太夫人一輩子愣是讓老太爺只有一個擺設的妾室,沒任何的庶子庶女,外面的人也沒說太夫人不賢惠,沒人說她善妒。
“啟稟太夫人,劉姨娘侯在外面。”
丁柔從太夫人懷裡起來,將賬本放在炕桌上,為太夫人撫平方才因膩在一處的衣服褶皺,扶正了太夫人頭上的葛子,“這光景劉姨娘來看您,許是有事,我去看三姐姐時,聽說父親榮升的喜訊,正歡喜時看三姐姐不是很高興,後來三姐姐去了書房,我同五姐姐說說笑笑把這事圓了過去,父親說過三姐姐在大事上,比我更為敏銳些,許是看出其中的緣故。”
丁柔將方才的事說給太夫人聽,劉姨娘來見太夫人一定是為了丁敏,看來丁大老爺懲罰了丁敏,太夫人嘆道:“丁敏的聰明都用在表面上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能看出什麼來?氣運好才沒惹出大事。”
“讓她進來。”
“是。”
劉姨娘紅著眼睛走進屋子,噗通一聲跪在太夫人跟前,“太夫人求求您,救救丁敏吧。”
原本陪坐著的丁柔起身,站在太夫人身旁,看著嚶嚶啼哭的劉姨娘,因照顧生病的丁敏,六姨娘顯得憔悴了些,臉頰有些下陷……顯得眸子更大了,臉色蒼白,嘴脣泛著粉白,美人也經不住熬夜整日憂愁,不知是不是錯覺,丁柔看見劉姨娘的眼角隱有幾道細微的皺紋,想到今早去看柳氏,昨夜大太太身子不方便,丁大老爺又歇在柳氏屋裡,不得不承認經過男人的呵護,心無雜念的柳氏比劉姨娘顯得年輕些。
太夫人沒說話,劉嫉娘跪爬了兩步:“敏兒大病初愈,受不得凍,再跪下去,會要了她的命的,太夫人表姨母,求求您發句話讓老爺饒了敏兒吧,她是一時糊塗才會說錯了話。嗚嗚嗚嗚。”
劉姨娘砰砰的磕頭,她為了丁敏是不顧一切了,母愛是偉大的,丁柔瞧著有些心酸,抬眼看了眼太夫人,見她同往常沒任何變化,自顧的品茶,瞥見丁柔的目光,太夫人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哭得我糊裡糊塗的。”
“是。”
丁柔屈膝出門”她知道太夫人因她憐憫劉姨娘有些失望,丁柔不是可憐劉姨娘,可憐丁敏,是憐憫的那分母愛。丁柔出承松園時,碰見了丁老太爺,丁柔忙屈膝,“祖父。”
恭謹的站在一旁,讓開道路,以為他會很快離去,就如同往常對丁柔不屑一顧的無視,過了一會,丁老太爺並沒移動腳步,丁柔想著太夫人還等著她回話,低聲道:“孫女有事先告退。”
你不走,我走總成了吧,丁老太爺首次開口說道:“你去把你父親叫來承松園。”
“是。”
丁柔錯愕一瞬,眼看著丁老太爺轉進書房,這位神出鬼沒的丁老爺子,怎麼會知道她去丁棟的書房,他叫丁棟是為了今科會試的事情,丁柔不用太過擔心,府裡有他在,被太祖帝后欽點為帝師的人,經歷幾十年的官場,看得比她深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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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比較
丁柔穿過月亮門,回府後首次來到丁棟的書房,同承松園不同,院落裡光禿禿的,原本的記憶裡好像丁棟喜歡勁竹,冬季如果孤零零的幾根竹子在院落裡會顯得凄涼,同丁棟如今仕途高升的狀況不相符,他命人將殘竹拔掉,等著開春時再種植。
三明一暗的院落收拾得很齊整,甬道上不見任何的積雪,丁柔停在門口時,才見到迴廊下跪著一人,仔細一看是丁敏,她大病初愈又跪在雪地裡,看來她是真的怕了。
難道她就不能用別的方法勸解丁棟?非要用下跪?糟蹋自己的身體?世上的事不是只要你下跪懇求就能解決的,與其下跪求得旁人的憐憫,站著抗爭反倒更能達到目的。
尤其是丁敏面對的不是對女兒百依百順的慈父,是士大夫,封建文人,重男輕女的思想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兒子是家族延續的希望,女兒……好的時候稱讚你一聲聰慧孝順,不好時……丁敏便是跪死了凍死了,丁棟也不會多看一眼。
正逢他升遷之喜,準備大展宏圖時,丁敏突然衝出來告訴他即將大禍臨頭,丁敏又說不出緣由道理,丁棟會高興才叫奇了。看丁敏執著的跪著,不應該是丁棟罰她,丁柔看出丁棟極好面子,總不會懲大病初愈的女兒罰跪,即便丁敏惹他不快,他也不會因為丁敏而丟了臉面——為父不慈。
是丁敏主動跪下懇求丁棟改變主意,丁柔不知說她天真無知,還是愚蠢透頂。皇上聖旨下達,丁棟被委以重任,丁敏卻讓丁棟推辭,不說別的丁棟的仕途全毀了,大老闆信任你給你機會,你卻趴窩縮脖,丁柔前生也做過老闆娘,參加過企業規劃,就以她來說,類似這樣的員工,她不會再用。
何況是最為複雜的古代官場,皇上將丁棟放在副主考的位置上,是考驗丁棟的能力,也是衡量平衡各方勢力做出的決定,除非丁老太爺,太夫人病逝,丁棟丁憂才可推辭,丁柔想不出別的合情合理,不讓皇上不悅的方法,以丁老太爺和太夫人的身體狀況,病逝很難。
