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西子情 -【京門風月】《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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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12:01 PM

第五十九章逼婚

 靈雀台一時間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砸出聲響。

  秦錚似乎不覺得自己的話多麼有殺傷力,緩步走到謝芳華近前,看著她輕輕一笑,聲音輕快如風,「你因我而久病,我娶了你,用一輩子償還這筆債,你覺得如何?」

  謝芳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淡淡道,「不如何!」

  秦錚揚眉看著她。

  「我久病之身,久積怪症,也許剛嫁給你就死了。屆時你還可以娶別人,錚二公子,你的債還得未免太輕了。」謝芳華譏諷地給出解釋。

  秦錚聞言笑了一聲,清聲道,「你若是嫁給我,我會全力治好你的病,合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之力,就不信找不到能治你病症的那個醫者。若是你怕嫁給我不能享福就死了,覺得吃虧的話。那麼你放心,我可以當著皇天后土和皇叔、我父王、以及老侯爺和在座大人的面起誓。我秦錚這一生只娶你一人,妻死夫隨,陽世還不了的債,我追隨你去陰間還。」

  「秦錚!」英親王聞言駭然,大喊了一聲。

  皇帝面色一沉,繼而勃然大怒,看著秦錚訓斥道,「混賬,你是英親王府的嫡子,將來要承襲爵位,豈能這般隨意地胡言亂語?」

  「你答應不答應?」秦錚不理會英親王和皇帝,目光緊緊地盯著謝芳華。

  謝芳華心裡咯登一聲,心跳頓停片刻,霎時血液捲起一陣波濤,對於這個以夫為天世界的男人來說,這樣的話出口未免太重了。更甚至是從秦錚這個英親王府將來要承襲爵位的嫡出公子口中說出,更是深重。她看著他清俊的臉,那雙眸子顏色幽深認真,灼熱燙人,她有片刻凝定,須臾,避開他的眼睛,收回視線,眼神染上淡漠,緩慢且冷淡地道,「錚二公子的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我們忠勇侯府要不起這樣的還債法子。誰人都知道,我這樣的女人是嫁不出去的,沒有人願意娶的。若是讓你因還債之由娶了我,傳揚出去,便是我們忠勇侯府不要臉面訛詐了錚二公子的終生。別說忠勇侯府做不出來這樣的事兒,就是我謝芳華也不屑這樣的婚姻。」

  秦錚目光一沉,曈眸緊緊地縮了縮。

  謝芳華不再理會他,轉向忠勇侯,雲淡風輕地道,「爺爺,孫女從來沒想要任何人還債,您今日又何必因我而得罪了英親王府和永康侯府?我們忠勇侯府雖然信奉神武大帝,但一直以來也是秉承詩禮傳書的簪纓之家。您愛護孫女,但是也不該丟了我們忠勇侯府的顏面和尊嚴。我的身體已經是這樣,九年前您壽宴的血光之災應驗到了我身上,無論是錚二公子的錯,還是燕小侯爺的錯,已經過去九年,就作罷吧!」

  忠勇侯看著謝芳華,一時間沒答話。

  謝芳華轉向皇帝和英親王、永康侯,淡淡一笑,「因我之身,受之我苦,時也運也命也。也許這就是我一生該應的劫數。皇上、英親王爺、永康侯爺不必心中有負擔,錚二公子和燕小侯爺的錯我也不會追究,錚二公子剛剛說的話,只當做是笑話聽聽也就罷了。謝芳華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訛詐任何人。只是以後,請管住他們,別讓他們再去我們忠勇侯府,也別出現在我面前就是了。」

  「不可能!」秦錚斷然開口,語氣冷冽。

  謝芳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對上首的皇帝一禮,「皇上,請容芳華告退!」

  皇帝眉頭緊緊地皺起,見協防請辭,沒做表示。

  「爺爺!」謝芳華看向忠勇侯,輕輕喊了一聲。

  忠勇侯咬了咬牙,似乎有些不甘心,隨即看到謝芳華一副作罷的表情,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對上首的皇帝一禮,沉重地道,「皇上,我老頭子乍然聽聞九年前之事一時受不住,失禮了。既然我家的華丫頭都說不追究九年前的對錯了,那我老頭子也就只好作罷了。我家華丫頭就算嫁不出去,沒人娶,也不為難皇上、英親王府,永康侯府,更不會為難錚二公子和燕小侯爺!九年都過來了,我們家自認倒霉。我家華丫頭說得對,以後錚二公子、燕小侯爺不要再踏入我忠勇侯府的門檻了,也別再出現在我家華丫頭面前了。」

  皇帝面皮動了動,忽然覺得有些下不來台,看著忠勇侯,一時間不知如何接口。

  英親王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人家如此不追究了,是好事兒,可是未免虧欠了忠勇侯府。忠勇侯府是那麼好虧欠的嗎?他一時也不知該作何處理。

  永康侯看著跪在地上從秦錚出現便開始呆怔的燕亭,覺得這件事若真能這麼算了就好了。可是可能嗎?忠勇侯府退得一乾二淨,大度至此,他們若是真讓人家這麼退了,傳揚出去,那才是打了他們自己的臉面。

  「爺爺和妹妹說得不錯!此事就這樣算了吧!」謝墨含此時站起身,對上首的皇帝道,「皇上,墨含請求現在就送妹妹回府,她身嬌體弱,受不得這種場面。今日的宮宴就不參加了。」

  皇帝聞言沉默半響,擺擺手,端嚴地道,「既然芳華丫頭今日進宮了,不參加宮宴豈不可惜?這樣吧!你送她去皇后那裡休息。」

  謝墨含見皇帝不答應,心念電轉,立即道,「宮裡不適合妹妹身體,還請皇上……」

  「皇后宮裡溫暖宜人,不次於忠勇侯府的閨閣,再說皇后也想見見芳華丫頭,不要多說了。去吧!」皇帝打斷謝墨含的推辭,揮揮手,對身後吩咐,「吳權,你帶謝世子送芳華小姐前去皇后處,著皇后仔細照看。」

  「是!」吳權走上前,對謝墨含和謝芳華一禮,「謝世子,謝小姐,請隨老奴來。」

  謝墨含本來有心就此帶謝芳華離開皇宮,見皇上沒有放人的打算,只能作罷。點點頭,「勞煩公公了!」

  侍畫、侍墨立即上前扶住謝芳華,跟隨吳權準備離開。

  「不行,話還沒說清楚呢!怎麼能一走了之?待說清楚了,不用子歸兄送,我送去你皇后娘娘那裡休息。」秦錚攔在謝芳華面前,霸道地阻止。

  謝芳華背對著皇帝等人,冷眼看著他。他要怎麼說清楚?

  秦錚仿若不見她的冷眼,笑了笑,「我秦錚開口說出的話,別說在南秦京城裡,就算在這普天之下,也沒有不作數的時候。聽著,謝芳華,我說娶你,不是開玩笑!」

  謝芳華抿起唇,冷冷地不答話。

  「秦錚兄,今日是春年,我妹妹雖然是病弱之身,但也在乎清譽。她不需要你如何,不需要燕亭兄如何,九年前的事情已經作罷了,你該知足,不應該再為難。」謝墨含蹙眉,眼神凌厲地看著秦錚,口氣極重,「你我兄弟一場,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

  「誰稀罕要妹妹!我要的是媳婦兒!」秦錚揮手,一副渾不計的模樣,「男子漢大丈夫,言而有信,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般算了,叫我秦錚以後如何還有臉面見人?拋去欠債要還的道理,就論人,我還就下定決心娶她了。」

  謝墨含一時無言。

  「胡鬧!哪裡有強娶人家女兒的道理!」英親王氣怒地沉喝一聲,覺得秦錚瘋了。

  「秦錚,給朕退下!你這樣子,像什麼話!」皇帝再度開口,臉色有些陰沉。

  「父王、皇叔,強娶人家女兒又怎麼了?若是德慈太后活著,我要什麼,她老人家不答應?」秦錚抖了抖袖子,慢悠悠地道,「德慈太后仙逝了,從今以後便沒人疼我了。感同身受,我突然也想找個人疼,就算她疼不了我,那麼我疼她,總是可以的。謝芳華這副病秧子的樣子,我見到她,就想疼她。怎麼才能讓她被我疼?自然是娶回去。」

  英親王一時失聲。

  皇帝怒斥,「怎麼能相提並論?若是德慈太后活著,娶妻這等大事兒,也不能任你胡鬧。況且,你怎麼就沒人疼?你敢說這些年來朕不是一直寵慣著你?你想找個人疼?你府裡那個婢女呢?你不是疼得緊嗎?」

  「皇叔也說了那是個婢女,我再怎麼疼,她也是婢女,變不成媳婦兒啊!難道您下旨將她賜給我做媳婦兒?」秦錚反駁。

  皇帝一噎,怒道,「忠勇侯府的小姐豈能是你說娶就娶的?」

  「的確,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我能說娶就娶的,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可我如今不是當著皇叔、父王、忠勇侯、謝世子,以及幾位大人的面在求娶嗎?能做主的人今日都在這裡。」秦錚懶懶一笑,對著謝芳華面無表情的臉目光盈盈,「只要你們答應,我也就能娶了。」

  「婚姻之事乃是大事兒!不仔細斟酌,如何能胡作非為?」皇帝訓斥,「來人,將秦錚給朕趕出去!」

  一聲令下,兩旁出現數名宮廷禁衛軍。

  秦錚一擺手,阻攔住上前的禁衛軍,面無懼意,笑著對上座的皇帝道,「皇叔急著趕我做什麼?總該要我將該說的話說完。今日可是過年,德慈太后也會回宮過年的。她老人家若是看到你欺負我,一准不高興。」

  「你……」皇帝臉色發青。

  「皇叔別惱,侄兒是在娶媳婦,又不是做壞事兒。」秦錚笑著轉過身,對謝芳華道,「謝芳華,我秦錚決定的事兒,不會輕易變了。你的病從今以後我負責了,你的人我也負責了。我說了只娶你一個,你死了我隨著。你還有何不滿意?」

  謝芳華蒼白的臉色漸漸難看,她雖然知道秦錚蠻橫霸道,敢在南秦京城橫著走,能踩著左相馬車過,能在皇帝面前插科打諢,胡鬧無理,但是也沒想到他能在皇帝面前橫行到這個地步。他這是逼婚!

