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尾魚 -【怨氣撞鈴】《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3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06 PM 編輯

90 飛天 第三十章 尾聲

下午兩點多,毛哥再次接到岳峰電話,說是快到了,掛了電話之後,毛哥指揮神棍:「你帶件厚實點的衣服,樓下候著,峰子說棠棠穿太少了。我去附近飯店打包點吃的過來,估計兩人都餓壞了。」

神棍異常興奮:「小棠子要是知道我為了跟她相處,把火車票都往後改簽了一天,肯定特別感動。」

毛哥翻了個白眼,心說感不感動我不知道,峰子肯定是又要崩潰了。

毛哥打包了菜和湯回來,大老遠就看到神棍以一種昂然和不正常的姿態杵在酒店門後,路過的不少人都對他指指點點,走近一看,毛哥差點沒暈過去:神棍一身藏裝,右胳膊下夾了床被子,左手捧了束雜七雜八的花,表情挺嚴肅莊重,偶爾還領導人一樣對對他行注目禮的人含笑致意,來一句「扎西德勒」。

毛哥自覺跟他說話都嫌丟人,遮遮掩掩上去,裝著是路過看熱鬧,湊近時惡狠狠凶他:「你幹啥這是!」

神棍挺有理的:「不是帶件厚實點的衣服嗎,我翻過了,咱們的衣服沒那麼厚實的,還是被子好,暖和!幸虧我早上起來沒疊被子,裡頭還有熱氣呢!」

毛哥忍住要飆血的衝動:「那這花呢?」

神棍神秘兮兮湊過來:「小棠子不是臥底歸來嘛,我這是喜迎英雄回歸。你看電視裡一般都要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

毛哥太陽穴都亂跳了,神棍還嫌不夠,又給他添點料:「這花便宜,昨天剩下的,你可別跟小棠子說啊,不然她覺得我送過期的,心裡不高興。」

毛哥想撞牆的心都有了:你那花花草草蔫蔫巴巴的,棠棠能看不出來是過期的嗎?

索性不管他了,心說反正雷的是峰子不是我,扔下神棍一個人回房間,坐了會之後,收到岳峰電話,說是到樓下了,聽筒裡聲音挺雜的,掛電話時,聽到岳峰沒好氣地吼:「你把你那被子拿開行麼?」

神棍挨罵,毛哥幸災樂禍,樂顛顛起來先把門打開,不一會岳峰就抱著季棠棠快步上來了,他把季棠棠放自己床上,拉了被子蓋好,追在後頭的神棍憤恨不平:「你還不是用被子蓋!」

岳峰斜了他一眼,滿心的沒好氣,倒是季棠棠捧著花,忍著笑對神棍說了句:「花我挺喜歡的。」

神棍心裡又舒服了,他趕緊補充:「小棠子這花是今天新採摘的,你別看有點蔫,西北太干了,叫風給吹的。」

毛哥咳了兩聲,招呼兩人先吃飯,他打包來的菜都不錯,翡翠蝦仁,山藥排骨,茄汁裡脊,都是下飯利口的,加上季棠棠真餓了,吃的真個舒心舒肺,岳峰幾次說她:「你慢點,沒人跟你搶。」

說了也白說,見她不理又怕她嗆著,拿紙杯給她倒了杯水,然後吩咐她:「吃完了洗個澡,睡個好覺。你先穿酒店浴袍,我去石嘉信那把你東西取回來。」

轉頭又囑咐毛哥:「她腿那傷的特別重,我給簡單處理了一下,行李裡有藥箱,待會你給好好弄弄。」

出門之後,岳峰先把車開到陳二胖單位,陳二胖擔了半宿的心,終於見到車和人無恙,長長舒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說他:「你別在外頭亂竄,我生怕那群龜孫子又找你麻煩。」

岳峰笑了笑:「暫時估計找我麻煩的可能性不大,再說過兩天我就走了,我這種小角色,也不值當他們全國追蹤跨省追捕的。」

陳二胖算了算日子:「也行,你那車估計也是這兩天修好,你最近忙,那頭電話都是找的我你得有心理準備啊峰子,你那車修的錢,趕上我這車換一輛了。」

這結果比岳峰預想的好多了,他開慣了豐田這款車,換別的還真不行,要是新買一輛,那得出老血了,現在能修好湊合用,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告別陳二胖,岳峰打車去了石嘉信所在的酒店,一進門就看到石嘉信在酒店大堂的沙發裡坐著,邊上坐了個長頭髮的女孩,應該是尤思了,穿戴挺齊整的,懷裡抱著季棠棠的背包,石嘉信看到岳峰,先站了起來,尤思愣了一下,隨即看向岳峰的方向。

岳峰只當是沒看見石嘉信,只是衝著尤思點了點頭,尤思的眼圈頓時就紅了,問他:「她沒事兒吧?」

岳峰淡淡回了句:「那要看怎麼樣才能叫沒事兒。如果你們覺得把一個姑娘家扔那種地方大半宿還能叫沒事,那就是沒事兒。」

尤思讓他這麼一堵,眼淚立刻就出來了,石嘉信沉默了一下:「這事真的很抱歉,我們當時也沒有辦法。」

岳峰心裡罵了句我cao,皮笑肉不笑地來了句:「是啊,這我特理解,你當然沒辦法,你什麼時候有過辦法啊,你救自己的女人都沒辦法,我也不指著你救別人有辦法。」

這話說的挺狠的,尤思抬頭看了石嘉信一眼,神色很複雜,石嘉信臉色變了變,往前走了兩步:「岳峰,我們單獨談。」

他把岳峰引到一邊的角落裡,確信尤思聽不見了,才惱火地開口:「既然人都回來了,咱們能不能各退一步,就此算了?你在這裡挑撥我和思思的關係,算個怎麼回事?」

岳峰不怒反笑:「算了?你還真是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我告訴你,這次是棠棠囫圇著回來了,她但凡有個缺斤少兩的,我都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你的!尤思面前,我忍著沒揍你,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說完冷笑一聲,轉身去沙發那裡拎包,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石嘉信:「再說了,你和尤思的關係,還用得著我挑撥麼?女人又不是傻子,這男人靠不靠得住,心裡還沒桿秤嗎?」

拿包的時候,尤思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含淚問了句:「我能去看看她嗎?」

岳峰猶豫了一下,他雖然對石嘉信有氣,但對尤思的電話,終究是心存感激的:如果沒有那通電話,他不可能找到季棠棠。

岳峰看了尤思一眼:「你去可以,他,不行。」

石嘉信同意尤思去看季棠棠,但自己一定要跟著,岳峰雖然不高興,但也就沒再堅持尤思這麼艱難才能回來,想來石嘉信也不放心再把她交到別人手裡的。

回到酒店,岳峰讓兩人先在門口等,自己先進去看季棠棠方便不方便,出乎意料的,季棠棠居然沒睡覺,裹著被子跟神棍看鬼片,兩人眼睛都睜的圓溜溜的,岳峰真心搞不清楚鬼片有什麼好看的,問起毛哥,說是出門買什麼飛天銅雕禮品送人。

岳峰先把神棍趕出去了,許諾的代價是神棍可以在外頭找個網吧打一下午的連連看,上網費和期間的吃喝費用一律允許報銷,神棍樂的嘴都合不攏了,嗷嗚著出門,在門口看到石嘉信和尤思時愣了一下,轉念一想反正不認識,繼續嗷嗚著下樓去了。

進屋之後,尤思先給季棠棠道歉,季棠棠跟她說話,眼睛卻是看著石嘉信的,她說:「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啊,是我讓你先走的,再說了,你後來不是讓岳峰來找我了嗎,真要說對不起,也不該是你說啊。」

從魔鬼城回來的路上,岳峰把大概的情況給季棠棠講過,要說她心裡頭不氣是不可能的,雖然平靜下來之後,知道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但話裡話外,不刺他兩句到底不痛快。

石嘉信笑了笑:「我知道你心裡頭不痛快,不過這事,我還真不覺得我哪裡做的過分了。當時那種情況,我去拼,連思思都要搭在那。就算後來去找你,我也想不到你鑽到地下去了,所以找你也是白搭。再說了,幫多幫少,也看親疏關係,如果這電話不是打給岳峰,打給不相干的阿貓阿狗,人家會去找你嗎?我之於你,或者你之於我,比路人也多不了多少,犯不著為你以身犯險。」

季棠棠沒想到石嘉信居然還能擺道理,氣的太陽穴突突亂跳,還沒想出反駁的話來,石嘉信又補充了一句:「再說了,思思打電話給岳峰,我也默許了的,那公路里程碑,你以為是思思記住的?她一個女孩子,嚇也嚇傻了,哪裡會去注意路邊一閃而過的路碑?」

季棠棠怒極而笑:「讓你這麼一說,我不給你磕頭道謝都說不過去啊?」

岳峰在邊上聽著,臉陰的都能下下雹子來,他跟季棠棠不同,這些年走南闖北,很是對付過一些無恥之徒,知道跟這些人講理,除了把自己講吐血之後,是收不到任何效果的,就算能吵得過他,也不屑於把自己降格成潑婦一樣的角色,索性下逐客令:「看也看過了,該走了吧,棠棠身上還有傷,也該休息了。」

石嘉信不挪窩兒,定定看季棠棠:「咱們之間,是不是能單獨聊聊?如果我沒記錯,請你幫忙去救思思,我是該給你些報酬的。」

季棠棠愣了一下,交易或者報酬這回事,的確是有的,但這一番死裡逃生掙扎下來,她幾乎已經忘到了九霄雲外,如今石嘉信又突然把這事擺到了檯面上,讓她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她沉默著沒說話,這反應算是一種默許了,岳峰也沒多問,說了句:「我請尤思去樓下喝點東西,算是謝謝她。」

岳峰他們走了之後,石嘉信拖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還是得謝謝你救了思思。」

說到尤思,季棠棠又有點心軟,她問石嘉信:「你知道她出什麼事了嗎?」

石嘉信沉默了一下:「她沒說,不過我大致猜到。」

季棠棠歎了口氣,心裡頭有點堵的慌,想了想說:「你得對她好點,這幾天多注意些,防止她想不開。」

石嘉信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對思思倒是挺好的。」

季棠棠忽然就怒了:「怎麼說也是老子廢了半條命給救出來的,要是剛到你這就尋死了,我圖的什麼?」

石嘉信笑了笑,末了轉入正題:「兩件事。」

「第一是,你是盛秦兩家混血這事,我會給壓下去,告訴他們中途失去線索,跟丟了。盛家跟秦家風格不一樣,這麼多年,盛家龜縮八萬大山,很少會興師動眾出去找人麻煩,而且中間又死了個盛影,盛家忌憚之下,估計短時間內不會對你有動作如果他們還不干休的話,我會在中間攪局,實在攪不了局,我有岳峰的電話,也會通過他通知你。」

季棠棠沒吭聲,打心底裡,她對石嘉信的作法挺感激的,想到自己九死一生的,到底也不是全無收穫,只是剛剛才對他發過火,現在又道謝,到底覺得變扭。

「第二是……」

說到這,石嘉信略微頓了頓,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你要的八萬大山的路線圖,我沒給你最終的地點,你血的味道特殊,不可能通過石家人的屏障,你到路線上最近的鎮子住下,打裡面的電話,你的外婆叫盛錦如,她還在世。盛家的很多事,我作為外姓,是沒機會知道的。如果盛家還有一個人願意對你講,那只能是她了。」

季棠棠看著石嘉信手上那個信封,卻沒有伸手去接,信封是牛皮紙做的,現在已經很少用了又是沒完沒了的盛家,秦家,秦家,盛家,她有一種奪過來撕得粉碎的衝動,似乎那樣,可以把這種糟心的關係一併撕沒了,而接過來,就意味著所謂的再世為人只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謊言,活著一日,秦家盛家就籠在頭上一日,永遠曬不到人間的清平日光。

見季棠棠沒有接,石嘉信把她把信封擱到床頭櫃上:「其它沒什麼了,咱們或許永遠不見,或許……在八萬大山見。」

石嘉信說完,特意頓了頓,見季棠棠沒有再接話的意思,也就識趣的離開。

季棠棠一直看那個信封,心裡頭天人交戰:實在不想接過來,實在不想打開好不容易活著,好不容易有一個前方有路的開始,能不能不要剛邁步就烏雲蓋頂雲遮霧罩?

門輕微的一聲響,岳峰進來了,季棠棠渾身一顫,飛快地伸手把信抓過來塞到床墊子底下,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岳峰沒有察覺出異樣,直接走過來坐下,季棠棠抬頭微笑:「他們走了?」

岳峰點頭:「你們在這裡的時候,尤思跟我聊了挺久的。」

季棠棠有點意外:「聊什麼?」

岳峰猶豫了一下:「她問我,如果我有女朋友,女朋友又被人……欺負了,我會不會嫌棄。」

季棠棠歎了口氣,問岳峰:「你會嫌棄嗎?」

岳峰沒告訴她自己是怎麼回答尤思的,只是翻了季棠棠老大一個白眼:「我有病吧,去操心這種如果假如的事,我有那心思,好好看著女朋友,不讓她被人欺負比什麼都強……我說,你還睡不睡覺了?」

一說起這個,季棠棠比誰都憂鬱:「我是想睡來著,可是頭一挨到枕頭就疼。」

岳峰愣了一下,扳過她的腦袋過來看,季棠棠疼的吸氣:「別別別,疼疼疼……」

明顯一個山包,岳峰倒吸一口涼氣:「後腦勺是怎麼了?」

「叫人抓著頭髮往地上撞的。」

岳峰瞪著她,心裡頭火蹭蹭的,想來想去,覺得最可氣的就是她:「怎麼沒把你給撞死呢?」

季棠棠可憐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居然還回了一句:「腦殼硬唄。」

岳峰被她給氣樂了,頓了頓,沒好氣地靠著床倚板坐到床上,順手把枕頭墊到背後:「過來過來。」

季棠棠還沒整明白,被岳峰拉到懷裡,兩手撥著她的脖子擺了個位置,盡量不碰後腦,臉貼著他胸膛:「豬就是笨死的,睡覺都不會。」

季棠棠臉頰一熱,心裡頭卻暖暖的,就這麼被他摟著沒作聲,過了會忽然就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岳峰:「這心跳的夠厲害的啊……」

岳峰氣壞了,騰一下坐起身來,伸手就把她往外推:「走走走,爺不伺候了。」

季棠棠咯咯笑著把岳峰拽住:「睡覺,睡覺,我老實睡覺。」

岳峰咬牙切齒:「再唧唧歪歪馬上打個車把你送回去埋了。」

季棠棠老實了,安安靜靜伏在他懷裡,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說了句:「岳峰,我給你提個醒啊……」

岳峰聽她說的鄭重,還以為要說什麼,哪曉得她緊接著就來了一句:「市區的出租車是不可能接去雅丹的生意的,因為得空車返。」

岳峰給磨的沒脾氣了:「棠棠,你不累我可累了啊,我昨兒半夜到現在沒合過眼呢。」

季棠棠不說話了,過了會,岳峰低頭看她,見她眼睛還睜著,笑著拍拍她腦門:「想什麼呢?」

季棠棠抬頭看他:「岳峰,接下來怎麼辦啊?」

「你都以身相許了,當然跟我走,你還想怎麼辦?」

「跟你走到哪去啊?」

「我其實想過這事兒,目前這情形,咱們先在路上過一陣子,你的身份不能暴露,正好我的車能用,交通這一塊算是沒問題。至於住宿,我各地的朋友開酒吧客棧的多,可以投宿,你沒身份證,不到萬不得已,我的證也別用。我估摸著在外頭三五個月就差不多了,到時候你跟我回家,沒事少露面吧。秦家沒在天上放衛星,沒那麼容易找到你。」

季棠棠聽的滿心惆悵:「我好像個超生的黑戶口,東躲西藏的,一輩子都這樣嗎?」

岳峰笑了笑:「不至於一輩子這麼慘吧,不是說,結了婚,你對秦家就沒意義了嗎?」

他忽然疑惑起來:「哎,棠棠,到底是結了婚,還是發生關係?」

季棠棠慢吞吞回了句:「我也不清楚,神棍好像提過是沒有生育的盛家女人……。」

岳峰騰的就從床上坐起來:「那棠棠,趕緊生一個吧。」

回應他的,是季棠棠殺人的目光,岳峰很是自覺地又坐了回去,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不過咱們還……不太熟,我也是……很不情願的。」

季棠棠又好氣又好笑,把頭埋進岳峰懷裡,腦子裡突然跳出一個念頭:這八萬大山,似乎還是應該走一趟的。對於秦家和盛家,她有太多不瞭解的事情了,而神棍轉述的那個故事,可信度只能標50%她那個素未謀面卻橫死異鄉的舅舅臨講的故事,細節應該會有所隱瞞……

想到這,她拽了拽岳峰的衣服,試探性地問了句:「咱們接下來往哪走?」

「神棍明後天就走了,你腿上有傷,咱們也歇兩天,等拿到車之後,我們先送毛哥回尕奈,然後從甘南進川北,哎,棠棠,你想走東線還是西線?」

季棠棠不知道川北還分東線西線:「有不同嗎?」

「當然有,東西線在若爾蓋草原分叉,走東線的話,咱們順道可以去趟九寨黃龍,松潘古城,然後從汶川都江堰下成都;西線的話走紅原草原,可以去馬爾康,有一部電影叫《塵埃落定》,就是在馬爾康卓克基土司官寨取的景,馬爾康過後,走丹巴美人谷,到康定,然後瀘定雅安到成都,這個季節北方太冷了,我想帶著你往南走,路上有好玩的地方就停下來玩玩,也散散心什麼的。」

「丹巴美人谷是什麼地方?有美人嗎?」

岳峰笑出聲來:「就知道你們女孩兒,聽到美人兩個字就會多問兩句。藏區有句老話,康定的漢子丹巴的美人,丹巴美人,鼻樑高眼睛大,很有西方人的輪廓。」

季棠棠很好奇:「那你見過嗎,很美嗎?」

「應該很美,不過我沒見過,就見過美人的婆婆阿姨。」

季棠棠一頭霧水,岳峰忍住笑:「這年頭,美人都產業化了,丹巴美人,一流美人漂洋過海,二流美人深圳港台,三流美人北京上海,剩下的就是看家的婆婆阿姨。」

季棠棠笑的喘不過氣來,問岳峰:「那走哪條線?你定吧。」

岳峰想了想:「要麼還是東線吧,九寨黃龍的景色好一點,淡季人少,下雪的話跟童話世界似的,唯一就是冷,你得多穿點,免得凍掉爪子。」

即將到來的旅行,聽起來都充滿憧憬,季棠棠閉上眼睛:「那多給我照點相,我四年都沒拍過照了。」

岳峰點頭:「不過川北藏區,康巴藏民比較多,藏民都比較多情,棠棠,到了那邊請安分一點,你現在是有主的人了,不要隨便勾三搭四……」

季棠棠想睡了,但還是被他逗樂了:「你倒是好意思說這種話,論勾三搭四,我哪比得上你……」

她說著說著就沒聲息了,岳峰低下頭,見她鼻息清淺,知道是累了,也就不再出聲,伸手慢慢調暗燈光,然後把被子往上拉了些,再看她時,忽然覺得她眼角有瑩光一閃,湊近了看,好像是眼淚。

岳峰心裡升起一陣異樣,怔怔地伸手幫她擦去,就聽她模糊地說了句:「岳峰,會好起來的吧?」

像是夢話,又像是無數惆悵幻化出的歎息,岳峰伸手摟緊她,低頭輕輕貼住她的臉,說了句:「乖,會好起來的。」

毛哥抱著大禮盒小禮盒回房,剛撳亮燈,就看到床上相擁而臥的兩個人,兩人都睡著了,呼吸勻長寧靜,岳峰的下巴抵在季棠棠額頭上,看著叫人心暖暖的,毛哥愣了一會,輕手輕腳放下禮盒,關了門又無處可去,只好在樓下沙發上坐著,半個小時之後,成功攔截歸來的神棍。

神棍對毛哥不讓他上樓這一點非常不解,毛哥解釋:「峰子在樓上睡覺。」

「他睡他的,我又不吵他!再說了,還得給我報銷網費和可樂錢呢……」

毛哥急中生智:「主要是我想跟你探討一下那個那個,鬼魂的生成原理!」

神棍驚喜莫名:「真的?小毛毛,你確定?」

毛哥走到絕路,腦子裡突然跳出一個驚絕的比喻: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空曠的山谷,山谷中央充斥迴盪的,都是一個聲音: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我不願意!

毛哥帶著壯士斷腕的豪情哭喪著臉答:「我確定以及肯定!」

車子在自家三層別墅前停下,秦守業臉色很疲憊地拎著行李下來,走到鐵門前撳了鈴,門開了,苗苗的媽媽姚蘭急急迎上來:「可算是回來了,這趟怎麼假期安排去兄弟縣市考察,好在還能趕上過元宵……」

說到這裡,忽的住了口,斟酌了一下秦守業的臉色:「怎麼了,進展不順利?」

「基層的事太煩了,」秦守業伸手擰了擰眉心,「太累了,晚飯你們自個吃吧。」

姚蘭遲疑了一下:「那個……苗苗回來了,說想跟你聊聊。」

秦守業愣了一下,順手把行李包遞給姚蘭:「小鄭也跟她一起?」

姚蘭搖了搖頭,很有些憂心忡忡:「老秦,我覺得小兩口處的不太好,這才幾天啊,你沒看苗苗瘦的……」

秦守業拍拍她肩膀:「沒事,我上去跟她聊聊。」

姚蘭說的沒錯,結婚沒幾天的功夫,苗苗整個人都脫形了,神情委頓不說,黑眼圈都出來了,看到秦守業時,剛叫了一聲爸,哭音就出來了:「我想離婚。」

擱著平時,秦守業估計會劈頭一頓訓斥,但苗苗這狀態也太讓人心疼了,他是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怎麼了,跟小鄭鬧彆扭了?」

苗苗不承認也不否認,嗚咽著只是哭,秦守業拉著苗苗在沙發上坐下來,慈愛地摸摸她的頭:「丫頭啊,夫妻就是這樣,舌頭還有跟牙齒打架的時候呢,磨著磨著,就習慣了啊。」

苗苗拚命搖頭:「爸,我真不喜歡他,你讓我離婚行嗎?媽說了,只要你點頭,她沒意見。」

秦守業有點火了:「這才結婚幾天啊,擺酒的熱氣還沒過,你就要離婚,你當過家家啊,要離婚,你也得給個理由啊,小鄭什麼地方做的不對了,啊?你不喜歡他,結婚前你不就不喜歡他嗎,既然嫁了,現在把這個拿出來說有意義嗎?」

苗苗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爸,我錯了行嗎?是我不懂事,我以前以為,我不喜歡他,但是還能湊和在一起過,反正我可以干很多別的事兒消磨時間,現在我發現真的不行,我不想對著他,一分鐘都不想,一想到夜裡跟他睡一張床,我就噁心。爸,我求你了,媽都鬆口了……」

秦守業一下子火了,一巴掌拍在面前茶几上:「媽!媽!慈母多敗兒,都是你媽給慣的!當是去菜場買菜是嗎?想結就結想離就離!」

姚蘭其實一直在外頭聽牆角,聽到裡頭氣氛不對,趕緊推門進來:「怎麼了這是啊,老秦,怎麼跟孩子吼起來了?」

她把苗苗往外推:「苗苗,媽跟你爸說說,你樓上歇著去啊,別哭,天大的事,有媽在呢。」

苗苗走了以後,秦守業衝著姚蘭發火:「都是你慣的,小事由她,大事也由著是嗎?長不長腦子了?」

姚蘭也知道這事尷尬:「那苗苗哭成那樣……」

「現在知道哭了,那早幹嘛去了?當初又不是拿菜刀架脖子送上花轎的,做事得有個分寸,不是哪一步都容易回頭的。」

姚蘭不說話了,到底是知女莫若女,頓了頓一聲歎氣:「苗苗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顆心大半都掛在岳峰身上,其實岳峰那孩子挺不錯的,我不懂你怎麼就不同意了……」

秦守業不怒反笑:「我不同意?當初你反對的也凶吧?挺不錯,不錯在哪?就他那家庭背景,你不怕人家嚼舌根?又不肯做正經工作,我聽說他開了兩個酒吧,酒吧是什麼地方,都是流氓小姐去的地方!上次市公安局的劉局還跟我講過,本市涉黑的大戶是那個叫九條的,九條是誰?岳峰開始就是跟著他起家的,到時候出了事受連累,我的位置都保不住。挺不錯挺不錯,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都不知道帶眼看人的。」

越說越氣:「這事你不能由著苗苗,現在夫妻有矛盾,不全是小鄭的原因,苗苗的脾氣我知道,一張臭臉擺起來,就算你漂亮,有幾個男人願意往上貼的?小鄭那也是見過世面的,家世又好,那些歡場的漂亮女孩子,個個爭著往上貼,那邊千依百順的幹嘛要在苗苗這頭討沒趣?久而久之還不就越弄越糟了?由著她,由著她天都翻了……」

話還沒完,書房裡的電話響了,秦守業瞪了姚蘭一眼,一把接起電話,語氣很不好:「喂?」

那頭只回了一句話。

「鬼爪五根見血了。」

苗苗在門口站了會,聽到父母爭吵的激烈,恍恍惚惚就下了樓出門,一路上眼淚怎麼擦都不幹,風吹過,刺刺的疼,就這麼恍恍惚惚的走,恍恍惚惚地過紅綠燈,再停下時,忽然發現自己停在岳峰的酒吧門口。

年前年後,酒吧裡分外熱鬧,隔著老遠都能聽到歡歌笑語的,苗苗打了個哆嗦,突然覺得挺冷的,她雙臂抱起,透過模糊的淚眼看酒吧的招牌,酒吧是從上一任業主那接過來的,名字叫迷城,因為在本市已經小有名氣了,岳峰也就沒有改它,記得有一次,她讓岳峰把酒吧的名字改成跟她相關的,岳峰壞笑著說:「行啊,領證的時候改唄,就當下聘了。」

如在眼前,恍如隔世。

正恍惚時,酒吧門開了,裡頭出來一個眉清目秀的高挑女子,苗苗往邊上讓了讓,怕擋著路,誰知道那人忽然就停下來:「秦苗?」

苗苗愣了一下,抬頭仔細打量她,這才發現這人她是認識的,是潔瑜。

潔瑜皺了皺眉頭,語氣不是很好:「你來幹什麼?」

苗苗和岳峰在一起的時候,知道岳峰有這麼個幫他打理酒吧生意的妹子,出於女孩的敏感,她也察覺出潔瑜對岳峰感情不一般,明裡暗裡的,女孩兒任性的小心思,就很有點欺負顯擺,所以兩人一直不對路,潔瑜看到她,很難有笑影兒,以前看在岳峰的面子上潔瑜還遷就她一下,後來跟岳峰分手,火的居然是潔瑜,打電話來要她給個說法,被苗苗給掛機拉黑名單,後來就沒交集了。

「岳峰……」

「哥不在。這幾天都不在。」

苗苗哦了一聲,勉強朝她笑了笑:「那我走了。」

她慢慢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她這個時候特別想跟岳峰說會話,哪怕聽聽他的聲音都好。

才走了沒兩步,潔瑜忽然追上來:「秦苗你站住!」

苗苗轉過身,很是不解地看追過來的潔瑜,潔瑜的臉色很不好看:「你拿手機幹嘛,你想打給我哥是嗎?秦苗我告訴你,要臉的話就別打這電話!」

她的聲音有些大,有幾個從酒吧出來醒酒的客人很是好奇地往這邊指指戳戳,苗苗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合,只覺得頭皮發炸。

潔瑜絲毫不給她面子:「你哭什麼啊,你不如意是吧,不如意就想到我哥了?當初跟我哥分的時候你多狠啊,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我拿公話撥過去都讓你摔了,好不容易打聽到你逛商場去截你,你掏電話報警說我哥糾纏你,我哥那一陣子為了你不吃不喝的,你打來的第一個電話是什麼?說你要結婚,cao,老娘現在想起來都氣,哥對你沒怨言,還大老遠去古城要給你買玉,我告訴你,我沒這麼好脾氣,你已經結婚了,你給我離這遠遠的,也離我哥遠遠的,做人不能這麼不要臉!」

罵聲中,苗苗眼前發黑,身子晃了晃險些倒下去,潔瑜的男朋友匆匆跑過來拉潔瑜回去:「算了算了,別吵別吵,客人還都在呢這是……」

潔瑜被拉回去了,憤怒的尾音還傳過來:「太不要臉了這是……」

秦守業趕到老太爺家的時候,秦守成已經到了,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老太爺足有八十歲了,穿老式黑長衫,拄一根龍頭拐棍,白鬍子長到胸口,渾濁的老眼大多數時間是閉著的,聽到秦守業進門的聲音都沒睜開:「來啦。」

「是,老太爺。」秦守業額頭有點冒汗,「接著電話就往這趕了。」

「聽說人給跟丟了?」

「一時不小心,大意了。」

「大意?」老太爺雙目陡睜,一雙老眼居然剎那間精光四射,「籌備了這麼多年的事,居然大意了?秦家這一輩,都交在你身上,你一句大意了,就交代得過去了?」

秦守業嚥了口唾沫:「是做小輩的考慮不周,讓長輩費心了,這事我有辦法,老太爺別動氣,我跟守成兩個人會盡心盡力,盡快給長輩們一個交代。」

老太爺瞇了瞇眼睛,神色間透出幾分滿意:「有辦法了?」

「有辦法。」

老太爺點了點頭:「既然有辦法,那我和幾個老骨頭,就等你們消息了。守業啊,我們都老了,巴巴等著,也就是看一眼還個心願蹬腿嚥氣,你是能成大器的,秦家是指著在你手上揚眉吐氣的,可別叫我們空等啊,這都二十多年啦……」

他一邊說一邊顫巍巍拄著枴杖起身,秦守業想上前扶他,被他晃著胳膊隔開了,不一會兒就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蹬蹬步聲,老太爺住的老式房子,連樓梯都是木質的,步子一重,聲音就吱呀吱呀的好像要塌下來。

秦守業抬頭看天花板,估量著老太爺大致走到了什麼位置,半晌沒作聲。

倒是秦守成先開口:「你有什麼辦法,茫茫人海,這是撈針啊,這根線一斷,從哪接起來?鬼爪能感應到那頭見血,但定位不到那邊的位置,盛夏既然突然消失,肯定是察覺到不對了,行事必然更加小心,我想短時間內,你是引不出她來的。」

秦守業冷笑:「老二,把你家盛夏比作山的話,咱不知道山的位置,就得引著山往這走了。」

秦守成心裡一突:「你想幹什麼?」

「我不知道我們什麼地方出了紕漏走了風聲,她明顯是躲起來了,躲起來沒關係,她不是有路鈴嗎,怨氣撞鈴,咱們秦家手上,給它硬生生造一起血案,出一道怨氣,導這麼一幕戲,我就不信引不出她來。」

秦守成把煙掐在煙缸裡,眼裡止不住的不屑:「這世上,每天都枉死那麼多人,但是撞響路鈴的,這麼久才那麼幾道,你以為你是誰,你造一起血案,怨氣就能把她的鈴鐺給撞響了?再說了,盛夏不是傻子,她既然知道有危險,即便路鈴響了,也不會輕易拋頭露面的。」

他說著就起身往門外走,跨過門檻時又停下:「大哥,你承認了吧,這次你是沒轍了,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老太爺多器重你啊,不過,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對吧?」

秦守業冷冷一句話就把他釘在了原地:「引得出引不出,得看撞鈴的是誰。」

秦守成的脊背上忽然就冒起一股涼氣,他死死盯住秦守業,秦守業不緊不慢地點著了一支煙,很是愜意地吸了兩口,然後吐出一口煙氣。

隔著朦朧的煙氣,他對秦守成說:「如果死的是葉連成,你覺得……會怎麼樣?」

〈飛天‧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42 PM

91 黑蝶 第一章

尤思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全黑著,她躺在床上不動,靜靜聽枕邊石嘉信安靜而又有節奏的呼吸,石頭睡的真安穩,希望他以後,每一天,都能睡的這麼好吧。

尤思動作很輕地掀開被子,慢慢下了床,光腳走到門邊,屏住呼吸去擰門把手:昨晚臨睡前,她特意沒有上保險栓,怕的都是清早開門那「登」的一小下子聲音。

一切很順利,跟想像當中一樣的順利,終於掩上臥房的門站到客廳中央的時候,尤思長長舒了一口氣:客廳的溫度比臥房低,吸到肺裡的空氣都來的更加清冷,好像昭示著離開石嘉信之後,一個人的路會有多麼孤獨和難捱,但是沒關係,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要把那些關於石頭的美好記憶,連同殘酷而又屈辱的日子,通通忘掉,通通掀過去。

尤思走到玄關那裡,打開櫃門拿出前一天藏好的衣服和行李,穿戴的時候,她環視著薄弱光線中幽暗的房間,視線突然就模糊了:這是石嘉信在桂林租的房子,不大,但佈置的很溫馨,窗簾和桌布是在店裡選了花色請好手藝的老裁縫特意定制的,籐制的手編桌椅是兩個人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傢俱大長廊裡慢慢淘來的,維尼熊圖案的碗和碟子是她在淘寶上比對了上百家店之後定下的,那個時候,她總愛窩在石嘉信懷裡重複一句話:「石頭,沒有錢沒關係,咱一樣能把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

她和石嘉信是在大學裡認識的,這個長相不錯又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帶著幾分神秘感的男生是女生宿舍夜談話題中出場率最高的人物,他的資料流傳出的很少,只隱約聽說是山裡出來的,家境不是很好,但尤思不這麼認為,有一次夜談時,她認真的分析說,石嘉信的家世肯定很特殊,因為根據他的氣質、談吐和給人的那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覺,你實在不能把他和那種大山深處出來,穿的土裡土氣沒見過世面,普通話都發不標準的人掛上等號,保不準人家就是謫居深山的顯貴人物。