“六小姐。”
守在書房門口的小廝請安,丁柔聽了聽書房裡面彷彿有交談的聲音,是丁棟同他的幕僚談論科舉會試的事,從中可看出讓丁棟對成為副主考的重視,他會以此為階梯步步高升,丁柔笑盈盈的說道:“你去給父親說一聲,祖父讓他去趟承松園。”
“是。”
小廝見丁柔沒進書房的意思,微微感覺詫異,如果換個小姐來傳話,一定會說她奉老太爺的命令來見老爺,會進書房同老爺當面說明來意。能進書房一次,對闔府的小姐們來說是難得機會,代表著老爺的寵愛,是六小姐糊塗?小廝挑開門簾進去,還記得六小姐黑漆漆的眼眸含笑,她不是不知道好處,眼角餘光看見六小姐走向三小姐,小廝疑惑更重。
方才三小姐死活非要見老爺,在書房裡同老爺副主考是禍事,會牽連整個家族,他聽得肝膽俱裂,本來因升官而愉悅的老爺,因三小姐的胡言亂語,面沉如水,問了幾句為何她會這麼說,三小姐說不出緣由,只是不停的說科舉會試一定會出事,老爺以三小姐身體不好腦袋糊塗為緣由,讓三小姐回去養病,沒想到三小姐才出了書房門,便直挺挺的跪在雪地裡,懇求老爺改變主意。
六小姐是找三小姐的?小廝去回稟丁棟,丁柔對丁棟的書房的布置是有興趣的,但此時此刻不是她顯露崢嶸的好機會。丁敏的異常,大太太早就得到了稟告,直到現在大太太還沒有動靜,是在觀察,丁柔低調平淡些才好,一旦跳出來,以前打下的基礎會毀之一旦。
丁柔緩步走到丁敏身前,垂眼看向丁敏,身體剛好,又在雪地裡凍再凍一場,丁敏是不是認為她重生了,老天爺不會讓她輕易的死?知曉未來,眼看著親近的人跳進火坑裡,牽連到她丁敏,這種滋味不好受,丁柔念頭一轉,其實丁棟也難為丁敏了,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科舉會試出了大事的根源所在。
前生的丁敏只不過是小小四品官府裡的庶女,她被大太太關在後宅裡,朝廷上的事兒她怎能知道?許多緣故就連遠離權利核心的丁棟都不可能清楚。
丁敏能記得一些人盡皆知的大事,比如黃河決口,比如那塊有旱災,比如那位官員就會倒霉,再比如誰會死的舉國皆知,也許對於下一任皇帝是誰,丁敏也是知道的,可有什麼用?丁敏能主動靠上去告訴他你會是皇帝?
或者告訴別人他是下一任的皇帝,不說有沒有因她同丁敏引起的蝴蝶效應,就是丁敏說出這話來,會被火燒死,或者被送去尼姑庵。丁柔突然理解了丁敏的急迫,明明知道卻無法撈到好處的沮喪,女人……只能藉著男人的手改變,以丁敏的身份學識,即便她重生了,也成不了太祖皇后或者信陽王太妃能影響天下格局的女人。
丁敏聽見腳步聲,眼前是一雙尚好了鹿皮靴子,翹起的靴子尖上嵌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紅寶石,在雪地上格外的顯眼,丁敏沿著來人的腳下向上看,外面裹著猩猩紅大髦的丁柔,梳著長辮子,頭上沒沒簪花,只插著一根銀質的喜鵲簪子,喜鵲的眼睛是紅寶石,文靜清秀,從她低頭看自己的眸光裡,丁敏趕到一絲憐憫他,一絲好笑,彷彿在看一愚蠢,微不足道的人一樣。
丁敏手按在了雪地上,涼氣沿著手心竄入身體裡,又是這樣,她又跪在了丁柔面前,丁敏彷若回到了前生,她苦苦哀求身穿華服的丁柔,今生丁柔穿得沒蘭陵侯夫人華貴,但氣勢依然,不對,比蘭陵侯夫人丁柔多了一分的豁達,丁敏皺緊了眉頭,是豁達,彷彿自己積極爭取的,丁柔根本不屑一顧。
她憑什麼?她們同為庶女,憑什麼她站著,自己只能跪著?重生那日起,丁敏便發誓不再跪丁柔。
“你閃開。”
丁柔聽出丁敏的不甘羞憤,不知她有想到何處去了。她從沒想過接受丁敏的跪拜,走到她身側,“三姐姐,你起來吧。”
“父親不答應,我永遠不會起身。”
“你讓父親如何答應?丁府的喜事,偏你一人認為是禍事,劉姨娘哭著懇求太夫人,你不為了自己,為了劉姨娘也該起身。”
丁柔慢條斯理的說著,她倒不是非要丁敏想通,這幾句場面話她還是得說的,無姐妹之情,得意便猖狂的丁柔,在大太太和太夫人心裡地位會下降的。丁柔也不會腦殘的做出陪丁敏下跪的事兒,或者死活拉丁敏起身,丁敏做出的行為,就得有承擔後果的覺悟,是好是壞都是她自己選的。
“六妹妹,你不懂,你們都不懂,我是為了丁家,為了丁家。”
丁柔淺笑,“三姐姐說得我是不懂,但我卻知道你真是為了丁家好,不然不會下跪懇求父親,你先想明白我說的,再說別的,三姐姐,你自己保重。”
丁柔勸也勸了,丁敏跪在雪地裡的詳情也了解了,她得回去給太夫人回話,當丁柔離開時,丁棟恰好從書房裡出來,父女兩人碰到了一處,丁柔屈膝行禮:“父親。”
“嗯。”
丁棟其實早出門一步,眼看著丁柔同丁敏說話,丁敏的激憤掙扎,同丁柔的淡定從容,丁棟看得清楚,尤其丁柔最後那句話,丁棟信了太母親的話,丁柔是塊美玉,為庶女可惜了。
小廝捧著墨綠錦緞的斗篷披到丁棟身上,丁柔安靜的垂頭,僅僅露出光潔的額頭,丁棟繫上釦子,他看出來了,如果他不出聲,別指望丁柔說話。
“你是打算回承松園?”