  「秦錚兄,你的身份尊貴,又是英親王府的嫡子,我的妹妹病已至此,耽誤不起你一輩子,還是收回你的話吧!別因為你的話,使得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敵對。」謝墨含見氣氛僵持,怕對謝芳華不利,開口勸說。

  「英親王府的子嗣不止我一個,父王也不止我一個兒子,他自小栽培秦浩,我若是不承襲王位,不正是如了父王的意?更甚至皇叔不是也欣賞我大哥的才華嗎?正好,我放棄爵位,由他繼承,這樣,我娶你妹妹,也不相干英親王府傳承了。」秦錚滿不在乎地道。

  「胡說!」英親王聞言氣得大喝。

  「一派胡言!」皇帝也沉聲怒喝。

  「秦錚兄,婚姻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你這般自己當著人家姑娘的面求娶的?你這簡直是……」謝墨含無奈地看著他,「傳揚出去,我妹妹以後如何見人?」

  「她成了我媳婦兒的話,只能是一段佳話,怎麼不能見人了?」秦錚不以為意,「當面求娶,才顯誠意。子歸兄,我秦錚做事,向來不忌諱那些俗禮。你是知道的。」

  「你不在意,我妹妹她在意!」謝墨含氣惱道。

  「她在意?我怎麼看不出來她在意?你看看她,臉色還是這副麻木的表情。」秦錚道。

  謝墨含一噎,看了謝芳華一眼,見她顏色的確有些麻木,他有些頭疼,「我妹妹病弱之軀,別說活命,就算嫁給你,也是子嗣難得。就算我家應了你,將妹妹嫁給你,但是皇室宗室子息可是重要。」

  「那又如何?皇室宗室裡又不是我一個人,子息多了去了。不差我一個的種。」秦錚揚了揚眉。
  皇帝大怒,英親王氣得顫抖起來。

  謝墨含見勢不好,不等那二人開口,立即道,「皇上在這裡,英親王也在這裡。你這等話還是不要胡說。你擔得起這個罪,我妹妹可擔不起。」

  秦錚笑了一聲,看向皇帝,款款道,「皇叔向來體恤忠勇侯府,我雖然是您的侄子,是英親王府宗室的子息,但是謝芳華的父母因皇叔派遣的差事兒出了事故早亡,她又因我打傷燕亭見血光之災纏綿病榻多年,皇叔應該也一樣憐惜她。所以,皇叔若是細想之下,應該也不會阻攔我娶她才是。畢竟南秦有半壁江山是忠勇侯府世代守護打下的,豈能因忠勇侯府有個弱女子,久積久病恐難有孕而置其姻緣於不顧?皇叔仁愛子民,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做不出來?更不應該阻止?」

  皇帝氣怒的面色攸地一變,身子僵了僵。

  「而父王您,數日前曾經答應我,白紙黑字,立了約定,我的婚事兒由我自己做主,妻子由我自己選擇。父王,你不會短短幾日就將立約答應我的事兒給忘了吧?」秦錚看向英親王,「更何況,當年你不是也為子歸兄和謝芳華父母亡故而肝膽劇痛嗎?」

  英親王看著秦錚,嘴角哆嗦片刻,無言以對。

  「忠勇侯,你覺得,我秦錚真不能娶您的孫女嗎?」秦錚看向忠勇侯。

  忠勇侯看著秦錚,又看向謝芳華,一時間難有態度。

  「子歸兄,你們相交多年,你是覺得我說話會不算數?娶了她不好好對待她的人嗎?」秦錚看向謝墨含。

  謝墨含移開視線,秦錚自然不是!但是英親王府的錚二公子娶她妹妹,將忠勇侯府和英親王府拴在一起,皇上和英親王會准許嗎?皇上對忠勇侯府已經十分忌憚了。若是加上這出婚姻,實在難以想像……

  「謝芳華!你不要我還債,那我就不還債。我不還債,也娶你。我當面求娶,亙古至今,無一人如我這般不講規矩,但是那又如何?你很在意?若是你在意,只要你答應,明日我便請媒婆上忠勇侯府的門提親,要多規矩有多規矩,如何?」秦錚看著謝芳華。

  謝芳華唇瓣緊緊地抿起,不答話。

  秦錚盯著謝芳華,眼睛一瞬不瞬,似乎要將她面皮剝開,看出花來。

  氣氛再度僵住,靈雀台四周的廊角似乎都聽不到半絲風聲。

  永康侯、左右相、監察御史、翰林大學士以及皇帝身後侍候的宮人都心中驚駭,任誰也想不到錚二公子橫行無忌數年,對任何女子不假辭色,見了謝芳華,今日竟逼迫糾纏至此,非要娶她。誰都猜不透哪裡出了問題,這些年是半絲風絲也沒聽到秦錚和謝芳華有過關聯。

  就與月前他突然收了貼身婢女一樣讓人驚異。

  這南秦京城多少閨中女兒傾慕秦錚,但是獨獨謝芳華不計算在內。

  可是,今日偏偏在她身上發生了這種不可能的事兒。

  一時間,靈雀台氣息壓抑至極。

  忽然,謝芳華摀住心口,猛地咳嗽了起來。

  「妹妹!」謝墨含面色一變。

  「小姐!」侍畫和侍墨齊齊一驚,扶穩謝芳華。

  秦錚上前一步,手伸出,又猛地撤了回去,只是看著她。

  謝芳華咳嗽得彎下了身子,身體似乎承受不住心口傳來的壓力,劇烈地顫抖了起來,蒼白的臉色即便是劇烈的咳嗽也不見半點兒紅暈,一聲一聲的咳嗽揪心扯肺。

  「華丫頭!」忠勇侯湊上近前,焦急地大喊。

  「藥……侍畫……藥……」謝芳華雙手捂著心口,喘息間,吐出極低的聲音,似乎下一瞬她就就因上不來氣而氣絕。

  侍畫聞言立即伸手探入謝芳華懷裡,摸出一顆藥,遞到她唇瓣,白著臉顫抖地道,「小姐,藥,藥在這裡……」

  謝芳華張口吞下了侍畫遞來的藥丸。

  藥丸入口,她依然咳嗽不止,但又拚命地壓制著,不讓藥丸吐出來,一番掙扎之下,讓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病魔折磨下撕心扯肺的感覺,早先的壓抑褪去,心頭不由得都跟著她揪心起來。

  秦錚看著她,清俊的臉上漸漸染上別的顏色,曈眸深邃。

  靈雀台一時間沒有別的聲音,只有謝芳華撕扯心肺的咳嗽聲和壓抑的粗噶呼吸聲。

  「快請太醫!」皇帝終於開口。

  吳權立即向外跑去。

  「不……不用請太醫……」謝芳華捂著心口,大口地喘息片刻,才漸漸穩住,見皇帝和眾人看來,她白著臉虛弱地道,「我的病我清楚……太醫來了……也一樣如孫太醫一般……看不出什麼來,我……我去休息片刻就好……」

  「既然如此,吳權,快帶她去皇后那裡休息!」皇帝緩和了口氣,連忙吩咐。謝芳華發病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吳權連忙跑了回來,試探地問,「芳華小姐,您能走嗎?需要轎子嗎?」

  謝芳華靠在侍畫身上,虛軟地道,「若是有,那是最好,勞煩公公弄一台來。」

  吳權點點頭,向外走去。

  「朕的玉輦就在外面,不用去找了。讓她坐朕的玉輦去皇后那裡吧!」皇帝忽然道。

  吳權驚駭,頓時睜大眼睛。

  忠勇侯面色一變,玉輦豈能是女子輕易坐的?皇后都不曾坐過皇上的玉輦。

  謝墨含臉色也刷地變了。

  永康侯、左右相等人,就連英親王也驚了。

  「不行!她本來就跟個病秧子似的,怎麼能鎮得住玉輦上的龍氣?皇叔,您糊塗了。」秦錚斷然拒絕,趁侍畫、侍墨不注意,一把扯過謝芳華打橫抱在懷裡,霸道地道,「反正我要娶她,不用找轎子了,我送她過去!」

  謝芳華一驚,她本來能躲開秦錚對她扯過來的手,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能躲嗎?她有力氣躲嗎?自然是不能躲,自然是沒力氣躲,所以,只能被他抱了起來,一陣眩暈被他抱在了懷裡,一時間對上他霸道清俊的臉又驚又惱。

  他可真是個混賬!

  這樣當眾與她授受不清,就算皇上和英親王不同意他娶她,但是又能如何?

  女子名聲最是珍貴!

  這個世界上貞節牌坊滿地的掛,她忠勇侯府小姐養在深閨,更是不曾與男子有過半絲身體碰觸,他這樣突然抱了她,她的清白就沒了。

  從此以後,她謝芳華就要與秦錚的名字拴在一起被議論!

  別說她病得嫁不出去,就算有人想求娶?還有誰再敢求娶?

  皇帝還能如何撕開忠勇侯府的臉面,不應允親事兒?還能如何再給秦錚許婚?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

  秦錚自從被李沐清威脅那日開始,至今幾日,他怕是就想出了這麼個對策,先下手為強!皇帝不是要在宮宴對他有指婚的意思嗎?那麼他就不等到宮宴開始就先下手打皇帝一個措手不及。就先一步來求娶她,將這件事兒當著朝中重臣和忠勇侯的面鬧開。那麼,皇帝今日想拿個別的女人來賜婚,顧忌忠勇侯的臉面和忠勇侯府的勢力也是不成了。

  至於李沐清,只要皇帝不給秦錚指婚,他也不必維護妹妹而出來求娶她了。

  早先她怕燕亭捅出不該說的話,污她名聲。才故意拿出九年前的事情來阻擋燕亭,胡謅了血光之災。爺爺配合,鎮住了燕亭,可是不想轉眼就被秦錚這個混蛋給利用上了。

  或者,換句話說,就算沒有血光之災的說法,他既然有打算,今日定也會鬧這麼一出。

  而且只說求娶還不夠,竟然打著乾脆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毀了她清白的主意。這樣一來,皇帝顧忌顏面,忠勇侯府顧忌顏面,英親王府顧忌顏面,就算不同意這門婚事兒也要同意。

  到底被他算計成了!