整個宿舍轟然大笑,有個姐妹總結說:「思思說的對,石嘉信多半是吸血鬼出身,你看他臉色煞白煞白的,晚上說不定都偷溜出去在棺材裡睡覺的。」

學校裡沒有秘密,即便是寢室裡的私房話,都長了翅膀一樣能飛遍每一個角落,尤思的「深度分析」很快就傳到石嘉信的耳朵裡,有一次公開課上偶然遇見,從來沒什麼表情的他很是好笑地看著尤思,第一次跟她打了招呼。

用宿舍裡姐妹的話來說,尤思當時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十個猴屁股加起來都達不到這亮度。

接下來,也並非「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石嘉信非常的不主動,似乎很不想開始這段關係,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對尤思鼓起勇氣的邀約總是淡淡的,能推就推,日子一久,連班裡的男同學都看不下去了,據說有一次在水房洗衣服時跟石嘉信起了衝突,揚著拳頭大叫:「思思怎麼也是咱們班花,能看上你是你福氣,你也不看看你什麼條件,還真擺出臭臉把自己當棵蔥了。」

這次衝突過後,石嘉信對尤思就更淡了,有時候連她的電話都不接,尤思偷偷在宿舍裡哭了好幾次,姐妹們圍成一團安慰她,有勸她要堅持的,也有罵她不爭氣的:「又不是沒人追你,幹嘛非要啃這塊石頭?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

說的都有道理,包括之後父母的反對,朋友的分析,但是愛情是唯一一件不能拿道理來分析的事情,多巴胺和腎上激素高傲地控制著戀愛中的女人的整個世界,颳風或者下雨,晴天或者日曬,道理說的都是狗屁,它們說的才是真理。

兩人的關係最終有突破是在大四的聖誕,那個時候畢業生實習的實習,回家的回家,留在學校的已經不多了,尤思注意到石嘉信從大四開始就不大露面了,同宿舍的說法是他越來越頻繁的回家,似乎家裡對他有什麼安排,尤思不是廣西人,她明白如果兩人的關係在最後不能確定的話,一旦畢業各奔東西,她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石嘉信了她打聽到聖誕夜石嘉信的班裡有聚餐,特意花很多心思織了一條圍巾,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他。

那天晚上,尤思捧著包裝好的圍巾站在石嘉信宿舍樓下等,桂林城市靠南,冬天一般是相對暖和的,但那天晚上不知為什麼尤其的冷,尤思穿的少,凍的一直哆嗦,宿舍樓下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很多男生好奇地打量她:在大學裡,男生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人是司空見慣,還真不大見到有女生在男生樓下守候的,等的時間長了,就有不少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尤思又冷又餓,既委屈又難過,覺得自己特別可憐特別蠢,終於等到他們回來,已經是半夜了,尤思凍得腿都僵了,看到石嘉信的時候,哆哆嗦嗦牙關打架,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的話來。

石嘉信當時就愣了,看著尤思一聲不吭,他的室友們很識趣,一個個依次拍拍石嘉信的肩膀上樓了,最後上樓的老大還說了句:「兄弟,把握住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尤思把禮物遞給石嘉信,看著他慢慢拆開包裝紙,沉默著把圍巾一圈圈圍到脖子上,感覺好像是自己的手臂溫柔環著他,心裡又是甜蜜又是傷感,出於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她知道石嘉信是喜歡自己的,但出於什麼原因一直不肯靠近她呢?她胡思亂想設想過很多可能:是因為兩人家不在同一個城市,他擔心異地戀不能長久?這不是問題啊,她願意為了他留在廣西的。要麼是山裡面風俗太陳舊,已經提前給他定了娃娃親?但是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真的相愛的話,完全可以衝破家庭的阻力啊!除非,除非是他們山裡太逆天了,他十來歲就結婚了,現在娃兒都滿地跑了,這她是不能接受的,她不能給人做後媽……

尤思告訴石嘉信,家裡面已經給安排好了工作,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寒假過後她就會回家實習,期間只回來參加一次論文答辯和領畢業證,言外之意就是:你再不表個態,我們之間,就真的到此為止了。

石嘉信還是不說話,尤思一顆心都涼到冰窖裡去了,哽咽著說了聲:「那我走了啊,聖誕快樂。」

剛一轉身她就哭了,怎麼說她也是女孩子,也矜持要臉的,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怎樣啊?風把她吹的透透的,特別辛酸,剛開始怕石嘉信聽見她還壓抑著小聲哭,後來就不管了,反正以後也沒機會見了,也沒機會在一起了,你聽見就聽見吧……

哭到不能自已的時候,突然間乾坤變換峰迴路轉,石嘉信從身後抱住她,他也在哭,聲音裡有顫抖,但是很堅定:「思思,我們在一起吧。」

尤思覺得,那是這一生最美好的夜晚,墨色的夜空裡好像都給她開出大朵大朵盛放的花來,之前所有的委屈、糾結、柔腸百轉在這個溫暖的擁抱裡化為烏有,似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即便發生過,也只是無傷大雅的憂傷的小甜蜜。

畢業之後,尤思第一次逆家裡的意,執意留在了桂林,尤思的父親被氣到跳腳,摔了電話吼她滾,哭著掛了電話之後,尤思在桂林找了份行政文員的工作,工資不高,但有愛飲水飽,況且石嘉信真的對她很好,事無鉅細,體貼入微,連宿舍裡的姐妹們都感慨到底是苦盡甘來。

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有一些陽光背面的東西,只有自己才感受的到,隨著相處的日益深入,尤思越來越發覺,石嘉信背後,有一個不能見光的大家族,他從來不跟她講家裡的事,從來不帶她回家,每次離開時,都要把錢包裡她的照片取出,似乎想在一些人面前清理掉身上有關於她的一切痕跡,更讓她不能接受的是,石嘉信沒有固定工作,每次那邊的「家裡」有什麼事,他都很快離開,一連幾天十幾天的不見人,讓她牽腸掛肚,擔心到夜不能寐。

和家裡冷戰兩年之後,她開始和家裡通話,脾氣暴躁的父親依然不肯與她和解,但母親不一樣,愛女心切,到底是心頭的塊肉,即便有拂逆,也不會跟她計較,瞭解到這頭的情況之後,母親憂心忡忡,第一句話就問她:「思思,你跟他,發生關係了嗎?」

母親不允許她和石嘉信有更進一步的關係:「思思,媽也不要求他大富大貴買車買房的,但一個男人,總得能讓你見光吧,得大大方方把你介紹給家裡面和他的朋友吧?咱又不是配不上他,憑什麼你們交往三四年,連他家的門檻都跨不進去?你得留個心,他這是準備把你長期耗在外頭還是怎麼著?」

談戀愛時,不大會考慮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但是既然準備長久在一起了,有些東西就不能不入心了,讓母親這麼一提點,尤思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倫不類沒名沒分的,好在她家教嚴,生性也保守,之前就跟石嘉信言明過,除非兩人的關係已經很明朗了,否則不要發展到上床這一步,而且畢業之後,兩人並沒有同居,所以這一關還比較好控,但長久拖著始終不是事,加上也到年紀了,母親終於著急,收拾了行李在一個晚上突然殺到桂林,把石嘉信堵在家裡,紅口白牙的問他,把人家閨女留在身邊這麼久了,到底怎麼辦,到底結不結婚?

眼見石嘉信被母親逼到無路可退,尤思心裡特別心疼,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沒做錯:她並不是在逼婚,只是希望石嘉信給一個說法給一個希望,難道這種見不得光的狀況要持續一輩子下去嗎?

事情的末了,石嘉信終於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他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事情都安排好,我會跟思思結婚。」

尤思的母親緊追不捨:「要多久?年前必須給答覆。」

這要求並不過分,中國人的習慣裡,春節是大日子,很多大事的最終落錘,都是在這個時候。

石嘉信沉默了一會,回了一個字:「好。」

他這麼回答的時候,下意識的,尤思看了一眼掛歷。

這個時候,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

那一晚之後,似乎是為了佐證自己的話,石嘉信做了一系列的改變,他重新租了適合兩人居的房子,拉著尤思一起佈置,雖然這段時間,他依然會突然有一兩天不見人,但尤思從來不去過問,她知道石嘉信一定有秘密,她不想知道秘密,秘密屬於過去,她只想要一個沒有秘密的未來。

母親走後大概半個月,有一天石嘉信朝她要身份證買火車票,並且要求她一個人去一趟敦煌,尤思從來沒一個人出過遠門,還是人員混雜的火車出行,一時間頭皮發麻,石嘉信給她吃定心丸:「就這一次,聽我安排,我會提早幾天,在那頭接應你。思思,事情過去之後,我會向你解釋。你相信我,這一次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一次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句話讓尤思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聖誕夜的晚上,黑色的夜空好像開出盛放的花來,她直覺又一個峰迴路轉的時刻來臨了,她相信石嘉信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幸福的生活就在眼前。

她以為敦煌是幸福美滿的起點站,但做夢都沒有想到,那裡,是噩夢張開觸手的地方。

這一次,黑色的夜空沒有開出花來,而是周匝合圍,蓋起了一座埋葬她後半生的墳墓。

從敦煌回來之後,尤思發生了很大變化,生活同石嘉信一道,在她眼裡,都變成了灰撲撲的黯淡顏色,有時候看石嘉信,會有很怪異的陌生感,又有些時候,心境蒼老的像一個垂暮的老人,等著忽然掠過的一陣風,把生命的最後一點焰頭給吹熄掉。

石嘉信憂心忡忡,帶著尤思去看了一次精神科的醫生,看完診之後,醫生把石嘉信拉到一邊說話,但是被她聽見了,她聽見那個醫生說她:「受到重大的刺激,有從精神恍惚向精神失常惡化的徵兆。」

尤思憤怒極了,她覺得這個世界顛倒而變態:你們這些有病的不說自己有病,反而來冤枉我一個好人有精神病!她衝過去把一杯茶都潑到了醫生臉上,看著醫生眼睫毛上搭著的細茶葉笑的極其暢快,石嘉信賠了錢,也賠了很多小心,才把她拉回家,那個晚上,石嘉信跟她說了很多話,大意是他知道尤思經歷了什麼,但是他一點都不在乎,希望尤思能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說話的時候,尤思一直在疊枕巾,把長方形的枕巾對折再對折,打開再打開,對石嘉信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在他說到「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忽然抬起頭死死看著她,齒縫裡迸出兩個字:「騙子!」

石嘉信很痛苦,但是無計可施,他不再外出或者失蹤,而是越來越多的時間陪著她,看著她,這原本是尤思所期待的,但時過境遷,此時此刻,她只覺得煩躁,感覺石嘉信變成了時時刻刻盯著自己的監視器,一舉一動都備受壓制,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她有了離開的念頭,她想念父親,也想念母親,甚至想念那份家裡為她安排的工作:聽說很輕鬆,福利很好,每隔幾個月還有單位組織的旅遊。

墳墓頂端終於撕開了一個通往光明的口子,直徑不大,亮的炫目,她覺得自己像一隻鳥,終於能扇動落滿灰塵的翅膀,飛回到安逸的可以休息的巢,她低著頭給鞋帶打了一個規規整整的蝴蝶節結,心裡默念著:石頭,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燈亮了,尤思的眼睛習慣了長時間的昏暗,對突然漫起的白光感到眩暈,她的手遮在額頭上,瞇著眼睛往身後看,石嘉信站在臥房的門口,穿著睡衣,像一尊模糊的塑像,他的聲音很冷靜:「思思,別鬧了,該睡覺了。」

哄三歲小孩的口吻,看精神病人的眼神,尤思突然就憤怒了,她衝著石嘉信大叫:「我沒有鬧,石頭,你聽清楚了,我要走了,我要跟你分手!」

她揮舞著胳膊,像是跟誰示威,然後拎起行李開門,昨晚上明明沒有反鎖的,但是怎麼都擰不開了,尤思的腦袋嗡嗡的,急的出了一身汗,石嘉信的腳步聲到背後了,他從身後摟住她:「思思,聽話!」

尤思驚恐地尖叫起來,那次之後,她不能接受跟任何一個男人有稍微親密一點的肢體接觸,哪怕這個人是石嘉信,她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噩夢發生的那一晚,不管怎麼掙扎喊叫,從身後摟住她的那個獨眼畜生都在猙獰的笑,然後像一座山一樣朝她壓下來。

石嘉信費了很大力氣才制住尤思,臉上被她抓了好幾道血道子,他用布條把尤思雙手反綁在床頭,脫力一般倒在邊上大口喘著粗氣,他覺得女人發狂的時候,戰鬥力不亞於一兩個受過嚴苛訓練的大兵,國家為什麼總想著發展高精尖科技,把經費挪一點用於開發女人的發狂戰鬥力,軍事排名早往上提好幾個點了。

歇了會之後,他撐起手臂坐起,抬腕看看表,已經六點多了,尤思不鬧了,冷漠地看著他,眸子裡像是結滿了有稜角的堅冰,石嘉信刻意忽略這些,柔聲安慰她:「思思,你歇一歇,我去給你買早飯。」

早晨的空氣很清新,遠遠的,可以看到靖江王城獨秀峰的美麗輪廓,獨秀峰相對高度66米,因為風水絕佳,被朱元璋的侄孫朱守謙圈進了靖江王城的建造範圍,很長一段時間內,桂林的城市建築都不能超過這個高度,怕壞了風水。

石嘉信給尤思買了她最愛吃的蝦仁腸粉,加料的時候,特意囑咐多放點花生碎,拎著往回走時,手上塑料袋裡的打包盒一晃一晃的,他突然就走不動了,坐到街邊的椅子上,手撐著頭,眼淚很快就流下來了。

早知道籌劃好的敦煌之行是這個結果,殺了他也不會把尤思推上這條路的。

這兩年,家裡越來越頻繁地提起了與盛影的婚事,幾次三番的推辭之後,盛家那裡開始有了推測和懷疑,有一次,盛影攔住他,很是不客氣地衝他叫囂:「石嘉信,讓你們出外讀書,是為了生意的方便,不是讓你在外頭跟來路不明的女人夾纏不清的,你推三阻四的,是覺得我們盛家的女人好糊弄嗎?」

面對盛影的挑釁,石嘉信從來都是沉默以對,倒是石家幾個跟他玩的好的看不過去,不敢當面跟盛影翻臉,只好私底下向他抱怨:「盛影臉上有疤,長那麼難看,也好意思叫叫嚷嚷的,嘉信,按照規矩,你應該跟路鈴那一支結婚才對吧,咱們也叫盛家人評評理,憑什麼盛清屏跑了,就把你隨便搭給盛影了?」

也有人跟盛影一樣的懷疑,私下裡提醒他:「你別真是在外頭有相好的了吧,玩玩可以,別當真,盛家的女人不是好惹的,不可能讓你開娶別姓的先河的。」

提醒完了又給他塞個消息:「聽說盛影打發人去查你在外頭的事了,真養了一個,可得藏藏好,鬧開了咱們石家臉上也不好看。」

尤思已經危險了,他得趕在盛影之前設個局,偷梁換柱,置之死地而後生,先保證尤思的絕對安全,後續再設法偷梁換柱,把自己也撈上岸盛清屏不就是個成功的先例嗎,樹挪死,人挪活,沒道理沒有出路的。

起初,事情的發展超一般的順利,他甚至如有神助地在敦煌遇到了盛清屏的女兒,借她的手徹底絕了盛影,如果沒有突如其來的飛天這檔子事的話……

石嘉信擦了把眼淚,抬頭看灰濛濛的天,努力把後續湧上來的眼淚給壓回去,他在心裡默默發誓,一定會對思思加倍的好,跟著自己的這幾年太委屈思思了,他一定要補償,成百倍上千倍的補償!

儘管心情依然低落,但怕回去晚了腸粉涼了,石嘉信還是起身往回走,他租住在市中心小區的三樓,進樓道的時候,也不知為什麼,突然就覺得有人在偷窺他,下意識回頭看時,拐角處人影一閃,已經不見了。

石嘉信心裡咯登一聲,快步上了樓,到門前剛掏出鑰匙,忽然就發現門已經開了道縫兒。

石嘉信的腦子發懵,他離開的時候,明明反鎖了門的!

他顫抖著手推開房門,一眼就看到臥房的門大開,被子耷拉下一半,床上空空如也!

石嘉信身子一顫,手裡的餐盒掉在地上,他幾乎是奔進房間裡去的:床頭上用來綁住尤思的布條斷口齊茬茬的,明顯是被剪斷了,思思呢?誰把她帶走了?

石嘉信的喉結翻滾著,喉嚨裡發出類似嗚咽似的聲音,他扶著床站起來,顫抖著手掏出手機想報警,才剛解開鎖,突然察覺出了異樣。

屋裡有煙味,帶著草藥的水煙味道,他剛剛太緊張了,衝進來就癱倒在床邊,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還有人。

石嘉信慢慢回過頭來。

門邊的單人小沙發裡,坐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她穿搭扣黑布衫,敞口的闊腳褲,全白的頭髮往後齊刷刷梳成個圓溜溜的髻,額頭上紋很深,兩道陰蟄的法令紋斜過嘴角,皮膚很白,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

她就那麼坐著,抽老式的長長的水煙筒,水煙管的黃銅口磨的珵亮,煙嘴上摁著一小鑷子煙絲湊火,偶爾能聽到啪啪嗒嗒咂嘴的聲音。

這是盛清屏的母親,季棠棠的外婆,也是盛家路鈴一支老一輩尚還健在的權威人物。

盛錦如。

據說盛清屏私奔之後,盛錦如一連二十年沒有出過溶洞,也只是近年才開始在外偶爾走動,石嘉信只見過她幾次,每一次,她不是在冷冷地抽水煙,就是面無表情地握住水煙槍的一頭,蹬蹬蹬地在石頭上磕著煙倉裡的殘渣,每一下聲響都催命一般,嗑的人心頭發慌。

石嘉信口唇發乾,瞳孔猛的漲大,他顫抖著上前兩步,死死盯住她:「思思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4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38 PM 編輯

92 黑蝶 第二章

河北冬天裡有一種說法叫「貓冬」,大意是冬日苦寒大雪封門無處可去,只能蜷縮在家裡,烤火、打牌、聊天、嗑瓜子兒,貓一樣慵懶度日,等待春來融冰活絡筋骨。這說法在尕奈也同樣適用,尕奈海拔3000多,四五月份都會下雪,更別說一二月這種凍死狗的天氣了,極目看過去不見一個人影,偶爾過鎮子,街兩邊也是大門緊閉,生化危機一樣了無生氣,路上新雪堆舊雪,早壓實成了冰,加上位置又偏,政府沒精力組織什麼萬人鏟雪,一條條道看起來平坦,車上去就壞事,一路行來,已經看到兩三輛車翻在道邊了上雪道不久,岳峰就下來給前後輪胎都上了防滑鏈,即便這樣,開這種路還是尤其耗神,加上大雪漫野,車前車後都白茬茬的,一個人開的久眼睛容易累,毛哥就和他輪換著開。

季棠棠蓋著毛毯窩在後座靠窗的位置,隔一段時間就伸手把窗玻璃上的霧氣擦掉,額頭抵著玻璃看窗外的景致,其實無非就是白雪、土坡、倒下的樹和偶爾落進視野的一兩隻失群的犛牛,隔很久還會看到疏落的冒著煙氣的藏民氈帳,車進甘南之後,季棠棠就異樣沉默,這個地方於她,到底是意義特殊,車子裡很靜,只有暖氣的噪聲,季棠棠很快就疲倦了,頭挨著車枕迷迷糊糊睡去,睡著的時候天還亮著,是岳峰在開車,後來突然車身一個顛簸,登時就醒了,睜眼一看,是躺在岳峰懷裡的,外頭全黑了,車頭的兩盞大燈在黑暗中掃開一片暈黃的溫暖車光,開車的是毛哥,他從前頭的後視鏡裡看了看季棠棠,說了句:「醒啦。」

季棠棠還沒清醒,聽人說話總像隔了層砂紙,嗡嗡的,她朝岳峰懷裡縮了縮,抓著他衣服含糊不清地問了句:「到了麼?」

也不知岳峰說了句什麼,她又沉沉睡過去了,這一次睡的特別不安穩,做了很多很多零碎的夢,夢裡有很多人的臉晃來晃去,最後一個場景尤其詭異,她夢見自己站在毛哥旅館外頭的台階上,像模特一樣擺出各種姿勢讓人拍照,周圍圍了一圈舉著長槍短炮拍照的人,黑壓壓的人頭之中,陳偉踮著腳露出頭,高舉著手機衝她喊:「棠棠姐,你手機號多少,逢年過節的時候,我給你發祝福短信。」

接著就被岳峰給晃醒了,季棠棠茫然地張開眼睛看岳峰,岳峰拍了拍她的臉,說了聲:「到了。」

季棠棠從岳峰懷裡爬起來,跪在座位上把車窗搖下,外頭在下雪,大片大片的六稜形雪花,尕奈沒有街燈,前後都黑漆漆的一團,只有車周圍有亮光,毛哥先下了車,抖著身上的雪把臨街屋簷下的燈打開,藉著高處的亮光,季棠棠看清楚旅館木製匾額上的字。

自在青年旅館。

季棠棠下車之後,就站在雪地仰著頭看匾額上的字,散在夜空的光裡落下一朵又一朵大片的雪花,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時隔半年多,她居然又回來了,當時的那些人,羽眉、曉佳、光頭、雞毛,現在想起來,居然帶著溫暖的親切感,他們現在在哪裡呢?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時間和空間真是奇異的讓人無法理解,他們明明曾經在這裡待過、笑過、鬧過,但一旦離開,連分毫的痕跡留不下。

毛哥在店裡叫她:「棠棠,快點進來,別凍著。」

尕奈號稱入冬零下二十五度,絕非聳人聽聞,只在雪地裡站了那麼一小會,季棠棠的臉和手就凍的沒知覺了,進了屋,才發現睫毛上都掛上了細小的冰碴子,毛哥倒騰鍋莊生火,生到一半電跳掉了,黑暗中,毛哥耐著性子等了等,然後罵了句:「Cao!剛回來就停電。」

季棠棠一邊搓手一邊朝手心呵氣,聽毛哥罵罵咧咧放下火剪去抽屜裡摸蠟燭,不一會兒岳峰拎著行李進來,把大門給關上,呼呼的風聲登時小了很多,寂靜中,毛哥擦著了火柴,一小朵火紅的焰頭,突閃突閃地亮起來。

毛哥繼續倒騰鍋莊,丟了四五根長短不一的白蠟燭給季棠棠讓她點,季棠棠一邊滴蠟油立蠟燭一邊聽毛哥和岳峰聊天,無非說一些後頭的行程,在尕奈多待幾天什麼的,季棠棠聽了一會,忽然起了個念頭,鬼使神差般點了根蠟燭走到走廊上,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旅館的後門,後門開在灶房裡木柴堆的旁邊,木板門,底下和拼接的封中直透風。

季棠棠有點緊張,但還是舉著蠟燭一步一步地過去,一切和半年前的那個晚上毫無二致,雖說被踹壞的木板門已經換了新的,但依舊粗糙而簡陋,門閂上上了鎖。

不知道為什麼,季棠棠總覺得那鎖虛虛的不牢靠,像是沒鎖實,她湊近了去看鎖頭,外頭的風在這一瞬間突然大起來,光的往裡一撞,像是有人在外頭大力推門,季棠棠嚇得頭皮發炸,蹬蹬蹬連退幾步,正撞在岳峰身上。

岳峰從後頭把她圈在懷裡,低頭在她面頰上親了親,輕聲說了句:「以前的事情,別想了。」

季棠棠的身子還在發抖,她定了定神,忽然有些難受:「我也不想去想的。」

岳峰沉默了一下:「反正,我們也把毛哥送到了。你要不喜歡這兒,明天咱們就走。」

當天晚上,毛哥在鍋莊邊上架了三張鋼絲床,棉褥子鋪了好幾層幫大家抗寒,但到底還是冷,身子靠鍋莊的一邊被烘的暖暖的,另一邊卻被冷氣浸的發抖,就這樣半邊身子熱半邊身子冷,季棠棠迷迷糊糊睡著,又開始大段大段的做夢,夢見在飛天窩點的那條地下走廊裡拽著尤思跌跌撞撞地奔跑,跑著跑著,手上拽著的重量越來越輕,她驚恐地回望,發現尤思不知道什麼時候飛起來了,她詭異的浮在半空,四肢被扯張開,像一隻巨大的蝴蝶,皮膚上每一條血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裡頭湧動著黑紅色的血液……

季棠棠嚇出一身冷汗,黑暗中猛的睜眼,這才發覺是在毛哥的旅館,身邊鍋莊上水壺裡燒的水咕嚕咕嚕翻滾著熱氣,但這裡是高原,無論水開的多麼厲害,都到不了沸騰的溫度……

岳峰那邊也有了動靜,她聽見他輕聲問:「做噩夢了是嗎?」

季棠棠在這邊點頭,聲音不知為什麼有些哽咽,岳峰把被子掀開了一角:「棠棠你過來。」

季棠棠掀開被子下床,哆哆嗦嗦走到岳峰的床邊,岳峰伸手把她帶進來,被子一掖結結實實裹了個嚴實,這裡特別暖和,一邊靠著鍋莊,一邊是岳峰溫暖的懷抱,岳峰伸手進她頭髮裡揉了揉,低聲說:「要麼這段時間你晚上還是跟我一起,不大會做亂七八糟的夢。」

季棠棠沒吭聲,她是一直睡不好覺的,夜裡噩夢尤其多,但是如果有岳峰在邊上陪著,狀況會好很多,這段時間以來,有幾次都是她先醒,岳峰跟著醒,然後過來陪著她一起到天亮,岳峰提過一次,說不如一開始就一起睡,也省得半夜這麼折騰,但提歸提,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不合適,見季棠棠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知道她心裡不樂意,這是第二次提,季棠棠還是一樣的反應,岳峰也不堅持,身子盡量往邊上挪了挪讓她躺的更舒服些:「那你好好睡。」

每天晚上都讓岳峰這麼折騰,季棠棠心裡有點過意不去,雖說現在這種情況,跟一起睡也差不多了,但女孩子特有的矜持,自覺雖然跟岳峰在一起了,離親密無間到底是有距離,睡在一張床上,傳統想法裡,還是有著特殊意義的,所以下意識的,總是不想松這個口,但從另一個角度想,又覺得自己矯情,一起睡半夜跟一起睡一夜,有本質的區別嗎,也就五十步一百步吧。

季棠棠下午睡的多,這個時候反而不太睏了,聽岳峰鼻息不穩,知道他也沒睡著,悄悄抬頭看他,岳峰睜著眼睛看著頂棚出神,居然沒有注意到季棠棠的小動作,季棠棠看了他一會,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岳峰愣了一下,伸手抓住她手臂又塞到被窩裡,低聲問她:「怎麼還不睡?」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了句:「你在想苗苗是嗎?」

岳峰被她說中心事,驚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鬼使神差的,居然下意識嗯了一聲,嗯完就知道壞事了,季棠棠沉默很久,說了句:「那你慢慢想,我回去自己睡。」

岳峰明知道這個時候該攔她,又不知道用什麼理由攔,她一走被窩裡就空了一塊,涼颼颼的冷氣直往裡竄,岳峰後悔極了,他覺得今晚上自己的腦子一定是被漿糊給粘住了,她那麼問的時候,自己居然「嗯」,嗯你個頭啊,舌頭是欠剁吧?當然季棠棠也實在太人精了,問的出其不意直插重心,讓他一點防備都沒有,赤裸裸全交了底。

用以前光頭的話說,他這是犯了大忌了,光頭當時怎麼說來著?

「懷裡摟一個腦子裡想一個是男人的通病,算不上十惡不赦,但是居然嘴上承認,那就決計該殺了。除非你是想跟眼前的女人分手一了百了,可以出此奇招,絕對百試不爽。」

岳峰懊惱不已,真想揍自己幾下,進尕奈之後,他就有些精神恍惚,很多事情,明明不該去想的,但是潮水一樣不斷往腦子裡拍打,拍的整個人都亂掉了。

尕奈於他,是個有特殊意義的地方,之前和苗苗在一起時,經歷過數次分手,每一次他都是到尕奈度過的,尕奈在印象中,成了失落買醉的代名詞,到處是苗苗的影子,更何況,兩人最終的分手成為定局,也最終是在尕奈,他怎麼也忘記不了那個下雪的日子,毛哥急吼吼找到他,告訴他苗苗已經到了鎮子口,讓他趕緊去接,也忘不了趕到那裡時,苗苗哆哆嗦嗦坐在露天車站的角落裡抱成一團,把行李箱豎在身子面前擋風。

還有事情的末了,為了去找棠棠,最終沒有趕上苗苗的那趟車,當時一遍遍的撥電話,苗苗始終沒有接,倒是曉佳發了條短信質問他:「你怎麼真的就沒來呢?苗苗哭慘了你知道嗎?」

「哭慘了」這三個字,角錐一樣在心裡絞,岳峰當時就流淚了,他始終覺得,跟苗苗之間的無法收場,主要的責任是在自己,而後續發生的兩件事,更加加重了他的負罪感。

第一是苗苗草率成婚的不幸福,第二是,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真的喜歡上了另一個人。

所以一進尕奈,他無法控制自己頻繁地想到苗苗,忍不住去想她現在到底過的好不好,一門心思的希望她能幸福,希望陪在她身邊的人能對她包容和忍讓,記憶潮水樣越漲越高,把整個人浸的失神和心痛,棠棠突然問起時,他完全沒經大腦,下意識就應聲了。

岳峰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過了會,他披著衣服起來,走到季棠棠身邊幫她掖好胡亂蓋起的被子,季棠棠沒睡,睜著眼睛看他,眼睛裡像是蒙了一層水光,岳峰特別心疼,他俯下身子在她眼瞼上親了親,說:「棠棠你別多想,其實什麼事都沒有。」

季棠棠搖搖頭,伸出手握住他的,低聲問了句:「岳峰,如果苗苗回來找你,你會走嗎?」

岳峰愣了一下,想想又覺得好笑,不明白她的腦袋瓜裡怎麼能設想出這麼刁鑽的問題,季棠棠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直接說了下去:「如果你會走的話,你現在就告訴我,我現在應該還能承受你也離開了。如果以後很喜歡很喜歡你了,你又走了,我就……」

岳峰等著她說下去,她應該是想說屆時會承受不了的吧,誰知道她沉默了很久,忽然流淚了,黑暗中,岳峰能清晰地看到水光從她面頰滑過,她說:「如果那時候你走了,我也沒什麼辦法吧,誰要走,我從來也留不住。」

說完,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向外,把被子一點點往懷裡拽著抱,拽著拽著,墊在臉頰下的那一塊被子就被淚水打濕了。

心底裡,她覺得自己是拖累到岳峰的,和岳峰在一起之後,這種感覺尤其強烈,她甚至不敢跟他一起露面,生怕看似普通的人群中會有一兩雙屬於秦家的別有用心的眼睛,即便是這趟來尕奈,岳峰都有意識地揀偏僻的路走,有需要下車的場合,也盡量讓她待在車上不要引人注意……

細節,同時間一樣,是最能一點一滴叫人心灰意冷的東西,如果是她一個人,橫豎八字不好運道偏差,也就打落牙齒和血吞了算了,但憑什麼要人家岳峰也這樣呢?就因為他喜歡她?哪天他真的決定離開,她應該歡歡喜喜送他才對。

突然想明白了,心反而定了,她伸手擦擦眼淚,又回頭看岳峰,認真說了句:「岳峰,我真挺喜歡你的,哪天你離開我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岳峰讓她一句話說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他伸手隔著被子摟住她,貼著她耳朵說了句:「棠棠,你以後還是以前那樣,吵吵鬧鬧跟我說話吧,你一說煽情的話,要了我的命了你知道嗎。」

季棠棠說:「行。」

過了會,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說了句:「岳峰,你不用擔心我以後找不到男人的,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是一摟一大把的。」

岳峰半天沒吭聲,過了會陰惻惻跟她確認:「一摟一大把?」

「噎死,」季棠棠還拽英語,「你放心,我會照著你的模子找的,以紀念咱們這段還沒開始就結束……」

還「沒開始就結束」,岳峰氣壞了,隔著被子狠狠擰她,他是真下手,一點都不容情的:「做夢吧你,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就栽我手上了,上了我的船,你還一摟一大把……」

季棠棠沒想到岳峰下手這麼重,而且他隔著被子摟住不讓動,專往她腰線上捏,躲都沒處躲,痛的在被子裡到處亂躲。

兩人都忽視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毛哥今晚為他們準備的床鋪是臨時搭起來的,鋼絲折疊單人床,承受兩人的重量已經很吃力了,還要這麼鬧騰……

光噹一聲巨響,床塌了。

兩人連人帶床,都栽了,幸好彈簧床塌的還算規矩,沒有傷到兩人,季棠棠唬的大氣也不敢喘,岳峰也不吭聲,兩人保持栽倒的姿勢不動,豎起耳朵靜靜聽毛哥那邊的動靜,過了會互相交流敵情。

季棠棠低聲問:「聽見了嗎?毛哥醒了嗎?」

岳峰不敢確定:「應該沒有吧,他一貫睡的死沉死沉的。」

「那咱們起來吧?」季棠棠心砰砰直跳,剛一挪身子,底下的彈簧支架就吱呀響,她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動了。