“是,祖母等著女兒回話。”
“回話?”
“是劉姨娘懇求祖母救救三姐姐,祖母才命我出門看看情況,恰好碰見祖父,他讓我來給您傳個話。”
一句簡單的話將事情交代的很清楚,沒任何的修飾語句,也不帶丁柔對此事的任何意見,她就是個傳話的,了解狀況的,從沒想過借機生事,或者因丁敏惹事而落井下石。
丁棟面色柔和了一些,邁步道:“你同我一起去承松園。”
丁柔此時才抬眸看向丁棟,“怎麼?”丁棟問道,丁柔笑盈盈的搖頭:“沒事。”
丁棟在前,丁柔低眉順目的跟在他身後兩步的距離,不近不遠,丁棟走快些,丁柔便腳步也會快些,丁棟有意放慢腳步,丁柔同樣保持著同他一般無二的距離,丁棟嘴角勾起,從細節上可看她的心思,謹慎,安靜,本分。丁棟不說話,丁柔絕不開口,換個女兒的話,一定會主動同他攀談,讓自己記住她。
丁柔維持不親不近的距離,是為了給大太太看,隱藏在丁柔心底無人可知的是對父親這個稱謂的不屑和陌生,丁柔只有母親,從來沒體會過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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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根源
丁柔亦步亦趨的跟著丁棟去承松園,丁棟問起太夫人身體狀況,丁柔回答得盡量簡潔恭謹,見丁棟不再同她說話,丁柔暗自呼了一口氣,等到了承松園,丁柔放下戒備,屈膝辭別丁棟,直徑回轉太夫人屋裡。
丁棟眼看丁柔離開,微微搖頭去見老太爺。丁柔向太夫人說丁敏是自願跪地懇請父親,並不是丁棟懲罰她。劉姨娘啼哭,“太夫人……”
“夠了。”
劉姨娘不敢再多說,太夫人深思了一會,丁柔見她嘴抿著,顯然對丁敏不識抬舉,不知輕重是惱怒的,“你自己去把丁敏叫起來。”
“敏兒不聽我的話。”劉姨娘哭得凄凄艾艾,太夫人神色不耐,丁柔攙扶起劉姨娘,“三姐姐是一時糊塗,您是三姐姐的生母,同她好好說說,三姐姐總會想明白的。”
丁柔示意劉姨娘離開,不知是不是劉姨娘沒明白丁柔的意思堅決不肯離開,丁柔沒法子,壓低聲音說:“劉姨娘,您再耽擱功夫,三姐姐堅持不住的,她還跪在雪地裡,萬一驚動了母親,三姐姐怕是落不下好處。”
劉姨娘臉更白了,紅著眼睛看太夫人,丁柔同文麗兩人半拽半扶的送劉姨娘出門,總算是耳根子清淨了。再回到屋裡,太夫人說:“你父親去了老爺的書房?”
“是。”
丁柔又將事情經過簡要的說了一遍,太夫人不關心丁敏如何胡鬧,但她關心的是丁棟,起身道:“你陪著我去見老爺。”
丁柔以為會躲開丁棟,偏偏太夫人要去書房,丁柔扶著太夫人大的胳膊,向書房走去。一直伺候丁老太爺的小廝守在外面,從窗戶向裡面看去,朦朦朧朧的看見一人坐著,一人站著,偌大的書房只有父子兩人。小廝通報了一聲,丁老太爺蒼老的聲音傳出:“是夫人麼,進來。”
丁柔原本打算鬆開太夫人的胳膊,她在外面等就好了,可太夫人不想放開丁柔,示意丁柔陪她一塊去。進了書房門後,丁棟向太夫人行禮,丁柔乖覺的低頭,福了福身子,攙扶太夫人坐在丁老太爺身邊,她垂頭默立在一旁,眼瞼耷拉下來,盯著地面的青磚。
丁老太爺雖然是坐著,手中的銀頭手杖一直沒丟,手杖敲擊地面,發出咚咚的響聲,丁棟在老太爺面前同樣很恭敬,太夫人感到氣氛凝重,大兒子緊皺的眉頭,似有極為困難的事情困擾著他,全無升官後的喜悅,輕聲問道:“出事了?”
丁老太爺把玩手杖的銀頭,“棟兒本科為副主考,看似榮光實則暗藏凶險。”
太夫人再精明,到底是內宅的女人,宅鬥,同夫人結交,主持中饋等,太夫人是一把好手,但對朝局的變化,她也是一知半解,聽丁老太爺如此說,再聯想到丁敏反常舉動,莫不是丁敏是聰明的?還是她得了佛祖的暗示?