  謝芳華在秦錚懷裡暗暗地磨牙,幾乎將口中的全部牙齒都要咬碎。她到底還是低估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大膽和放肆程度!竟然真是傳說中的天不怕地不怕了!皇帝面前也敢橫行。

  「秦錚!你做什麼?」皇帝終於坐不住了,騰地站了起來。

  英親王駭然地看著秦錚抱著謝芳華,一張臉猶如死灰一般地頹敗。

  秦錚緊緊地將謝芳華抱在懷裡,一副不覺得他做了什麼天大的駭事兒一般,無辜地看著皇帝道,「皇叔,我說要娶她,說了多少遍了,您不信,如今您總算該相信我想娶她的心了。她的清白如今在我手裡攥著,難道您讓我現在將她扔出去?」

  皇帝一口氣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鐵青的臉看著秦錚,半響道,「你太放肆了!禮義廉恥你不知,詩書禮儀你不懂,強搶人家姑娘,橫行無忌,你無法無天了!是不是讓朕砍了你的頭,你才安生?」

  「皇上!」英親王驚呼一聲。

  秦錚面無懼色,俊顏含笑,「皇叔,您別嚇唬我,德慈皇奶奶的魂兒今日可是來了宮裡,您沒嚇唬到我,沒準反而嚇到了她。她在天上不孤獨,可沒打算拉我上去給她作伴。」

  皇帝聞言更是氣得發顫,伸手指著秦錚,似乎想處置了他,但是又看到英親王哀求的臉,想著秦錚背後的英親府,又想到英親王妃護犢子,更想到英親王妃的娘家清河崔氏,以及德慈太后的娘家王氏,德慈太后臨終前,囑咐王家人關照秦錚,他猛地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對秦錚怒道,「你滾……給朕滾出去!」

  「是,侄兒告退!」秦錚抱著謝芳華轉身就走。

  謝墨含也給驚了個夠嗆,見秦錚抱著謝芳華離開,立即抬步追上。

  「子歸兄,老侯爺歲數大了,你還是留在這裡守著他吧!別讓皇叔的怒意傷了老侯爺的身子骨,至於你妹妹,有我在你不用擔心。」秦錚回頭看了謝墨含一眼,傳遞了某種信息。

  謝墨含猛地停住了腳步。

  秦錚腳步不停,抱著謝芳華大踏步出了靈雀台。

  再無人攔阻!

  吳權呆呆怔怔地看著秦錚抱著謝芳華離開,這是他在皇宮裡待了幾十年開天闢地頭一回見著這樣的場面。男女沒有婚約,就如此冠冕堂皇地這般親密。尤其皇上還無可奈何。

  他不由感歎,不知道是皇上老了,還是他老了,或者是這靈雀台裡面的人都老了。

  「混賬!這個混賬!」皇帝見秦錚離開的快,轉眼就沒了影,怒意翻滾,無處發洩,更是接連踹翻了幾張桌椅。

  永康侯、左右相等人不敢躲避,多少被砸到了些腳面。

  早先有秦錚囑咐,謝墨含在桌椅要碰到忠勇侯的時候輕巧地拉著他避開了。

  燕亭依然如木頭一般地跪著,整個人似乎僵化了,桌椅砸到他身上,他不知避開。就那樣跪著,似乎靈魂都遺失了。

  永康侯想上前拉開兒子,又想著他喜歡謝芳華,如今這模樣一定是失了魂魄,又氣又怒,到底沒去管他。心底有些慶幸,幸好這個事兒被秦錚給攤了去,但是好是壞,就難說了。

  靈雀台一陣桌椅果盤茶具脆響之後,皇帝終於住了手。

  「皇上,您仔細龍體!」吳權輕聲勸說。

  皇帝怒意不減,看著英親王,「王兄,這就是你的好兒子!他將朕都不放在眼裡了。」

  「都是臣給慣壞了!」英親王只能請罪。

  「你真的立過約定,答應過他婚事自主?」皇帝克制著怒意問。

  英親王垂下頭,沉默半響,緩緩地點了點頭。

  「你呀!叫我說你什麼好!」皇帝想發難,但是基於面前的人是英親王,他清楚他今日心中比他還要氣怒,也只能作罷,揮揮手,「算了,也不怪你!德慈太后生前太嬌慣他了,皇室宗室裡面所有的子息,包括四皇子秦鈺計算在內,德慈太后對他最是寵愛,恨不得捧在手心裡。才是真給慣壞了,才導致他這副性子,如今朕也治不住他!」

  英親王沉默,他這個兒子秦錚,自小就不服他管教,橫行霸道狂妄無忌是天性。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平息怒意,看向忠勇侯,「老侯爺,此事你怎麼看?」

  忠勇侯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英親王一眼,忽然惱著老臉感慨道,「華丫頭是奉了皇上旨意來參加宮宴,誰承想竟是被錚二公子這般要強娶?如今清白是在他手裡。老臣老了,皇上做主吧!」

  皇帝眼眸暗了暗,沉聲道,「一邊是忠勇侯府,一邊是英親王府。對朕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秦錚這個小混蛋,這是故意想要朕作難。」

  忠勇侯默不作聲。

  「按理說,依照忠勇侯府的門第,除了皇室,也就是宗室勳貴府邸的子嗣能配得上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了,本來她及笄已過,到了該許婚的年齡,朕感念已故的謝英兄,今日宣她進宮來見,也是想給她指門婚事兒。但是不可能是英親王府的門第,你也該清楚。拋去別的不說,秦錚是英親王府唯一嫡子,爵位是要他繼承的。但是如今他跳了出來,攪了這個局,芳華丫頭的清白在他手上了。朕又不能殺了他,實在對不起忠勇侯府啊。」皇帝也感慨道。

  忠勇侯歎了口氣,「皇上,老臣和忠勇侯府忠心數代,到這一代,嫡系子息也就含兒一個小子和華丫頭一個丫頭了。她的病本來就幾乎要了老臣的命,若是因為今日的事情,再有個好歹,老臣沒照顧好她,無顏面去酒泉見她父母啊。」

  皇帝點點頭,「老侯爺和忠勇侯府的忠心朕自然知道,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了。芳華丫頭自然不能再嫁給別人了,只能落在秦錚這小子手裡了。朕看他們的婚事兒也就只能如此了。你說呢?」

  忠勇侯閉了閉老臉,「皇上做主吧!」

  「王兄,你覺得呢?」皇帝看向英親王。

  英親王面容已經恢復幾分,點點頭,頹廢地道,「皇上做主吧!」

  「茲於芳華丫頭病弱的身體,又茲於秦錚這個小混蛋尚且年少,只知道耍渾,還不知穩重成熟。這樣吧!婚事兒先由朕做主給定下,忠勇侯府和英親王府合力尋找神醫給芳華丫頭治病,以三年為限。三年若是病好了,皆大歡喜,三年後若是芳華丫頭病還不好,那麼秦錚這小子活該,一人做事一人當,也讓他必須娶了芳華丫頭。總歸,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這門親事兒就此定了。」皇帝緩緩地道,「王兄,老侯爺,你二人覺得朕這樣決定可好?」

  英親王看向忠勇侯。

  忠勇侯也看向英親王。

  半響後,二人齊齊頷首,「皇上這樣決定甚好,就以三年為限。」

  「你們覺得呢?」皇帝看向永康侯、左右相等人。

  幾人對視一眼,齊齊點頭,「臣等也覺得這樣處理恰當。」

  「好!那就這樣吧!」皇帝揮揮袖子,對吳權吩咐,「著擬旨官來,朕現在就下賜婚旨意。」

  「是!」吳權連忙下去宣擬旨官。

  謝墨含垂下頭,心中暗暗揣測,皇帝明明早先還被秦錚的所作所為氣得雷霆震怒,恨不得殺了他,但轉眼間便決定下賜婚旨意,雖然是被逼迫,但是雷厲風行可見一斑。身為帝王,自然不能讓秦錚當著他的面強迫逼娶謝芳華的事情傳揚出去,有礙帝王顏面,轉眼間就撰取了主動。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以發生很多事情,誰知道屆時是何情形。果然帝心難測。看來今日之後忠勇侯府更要多加小心了,包括甘願捲進忠勇侯府的秦錚自己。他這次不給皇帝顏面,橫行無忌,是為觸及了帝王不能容忍的底線,以後怕是也有麻煩了。

  不多時,吳權帶著擬旨官來到。

  「現在你就來擬旨!」皇帝看著擬旨官吩咐。

  擬旨官連連叩首,擺好聖旨。

  皇帝緩緩開口,聲音威嚴,「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謝氏忠勇侯府有女謝芳華,自小失去雙親,久積病體,朕甚是憐惜,念忠勇侯府世代忠心,朕不忍她終身無靠。今特此賜婚於英親王府二公子秦錚。三年後完婚!欽此!」

  擬旨官落筆極快,筆走龍蛇,皇帝念完聖旨,他兩道聖旨已經寫完,呈給皇帝過目。

  皇帝看了一眼,拿出玉璽,蓋在了聖旨上。

  聖旨一式兩份,英親王府一份,忠勇侯府一份。

  皇帝看著英親王和忠勇侯,笑道,「王兄,老侯爺,接旨吧!」

  「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二人齊齊跪在地上,雙手接過聖旨。

  「免禮!」皇帝看著二人,哈哈大笑,「自此就是親家了,都是一家人。今日是過年,正是好日子,我們待會兒宴席的時候,多喝幾杯。」

  英親王和忠勇侯齊齊站起身,互相道了聲親家,均露出笑意。

  早先籠罩在靈雀台上的陰雲一掃而空,霎時鋪天蓋地的日頭照進來,分外晴朗。

  皇帝心情好了,眾位大臣雖然心裡對今日的事兒都有幾分打鼓,但此時也不能再拆台了。於是,一時間,宮中侍候的宮女太監們連忙收拾了地上的狼藉亂象,重新擺上桌椅茶點,君臣同坐,喜氣連連。

  半響之後,皇帝看向左右,忽然咦了一聲,詢問,「永康侯府那個小子呢?」

  永康侯臉上的笑意一僵。

  吳權看了永康侯一眼,連忙上前答話,「回皇上,就在您下聖旨的時候,燕小侯爺離開了這裡,出去了。」

  皇帝點頭,又將在場的人看了一圈,訝異地詢問,「謝世子呢?他怎麼也不在這了?」

  忠勇侯不說話。

  吳權又趕緊接過話稟告道,「回皇上,謝世子追著燕小侯爺出去了!」

  皇帝聞言若有所思。

  永康侯的心頓時提了起來,他永康侯府那點兒事兒,自己心中清楚,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大半個京城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只不過不明面上拿出來說,都在暗處說罷了。皇上又怎麼能不清楚?