關鍵時刻,岳峰臨危不亂,悄聲指揮她:「棠棠咱們得慢慢來,你得配合我,別把毛子吵醒了。來,你先抱我脖子先起來,我把床摁住不讓它出聲響。我數一二三,來,一,二……」

雪亮的手電光打過來,跟舞台上的特效剪影似的,季棠棠嚇的動也不動,直直看岳峰,用口型問他:「怎麼辦?」

岳峰用口型鎮定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僵持中,打著手電的毛哥慢條斯理地開口了:「這兩位精神充沛的小同志,能給解釋下,大半夜的不睡覺,到底在幹嘛嗎?」

隨你怎麼猜吧,岳峰打定主意死不開口,但是季棠棠顯然此類鬥爭經驗不足,讓毛哥這麼恩威並施的一吼,居然開口了,一開口,就讓岳峰有了撞牆去死的衝動。

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半夜睡不著,在練……練瑜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4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07 PM 編輯

93 黑蝶 第三章

去九寨的路上居然有塌方,在這個季節是相當罕見的事情,岳峰把車停下的時候,道班的人已經到了,開著鏟車清理路上的落石和積雪,另有幾輛自駕的私家車也被堵在這,司機聚在一處聊天,隱隱約約聽到他們說什麼「雨季」、「泥石流」、「不該塌方」什麼的,幾個人也注意到這輛剛到的越野車了,有個穿皮夾克的沖這邊招手:「兄弟,有煙嗎?救個急!」

岳峰把車窗搖下半扇,扔出去一包開了口的中華,那頭驚喜的大叫,有人朝岳峰挑大拇指,還有人晃著手裡的酒瓶子:「夠意思,請你喝酒!」

季棠棠坐在後座上看報紙,報紙是前面過若爾蓋縣城時拿的,漢字和藏文夾半,都是講什麼藏區建設,說的一套一套的,她還真有耐心看的下去聽到外頭的動靜,季棠棠報紙往下移了移,露出上半張臉,烏溜溜的眼珠子斜乜著岳峰,老氣橫秋地來了一句:「敗家子兒。」

岳峰被她逗樂了,正想過來敲她一記,手機響了,接起來一看是毛哥,說了幾句之後,看著季棠棠直樂:「嗯,棠棠在呢,我哪敢欺負她啊……她練瑜伽呢……」

季棠棠騰一下就跳起來了,岳峰想躲沒躲開,被她摟住脖子勒坐在駕駛座上,手機都沒拿住,掉在腳底下,指示燈忽閃忽閃的,季棠棠惡狠狠地吼他:「練瑜伽這一頁就翻不過去了是麼,你們都拿這開涮幾回了?有這麼好笑麼啊?」

岳峰笑的喘不過氣來:「是挺好笑啊……」

還敢嘴硬!季棠棠正尋思著再加點力道,前頭和岳峰打招呼那皮夾克司機過來了,透過搖下的車窗看到車裡的情形,登時就樂了,大聲來了句:「呦,小伙挺帥,媳婦挺凶。」

不知道他是哪人,尾音打著晃,這話經他嘴這麼一說,特有滑稽的舞台效果,那頭聚群的哄堂大笑。

讓外人這麼一攪,季棠棠頓時就不好意思了,訕訕的把手縮回來,岳峰一邊伸手去撿手機一邊跟那人打招呼:「是挺凶的。」

手機撿起來,毛哥已經掛了,皮夾克司機湊到窗邊瞅了瞅:「往九寨去的,旅遊?」

岳峰點頭:「你們也是?」

皮夾克司機指了指不遠處那幾輛車:「這一圈都是,全堵這了,都說九寨雪景美,惦記著去拍幾張片子,淡季人少,逛的也自在。」

才剛搭了兩句,那頭就招呼著一起過去嘮嗑,季棠棠看看那一圈都是大老爺們,覺得自己一個女的杵在裡頭怪怪的,就只讓岳峰去了,自己繼續把那張報紙顛來去倒來顛的看,沒多久看膩了,一抬頭恰好看到岳峰跟幾個人聊的正酣,岳峰屬於在路上跑的久的,對如何跟陌生人熟稔起來很是無師自通,一刻鐘的功夫就把甲乙丙丁聊成自己人了,他聊會功夫就會往季棠棠這頭看一眼,每次目光相觸,微笑都溫柔起來,季棠棠有心跟他開玩笑,有一次故意腦袋一偏,身子藏在他看不見的位置,岳峰果然就有點不安,遲疑著想往這頭走,直到見到她腦袋又伸出來才舒了口氣。

這種只有兩人心知肚明的小細節,讓季棠棠整顆心都暖暖的,她趴在車前座上歪著腦袋伸手撥弄著岳峰掛在車上的平安符,忽然就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完才好。

不一會兒,道班的人過來跟他們說了句什麼,幾個人各回各車,季棠棠還以為是通路了,誰知岳峰直接開的後車門:「一時半會通不了,棠棠,得在這吃飯了。」

「有飯嗎?」

「麵包,茶葉蛋,火腿腸。再不然道班有熱水,泡方便麵吃。」

季棠棠蔫蔫的:「那不吃了。」

岳峰瞪她:「你敢,塞也給我塞下去了。」

岳峰原本以為季棠棠在路上也有段日子了,應該是能就和就就和不挑的性子,這趟一起上路,才知道其實她嘴巴特刁,之所以從前給人不刁的假相,是因為她不鬧騰,有的吃她才吃,沒得吃就默默捱過了不吃,這種饑一頓飽一頓的,居然沒得胃病也真是老天垂愛了。

岳峰上手就治她這毛病,一日三餐,必須定點,其實實施起來也方便,只要供應她愛吃的就行,頭痛的是如同眼下這種情況,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想給她弄愛吃的真心不容易。

「那你想吃什麼啊?」

「蝦仁炒蛋。」

岳峰不怒反笑:「你怎麼不說你想吃滿漢全席呢?」

「我誠實。」

岳峰心說是,祖宗,你真夠誠實的。

季棠棠誠實的結果就是連乾糧都沒得吃了,岳峰在車後頭翻騰了一陣子,拎了包行李下去了,季棠棠原本沒理會的,後來發現那幾個司機都聚到岳峰身邊,連原本不下車的幾個女的都伸長腦袋站在邊上張望,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趕緊搖下車窗探出半個身子。

她知道岳峰在幹嘛了,他行李的確準備的齊全,帶了一整套戶外的爐頭鍋具,用來做燃料的氣罐應該是丙烷的,因為一般的丁烷什麼的0攝氏度燃燒效能就不行了,而丙烷-18攝氏度還能正常運作,季棠棠之前背包走時,也曾想買一套帶著,但畢竟是女生,負重有限,帶著鍋鍋罐罐實在不方便,也就只好想想了事。

岳峰在煮粥,礦泉水煮開,車上有精裝的米,不用洗,直接抓了把下去,再加三兩紅棗桂圓幹什麼的,鍋蓋一蓋,簡單利落,圍觀的啃著乾巴巴的麵包就白水,看著很是羨慕。

「年輕人就愛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這是那種玩戶外的驢友喜歡搞的吧……」

「這一套該多重啊,也就有車才好帶,背著累也累死了……」

「這氣罐跟家裡煤氣罐的原理一樣吧,看體積這麼小,燒不了兩鍋也就沒了,也就顯擺顯擺,不實用……」

愛怎麼說怎麼說,岳峰也就隨便聽聽,外頭畢竟冷,幾個人站了會就散開了,季棠棠下巴擱在車窗框上看小鍋蓋被熱氣頂的突突的,她問岳峰:「不是說高原上水開不了嗎?這不好熟吧?」

岳峰沒理她,過了會開了袋冰糖,想扔兩顆進去,季棠棠趕緊叫住:「我不愛吃糖,原味的就好。」

岳峰氣了:「關你什麼事啊,又不是給你吃的,爺想加就加。」

他掀開鍋蓋,作勢要往裡加,冰糖攥在手心,到底沒扔下去,季棠棠看的分明,心裡頭甜滋滋的,下了車陪著岳峰一起等起鍋,她越樂,岳峰就越恨的牙癢癢:「你樂什麼樂,你樂著好看是嗎?一會不吃飯一會不吃糖,還真把自己當棵蔥了。」

季棠棠不理他,掀開鍋自說自話:「還挺多的,我吃不完啊。」

岳峰差點跳起來:「誰說給你吃的了,你連口湯都別想喝……」

季棠棠嫌他聒噪,抬起頭啪一下親在他左臉上,然後沒事人一樣,又低頭拿勺子攪鍋裡的粥。

岳峰讓她這一下子給親懵了,半天才捂著臉咬牙切齒:「太不莊重了……」

說歸說,臉扭到她看不見的地方,登時就繃不住笑了,笑完了又回頭嚴肅地批評她:「公開場合,注意一下影響。」

季棠棠老老實實哦了一聲,哦完之後無限感慨:「還不就是為了口吃的,做女人真不容易……」

岳峰徹底給氣樂了,他伸手去揉季棠棠的頭髮:「棠棠,你怎麼這麼好玩兒呢……」

正鬧著,塌方的另一頭有車摁喇叭,不一會兒有個師傅手腳並用地從土堆上爬過來,大老遠就衝著這邊揮手喊:「一時半會通不了啊,哥幾個有掉頭走的嗎,幫個忙成嗎?」

這也是路上常見的,一旦塌方,整起來少則幾小時多則一兩天,岳峰和季棠棠是不趕時間,閒下來權當度假了,有些請假掐點出來的,時間耽誤不起,往往會掉頭原路返回或者改走其他的道,另外幾輛車的人很快聚攏來,有幾個小聲商議著:「要麼掉頭吧,下次再來,這麼冷,又沒什麼吃的,凍病了不值當的。」

說話間,那個師傅已經到面前了,他戴個狗皮帽兒,穿長到膝蓋的羽絨服,脖子上還圍了圍巾,包的跟熊似的,近前就給人團團作揖:「不好意思啊,我車上有個女孩,出了點事,回去的機票買的蘭州的,得從北頭走,誰知道又塌方了,這兒沒班車,你們哪位掉頭的,幫忙帶過去成嗎。」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出門在外,尤其是在藏區,漢人間彼此多幾分親切,也就樂意幫這個忙,一番商量之後,有一輛雷克薩斯的車主點頭了:「我們往北回,雖然不到蘭州,但能把她帶到交通樞紐,去蘭州也方便,你看這樣成嗎?」

那師傅高興壞了:「成成成,這可好了,女孩兒在我車上哭呢,又暈車吃不下東西,可心疼人了。」

雷克薩斯的車上還有個三十來歲的女的,應該跟車主是夫妻,她挺好奇地看看塌方的另一頭,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出什麼事兒了?」

那師傅也挺納悶:「聽說是跟男朋友一起出來旅遊,臨開車的時候男朋友不知道看見誰了,急匆匆下了車讓她先走,說是自己趕下班車到,這可好,小姑娘家自己到了九寨,左等右等男朋友也不來,人生地不熟的,可不就嚇壞了?打電話回去一問,更糟,那頭說人是跟她走的,根本沒回去,兩邊一合計這等於失蹤了啊,這事情老嚴重了啊,所以找車往回趕呢,等著去機場改簽……謝謝啊大妹子,我把那姑娘領過來。」

那師傅道了謝,原路過去領人,雷克薩斯的車主在這頭倒車做準備,不一會兒人領到,是個挺年輕的姑娘,看樣子比季棠棠還小了幾歲,紮著馬尾辮兒,模樣兒挺清秀的,皮膚也白淨,就是眼睛哭壞了,腫的跟個桃子似的。

雷克薩斯車上那女的過去牽了她手安慰她:「妹子別哭啊,說不定是自個嚇自個,其實什麼事都沒有。」

那姑娘含著眼淚點頭,點著點著眼淚又下來了。

那師傅在一旁嘮叨:「她這一路一直哭,又不吃東西,硬讓她吃吧,半路就吐了,估計是吃不慣,路上沒飯店,也沒點清淡的吃食……」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說給她們聽的,季棠棠抬頭看岳峰,岳峰聳聳肩:「那就分點唄,也吃不窮咱的。」

季棠棠特喜歡聽岳峰用這種口吻說一些老土的詞兒,比如「咱的」、「媳婦兒」,聽著特窩心特自己人她找了個紙杯給舀了點粥,過去遞給那女孩兒:「吃點熱乎的墊墊,空腹坐車更容易暈,這一路有的你受的。」

那女孩接過來,感激地看了季棠棠一眼,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季棠棠的眉眼挺熟的,遲疑了一下,忽然就問她:「咱們見過嗎?」

季棠棠有些驚訝,她仔細看了看那女孩,然後搖頭,但自己也不太確定:「沒有……吧?」

她在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面龐太多了,除非是很特別的,要麼還真記不住。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再次跟她道了謝,看著季棠棠走回到岳峰身邊,小口小口抿粥的時候,她又注意地看了季棠棠好幾次,她幾乎已經確信一定是跟她見過的了,到底是在哪呢……

她皺著眉頭,再一次往季棠棠的方向看過去,這一次季棠棠側著身子,沒看到她的正臉,卻看到了她投在車窗玻璃上的影像。

車玻璃是茶色的,自然而然把人的整體氣質往清冷了去拉,眉眼也只勾了個輪廓,相對模糊……

那女孩渾身一震,她突然想起來了。

自己跟季棠棠確實是見過的,在古城,夏城的門口,當時她拉著自己,買了包瓜子,慢慢剝了很久。

那天是半夜,她表情很冷漠,抽煙,坐在路燈的暗影下,自己總是看不真切,但今天她心情很好,一直帶著笑,說話也和氣,所以一時之間,自己沒能很快把兩個人聯繫在一起……

她怎麼會在這呢?

那女孩猶豫了一下,起身想過來跟她打招呼,才剛走了兩步,兜裡的手機響了,她一邊走一邊接起手機,才剛「喂」了一聲,聽到那頭的說話,整個人就僵住了。

再然後,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後倒了過去,頭撞在雷克薩斯的車身上,匡噹一聲響,聽的人心裡都顫的慌,為她叫疼。

周圍的人都圍過來,七手八腳把她扶著坐起,手機跌落在一邊,裡頭的聲音還在說話,雷克薩斯車上那女的把手機撿起來,「喂」了兩聲,然後臉色突然變得很鄭重,對著周圍的人豎起手指噓了一聲,眼神示意別說話。

讓她這麼一搞,大家心裡都有些忐忑,大氣都不喘一下,岳峰和季棠棠對視了一眼,也往這裡走了兩步。

「完了,壞事了。」那女的放下電話,手撫著胸口,臉色煞白煞白的,「聽說……是找到屍體了。」

起初的震驚和沉默之後,每個人的眼神都轉作了同情和憐憫,那女的歎息不止:「你看這小姑娘,聽到消息就暈了,醒了還不得哭死啊,說是還沒全找到,找到了一部分……現在的殺人犯,怎麼這麼變態呢……」

季棠棠心裡有點堵的慌,岳峰過來摟她,季棠棠雙手環住岳峰的腰,下巴擱在岳峰肩上,低聲說了句:「這些人怎麼這麼壞呢……」

說著說著,連自己都沒發覺,眼淚已經慢慢流了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4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34 PM 編輯

94 黑蝶 第四章

大家幫著把暈倒的女孩扶在雷克薩斯後座上躺下,又圍著唏噓了一陣子才各自散開,到底萍水相逢,對陌生人的不幸最多是灑兩滴同情的眼淚,要說怎樣怎樣的感同身受未免誇張,最後只剩雷克薩斯的夫妻倆義不容辭,商量著要麼就直接送到蘭州小姑娘家遇到這種不幸真是太可憐了,孤零零把她扔交通站實在是不放心,遇到就是緣分,能多幫點就多幫點吧。

岳峰和季棠棠也回車上待著了,下午的時光本就漫長,加上單調的等待,就更顯得百無聊賴,不一會兒那輛雷克薩斯先掉頭,有兩輛車也跟上了原路返回,周圍就顯得更靜了,打開車窗往外看,罩滿了雪的山尖跟陰霾的霧氣接在一起,偶爾響起一兩聲輒輒鳥叫,彷彿很多年都沒有來過人的模樣。

搖上窗子,季棠棠回頭問岳峰:「咱們還要等嗎?要是今天路修不好,睡哪兒啊?」

岳峰也在想這個問題:「我兩年前來過這兒,掉頭有條岔路,可以去山裡的一個藏寨,叫甲絨藏寨,那地兒位置偏,去的人少,當年我去的時候,寨子裡的人說我是他們七個月來見到的第一個漢人,我在那跟他們玩的挺熟,還認識個好朋友叫扎西多吉,這趟來九寨,我還挺想順道去看看他們。」

季棠棠很感興趣:「那走起?」

岳峰給她打預防針:「路不好,得有心理準備。」

岳峰說路不好,那還真是說的相當委婉,季棠棠走南闖北,算是見識過不少破路,還是被去甲絨的路顛到面無人色,事實上,去甲絨等同於無路可走,有好幾次,車子45度側起,季棠棠覺得下一秒就能翻個四輪朝天了,還有一次大的顛簸,車後堆著的東西嘩啦啦掉下來,砸的她東躲西竄,跪在後座上往回塞的時候,車身又是一顛,整個人往上竄起,腦袋撞到車頂,眼前一顆星接著一顆星的冒。

車子終於在甲絨藏寨的田埂上停下來,已經快日暮了,季棠棠的臉上不見血色,五臟六腑顛的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岳峰拉開後車門,半扶半抱把她弄下車,季棠棠也不顧田埂上有雪,一屁股坐倒,有氣無力地說:「你自己去找你的扎西吧,我不行了,得歇會。」

岳峰摸摸她腦袋:「別在地上久坐,涼。車子不好開進去,我去找人,乖,看著車啊。」

季棠棠腦袋往關起的車門上一抵,目送著岳峰走遠,又四下打量所處的位置,說這兒是個藏寨還真是抬舉了,其實就是群山合圍裡的幾排房子,周圍結著經幡,不遠處有個簡陋的白色和平塔,田埂附近一排又一排高高的晾架,有些晾架上的乾草還沒收回去,濕漉漉的搭著白雪。

季棠棠記得岳峰的話,坐了會又回車上坐著,周圍安靜的很,偶爾有一兩聲狗叫,季棠棠窩在副駕的位置上發愣,愣著愣著就困了,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想事情,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敲打車蓋的彭彭聲,猛地睜眼一看,有個三四歲的藏族小男孩正坐在車前蓋上起勁地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怎麼爬上來的,看到季棠棠醒了,嚇得哧溜一下滑下去了。

季棠棠擔心他摔著,趕緊下車去看,才轉到車前頭,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小男孩又跑到了車後,季棠棠低下身子從車底盤下頭望過去,就見著兩條藏袍下的小短腿兒,她覺得好笑,狼外婆一樣屏著氣悄悄往後走,探出身子時,那個小男孩也恰好小心翼翼地探頭出來看,乍看到她腦袋,嚇得呀一聲,又縮回去了。

那反應,跟受驚的小松鼠似的,季棠棠繃不住咯咯笑,笑著笑著,那小男孩又把腦袋一點點探出來了,好奇地盯著季棠棠看。

藏區的小孩,眼睛都特別亮,清的真跟一汪水似的,朝你那麼一看,似乎就要看到心裡頭去了季棠棠剎那間就驚艷了,她向那小孩招手:「乖乖的,過來,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孩估計是聽不懂她的話,歪著腦袋含著手指頭看她,看了一會,忽然含糊不清地叫她:「棠……棠……」

季棠棠驚的目瞪口呆,她騰騰往前兩步:「你怎麼知道我叫棠棠?」

她這往前一進,把小男孩給嚇壞了,兩條小短腿翅膀一樣撲稜撲稜跑出去老遠,跑一段還回頭看她一眼,像是怕她追過來,季棠棠不死心,衝著他叫:「你怎麼知道我叫棠棠啊?」

這一叫壞了,小男孩跑的沒影兒了。

季棠棠愣愣站著,很有些悵然若失,站了一會,遠遠看到岳峰帶了個藏族男人過來了,猜到大概是他的朋友,趕緊迎了上去。

藏族人長期生活在高原,空氣中的紫外線對皮膚傷害很大,加上環境的惡劣,看起來比實際歲數大很多季棠棠還以為扎西多吉比岳峰要大上個六七歲,哪知道他才二十不到,更驚悚的是,他十五歲結婚,已經有三個小孩兒了。

扎西多吉會簡單的漢語,岳峰給他介紹季棠棠是自己女朋友時,他盯著季棠棠左看右看,然後驚歎:「哦呀,女朋友,像仙女一樣漂亮,高原上的拉姆。」

季棠棠沒見過誇人這麼直白的,一張臉騰的就紅了,岳峰毫不留情潑她冷水:「棠棠,藏族人誇你,你可別當真,他們也沒別的形容詞,要麼誇是拉姆,要麼誇是卓瑪,兩個都是女神,你要真當真了,高原上是個女人就是女神了啊。」

扎西多吉摸著腦袋嘿嘿笑:「就是,就是。」

居然還「就是」,這也太直白了,季棠棠險些昏過去,後來才發現,「就是」和「哦呀」是他們的口頭禪,相當於「嗯」和「啊」,跟漢人說話時,即便一句沒聽懂,也先來一句「就是」,很是讓人捉急。

車子開不進去,兩人拎著東西跟扎西多吉回家,路上,岳峰給季棠棠講上次來的事兒:「這寨子裡的小孩沒見過車子,新奇地跟什麼似的,十幾個團團圍住,敲敲打打,還有拿石頭刮的,可把我給心疼壞了。」

這話提醒了季棠棠:「哎,岳峰,這寨子裡有個小孩認識我。」

岳峰心裡咯登一聲:「認識你?」

有人認識或者認得出季棠棠,很多時候,是個危險的訊號,不能不提防。

季棠棠點頭:「嗯,是個藏族小孩兒,三四歲吧,喊我棠棠。」

岳峰眉頭皺了起來:藏族小孩兒?三四歲?秦家人的眼線應該不會埋的這麼偏遠且深入且低齡化吧?

再一想,險些噴了:「認識你個頭啊,那是朝你要糖呢!」

很多漢人遊客到了藏區有給當地小孩兒塞糖的習慣,當然也有塞一塊兩塊錢或者鉛筆、筆記本兒什麼的,久而久之,把小孩兒慣出來了,見著遊客打扮的就會要個糖什麼的,季棠棠也知道自己是杞人憂天了,低著頭怪不好意思的。

扎西多吉家在村子的中央,黑石頭砌起的屋子,窗子外圍都刷成白色,頂又是尖尖的紅色,門楣上用彩漆勾出吉祥八寶的圖案,看著很是喜慶,一進門就是廚房和大鍋莊,青銅鍍金的勺子在牆上掛了一長溜,金燦燦的,扎西多吉請兩人在鍋莊邊的藏床上坐下,吩咐妻子卓瑪給上酥油茶和炸面果,卓瑪不會說漢話,看著兩人只是笑,跟她說什麼都只答一句「就是」。

季棠棠平時是喝得下酥油茶的,但是剛暈過車,胃裡還難受著,聞到酥油味就有些不舒服,加上多吉和卓瑪好客,酥油放的多,乳白色的奶面上浮著一厚層金黃金黃的油,季棠棠求救似的看岳峰,這回岳峰的臉色相當嚴肅,壓低聲音警告她:「棠棠,這必須得喝,不然主人家會覺得你瞧不起他。」

這話是真的,藏族漢子爽直,一句話能當你是兄弟,一個不如意也能拔刀子見紅,酥油茶敬上,看起來是一杯茶,實則裡頭的意義大,喝不喝,喝完不喝完,關係到主人家的面子和雙方的交情,絕對不能怠慢,季棠棠自覺深明大義,關鍵時刻絕不掉鏈子,低聲回了岳峰一句:「放心吧,我演技派。」

岳峰冷眼瞧著這位演技派笑的跟朵花似的,異常優雅地端起銅碗,咕嚕嚕一口到底,然後手背擦擦嘴角,朝著卓瑪嫣然一笑,似乎還有句潛台詞。

味道好極了!

卓瑪開心壞了,轉頭向著多吉嘰裡呱啦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抱著酥油壺上來,壺嘴兒一傾,又給季棠棠斟滿了一大碗。

季棠棠傻眼了,岳峰客氣地向著卓瑪微笑,話卻是向著季棠棠說的:「壞了,這是要給你上三碗了。」

有些藏人待客是「茶三酒四」,連喝三碗才算賓主盡歡,岳峰很同情季棠棠,委婉地提醒她:「演技太過了啊,過了也不好。」

季棠棠面皮兒帶笑,笑臉下頭都是苦水:「岳峰我真喝不下。」

「這個幫不了你。」岳峰低頭喝自己那碗,「必須喝啊棠棠,為了民族團結。」

季棠棠那個哀怨啊,她說:「黨中央未必知道我為了民族團結作出這麼大貢獻了。」

喝完酥油茶,晚飯時間也到了,顯然多吉他們不準備簡單地用糌粑待客,他興奮地朝兩人比劃:「面片,揪面片,羊腿,犛牛肉。」

季棠棠那終於能脫離酥油茶的興奮在見到揪面片兒之後蕩然無存,揪面片兒居然真的能用字面來解釋,就是面擀成了長條,卓瑪一片片地揪斷,扔到沸騰著水的大鍋裡去。

季棠棠蹭到鍋邊看了看,一鍋的麵湯水,連點蔥花都看不到,她有不祥的預感,果然,面片兒上來之後,她捧著碗差點流淚了,低聲問岳峰:「一點菜都不放的?」

岳峰嗯一聲:「藏族人養牛養羊,你聽過他們種菜沒有?」

「那怎麼消化啊?」

「高原上太冷,都吃牛羊肉抗寒,喝茶助消化,但是藏區又不產茶,所以得費大工夫去外頭買,茶馬古道就是這麼來的。過去茶可貴了,一匹馬才換那麼丁點茶。」

說話間,犛牛和羊肉也上來了,盛在盆裡頭,大塊大塊的,不加油鹽,煮熟了上,蘸辣沫兒吃,季棠棠覺得一塊能有自己腦袋大,多吉熱情地往兩人跟前的小碟子裡各夾了一大塊,犛牛肉筋道,咬著都費勁,季棠棠終於意識到先前自己多幸福了:「岳峰,我能去吃方便麵嗎?」

岳峰朝她磨牙:「主人家這麼盛情款待,你去煮方便麵,你這不是打多吉的臉嗎?你是指著他捅我一刀是吧?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狠呢?」

季棠棠委屈地看岳峰,岳峰打完了一棒子又安慰她:「乖啊,為了民族團結,藏漢友誼源遠流長就看你今晚上的表現了,咱們老中青三代領導人維繫藏漢兩族團結的努力,不能毀在你一個人手上啊。」

季棠棠堅持著又吃了一陣子,說話都帶哭音了:「岳峰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黨,你再讓我吃你不如挖個坑把我埋了吧。」

岳峰歎氣,他埋頭咕嚕嚕喝完自己那碗,覷著多吉沒看這頭,動作飛快地把季棠棠那碗倒到自己碗裡,又把她碟子裡的犛牛肉拔拉過來。

季棠棠感動到熱淚盈眶,對著岳峰深情表白:「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個男人這麼帥呢!」

岳峰咬牙切齒:「邊兒去,少給我狗腿!」

「哦呀,拉姆,這麼愛吃,還有,一盆,吃,再夾!」

季棠棠頭皮發麻,她對著多吉笑的比哭還難看:「我吃飽了……」

「哦呀,你們漢人,太客氣,朋友,不要客氣,客氣不是真朋友,我生氣,哦呀,吃,再夾!」

什麼叫盛情難卻啊,為了藏漢友誼,那是必須再夾的啊,季棠棠的筷子顫巍巍地又伸了過去,多吉熱情地幫她選:「這塊,大的,好吃!」

季棠棠偷眼看岳峰,岳峰那眼神是要殺人了,她趕緊夾了一塊小點的。

……

一餐飯吃完,岳峰真是站都站不起來了,多吉開心極了,轉頭又有些埋怨季棠棠:「哦呀拉姆,你沒有放開吃,我看的出來,你還能吃,多多的吃。」

岳峰讓他這話說的心肝兒都顫了,心說再吃老子這條命真要報銷在這了,於是趕緊岔開話題,讓多吉安排休息的地方。

多吉把兩人帶到樓上的房間,裡頭同樣有鍋莊,兩張藏床,卓瑪點牛糞燒鍋莊的時候,多吉跑進跑出抱了兩床被褥過來給兩人鋪上,季棠棠帶著牙筒去院子裡舀水洗漱,洗完了回來一看,多吉正趴在桌子上擺弄影碟機,桌子上原先沒電視的,估計是把自己屋的小彩電給抱來了藏族人待客,的確是熱情到無以復加,季棠棠有點好奇:「這兒能收到信號嗎,都有什麼台啊?」

多吉搖頭:「信號沒有,給你們看碟片,唐僧喇嘛的故事,哦呀,好看的很。」

季棠棠半天沒反應過來唐僧喇嘛是誰,直到屏幕上有了畫面,才知道原來是《西遊記》,她把多吉放碟片的紙盒子拿過來看,除了《西遊記》,還有幾張《還珠格格》的碟片,之前就聽說這兩部片子在藏區的受歡迎程度極高,如今看來,還真不是蓋的。

收拾停當,多吉和卓瑪下去忙活,留兩人單獨在屋裡待著,岳峰坐不了兩分鐘也下去了,季棠棠拽住他問時,他滿心沒好氣:「下去運動!消化!」

季棠棠笑噴了,岳峰走了之後,她趴在窗子邊朝外看,果然就看見岳峰繞著房子在走,走了一圈又一圈,偶爾停下來做個體轉舒腰什麼的,季棠棠看了一會,實在繃不住,回到床上笑到打滾,好不容易止住,靠著床板坐起來看電視。

據說當年拍攝《西遊記》花了足有八年時間,其精工細作的程度,是現在的速食電視劇所不能比擬的即便放到今天來看,也不失為一部吸引觀眾的精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多吉買的碟片是藏語的,雖然能夠通過畫面和語氣連蒙帶猜出情節和內容,看的時間久了,天書一樣的藏語還是聽得季棠棠漸漸困乏,腦袋像雞啄米一樣點個不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身子一墜,給驚醒了,四下茫然一看,發現岳峰居然還沒有回來,碟片應該是放完了,藍瑩瑩的屏幕上彈出更換碟片的提示,周圍安靜的叫人心慌,在一片讓人有些發□的寂靜中,門外響起了「噠、噠、噠」的聲音,像是有人拿著什麼東西,不斷地在地上磕打。

季棠棠有點緊張,大著膽子問了一句:「誰啊?誰在外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45 PM

95 黑蝶 第五章

沒有回答,依然是單調的磕打聲,噠、噠、噠,一下一下,似乎是磕在心上。

季棠棠的心跳的厲害,她咬了咬嘴唇,掀開被子,光著腳塞進鞋子裡,慢慢走到門邊,輕輕地拔開門閂,把門拉開了一條縫兒。

她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確切的說,是個老女人的背影,穿黑色的大褂,滿頭的白髮向後挽成圓溜溜一個水滑的髻,背對著她坐著,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水煙筒,黃銅的煙嘴朝下,一下下在地上磕著煙倉裡的殘渣。

這裡是藏寨,但這個女人的打扮,明顯不是藏人季棠棠的嘴唇有些發乾,她又問:「你是誰啊?」

依然沒有回答,莫非是太老了,耳朵聽不見?季棠棠皺了皺眉頭,想繞到這個老女人前面,誰知道腳下忽的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制,居然連滾帶翻跌落到一個水潭邊。

說是水潭似乎又有點誇張,只是在一個巖洞裡,巖洞的低凹處積滿了水,季棠棠仰頭看那個女人她坐在高處,身後有亮光,逆光籠罩下,整個人像是蒙在一層霧裡,怎麼都看不清面目。

季棠棠茫然,二樓的房間出門就是樓道,怎麼會有個水潭呢,低下頭看,水潭邊的岩石黑黝黝的,泛著濕潤的亮光,一漾一漾的水面之下,慢慢浮起一個女人……

她的四肢被扯著張開,雙目緊閉,蒼白的皮膚上,凸起一根又一根血管,湊近一點看,能看到黑色的血液在血管中詭異地流動……

不對,這個女人不在水裡,她在高處,水裡浮現的,是她倒映出的影子……

季棠棠駭然,她嚥了口唾沫,慢慢仰起頭來……

那裡,洞穴的高處,頭頂的正上方,高高吊起一個女人,四肢被扯向四個方向,像是一隻被蛛網牢牢綁住的蝴蝶,青黑色的血管猙獰地佈滿整張臉,延伸到脖頸,延伸到衣服內裡……

似乎是感覺到了季棠棠的目光,那個女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電光火石間,季棠棠尖叫:「尤思!」

腳底的岩石猛然晃動,季棠棠站不穩,撲通一聲掉進水裡,她嗆咳不止,四下掙扎著撲騰水花……

撲騰著撲騰著,身子一墜,登時就醒了,這才發覺是做了個夢,後背出了一層細汗,涼颼颼的,《西遊記》還沒放完,豬八戒正撲騰在水池子裡呼天搶地,妖媚的蜘蛛精咯咯笑著,肚臍中吐出銀亮的束絲……

季棠棠呆坐了一陣子,慢慢回過神來,心還在咚咚跳個不停:這幾天,已經是第二次做關於尤思的夢了,石嘉信他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想來想去,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她翻出藏在外套內口袋裡石嘉信給她的那封信,信裡面留了一個電話,據石嘉信說,那是他住處的電話……

季棠棠披衣下床,去樓下找岳峰要手機,她決定給石嘉信打個電話,問問他們的情況,求個心安也是好的。

岳峰在樓下,陪著多吉說話,卓瑪不在,應該是先睡去了,岳峰把手機遞給季棠棠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句:「你除了我之外就不認識幾個人,你給誰打電話啊?」