“這怎麼話說的?雖說科考最容易出舞弊大案,可有太祖皇帝的鐵律,主考副主考過兩日都會集中住在儲才閣,考卷一共有四份,是由陛下隨即抽出,誰也不知考題如何。閱卷時更是封了考生的姓名,大秦建國後就沒出過舞弊案子,況且我信得過的兒子的品性,主考徐閣老剛正不阿,是寧折不彎的性子,如何也做不出糊塗事,怎能說有凶險?“
丁老太爺眯眼,丁柔雖然垂著頭,卻感到他的注意,“你去端茶水。”
丁柔身子微震,丁老太爺沒指名點姓,唯有輩分最小的丁柔能做端茶倒水的活計,彎了彎膝蓋:“祖父稍等。“
出門吩咐小廝泡茶,丁柔有意多停留一會,丁老太爺不希望自己聽見吧。約莫該說得差不多說完了,丁柔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三個青花瓷蓋碗,重新走進書房,偷偷瞥了一眼丁棟,面色更為凝重,太夫人也在發呆,唯有丁老太爺眸光很亮,丁柔被他看得有些緊張,勉強鎮定的走上去,放下托盤,將三杯茶水分別遞給丁老太爺,太夫人,丁棟。
“祖父,祖母,父親,請用茶。“
攥緊托盤,丁柔退到一旁,首次在丁老太爺面前,丁柔感到了壓力,丁柔體內不服輸的勁兒卻上湧,越是給丁柔壓力,越是困境,丁柔越是會反彈,幾經沉浮,見了太多的老太爺放下手杖,端起茶盞,嗅了嗅茶葉香氣,說道:
“兩年前四大書院比拼,老夫為評為之一,北方的燕京書院,直隸書院,唯有尹承善一人,而南邊的兩座書院,才子雲集,學識上,口才上遠非北邊學子可比,太祖皇帝曾感慨過,天下文章匯集在江南、江浙、兩廣,書香門第多,世家大族多,讀書人更多,每次會試靠舉人,都是優中選優,競爭十分激烈,時隔兩年想必當風華正茂的學子,大多成為舉子,而北方學子……我已有兩年不見尹承善,不知他學識有何長進,但尹家的祖籍在杭州。”
丁柔眼皮一跳,科舉出大事的原因,不在於考題泄露,不在於行賄舞弊,根源是南北紛爭?這不難理解,在現代時就有高考移民之說,各地的高等學府入取比例是不一樣的。在大秦朝,怕是沒入取比例一說,只會擇優入取,一旦名額都被南方學子占據,北方……帝都燕京的舉子本來自認為高人一等,落榜後焉知不會鬧事?焉知不會抱怨主考副主考的不公徇私?
人的劣根性,一旦無法高中,大多會埋怨別人,很少有人能自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便尹承善高中,他的祖籍卻在南方,根本無法平息北方舉子的怨氣,如果小打小鬧還好,就怕到時是學.潮湧動,一旦形勢無法控制,皇上一定會重重的處置主考副主考,丁柔想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丁敏不知道的根源所在,即便皇上將主考官誅殺,也不會昭告天下說他是因控制不住學子鬧事,才殺了主考、副主考。
皇帝是不可能有錯的,只能用一個藉口,主考副主考徇私舞弊,濫用職權。自古坑殺的忠臣良將不少,也不差徐閣老一人。以徐閣老剛烈耿直的性子,即便前面是萬丈懸崖,為了他心中的正氣他也會義無反顧的堅持,哪怕粉身碎骨也會跳下去,從不想著繞路而行。
皇上選徐閣老為主考,是對?是錯?沒人比江山更重要,徐閣老註定被犧牲掉。丁柔不自覺的輕嘆,丁老太爺見識廣博,但比丁柔有一劣勢,他不知丁敏是重生女,更不知丁柔是穿越女。他能推斷出南北紛爭匯聚於春闈,就已經很難得了。
“你為何嘆息?”
丁柔抬眸靜靜的看著老太爺,瞬間淺笑:“祖父焉知不曾進入書院的北方舉子不能高中?孫女曾經偶遇王家公子,他的才學不錯。”
丁敏既然去找過他,有心結交,想必王公子應該有大出息,丁柔不是有意提起王公子,只是不能將她方才想到的推斷出的風波告知丁老太爺,以她庶女的身份閱歷,不適合,事情反常即為妖,丁柔可不想被人當成妖怪。
“他?我見過六丫頭所說的王公子,王家偏方嫡子,家境微寒,倒是有股勤學苦讀的勁兒,我考教過他兩句,他的才學比兩年前父親稱讚的尹府四公子尹承善略好。”
丁棟接話,介紹了王公子,丁老爺子點頭道:“你如是說,他比不得尹承善。”
“兒子也如此認為。”
“兩年前尹承善惜敗於江南最出名的才子——楊和。楊和的恩師是我老友,經常書信來往,滿篇的誇獎他的得意門生,我看了楊和的文章,著實讓人驚艷,不出意外本科狀元必是他。江南四才子名聲顯赫,大有一榜舍我其誰之意,光是一個尹承善遠遠不夠。”
丁老太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丁棟很為難,副主考位置成了燙手的芋頭,“父親,您說兒子當如何?”
丁老太爺一時想不出辦法,想了想道:“維持本心,科舉閱卷一切為徐閣老之命是從,上承陛下點狀元時,記得留五分餘地,不可強出頭懂嗎?”