  忠勇侯瞅著永康侯,鬍子一翹一翹,顯然對他極其不屑。

  「謝世子身子骨不好,是有先天之症。雖然比芳華那個小丫頭強些,但也是有限。支撐偌大個忠勇侯府,朕看著他都有些力不從心。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入朝應卯的。」皇帝看了二人一眼,見忠勇侯聽到這句話沒什麼意見,他對永康侯詢問,「關於燕亭,朕看他一天活蹦亂跳的,你對他何時入朝應職打卯可有什麼想法?」

  永康侯頓時驚喜,燕亭雖然還不夠年歲,但聽皇上的意思,是可以提早讓他破例入朝了。能讓皇上破例起用的人,少之又少。這是對他的重視了。連忙道,「臣沒什麼想法,一切憑皇上做主。」

  皇帝點點頭,「既然你沒什麼想法,等過年,朕看著安排了。」

  「老臣多謝皇上!」永康侯連忙道謝。

  皇帝擺擺手。

  永康侯起身,想著今日永康侯府算是從這泥潭裡脫出身了,他兒子燕亭如今知道娶不到謝芳華了,總應該死心娶范陽盧氏的女兒了吧!歡喜的同時暗暗地鬆了一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12:57 PM

第六十章賜婚

秦錚抱著謝芳華出了靈雀台,盧雪瑩和燕嵐依然等在靈雀台外。

  她們二人來到靈雀台的時候,秦錚並沒有在靈雀台內,她們剛到不久,秦錚便來了靈雀台,二人連跟他說句話的機會都沒來得急,便見秦錚大步進了靈雀台。

  秦錚是英親王府的錚二公子,身份擺在那裡,因為已故德慈太后疼寵,他自小在皇宮和英親王府的時間差不多。除了皇帝的御書房他不能輕易闖外,哪怕是皇帝寢宮,他也是說進就進,更何況靈雀台了。皇宮禁衛根本不攔他。

  盧雪瑩和燕嵐只能咬著唇看著秦錚走了進去,她們不經稟報,自然是沒資格衝進去。

  燕嵐急道,「謝芳華不是也在裡面嗎?這回錚哥哥也進去了,他們該碰面了。」

  盧雪瑩不甘心地道,「碰面又怎樣?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當著皇上的面,他們總不能眉來眼去。就算他秦錚要求娶謝芳華,也不能說娶就娶。你以為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是那麼好輕易結親的嗎?」

  燕嵐聞言微微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

  二人不再說話,繼續等候。

  她們今日是來這裡等著見謝芳華的,到要看看她除了一副病秧子的身體外有何特別。

  不想,半個時辰後,她們等出來的不是謝芳華一個人,還有早先進去的秦錚。更讓她們承受不住的竟然是秦錚抱著謝芳華堂堂皇皇地從靈雀台內走了出來。

  靈雀台今日除了謝芳華外,皇帝沒召見任何女眷。

  就算她們想眼瞎,想安慰自己是看錯了,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們不相信。

  一身大紅的火狐披風,病態蒼白孱弱地被秦錚抱在懷裡的女子,即便從未見過面,但是讓見到她的每個人都會第一時間就知道,這個女子不是謝芳華又是誰?

  只有謝氏的忠勇侯府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裡,才能養出這樣嬌弱不禁風雨的女兒,只有忠勇侯府世代累計才能拼湊出一件世間難尋蹤跡的火狐披風。

  二人又驚又駭又是不敢置信,兩雙美眸睜大,看著出來的二人。

  秦錚為何會抱著謝芳華出來?

  他怎麼會抱著謝芳華從靈雀台出來?

  他豈能這樣抱著謝芳華出來?

  本來二人一腔不甘和對於謝芳華的好奇在看到他們這樣出來的這一刻都突然消失不見,她們眼中、腦中、甚至身體的每一處,都佈滿驚駭和不敢置信。

  當人們對一件事情篤定不可能的時候,那件事情突然成為事實,才讓人們驚駭至斯。

  此時的秦錚和謝芳華就是讓盧雪瑩和燕嵐如此,二人似乎化成了兩個石雕,靈魂和身體已經不受掌控,看著眼前的場景,半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秦錚似乎沒看到矗立在靈雀台門口的二人,大步流星地抱著謝芳華向鳳鸞宮走去。

  侍畫和侍墨跟在秦錚身後,倒是將盧雪瑩和燕嵐仔細地打量了一眼。

  秦錚抱著謝芳華的身影很快就沒了影,靈雀台外風聲絲絲,偶爾有幾片冬葉飄零而落。砸在盧雪瑩和燕嵐的頭上,二人向來注重儀容,今日仿若不覺。

  過了片刻,一個身影從靈雀台裡面衝了出來,緊接著,又一個人影追了出來。轉眼間,二人便跑得沒了蹤影。

  燕嵐被腳步聲驚醒,回過了些神,驚呼一聲,「哥哥?」

  盧雪瑩一動不動。

  燕嵐伸手推推盧雪瑩,「你剛剛看清楚了嗎?那個衝出來的人是我哥哥嗎?」

  盧雪瑩木然地道,「我看清楚秦錚抱著的人是謝芳華。」

  燕嵐聞言身子有些不穩,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荒謬揪痛,不太相信地問,「錚哥哥怎麼會抱著謝芳華?我們是不是看錯了?」

  「看錯也是你看錯了,我沒看錯!就是秦錚抱著謝芳華。」盧雪瑩也許是經歷了和秦浩訂立婚約等事情,心境再不比從前,多了一絲冰冷的平靜。

  燕嵐臉一灰,「我也沒看錯,那是錚哥哥,我怎麼會看錯?就是不相信罷了。」

  盧雪瑩忽然笑了一聲,沒說話。

  「你笑什麼?」燕嵐看著她,「這回我們見到謝芳華了,她的樣子那麼難看,可是卻竟然那樣平靜且心安理得地讓錚哥哥抱在懷裡。這裡可是靈雀台啊!皇上不是在裡面嗎?怎麼就由得他們這般……」

  「他是秦錚,就算裡面有皇上,又能如何?」盧雪瑩轉身離開靈雀台外。

  燕嵐站在原地怔了片刻,僵硬地挪動腳步跟上盧雪瑩,低聲道,「我哥哥一直想娶謝芳華,我們府內所有人都覺得他胡鬧,謝芳華雖然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身份貴比公主,但是她是個病秧子,還得了不知道是什麼的怪病。我哥哥是堂堂永康侯府的小侯爺,怎麼能娶他?將來他可是有要子嗣傳承的,可是……怎麼也想不到,錚哥哥為何也要娶她?他不是英親王府的嫡子嗎?將來可是要繼承爵位的,他的身份是比永康侯府的小侯爺還要尊貴啊。」

  「這個世上讓我們想不到的事情多了。」盧雪瑩聲音平靜。就如她沒想過會嫁給秦浩。

  「你不是要找謝芳華嗎?剛剛怎麼能就這麼看著錚哥哥帶著她走了?」燕嵐問。

  盧雪瑩回過頭,看著燕嵐,自嘲道,「我就是要看看謝芳華什麼模樣而已,就算看到了,又能將她怎麼樣?我能殺了她?別說秦錚抱著她,就是她自己站在我面前,我又能將她如何?這裡是皇宮。」

  燕嵐頓時洩氣,「難道我們就這樣了?什麼也不做?」

  盧雪瑩臉色暗沉片刻,看著鳳鸞宮巍巍宮闕,「我已經和秦浩訂立了婚約,過了納彩之禮,我還爭什麼?還做什麼?」話落,她譏諷地一笑,「李如碧心思玲瓏,想借我之手為難謝芳華,或者是攪黃秦錚想娶謝芳華的心思,可是她忘了,秦錚就是秦錚。他喜歡的,可以捧在手心裡,他不喜歡的,可以踩在腳底下。而我們不得他喜歡,終究都是他眼裡的沙子,他眼裡不揉沙子。」

  燕嵐目光動了動,默不作聲。

  盧雪瑩沉默片刻,看著燕嵐,「我勸你也別去爭了,別落得和我一樣被他推給別人的下場。他秦錚若是喜歡誰,不用你去爭,他自己就會攥在手裡。他不喜歡誰,爭也沒用。我是,你是。就算李如碧,她長得再傾國傾城,再詩書禮儀具是一流,在秦錚面前也不例外。」

  燕嵐抿了抿唇,低聲道,「讓我想想,這麼多年了,我哥哥和錚哥哥交好,從我記事起,就開始思慕他。讓我放棄,就如挖我的心,哪裡那麼容易?」

  「挖心怕什麼?總比被他將你的心掏出來碾碎強!」盧雪瑩想起那日獵場外,她的心就是那樣被他幾句話給狠狠地碾碎的,半絲餘地也不曾留下。挖心也許就不痛了,痛的是將活生生的心碾碎丟開。

  燕嵐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吐了一口濁氣,轉移話題,「我剛剛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在錚哥哥和謝芳華之後衝出來的人是不是我哥哥?」

  盧雪瑩點點頭,「是他!」

  「追出來的那個人是誰?」燕嵐太驚異了,當時人影太快,她沒看清。

  「謝世子,謝芳華的哥哥!」盧雪瑩道。

  燕嵐鬆了一口氣,「我哥哥定然受打擊了,我這一刻才明白他是真的喜歡謝芳華,該是不亞於我喜歡錚哥哥的心思。哥哥一定很難受。」

  「有謝世子在,你放心吧!他不會出事。」盧雪瑩看了燕嵐一眼。

  燕嵐點點頭,「我們現在去哪?是回御花園?還是……」

  「吳權!」盧雪瑩不答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身看了一眼,連忙見禮。

  「呦,盧小姐和燕小郡主怎麼還在這裡?您二人是要見皇上?」吳權進出靈雀台多回,都見二人站在靈雀台外,前幾回都顧不得二人,匆忙進出,如今總算有了些時間問話。

  盧雪瑩搖搖頭,「不見皇上,我們就是來靈雀台看看,好奇靈雀台周邊的風景。」

  「不錯!靈雀台周邊的風景即便在這樣的冬天也是極美。」燕嵐立即道。

  吳權是何等聰明的人,否則怎麼能在皇帝身邊侍候幾十年,聞言頓時笑了,「兩位小姐說得極是,這靈雀台的風景除了鳳凰台能比得上外,這皇宮別處的宮殿樓閣還真比不上。」

  「您這是要去哪裡?」盧雪瑩問。

  「老奴去皇后娘娘的宮裡,去看看芳華小姐的病情,順便將賜婚的旨意拿過去。」吳權抖出手裡的聖旨,笑呵呵地道。

  「賜婚的聖旨?」燕嵐聲音驀地加大。

  「是忠勇侯府的芳華小姐和英親王府的錚二公子賜婚的聖旨,皇上剛剛下。忠勇侯和英親王爺代接了聖旨,皇上想起皇后娘娘和英親王妃怕是還不知道這個事情,讓老奴拿了這兩份聖旨去給皇后娘娘和英親王妃過目,順便將賜婚的聖旨交給錚二公子和芳華小姐。」吳權道。

  盧雪瑩面色一僵,心裡震了震。

  燕嵐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賜婚的聖旨?秦錚和謝芳華被皇上賜婚了?怪不得秦錚敢堂堂皇皇地抱著謝芳華從靈雀台出來?原來是已經賜婚了!竟然賜婚了!