季棠棠凶巴巴的:「打夜話熱線不行啊?」

知道她是隨口亂掰,岳峰恨恨的:「你這種長期自閉的,是需要打夜話熱線適度調節。」

季棠棠哼了一聲,接過電話蹬蹬蹬上樓,照著石嘉信留的號碼撥過去,通是通了,但沒人接。

她不死心,撳斷之後又撥,還是一樣的結果。

季棠棠看著手機屏幕發愣:是出事了接不了呢,還是根本就給她留了個假的號碼?以石嘉信之前的惡劣表現來看,好像後者的可能性大些……

這麼一想,又有點惱火,負氣一般:那尤思出了什麼事,我可管不了了,我又不是她媽,管一次還管一輩子的。

正賭咒發狠,電話忽然響了,看來電顯,是個不知道哪裡的座機號碼,季棠棠遲疑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那頭的聲音幽幽的,跟鬼似的:「小峰峰,我遇到感情問題了。」

這聲音也忒熟了,季棠棠眼前一亮:「神棍?」

神棍的聲音還是蔫蔫的:「小峰峰,你的聲音為什麼聽起來像個女人?你雌性激素吃多了嗎?」

季棠棠差點笑出聲來,心說幸好不是岳峰接的電話:「我是棠棠啊。」

一聽是季棠棠,神棍的聲音立刻變得尖利起來,當然,尖利中帶著深深的嫉妒:「咦,小峰峰呢,小峰峰為什麼把手機給你用?太沒有原則了!」

季棠棠很得意,她往床頭一倚,雙腿舒服的架起,存心氣他:「他喜歡我才給我用唄,怎麼著?」

神棍是帶著深深的失落離開敦煌的。

在敦煌的最後一兩天,季棠棠和岳峰的關係確定,舉止眉目間也自然有了些不同,毛哥是早已察覺出端倪了,反正異性相吸的,他也沒當回事,反倒是神棍大驚失色,拽著毛哥進了洗手間,反鎖上門之後,帶著發現敵方電台的口氣問他:「小毛毛,小棠子和小峰峰,難道是在談戀愛?」

毛哥壓低聲音,以特務接頭的謹慎回答:「不是,他們在計劃反清復明。」

……

確認之後,神棍失魂落魄,用他的話說,他有失戀一樣的惆悵。

這話說的季棠棠很有點忐忑,她覺得神棍可能是喜歡上自己了這種男朋友的朋友也喜歡自己,該是多麼狗血多麼讓人尷尬的情形啊……

當然不久她就發現自己的這種想法純屬自作多情,因為毛哥很快就出來給了官方解釋,他說神棍這種屬於雙重失戀,他一方面吧覺得季棠棠是他的知音,心理上產生了強烈了依賴感,現在棠棠突然有主了,神棍有種知音被搶的悲愴,因此對岳峰產生了深深的怨憤;另一方面吧他覺得岳峰是他的哥們,雖然之前有過女朋友,但現在是跟他一起站在快樂的單身漢行列的,突然間就被棠棠收了,讓他有一種朋友談戀愛失去朋友的悲涼,由此對棠棠產生了強烈的嫌棄和氣惱……

神棍對毛哥的解釋表示比較滿意,一邊點頭一邊抽了張紙巾擦他的眼角,天知道,根本一滴眼淚都沒有,裝什麼大尾巴狼學兒人家玩幽怨。

毛哥又安慰棠棠說你就當神棍是空氣,他不是地球人,邏輯混亂思維失常,為了例證這一點,他還給季棠棠講了神棍的第一次失戀,據說是林青霞結婚的時候,神棍如喪考妣,紮了個秦漢的小人整天扎扎扎,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不就是長的不如秦漢帥嗎,青霞為啥不肯等他呢?後來得知林青霞嫁的是邢李原,才發覺自己扎錯人了,怪不好意思的,於是給秦漢寄了張道歉的明信片,也不知道寄到寶島沒有。

讓毛哥這麼一說,季棠棠笑的肚子都疼了,但是神棍是真哀怨,據說連QQ簽名都改了,改成了「如果注定失去,情願從未擁有」。

如今大半夜的打電話給岳峰,開口就是「感情問題」,季棠棠決定心狠手辣,徹底絕了神棍的念頭:「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岳峰不會喜歡上你的。」

神棍顯得比她還驚奇:「小峰峰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是男的啊!」

看來在某些方面,神棍還是挺古板傳統的,季棠棠也就不去引導他了:「你出了什麼感情問題?給我講講唄。」

神棍不情願:「小峰峰呢,我要跟小峰峰……」

季棠棠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沒小峰峰,就我。你愛說不說吧,再磨嘰掛電話了!」

神棍斟酌了一下,決定勉強退而求其次:「算了,沒有大象,豬鼻子插蔥也是一樣的……」

居然敢說她是豬鼻子插蔥,季棠棠氣的鼻子都歪了,恰好這個時候岳峰上來拿牙具洗漱,見季棠棠真的在打電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換來季棠棠狠狠一記白眼。

岳峰莫名其妙,不懂哪又得罪她了。

季棠棠把外套鞋子脫了上床,被子一拉蓋好,橫躺在床上盯著屋頂棚優哉游哉聽神棍傾訴感情問題,這位祖宗思維跳躍,敘事不清,說了一會就夾雜兩句感慨抒發幾句感情,季棠棠費了半天勁才弄清楚他是在去封門村的途中經過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肚子餓了敲開一家農戶的門討吃的,果腹之餘又向人家打聽「懸疑靈異事件」,結果驚動了八十歲的老人家,顫巍巍拄著拐棍出來給他講了一段解放前的故事……

解放前啊你妹,岳峰都已經洗漱好了回來了,神棍的感情問題居然連邊還沒沾著,直接把她引回解放前了啊,季棠棠不得不打斷他:「解放前的事能交給革命先輩解決嗎?你倒是給我說說女主人公啊?」

神棍很不高興:「敘述事情不得有鋪墊啊,我馬上就講到了啊,都講到解放前了,快了。」

季棠棠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你不是想說,你喜歡的那個女人,是解放前的?」

神棍很高興:「是啊是啊,不然我說解放前幹嘛呢,我有病啊。」

季棠棠差點吐血了,岳峰本來已經上床看電視了,但他那張床是斜對著電視的,看久了脖子扭著不舒服,索性過來和季棠棠擠一張,把她橫著的身子抱起來往裡挪:「起來起來,挪個地兒。」

季棠棠是沒空搭理岳峰了,她順從的往裡挪了挪,這麼小的藏床上多了個人,怎麼躺怎麼覺得侷促,索性又調轉回來,躺到岳峰懷裡去了,岳峰瞪了她一眼,見她只顧著講電話,只好手臂一圈把她給摟住了。

這邊季棠棠和神棍的對話已經火藥味兒十足了,季棠棠幾乎是在大叫了:「解放前?解放前的女人該多大了,八十還是九十啊?死了?你搞笑吧,你大半夜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你愛上了個死了的老太太?」

岳峰的耳朵被震的嗡嗡的,如此令人髮指的對話內容,他大致猜到是誰了:「神棍是吧?」

季棠棠沒理他,完全陷入了對神棍的一片苦口婆心:「這不能叫愛吧,死都死了,是,我知道一見鍾情,一見鍾情不是對照片吧,是,我知道有人對照片一見鍾情,但那得是活人吧,你這不科學……」

神棍在那頭氣的跳腳:「你不懂,跟你說不通,愛不分解放不解放,我要跟小峰峰講電話,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厚臉皮,佔著小峰峰的電話不放?」

季棠棠也是個擰脾氣:「我就不讓岳峰聽電話怎麼著,你就得聽我說……」

話還沒完,手裡突然一空,手機已經被岳峰奪過去了,他連放到耳邊聽都懶得聽,直接對著話筒吼:「有病吃藥,沒病睡覺,再給我胡鬧,死去上吊!」

說完了麻利關機,手一揚,一個漂亮的弧度,手機蹭的飛到自己那張床去了。

整個過程乾脆利落,不到十秒鐘,季棠棠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又恢復到原來的狀態看電視了,看著看著,似乎是感覺到了季棠棠的目光,挑釁似的看了她一眼:「看什麼看,覺得爺特帥是吧?」

季棠棠的心砰的一跳,低著頭沒吭聲,岳峰也沒再說什麼,繼續扭頭看他的唐三藏和三徒弟。

季棠棠不知道為什麼臉有些發燙,過了會,她偷偷抬頭打量岳峰,岳峰的側面挺有型的,眉頭微微皺著,電視的光打在眉眼鼻樑上,把五官映襯的尤為立體,季棠棠看著看著,鬼使神差就問了一句:「岳峰,你想跟我上床嗎?」

岳峰沒看她,但身子明顯一僵,過了會,他轉頭看她:「棠棠,我能問一問,你這問題的起源是什麼嗎?」

季棠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突然問出口了,還是這麼容易引起誤會的限制級問題,她艱難地解釋:「你不要多想啊,我沒有其它意思,我就是有點奇怪……」

迎著岳峰的目光,她硬著頭皮尋找合適的措辭:「我就是聽說……是聽說啊,男的如果有了那種經驗,一般是不容易忍的……你看我們,是男女朋友吧,又這樣……在一張床上,這個時候,你不怎麼在意我,反而這麼聚精會神的……」

她去指屏幕上正在鬥嘴糾纏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反而這麼聚精會神的去看一隻猴和一頭豬,你的心態是什麼呢?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呢?」

岳峰沒吭聲,老實說,季棠棠問出這種問題,他反而一點都不奇怪,事實上,她間或語出驚人,他也是領教過的,她畢竟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幾年路上行走,什麼髒的賤的葷話邪話,估計也都見識過。

見岳峰不說話,季棠棠緊張了,老實說,她問這話,還真沒什麼雜念,她就是單純好奇,而這種好奇,在之前就已經冒頭了,和岳峰相處以來,岳峰對她,還真是挺規矩的,一點也不像出入花叢情場高手的模樣,哪怕幾次同床共枕,他都沒有藉機上下其手,季棠棠喜歡他這種規矩的同時,也難免會犯點嘀咕:一個女朋友,如果對男朋友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也挺悲哀吧,岳峰如果是全無經驗也就算了,他偏偏又有,那他是怎麼看她的呢?

岳峰抬起頭,噌一聲把電視給關了,電視跳掉的聲音把季棠棠搞得心裡一驚,趕緊彌補口舌之誤:「你不要多想,我就是本著疑義相與析的態度……探討!探討!」

還疑義相與析呢,岳峰嘴角直抽抽,遙控器一扔,開始脫衣服。

季棠棠眼睜睜看他脫了一件,又脫一件,忍不住問他:「你這是幹什麼?」

岳峰繼續脫:「正常不正常,試試就知道了,還費探討那勁幹嘛。」

季棠棠傻眼了。

她先還以為岳峰在開玩笑,後來一見都脫到貼身的那件了,下擺一掀連結實的腱子肉都露出來了,登時就慌了,手忙腳亂撲過去死死拽住他下擺不讓脫,岳峰似笑非笑地看她:「別呀,疑義相與析啊。」

季棠棠覺得自己笑的肯定特狗腿,她結結巴巴找理由阻止:「別……脫啊,高原晚上冷,容易……感冒……」

話還沒完呢,忽然覺得身子一輕,岳峰胳膊一伸摟住她腰,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到身下去了。

熟悉的氣息和熱力包裹過來,季棠棠徹底懵了,她拚命往後縮,頭往枕頭裡埋,眼睛嘴巴都閉的死緊,岳峰半天沒動作,過了會慢條斯理問她:「你擺出這副英雄就義的姿態是想怎樣?」

季棠棠戰戰兢兢,眼睛不敢全睜,只睜一隻,瞄準一樣看他,見他表情挺正常的,又覺得是在逗她,心裡下意識一鬆,說:「你別開玩笑……」

一開口就知道壞了,岳峰估計就等這機會呢,上來就堵住她嘴了,都不帶猶豫的。

季棠棠腦子轟的一聲就炸開了,她知道自己完了,她吻過葉連成,也吻過岳峰,但那都是溫溫柔柔的蜻蜓點水,從沒動過真格的,岳峰居然一點心理準備都不給她,要麼規規矩矩不過分,要麼就真刀真槍給她來這麼措手不及的……

季棠棠被吻的喘不過氣來,她是經不住撩撥的,身體很快就起了反應,感覺皮膚表層以下埋了簇簇的火苗,一點點熱力上來炙烤的難受,意亂情迷之間,忽然發覺岳峰的手滑進了她的衣服,順著柔軟的腰線一路滑向背部上方,緊接著內衣一鬆,搭扣居然開了。

季棠棠嚇壞了,羞恥心讓她直覺那個地方是不能讓人碰的,她掙扎著想抬起身子,喉嚨裡努力逸出聲音:「岳峰,不行……」

聲音很快被熱吻淹沒掉,與此同時,岳峰的手覆了上來,粗礪的指腹只是沿著圓潤的外圍摩挲,季棠棠的整個身體就以難以言喻的速度酥軟了下去……

她腦子裡一片混沌,意識漸漸迷失,覺得身體融化成了水,只能聽之任之,一點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但突然間,很多很多的委屈湧上心頭,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岳峰應該是感覺到她的淚水了,慢慢停了下來,季棠棠蜷縮在岳峰身子底下,慢慢哭出了聲,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間這麼難受,但什麼都不想說,只是想大哭一場。

岳峰沒有說話,他坐起身子,把季棠棠抱到懷裡,她抖的很厲害,長髮散亂著,面上的潮紅將褪未褪,岳峰低下頭,在她的眼瞼上吻了一下,低聲說:「棠棠你別哭了,是我不好,你不喜歡,我不會亂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46 PM

96 黑蝶 第六章

第二天早上醒來,季棠棠已經不在房間裡了,岳峰穿好衣服下去,才發現她在幫著卓瑪準備早飯,揭開鍋一看,紅紅白白,像是厥麻齋煮粥,季棠棠拿著攪勺站在邊上,間或攪攪以防粘鍋,看到岳峰過來,臉一紅,把頭往邊上偏過去,岳峰心裡暗自好笑,也不點破,自顧自洗漱了吃飯,吃飯時,明知道季棠棠不想跟他挨著,還是硬坐到她邊上,若無其事的跟她說話,季棠棠食不知味,心裡頭恨恨的,覺得男人的臉皮真是厚,怎麼可以就當做沒事人一樣呢?

吃完飯,卓瑪背著水壺要去河邊背水,季棠棠覺得跟岳峰待在一起真心尷尬,趕緊表示要和她一起去,岳峰一把就把她拉住了:「她們是背慣了的,這活你幹不來,你跟我去寨子裡走走。」

季棠棠掙了幾下沒掙脫,被他硬拉著走到寨子外頭,正是早飯時分,寨子裡家家冒著炊煙,一出煙囪,讓清冷的空氣一擊,白的尤為醒目,幾隻悠閒的大公雞左右閒走,雞爪在雪地上摁下一排的爪印,倒是挺有情趣的。

岳峰也沒看她,忽然就來了句:「棠棠,適度害羞也就行了,演技不能太過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季棠棠又羞又臊,居然還敢說她裝,這裝的來嘛?

她氣的甩了岳峰的手就走,沒走兩步就被岳峰從後頭抱住了,他笑的直不起腰來,湊到她耳邊吹氣一樣:「別鬧啊,讓小朋友看笑話。」

順著岳峰的提示,季棠棠才發覺一處房子後頭探出兩個藏族娃娃的腦袋來,都只四五歲年紀,穿著長到腳面的髒兮兮藏袍,腦頂的頭髮用紅珊瑚綠松石結成一串,好奇的一邊看著兩人一邊吃手指,季棠棠臉一紅,心說看什麼看,屁大小孩,懂什麼?低頭又去掰岳峰的手:「你別把人家藏族小孩帶壞了。」

岳峰奇道:「我把他們帶壞了,你倒真說得出來!你看到多吉沒有?十五歲結的婚,現在二十不到,娃都三個了,爺十五歲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幹嘛呢,我把他們帶壞了,你倒真會扣帽子的!」

季棠棠一窘,又覺得岳峰說的也挺有道理的,岳峰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還得彆扭兩天,橫豎順其自然吧。

他拉著季棠棠往山坡上走了走:「棠棠,過來看。」

從這個角度,可以俯瞰整個甲絨藏寨,像個安靜的娃娃,窩在四圍的高山之中,日頭慢慢高起,寨子裡漸漸有人走動,屋與屋的夾道之間,藏族小孩兒嬉笑玩鬧的身影像一個個小黑點兒,三三兩兩的藏族婦女結伴去河邊背水,背水的水壺像個汽油桶,都是鮮綠色,看上去特別打眼。

岳峰指給她看:「得夏天的時候來,七八月吧,那一大片被雪蓋住的地方,長滿了青稞,有半人高,在青稞地裡走,風都是香的。走累了的話可以爬到晾架上休息,爬的越高,離太陽越近,曬的暖融融的越舒服。」

面對著眼前稍嫌蕭瑟的雪景去想像岳峰描繪的場面其實很難,但季棠棠真的被他說到砰然心動了,岳峰說:「等到夏天的時候,我們再來,到時候你穿顏色鮮艷的裙子,拍照會很漂亮。」

季棠棠下意識答了句:「好。」

忽然就覺得很感慨:「我真是很久沒穿過裙子了。」

再一想,發覺這麼幾年東奔西跑,真是錯過和生疏了很多東西:「還有高跟鞋,再也沒穿過了……還有你的智能手機,我也不怎麼會玩,我家裡出事的時候,用的還是摩托羅拉的按鍵手機,現在好像買也買不到了,那時候潮流是用諾基亞,我纏著我媽給我換一個,結果現在又時興蘋果了。我不和人聯繫之後,就一直不用手機,第一次聽人說蘋果,我還真以為是買來吃的。還有電影,以前一出了大片就趕著買票去電影院看,後來也沒心情看了,偶爾從電影院外頭走,看到海報,發現連當紅的明星都不認識了……」

說開了就剎不住了,好不容易停下,才發現岳峰一直看著她溫柔地笑,季棠棠有點侷促,覺得自己說這些挺老土的,岳峰伸手摸了摸她腦袋,湊過來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沒關係,咱一樣樣一件件,都給它補齊了。」

一股柔柔的暖意在心底化開,季棠棠眨巴著眼睛看他:「那穿高跟鞋的時候,你在邊上給扶著?」

岳峰點頭:「扶著。手機你愛怎麼玩怎麼玩,電影嘛,老子豁出去了,過去四年上的,通通翻出來陪你再看一遍,怎麼樣,還滿意嗎?」

季棠棠點頭:「滿意。」

岳峰很是恬不知恥地把臉湊過來:「滿意了就親一下,給點鼓勵,打個分兒。」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伸手就在岳峰臉上狠狠擰了一記,岳峰痛的直噓氣,捂著臉蹦出去老遠,正要瞪她,目光突然就被吸引了開去,大叫:「都給我下來!」

季棠棠愣了一下,直到看到岳峰氣急敗壞一口氣奔到田埂上,才意識到是他車遭殃了:車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圍了一群藏娃兒,大些的就趴著車玻璃往裡看,小點的就你幫我我幫你的爬到車前蓋上過家家,還有在車頂蹦躂的,還真當車是跳床了。

等季棠棠趕過去,岳峰已經把小孩兒們一個個都趕開了,聲色俱厲地勒令都站成一排反省:「稍息!立正!」

沒人聽得懂漢話,藏娃們咯咯嬉笑著你推我我鬧你,有含著手指看岳峰的,有蹲在地上開始尿尿的,有雙手比劃著嘟嘟開車的,還有原地蹦躂做騎馬狀的,怎一個混亂了得!

季棠棠忍住笑:「岳峰,他們估計都沒坐過車,看著新鮮,你帶著他們溜一圈唄。」

女朋友發話了,還是得聽上一聽的,況且他上次來,也是開車帶了寨子裡的小孩兜風的,岳峰也爽快,車門一拉:「上車。」

這句漢話倒是連蒙帶猜都聽懂了,十來個小孩歡呼著一擁而入,把車子裡擠得滿滿當當,連岳峰腳底下都蹲了個鼻涕蟲,張著嘴仰頭眼巴巴看他只是這麼一來,反而把季棠棠晾在車外,女主角沒地兒坐,岳峰發牢騷了:「車子買來是載我媳婦兒的,又不是體驗怎麼當爹的!」

季棠棠笑的不行,她在外頭幫著把小孩兒的身體往裡推,以便車門能順利關上:「那先帶他們兜,兜完了再回來接媳婦兒。」

她居然下意識就默認媳婦兒這回事了,這話一出,岳峰別提多爽了,油門一踩,車子在田埂上晃晃悠悠出發,遠遠撂下一句話給她:「原地等著,別亂走啊。」

他讓她等,她也就真的原地乖乖等著了,雙手插在口袋裡,低著頭拿鞋尖踢踏著地上的積雪,感覺像是在等岳峰回家,滿心的喜悅和甜蜜。

寨子裡太小,車子周轉不開,岳峰一直往外,開了老長一段才找到合適的位置掉頭,遠遠看到季棠棠站在田埂上,像一個小黑點兒,岳峰不由就微笑了,忽然就冒出一個念頭:要是一直這樣該多好,不管在哪兒,不管跑的多遠,她都在一個地兒等他,他就會知道該往哪走,車該往哪開……

思緒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給打斷了,岳峰懶得伸手去掏,低頭支使蹲在他腳上的小孩兒:「乖,幫爺遞個手機,爺賞你個妹子。」

小孩兒聽不懂,含著手指呆萌呆萌的,岳峰歎了口氣,心說果然年紀不到,體會不到妹子的吸引力,他一手穩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騰出去掏手機,接聽時瞥了一眼屏幕,毛哥的。

毛哥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峰子,你聽說古城的事了嗎?」

岳峰吊兒郎當的:「古城一天得多少事啊,泡妞的失戀的找小三的一夜情的,闔著件件我都知道?說重點!」

毛哥急了:「就葉連成的事兒啊,今兒光頭打電話給我說的,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聽到是葉連成的消息,岳峰下意識坐直了身子,不過打心眼裡,他覺得自己不想聽到關於這個人的任何事情:「他怎麼了啊?」

「死了!」

岳峰的腦子放空了一下,下意識想去踩剎車,也不知道踩錯了什麼,急打方向盤,車子一歪頭,向著路邊的溝就衝下去了,幸好這溝也就只比路面低了半米不到,車屁股翹起了定在路上,一車的藏娃尖叫,但人都沒事。

毛哥納悶:「你在哪啊?幼兒園啊?怎麼那麼多小孩兒啊?」

岳峰緊張的汗都出來了:「葉連成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怎麼死的?」

毛哥也挺納悶的,不過他跟葉連成不算有交情,說起來也就不鹹不淡的:「不知道啊,內情誰能曉得啊,聽說還挺慘的,是被分屍了。那頭都傳是情殺,你也知道這小子,私生活有點亂,估計明裡暗裡的,得罪了不少人,前頭雁子不就是為這被阿甜給算計了嗎?要我說,這人哪,還是本分點好。」

沒說幾句毛哥就掛電話了,他對季棠棠的身世不瞭解,這通電話打來也並非是要提醒誰,只是因為十三雁跟葉連成之間的關係,算是間接認識,所以打來知會了一下,全然不知道這通電話已經把岳峰給震懵了,他握著手機不動,脊背上冒起陣陣冷氣。

直覺告訴他,葉連成的死,一定不是普通的情殺那麼簡單。

耳邊響起彭彭的砸窗聲,岳峰反應過來,抬頭一看,季棠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奔過來了,驚的臉色煞白煞白的,岳峰伸手開車門,門剛一打開,季棠棠眼圈就紅了,她說:「我在原地看著,看著看著,你車就這樣了,你沒事吧?」

岳峰不知道該說什麼,下意識就回了句:「不好意思啊棠棠,我有點高反。」

下午陽光不錯,挺暖和的,屋後牆根處,蹲了一排穿老棉襖的老頭老太縮著袖子曬太陽,神棍倚著一處乾草垛坐著,嘴巴裡叼一根草,目不轉睛地看著手裡的黑白照片出神。

照片上是個類似上海老日曆掛牌上的女人,高開叉的旗袍,燙著蓬鬆的頭髮,纖長的手指裡夾一支洋煙,丹鳳眼兒似嗔非嗔的,神棍心裡癢癢地直叫娘,想想那個年代,封建壓迫嚴重啊,女人都是面目模糊死氣沉沉的,居然能出這種范兒的,太出挑了有木有?這才叫風情啊,這才叫意亂情迷啊,愛上了天經地義嘛,棠棠這種小姑娘,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第二張還是這個女人,但是鉛華洗淨,長髮綰髻,穿民國時的改良式清朝女卦,懷裡抱著個嬰孩,臉上帶著極其淺淡的笑,淡的讓人覺得只要伸手往照片上一抹,那抹笑就能被擦掉。

神棍大為歎服,宜嗔宜喜,淡妝濃抹總相宜啊,那老太公說是上海來的洋太太,嘖嘖嘖,十里洋場,風花雪月,那得多風光啊,怎麼就會想著到這種窮鄉僻壤過日子來了呢,那是明珠掉糞坑裡,太埋汰了啊。

兩張照片的邊兒都有火燒的痕跡,抱嬰孩的那張背面有字:1943,與愛女錦如攝於……

攝於後頭的字被燒掉了。

前一天晚上,老太公花了半夜的時間,給神棍講這個女人的故事,他年紀太大,說話漏風,鄉音極重,記憶也有斷層,經常講著講著就接不上頭也連不下去,神棍聽的特別費力,有幾次特別乏,張著嘴巴仰頭打呵欠,看到屋樑上吊下的那個梨形燈泡一晃一晃的。

據說,那年月,東頭的大城市都在打仗,到鄉下來避亂的人很多,那一陣子,過這村子的馬車牛車一輛一輛的,那些細皮白肉的官老爺闊太太們,坐在馬車上晃悠晃悠的,絲綢手絹捂著鼻子,一邊嫌棄著鄉下的破舊和馬牛騷味,一邊趕集樣一撥撥地過。

那個女人也是差不多時候來的,老太爺之所以對她印象深刻,是因為她帶了一口棺材。

油亮黑漆皮的棺材,死沉死沉地擱在馬車上,這女人穿白綢底大紅牡丹的旗袍,裹著水貂皮的披肩,頭髮燙成漂亮的彎兒,坐在馬車架子上,倚著棺材抽那種很粗很粗的洋煙,一直到九十年代,他看那種老上海的電視劇,才猜到那可能是雪茄。

原本以為她也只是經過,誰知道馬車停下,她裹著水貂皮在村裡走了一圈,吐著煙卷兒看遠處的山形走勢,末了笑一笑,居然在這住下了。

這麼個單身漂亮女人的到來,引得闔村大老爺們想入非非,得空兒總想涎著臉湊上去說兩句話,聞聞她身上的香水味兒,能在那水滑腰上掐一把就更舒服了……

有一天晚上,那女人燒水洗澡,這消息居然也像長了翅膀,在這個人不多的小村子裡飛了個遍,專門有人去探消息,晚飯過後,探消息的回來說關門落閂了,除了被老婆揪著耳朵摁在家裡出不來的,居然有六七個男人偷摸去看。

後窗是有縫的,幾個人挨著擠著貼上去偷窺,難免不發出聲音,那女人似乎是知道,若無其事的背對著坐在澡桶裡擦洗身子,凝脂一樣的皮膚看的幾個大老爺們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吃了:這樣的尤物,哪裡是村子裡那些臉色蠟黃叉腰罵街的婆娘能比的?

心裡頭那把邪火燒的正旺,那女人從澡桶裡站起來了,觸目所及,嚇的幾個男人騰騰騰連退數步,如一盆冷水從天靈蓋上澆下去。

那女人的後背,被剝了一大塊皮,留了個蝴蝶形狀的血紅色大疤,與週遭細嫩的皮膚一對比,恁的觸目驚心。

前後算起來,那個女人在村子裡待了不到一年就死了,後半年,她以驚人的速度瘦下去,臉色從白嫩轉作灰暗,血管從皮膚下凸起來,靠近了看,居然能看到裡頭黑色的血在遲滯地流動,也不知是真的還是錯覺。

但是嚴格說,那女人進棺材的時候,還沒有死,她找了幾個村裡的壯實爺們,嘩啦啦一筒銀白大洋撒在地上,正面的袁大頭看的幾個人血脈賁張,她笑了笑,乾癟的嘴唇一張,露出青黑色的牙床:「聽我的吩咐,這些都是你們的。」

幾個人扛著棺材跟她進了山,走了很遠的路,那女人一直看山勢,像是風水先生看陰宅,老太公是扛棺之一,他記得那天一直從晌午走到晚上,過了不少險路,那女人才最終滿意。

老太公也說不清最終找到的是個什麼地方,總之是個高處的山洞,最後棺材和人都是用繩子拉上去的,那女人提出最後一個要求:把她釘在棺材裡,把她一些不值錢的什物在棺材前頭燒掉。

幾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當真做這事,那女人像是早已猜到,咯咯笑著說她還有一筒大洋,就埋在村子裡,釘死了棺材,她在裡頭告訴他們。

像是達成了共識,陸續有人點頭,幾寸長的鍍銅鐵釘,蹭蹭蹭穿透棺材頂蓋,把棺蓋和棺身連在一起,那女人在裡頭瘋狂的笑,像是完成了許久以來的心願,她沒有食言,告訴他們大洋被她藏在灶膛的火灰裡。

她留下的什物的確不值錢,包小孩兒的肚兜、荷包、一本老舊的小冊子,還有幾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真漂亮,老太公鬼使神差的,瞅著旁邊幾人沒注意,從火堆裡搶出兩張燒了邊兒的,偷偷藏在了懷裡。

大家依次綴著繩子出洞,老太公是最後一個,抓著繩子下去的時候,他聽到棺材裡傳來尖利的聲音,像是指甲劃著木頭,嗤啦嗤啦,聽的人毛骨悚然。

那個地兒特別偏,出來了就很難摸回去,加上解放後有一年地震,引發泥石流和塌方,原本就難走的路毀的一塌糊塗,日子一久,知情的走的走死的死,掐掐指頭,當年抬棺的,好像也就只剩下他一個了。

如果不是這個晚上,冒冒然敲門來討吃的神棍問起奇事兒怪事兒,已經有些老年癡呆徵兆的老太公,還真想不起這件遠年舊事。

老太公抖抖索索拿出銅鑰匙開了體己的掛鎖小木箱,從墊著的紅布下頭翻出這兩張照片給神棍,兩片乾癟的嘴唇開開合合的,像兩片枯乾的葉子,這個問題可能會困擾他到死了,他問神棍:「好端端的,為啥事體要把自己釘死在棺材裡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1:4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08 PM 編輯

97 黑蝶 第七章

按照原計劃,在甲絨待一天就該繼續上路的,但是因為岳峰突如其來的「高原反應」,季棠棠堅持多待兩天,用她的話說,岳峰原本是沒高反的,突然有了症狀,必須重視,而且他是要開車的,更加得休息好。

岳峰也沒堅持,葉連成這事出的太突然了,他整個人都亂了,壓根沒緩過來,在甲絨多待兩天也好,讓他理理目前的情況,還有,這事該不該給棠棠說呢?就算真得說,現在講合適嗎?

細細想來,好像距離他告訴她父親是秦家人這個毀滅性的消息還沒幾天,跟季棠棠認識以來,總像被看不見的手推著捻著,壓迫的喘不過氣來,感覺上,季棠棠能安下心來舒舒服服的日子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難得她這兩天像個普通的姑娘,臉上終於有笑影兒了,就不能多讓她舒心兩天嗎?