“是,謝父親教誨。”
丁柔暗自舒了一口氣,丁棟如果按照丁老太爺的吩咐做,事情未嘗沒回轉的餘地,還有兩個月,丁柔不能再無所作為,再顯得低調平庸,她需要慢慢的提點給丁老太爺,什麼叫各省的入取比例,什麼叫南北分榜,現在丁柔如果莽撞的說出來,就是個死,會嚇到很多的人。兩個月能否扭轉丁敏記憶中的那場滔天大案呢,試試看吧。
丁柔想著如何親近丁老太爺,只有親近了才好說話,從今天他對自己的態度上看,也許他並不是無視自己。
“此事,你心裡有數就成,不可在外顯露出來,可能是我杞人憂天。”
“兒子知道。”
丁棟一躬到地,太夫人此時才說:“三丫頭丁敏從知道棟兒成為副主考後,一直不曾高興,她是不是也有老爺的想法?”
丁老太爺自信道:“以她的見識閱歷想不明白,丁敏……讓大兒媳婦多看著她點,丁敏不尋常,先留著。”
太夫人嗯了一聲,丁柔後背發涼,她即便出主意避免災禍,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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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調|教
丁老爺子交代完丁棟後,讓兒子,夫人離去,自顧自的拿起書籍看著。太夫人又多說了兩句讓他仔細的身子的話,被丁柔攙扶著離去,快出門前,丁老爺子發話:“博物志,在第三個書架的第二層,看完放回原處。”
“謝祖父。”丁柔屈膝,得到太夫人許可,找到博物志後,隨著太夫人出門,丁柔很奇怪,丁老太爺怎麼會知道她在找博物志下呢,莫不是每次來找書看,他都有注意自己?
如是想來,也許同丁老太爺拉近關係並不算太難,不過有了今日的教訓,丁柔行事不能有任何的莽撞,聽丁老太爺話中的意思是察覺丁敏有點不對勁,會看著但卻留著丁敏在丁府,為什麼?丁敏有些時候的莽撞短視反倒救了她一命。
丁敏是太夫人能拿捏得住的,雖然偶爾有些超常表現,有個許是有點特別的丁敏,對丁府來說只有好處。丁柔抬眸看了眼太夫人,大太太的打算,應該是瞞不過她,太夫人默許了,丁敏有利用的價值,丁府如果能熬過這場危機,丁棟的會步步高升,同樣需要蘭陵侯府這門親事,勛貴朝臣合則兩利,分開的話,對丁家的損失也不小。
“你什麼時候對博物志有興趣了?”
回到屋裡太夫人坐在炕上,瞧著神色有些不安的丁柔,一向冷硬的心有一絲鬆動,還是個尚未及笄的孩子,雖說聰慧,但歷練不夠,今日被嚇到了。太夫人才提起博物志緩和侷促難安的丁柔。
“那日在書房找書的時候,隨便翻了翻了,以前聽說博物志是太祖皇后所著。”
丁柔對太祖皇后毫不掩飾的敬仰,太夫人很清楚,淡笑道:“太祖皇后確實是很讓人震驚仰慕的巾幗英雄,說她是神女臨凡,有些過,但百年難得出的一位名垂青史傑出的女子並不過分。”
太夫人覲見過太祖皇后,記得被太祖皇帝疏遠時,她的淡然不在意,“如果不是皇貴妃太囂張,太祖皇帝太寵愛隱王,太祖皇后也許不會動手,我始終記……”
丁柔心有靈犀的抬眸,手札被燒掉了幾頁,有幾句話並不清楚,丁柔輕聲道:“他是我不要的,他在年輕時,精力最旺盛最風華正茂時,只有我一人,現在他老了,沒用了,扔給你了。”
太夫人嘶了一聲,先是一驚,後來想到念自己將太祖皇后的手札給了丁柔,也不奇怪了,嘆道:“當時正是太祖皇后逼宮之時,那一日正好為皇貴妃壽日,舉國同慶文武百官齊聚一堂,為皇貴妃賀壽。”
太夫人陷入那日的記憶裡,丁柔趁機靠近,靠著太夫人胳膊,合上了眼睛,能感受到當時的情景,太夫人輕聲說:“皇貴妃依偎在太祖皇帝身邊,衣著華麗,頭戴金冠鳳釵,堪比皇后的打扮,皇貴妃美艷絕倫柔情似水,為太祖皇帝所喜,隱王聰慧賢孝,他們在一起太祖皇帝酒醉時,曾說過另立隱王為太子,朝臣有反對的,但大多擁護,畢竟皇貴妃出身王府,有開國勛貴的支持,那時勛貴雖然無法掌權,他們都是同太祖打下的江山,他們手底下是有人的,兩家王府為了皇貴妃不予餘力,就在此時太祖皇后領兵到了。”
“那日她穿了一身銀色細甲片盔甲,猩猩紅的斗篷隨著她腳步移動飛揚,大殿門闔上,誰也出不去,太祖皇后一步一步走走上了高處,抬手便給了太祖皇帝一巴掌,耳光響徹大殿,所有人都嚇傻了,太祖皇后不是第一次打太祖,可她從沒當著朝臣的面做過,哪怕當時太子妃被逼得小產,太祖皇后氣憤氣極才在兩三名朝臣面前,打了太祖耳光。隨後太祖皇后便說了你方才說的那句話,還得加上一句,無情無義的男人,我玩夠了,你揀回去當寶貝。”
“太祖皇后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的?”