  竟然如此容易?

  怎麼會如此容易?

  忠勇侯府和英親王府不是不能輕易結親的嗎?

  二人只覺得眼前發白,若說早先秦錚抱著謝芳華出來讓她們不能接受,如今這聖旨之說更是讓她們覺得晴日裡天空打了個霹雷。劈得她們頭腦昏沉。

  「兩位小姐慢慢賞風景,老奴先走一步了。」吳權笑呵呵地揣了聖旨走向鳳鸞宮。

  「公公慢走!」盧雪瑩先回過神來,道了個福。

  燕嵐呆呆傻傻地站著,只覺得眼前冒金星,一片心灰意冷。

  「這回你該死心了!」盧雪瑩看著燕嵐。

  「該死心的何止我一人,怕是都要死心了。」燕嵐忽然笑了起來,笑中帶著淚,「原來竟然是謝芳華!那日他將你推給秦浩,我還在想著,錚哥哥將來不知道會娶這南秦京城裡的誰。他誰都看不上,會不會只要他身邊的那個婢女,誰都不娶了。誰知道竟然是謝芳華。」

  「走吧!我們去御花園,找個清靜的地方讓你哭。」盧雪瑩向御花園走去。

  燕嵐跟上盧雪瑩,眼淚想止也止不住。

  「喂,盧雪瑩,燕嵐!」左側一條路上忽然衝出來一個女子,見到二人,喊了一聲。

  盧雪瑩停住腳步,看著一身宮裝的少女,眸光動了動,招呼道,「憐郡主!」

  燕嵐立即拿帕子擦了眼淚,紅著眼圈看著秦憐。

  秦憐自小長在宮中,和公主們玩在一處,與京中臣子府邸的閨閣小姐們相見甚少,加之她又被皇后教養在身邊,規矩嚴苛,所以,與大臣府邸的小姐們沒有太過往來,交情一般。

  秦憐沒帶著跟隨侍候的嬤嬤宮女,而是一個人,顯然為了什麼事情,跑得有些急,此時停住腳步,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沒注意到二人臉色,立即問,「你們是不是從靈雀台的方向來,見到謝芳華了嗎?」

  盧雪瑩一怔,看著秦憐,壓制情緒問,「憐郡主要找謝芳華?」

  秦憐「嗯」了一聲。

  「你找她做什麼?」燕嵐這時最不想聽的就是謝芳華的名字,有些口沖地問。

  秦憐訝異於燕嵐的語氣,不由看了她一眼,這才見到她眼睛紅紅的,基於她在皇宮待得久了,也不喜歡隨意詢問人情緒,便道,「我找她有點兒事兒,就問你們看到沒有?」

  「沒看到!」燕嵐轉身就走。

  盧雪瑩卻沒立即走,而是對秦憐道,「看到了,她被錚二公子抱著走了。」

  秦憐立即睜大眼睛,「她……被我哥哥抱著走了?什麼意思?去了哪裡?」

  盧雪瑩搖搖頭,「不知道。」

  「他去了哪個方向?」秦憐又急聲問。

  盧雪瑩依然搖搖頭,「沒看清。」

  秦憐不再詢問,猛地一跺腳,惱恨地道,「這個秦錚,下手可是真快。」話落,她轉身按著原路急急地走了回去。

  盧雪瑩站在原地看著秦憐身影被林蔭遮住,她臉色變幻片刻,向御花園走去。

  「你理她做什麼?」燕嵐恨恨地道。

  盧雪瑩沒什麼情緒地道,「我要嫁給秦浩,將來要進入英親王府,秦憐雖然教養在皇后身邊,但也是英親王府的小郡主,也是我的小姑子,你不理她可以,我不該理她?」

  「你嫁的人是秦浩,又不是秦錚,理她也沒用,她也不念你的好。」燕嵐提醒她。

  「念我的好到不必,只要我嫁入英親王府後不找我麻煩就行了。」盧雪瑩道。

  燕嵐煩躁地問,「你還真打算嫁給那個秦浩了?做錚哥哥的大嫂?」

  「那又如何?懿旨已經賜婚,納彩之禮也過了,我不嫁給他,還能嫁誰?」盧雪瑩道。

  燕嵐盯著她,「今日宮宴上你不是要和秦浩……」

  「我取消了,就算秦浩到時候輸給我,又如何?我爹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兒就這樣黃了的,我又何必跟未來的夫君過不去?除非我死了,只要我活著,日子總要過下去。」盧雪瑩低落地道。

  燕嵐聞言一陣失落,盧雪瑩是何等要強的女子,這些年追在秦錚身後,不怕人嘲笑,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她以為她怕是一直都走不出陰影了,此時聽見她這樣的話,頓時覺得她不是看開了,怕是任命了。連往日裡的鋒芒都不見了。

  可是盧雪瑩是盧雪瑩,她是她,她一直覺得她和盧雪瑩不一樣。

  因為永康侯府和左相府不一樣。

  「也許我還有機會,就算錚哥哥和謝芳華有了婚約,就算謝芳華嫁給錚哥哥,可是若是萬一謝芳華病死了呢?或者是我可以伏低做小……」燕嵐低聲道。

  盧雪瑩嗤笑一聲,「燕嵐,若是謝芳華病死了,你覺得秦錚就會娶你?就算你伏低做小,你不顧忌你的身份,你不要臉面,秦錚就會要你?別忘了,你是永康侯府的嫡出小姐!女人可以沒尊嚴,但不能下賤。」

  燕嵐頓時大怒,「盧雪瑩,我只是愛他而已,你怎麼能說我有這種想法下賤?」

  「你既然執迷不悟,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自己願意如何便如何吧!不撞南牆,你怕是不回頭。就如當初的我一樣。」盧雪瑩意興闌珊地道。

  燕嵐怒氣霎時消了下去,沉默不再言語。

  盧雪瑩不再說話,二人向御花園走去。

  秦錚抱著謝芳華出了靈雀台後,一路旁若無人地走向鳳鸞宮。

  路上遇到宮婢、太監都齊齊驚異呆怔地看著二人,連對他行禮都忘了。遇上來參加宮宴的官員和其家眷,也都驚異呆懵地看著二人。

  秦錚誰也不理會,大搖大擺,步履端端正正,冷風吹來,他拿袖子遮住謝芳華的臉。

  謝芳華心中氣悶,但皇宮這樣的地方,一舉一動暗中都有眼睛看著,她只能將氣壓在心口,反正秦錚對她的所為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她本就被動,倒也懶得去顧忌明日京城會流傳出什麼話了。無論流傳出什麼,也只能忍著了。

  「謝芳華!」秦錚走了半響,忽然喊了一聲。

  謝芳華不理他,當沒聽見。

  「你不會死了吧?你若是死了,我現在就得跟你殉情!」秦錚低頭看著懷裡安靜的她。

  你才死了!謝芳華隔著他的袖子狠狠地挖了他一眼,閉上眼睛,懶得說話。

  「看來你也不是有多排斥我娶你,這樣正好,也省得我覺得自己逼迫你像是在犯罪。」秦錚忽然笑了一聲。

  謝芳華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忍住揮手扇死他的衝動。

  秦錚將她的身子往他心口的位置貼了貼,低頭湊近她耳畔,「你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剛剛出靈雀台的時候,我的心一直在跳。皇叔果然是帝王,顧忌權衡之術,沒將我如何。我可真怕他昏庸當時就殺了我。」

  謝芳華翻了個白眼,他怕了嗎?她怎麼沒感覺出來他怕?皇帝是恨不得想殺了他,但是他心中肯定篤定皇帝不會殺他的吧?不過從此以後記住他會秋後算賬是真的了。他活該!

  「哎,你的心怎麼不跳?真是病得連心跳都弱得感覺不出來了?」秦錚歎了口氣。

  灼熱的氣息就在耳邊,謝芳華耳根子熱了熱,臉面有些繃不住了。

  「秦錚兄!」李沐清的聲音忽然在前方響起,微帶一絲訝異。

  秦錚攸地抬起頭,看向前方,只見李沐清和秦傾、王蕪、鄭譯四人正從前方走來。他直起身子,挑了挑眉,沒說話。

  「這是……忠勇侯府的芳華小姐?」李沐清看向秦錚懷裡抱著的女子,看不到謝芳華的臉,只看到女子身子纖細,包裹著火狐披風,紅得炫目。

  秦錚揚起下顎,得意地笑道,「是她!」

  李沐清瞇了瞇眼睛,攸地笑了,「秦錚兄下手好快!」

  「我的手向來比別人的手快!」秦錚語音有一種意氣神采。

  「既然如此,恭喜了!」李沐清拱拱手。

  秦錚理所當然承接了他的恭喜。

  秦傾眨眨眼睛,似乎半天沒回過神來,左右看了一眼,見除了李沐清含笑和秦錚說笑外,王蕪、鄭譯和他一樣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他咳嗽了一聲,上前一步,試探地問,「錚哥哥,你……怎麼抱著忠勇侯府的芳華小姐?」

  秦錚容色有一抹神采,「自然是要娶她,抱她算什麼!」

  秦傾更是呆了,伸手指著他,「你……你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

  秦錚看著秦傾,似乎不屑理會他的傻樣子,更或許這一路上看這種驚異呆傻的表情太多了,他都麻木了。點點頭,抱著謝芳華向前走。

  「喂,錚哥哥,你……你們去哪裡?」秦傾問。

  「皇后宮裡!」秦錚頭也不回地道。

  秦錚住了口,看著他走遠,收回視線,疑惑震驚地道,「怎麼可能?錚哥哥他竟然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父皇答應?」

  李沐清不答話。

  王蕪和鄭譯對看一眼,也不答話。

  秦傾唏噓一聲,喃喃道,「錚哥哥要娶謝芳華,四哥還在漠北。法佛寺那個老和尚給他們批的姻緣命豈不是根本就不對?他們的姻緣不相沖嘛!」

  李沐清忽然笑了,伸手拍拍秦傾的肩膀,「八皇子,小小年紀,還是不要操這麼多心的好。小心會老得快。」

  「我盼不得趕緊長大呢!」秦傾打開李沐清的手,對三人道,「我們本來商量是要找錚哥哥說說今日宮宴,可是他……如今看來也甭商量了,我們去哪兒?」

  「去御花園吧!」李沐清道,「宮裡每逢遇到這樣的年日,除了鳳凰台和靈雀台外,御花園都是一分為二,北御花園待的是女眷,南御花園是男眷休息的地方。」

  王蕪和鄭譯點點頭。

  「好吧!」秦傾似乎也被打擊了,有些沮喪地點點頭。

  四人向南御花園走去。

  秦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碰到李沐清八皇子等人,在李沐清面前炫耀了一番,心情突然間變得很好,腳步頓時輕快了很多。