他心裡這些百轉千回的念頭,季棠棠是完全不知道,岳峰既然不舒服,她也就不拉著他到處走,老老實實待在多吉家裡,幫著卓瑪搗酥油、做糌粑,更多時候,是陪著岳峰在屋裡看碟,除了《西遊記》和《還珠》,多吉的碟片盒子裡還有幾張風景碟,季棠棠特意挑了九寨的出來,翻來覆去的看,指著屏幕一個個問岳峰:「去這兒嗎?去這嗎?去這嗎?」

問的小心翼翼的,那可憐兮兮的小表情,岳峰真心覺得,自己要是答個不字,她下一秒都能哭出來。

岳峰一個個給她肯定的答覆,季棠棠開心壞了,摟著岳峰的胳膊說:「介紹裡說西遊記片尾的那個瀑布,拍的就是九寨的諾日朗瀑布,要是毛哥和神棍在就好了,咱們也在瀑布前頭擺個西天取經的隊形,多找樂啊。」

岳峰把她摟過來,下巴蹭蹭她頭髮,終於有了個可以說服自己的決定:如果葉連成的事不得不說,那也在九寨之後說吧,讓她先放開了玩兒。

兩天後,終於離開甲絨,季棠棠很是依依不捨,離開那段顛簸的破路上省道之後,她就窩在後座一角蔫蔫地提不起力氣,岳峰偶爾從後視鏡裡看她,真心覺得好笑:「棠棠,你這幾年走走停停的,聚散離合都看慣了,不至於這麼失落吧?」

季棠棠很惆悵:「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頭空空的。」

岳峰壞笑著,聲音裡忽然多了幾分曖昧:「是不是因為那裡發生了你難忘的事情,嗯?」

季棠棠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岳峰說的是什麼,臊的整張臉都紅了,有心撲上去揍他,又顧及他在開車,不敢亂鬧,只好沉著臉生悶氣,偶爾跟他在後視鏡裡目光相觸,看到他滿臉的促狹,更是恨的咬人的心都有了,正想衝他齜個牙以示威脅,岳峰把手機從前頭扔過來了:「固話,不知道哪打的,接一下。」

季棠棠接過來一看,號碼有印象,接起來一聽,果然是神棍,神棍明顯的不高興:「怎麼又是你啊,小峰峰呢?」

季棠棠罵:「那天岳峰那麼吼你,你還厚臉皮找他,我可是好聲好氣跟你說話的,你反而嫌棄我,你說你賤不賤?以後休想我給你好臉色看!」

岳峰在前頭忍不住笑,心說不容易啊棠棠,你終於找到和神棍的相處之道了。

被她這麼一點,神棍好像也發現自己是有那麼點理虧,哼唧了一陣之後,反過來說她:「小棠子你怎麼這麼小氣呢,真正的朋友之間,怎麼能計較這種小事呢?」

季棠棠被他噎的直翻白眼,橫豎在車上無聊,她這次倒是樂意跟他多聊會:「你在哪呢現在?你那段人鬼情未了掀過去沒有啊?」

神棍又哼了一聲:「我打電話來就是說這事的,我要進山了,估計沒個一個月出不來,讓小峰峰不要惦記我。」

季棠棠臉上的肌肉直抽抽,心說岳峰可從來沒有表現出過惦記你的任何跡象:「你進山幹嘛,挖礦啊?」

神棍的聲音居然透出羞澀來了:「我去給我心上人掃墓,再獻束花。」

徵求過人家意見沒有,居然就恬不知恥把人家稱為心上人了,季棠棠真想一口鹽汽水噴死他,轉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是在跟他認識沒幾個鐘頭就被他單方面升格成知音,也只好忍了:「掃個墓要一個月啊,你是去掃墓啊?盜墓也不費這麼多功夫吧?」

神棍不高興了:「你懂什麼,她那墓不好找。」

季棠棠費了好大功夫,才搞明白原來神棍心上人的棺材是在類似放置懸棺的高處她原本是歪躺著打電話的,越聽越覺得奇怪,漸漸就坐正了:「你在哪呢,河南對吧,我聽說懸棺是福建武夷山那邊的,河南這種內陸的小村子,怎麼會有懸棺呢?」

對她的內行,神棍表示很欣慰:「所以我們才要探索啊,有疑問才要探索,有探索才有進步啊。」

有疑問才要探索……

季棠棠忽然沒來由地想到「疑義相與析」這句話了,一陣臉紅心跳,好不容易穩下神來,神棍還在那頭喋喋不休:「……聽說她是自己要求把自己釘在棺材裡的,也就是說進棺材的時候還沒死呢,太淒美了對吧小棠子,我冥冥中有種預感,這樁陳年舊案,就等著我這個有緣人前去揭開謎底。」

季棠棠沒好氣的同時又有點擔心:「哪有人沒死就要進棺材的啊,聽的怪□人的,是不是殭屍啊?你要進山去找,帶防身的東西沒啊?我跟你說啊,你別看人照片長的好看就放鬆警惕啊,你看電視裡,吸血鬼都挺好看的,可是殺起人來,那個狠勁。」

神棍感動了,他覺得季棠棠說的太有道理了:「小棠子你想的太全面了,我們不能因為外表就放鬆警惕,我待會找把菜刀去,總之你放心吧,等我從山裡出來,第一個就給你們打電話報平安。」

中午在路邊餐館停車吃飯,聽岳峰和店老闆的聊天內容,這段路應該後來修過,比岳峰上一次來好走的多,按照這速度,下午三四點就能到九寨了。

等上菜的時候,季棠棠問岳峰:「那咱到了之後住哪啊?」

岳峰擺弄著手裡兩根筷子:「朋友那唄,九寨我有開客棧的朋友。」

季棠棠很有點神往:「跟毛哥似的?」

岳峰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筷子交叉成斜的十字,正好把陰惻惻的眼神框在裡頭:「這個賤人,你得跟他保持距離。」

岳峰的這個朋友叫鄭仁,跟他差不多年紀,據說長的也過得去,在九寨開一家很有情調的家庭旅館,佈置的極富藝術氣息,當然這藝術氣息不是來自他,而是來自眾多跟他有曖昧情愫的學畫畫學音樂學設計的女子。

而鄭仁之所以有錢開家庭旅館,來自兩個女朋友的付出,第一個是比他大二十歲的香港女人,據說是畫油畫的,她出了蓋旅館的錢,旅館快吊梁的時候兩人掰了;第二個是比他大十來歲的深圳女人,做玉雕的,她出了旅館裝修的錢,裝修好了她老公找來,女人眼淚汪汪的走了。

季棠棠聽的眼都直了,她嚥了口唾沫:「這男人不至於吧,他用感情……騙女人的錢?還是已婚女人?男小三?」

岳峰讓她別瞎猜:「到底是真感情,還是有預謀的,誰都不清楚,你也別亂下判斷,保不準只是巧合。這個死賤人,色胚一個,你保持距離就行。」

岳峰嘴上這麼說他,但語氣裡沒有那種真鄙夷的意思,季棠棠有點好奇:「你跟他怎麼成朋友了呢?」

「棠棠,咱們看一個人吧,不能單純從一個方面去下定義,你在路上也走了挺久的,該知道人其實是很複雜的生物,沒有什麼純黑純白的,私生活怎麼樣,不影響在整體方面他還算個好人你懂嗎?我給你講講怎麼跟他認識的吧。」

過程其實也挺簡單,岳峰上次來九寨,加油計算失誤,半路耗沒了,黑燈瞎火停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朋友們都離得遠,沒法就近幫忙,想攔過路車,沒一輛停的只有這哥們,開了輛破摩托經過,問清楚情況之後離開,半小時之後,又轟隆隆開著摩托開了回來,外加一桶汽油。

岳峰回憶的時候,嘴角不覺上揚,看來雖然嘴上損的厲害,交情還是不淺的,季棠棠伸手出去摸了摸他腦袋:「不容易啊,一桶汽油就把咱峰子的心給勾走了啊,要再加桶柴油,還不得以身相許啊?」

岳峰氣壞了:「棠棠,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能摸我腦袋?」

上菜了,季棠棠若無其事的把手縮回來,筷子在碟子邊上頓頓齊:「岳峰我告訴你,做我男朋友,只有兩個要求,第一得能摸頭,第二得是男的,排名有先後,你自己掂量吧。」

下午三點多,車子到了九寨溝口的彭村,雖然時候是淡季,但彭村的商業氣息還是很濃,賣藏飾特產的商店一家挨著一家,旅館賓館乃至星級酒店擠擠簇簇,打眼看過去,倒像一個小縣城了,岳峰的車子左拐右拐,最後進了一條窄窄的巷道,盡頭處一幢裝修很別緻的房子,頂上掛下一串老式風燈,每個燈上有個墨筆的纂字,合起來是「酒傾軟榻」。

這名字真是起的夠騷包的,下車的時候,季棠棠問岳峰:「你告訴人家咱們要來嗎?」

岳峰白她:「告訴了多沒勁啊,要的是驚喜懂嗎?」

季棠棠悻悻的:「保不準是驚嚇呢,兩上門吃白食不給錢的……」

岳峰不理她,走到門口就停住了,大喇喇抱著胳膊一站,跟上門收保護費似的,透過茶色的玻璃門,可以看到裡頭有個男人走來走去的忙活,忙活著忙活著,身影就遲疑的停了下來,再然後湊近了玻璃往外看,再再然後門一推出來了,看鬼一樣看岳峰。

這想必就是那個什麼鄭仁了,季棠棠在心裡感慨,先還說旅館的名字起的騷包,現在才知道人是更騷包啊,這什麼天氣啊,居然穿了個黑色的緊身短袖,你要是有肌肉也就算了,瘦胳膊細腿的,跟蘆柴棒似的,show什麼show啊,博同情搞募捐呢?腦後還紮了個小辮子,臉是長的真不錯,但是有了先前接收的信息,季棠棠總覺得他像個小白臉兒。

她看著鄭仁,怎麼都想像不出他半夜駕駛著破摩托給岳峰送汽油的氣概,岳峰先給鄭仁打招呼:「怎麼著賤人,看到爺樂傻了,都不知道上來請安了是嗎?」

季棠棠撲哧一聲樂開了,岳峰還說鄭仁最賤,其實這兩人湊到一塊,是齊刷刷犯賤吧。

她等著看鄭仁欣喜若狂地迎上來跟岳峰互損的久別重逢畫面,誰知道鄭仁突然就笑噴了。

「婷玉,婷玉,你出來,你出來看哪個孫子來了!」鄭仁笑得腰也彎了,眼淚都出來了,「我早上還跟你說呢,那個人進了溝,有一個人就絕壁不能進溝了。尼瑪才念叨過他他下午就來了,這操蛋的人生如戲啊,比他媽電視劇還帶勁啊,老子可愛死這狗日的人生了,井猜啊!」

季棠棠汗顏,心說搞藝術的人果然就是說話彪悍。

門一推,又出來一個女人,約莫四十來歲,看出有點年紀了,但身材臉蛋和氣質是真不錯,穿套頭的白毛衣,袖子上沾了些油彩,她走到鄭仁身後站住,仔細打量了一下岳峰,忽然就笑了:「這是岳峰吧?」

鄭仁這才慢慢止了笑:「是啊,早上才跟你擺過,下午就到了,太TM巧了。呦,還帶了美女啊,這位是……」

鄭仁突然熱情起來:「這位就是傳說中的苗苗吧?哎呀媽,藏了這麼久,終於捨得帶出來給人看了啊,太熱烈歡迎了啊,蓬蓽生輝啊。」

他衝上來抓住季棠棠的手拚命握,季棠棠被他晃的哭笑不得,岳峰在邊上,話都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這不是苗苗。」

鄭仁愣了一下,他打量著季棠棠:「孫子你涮我吧,長頭髮白皮膚大眼睛長睫毛……不你說其它人都是雲煙苗苗才是唯一嗎,不你說只會帶苗苗出來見咱們麼……哎哎哎別動手啊……」

岳峰氣急敗壞,一把就把鄭仁推了個原地轉體三百六十度,要不是婷玉趕緊上來扶住,真能一屁股栽地下去。

季棠棠心裡好笑,故意那麼很有深意地看了岳峰一眼,臉上還是沒事人一樣:這場景,她早有心理準備了,岳峰既然和苗苗好了那麼久,他的朋友圈子裡,對苗苗一定也不陌生,再加上自己的外形跟苗苗是有點像,錯認這種事,發生了也不奇怪。

岳峰尷尬極了,暗自發狠再也不搞這種不期而至的事情了:果然驚喜變驚嚇了,還是嚇的自己,以後可得提前電話叮嚀再叮嚀囑咐再囑咐,把人搞錯了真要了血命了。

他清清嗓子:「棠棠,時間還早,行李放下,咱先進溝逛逛。」

棠棠兩個字,咬的特別重,鄭仁終於知道確實是烏龍了,但是所謂人至賤則無敵,他亡羊補牢的功夫也不是蓋的:「這就是棠棠啊,哎呀太漂亮了,剛才我就犯嘀咕了,心說看著比苗苗漂亮嘛,可別認錯了。」

季棠棠憋著笑不吭聲,婷玉上來幫她接行李:「是峰子女朋友吧,是挺乖巧的,你叫我婷姐就好。」

虧的有婷玉上來解圍,岳峰暗自舒一口氣,他前頭來沒見過婷玉,但看她和鄭仁的親密程度,也知道應該是現任了:這小子還真就陷在姐弟戀的模式裡出不來了,一個兩個,都是差了十幾二十歲的。

季棠棠不聲不響的,先跟著婷玉上樓放行李,到了二樓偷眼瞅樓下,果不其然,鄭仁被岳峰勒著脖子直告饒。

岳峰是真氣了:「你小子腦殘啊,不會看人臉色啊,你把人給認錯了我怎麼收場啊。」

鄭仁被勒的臉都紫了,小辮子在腦後一晃一晃的:「我錯了還不行嗎,當初是你說不會把亂七八糟的女人往外帶,帶出來的肯定是正牌的,我當然就以為那是苗苗了,你跟苗苗分了都沒通知一聲,我上哪知道去啊……」

想想好像確實也在理,岳峰沒辦法,屁股上踹了一腳了事,鄭仁揉著屁股上來求和:「其實沒多大事吧,我看那個棠棠,也沒生氣啊。」

岳峰的臉沉得能下雨:「你懂什麼,死丫頭笑面虎,肯定得給老子脫層皮。」

鄭仁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呦,你小子也有怕的時候啊。」

陰陽怪氣的,岳峰反而被他逗樂了,一伸手把他湊過來的臉推開了:「算了,老子爭取溝裡好好表現,將功補過,憑老子帥氣的外形加上知錯就改的態度,女人是沒有不心軟的。」

鄭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峰子,今兒你要能進溝,老子把腦袋割下來給你當板凳坐。」

岳峰心裡咯登一聲,忽然就想起剛見面時鄭仁嚷嚷的話來。

「那個人進了溝,有一個人就絕壁不能進溝了!」

「誰啊那是,誰進了溝了?」

鄭仁一臉正經的:「還有誰啊,騎在你脖子上的大爺唄,讓你往東你不敢往西,照個面都嚇得你尿褲子的大爺唄。」

岳峰火了:「放屁,爺怕過誰啊,能鎮的住爺的人還TM娘胎裡待著呢!」

鄭仁斜了他一眼:「別急啊,你聽我講啊。」

他手勢一起,就跟要唱樣板戲的:「話說今兒早上,晴空萬里,轟隆隆一排豪車進了九寨,打頭的還是輛泡妞神器越野陸虎,車子那是直奔五星級大酒店啊,我正好在那逛,上去一打聽,哎呦喂,聽說來的是個大老闆,陪著剛泡上的兩模特,來九寨為雜誌拍什麼封面還內頁,據說主題叫雪國精靈,九寨現在是什麼時候,淡出個鳥來的淡季啊,一行人等於是把九寨給包場了啊。」

岳峰冷笑:「所以呢?老子就不能進了是嗎?」

鄭仁笑的賊賤賊賤的:「那倒不是,其它人能進,棠棠也能進,就是你不能進。」

岳峰眼眉一冷:「憑什麼?」

鄭仁居然唱起來了,伊伊呀呀的京劇起調,還挺似模似樣的:「憑什摸呀……還不是陳年舊恩怨……才子救佳人……」

岳峰又是一腳踹過去:「說人話!」

鄭仁這次躲的快,被讓他踹著,一溜煙蹦躂出去兩三米遠,回頭看著岳峰笑的喘不氣來:「峰子,人家大老闆有背景的,據說黑道起家,人稱湘西一霸,名叫閻金國,外號眼鏡蛇,剛跑江湖的時候跟人拜把子,排行第七,又有人叫他閻老七,怎麼樣,想起來沒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2:0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34 PM 編輯

98 黑蝶 第八章

乍聽到閻金國這個名字,岳峰的腦袋懵了一下。

閻老七這事,都掀過去幾年了?自從有朋友牽線講和花錢消災之後,這個人就像是成了故事裡的人物,好幾年太太平平,以致他差點忘記閻老七也是跟他一樣生活在這個年代的。

鄭仁斜著眼睛看他,語氣裡幸災樂禍和好戲將至混作一團:「怎麼樣峰子,還記得吧?當年拐了人家的女人,打斷閻老七鼻樑骨那好漢是誰啊?多少人從中給你說和,最後閻老七同意拿錢私了,提的條件是什麼?第一是他在湘西一日,你岳峰就不能進湘西;第二是無論什麼時候,你知道他在哪了,三十里外掉頭,萬一照了面,後果自負。我沒記錯吧?」

岳峰煩躁:「老子沒失憶,老子記得!要你提醒!」

閻老七這事,岳峰固然是從沒後悔過幫十三雁,但是事後想起,也知道自己做的極其魯莽: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何況當年他和毛哥幾個純屬過路,自己年輕氣盛和閻老七槓上,實在是把朋友連累到極其危險的境地如果不是當時跑的快,極有可能在湘西被廢掉的。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他的確是把閻老七給打殘了,這梁子結下了就是一輩子,如果不是閻老七路數不正不敢報案,故意傷害的罪名壓下來,他是要去吃牢飯的。

所以閻老七的條件提過來之後,他沒猶豫多久就答應了,果然出來混是要還的,現在怎麼說,到了君子一諾的時候了?

岳峰頭大如斗,鄭仁拍拍他肩膀:「跟棠棠好好說說,這不是鬧著玩的,讓眼鏡蛇咬上一口,夠你疼半輩子的。」

岳峰病急亂投醫:「九寨這麼大,我不至於就跟他撞上了吧,天冷,我帶帽子口罩進去不行嗎?他不至於有透視眼還能認出我吧?」

鄭仁嘴角直抽抽:「怎麼著,還想賭一把?有句話叫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懂不懂?話都給你講明白了,你還冒這險幹嘛?九寨又不是什麼神仙地方,你下次來不行嗎?」

「我得帶棠棠進去玩兒。」

這話一出鄭仁就崩潰了:「你個狗日的這能叫理由嗎?」

岳峰也知道這理由聽起來挺扯的,他抽出根煙點上,猛吸了幾口,像是要吐盡心中的惡氣似的:「我不想掃棠棠的興。」

鄭仁看鬼一樣看他:「你帶來的這是女朋友嗎?是皇太后吧。」

撂下這句之後就上樓了,岳峰也挺矛盾的,想想還是僥倖心理佔了上風:九寨溝面積六萬多公頃,你閻老七撐死了兩平方米裝下了老子哪能這麼背,偏偏就遇到你了?

又等了一會,季棠棠從樓上下來了,鄭仁陪著她,一邊下樓一邊看著岳峰的方向小聲說著什麼,婷姐跟在後頭,岳峰一看就知道壞事了,鄭仁嘴賤,肯定是向季棠棠擺弄去了,果然季棠棠過來,伸手就給了他腦門一下子:「岳峰你想什麼呢,閻老七在溝裡,你還進去幹嘛,找死啊?」

岳峰氣了,加上當著鄭仁他們的面挨了一下子,很是沒面子:「爺想進就進,怎麼著,礙著誰了?」

季棠棠上前一步把他給摟住,頭往他胸口一埋,岳峰還是氣,抓著她胳膊想把她搡開,哪曉得季棠棠一抬頭,委委屈屈地開口:「岳峰你要是出了點事,我不就沒男人了嗎?啊?」

岳峰盯著季棠棠看,不知道下一步該擺出個什麼臉來,季棠棠這種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功夫實在是登峰造極啊,她怎麼就知道他想聽什麼話呢,她都不說「沒男朋友了」,直接來了個「男人」,透著一股子異樣親密的獨佔勁兒……

從季棠棠清亮清亮的眼睛裡,他看到自己繃不住笑了,大老爺們的,被個女人哄住了怪沒面子的,岳峰下不來台,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把:「這破嘴……」

季棠棠埋頭在他懷裡咯咯的笑,岳峰沒辦法,摟住了在頭髮上親了親,鄭仁在後頭看的倒吸涼氣,伸胳膊搗了搗婷玉:「我就說呢,能把峰子這禍害收了,得多大能耐啊。你看看,才兩句話,把峰子給哄的,一點氣都沒了啊。」

婷玉笑了笑,她年紀大些,看的也多,平平淡淡來了句:「小姑娘是蠻有手段的。」

討論下來,既然岳峰不能進溝,閻老七在這停留多久又時間不定,那待著既危險又沒意思,不如盡早離開,不過辛苦來這麼一趟,不見識見識又怪可惜的,那就讓鄭仁盡地主之誼,陪著季棠棠進去逛一圈。

溝裡冷,婷玉和鄭仁都讓季棠棠多穿點,岳峰看著她套上齊膝的雪地靴,戴著遮耳朵的毛線帽,又圍上婷玉的羊絨圍巾,包的圓滾滾的,想著好不容易一路過來又不能陪她去,心裡怪不是滋味的,看鄭仁的眼光難免有點憤憤,季棠棠心裡好笑也不點破,出門的時候拍拍他的臉:「岳峰,你帶上口罩帽子,縮被窩裡藏好,千萬別叫閻老七給逮著啊。」

岳峰氣壞了,隔著羽絨服擰她腰:「臭丫頭,你嘲我是不是?」

羽絨服厚,擰著也不疼,季棠棠吃吃笑著跟在鄭仁後頭離開,鄭仁也使壞,走了幾步就過來摟季棠棠,手剛挨到她肩膀,就聽到岳峰在後頭氣急敗壞:「死賤人,回來我非剁了你的手!」

鄭仁大笑,拉著季棠棠就跑,兩人跑了一陣子停下來,面對面笑到肚子疼,止住笑之後,鄭仁對季棠棠說:「沒想到你還挺好玩的,怪不得峰子喜歡你。」

季棠棠笑嘻嘻的,路上鄭仁買了兩個棉花糖,給了季棠棠一個,自己的卻不吃,到溝口時吩咐季棠棠:「你在這等著,我跟檢票的熟,過去行個賄,沒準就讓咱免費進去了。」

季棠棠一邊揪著棉花糖吃一邊點頭,鄭仁走了之後,她手搭在眼睛上遠眺溝內的景色,檢票的大門永遠是開在遠離中心景區的地方的,想到碟片裡介紹的藍寶石一般的長海蘆葦海盆景灘,季棠棠的心就直癢癢,時候是淡季,檢票口沒幾個人,鄭仁舉著棉花糖問了問又往遊客中心跑,可能是去找人,季棠棠一邊吃一邊在入口處閒走,經過一個老頭身邊時,看到他身子底下墊了塊布,上頭毛筆寫著兩個字:算命,邊上擱了個飯盆,裡頭有幾個鋼崩,還有幾張毛票子。

心情好的時候,總比平時格外慷慨些,季棠棠掏出零錢包,找了幾個硬幣出來擱進去,湊近些,聽到他嘴裡哼哼著,好像是在唱小曲兒,仔細一聽,能依稀分辨出他唱的詞兒……

漁陽顰鼓過潼關,此日君王幸劍山,木易若逢山下鬼,定於此處葬金環……

這詞兒特別耳熟,電光火石間,季棠棠脫口問了句:「推背圖?」

那老頭子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季棠棠,這一抬頭,季棠棠才發現他是個瞎子,眼裡頭白茬茬的一片,像是被什麼給蓋住了但他就是抬頭看了,好像還看到了什麼。

他很快又恢復了先前的姿勢,只是低聲嘟嚷了句:「現在知道推背圖的人不多了啊……」

季棠棠笑了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是家變之後才開始關注這些靈異懸疑的事情的,袁天罡李淳風的《推背圖》、劉伯溫的《燒餅歌》以及邵雍的《梅花詩》,都是那個時候陸續找來看的,《推背圖》一共六十象,合一甲子之意,這老頭剛哼的詞兒是第五象,說的是楊玉環命殞馬嵬驛之事,書裡頭,每一象都給配了象圖,第五象的象圖季棠棠至今記得清楚,是個服飾華貴的女人側身而臥,邊上有個馬鞍,還有一卷史書,後世金聖歎評《推背圖》,指出這女人就是死於馬嵬驛的楊玉環,馬鞍和史書都是諧音代指,一指安祿山,一指史思明。

這人居然熟悉《推背圖》,季棠棠覺得還挺巧的,她上下打量著這老頭:「大爺,這命怎麼算啊?」

「一次一百。」

季棠棠倒吸一口涼氣,這開價喊的不低啊。

換作旁人,可能罵一句「神經病」走人,但季棠棠在路上跑的多了,真正明白「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神棍就是典型的例子啊,邋邋遢遢瘋瘋癲癲像個精神病院剛翻牆出來的,但屈指算算,幾次險象環生,還都是神棍給化解了的。

這麼一想,又覺得一百塊錢買兩句點撥,也不算虧,她蹲下身子,掏了張紅色大鈔放飯盆裡:「那給我看看吧。」

那老頭嗯了聲,鳥爪樣乾瘦烏黑的手伸過來,順著她下巴的骨頭往上摁,季棠棠被他摁的難受,頭下意識往後挪,哪曉得那老頭突然就撤了手,兩隻瞎眼朝她對了那麼半天,摸索著又從飯盆裡把一百塊錢拿起來還她:「你,我看不來。」

季棠棠不接:「為什麼看不來?」

老頭愛理不理,手一揚,鈔票攥了團扔她懷裡:「血氣太重,人命關天。」

季棠棠腦袋一懵,心都跳漏了半拍,這老頭說的一點都沒錯,可不就是血氣太重人命關天嗎?

季棠棠想說什麼,可這老頭不想理她了,低著頭伸手在破棉襖裡抓啊抓的,也不知是撓癢呢還是捉虱子,季棠棠心裡怪難受的,她想算命只是一時起意,想不到老頭一句話就把她底揭了,感覺像是當眾被揭了一層皮:這老頭像是有點宿慧的,他現在想什麼呢,是不是覺得她是個殺人犯?

季棠棠起身的時候,覺得頭有點暈,眼睛酸了酸,本來都走開了,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把錢給他放回去了,說了句:「謝謝啊,碰到也算有緣了。」

才走開幾步,那老頭又在後頭喊她:「哎哎,姑娘你回來。」

季棠棠紅著眼睛走回來,老頭歎氣說:「你這姑娘怎麼這樣呢,我都說我看不來了,你還給什麼錢呢,這一碼歸一碼的,無功不受祿你懂不懂,這不是讓我欠人情嗎?」

季棠棠勉強笑了笑,說:「就一百塊錢的事兒,我不缺這個錢。我也是在路上走的,知道外頭不好過,沒餘力我也不伸手,有餘力就幫一把,你也別太放心上了。」

老頭的臉色反而嚴肅起來:「那不行,我這擺攤算命,有水喝水,有湯喝湯,不能白受人家的。你給了,我再推,顯得小氣了,這麼著吧姑娘,我給你說道說道,能說多少說多少。」

「我說看不來,不是誆你,我真看不來。你別看我眼瞎,心裡亮堂,我能看見這人身上的氣,有人身上那是酸氣,有人那是邪氣,還有人是淫氣臭氣,當然了,也有正氣清氣,人活著,不就是一股氣嘛,看這氣啊,也就知道這人大概是怎麼回事了。我跟你說,你這身上血氣重的啊,那絕對不是一兩條人命,我沒說錯吧?」

季棠棠沒吭聲。

「還有啊,血氣帶凶,克人克己。」

季棠棠低聲問了句:「克人我明白,克己是怎麼回事,會把自己給剋死嗎?」

老頭想了想:「克己不一定是把自己給剋死,克至親至愛也是一種啊,親人愛人都死光了,變相也是往自己身上插刀你懂吧?」

「能破嗎?」

老頭有點驚訝:「你這問的,都問在點上,我就說嘛,果然不是外行。一般真遇到你這麼大凶的,我的建議就是能走多遠走多遠,最好去到深山老林沒人的地方,別接著人氣了,自生自滅,屍體爛了天收地收,也不妨礙誰,可是你這情況又不一樣……」

季棠棠想到秦家:「是因為有人在後頭追著我攆著我,就算去到沒人的地方,也會被找出來嗎?」

老頭搖頭:「不是。」

他想了想,朝季棠棠招招手:「你再過來讓我看看。」

季棠棠朝前頭湊了湊,那老頭一對死氣沉沉的目珠向著她,偶爾轉那麼一轉,末了點點頭:「是沒有看錯,血氣發黑,是帶煞。」

季棠棠讓他說的心驚肉跳的:「這又怎麼說?」

「我就說嘛,一個人生下來,不可能命格這麼凶的,擺明了是有外力介入。黑氣壓頂,是詛咒的一種。姑娘,得罪過什麼棘手的人沒有?」

越說越沒邊,簡直比自家的鈴鐺還荒唐了,詛咒這種話,怎麼聽怎麼像是黑暗時代的傳說,季棠棠搖頭:「沒有,從來沒有。」

「那祖上呢?媽媽輩呢?祖母輩呢?」

季棠棠有點惱火,覺得這老頭很有些聳人聽聞,像是別有居心,她努力壓服住內心的不悅:「那我就不知道了,老人們沒提過。」

老頭像是能窺心,反而笑起來:「你別氣,我老頭也有七十了,不會說渾話嚇唬小姑娘的。要不是看你上道,也不跟你說這麼多詛咒這東西,太高深,我沒那本事解,我就是給你提個醒,你這命格凶,絕對不是天生的,外頭一定有人作怪,就我的瞭解,這麼凶的詛咒,可能來自兩種。一是苗疆的蠱,二是南洋的降頭,尤其是黑苗的蠱術,那是能禍及三代的。我教你個巧兒,你晚上陰時,夜半十二點,對著鏡子扒拉開你下眼皮,看看眼球下半邊的眼白部分,如果有黑點,從鏡子的眼球裡又看不到你自己,那是中降頭了。如果下眼白豎一條黑線,那就是中了蠱。不管你中的那種,我都解不了,但你自己得清楚,別哪天被人整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的。」

季棠棠愣愣的,風吹過來,饒是穿的多,還是全身上下都涼透了,那老頭說完了就真完了,也不跟她囉嗦,打了個呵欠,飯盆裡的錢鈔往懷裡那麼一揣,墊布撿起來,居然就這麼大喇喇走了,季棠棠就那麼呆呆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直到鄭仁在她肩膀上拍了一記,她才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

鄭仁滿臉的沮喪,舉了舉手裡兩張蓋了戳的票:「不行了,混不進去,說是最近查的緊,不能放水。」

季棠棠忽然就對眼前的一切失去了所有的性質,先前懷了無數憧憬的九寨美景忽然就成了灰撲撲的山石堆砌和水塘羅列,她對鄭仁說:「不想看了,回去吧。」

鄭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跟女人打的交道多,對女人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和主意轉換很有些習以為常,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最有效,他把門票展示給季棠棠看,手指點了點票價的數字:「票不能退的。」

五星級的景區,門票加上環保車票,的確也不是個小數字,季棠棠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鄭仁坐上了景區的環保車,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淡季,車上只稀稀落落幾個人,第一站是熊貓海,下了兩個人,鄭仁原本是想下的,看季棠棠頭抵著車窗在想什麼,正想喊她,忽然從車窗模糊的映像中,發現她是在哭的。

鄭仁嚇了一跳,登時就不敢叫她了,板板正正坐在她邊上,感覺坐的侷促,手和腳放的都不是地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哪兒得罪她了,就這樣在車上晃晃悠悠,又過了兩個中間景點的停靠站,末了司機趕人了:「終點站,鏡海,下車了啊。」

鄭仁裝著沒注意到季棠棠的表情,很是「興奮」地招呼她下車,一下車就看到遠處圍了不少人,一個赤腳穿白色紗裙的美女正在攝片,鄭仁猜到應該是閻老七他們:他們進溝進的早,算算時間也確實該拍到鏡海這一站了。

季棠棠也注意到了:「那就是閻老七他們吧?」

難得終於開了個話頭,鄭仁趕緊接上:「是啊,要不要過去看看?記著那張臉,以後見著了,記得躲開。」

季棠棠笑了笑,說了句:「我還真挺想看看閻老七長什麼樣的。」

鄭仁吁了口氣,帶著季棠棠湊到跟前,攝片的區域是一塊,旁邊搭起個大的帳篷,雖然只包三面,但是因為有自帶的發電機,伴隨著隆隆的機器聲響,帳篷裡居然是在打熱風的,裡頭有兩張大的帆布椅子,閻老七坐了一張,另一個濃妝艷抹裹了軍大衣的模特坐另一張,帳篷後頭停了輛商務車,估計重的設備什麼的都是車子拉上來的,幾個五大三粗保鏢模樣的有踱步的,也有湊在一起抽煙聊天的,其它工作人員都在攝片那一塊,打反光板的、控機的、化妝的、還有抱著羽絨服在邊上焦急等待的助理,要說這模特,敬業是真敬業,這麼冷的天,穿那麼薄的紗裙,對著鏡頭或笑靨如花或煙視媚行,一點都不帶因凍失態的。

鄭仁指閻老七給她看,聲音壓的很低:「那就是,一般車子是不能進景區的,估計打點的到位。據說現在開始做正當生意,要洗白,但是前頭道上得罪的人又不少,所以每趟出來,保鏢那都五個八個的配,虧得沒讓峰子進來,撞上了絕壁打殘了。」

季棠棠嗯了一聲,對著閻老七細看,閻老七這個人,長的還真是惡形惡相,眼白奇多,三角眼,屬於相術裡極不推崇的蜂目,脖頸偏短,腦部卻聳起,又是摯鳥頂的形,確實也不是個善茬,鄭仁覷著季棠棠沒在意,趕緊掏出手機給岳峰發了條短信:「你女朋友有點不對勁啊。」

短信過去不到五秒鐘,岳峰電話就過來了,鄭仁怕季棠棠聽到,眼神朝她示意要離開一下。

季棠棠點點頭,又回頭去看閻老七,他估計待著有些煩了,陪女人這種事,到底不如玩女人來的有興致幾個呵欠打過,順手拿過邊上的報紙展開了看,從季棠棠的角度,可以看到正面的報紙名稱《南城快報》,滿版的漢字,藏區是賣不動的,而且從名稱就看出大概只是在湘黔滇等南邊的城市有市場,季棠棠撇撇嘴,正準備把目光移開……

一陣風吹來,報紙最外頭的一頁往外掀了掀,露出內頁的社會版面,只是一兩秒的功夫,又蓋了回去。

恍惚中,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夏城的照片,還有那個打在照片上的鮮血淋漓字體的標題。

季棠棠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嗓子裡突然干的厲害,她推開擋在身前的看熱鬧的人,慢慢向著閻老七走了過去。

周圍好像突然就安靜下來,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她的腿有些發軟,但還是一步步踩到實地,她穿過攝片的場地,控機的長頭髮男人憤怒地向她呵斥著什麼,但她什麼都聽不見,只能看到兩片快速開合的嘴唇,和一排參差不齊的牙齒,慢慢的,所有人都發覺出她的異樣了,每個人都在看她了,閻老七也發覺了,他警覺地坐直了身子,看著面色慘白越走越近的季棠棠,旁邊的幾個保鏢互對了一下眼色,向這裡走近了兩步,其中一個把手按在了腰間的凸起物上。