“嗯。”
太帥了,丁柔對太祖皇后由衷的佩服,玩夠了,誰說只能男人玩女人?性子剛強至極的女子,同樣可擺布男人。太夫人嘆了口氣,“六丫兒,你可敬佩太祖皇后,但不可學她,太祖皇后風光了一輩子,算是了無遺憾的吧,但她臨終前最想要的是一段白首借老,不離不棄的夫妻情分。”
“祖母,即便我想學也學不像的。”
丁柔輕笑,她恐怕比太祖皇后更狠。太夫人不像方才那般心事重重,安心般的笑道:“太祖皇后毀譽參半,有人以為她不守婦德,有人對她大加讚賞,不管如何,這世上再無太祖皇后。”
丁柔點點頭,不錯,世上再無她了,無人再有機會像她一般,環境,條件都不准許。
太夫人抿了抿發鬢,“萬梅別院的聚會,你得準備好些,六丫兒,這次聚會不僅有命婦,各府上的小姐,還有名士,青年才俊,機會難得你多看看,許是會見投緣之人。”
原來還有相親的功效?丁柔垂頭道:“嗯。”
這種機會丁柔是不會故作清高的拒絕的,或者羞澀的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她從回丁府後便知道不可能不嫁人,關在後宅的小姐除了表哥或者有血緣關係的男子外,見外人的機會很少,丁柔打算自己選夫的話,得抓緊一切的機會,自己挑選的即便將來又證明她看走了眼,她也認了,一旦是長輩們挑選出來的,丁柔很難甘心認命。
丁柔也不會挑選太離譜的夫婿,綜合考量丁柔會讓丁府長輩同意她的選擇,兩人成親,無論古代,現代都不僅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在古代更為講究,出身,門第,學識,人品,以及是否處於敵對的利益團體,丁柔可沒為愛情不顧一切的心思,選擇夫婿不是看丁柔最喜歡誰,而是誰最為適合她。
丁大老爺書房外,無論劉姨娘如何勸說,丁敏還是執著得跪著,她痛恨自己當時為何會多嘴,讓父親丁棟為修河堤的人求情,如果沒那份摺子,父親也不會成為副主考,更不會面臨濤天大禍,丁敏只記得前生菜市口血色彌謾,她也聽過主考的孫女在教坊懸梁自盡,當時她還感嘆過,不是因為太過轟動,傳得沸沸揚揚,丁敏也不會記得,前生的事兒,隨著丁敏重生日子久了,會有些淡忘,她記得丁柔如何一步步成為蘭陵侯夫人,記得她如何平平淡淡的嫁人,這些深深烙印在丁敏心中,除此之外,只有大事,轟轟烈烈傳遍天下的大事,她才會記憶深刻。
“小敏,你起來吧。”。
劉姨娘哭著懇求丁敏起身,看著越來越虛弱的女兒,劉姨娘心痛不已陪著丁敏跪著,“你不起來我陪著你一起跪著好了。”。
丁敏剛跪在書房外時,大太太就得了消息,劉姨娘知道丁敏下跪的事兒,還是大太太授意李媽媽讓人通知劉姨娘的,陪著大太太打葉子牌的兩位姨娘,一是柳氏,另一位是王氏。王氏曾經仗著是丁棟上峰所賜,又是姨娘中最年輕的一個,剛入府時趁著丁棟新鮮,她便有些張狂,雖然不敢在大太太面前無禮,但對一眾姨娘很是瞧不上,尤其是對柳氏,陪嫁丫頭竟然還能是妾室,王氏沒少找柳氏麻煩。
柳氏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從不在外人面前訴苦,也不同王氏爭寵,王氏看出柳氏不是她對手,總是欺負老實不得寵的人也沒意思,轉移了目標,可隨後大太太出手了,在王氏最得寵的時候,大太太讓她立了一個月的規矩,大太太睡著,她得捶腿,大太太用膳,她得布菜總之那一個月下來,讓王氏苦不堪言,尋思著找丁棟訴苦,但也不知怎麼,她唯一能見丁棟時,只有在大太太屋裡。
丁棟在嫡妻原配身邊時,從不曾注意小妾如何,不管王氏如何拋媚眼,都勾引不到丁棟,動作太大時,丁棟會主動讓大太太管教妾室,王氏的日子過得更慘,而柳氏……她以前瞧不上的大太太陪嫁丫頭,卻在大太太安排下,承寵了好幾日,王氏心知這是大太太故意做給她看的。有了血淚教訓,又加上有心人提點,王氏徹底老實了,再不敢張狂,不敢欺負柳氏,誰讓柳氏有個好主子呢。
後柳氏陪著六小姐去莊子上養病,王氏還有些捨不得她,唯一能說話的人,不會害人的柳氏去莊子了。直到丁柔同柳氏回府,王氏是比較歡喜的幾個人之一,再見柳氏,王氏發覺她有些變化,一樣的恭順婉約,但眼角眉稍總船帶出些喜悅,比以前讓人看著更為舒心,柳氏雖然不是最得寵的,但在一眾姨娘中,柳氏承寵的次數不少,起碼比王氏要多。
王氏見一向醇厚的柳氏毫無反應,估算時辰丁敏可跪了很久了,王氏的變化瞞不過大太太,放下葉子牌,大太太笑道:。”你是心疼三丫頭了?”