  謝芳華臉微微沉著,頭枕在他胳膊上,他抱著她的姿勢並不僵硬,雖然抱得緊,但也不死板,更甚至還讓她覺得跟躺椅上沒區別,不至於難受。她閉著眼睛,什麼也懶得去想。

  不多時,來到了鳳鸞宮。

  靈雀台距離鳳鸞宮還是有著很長一段距離的,尤其宮裡的消息傳播得最快。秦錚抱著謝芳華到鳳鸞宮的時候,守門的人大約早已經得到了消息,面色表情看上去沒那麼呆傻和驚異。

  鳳鸞宮門口,等候著皇后身邊的女官如意和英親王妃身邊的春蘭。

  「哎呦,二公子,您來了?這是芳華小姐?」春蘭見秦錚來了,連忙上前兩步詢問。

  秦錚點點頭。

  如意笑著道,「二公子裡面請吧!皇后娘娘和英親王妃知道您要帶著芳華小姐來這裡,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秦錚勾了勾嘴角,抱著謝芳華進了鳳鸞宮。

  宮殿門口,有宮女連忙挑開簾幕,齊齊見禮,迎秦錚入內。

  秦錚抱著謝芳華大踏步走了進去。

  鳳鸞宮皇后的宮殿裡,走了請安的皇子和公主們,妃嬪們在各自的宮殿內打扮沒來這裡,她這裡如今只有英親王妃和大長公主在。

  皇后一身大紅鳳服,容貌不是特別美艷,但也算是上等,正裝穿在身上,雍容尊貴。

  大長公主穿著紫金公主服,年紀比皇后大一些,因為保養得宜,容光煥發。

  英親王妃自然不必說了,本就容貌極美,王妃正裝穿在身上,更顯得溫婉貴氣。

  秦錚剛踏進門檻,坐在榻上的英親王妃立即站了起來。

  「看王嫂著急的樣子,你兒子是誰?皇上就算氣炸了肺,也拿他奈何不得。」皇后笑著,目光向秦錚懷裡看來,因秦錚的袖子擋著,沒看到謝芳華的臉,她眸底露出些興趣。

  「就是!弟妹,錚小子沒傷到哪兒,你不必這麼著急。」大長公主笑著接話,眼眸也落在了謝芳華的身上,眼底一片探究。

  英親王妃擺擺手,爽利地道,「我哪裡是著急他?我是看看我的兒媳婦兒,被他嚇壞了沒有!」
  「沒見過你這麼做娘的,事情還沒定准,便急著將兒子推出去了!」皇后驀然笑了。

  大長公主也笑意蔓開。

  秦錚腳步頓在門口,無奈地看著疾奔過來的英親王妃,「娘,她跑不了,你急什麼?」

  「臭小子!大鬧靈雀台,怎麼沒讓皇上扒了你的皮?」英親王妃瞪了秦錚一眼,來到近前,伸手扯開了他的衣袖,露出了謝芳華的臉,她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謝芳華本來閉著眼睛,只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但是幸好她定力好,又有病在身,到也是個擋箭牌。臉上秦錚的衣袖被拿去,她只能緩緩睜開眼睛,一臉蒼白虛弱地看著英親王妃。

  媳婦兒見婆婆都什麼樣?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她這樣見婆婆也算是古來少有了。

  英親王妃只愣了一下,便伸手去摸謝芳華的臉。

  謝芳華身子顫了一下,想躲開,但是終究因為她是英親王妃,沒有躲開。

  英親王妃從她眉眼摸到她下顎,又在脖頸摸了摸。

  「娘,你做什麼?」秦錚不滿地皺眉,若不是抱著謝芳華,他怕是就打開她的手了。

  英親王妃緩緩地收回手,盯著謝芳華的臉,感慨道,「和她娘長得真是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這眉眼,簡直像了個十足十,就是臉色太蒼白了,乍看之下,有些嚇人。」

  「她病了九年了!沒成鬼就不錯了,您別要求得太高。」秦錚語氣不善。

  英親王妃回過神,照著秦錚腦袋拍了一巴掌,「死孩子,有你這麼不會說話的嗎?等我回府後再收拾你。」話落,對上謝芳華的眼睛,嗔怒轉為慈愛和憐惜,握住她的手,溫和地道,「我和你娘是手帕交,你別怕,這個混小子是霸道了些,但心腸不壞,你嫁了他,有我在,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謝芳華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想吱聲也不知如何開口,一時間覺得頭疼。

  「都站在門口幹什麼?趕緊進來吧!」皇后剛剛也被英親王妃乍然讓謝芳華露出的臉色給驚了一下,但想起她病了九年,也就釋然了。

  大長公主也驚了片刻,細細打量謝芳華臉色幾眼,口中也唏噓道,「這孩子臉色的確太白了。難為忠勇侯九年來為她辛苦操神。」

  英親王妃讓開身子,對秦錚吩咐道,「趕緊將華丫頭放去暖榻上,我聽說她在靈雀台發病了,請太醫了嗎?」

  秦錚抱著謝芳華走向暖榻,邊走邊道,「沒有,她隨身有藥丸,已經吃下了。」

  「那就好!」英親王妃跟著他來到暖榻前。

  兩個宮婢立即將暖榻收拾平整。

  秦錚將謝芳華放在暖榻上,剛要抽回手,謝芳華忽然攥住了他的袖子,秦錚一怔,目光落在他袖子上,只看到一隻白嫩纖細的手,他抬起眼眸,對上謝芳華的眼睛,忽然笑了,低聲道,「你別怕,我不走,就在這裡陪著你。」

  謝芳華瞪著他,誰怕了?只是覺得今日事情被他弄到了這個地步,自然不能讓他丟她在這裡一走了之,既然他逼婚到這步田地,害她至此,她也豁出去了。凡事就靠他頂著了。

  「對,你別怕,不讓他走,就讓他在這裡陪著你。」英親王妃也看到了她拽著秦錚的袖子,秦錚低聲淺語,她這個當娘的頓時笑逐顏開。連連保證。

  謝芳華耳根子一紅,雖然因為服藥讓皮膚看起來太蒼白,但到底臉上這會兒除了蒼白還染了點兒別的顏色。

  秦錚見她鬆開他的袖子,他順勢坐在了暖榻上,握住了她的手。

  謝芳華想抽出去,他挑了挑眉,緊緊地攥住,修長的手將她的小手攏在手中把玩。

  謝芳華偏開頭,不再看他。

  「我們還是大活人呢!眼睛都還沒瞎呢!死小子!真是孟浪!」英親王妃笑罵著轉身,坐在了一旁,臉上容色比早先鮮麗了數倍不止。

  皇后和大長公主對看一眼,頓時笑了起來。

  皇后看著暖榻上的二人,至今沒聽到謝芳華說話,也沒對她和大長公主見禮,但是基於她的身份和她身上的病,倒也不怪罪,只是有些好奇,對秦錚問,「錚哥兒,我們只是知道你在靈雀台逼婚,將皇上和你父王給氣惱了,你給我們說說,到底是怎麼逼的婚,也讓我們聽聽。」

  秦錚眉目舒展,懶洋洋地倚在謝芳華身邊,聞言付之一笑,「稍後吳權來這裡,你們問他不就得了,他一定繪聲繪色地說給你們聽。」

  大長公主被他的樣子氣笑了,指著秦錚,對皇后和英親王妃道,「你們瞧瞧他的德行,若是不強娶人家的女兒,怕是這副樣子沒人會願意嫁給他。」

  「可不是!站沒站樣,坐沒坐樣!」英親王妃嗔著秦錚。

  秦錚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順便拍拍謝芳華,溫柔地道,「你睡一會兒吧!崩理會她們,也別緊張害怕,有我在這陪著你呢。」

  「看看,他還來勁了!」大長公主笑罵。

  皇后笑著搖搖頭,有些傷感地道,「我看錚哥兒這樣子就很好,鈺兒若是有他這般狂妄霸道的性情一半,也不至於被欺負去漠北吹風雪。我聽說那裡一到這個季節,都是北風捲地,風沙夾著風雪滿天飛,對面見不得人。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了那份苦。」

  「怎麼就吃不了苦?你別擔心了,我看他去漠北沒什麼不好。無名山不是沒有了嗎?他如今在漠北軍中,也沒有什麼危險。在軍中歷練這樣的機會,不是哪個皇子都能有的。不過就是地點是漠北,環境差些,距離京城遙遠些,短時間不能回來而已。」大長公主道。

  「就是,是禍是福,還不一定呢。」英親王妃也道。

  皇后聞言傷感褪去,想到了什麼,頓時笑了,看著暖榻上秦錚和謝芳華,笑著道,「你們還記得法佛寺主持曾經對錚哥兒和鈺兒批的卦象嗎?如今鈺兒在漠北,看來是不准了。」

  英親王妃笑起來,「說到這個,這個臭小子惱了四皇子多年,如今該不必惱了。」

  大長公主也笑起來,「法佛寺普雲大師的佛法高深,但也保不準有錯的時候。」

  秦錚從鼻孔冷哼一聲,大約是因為提到了秦鈺,想起那副卦,一臉的不悅。

  謝芳華暗暗聽著,今日已經除夕,她多日前讓言宸聯繫四皇子秦鈺,該是有消息傳回了。今日回到忠勇侯府後,她必須要見見言宸。還有關於讓他查的謝氏所有族親產業之事。

  三個人正說笑著,外面傳來小太監的稟報,「皇后娘娘,吳權來了!」

  「果然被錚哥兒說對了,他來得到挺快!讓他進來吧!」皇后笑著道。

  小太監跑了下去,不多時,吳權走了進來。

  「老奴拜見皇宮娘娘、英親王妃、大長公主!」吳權笑呵呵地給三人見禮。

  「免禮吧!」皇后祥和地擺擺手,看了一眼他胳膊下夾著的聖旨,眸光動了動,笑問,「今日過年,皇上跟前需要人,你怎麼不在皇上跟前侍候,跑來了本宮這裡?可是皇上有什麼旨意?」