這些人的緊張或是異樣,季棠棠完全沒有留意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份灰撲撲顏色的報紙上,顫抖著伸手去抽的時候,閻老七的保鏢緊張極了,有兩個幾乎馬上就要撲過來,卻被閻老七的眼色逼退了。

閻老七畢竟歷的事多,遇亂也穩的多,他雖然對季棠棠的舉止很奇怪,但直覺一切都不是衝著他來的季棠棠拿報紙的時候,他甚至很配合。

季棠棠慢慢攤開了報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35 PM 編輯

99 黑蝶 第九章

眼前的鉛字像是帶著霧氣,有時候模糊,有時候又扭曲的怪異,一個一個字讀下來,每個字都認識,但是一整篇看完,居然理解不了文章的意思,再想看一遍,文字又突然陌生起來,像是從未認識過季棠棠慌了,她抬頭四下看看,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閻老七:「不好意思,你幫我看看,這說的什麼?」

閻老七皺了皺眉頭,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覺得這女孩在拿他開涮,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裝的,他掃了掃那篇報道:「就是兇殺案嘛,死了個酒吧老闆,因為死者生前私生活比較複雜,所以懷疑是情殺。」

季棠棠哦了一聲,但接下來問出的話讓人覺得她根本沒聽懂閻老七的話:「人死了嗎?是真死了嗎?還是亂寫的?」

閻老七沒興趣了,覺得她可能真的是腦子有問題:「我怎麼知道,又不是我寫的。」

他衝著邊上的保鏢使了個眼色,有一個人過來想把季棠棠給拉開,手剛碰到她身子,季棠棠整個人忽然就癱了,在圍觀者的驚呼聲中,雙膝一軟,直接暈過去了。那個保鏢嚇了一跳,像是要撇清責任,趕緊說了句:「是不是生病了啊,碰都沒碰她呢。」

不遠處打電話的鄭仁也感覺到這邊有點不對勁了,伸頭往這個方向隨意那麼一瞅,忽然發覺不見了季棠棠,疑惑地往這邊走了兩三步,遠遠那麼一看,頭皮都麻了,也顧不上岳峰在那頭連連追問,電話往兜裡一揣,拚命扒拉開人擠過來,一邊擠一邊大叫:「不好意思,讓讓啊,我朋友,是我朋友。」

圍在前面看熱鬧的幾個遊客給他讓道,還有人問他:「是不是生了什麼病啊,你看臉上都沒血色的。」

鄭仁顧不上回答,趕緊把季棠棠從地上扶起來,一時間束手無策,有人在旁邊支招:「掐人中掐人中。」

鄭仁胡亂在季棠棠上唇掐了幾下,也不知道是真奏了效還是季棠棠本來就沒暈的太死,她慢慢又睜眼了,鄭仁吁了口氣,還以為她是身體不適:「棠棠,是不是有高反啊,那咱趕緊回去吧……」

季棠棠呆呆地看鄭仁,這張臉也好像成了報紙上的鉛字,明明熟悉,但忽然間就陌生的不敢認了,她害怕起來,慌亂地朝四面看了看,一說話就帶了哭音:「岳峰呢?」

這話一出,旁人倒還了了,只有邊上正坐回椅子裡點煙的閻老七,聞言動作猛地一僵,再然後伸手就掐滅了冒著火星的煙頭,上眼皮慢慢掀起來,陰鷙的目光錐子一樣,先看季棠棠,然後轉向鄭仁。

猛然和閻老七的目光撞上,鄭仁險些嚇尿了,他結結巴巴妄圖把水給攪混了:「棠棠……岳……岳雷鋒他不在這……」

話還沒完呢,忽然肩膀上一沉,閻老七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俯下身子拍拍他肩膀,拍一下,鄭仁覺得自己的身子就矮三分,再拍一下,又矮三分,閻老七意味深長地笑,伸手遞過來一根煙,又啪的打開手中精緻的銀質打火機:「岳峰這名字聽著熟啊,像是個好久不見的朋友。」

鄭仁還想打馬虎眼兒:「不是,這位老闆你聽錯了,他不叫岳峰,叫岳雷……」

話才到一半,掌心一痛,猛地縮手,才發現閻老七打火機的火苗是在他手心上走著烤的,鄭仁駭的汗都出來了,閻老七還是笑瞇瞇的,和顏悅色說了句:「兄弟,你自己傻,可別當別人都是瓜。」

鄭仁臉色一白,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遮掩的太拙劣,反而讓精明的閻老七嗅出不對來了,閻老七指著季棠棠問鄭仁:「這是岳峰什麼人?」

鄭仁不吭聲,閻老七替他答了:「是女朋友吧,岳峰的艷福倒是一向不淺的,姓沈那娘麼之後,就沒閒過吧?」

末了拍拍鄭仁的肩膀:「你去跟岳峰說,我請這姑娘喝杯茶。他要是有興趣呢,就一起來,要是沒種不敢來呢,這姑娘我就帶走,權當填雁子的缺了,一個換一個,我也不吃虧。」

說完朝邊上的保鏢使了個眼色,有兩個人過來架著季棠棠起來,季棠棠大致是知道形勢不對了,但是腦子亂哄哄的,又理不清楚不對在哪裡,腿軟軟的沒力氣,也不想反抗,任由兩個人把她架到帳篷後頭的商務車裡,趴在車座上一動不動,外頭似乎是動靜很大,攝片也不攝了,帳篷道具通通收起來,有些眼神活絡的遊客好像知道不對勁了,但是看閻老七一群人有錢有勢的模樣,也不敢管,只是互相交頭接耳著走遠,鄭仁一個人站當地,眼睜睜看一群人都上了車,半晌才想起來要去給岳峰打電話,抖抖索索從兜裡取出手機一看,居然還在聯通狀態,湊到耳邊,能聽到那邊岳峰還在,只是一直沉默著,讓人心裡發慌。

鄭仁試探性的問了句:「峰子?」

岳峰說了三個字。

「知道了」。

上車之後,閻老七一直在打量季棠棠,自從開始洗白之後,閻老七黑白兩道通吃,做事情愈發小心,早不是原先動不動喊打喊殺的流氓頭子可以比擬,季棠棠這個人,從一開始言行就透著古怪,被強行帶上車之後,她也完全沒有流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像是完全當他們是透明的這一點讓閻老七心裡有點捉摸不透。

他試著跟她講兩句話,但是季棠棠根本不吭聲,閻老七又讓人把那份報紙拿過來給他看,無非就是古城兇殺的報道,實在也沒什麼稀奇的地方,分屍的手段或許有些殘忍,但閻老七聽多見慣,也不覺得有什麼了得,他猜想季棠棠可能認識這酒吧老闆,到底是小女生,聽到死啊殺的就嚇懵了。

岳峰是大概半個多小時後到的,事情過去有幾個年頭了,閻老七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那麼氣了,但是真正見到這個人,埋在心裡的那團火還是噌的一下焰頭又竄起老高當初這件事情,閻老七是始終覺得窩囊和憋屈的,他當著那麼多手下的面被岳峰給撂倒了,女人丟了不說,鼻樑骨也被打斷,後頭幾次手術,還是留了個畸形的鼻樑,忍氣吞聲收下那一萬塊錢,是因為當初岳峰朋友托朋友有不少人來說和,其中有幾個還是他閻老七要上巴著的,權衡再三,先吞下這口氣,賣個好,拿個錢,放個話,顯得他閻老七大量,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麼?總有算總賬的一天的。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閻老七瞇著眼睛看著走近的岳峰,他和急急迎上來的鄭仁說了幾句話,就越過鄭仁直接過來,向著閻老七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後看季棠棠:「棠棠?」

季棠棠愣了一下,手撐著座位爬起來,岳峰看她身上沒有傷,知道閻老七沒有為難她,暗地裡鬆了口氣,伸手給她:「來,棠棠,先下車。」

季棠棠點點頭,伸手給岳峰,正想下車,坐在外座的閻老七腿一伸,直接就把季棠棠下車的路給擋住了。

岳峰笑了笑,他心裡也猜到事情沒這麼容易:「七爺,咱們之間的事,就別牽扯不相干的人了吧,棠棠是我之後才認識的,她對以前的事一無所知,你為難她,有些不地道吧?」

閻老七笑了笑,他指指自己畸形的鼻樑:「岳峰,依著我以前的脾氣,不廢掉你一條胳膊是不會罷休的,不過你運氣好,我這兩年做生意,信佛,知道人要結善緣,要得饒人處且饒人。」

岳峰知道閻老七的脾氣,接下來多半還有下文,也就沉默著不說話,果然,閻老七話鋒一轉:「不過,就這麼放你走了,我又不甘心,畢竟我姓閻的不是菩薩。再說了,今兒是你自己破的戒,你不出現,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偏偏又出現了當我以前說過的話是放屁是嗎?」

終於撕破臉皮,岳峰反而覺得輕鬆:「七爺,給個准話吧,你要什麼?」

閻老七冷笑一聲,伸手往後一攤,邊上的保鏢遞了把尖利的水果刀在他手上,閻老七一手握了刀把,另一手的指腹在刀刃上磨了磨:「岳峰,當初你托人私了,我只要了一萬塊錢,你沒覺得少了點嗎?別說我丟了個女人,就這幾趟整容的錢,海了去了,要你十萬都不過分我為什麼只要一萬啊,那是頭款,尾款我還惦記著收呢,要你斷根手指頭,不過分吧?」

岳峰沒吭聲,整件事結合起來看,閻老七的要求的確不過分,但是斷個手指頭不是斷根頭髮那麼簡單,不到走投無路,是絕不能照做的,他努力拖延時間:「七爺,你的要求好商量,不過,能讓棠棠和我朋友先走嗎?」

閻老七看著岳峰,意味深長的笑:「可以。」

他放下腿,季棠棠吁了口氣,握著岳峰的手下車,一條腿剛邁到車子下面,頸後突然刺痛,閻老七陰惻惻的聲音響在耳邊:「小妹妹別動啊,不然我這手一抖,針筒摁下去,事情就不好說了。」

岳峰暴怒:「閻老七!」

閻老七笑起來:「岳峰你別吼啊,我膽子小,萬一被你嚇的手抖,出事了可不賴我啊。」

季棠棠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頸部的刺痛感已經消失了,但是針尖細長的涼意,還是一絲絲滲到了周圍的血液裡,岳峰咬牙:「裡頭裝的什麼?」

閻老七輕描淡寫:「也沒什麼,海洛因。本來也不想出這招的,不過你小子太滑頭了,先把女人給支走,再給我玩陰的,我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你真心老實呢,現在就下手切,我這針筒也不會往下摁這東西不便宜,不是逼急了,我不想破費。」

岳峰咬牙,今天這事,看來不見血是善終不了了,眼下只能順著閻老七的意,走一步看一步了,他鬆開握著季棠棠的手:「刀子給我。」

閻老七把刀子遞了過去,岳峰接過來,深深吸一口氣,左手張開抵住車門,刀尖插到小指和無名指之間,季棠棠驚的嘴唇都白了,大叫:「岳峰!」

岳峰朝她笑了笑:「棠棠,閉上眼睛別看啊。」

閻老七手上加重了力道,語氣中透著威脅的意味:「小妹妹,別亂動啊,他不見血,你這裡就得要命了。你不怕死嗎?」

季棠棠眼眶一紅,她看著岳峰說:「我真不怕死。」

說著,頭突然往邊上一偏,右肘往上狠狠撞了一記,閻老七猝不及防,手裡針管的頭拔出了大半,胸口一陣悶痛,整個人往後跌在車座上,季棠棠隨即就撲了上來,一手扼住他脖子,另一手劈手奪過他手裡的針筒,反手刺進了他的脖頸裡。

兩相處境的轉換,只在分秒之間,邊上的保鏢慢了一步,掏槍抵住她腦袋的時候,閻老七已經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閻老七也知道自己先前是看走眼了,他盡量把脖子往後仰:「小妹妹,你冷靜點,你頭上也有槍指著,這樣吧,咱們各讓一步,同時收手好不好?」

季棠棠沒有回答,她的手顫抖著,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想把閻老七給殺了。

閻老七死了,就不會再為難岳峰了,她得為岳峰做一點事情。

閻老七不是傻子,他被季棠棠眼睛裡忽然出現的近乎瘋狂的森然殺意給嚇住了,慌亂之下,目光和岳峰相碰,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岳峰!她是不是瘋了?你把她拉開!」

岳峰屏住氣,衝著拿槍的保鏢搖搖頭,慢慢靠近季棠棠,問她:「棠棠,你幹什麼?」

季棠棠回頭看岳峰,眼睛裡忽然湧上淚,她說:「岳峰,我幫你把他殺了吧。」

岳峰被她的回答給嚇住了,半晌穩住神,伸手過去輕輕握住她拿針管的手:「棠棠你別亂來,你聽我的,不要做錯事。」

季棠棠倒是聽他的,岳峰把她的手拿開,她倒也順從了,閻老七看著她手離開針筒,噌的一下坐起來,手忙腳亂地拔出針筒,也不管這一管是不是價值昂貴了,狠狠扔在了車座底下。

岳峰把季棠棠拉下車子,手心裡都出汗了,他回頭看閻老七:「七爺,這事到此為止行麼,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進溝之前,我怕出事,吩咐朋友報了警,我猜公安也快到了,到時候在這看到又是槍又是毒品的,不好收場。」

閻老七恨的牙癢癢,不過掂量一下輕重,也知道走為上策:「你小子狠,下次再讓我見著,岳峰,你他媽等著千刀萬剮吧!」

話還沒說完呢,眼前突然一花,季棠棠又撲上來了,閻老七真心沒料到她這麼不知死,被她摁住頭抵在椅背上,這才發覺季棠棠的手力大的驚人,她那麼一摁住自己的頭,真跟九陰白骨爪似的,整個腦袋似乎都在咯咯作響了,季棠棠沙啞著嗓子大叫:「你現在給我發誓,你這輩子都不能找岳峰麻煩,你看到他就得繞道走,你給我發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2:2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35 PM 編輯

100 黑蝶 第十章

岳峰問她:「為什麼呢,咱們不是一直很好嗎,又沒吵架。」

季棠棠沒吭聲,她繞過岳峰進了房間,把收好的背包壓實,最後拉鏈收口,房間裡很靜,拉鏈拉上的聲音刺耳而又熟悉像極了原先無數次的收拾啟程,季棠棠忽然感到踏實,其實這才是自己該走的路吧?

她對岳峰說:「岳峰,其實咱們倆都走錯路了,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兩個人忽然一起跑偏了,才錯到一起來,到底也錯不了很久的,咱們各自回去吧。」

岳峰盯著她:「你在景區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季棠棠輕聲回了句:「也沒發生什麼事,就是突然想明白了。」

她要真是又哭又鬧,反而好辦了,岳峰怕的就是她這種平平淡淡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他盡量說的平靜:「棠棠,你現在心情不好,這事咱明兒再商量行嗎?大家能走到一起,也是緣分,別衝動做決定。」

他說著就轉身回房,才剛走到門口,季棠棠一句話就把他定住了。

她說:「岳峰,我跟你說分手,不是跟你商量,我只是走之前,告訴你一聲。」

她彎下身子背包,有一段日子沒背包了,肩膀被包的重量勒的生疼,她走到岳峰身邊,不敢看岳峰的眼睛,低頭去握他的手,眼淚滴到岳峰手背上,燙的灼人,岳峰的手顫抖了一下,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

季棠棠說:「岳峰,我知道你一定明白,我也不用多向你解釋,我只是想告訴你,能認識你,跟你度過一起的日子,是我這幾年來,最開心的時候,真的。」

「我希望你明白,但凡我能沒有負擔地去喜歡你,除非你不要我,我是一定不會先放手的。我真的盡了最大的努力了,真的。」

岳峰的眼前蒙上一層淚霧,問她:「真的這麼糟?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季棠棠沒回答,她抬起頭看岳峰,看著看著眼淚又下來了,說:「岳峰,你以後少喝酒,少抽煙,交一個漂亮聽話的正常的女朋友,也別把我全忘了,背著她的時候,偶爾想想我,我會高興的。」

岳峰伸手抹了抹眼睛,忽然笑起來:「我早說了你煽情煽的厲害,靠,說的老子都要哭了……」

說到後來,聲音有點哽,沒說下去了。

季棠棠鬆開手,說了句:「那我走了啊。」

岳峰心裡一沉,他想起和季棠棠認識以來,她總是偷偷的不告而別,但或是陰差陽錯或是緣分使然,兩人總是能再聚到一起,這一次,她這麼坦然的告別離開,會不會真的就相見無期了?

季棠棠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了,說:「岳峰,跟我照張相吧。」

岳峰沒動,季棠棠知道手機在他兜裡,伸手掏出來,調到自拍模式,自己站到岳峰面前舉著對焦,她個子沒岳峰高,屏幕呈現的畫面是仰角,總有點怪怪的,岳峰把手機接過來,示意季棠棠靠近點,對好焦,看著兩個人依偎的畫面,忽然就捨不得摁下照相鍵了,總想把時間拖的長點,再長點。

岳峰說:「你能笑好看點嗎,難得跟我拍張照,別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季棠棠瞥了他一眼:「你不要嫌棄我照的不好看,岳峰,你以後就明白了,想找個跟我一樣好看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岳峰失笑:「臉皮還挺厚。」

頓了頓吩咐她:「我一隻手不好操作,我舉著,你去摁。」

季棠棠嗯了一聲,伸手去觸鍵,指尖將觸未觸,忽然有電話進來了,拍照的頁面跳掉,切換出來電顯示。

秦苗。

季棠棠縮回了手,有點發怔,又有點自嘲,她對岳峰說:「接電話吧,三更半夜的,沒準有急事呢。」

說完了覺得再待著好像也挺傻的,慢慢轉身離開,下樓的時候,還聽到鈴聲一直在響,打開樓下大門的時候,夜晚的寒風迎面撲來,幾乎是與否同時,鈴聲止歇,她聽到岳峰接電話的聲音:「喂?」

冥冥之中,一定是有老天在捉弄她,為什麼苗苗在這個時候來電話了呢?

下台階的時候,她忽然又想通了,覺得苗苗的電話,來的太適合了。

或許她跟岳峰,真的只是彼此的一段插曲,岳峰的命定之人,一直都是苗苗,現在,岳峰只是又回到了正確的路上,像是開車開岔了那麼一小段。

如果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部電影,岳峰的女主應該一直都是苗苗,她只是影片中間的一兩個鏡頭或者片段,苗苗的電話,像是一個提示的標誌,又像是一個界標,昭示著從此刻開始,每個人又回到了該走的路上。

岳峰和她,都各歸各位了。

季棠棠用了好大一會,眼睛才適應了黑暗,面前是一條黑魆魆的幽長小道,像極了禍福未卜看不到盡頭的未來。

季棠棠深深吁了一口氣,把面罩拉到鼻子以上,警覺地看了看周圍,大步向外走過去。

既然重新回到孤身上路的狀態,有很多現實的因素就必須考慮,比如夜半的安全、打算、可行性以及……

下一站。

季棠棠決定去古城,不管怎麼樣,送葉連成最後一程。

她在彭村外圍的省道上等了好久,幾乎沒有走夜車的司機,想搭順風車很困難,好在季棠棠不是特別在意,她滿懷心事地坐在路邊上,把背包豎在迎風的一面擋風,看到車子就趕緊起來招手,一般來說,單身的女性搭車比男人要容易許多,而且季棠棠也打定主意,上車之後,甭管司機要不要,盡量給車資,會看眼色行事的話,司機也喜歡,會幫著介紹搭下一輛車。

等了約莫一個多小時,終於有車肯停,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漢族人,滿臉的睏倦,搖下車窗,看季棠棠跑近,打著呵欠問了句:「姑娘你去哪啊,我跑雲南的,不去成都。」

九寨攔車,大多是下成都的,司機估計也是搭客搭出經驗來了,開門見山就把目的地給講明了。

這對季棠棠來說,簡直是莫大的驚喜:「師傅我也去雲南,你到點把我放下來就行,我知道路遠,可以幫著給油錢,或者路上包飯。」

司機對她的知曉行情很有點意外,末了點點頭:「上車吧。」

車裡打著空調,特暖和,季棠棠坐在後座,想跟司機搭兩句話,說了會見他愛理不理的,又顧及開夜車還是不要分心的好,也就不說話了,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轉身透過後座玻璃看身後的景色。

九寨雖然是國家級景區,到底也是位置偏僻群山環抱,也就中心的彭村有燈火了,離的一遠,彭村的燈就像螢光一樣微弱了,加上出景區的路是大拐環道,車子很快就駛進了全盤的黑暗之中,有時候風大,能聽到外頭山上的林木枝椏被吹的沙沙作響的聲音,道旁邊影影綽綽的,很有些鬼氣森森。

季棠棠深深吁了口氣,又轉身坐好,車載音響裡放的是藏族活佛念的經文,說是唸經,又好像唱歌一樣好聽,聽著聽著,心也跟著平靜下來,忽然又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點點運氣的。

至少,搭上了這輛剛好要去雲南的車,省卻了夜半捱冷風的辛苦,也省卻了好多周轉的麻煩。

司機姓沈,通過剛剛搭的幾句話,到昆明還有大概兩天的車程,再從昆明轉古城,預計一共要三天。

鄭仁握著手機進了岳峰的屋子,岳峰睡在床上看電視,是個外國諜戰片,語速特快,好像還不是英語,擼著大舌頭嘰裡咕嚕的。

鄭仁在岳峰床邊坐下:「沈哥出車了,也帶到人了。但是一來人家不準備跑這條線的,二來半夜被你從床上鬧起來的,三來這趟過去可能要空車返,所以開了這個數,這還是因為是我朋友,友情價。」

他作了個「六」的手勢,在岳峰面前晃來晃去的,岳峰眼皮一掀,伸手把他腦袋給推開了:「別擋著我看美女。」

鄭仁悻悻地揉腦袋,看電視屏幕,金髮的間諜女郎正換上一套鑲滿亮片的銀色晚禮服,身材確實相當火爆。

鄭仁想了想又問:「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岳峰盯著電視屏幕:「讓沈哥別太熱情,棠棠疑心重,對她太好會壞事。就當普通帶了個客,停車休息盡量選小地方,她有什麼奇怪舉動也別去管。有事電話聯繫,沒事別打,到地方了通知一聲就行。」

鄭仁哦了一聲,頓了頓看他:「峰子,她還真是要去雲南的,你怎麼知道她想去那啊?」

岳峰沒吭聲,手邊的電話突然就響了,他接起來叫了聲「黑皮」,就一直沉默著聽那邊說話,到中途忽然就火了,衝著那頭吼:「她不回去?我告訴你,今天你綁也得給我把她綁回去,苗苗才多大力氣?你一個大男人制不住她?她瘋了吧是吧,連路都不認識跑到那種市郊的酒吧喝什麼酒啊?你把她送回家,對,送娘家,別送夫家。我現在不想接她電話,不聽她說醉話,反正今兒你把她弄回去就對了,就這樣。」

鄭仁聽的一愣一愣的,末了沖岳峰豎大拇指:「人才啊,兩頭都不耽誤啊。」

岳峰把他湊過來的腦袋又推開:「滾,別擋爺看美女。」

岳峰頭一夜睡的晚,早上起的遲了些,洗漱完下樓時,鄭仁和婷玉已經在樓下忙活著接待客人了,旅館裝修的別緻,一樓兼做酒吧,即便淡季遊客少,左近的人也挺樂意過來休閒,岳峰到吧檯要了杯白水,問鄭仁:「沈哥今天打過電話來嗎?」

鄭仁白他一眼:「不是你吩咐有事才聯繫,沒事別打嘛,沒打來就是沒事唄,nonews就是goodnews你懂嗎?」

岳峰嗯了一聲,頓了頓又問:「沈哥一般走哪條道?會不會往西線走啊,我聽說甘孜那邊路不好,他不會走塔公草原吧?」

鄭仁諷刺他:「你不放心啊,不放心自己開車跟著啊。」

岳峰氣了:「我哪不放心了?我就是……就是大半夜麻煩沈哥不好意思,我怕他趕夜路身子吃不消,我多問兩句怎麼了?」

鄭仁從頂上的杯架裡拿下一個高腳杯,白擦布在杯沿轉著擦:「早上打過電話,說是到松潘之後,你們棠棠忽然要求下車,轉搭了一輛貨車走了,從此人海茫茫,失去了聯絡。」

岳峰差點跳起來:「她為什麼下車啊?」

鄭仁非常淡定地朝擦乾淨的杯口吹了吹:「我逗你玩的。」

岳峰血都要飆出來了,伸手就去扇他腦袋,伸到一半手機響了,只好先接電話,是黑皮打的,估計說的苗苗的事,岳峰給了鄭仁一個威脅的眼神,走到一邊接電話。

也沒什麼大事,黑皮就是跑來知會一聲,交代的事他都完成了,說是一開始苗苗又哭又鬧的,他實在不耐煩,吼了幾句,苗苗就老實了。

岳峰沒吭聲,黑皮也曉得他心思:「不好意思啊,不該吼你心肝兒的,但是那也不是我女朋友,我大半夜幫你去搞這事,一肚子的火,她還在那要死要活的,我不吼她吼誰啊。不過所謂焉知非福,我非常技巧和隱晦地誇了你一下。」

岳峰奇了:「怎麼個技巧和隱晦法?」

黑皮得意洋洋:「我就一路說她唄,我說你以為誰都是岳峰啊,都把你當娘娘一樣寵啊?老子吼還是輕的,老子對付女人,就一個字,打!老婆三天不打,就得上房揭瓦。峰子,兄弟為你犧牲大啊,為了襯托你的光輝形象,自我糟踐成家暴男人啊,改天你不幸跟苗苗復合了,可得念著我的好。」

岳峰失笑,也不知為什麼,脫口就說了句:「別亂講,我有女朋友的。」

黑皮大吃一驚:「啥?」

「啥」了之後一疊聲地追問:「嫂子什麼來頭?咋就把你收了呢?是不是特美啊,是不是身材特好啊,還是家裡特有錢你準備倒貼啊?官二代?富二代?煤二代?」

岳峰笑起來:「回去再跟你說吧,苗苗那邊,你幫我留點心,昨晚上她給我電話,感覺她情緒不是很對,她爸那麼能耐,一般咱們也幫不上忙,但凡能幫的,你代我盡力,花了多少錢,我回去給你填補。你要是嫌兄弟間談錢俗,我回去請你吃飯。」

黑皮大笑,末了忽然想到什麼,隨口提了句:「昨晚送回去,是她媽出來接的。說是他爸爸出差了,得好一陣才回來。」

秦守業出差了?

岳峰心裡咯登一聲,上一次見秦守業,是在敦煌,按理來說,他在那裡失去了季棠棠的蹤跡,算算時間,應該早就回家了,怎麼還在「出差」?

他又到哪裡「出差」了?

電光火石間,一個不祥的念頭湧上來:難道秦家人去了古城?葉連成的死,難道跟他們……有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2:28 PM

101 黑蝶 第十一章

沈哥單名一個守字,老司機,常年跑雲貴一帶,他腦子轉的快,剛接到鄭仁電話,就把困難說的多多,答應下來也極不情願,給人的感覺是接這一趟活連油錢都賺不回來但這頭剛掛了電話,那頭刷刷刷十幾通電話又掛出去,又讓他同時接了三四單活,幫送貨的、短途帶人的,路是繞了一點,但鄭仁給活的時候可沒限定幾天送到。

南京到北京,買的沒有賣的精,空車返?虧本?怎麼可能呢。

季棠棠原本以為車子是直下雲南的,誰知道過松潘之後,車子又從茂縣折刷馬路口到了馬爾康,到馬爾康之後帶了兩小喇嘛,又說要到色達,這是相當繞了,雖然對自己的行程有影響,但季棠棠更多的是不安,就好像自己要走一千里,司機給繞了一千八,多出來的八百里雖然不是自己原因,但多坐燒油,心裡到底過意不去,於是塞了五百塊車資出去,沈守客氣了一下,也就坦然接了。

過了色達,走道孚、塔公到新都橋,足足用了四天,原本該從新都橋走西線,但是沈守車頭一拐,又到了康定,駛進的是個破舊的平房小區,下車之後,季棠棠才發現,去雲南根本用不著拐康定,沈守多跑這六七十里地,完全是因為他在這裡養了個二房。

這一點讓季棠棠有點不高興,但坐著人家的車,也不好發脾氣,只好跟著沈守一起在這邊吃飯,言談時,聽沈守的意思,要在這裡停一夜。

季棠棠真是想撂筷子了,扒著米飯勸自己一定要忍忍忍,要從對方的角度出發:這種包二房的,長途過來為啥要停一夜,不就圖個魚水盡歡嗎,讓他現在就出車也不合適是不是?

晚上冷,沒什麼娛樂活動,八點多就回房睡覺,沈守的小老婆住的地方挺差,就兩間磚房,車子停院裡,沈守和那女人住裡間,安排季棠棠睡了外頭的沙發床,裡外間只一扇板門,不隔音,季棠棠剛躺下沒多久,裡頭就折騰開了,倒是不嫌害臊的,也不管外頭有沒有人,叫的特大聲,還能聽到床撞牆的聲音,季棠棠手捂著耳朵,不頂事,又拉被子蒙頭,還不頂事,氣的真想過去敲門:能小聲點不?

想想又忍了,這怎麼著也是人家沈師傅的家,無償給她提供有瓦遮頭的房子,要真讓她出去另找地方,她還沒身份證呢。

但老坐這聽也不是個事,沈守是個粗人,說的話也浪裡浪氣不堪入耳,季棠棠真心聽不下去,忍無可忍之下,披上衣服穿上鞋子去院子裡散步了。

外頭冷,散了兩圈就凍得直哆嗦,上下牙齒格格格打架,沒法之下去拉車門,本來不抱什麼希望的,沒想到居然拉開了,看來是沈守停車之後忘了鎖了,季棠棠趕緊竄進去關上車門,後座哆嗦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車裡溫度也不高,但總比外頭好多了,季棠棠歪在後座上等裡屋滅燈從這個位置,可以從窗簾上看到裡屋亮的小床燈,估計燈滅了就是了事了,她也可以回去睡覺了。

她就那麼盯著那點亮光看,看著看著,神思就恍惚起來,止不住地去想岳峰怎麼樣了,原本以為,離開岳峰,恢復到一個人的狀態,再也沒什麼好怕的,再也沒什麼可失去的,應該是輕鬆決絕和義無反顧的,沒想到這幾天的路跑下來,輕鬆決絕什麼的沒體現出來,她自己居然就陷在這種思念裡出不來了,任何一件細小的事情,七拐八繞的,她都能想到岳峰身上去。

這邊路不好,車子經常過坑,岳峰開車時,經常提醒她「棠棠坐好啊,會顛」,沈師傅是不管的,開著開著,光噹一聲,她腦袋就能撞車前座上去,也虧得皮厚,不然還不撞的開瓢啊。有時候趕路,到了飯點,沈師傅問「吃飯嗎」,聽她說不吃,也就啃著乾麵包趕路了,不可能過問她餓是不餓的,岳峰就又不一樣了,定點命令她吃飯,有時候還凶她:「吃是不吃?不吃弄死你!」

當時只道是尋常,現在想起來,全是細細小小的溫暖和甜蜜,一點點包裹過來,都是幸福的味道。

想著想著,眼淚就下來了,季棠棠用手指點著眼淚,在車窗上寫岳峰的名字,寫完了呆呆看著,不覺就自欺欺人開了,想著:岳峰的爸媽也太會起名字了,岳峰,姓也好聽名也好聽念著也好聽。

過了一會,玻璃上寫的字就有些模糊了,季棠棠湊上前去哈了一口氣,筆劃又清晰了些,她輕輕挨上去,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手指在岳峰的名字下面擦了擦,輕聲說:「岳峰,你別跟苗苗復合行麼?」

想了想覺得不好,低聲解釋:「我的意思是,別那麼急行麼?咱們剛分手,等一會不行嗎?」

說完了巴巴看著玻璃上的字,好像那字能回答她似的,可是字慢慢就糊了,季棠棠恍恍惚惚的,想著苗苗如果提出來,岳峰大概也不會拒絕的。

這麼一想,心裡特難受,脫了鞋子盤腿坐在座位上,身子彎下去,腦袋低到座位下頭,身體上受壓迫,心裡似乎舒坦很多,過了會抬頭,有些暈眩,透過車窗,能看到那盞亮著的小床燈,季棠棠喃喃:「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夜七次郎,我今晚是別想回去睡覺了。」

她伸手到後車廂拽背包,尋思著找件厚衣裳出來在車上就和一夜算了,背包拎出來,卻又沒了睡意,索性把手電打開支楞在邊上重整背包,算算日子,已經快三月份了,雲南那邊本來溫度就高些,到了那裡,很多笨重的衣服就用不上了,看來得扔一些,再重新買些,不然行李太多,背著過於吃力。

又摸到個厚信封,是岳峰給她的錢,她把厚厚的一沓錢抽出信封口,就著手電光瞇著眼睛看著,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頭一張張快速翻過,舊鈔票的味道在周圍的空氣中泛開:秦家總想要她的命,是為了錢嗎?大概是吧,很多無止境的慾望,折合成本質也就是一個錢字,如果秦家的人現在出現在面前,她得把三萬塊錢狠狠砸他們臉上,然後冷笑著說一句:「要錢是吧,老娘多的是!」

太解氣了,最好換成一捆一捆的毛票子,砸死他們。

再拿出來的是個鐵盒子,季棠棠看著,沒有動手打開,她知道裡面放的是什麼,過去的日子裡,無數個夜晚,她都是坐在床上翻檢著裡頭的照片、剪報或是各種票根度過的,盒子裡封存的,是一段壓迫的透不過氣來的日子,一打開就會烏雲罩頂。

她把盒子放到一邊,遲疑了片刻,從包裡掏出了用塑料膜包的結結實實的路鈴和裝在皮袋子裡的鬼爪。

和岳峰在一起之後,她把這兩件東西收到了包的最底層,好像這樣就能眼不見為淨了,甚至一度興起過封印路鈴的打算母親不是也封印了路鈴二十多年嗎?