“妾不敢。”王氏同丁敏沒交情,又不是她的女兒,她心疼什麼?”妾只是怕老爺。”
大太太道:“無妨,不讓三丫頭想明白子,即便我去也沒用。”。
柳氏收斂葉子牌,給大太太遞上茶盞,同往常的一般無二,王氏很奇怪,她不是心腸最柔軟的好人麼?大太太讓她們散了,柳氏同王氏回房,分開時王氏忍不住問了疑惑,柳氏低垂眼眸,輕聲道:“我是同情劉姐姐,都是當娘的,哪捨得女兒受苦,六小姐告訴過我,她孝順我,不會讓我為難難過,何況主子的決定,不是我能插嘴的,王妹妹,在府裡安安靜靜的最好。”。
柳氏淡淡一笑,回了院落裡的廂房,王氏愣了好久,這也是她能住在大太太院子裡的原因,在大太太院落裡住著,柳氏承寵的機會比所有居於別院的姨娘都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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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黑手
丁棟從承松園回轉書房,一路上細想丁老太爺的吩咐,進了院落後丁棟見丁敏同劉姨娘還跪在雪地裡,他並未進屋,也不曾去讓丁敏起身,丁敏的異常反應,丁棟看得沒老太爺深遠,但丁敏在他最得意準備大展宏圖時卻說出即將大禍臨頭,丁棟可以沒丁老太爺精明幹練,他難以承認就連丁敏的見識都比他高。
丁棟冷冷的瞥了丁敏一眼後,再度離開書房。凍得哆嗦的丁敏原本看見丁棟回來,張嘴打算說話,父親卻一句話不說的離開,丁敏很是傷心,自從她出息後,父親對她說話總是和藹,今日那道冰冷的目光,彷彿比現在跪在雪地上還冷。
“小敏。”
劉姨娘扶住了丁敏,摟緊懷裡,盡量用自己身上的斗篷包裹住顫抖的女兒,哭著說:“起來好不好?小敏,娘看你如此真是心疼。”
“心疼?你心疼我有什麼用?父親都沒看我一眼,母親也沒來,我……我……”
丁敏大熱的腦袋因在雪地裡下跪清醒了些,她知道惹母親父親不快,當時應該更為婉轉些,丁敏比任何人都害怕見到官差來抄家,前生就是在她生辰那日,丈夫被官差鎖拿走的,強烈的恐懼直到重生後,每逢生辰之日她都會格外的緊張慌亂,所以她才會衝出來,告訴丁棟大禍臨頭,溫熱的淚水滴落在丁敏臉上,她仰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冷淡的說道:“你除了嘴上說疼我,除了哭以外,你還會什麼?你還能幫得上我什麼?你連丫頭出身的柳姨娘都不如。”
“嗚嗚……小敏……”
劉氏的心被丁敏的話語狠狠地戳中,自從柳氏回府後,多一個人會分薄丁棟的寵愛,原本姨娘伺候丁棟的日子就那麼幾天,柳氏占據了兩三日,有大太太做依靠,劉氏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哭道:“敏兒,我也想要幫你,可我如何做?我苦求了太夫人,可你卻……敏兒,你不能被太太矇蔽了去啊。”
丁敏灰暗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突然抓住劉氏的手,說道:“你真願意幫我?什麼都肯為我?”
“我只有你一個,怎能不幫你,敏兒,聽我的話,咱們先起來,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看不上我,可我一直為你婚事憂心忡忡,我打聽清楚了,過兩日萬梅別院聚會,京城有名望的誥命夫人都會去,敏兒你怎能錯過?”
“聚會?錯過?”
丁敏眼底閃過狠戾,癱軟在劉氏的懷裡,眼角溢出淚珠,“娘,你扶我回去。”
劉氏見丁敏想通了,小心的扶起女兒,命人攙扶著回到繡樓,一進門劉氏便有讓月茹打水,又讓丫頭煮薑湯,好一通忙乎。
丁敏躺在暖炕上,任由劉氏擺布,她的乖巧聽話,使得劉氏重新有了當娘的責任感,再忙再累,受再多的委屈,她也甘心。
丁敏見月茹將手藏在身後,眼眶是紅的,顯然大哭過一場,“你怎麼了?”
月茹恭謹的道:“是奴婢沒照顧好三小姐,是奴婢的錯,三小姐,您歇著吧,奴婢沒事。”
“你有事瞞著我?”
月茹鼻子紅了,擦了擦眼角,“奴婢不敢隱瞞三小姐。”“你先下去歇著,敏兒是疼你的。”劉氏將湯碗放到一旁,從頭上拔下根金簪,硬是塞到月茹手裡,“你照顧敏兒辛苦,這隻簪子算是我謝你的。”
“奴婢不敢。”
“拿著,你忠心伺候主子,是你應得的。”
月茹推辭不過,拿著簪子退出去,劉氏嘆息:“敏兒啊,因你去了書房,太太罰了她,扣了她兩個月的月錢,她弟弟正病著,家裡有些緊,兩個月沒月例銀子如何使得?明日我偷偷給你送過來點銀錢,你賞了她吧。”
丁府裡大太太管的緊,一眾姨娘除了規定的月錢之外,再難有活錢。除了伺候丁棟時盡心會得些賞賜以外,姨娘們大多沒什麼額外的收入。大太太一直認為姨娘手裡有了多餘的銀子比較容易惹事,對月例銀子卡得很緊。原本太夫人給劉氏準備了一份嫁妝,她自願為妾後,太夫人不會用嫁妝打大太太的臉面,那份嫁妝劉氏沒弄到手,太夫人只是把原先劉氏父母給的銀子給了她。這些年在府裡劉氏也不可能不花銀子,想要開小廚房,另作吃食,打點下人都是需要銀子,七七八八的用下來,劉氏手頭並不富裕,但為了丁敏施恩挽回身邊大丫頭的心,劉氏變賣首飾也得湊出銀子來。
“母親一定是惱了我才罰的月茹,她惱了我。”
丁敏沒聽見劉氏後面的話,在丁怡即將生產的關鍵時刻,丁敏還有許多後續的安排,如果大太太不喜歡她了,她以前的努力又有何用?無論如何顯得挽回母親,科舉春闈在兩月之後,到時在想法子,或者求得蘭陵侯,會饒了父親一命,何況一旦丁怡去了,父親憂傷過度,許是不用再做副主考,丁敏知道以後的一切大事,不愁父親不能高升,往後她行事要更小心,慢慢的教導父親認清楚誰是最後的勝利者,不能再像今日這般冒失的衝出去。
丁敏抓住劉氏的手,眼淚盈盈的低泣:“娘,您疼疼我吧,娘。”劉氏的心都被丁敏叫軟了,從五歲後丁敏不曾再叫過她娘,劉氏給丁敏蓋被,“冷嗎?”