  吳權連忙拿出聖旨,笑得見鼻子不見眼地道,「正是皇上有了旨意。老奴奉了皇上之命,來給錚二公子和芳華小姐送賜婚的聖旨。順便過來看看芳華小姐的病好些了沒有。」

  「賜婚的聖旨?」皇后一怔,雖然她們在這裡聽到靈雀台秦錚強娶強抱謝芳華的消息,覺得這回親事兒十有八九皇上阻止不了了,因為忠勇侯府小姐的清白不是一般人家小姐的清白,不能輕易被誰毀了。但是也沒想到皇上會這麼快就下賜婚的聖旨。

  大長公主和英親王妃也齊齊怔了一下。

  謝芳華閉著的眼睛攸地睜開了,轉頭看向吳權,見他手裡果然拿著聖旨,她立即收回視線,看向秦錚。

  「將聖旨拿來,爺先看看!」秦錚懶懶地睜開眼睛,似乎毫不意外,對吳權招手。

  吳權這個皇上身邊的大總管誰都敬三分,唯獨秦錚對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從來在他面前擺不起譜,聞言立即來到暖榻前,將聖旨遞給了秦錚,笑呵呵地道,「恭喜錚二公子,恭喜芳華小姐!」

  秦錚伸手接過聖旨,展開,看了一眼,頓時不滿地哼道,「皇叔寫的這叫什麼聖旨?明明是我求娶謝芳華,他才賜的婚。什麼叫做他憐惜她自小失去雙親,久積病體,不忍她終身無靠,特此賜婚給我。我辛辛苦苦費盡口舌爭搶了半天,在他的聖旨裡半個字沒提。」

  吳權聞言伸手去抹汗,暗暗腹徘,真是個祖宗,皇上沒殺了您就不錯,法外開恩立即下了賜婚的聖旨,您竟然還不滿意地糾纏這點兒不打眼的小事兒。

  「拿來我看看!」英親王妃坐不住了,對秦錚伸出手。

  秦錚將聖旨甩給了英親王妃。

  皇后和大長公主立即湊到英親王妃身邊看她手中的聖旨。

  三個人將聖旨過目了一遍,之後俱都沉默下來。

  鳳鸞宮殿內有片刻的沉寂。

  英親王妃不說話,皇后和大長公主也都不說話,這樣的聖旨拿出來,基於聖旨對應的兩個人物身份不一般,誰都會有一些想法。尤其是她們一個是皇后、一個是大長公主,一個是英親王妃,都是距離皇權最近的女人,對政治時局自然都有著敏感。三年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雖是聖旨賜婚,但也是夜長夢多。

  謝芳華本來提著心,看過聖旨之後,倒是鬆了一口氣,三年啊,幸好不是今年明年。

  三年的確是會發生很多事情,對於她要做的事情,時間也足夠了。

  同樣,對於皇上要對忠勇侯府做什麼事情,三年的時間也該是夠了。

  就前一世她的記憶來說,還有一年,皇上就會將忠勇侯府以通敵賣國罪株連滅門,按照皇上的籌謀,她是根本嫁不了秦錚。因為忠勇侯府若是株連了,她雖然有賜婚,但是沒過門,也不算英親王府的人。

  或者換句話說,皇上心裡到底是不會同意忠勇侯府和英親王府的親事兒。

  如今之所以有這道聖旨,無非是安撫忠勇侯府和秦錚罷了!之所以這麼快就下旨,也能想透,當著臣子的面,秦錚公然逼婚的同時也算是強迫得皇帝下不來檯面。他若是不立即下旨的話,秦錚大鬧靈雀台的事情傳揚出去,也有損皇帝顏面威儀。所以,不如乾脆痛快地下旨,將靈雀台之事藉著賜婚掩蓋。更何況,他現在定然還沒準備好對忠勇侯府出手,所以,還不能不安撫忠勇侯。

  「三年後完婚,時限是不是拖得太久了?」英親王妃臉色變幻片刻,恢復正常,看向秦錚和謝芳華。

  秦錚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懶散地道,「三年就三年,反正她被我定下了。比起一輩子,三年短得很。」話落,又道,「娘,您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我大婚哪能簡單了事?自然要多多準備。三年的時間您給我準備出千台的聘禮來,屆時我繞著京城轉三圈。算起來,您要做的事情多了,三年的時間也不長。」

  英親王妃被氣笑了,「千台聘禮,說得到輕巧,將英親王府賣了也湊不全那麼多。」

  「我不管,反正交代給您了。三年後拿不出千台聘禮來,您就賣了英親王府吧!」秦錚回了一句,霸道本性一覽無餘,之後閉上眼睛,不再理會這個事兒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1:13 PM

第六十一章旖旎

英親王妃看著秦錚,半響無語。

  謝芳華心裡冷哼一聲,不屑一顧,千台的聘禮,也要他三年後有本事娶到她才行。

  皇后驀地笑了起來,「我看錚哥兒是真的對芳華小姐一見鍾情了,否則試問咱們南秦京城哪個爺們兒能為女人做到這個地步?千台聘禮,咱們在座這三個女人大婚也沒這樣的排場呢。皇姐、王嫂,你們說是不是?」

  大長公主又仔細打量謝芳華,見她安靜地閉著眼睛躺著,蒼白的面色清清淡淡,她也跟著笑了起來,「可不是?千台聘禮可謂是天價了。我大婚時,駙馬家送進宮的聘禮不過百斤黃金,當時依照公主慣例來說,已經是給我多添了禮金。」

  「不錯,皇姐當時的聘禮是百斤黃金,王嫂的聘禮是一百五十斤黃金。皇上給我下的聘禮當時是兩百斤黃金。」皇后笑著感歎道,「若是千台聘禮,賣了英親王府還真是不夠。」

  「這個死孩子!」英親王妃罵了一句。

  秦錚當沒聽見,氣息綿長,似乎要睡著了。

  英親王妃豆蔻的指甲伸過來狠狠地掐了秦錚一下,見他皺了皺眉,她有些惱怒地道,「你若是三年後真能將這個媳婦兒給我娶到手,就算賣了英親王府,娘也應了你。」

  「只要她死不了,我就娶得到。」秦錚懶洋洋地道。

  英親王妃挖了秦錚一眼,不再說話。

  「芳華小姐病了九年了,我聽說今日皇上招了孫太醫,可是診出什麼病症了嗎?」皇后聞言看向一直沒告退的吳權。

  大長公主也向吳權看過來。

  吳權連忙恭敬地道,「回皇后娘娘,孫太醫沒診出什麼病症。」話落,見英親王妃眉間染上憂心,立即補充道,「但是據說漠北的武衛將軍給芳華小姐尋到了一位神醫,如今吃得正是那神醫的藥方,才有起色出來走動了。只是那神醫不巧去雪山採藥,趕上了雪崩,埋在了雪山下,他唯一的弟子在師傅傷亡之後,哀痛之下遊歷去了,如今忠勇侯府派人正找著呢。」

  英親王妃鬆了一口氣,「有人能治得了這個病症就好,回頭我也派出人去找找。」

  皇后容色也寬慰了些,「不錯,天下這麼大,總有奇人異士,一定要好好找找。」

  大長公主也點點頭,看著吳權,笑著道,「剛才發生在靈雀台的事兒,這個小子不跟我們說,如今你來了,將經過仔細跟我們說一遍。我們也熱鬧熱鬧。」

  吳權聞言後背浸了一層冷汗,心中唏噓,早先那個場面,他現在還不願意想起,皇上給氣得雷霆震怒,雖然下了賜婚的聖旨,但是他侍候了皇上這麼些年,總能體會幾分皇上的心思,如今心裡定然還是憋著氣的,錚二公子大鬧靈雀台逼婚的事兒他相信皇上恨不得將所有在場的人全部封口,他知道當時侍候的宮女太監們中肯定有皇后娘娘的人,消息早傳來這裡了。但是過程如何,當時卻未必敢都說出來。他一時覺得頭皮發麻,不知該如何開口。

  「行了,皇姐,別難為吳權了!今日過年,皇上那裡肯定需要人侍候,讓他回去吧!這麼多年了,皇上跟前離不了吳權。」皇后猜透了幾分吳權的心思,笑著道。

  吳權頓時如蒙大赦,感激道,「皇上跟前的確需要老奴侍候,老奴這就告退!」

  「如意,你送送吳權,將月前進貢得的那個玉鸚鵡煙嘴賞給他吧!」皇后吩咐如意。

  「是娘娘!」如意連忙去取賞。

  「多謝皇后娘娘惦記著老奴的喜好。」吳權臉色總算是開了晴光,笑呵呵地道謝。

  皇后笑著擺擺手。

  如意取了玉鸚鵡煙嘴遞給吳權,吳權喜滋滋地拿著玉煙嘴出了鳳鸞宮。

  「走吧,我們去御花園坐坐,讓他們兩個好好在我宮裡休息吧。免得我們在這裡說話吵得他們不得休息。」皇后見吳權離開了,笑著道。

  大長公主笑著點點頭,「謝氏旁支族親的夫人們都去了御花園,我們也去熱鬧熱鬧。」

  英親王妃也應和,「御花園的冬牡丹據說今日從溫室裡拿出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去賞,就來了這裡。如今距離開宴席時間還早,真得去看看。」

  三人說著,齊齊站起身。

  皇后囑咐如意,「你就留在這裡吧!有來鳳鸞宮的人,都給擋回去!不知憐兒跑去哪裡了,若是她來,你就告訴她,就說本宮和英親王妃、大長公主去了御花園。讓她去那裡。」

  「是!」如意垂首。

  「春蘭,你也留在這裡,好好照看著錚哥兒和芳華丫頭。」英親王妃對春蘭道。

  「是,王妃!」春蘭也立即應聲。

  三人帶著侍候的嬤嬤宮婢出了鳳鸞宮,前往御花園。

  如意和春蘭送走了皇后、大長公主、英親王妃三人,對看一眼,守在了殿外。

  內殿裡,早先的熱鬧減退,只剩下了秦錚和謝芳華。

  謝芳華因為早先進宮之前服了藥,造成脾軟虛弱的隱疾之症,後來在靈雀台她為了盡快脫身,故意調動經絡衝擊心脈,引發了那顆藥效,後來,為了逼真,又讓侍畫給她服了一顆緩解的藥,一番折騰之下,自然體虛乏力,真的來了倦意和睏意,知道皇后、英親王妃、大長公主三人離開去了御花園,她徹底放鬆下來,打算睡去。

  秦錚卻在皇后等三人出了鳳鸞宮後第一時間就睜開了眼睛,且手勁極大地對謝芳華推了一下,「睡什麼?起來!」

  謝芳華被打擾,心裡惱怒,睜開眼睛看著他。

  「我們談談!」秦錚也看著她。

  謝芳華又閉上眼睛,談什麼?她不覺得和他有什麼可談的?