現在想想,這個打算是有多麼的自欺欺人,好像封印了路鈴,她就能過平靜的日子,那些糟心的爛事破事就不會再找她一樣,就算是鴕鳥,也不能一輩子都把頭埋在沙子裡,該面對的,終究要去面對的。

季棠棠拿起皮袋子,把裡頭的五枚鬼爪倒在了掌心。

如果打著手電仔細去看的話,每一根鬼爪都已經通體泛紅了,細細一算:賀文坤兄弟、吳千、盛影,還有鐵梭,直接或者間接死在自己手上的……

季棠棠兩手合起,把鬼爪合在掌心抵住了額頭,五根鬼爪,五條人命,她到底算是化解了怨氣,還是在為秦家收集怨氣?秦家為什麼需要這些怨氣?

左手掌心忽然灼痛,像是有什麼在燒,季棠棠尖叫一聲撒手,五枚青幽幽的骨釘散落在車座上,每一枚骨釘的尖頭,都有紫紅色的焰頭飄忽,左手的掌心似乎沒有異樣,但是……

季棠棠駭然之下,趕緊把手背翻過來,她五根手指的上半部分全部轉成了幽碧的顏色,指甲卻是紫紅色的,瑩然生光,居然跟鬼爪的狀態是一模一樣的!

這是什麼意思?

季棠棠嚇的連連甩手,好像這樣就能把這些詭異的顏色甩掉一樣,確認完全無濟於事之後,她的心一陣陣發涼:什麼意思這是?這是鬼爪要反噬她了?

她盯著自己的左手發呆,約莫五分鐘之後,讓人欣慰的事情發生了:異樣的顏色漸漸隱了下去,她的手又恢復到原來的狀態。

季棠棠簡直不敢相信事情就這麼完了,捏捏,還是疼的,摸摸,還是感覺得到的還好,還是只正常的手。

但是剛剛,算是怎麼回事呢?

她回想左手起變化之前自己的一些動作和行為,目光落到散落車座的鬼爪身上。

記得當時,她是把鬼爪合在掌心的,似乎停留了半分多鐘,再然後,左手掌心就灼痛起來……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伸手把五根鬼爪撥弄到一起,想伸左手又縮回來,換了右手覆蓋上去。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沒有異樣,也沒有特殊的感覺。

季棠棠心裡一動:只有左手有感覺,難道是因為,這五根骨釘,是來自人左手的五個骨節?

她又換成了左手覆上去,這一次,掌心灼痛的感覺來的更快些,好像只有十來秒鐘,跟先前一樣,五根手指的上半部分變成了幽碧色,指甲是紫紅色。

她什麼都不做,看著自己的手指發生變化,約莫五分鐘之後,顏色又黯淡下去,一切恢復如常。

季棠棠的心有點踏實了,她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不是反噬,這是一種感應。

第三次時,她沒有聽任這種詭異的現象自行消失,她舉起手看了看,隔空向著車玻璃輕輕抓了一下。

嗤啦嗤啦極其難聽的聲音,五根清晰的抓痕,每一根都深進去有幾毫米,細碎的玻璃屑慢慢落下,像滑落的沙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2:2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36 PM 編輯

102 黑蝶 第十二章

夏城已經連續幾天掛出停業的牌子,慕名遠道而來的遊客大為失望,很是不死心地趴著玻璃向裡頭張望,然後悻悻走人,上一撥是這樣,下一撥還是這樣,像是不同的人演一場相同的戲。

夏城的斜對面是幢三層小樓,一樓被一個台灣人租掉,做紋身生意,四壁掛著各種各樣奇異的圖案模子,店裡的兩夥計長的粗壯,常年精赤著上身,都紋的大花臂,乍一看像是黑社會的堂口,二樓三樓是家庭旅館,三樓是頂層,視野好,光照也足,圍欄一圈種滿了花花草草,三月一到,開的分外茂盛喜慶,中間還起了個玻璃頂的屋子,沒事時搬個籐椅,泡杯茶,吹著徐徐涼風,閒看古城風物,分外愜意。

十多天之前,秦守業包下了整個頂層,一行十幾個人,佔著一層樓,白天晚上都無聲無息,弄得旅館老闆的心慌慌的,經常探頭上來看看到底有沒有人。

玻璃頂屋子前頭,立了個大的三腳架,上頭裝了個長焦單反,最長能拉到400mm,很大塊頭,看起來特專業,當初架起來的時候,旅館老闆就很羨慕:「老闆是搞攝影的吧?」

當時秦守業眼睛湊著取景器目鏡,三腳架的懸台一轉,對準了夏城二樓打開的那扇窗戶,鏡頭拉近,對焦,看到閔子華驚嚇過甚的蒼白的臉。

他笑了笑,回答老闆:「是啊,拍點風物照。」

近距離觀察,這玩意比望遠鏡來的管用,古城的每一個季節都吸引大批前來采風的攝友,但凡視野好的高處,都架著長槍短炮,這一桿並不起眼。

又過了兩天,快傍晚的時候,鏡頭撲捉到一個憔悴的女孩,哭的太多,眼窩下頭都是青黑色的,秦守業很感慨,覺得女孩兒怪可憐的,真是不忍心看下去了於是他坐回籐椅裡,一點點掰壓實的普洱茶餅,衝開了慢慢品,咂摸了又咂摸,然後給秦守成也倒了一杯:「嘗嘗看,雲南的茶,是怪不錯的。」

秦守成狠狠把杯子推開,熱水濺出來,在玻璃桌面上留了一串水珠子。

秦守業心裡冷笑,嘴上卻並不說破:事已經做了,何必又擺這副臉出來?就好像當年,設計了盛清屏,完事之後又痛苦悔恨,老二就是這點上不了檯面,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怪不得只能做讓人擺弄的、跑東跑西的、衝鋒陷陣的。

那天之後一連幾天,夏城沒什麼新動靜,公安頭兩天調查的勤,現在也不怎麼往這跑了,被兇殺攪的人心惶惶的古城好像一夜之間平靜下來,平靜的讓人有些壓抑。

秦守成是日漸暴躁,像個馬上要燃到芯的爆竹,他們帶來的一干人也多少有些嘀咕懷疑,只有秦守業最為沉得住氣,他有一種直覺:眼前的平靜只是暫時的,很快,也許就在下一刻,攪動著的風暴就要來臨了。

不過沒想到的是,這風暴還沒來,自己家裡,倒是出了不小不大的事端。

電話是老婆姚蘭打來的,聲音慌慌的,秦守業聽到一半就火了:「怎麼就無緣無故不見了?那麼大一個人,你都看不住嗎?」

姚蘭本來沒哭的,讓他一吼眼淚就收不住了:「怎麼就無緣無故不見了,問你自己啊,那天苗苗想離婚,你不會順著她說啊,吼的苗苗晚上出去亂走,回來之後一直哭,後來回婆家,我還以為沒事了,誰知道前兩天喝醉了被人送回來,苗苗以前可是從來不去這種烏七八糟的地方的!現在人不見了,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一頭撞死在你前頭!咱們這個家,就這麼散了算了!」

秦守業氣的太陽穴突突跳,家裡有這麼個耍橫撒潑的婆娘,也真是不讓男人省心,他強自平了平氣:「小鄭那邊說什麼了?」


「說個屁!TMD連個屁都沒放!這叫什麼人家,我看苗苗就是死在外頭了他們都不會問事的!」

姚蘭一提起鄭家就來火,髒話都上了,平日裡端著的架子蕩然無存,好麼,現在覺得鄭家不好了,當初做這門親,她還不是蹦躂的最厲害?女人家,翻臉比翻書還快,好像跟鄭家做親家全是他秦守業一個人的主意。

「打她電話了嗎?」

「打了,不接。後來讓她姨打,她掛了之後就關機了。」

秦守業火又上來了:「她想幹什麼這是,還想要挾誰啊?別管她,過不下去了自然就回來了!」

姚蘭急了:「你說的是人話嗎啊秦守業!苗苗在外頭怎麼過啊,現在社會上那麼亂,騙人的那麼多,萬一把她拐了賣了怎麼辦啊?她整天恍恍惚惚的,萬一尋短見怎麼辦啊?過不下去自然回來了?你是指著她被抬回來呢?」

話不中聽,但句句在理,再氣再恨,到底也是心頭上的肉,秦守業歎了口氣,頓了頓教她:「你還記不記得,苗苗唯一一次自己出遠門,是幹什麼去了?你打電話問過她那圈姐妹沒?要是沒在一道,九成是去找岳峰了,你給岳峰打個電話問問,有些事咱不知道,他可能知道。」

閔子華早上四點多就醒了,出事之後,他一直睡不大踏實,公安來問過幾次,聽話裡話外的意思,都覺著是情殺。

也不賴他們這麼想,外頭風言風語更傳的多了去了,還有一種較為一致的看法是:十三雁和葉連成這對苦命鴛鴦前後腳地踏上黃泉路,殺他們的,沒準是一個人。

閔子華篤定這裡頭有問題,他有線索,但不敢說。

那天,葉連成和女朋友庭如一早出門,說是先坐車去昆明,趕那頭飛成都的飛機,掂摸著開車時間到,他給兩人都發了短信祝玩的愉快,葉連成沒回,庭如打電話過來了,聲音有點哽,說是快開車的時候,葉連成突然下了車,讓她一個人先走,自己有急事,會趕下班車去追她。

閔子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出了什麼事,庭如也說不清楚,只說葉連成不接她電話,閔子華強脾氣上來,一個勁撥葉連成的號,連續幾次之後,那頭終於接了,氣喘吁吁的,像是在追什麼人,接起來之後,只跟他說了一句話。

「子華,我看到小夏的爸爸了。」

接著就是掛斷的長音,閔子華握著手機發愣,他覺得葉連成夠傻的:人有相似你不懂嗎,小夏的爸爸都死了有四年了啊,你犯得著為了前女友的爹把現在的女朋友撇在邊上嗎?

一直到當天晚上,都沒有再收到葉連成的消息,手機也持續關機狀態,跟那頭安頓下來的庭如一合,發現葉連成並沒有像說的那樣追去了九寨,好好一個大活人,就在這樣的時間差裡,莫名其妙的蒸發不見了。

閔子華坐立難安,沒捱到24小時就報了警,第三天中午,警車開到門上,一個警務人員下來,語義含糊地請他去認人。

閔子華還真以為是去認人的,直到……

認屍回來的那個晚上,閔子華做了一夜噩夢,先是看到葉連成拚命地在跑,然後看到兩個青面獠牙的小鬼拿著鋸子,哧拉哧拉把葉連成鋸開,像是古時候的腰斬,葉連成兩隻手撐在地上爬,爬進一間幽深的老宅子,鬼片裡常見的那種老宅,身後的血流成了一條小溪。

閔子華跟進去,葉連成卻突然不見了,屋裡黑漆漆的,角落裡懸著一盞白燈籠,燈籠下放了一張老式的太師椅,有個女孩坐在太師椅上低頭喝茶,喝著喝著猛然抬頭,目光直直射進閔子華的眼睛裡,那分明就是小夏!

醒來之後,閔子華的後背都被汗給浸透了,他覺得,葉連成的死,絕對不是所謂的情殺那麼簡單。

他更加進一步的想到,十三雁死的時候,古城也曾出現過一個酷似小夏的女孩。

一個是像小夏,一個是像小夏的爸爸,前者出現在十三雁橫死前後,後者和葉連成的死息息相關,這其中,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關聯。

冥冥中,閔子華覺得頭頂漂浮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行兇者還潛伏在周圍窺伺,他什麼都不敢講,他怕萬一講出來,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閔子華在床上躺到五點鐘,實在捱不住了披衣下樓,庭如蜷縮在酒吧中間的一張沙發裡,旁邊的茶座上倒著幾個酒瓶子,大門卻是開了半扇的。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這兩天,大家都太難受了,沒心思顧別的,昨晚庭如一直在樓下喝酒,他陪到十二點,先上樓睡了,上樓之前叮囑庭如別忘記關門,記得當時庭如看著他笑,癡癡說了句:「萬一阿成回來了呢?」

閔子華歎了口氣,他走到庭如身邊,想讓她回房去睡,拍了兩下沒醒,正想開口叫她,忽然愣住了。

他這才注意到,庭如身上,蓋了件黑色的男式皮外套。

閔子華頭皮有點發炸,抬頭張皇的左右張望,身後有人輕笑了一聲:「有你們這麼開門做生意的嗎,東西被搬空了都不知道吧?」

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口氣,閔子華卻嚇得腿上一軟,跌坐在沙發上,應該是壓到了庭如的腿,她不耐煩地抱怨了句什麼,翻了個身又睡了。

閔子華抬頭看眼前的人,眉眼似曾相識,笑的尤其可惡,他突然就想起來了:「你是……岳峰?」

毛哥抱著被子哆嗦了一夜,尕奈的冬天本來難熬,昨晚尤甚,據說是什麼北方的冷空氣南下,你妹的有本事去霍霍海南島啊,北方的冷空氣盡跟北方的小老百姓過不去這算什麼玩意兒?兔子還不欺負窩邊草呢。

高原實在是太冷了,一年只能做半年的生意,毛哥裹著被子思考「事業」,頭一次動了挪窩兒的打算,看人家雁子選的地兒多好啊,旅遊勝地,四季如春,錢好賺,人也安逸……

要不是過兩天有個藏歷的法會,據說到時候遊客會多,能追上小五一的規模,他才不待在這兒受這罪呢。

毛哥七點多醒,起了兩個小時才把這個床給起完,洗漱完了燒上鍋莊,泡了杯八寶茶,吸溜幾口,給肚子裡倒騰了點熱氣,縮著脖子過去開大門……

一開門就愣住了,有個客人站在門口,是個女孩兒,身邊擱了個旅行箱,帶著垂絨球的帽子,圍著帶絨球的圍巾這種成套的圍巾帽子毛哥在城市裡見過,好看是好看,應付尕奈的溫度那根本是笑話,帶三都不管用。

再細看,果不其然,嘴唇都凍紫了。

毛哥挺不好意思的,趕緊幫著拎箱子往店裡讓:「住店是吧,哎呀姑娘我起晚了,你怎麼不敲門呢?」

那女孩哆哆嗦嗦跟進來,忽然叫了聲:「毛哥。」

毛哥愣了,一邊放箱子一邊看她:「你認識我啊?」

那女孩不吭聲,伸手去解圍巾,她手指凍的有點僵,伸不直,好一會功夫才把圍巾的結扣給解開。

「毛哥你還認識我嗎?」

毛哥呆呆看著她,頓了頓又朝她身後看,確信她是一個人來的之後,毛哥說話有點結巴:「苗……苗苗?你怎麼會來啊?」

「我來找岳峰。」

毛哥有些反應過來了:「你來之前,就沒給他打過電話?岳峰根本不在尕奈啊,你這不是白跑一趟嗎?還有……你不是結婚了嗎,你……你老公同意你來啊?你家裡知道這事嗎?」

苗苗不吭聲,毛哥一時也沒轍,把她拉在鍋莊前坐下烤火,又趕緊給她倒了杯熱茶,苗苗捧著搪瓷缸子捂手,捂著捂著眼圈就紅了,淚滴子啪嗒嗒往搪瓷缸子掉。

毛哥急了:「怎麼了啊這是,你沒給岳峰打電話啊?」

苗苗哭起來:「他不接我電話。」

季棠棠在昆明下的車,按照之前設想好的,整理了一下行裝,買了個大的推拉式旅行箱,背包折好了放進去,扔了一些舊衣裳,這是她的慣常做法,在路上所能背負的重量畢竟有限,走一段扔一些補一些,雖然有些浪費,但已經是最合適的方法了。

原本想再買一些戶外的衣服鞋子,進店時忽然轉了主意,改進了市中心的百貨商場,買了一雙齊膝的皮靴,跟足有七厘米高,又買一雙連褲絲襪,最後在一家日式的專賣店裡選了一套半長裙和配有圍巾的淡藍色粗針套頭毛衣,她在更衣室裡把全套都換上,套絲襪的時候,很有點報復社會的快感:都幾年沒穿過高跟了,東奔西跑的太憋屈了,整天穿的跟流亡分子似的,以後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穿什麼穿什麼!

當然,這不是改裝的主要目的外頭應該有不少人想找她,阿成的死,最好跟秦家沒有關係,如果有的話,古城一定有幾雙別有用心的眼睛,她需要做一些改變,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全套換好,扶著牆站起來,直覺腿都不聽使喚了,季棠棠不信邪:大學的時候社團活動,也被拉上去當過幾次禮儀小姐,又不是沒駕馭過高跟鞋,就算四年不穿,功力還是在的。

導購在外頭催:「小姐換好了嗎,還合身嗎?」

季棠棠嗯了一聲,儀態萬方地掀簾出來,才剛走了一步,連人帶簾子往外撲,虧得外頭的導購下盤穩,把她給抱住了。

扶起來之後,導購小姐憋笑憋的不行,跟扶慈禧太后一樣扶著她,示意她往鏡子裡看:「穿的多好看啊。」

季棠棠朝鏡子裡看,然後很是不要臉地在心裡誇自己:「太好看了啊。」

這倒不全是YY,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好的衣服的確是把人襯的更出眾的,更何況她幾年沒穿過這種型,自己看自己都眼前一亮,櫃檯付款的時候,做成生意的導購小姐分外熱情:「你穿這種衣服,最好直髮,那真美翻了。」

季棠棠從善如流,不過去燙直之前,先把高跟皮靴換成了平跟的,另外買了副墨鏡。

燙直花了她足有四個小時,髮型師不停在她耳邊嘮叨,嘮叨的結果是又給「極其不注重保養」的頭髮加了個柔順護理,燙完了看效果,黑亮的長髮披在肩上,相當驚艷。

季棠棠一直看鏡子裡的自己,她覺得特陌生,如果岳峰對面過來,會認出自己嗎?

髮型師還以為她不滿意,趕緊拿梳子過來做示範:「小姐你看,效果多好啊,真是一梳到底啊。」

他裝模做樣地撒手,那梳子還真是暢通無阻自行梳到底了當然也不排除是梳子特別重的緣故。

五個小時之後,季棠棠到達微暮的古城。

她已經屬於旅遊者中相當潮的一類了,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唇上搽著帶亮粉的唇彩,細緻的腕上帶了好幾樣不同的鐲子,尼泊爾木鐲、印度細鐲、藏式籐鐲,頭髮很美,衣服很美,連剛買的黑色帶貝紋的旅行箱都相當搶眼。

她沒有急著進古城,先上了城樓,站在高處俯瞰古城老式的飛簷屋角,掏出了煙點上,深深吸一口,慢慢吐出煙圈。

吸煙這種事,她完全無師自通,甚至有進階的跡象,煙圈一個套一個,慢慢浮在眼前,然後瀰散開去,從煙氣裡看古城,像是看剛剛開場的老電影。

她低下頭,視線的正下方是古城進口的拱形通道,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每一個進出的人,有空手的,掛相機的,背包的,也有拎箱子的。

視線漸漸模糊,時空驀地交疊,好像看到第一次來古城的自己,夜晚,下著小雨,她躲在拱道裡把背包底部小兜裡的防雨罩拉出來罩上,又帶上雪帽,那個時候頭髮還是卷的,沒罩上的幾縷露在外面,被雨絲打濕了,後來雨越下越大,躲到路邊一個酒吧屋簷下頭避雨,酒吧靠街的面是玻璃牆,透過玻璃,裡頭有個人特別熟悉,她就伸出手去,把面前的玻璃擦了又擦……

煙頭灼到手了,季棠棠瑟縮了一下,重新回到現實中來,四周已經黑了,古城的遠近都開始亮燈,一盞又一盞,巨大的蒼涼從心底升起,境由心生,現在看燈,像在看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煙灰在煙頭集了很長,還沒有落,季棠棠伸手把煙頭彈向半空,煙灰在高處散開,又落下,細小的灰屑從臉頰拂過,紙錢燒盡,也無非就是這個味道吧。

阿成,我來送你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2:29 PM

103 黑蝶 第十三章

華燈初上。

閔子華打開門接了外賣的餐盒,卻不急著進屋,他站在夏城門口,前後張望了很久,回來時問岳峰:「小夏真的會來嗎?」

岳峰點頭:「應該會,她白天已經到昆明了,也就這一兩天吧。」

真實情況是不能給閔子華講的,半真半假,岳峰給編了個雖然匪夷所思卻可以理解的故事:四年前,小夏的父親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得罪了黑道上的人,對方蓄意報復,製造了除夕夜的瓦斯爆炸,不過陰差陽錯,那天晚上,小夏不在家,逃過了毒手。

因為爆炸現場太過慘烈,大部分屍骨都融了,所以警方和媒體都以為是一起滅門兇殺,報紙上也是這麼報的。但下手的人知道還有漏網之魚,這幾年也一直沒有放棄過繼續追殺這就是為什麼小夏突然間銷聲匿跡並且從來不和葉連成聯繫的原因,她不想連累自己的朋友。

乍聽合理,一推敲都是漏洞,比如到底是什麼樣「執著」的黑社會,四年了還不放過這麼一個小姑娘;又比如小夏一個人,這幾年到底是這麼過的,既然不敢露面,靠什麼生活,為什麼不報警等等,對此,岳峰早有準備,一律推給盛夏:「她疑心太重,很少透露自己的事,我也不大清楚,見到她,你問她自己好了。」

這一點,閔子華倒是相信的,私心裡,他覺得小夏和自己以及阿成的關係,是比岳峰近的既然小夏上次到古城,都沒有和他以及阿成相認,又怎麼會把那麼秘密的事情,告訴才認識不久的岳峰呢?

庭如被隔壁花店的老闆叫過去聊天,左鄰右舍的,知道她現在難過,名義上叫她聊天,實際是怕她多想陪她解悶,閔子華把餐盒一個個拿出來,攤開了招呼岳峰吃飯,這兩天沒心思開伙,都是叫的外賣,桌下的垃圾桶裡塞滿了白色塑料餐盒,閔子華低頭刨了幾口飯,忽然抬起頭看岳峰:「我挺想見見小夏的,我跟她也是同學,好多年不見了。」

岳峰笑了笑:「上次她來古城,你不是見過了嗎?」

閔子華皺了皺眉頭,其實,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上次見到的那個「小夏」的模樣了:「上次不以為是她,她還拿刀子傷了阿成,後來我問阿成了,他說那女孩有癲癇,當時是發病了。」

原來她是這麼跟葉連成解釋的,難怪當時葉連成雖然挨了一刀,也沒什麼後話了。

「所以當時的兇手,現在還在想辦法殺她?而且還挺可能跟到古城來?」

岳峰點了點頭,跟閔子華聊過之後,他已經知道葉連成死前曾經看見過「小夏的爸爸」,這說明秦守成就在附近秦家在敦煌之後就失去了季棠棠的蹤跡,狗急跳牆之下,居然喪心病狂拿葉連成開刀做餌,一想到這一節,岳峰的後背就直冒涼氣。

閔子華忽然想到了什麼:「那阿成的死,會不會跟這些人有關係?我看電視裡常演,這種黑社會,抓不到人,就會拿人家的親人或者愛人開刀,想把人給引出來。」

岳峰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把閔子華拉到同一陣線上,激起他的同仇敵愾之情,毫無疑問對季棠棠是有利無害的:「很有可能。小夏是個講感情的人,她知道葉連成出了事,即便知道有危險,也一定回來拜祭他,那些人可能想借這個時機對她不利。所以你一旦見到她,一定得先把利害關係告訴她。我這兩天會在外頭走走,希望能攔到她,如果攔不到,你先見到了,你得知道怎麼做。」

閔子華嗯了一聲,手心有點汗:「我這,從來沒經歷過這種情況,聽你這麼一說,挺……挺緊張的。」

岳峰笑起來,末了說了句:「沒什麼好緊張的,你記得幫她……幫她就對了。」

閔子華點了點頭繼續吃飯,吃著吃著又停下來:「小夏這幾年也挺不容易吧,我記得她以前挺嬌氣的,軍訓的時候第一天跑圈就中暑了,後來她媽媽給開了個病假條,說什麼不能曬不能淋,硬把軍訓給逃過去了,我們私下裡還說,這樣的女孩,以後到了社會上怎麼生活……」

說著就傷感起來:「她來了也好,我之前還說,可憐阿成,死了身邊都沒個親人送,現在小夏能來,算是了了阿成的心願了……」

這一說提醒了岳峰:「葉連成出事,他家裡沒人來嗎?」

閔子華苦笑:「你是不知道阿成家裡的情況,他其實也挺慘的。高中的時候,他爸在外頭有了別的女人,硬逼著跟他媽離婚了,誰知道他媽剛離婚就查出了癌,一年沒捱過就死了,為了這個,阿成特恨他爸和後母,跟家裡的關係也不好。那後母后來生了個女兒,就總盤算著老頭那點家產,枕頭邊上搬弄是非,好在他爸腦子還算清醒,也一直疼阿成,不聽那女人瞎擺忽。誰知道兩年前突然中風,那以後就一直在醫院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女人搞的鬼,阿成覺得這是報應,從來沒去看過他。現在阿成出了事,我打電話過去,那女人接的,假惺惺哭了兩句,說什麼家裡走不開,心裡頭估計樂開花了,媽的阿成他爸辛苦一輩子,那些廠子房子票子,都落這小三手裡了。」

岳峰沒吭聲,他一直奇怪葉連成在盛夏出事之後自暴自棄放棄前程,家裡怎麼從來都不管的,這麼一說就明白了。

吃完飯,岳峰又坐了一會,想著如果季棠棠到了昆明之後直接找車來古城,現在差不多是時候到,得出去截截看他向閔子華道了別出來,在門口站了會,想著夏城往日裡的熱鬧,現今的門庭冷落,很有點世事無常的唏噓,他一向是不怎麼待見葉連成的,真想不到葉連成死了,他居然也會間接的前來送一程。

岳峰往最近的一個古城入口方向走,走了沒幾步電話就響了,來電顯示是潔瑜,岳峰不覺笑起來,算起來,出來也有些日子了,忙東忙西的,都忘記問問潔瑜最近過的怎麼樣了。

接通電話,潔瑜叫了一聲哥,說了句:「有人要跟你講話。」

岳峰還沒反應過來,電話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岳峰是吧,你好,我是苗苗的媽媽。」

岳峰心頭咯登一聲,僵了有兩秒鐘,和苗苗在一起以來,他跟苗苗媽媽的接觸尤其少,印象中就是一個客氣到疏離的中年婦女,反應過來之後,他趕緊偏轉身,往路邊相對僻靜的小巷走了兩步,幾乎是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了行李箱拖輪的輒輒聲,岳峰下意識瞥了一眼,看到一個黑色的貝紋旅行箱,嶄新嶄新,倒是捨得在這種青石板路上拖的。

他定了定神,客氣地叫了聲「阿姨」,也不知那頭說了句什麼,岳峰的臉色漸漸變了,說:「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苗苗沒有打過電話給我。」

他沉默著繼續聽那頭講話,末了說了句:「我盡力吧,如果她接我電話,我會勸她早點回家。」

毛哥給苗苗做了晚飯,一個辣椒面炒犛牛肉,一個香菇菜心,犛牛肉勁道,怎麼嚼都嚼不爛,香菇和菜心都不對季節,賣相和口感都很差,毛哥給苗苗解釋:「這種地方,蔬菜都是外頭運過來的,有的吃就不錯了,別嫌棄啊。」

苗苗嗯了一聲,沒說嫌棄,但是動筷很少,想來也是吃不慣這裡的東西的,毛哥不管這些,大口喝湯大筷夾菜的,間或瞥一眼苗苗放在邊上的手機。

苗苗的手機是關了機的,白天的時候毛哥還勸過:「你別關機啊,萬一峰子打電話找你呢,你把電給充上唄。」

苗苗當時嗯了一聲,但是嗯完一直沒相應的行動,這一點讓毛哥極其納悶:你跑到尕奈來,不就是為了找岳峰嗎?但是你又同時關機,鬼才能找到你啊,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毛哥納悶了一下午,到準備晚飯的時候才回過味來,當時他手持一把大菜刀,在砧板上把犛牛肉塊剁下一塊來,使得勁太大,刀刃插砧板裡出不來了,用力那麼一拔,勁使大了,刀背磕腦袋上了,磕起一個大包的同時也把他磕的醍醐灌頂,忽然就想明白了為啥關機呢,這是在跟峰子賭氣呢,因為之前「峰子不接電話」,打給你你不接,現在你打給我我就接了嗎?門兒都沒有,我不止不接,我還關機,急死你算了。但是她的目的是為了找岳峰,關機不就達不到目的了嗎?她為啥不著急呢,因為有老子在呀!老子這麼熱心,知道她在這,能不打電話給峰子嗎?這樣一來,這小妞一箭雙鵰啊,懲罰峰子的目的達到了,同時也讓峰子知道她在這了,怪不得不充電,闔著心裡盤算這麼點小九九呢……

想明白這裡頭的關節之後,毛哥非常生氣:你琢磨我傻呢,我幹嘛打這電話,我偏不打,人家峰子現在和棠棠談戀愛呢,正到關鍵時刻,萬一我把你送過去把兩人攪黃了呢,我就不打,要打自己打。

只可惜事與願違,吃完飯不久,岳峰就給毛哥打電話了,看到來電顯是岳峰的名字,毛哥跟被捉姦在床似的,臊的一張黑胖黑胖的臉通紅,心裡還默默祈禱岳峰就是多日不見想念他了來個電話問個好,誰知道岳峰第一句話就把他問懵了:「苗苗是不是在尕奈?」

季棠棠拖著箱子在距離夏城不遠處站定,夜色中,夏城的樓上樓下都沒怎麼亮燈,像是默默伏在陰影裡的獸,走近一步就壓抑一分。季棠棠握住箱桿的手不自覺的發抖,喘息開始困難,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開啟和面對的準備:明天,明天吧。

她不想住的離夏城太遠,好在夏城斜對面就有一家旅館,一樓是個紋身的店舖,晚上的生意挺清淡的,幾個男人圍坐著喝酒聊天,季棠棠拖著箱子走到門口,墨鏡摘下了掛在衣領上,故意站著不說話,偶爾抬頭看看家庭旅館的招牌,很是發愁的模樣,果然,那幾個男人很快就注意到她了,過了會,有一個紋大花臂的上來跟她打招呼:「美女,是要紋身哪還是要住店啊?」

季棠棠很侷促地笑了一下,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想住旅館,又怕住不進去。」

大花臂奇怪:「怎麼著,有難處啊?」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來的路上,錢包被偷了……」

大花臂警覺起來:「是沒錢是吧?」

沒錢就有點嚴重了,仗著長的漂亮打秋風騙錢的多了去了,這麼多年鋪子開下來見的多了,可不會看你長的好就當冤大頭。

季棠棠更不好意思了:「錢還有,塞了一些在箱子裡救急……但是身份證沒有……」

大花臂鬆了一口氣,對她的印象登時改觀:「沒身份證啊,那沒事,看你也不像壞人啊。我們租的樓上的房子,我幫忙說一聲就行,又不是不付錢。」

他說著說著就熱情起來,幫季棠棠拎箱子上樓,他的兩朋友沒挪窩兒,坐在原地賊賊的笑,還有一個衝著季棠棠挑眉毛:「美女,好男人啊,還未婚,考慮考慮!」

季棠棠抿嘴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那個大花臂沒好氣地沖底下吼:「瞎嚷嚷啥呢,助人為樂知不知道?」

上了樓,樓下還飄上來不鹹不淡的一句:「這麼多年就沒見你助人為樂過……」

大花臂怪不好意思的,好在都知道是開玩笑,也不當真往心裡去,他跟前台的姑娘熟,情況解釋了一下,那姑娘就幫季棠棠填登記單子了,季棠棠想著三樓視野不錯,誰知道問起時,三樓整層都叫人給包了。

眼見季棠棠入住沒什麼問題,大花臂也不好再待,打了個招呼先下樓,季棠棠目送他離開,剛走到樓梯口,樓下有人上來,大花臂避讓不及,把人家撞了個踉蹌。

上來的是個住三樓的男人,樣子普普通通的,平抱著一口小木箱子,式樣有點老,鎖扣是舊式的掛鎖,被撞到之後也沒動怒,後腰在欄杆上抵了一下,又站直了。

但是他被撞的時候,小木箱子失去了平衡,從聲音,能明顯感覺出裡頭只裝了個重物,骨碌滾了一下。

滾動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季棠棠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胸腔裡奇異的空,有一瞬間,感覺那個東西把心都碾平了一半,難受的幾乎想吐。

那個男人和大花臂各自上下樓,木質樓梯上傳來蹬蹬蹬的足音,前台小姑娘奇怪地看季棠棠:「小姐,你沒事吧?」

季棠棠這才緩過神來,後背上涼颼颼的,居然已經出汗了,她勉強朝著小姑娘笑了笑:「沒事,晚上吃的不大對,有點難受。」

她拖著箱子往房間走,噁心想吐的感覺揮之不去,進了房間,原本是想先洗漱的,但是頭暈暈的,四肢都沒有力氣,她脫了鞋子,衣服都沒脫就躺到床上,拽了被子胡亂蓋在身上,噁心的感覺更明顯了,太陽穴突突跳的疼,旅館是木結構,二三樓的夾層是木頭的,正頂上的屋裡有人不斷的在走動,桌子椅子拉動的聲音,尖利地像是在鋸人的神經,季棠棠把被子拉過來蒙住腦袋,突然就想哭了: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秦守成敲門進來,看到秦守業若有所思地坐在籐椅裡,桌子被他拖到了房間正中央,桌面上清的乾淨,只留了一個老式的小木箱子,秦守成皺了皺眉頭,這小木箱子他眼熟,是秦家用來裝凶物的,桃木製,梟桃在樹不落,主殺百鬼,一般都拿桃木鎮鬼壓鬼,而且木紋是依咒形刻畫的,鎮的都是極邪門極凶的玩意兒。

秦守業扔了根煙給秦守成:「坐。」

秦守成懷裡掏出了火機點著了,拖了張就近的椅子坐下,夾在兩根手指裡的煙點了點桌上的小木箱子:「專門讓老家的人送來,什麼東西?」

秦守業沒正面回答:「我倒是不怎麼想用這玩意兒,傷感情。不過事情真的沒法收拾的話,也只有用它保證一切萬無一失了。」

秦守成心裡咯登一聲,煙也不抽了,慢慢坐直身子:「到底什麼玩意兒?對付……小夏的?」

秦守業還是不回答,他窩回椅子裡,伸手捏了捏眉心:「挺累的啊老二,希望這事能盡快了吧,從咱兩最初參與這事,二十多年了,當年還沒結婚,現在呢,苗苗都結婚了。等啊等啊,頭髮都白了,也是到了黃土埋半截的年紀了,還這麼東奔西跑的,等不起啦,老太爺更沒幾年活的了……這事,一定得在古城給了了。明兒找個廟,好好燒柱香,別起事端了。早上你嫂子打電話來,苗苗跟小鄭的關係處的也不好,把這裡的事結了,我就能收收心,好好處理家務事了。」

秦守業突然疲態盡顯,實在出乎秦守成的意料之外,他沉默了一下,內心的不安越來越明顯,又追問了一句:「裡頭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秦守業還是沒正面回答,頓了頓說了句:「反正……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記得你是老秦家的人就對了妃常冷漠無彈窗。」

季棠棠睡到半夜兩點鐘就醒了,全身盜汗,喘不上氣,胸腔疼的要命,剛一坐起身就吐了,吐完了嘴裡苦澀的難受,好像連膽汁都吐出來了,伸手摸摸腦袋,火燒一樣,這幾年在路上,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人,病倒了會很麻煩,所以很注意身體,盡量不讓自己生病今天這個情況,出的太蹊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短時間從高寒地帶過來,又馬上改裝造成的,總之,她覺得自己是需要去看醫生了。

她穿好衣服去前台,前台小姑娘還沒睡,裹著被子看韓劇,聽她說了情況之後,本來想給她找兩片藥壓一壓的,但看她臉色煞白眼圈青黑的,又怕真有什麼事給耽誤了,給她指了條大概的路線:「大概走十分鐘吧,有個診所,晚上也有人值班的。」

季棠棠依著路線找過去,是個門面挺小的診所,屋裡有兩張床,床上都躺著人吊針,醫生幫她把把脈,問了問情況,初步判斷是急性腸胃炎,要吊青黴素,動作倒是挺快,很快給她扎上針了,但是沒吊瓶架子,直接把吊瓶給她:「舉高點啊,外間椅子上坐著去,牆上有釘子,掛那就行。」

季棠棠覺得還是不舒服,不想坐著:「人家都躺著的,不能躺著嗎?」

醫生看了她一眼:「那已經被人佔了啊,要麼我跟人說說,拚個床。」

季棠棠看那兩張床,一張躺個顫巍巍的老太太,一張躺個胖男人,她苦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坐外頭就行,醫生還算好心,給了她條毯子,讓墊在身子底下。

季棠棠把吊瓶掛高處的釘子上,裹著毯子看吊瓶裡的水一滴滴落,時間過的特別慢,但不知道是因為離開了旅館還是因為吊針起了作用,那種噁心和強烈的不適的確不那麼明顯了,季棠棠精神恢復了些,她覺得那家旅館的風水真差,甚至胡思亂想那可能是家黑店,不然自己怎麼剛住進去,就倒了呢?