丁敏掙扎著起身,跪在劉氏面前,“娘,為了女兒的將來,女兒求求您,幫幫我,幫幫我吧,女兒一旦富貴了,絕不會忘記娘的。”
“你這是做什麼?我盼著你好的。”劉氏拉起丁敏,“你富貴安穩,娘便是死了也心甘。”
丁敏眼睫毛輕顫,丁柔能做,她為何做不得?丁敏低聲在劉氏耳邊說了幾句,劉氏臉色大變,“敏兒,你說……你說……”
“我需要個機會重新挽回母親,您聽我一次,幫我一把吧。”
“不行,不行的,一旦讓大太太知道,我就是個死啊。”
丁敏抱住劉氏,“不會的,不會的,娘,女兒還沒孝順你,怎麼會讓你死?不過是失寵幾日,等到女兒富貴了,長臉了,父親繼續寵著您,何況您是父親心儀的姨娘,父親捨不得您的。”劉氏嚇得臉色發白,嘴脣顫抖,“敏兒怎麼會想起來……敏兒,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娘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裡唯一敬重的只有太太,我同柳姨娘她們一般的低位,他高興就寵我兩日,不高興了他會毫無顧忌的拋開我,況且你說得我也做不到,做不到。”
“怎麼會做不到?”丁敏聲音有幾分尖銳,“是你不想幫我,眼看著我過得辛苦,不想讓我富貴,若是換了柳姨娘,她肯為丁柔去死,你呢?口口聲聲說疼我,到頭來一切還得靠我自己。”
柳氏都做到,她怎麼可能做不到?丁敏撇下劉氏,向炕裡滾去,背對著劉氏道:“你走吧,讓我自生自滅,被母親嫌棄,隨意配人。”
劉氏淚眼朦朧,“敏兒。”
“你回去,我不想見你。”
“敏兒……”
“將來我丈夫入獄,我苦求無門,我……我不會原諒你,我恨你……”
劉氏身子晃了晃,她的兒子落草就夭折了,還弄壞了身子,這輩子可能再有身子,曾經同丁棟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也看淡了,以丁府的規矩,她只能做妾,在丁棟心裡永遠也趕不上髮妻的低位,她心心念念的就是給女兒謀個好的歸宿,能有嫁給一個有情有義,能保護丁敏的男人,她一心都在丁敏身上,被女兒怨恨,劉氏很傷心,罷了,罷了,她拽不回丁敏,成全了她吧。
“敏兒,我答應,我答應幫你。”
丁敏身體輕顫,過了好久才轉過身,看向劉氏,“娘,你真的答應幫我?”
“嗯,我答應你。”
丁敏重新抱住了劉氏,“我不會忘了您,娘……其實你方才提醒了我,咱們……柳姨娘最方便下手……”
劉氏眼神幽暗,“她一直跟在大太太身邊,她可不方便?”
“你可將事推到她身上。”
劉氏怔了怔,“能推到她身上?”
“當然,只要計劃得好,不僅能如我所料,重得母親歡心,還可去了後患。”
丁敏眼露凶光,今日丁柔高高在上看著她出醜,明日丁柔也會跪地乞憐,“您不是總是嫉妒母親對柳姨娘的好嗎?母親最惱恨親近信任之人的背叛。”
丁敏同劉氏在炕上商量計策,劉氏睡在丁敏身邊,摟著已經熟睡的女兒,劉氏輕輕嘆了口氣,誰想死呢?她還打算看丁敏風光的嫁人,柳氏,對不住了,我會幫你照看六小姐丁柔。大太太屋裡,幔帳垂下,丁棟從大太太身上翻身下來,聽見窸窸窣窣的起身聲音,道:“你也累了,歇著。”
大太太抿了抿最角,滿意於丁棟的體貼,但身上黏膩,她不是很舒服,柔聲道:“規矩不好破,老爺,妾身願意伺候您。”
幔帳撩開,大太太轉到屏風後,早有準備好的熱水,毛巾等物,輕輕的水流聲,丁棟側了側身子,看著屏風上映出的一抹身影,滿足的淺笑,賢妻美妾,他對大太太很滿意,大太太才是他的嫡妻原配,是他尊重的女子,妾室玩物罷了,大太太取了毛巾為丁棟擦淨身體,丁棟將妻子拉到身邊,慢慢的闔眼,“看好丁敏。”
“嗯。”
大太太同丁棟雖然睡在一處,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尺的距離,他們是相敬如賓的夫妻,大太太嘴角微不可見的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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