車燈的亮光在街面上斜過,有車子從門口過,季棠棠百無聊賴,睜大了眼睛看,看到車身時,她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身子一僵穿越之要做地主婆無彈窗。

這好像是岳峰的車!

接下來的舉動連她自己都想不到,她騰的站起來,一把就把吊針給拔掉,推開門就追了出去,古城的巷子窄,能走車的不多,車子一路開下去又行的慢,倒是好跟的跟了沒多久,車子就在一家旅館下頭停下了,季棠棠不敢跟的太近,躲在另一條巷子的拐角處看,岳峰很快就下車了,打開後備箱取東西,熟悉的身影看的她視線很快就模糊了,怕被岳峰發覺,她又往巷子裡退了退,靜了靜氣之後,慢慢把目光送了過去。

岳峰在取行李,腦袋歪在肩膀上,夾著個手機,好像是在講電話,季棠棠想笑,覺得他怪投機取巧的,是懶到什麼程度啊,好好接個電話不行嗎?

終於弄妥當,關上後車廂,一手拎包,另一手把電話給拿正,聽了會之後臉色一沉:「這我不同意。」

「尕奈一年才做幾天生意?馬上曬大佛就是旺季,你送苗苗過來,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我知道她怕,我之前電話跟她說了,就待在那,她家裡會有人去接,要不然我讓朋友去接。」

「我是想去接她,但是我現在走不開。讓她一個人到古城我又不放心,你盡量留她吧……總之別讓她一個人來,她一個姑娘家,萬一出點事就不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進了旅館的大門,腳搭了一下,大門慢慢關起來,原先從開著的門裡透出的一扇光,也慢慢縮成了一線,直到完全消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8 02:3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36 PM 編輯

104 黑蝶 第十四章

季棠棠把古城遛了個彎,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腦子裡亂糟糟的,有時候想著岳峰和苗苗在一起了,挺為他高興的,有時候突然生氣:多等幾天不行嗎?啊?就多等個幾天都不行嗎?

走著走著,身邊忽然有了人聲,再一看,天居然已經濛濛亮了,季棠棠看天際處冒尖的日光,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外頭走了半夜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很快就困的不行了:到底不是金剛鐵打,就算心情沮喪,覺還是得睡的,不然哪來的精神繼續沮喪是吧。

回旅館時,昨晚那小姑娘已經換班了,繼任的大媽翻了半天登記單子才讓她進門,季棠棠草草洗漱,脫了衣服就上床睡了,快睡著時,迷迷糊糊地想,雖然吊針沒吊完,好像還是管用的,起碼沒那麼難受了。

睡到中途才知道自己是高興的太早了,胸悶的難受,想起身怎麼也起不了,知道是鬼壓床,心裡一直默念六字真言,不知道是念到第幾遍時,全身一鬆,一骨碌翻身坐起來了,伸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無意間眼一瞥,嚇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她看到自己還躺在床上,額上滲著汗,呼吸急促,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但是沒有醒,醒不過來。

季棠棠頭皮發麻,她站起來退到一邊,心慌慌的,她覺得這應該是個夢,雖然感覺太過真實以前有怨氣撞鈴時,她的夢境也像大太陽底下發生的一樣真實。

不過,她從沒有在夢裡這樣觀察過自己。

周圍沒有聲音,她走到門口想去擰把手,伸手觸時,把手從手掌裡穿過,好像她的身體只是空氣,想了想又覺得像是離了魂,魂魄在亂走,身體還躺在那裡既然這樣,還是不要離自己的身體太遠了。

她又走回去坐下,挨著睡著的自己坐著的感覺很奇怪,側面的牆上掛了個陳舊的鐘,秒針飛快地走著,她百無聊賴地數秒針的圈數,數到六十時,看到分針小小動了一下,她開始好奇時針什麼時候動,於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看,看累了仰著脖子放鬆,忽然愣了一下。

床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浮動著一層黑色的霧氣,她起身退開了看,看看黑氣又看看睡著的自己,忽然感覺那層黑氣是把床上躺著的人嚴絲合縫地罩住的。

這個發現讓季棠棠毛骨悚然,她回想起自己最初感到不適的時候,有一個人,抱著個舊式的箱子,上了三樓……

再一想,似乎其它人的反應都正常,難道說,樓上的東西,是專門針對自己的?

莫非樓上住的是……秦家的人?

岳峰在古城裡裡外外兜了兩天都沒有遇到季棠棠,跟閔子華聯繫,對方也說盛夏沒有到過夏城這讓岳峰焦躁的同時,不覺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難道她在昆明停了一下,轉頭就去了別的地方,目的地並不是古城?

這個念頭一起,岳峰的心都涼了半截:只要她沒來古城,可以說就此兩人是徹底斷了聯繫了,她那頭沒有任何聯繫方式,自己也不能廣而告之的找她,人海茫茫的,從此真的就不再見了?

越想越是心慌,悔的恨不得拿頭去撞牆:憑什麼那麼自信呢,自以為包輛車讓她坐就能給她定位了?

回到旅館,又是晚上十點多,進門時前台沒人,估計去後頭忙活了,岳峰看到正對位的關二爺龕像,下意識閉目合掌就拜,心裡默念著:只要這一次再見到棠棠,一定好好珍惜,天大的事共同面對,再也不分開了。

正想著,有人在肩膀上拍了一記,睜眼一看,是前台的小哥,抱著個開水壺,笑呵呵地指指後面院子:「有人找你呢。」

岳峰先是一愣,接著心突突跳起來:難道棠棠找來了?她怎麼知道我在這?難不成剛剛拜的關二爺這麼靈驗?

顧不上細想,拔腿就往後院跑,才剛邁進一隻腳去,就看到涼亭裡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站起來朝他走了兩步,個子不高,胖胖的,岳峰下意識收住腳:「毛子?」

毛哥咳嗽了兩聲,逕直向他走過來,岳峰看著毛哥越走越近,心裡說不出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麼,毛哥走到近前,拿眼色示意了下涼亭裡頭:「苗苗在呢。」

岳峰嗯了一聲,抬頭朝涼亭裡看了看,苗苗坐在那沒動,愣愣看著他,岳峰朝她笑了笑,轉回頭看毛哥:「不是說別來嗎?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那人家要來,我也攔不住。」毛哥的口氣淡淡的,「她不讓講,說是講了你肯定不同意,讓她一個人走我又怕出事,不是每個人都是棠棠那麼猛,進飛天的窩裡走一圈還能出來的……還沒找到呢?」

電話裡,毛哥已經大概知道了季棠棠離開的事,岳峰點點頭:「我可能想岔了,她大概沒來古城。」

「那就沒聯繫了?」毛哥歎氣,「你和棠棠兩個,就這樣折騰吧,哪天折騰散了你小子也就死心了。」

毛哥口氣裡,明顯的偏袒季棠棠,岳峰苦笑,也不好解釋什麼:「不好意思啊毛哥,耽誤你生意了。」

毛哥嗯了一聲:「人送到了,我返程車買的明兒早上的,點太早,你也不用送了,我先回去睡了,你跟苗苗好好談談。」

岳峰點頭,毛哥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麼,又返回來:「峰子,你記得一句話,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親,苗苗現在是結了婚的人,你是勸和不勸分,別攪在中間跟第三者似的知道嗎?」

岳峰聽的有點反感:「知道了。」

毛哥也聽出他語氣不好,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心裡向著苗苗,她女孩子面子薄,這一路上我就沒好意思說她,沒結婚的時候怎麼胡鬧都由她,這都結了婚了,離家出走跑來找你,傳出去是不是讓人笑話?我要是有這麼個兒媳婦,都給氣死三回了。」

他說的聲音有點大,苗苗向這麼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岳峰有點壓不住火:「別說了行嗎?」

毛哥忽然就火了:「怎麼了啊,實話還不讓人家說啊,我TM今天看見你這態度我就來火,你怎麼說也是有女朋友的人,還跟別人糾纏不清的,腳踩兩隻船很拽啊,檢點一點不行啊!」

岳峰沒想到毛哥會發這麼大脾氣,先還任由他說,聽到後來也火了:「你給我閉嘴!」

毛哥的氣其實一開始就積下了,既有對苗苗的,也有對岳峰的。在他看來,苗苗第二次到尕奈跟第一次來有本質的差別,結婚就是一道分水嶺,結了婚就該守本分,來尕奈簡直跟出牆沒什麼分別。至於岳峰,對跟棠棠分手的原因含含糊糊的,媽的臭小子,你憑什麼跟棠棠分手啊,那天晚上佔人家便宜我就沒好意思說你,棠棠還幫你打掩護說是練瑜伽。這苗苗剛找上你,你就分手了,你排戲呢你?根本就是有預謀的吧,是先跟苗苗聯繫上再分手的吧?

毛哥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就算岳峰是兄弟,現在看在眼珠子裡,也活脫脫就是負心男一個,送苗苗來古城固然是責任心使然,但是當面罵岳峰的狗血噴頭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他的印象裡,季棠棠是個很隱忍很逆來順受的女孩,就算被甩了也不會跟岳峰鬧的,既然這樣,就讓毛哥幫你出口氣好了,也不枉相識一場。

果然說著說著就僵了,連讓他「閉嘴」這樣的狠話都出來了,毛哥不怒反笑:「峰子你就霍霍吧,老天真長眼的話,就不會再讓你見到棠棠,這輩子都別再遇到。」

岳峰那個氣啊,拳頭一攥,額頭上青筋都爆起來了,毛哥可不怕他,罵完了拍屁股走人,留下岳峰在當地臉色白一陣青一陣的,跟老毛子認識這麼久了,頭一次發現這個人嘴巴這麼毒!

不知道什麼時候,苗苗已經走到身邊了,紅著眼睛看他,岳峰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笑,問她:「苗苗,過的還好嗎……」

剛問完就愣了,忽然就想起兩人之前相處時的一個橋段來。

那個時候,苗苗愛看韓劇,總愛拉著岳峰一起看,忘記了有一次是看哪一部,裡頭有個同樣的場景,兩人分手之後再遇到,男主問她:「過的還好嗎?」

苗苗當時就摁了暫停鍵,她窩在岳峰懷裡說:「這種問題問的其實很白癡的,一個人過的好不好,是能看出來的,氣色、眼神、那種平和的態度和氣場,是化妝品和新衣服代替不來的。過的憂慮和痛苦的話,眼神是焦灼的,眼睛是沒有光的,氣色是黯淡的,給人的整體感覺都是下降的,這個男的有眼睛,難道看不出來嗎?這麼問,簡直是在報復人家嘛。」

苗苗過的好嗎,不好,當然她還是很漂亮,但是這漂亮不像以前經得起細看,她的眼睛真的是沒有神采的,黑眼圈已經出來了,周圍一圈有點浮腫,可能是哭的太多的緣故,皮膚還是很白,但是是那種沒有血色的蒼白,嘴唇有點干……

不幸的生活和婚姻,給女人帶來的打擊的確是很大的,自己的母親金梅鳳就是典型的例子吧。

岳峰忽然又想起季棠棠,其實棠棠過的也很不好,但她的整體感覺和氣場都要明亮許多,或許是因為,她很早就知道,生活和命運對她太過苛刻,所以自己對自己千萬不能更苛刻,要對自己好一點,時不時找那麼點樂子,笑一笑,才有力氣走下一步。

苗苗可能也想到這個橋段了,她沉默了一下,頓了頓說:「剛毛哥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岳峰有點尷尬,盡力替毛哥解釋:「毛哥這個人……總愛亂說話,苗苗,你別往心裡去。」

苗苗看著他:「岳峰,結了婚跟沒結婚,真的區別這麼大嗎?我現在來找你,就是不道德嗎?」

岳峰沉默了一下:「苗苗,你這種行為,真的不合適。你的婚姻出了問題,你應該跟你老公,或者跟你家裡,好好談一談。你來找我,我不能幫你解決任何問題,就算我想幫你,我有什麼資格代你說話呢對吧?十個人有九個都會覺得你考慮欠妥的,你以前是個腦子挺清楚的姑娘,做事會考慮家裡考慮朋友,這次怎麼這麼魯莽呢?」

苗苗愣愣看著岳峰,像是不認識他,頓了頓偏開目光:「岳峰,坐車太累了,我回去休息,明天再談好嗎?」

明天再談也好,岳峰實在也不擅長去講這些大道理,加上這兩天心力交瘁的,他自己也想早點休息,他把苗苗送回屋,苗苗和毛哥都住後院的二樓,下樓的時候,他給苗苗媽媽發了個短信。

回房不久,苗苗媽媽的電話就來了,聲音急迫中透著驚喜:「岳峰啊,真是謝謝你了啊。你們在古城哪住啊?我給苗苗爸爸打過電話了,可巧他現在也在那邊出差呢。」

岳峰身子一僵,語氣都變了,他重複了一句:「苗苗爸爸也在古城?」

「是啊是啊,可巧了,老秦就說去兄弟省市交流,也沒跟我說具體哪,現在他在那我就放心了。你們住哪啊?苗苗爸爸讓人接苗苗去,或者岳峰你麻煩點,把苗苗送過去行嗎?我聽說古城來來往往的遊客多,挺複雜的。」

岳峰心跳的厲害:「那阿姨,你把地址報給我吧,我盡快送苗苗過去,也省得你們擔心。」

苗苗的媽媽把地址報給岳峰,放下電話時,心裡挺欣慰的,想著:岳峰這孩子其實也挺不錯的,挺為長輩考慮的,先前怎麼就非不同意他們呢?

放下電話,岳峰長吁了一口氣,看看時間是10點多,穿上衣服就去後院找苗苗,秦家人果然也在古城,找季棠棠屬於大海撈針,找秦家人就要容易的多了,如果實在找不到棠棠,從秦家入手也是一樣的,畢竟他現在還沒暴露,打聽或者觀察到一些跡象還是很容易的。

到了苗苗門口,本來想伸手敲門的,手剛挨到門又縮了回去,頓了頓,岳峰把耳朵往門上貼了過去。

果然沒聽錯,苗苗在哭,壓抑的極其傷心的聲音,岳峰難受到不行,在門口站了會,還是伸手敲了敲門。

苗苗過來開門,臉上全是淚,看著岳峰一聲不吭,岳峰從口袋裡掏出面巾紙,抽了一張給她,苗苗不接,還是看他,岳峰沒辦法,問她:「好好的哭什麼呢?」

這一問苗苗就忍不住了,忽然撲到他懷裡大哭起來,岳峰愣了一下,猶豫再三,還是摟著她了,輕聲安慰她:「苗苗你別哭啊,有什麼事好好說。」

正說著呢,旁邊門響,毛哥端著腳盆出來了,估摸著是要去水房倒水,看到這一幕,冷笑了一下,轉身又回房了,門狠命一關,發出巨大的聲響,岳峰覺得那門跟直直拍在自己腦門上一樣。

他把苗苗拉進屋坐下,給她倒了杯水,等她情緒稍微穩定些了才跟她說:「你出走之後,你媽媽打過電話給我,你家裡特別著急。你爸也在古城出差,地址報給我了,離著很近。待會我送你過去,你要願意呢,就跟你爸一道住。你要不願意,你爸同意的話,見完了你還回來,行嗎?」

苗苗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盯著水杯裡一漾一漾的水面發愣,頓了頓問他:「岳峰,你是不是變心了?」

這話問的岳峰無比憋屈,這怎麼能叫變心呢,他有點火,真想說我是交了新的女朋友,但那是在你結婚之後吧,於情於理這都不叫變心。

但苗苗情緒不對,又哭的厲害,他沒法說,而且跟苗苗走到這一步,由始至終他覺得自己是有不可推脫的責任的。

苗苗擦了擦眼淚,勉強笑了笑:「我結了婚之後一點都不開心,真奇怪中國以前盲婚啞嫁的,有沒有感情都湊和著過一輩子了,我就是湊合不了。我結婚第二天就想離婚,每個人都跟我說不行,說我任性,想一出是一出,說結了婚就不一樣了,離了婚的女人就不好嫁了,每個人都反對,但是我就是跑出來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岳峰沒吭聲,苗苗咬了咬嘴唇,繼續說下去:「因為我總覺得我還有你,就算每個人都覺得我任性,你不會這麼說我的。每個人都指責我的時候,你是唯一一個會問我『幸福嗎,開心嗎,不幸福就離』的那一個,心裡面,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後的依靠了。但是剛剛,你那麼說我,跟我任何一個朋友的口吻都沒有兩樣,我突然覺得你挺陌生的。分手的時候,我沒覺得失去你;結婚的時候,也沒覺得,但是剛剛,突然就覺得失去你了,特別害怕……特別傷心。」

氣氛有些太沉悶了,岳峰故作輕鬆的笑笑:「苗苗,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任何時候,自己站起來,才站的住,你明白嗎?」

苗苗盯著他看:「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你以前說,哪怕我不會走路,背也會背著我一起走,你記得嗎?」

岳峰不說話了。

他不否認,他的確這麼說過,說的時候也並非虛情假意,但為什麼現在這話聽起來,這麼陌生呢?苗苗說的沒錯,他的確是變了,但這變化是什麼時候、怎樣發生的,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苗苗把杯子輕輕放到邊上,她走到岳峰面前,慢慢跪下身子,像以前無數次親暱時一樣,把下巴擱到他的膝蓋上,語氣前所未有的誠懇:「岳峰,咱們重新來過行嗎?」

「我知道我做錯了,輕率的結婚可能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但是有些時候,走了岔路你才知道珍惜和改過,我覺得我一夜之間就想明白很多事情,以前我也有不對,總想讓你聽我的,不跟你談就幫你定好工作,用分手威脅你去上班,現在想想,覺得也挺好笑的,跟個指手畫腳一不滿意就嗷嗷哭的小孩兒一樣。」

「我想趁還沒錯的太遠的時候跑回來,岳峰,分手之後,我往這走,你往那走,但是總還沒走的太遠對吧?咱們往回走一段行嗎?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聽到毛哥的話了,我知道你可能交了別的女孩,但是以前咱們也分過手,那時候也有別的女孩找你,每次你不都回來了嗎?只要一次機會行嗎?就一次?」

岳峰的眼睛發酸,他深深吸了口氣,把苗苗從地上扶起來:「你媽媽給你爸打過電話,估計現在等著呢,我先送你過去。」

苗苗的眼神黯淡下來,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失望,她跟著岳峰出門,下樓的時候忽然問他:「是因為我結婚了嗎?因為我跟過別人了,所以你覺得嫌棄?」

岳峰突然就怒了:「跟這沒關係,你結婚不結婚,你都是苗苗,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別亂講行嗎?」

苗苗愣了一下,低著頭不說話了。私心裡,她突然有點高興,岳峰會發脾氣,還是在乎她的吧。

到了近前才知道這旅館離夏城有多近,岳峰看看旅館又看看夏城,恨的牙都要咬碎了:一群殺人犯,這也太囂張了,遲早遭報應。

一樓是紋身鋪子,前台設在二樓,按照姚蘭說的,秦守業他們都住三樓,到二樓的時候,看到有個裸著上身紋大花臂的男人,胳膊上搭條毛巾,拿著半截黃瓜咬的咯吱咯吱響,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跟前台的大媽說話:「不知道啊,我就是幫了一下,不是擔保。欠了房錢你就去敲門問嘛,用不著看我的面子。」

大媽還在解釋:「我不是怪你啊,交了一天房錢一天押金,這都第三天了,押金加上都不夠,加上又總不見人,上門要錢也不大好,但我們也不是做大生意的……」

大花臂滿不在乎的:「敲唄,欠債還錢這不天經地義嘛,你不好意思,我跟你一道去……」

旅館裡,這種欠房費的事兒屢見不鮮了,岳峰也沒在意,直接帶著苗苗上樓。

季棠棠抱著膝蓋看掛鐘走針,一圈又一圈,看的眼睛發花,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一天多總有了吧,要是一直不醒,會不會睡著睡著就餓死了?

她伸手去摸躺著的自己的額頭,意料之中的,手掌穿過頭髮,一點感覺都沒有,什麼聲音都聽不到,這間屋子像是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季棠棠胡思亂想:這時候要是來隻老鼠多好啊,咬自己身體一口,一疼估計就能醒了,這家旅館也太衛生了,怎麼連隻老鼠都沒有的?

正這麼想著,屋子裡的氣流忽然不對勁了,她朝門口看,像是電影裡的特寫,有一撥一撥的氣浪從門上輻射狀往室內環繞,一撥大過一撥,像是有人在捶門,屋子裡靜止的像死一樣的空氣被攪動了,外來的壓力很快迫的她說不出話來,到臨界點時,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水突然煮沸,又像氣球爆炸的瞬間,她突然聽到聲音了,整個人像是被狠狠踢了一腳,滾落到躺著的身體裡去。

她騰的一下就坐起來了,先狠狠捏自己的手,很好,很疼,有感覺,門上的聲音大的嚇人,像是下一刻要被捶開,間雜著一個中年婦女尖利的聲音:「在不在?在不在?沒見出去呀,在不在?」

季棠棠趕緊下床開門,門開的時候,那女人還保持著奮力砸門的動作,險些一個踉蹌栽進來,見她開門,努力想保持客氣,但不滿還是流露的很明顯:「這不是在嘛,怎麼都不開門的?」

季棠棠簡直是感激她了:「不好意思,在睡覺。」

大花臂倒是很幫她說話:「呦,這臉色黃的,生病了吧?」

既然客人生病了,那就有情可原了,大媽的臉色寬鬆了些,登記本子一翻示意她該交錢了,季棠棠趕緊拿錢給她,那大媽把本子壓牆上給她寫收條,一邊寫一邊問她:「還住嗎?」

季棠棠答的飛快:「不住了!」

她一邊說一邊收拾東西,好在她東西也少,拾掇拾掇全塞箱子裡了,收條寫好,她箱子也拉好了,墨鏡往眼睛上一罩,拖了箱子就走,那大媽登時就樂了,問大花臂:「她帶眼鏡幹啥,這大晚上的還怕曬啊,她明星啊?」

季棠棠隱隱聽見,也不去理她,快走到樓梯口,三樓蹬蹬蹬腳步響,像是有人下來,季棠棠心裡一慌,趕緊把箱子又往回拖了拖,明知架著墨鏡不好認,還是不自覺地把墨鏡往上推,像是生怕下一秒鼻樑塌了墨鏡就能滑下來一樣。

下來的,居然是岳峰。

不止是岳峰,還有苗苗和一個中年男人,苗苗攙著那男人的胳膊,不用說是秦家人了,兩個人像是在送岳峰,季棠棠聽到他很客氣地跟岳峰說話:「這趟麻煩你了,也麻煩你的朋友了,謝謝啊。」

季棠棠像是被釘在當地了,一直默念: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

好在三人是直接下樓的,沒特殊情況,不會扭頭往過道裡看一眼,眼看他們拐了個彎,走在下去的樓梯上了,身後,大花臂忽然追了出來,嗓門老大的:「哎,姑娘,我才想起來,你不是沒身份證嗎,去哪住啊?」

沒身份證這種事,旁人聽聽過耳也就算了,只有岳峰身子突然一僵,心瞬時間砰砰砰跳的厲害。

他在樓梯上停住腳步,轉身跟秦守業告辭:「行了不用送了,待會還爬上來,怪累的,就這裡吧。」

說話間,眼角餘光看似無意地往樓道裡瞥了瞥,有個直髮穿裙子的女孩,跟先前看到的那個大花臂在說話,似乎有點生氣,那大花臂撓了撓腦袋,有點悻悻的,沒追上來。

季棠棠對大花臂惱火的要命,但他剛剛那麼一叫,肯定引起注意了,這個時候就不能表現的太失態,她不緊不慢地拖著箱子往這邊走,拎箱子一步步下樓,秦守業沒太注意他,側了側身給她讓路,還在跟岳峰說話:「那也行,我不送了,你路上當心,這兩天我們還在,沒事的話過來坐坐。」

岳峰禮貌地笑著聽他說話,看到季棠棠拎箱子側著身子走怪費勁的,給她讓道的時候,忽然問她:「小姐,要幫忙嗎?」

季棠棠裝的正入戲,讓他這麼一問,險些嚇出心臟病來,愣了兩秒鐘,忽然憋出一句:「No,thankyou。」

岳峰心說:我靠,棠棠還真是個能出神語言的角色,繼練瑜伽之後,還nothankyou。

他耐著性子跟秦守業做最後的寒暄,苗苗似乎是覺得挺好笑的,跟秦守業說:「說英語呢,是香港人啊,東南亞的?日本的?」

秦守業哈哈笑:「日本人說的英語能聽啊,估計東南亞的吧。」

秦守業終於帶著苗苗上樓了,岳峰幾乎是三兩步就跨下了整截樓梯,一口氣奔到街心左右一看,季棠棠已經快走到街尾拐彎了,岳峰不敢叫她名字,大叫:「喂!」

季棠棠回頭看了他一眼,拖起箱子就跑。

岳峰那個氣啊,心說我還跑不過你啊。

季棠棠跑了一陣子回頭看,岳峰已經追過來了,她心裡頭叫苦不迭,加上拖著箱子,古城的青石板道本來就不平整,跑的一快吧,箱子格楞格楞的,跟拖拉機似的,回頭率甭提多高了,臨近一條岔的小巷時,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箱子一扔,自己跑了。

岳峰大老遠的看到,憋不住地想笑,一笑就岔氣跑不動了,捂著肚子慢吞吞走到她箱子那,俯身把側倒的箱子給拉起來,一手扶箱子,一手往腰裡一叉,也不追了。

果然,沒過多久,季棠棠又自己走回來了。

能不回來嗎,除了鬼爪是踹在內兜裡的,路鈴、錢、所有七七八八的東西都在箱子裡,季棠棠懊惱的要死,她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把箱子給扔了,怎麼就這麼怕岳峰呢,又沒欠他錢!

岳峰笑瞇瞇地看著她走近,忽然撂出一句話,險些把她給氣死:「跑啊,劉翔,你倒是跑啊。」

季棠棠翻了他一個白眼,忽然想到帶著墨鏡他看不到,又恨恨把墨鏡給摘了。

岳峰繼續氣她:「棠棠,我挺被你感動的,我覺得吧,你一直在進步。上次你做面膜,這次曉得改頭換面了,下次你得整形了吧,你還真是一個特別具有學習能力的人!」

季棠棠不高興,她劈手去奪箱子:「箱子還我!」

岳峰不給:「你的啊,誰撿了是誰的。我還沒問你呢,你打扮地跟個花蝴蝶似的,這不合適吧?」

季棠棠哼了一聲:「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單身,求偶,打扮的美一點還有錯了?」

兩人跟鬥雞似的,互相瞪著,誰也不讓誰,到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樂,又突然都一團和氣的樂開了,季棠棠問他:「你怎麼來了啊?」

岳峰沒答:「臉色這麼差,生病了嗎?」

這一說,季棠棠的興致明顯下去了:「樓上住的是秦家人吧?」

岳峰點頭:「一窩子呢,包了三樓,有十六七個。」

季棠棠哦了一聲:「怪不得我不舒服,這麼多秦家人。加在一起趕上污染源了。」

她想問關於苗苗的事,又覺得氣氛挺好挺難得的,忽然就不想問這些來破壞了。

頓了頓岳峰又問她:「吃飯了嗎?」

季棠棠想了想:「得有四五頓沒吃了。」

岳峰的眼睛立刻就瞪圓了:「你想死啊,你是豬啊,說你是豬都埋汰豬了,豬不吃飯那都沒資格當豬你知道嗎?」

季棠棠不說話,被岳峰罵罵她挺高興的,這世上,估計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因為她不吃飯罵她了吧。

岳峰把箱子交到左手,直接過來摟她腰,季棠棠看看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提醒他:「哎,這不合適吧,分手了哦。」

岳峰在她腰上狠狠擰了一下:「哪個跟你分手了,男方都沒同意,趕緊把你這身勾三搭四的衣服給換了……吃什麼?」

說完又警告她:「告訴你啊棠棠,不管現在有多少糟心的事,秦家也好,分手也好,吃完了再跟我說,老子好幾頓沒吃的舒心了,再壞我食慾,我把你拆了烤了!」

一句話提醒季棠棠了:「上次在古城,你不是請我吃的燒烤嗎,就去那家唄,懷舊。」

岳峰點頭:「行。」

他摟著季棠棠往前走,身後的箱子咯登咯登的,走著走著笑起來,季棠棠仰頭看他:「笑什麼?」

「上次燒烤你記不記得還有神棍?」

「記得啊,怎麼了?」

「我嫌他煩,讓店主把他的那份不熟就上,結果吃完他就拉肚子了。」

季棠棠哦了一聲,又走了一段不懷好意地笑:「那岳峰,這次我幫你烤吧。」

岳峰低頭看她,特感動地朝她笑,笑著笑著,齒縫裡迸出一句話來。

「No,thankyou。」

神棍在山洞裡睡覺,由於此趟進山過於艱苦,他的心肝寶貝,一麻袋筆記本寄存在先前的老太爺家裡,改背了一床被子和半麻袋的饅頭,睡覺的時候身下鋪點乾柴腦袋,枕頭就是兩塊石頭墊把菜刀刀刃朝外,刀身是平的,墊的還挺舒服。

菜刀是聽了季棠棠的話帶上的,用來預防跟殭屍遭遇,進山也十來天了,別說殭屍了,正常屍都沒看見一個,菜刀的主要作用就是用來削饅頭上長出的綠毛,說來也怪,天氣還怪冷的,饅頭上怎麼就長綠毛了呢?

這個晚上,本來睡的挺好的,突然連打兩個噴嚏,醒了。

沒道理醒的,此間必有玄虛。

神棍一手把被子裹了裹,另一手伸出來,裝模作樣掐了半天,然後得出結論:必有人說我壞話!

山洞壁上有兩點紅光眨了眨,像是在迎合他的話。

神棍得出結論之後,翻了個身繼續睡覺,睡著睡著,忽然反應過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個紅不紅紫不紫的,眨來眨去跟個眼睛似的,那是什麼玩意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