  「你若不談,我現在就將你抱出去繞著皇宮的內苑走三圈,讓所有人都看到你我。你要知道,剛才咱們兩個從靈雀台來鳳鸞宮,路上沒見到幾個人,多數人都集中在御花園。」秦錚威脅她。

  謝芳華再度睜開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他不要名聲,她還想要呢?

  秦錚見她睜開眼睛,攸地笑了,伸手拿過聖旨,擺在她面前,低聲道,「你仔細看看,這是我們賜婚的聖旨。」

  謝芳華掃了一眼,她剛才已經看過了,不覺得再看能看出花來。

  「謝氏忠勇侯府有女謝芳華,自小失去雙親,久積病體,朕甚是憐惜,念忠勇侯府世代忠心,朕不忍她終身無靠,今特此賜婚於英親王府二公子秦錚。三年後完婚!」秦錚一字一句地讀著,聲音低沉。

  謝芳華靜靜聽著,這就是一紙皇帝隨意出口的聖旨,比起真正心甘情願賜婚的聖旨來說,少說了很多話。什麼溫良恭儉讓,什麼才貌雙全知書達理,都沒出現在這上面。對秦錚更是一筆帶過,只說了個賜婚。不知道有什麼可看的。

  秦錚讀罷聖旨,見謝芳華一臉淡漠,他頓時不滿地將聖旨拿到她眼睛一寸之處,對她道,「你睜大眼睛,再好好看看。看見什麼了?」

  謝芳華看著正對著她眼前秦錚兩個字,忍不住翻眼皮,伸手推開了聖旨。

  秦錚頓時笑了,湊近她,溫柔地道,「別看錯了,是秦錚,不是別人。從今天開始,你就給我記住,這一輩子,除了秦錚,你誰都不准嫁。知道嗎?」

  謝芳華實在忍不住開口,聲音有幾分虛弱,「錚二公子,那也得我有命活著。」

  秦錚甩開聖旨,不屑地冷哼,「你自然有命活著,從今以後,你是我定下的人,與我同壽。我活一天,你就給我活一天。就算病得要死,一腳踏進鬼門關,爺也給你拖回來。」

  謝芳華閉上眼睛,心中暗罵,這個自大狂!

  「行了,你睡吧!」秦錚似乎滿意謝芳華終於認清了賜婚給他的事實,放過了她。

  謝芳華當真睡了過去。

  秦錚倚在她身邊,勾起她一縷散亂的青絲纏繞在指尖把玩,分外自在悠閒,彷彿皇后的宮裡是他家炕頭,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當和拘束。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如意的聲音響起,「憐郡主,您回來了?」

  「是啊,娘娘呢?」秦憐聲音微帶氣喘,說話間,腳步不停,往裡面走。

  「娘娘和英親王妃、大長公主去了御花園,走時吩咐奴婢,若是您回來,就去御花園找她們。」如意連忙回話。

  「她們去御花園了啊!我這就去!」秦憐腳步頓住,說著,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後忽然停住腳步問,「你怎麼沒在娘娘跟前跟著侍候?」不等如意開口,又看向一旁的春蘭,問道,「咦?你怎麼也沒在我娘跟前侍候?」

  「娘娘吩咐奴婢留在這裡看守鳳鸞宮。」如意道。

  「王妃吩咐奴婢也留在這裡。」春蘭道。

  秦憐看著二人,疑惑不解,「你們為何都留在這裡?」

  二人向內殿裡面看了一眼,如意不知如何開口,春蘭忽然笑了,湊近秦憐,低聲道,「二公子和芳華小姐在內殿裡面休息,皇后娘娘和王妃便留了我二人在這裡守著。」

  秦憐驀地睜大眼睛,「他們在這裡?」

  二人點點頭。

  秦憐立即轉回身,惱怒地往內殿裡走,「怪不得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原來他們跑來了這裡。可恨!」

  春蘭頓時愣了。

  如意也怔了一下,連忙攔住秦憐,低聲道,「郡主,您要找錚二公子和芳華小姐?」

  秦憐點頭,「我是要找他們。」

  「您找他們可有事情?芳華小姐早先在靈雀台發了病,皇上命錚二公子送她來這裡休息。」如意低聲道,「娘娘和王妃、大長公主走後,內殿裡一直很安靜。」

  秦憐腳步頓了頓,又抬起,沉著臉道,「我進去看看他們。」

  如意知道這位郡主的性子,尋常在皇后娘娘身邊和人前的時候端莊溫婉,可是無人的時候,性情便又是一個樣了,她若是做什麼事情,骨子裡有一股執著的勁兒,你攔是攔不住的。於是便讓開了道,低聲道,「您腳步輕一些,芳華小姐的病看起來的確很嚴重,別驚了她。」

  秦憐「嗯」了一聲,向裡面走去。

  如意和春蘭對看一眼,沒跟進去。

  秦憐推開內殿的門,一眼便見到畫堂的暖榻上躺著睡著的謝芳華和倚在她身邊的秦錚,她一時頓在了門口。

  秦錚神態輕鬆愜意地看著謝芳華睡著的臉,眉眼舒展,指尖纏繞著謝芳華的青絲來回把玩,青絲如綢緞,根根堅韌柔軟,纏繞和脫離都有一種旖旎纏綿的味道,他似乎玩上了癮,樂此不疲。

  秦憐站了半響,秦錚似乎沒發現她來,她看著暖榻上的二人,有片刻恍惚,之後,醒過神,想用力地甩一下珠簾弄出響聲,但見謝芳華睡得安靜,又頓住手,不甘心地向暖榻走來,嘴裡嘟囔道,「你倒是好福氣,守著美人暖榻,秦鈺哥哥此時怕是在漠北受苦呢!」

  秦錚回頭瞟了秦憐一眼,悠閒愜意的臉驀地沉了下來,「誰是你的親哥哥?」

  「你!你是我的親哥哥,好哥哥,天下獨一無二誰也沒你有本事的哥哥!連忠勇侯府的小姐你說要娶就鬧著能讓皇叔下聖旨賜婚。」秦憐來到近前,故意拉長音回了一句。

  秦錚勾了勾嘴角,「算你識相!」

  秦憐瞪了他一眼,停住腳步,站在暖榻邊上打量謝芳華,將她眉目臉龐仔細地瞧了個遍,顰眉道,「她就是謝芳華?」

  「她不是難道你是?」秦錚輕叱。

  秦憐板起臉,虎了秦錚一眼,歪著頭道,「她沒有李如碧長得好看。」

  秦錚揚了揚眉,「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沒李如碧長得好看了?」

  秦憐哼了一聲,背著手道,「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你看,她的臉白得跟鬼一樣,嘴唇連半點兒紅色都不見,身子弱得跟柳條一樣,睡著了連呼吸聲都聽不著。你確定她是活人?」

  秦錚冷笑一聲,「不管她是活人還是死人,都冠了我的名姓了,以後都姓秦。」

  秦憐翻了個白眼,脖子仰上梁頂,須臾,又收回來,用不是人的眼光看著秦錚,「我可聽說了,你們三年後才能完婚呢,她這副樣子,能活到那時候嗎?」

  「若是她活不到,我也活不到,爹還有一個兒子,娘可就沒兒子了。」秦錚語調漫不經心,「娘那麼疼我,到時候誓必也要追著我們去九泉,到時候你就沒娘了。」

  秦憐臉頓時寒了。

  秦錚不看她,繼續道,「哦,反正你從小就沒在娘和我身邊長大,也沒多少感情,你有皇后娘娘,跟親娘沒什麼不同,你還有秦鈺哥哥,跟親哥哥也沒什麼不同……」

  「你給我閉嘴!」秦憐惱怒地打斷他的話。

  秦錚偏頭看著她,揚眉,「你還覺得她不美,她活不長嗎?」

  秦憐額頭的青筋明顯地跳了跳,之後,深吸一口氣,軟了口氣,「好吧,我覺得她美,她比李如碧美多了,她能活得長,活個千年王八萬年龜。行了吧?」

  秦錚哼了一聲,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秦憐眉心的肌理又跳了跳,上前一步,伸手去拽秦錚,「你走!」

  秦錚斜眼瞅她。

  秦憐拽不動秦錚,對他瞪眼睛,「就算你們有了賜婚的聖旨了,也不能這般同床共枕膩在一處,傳出去像什麼話?」

  秦錚嗤了一聲。

  秦憐又惱怒地道,「三年呢!時間還長得很,你不要名聲,她還要呢!她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就算病得跟個爛秧子似的,也不能任你這般不受禮數欺負。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在這裡陪著她。」

  秦錚眉梢動了動,卻穩穩地躺著,看著秦憐道,「我怎麼知道你是否安好心?若是我離開後,你對她做什麼怎麼辦?」

  「秦錚!」秦憐徹底惱了,攥起手捶了秦錚一拳,怒道,「你是娘生的,我也是娘生的。我是你親妹妹,又不是大街上撿的,你憑什麼不相信我?」

  秦錚不說話。

  秦憐看著他,對他瞪眼,半響,氣得一跺腳,眼淚辟里啪啦流了下來。

  秦錚皺眉,「你哭什麼?」

  秦憐偏過頭,不看秦錚,用帕子摸眼淚,同時甕聲甕氣地哽咽道,「我幾日前聽皇后娘娘提起,說你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我這些年在宮裡,對於皇叔的心思多少猜到一些,他看起來恩寵忠勇侯府,實則是心裡厭惡謝氏太過繁華,英親王府是皇室的臂膀,你又是嫡子,將來要承襲爵位,他怎麼可能讓你娶忠勇侯府的小姐。今日聽說你們進宮,我擔心你,跑出去找你們,你到好,眼裡一點兒也沒有我這個妹妹。」

  秦錚手指動了動,抿起唇,沒說話。

  「算我白擔心,算我好心當了爐肝肺!」秦憐氣得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抹眼淚。

  「我何時不拿你當妹妹了?回來!」秦錚終於緩和了臉色。

  秦憐腳步一頓,回頭看著秦錚。

  秦錚從暖榻上緩緩坐起身,看了謝芳華一眼,見她依然睡得熟,他下了暖榻,整理了一下微帶褶皺的錦繡緞面袍子,對秦憐道,「你在這裡陪著她吧!我去尋子歸兄。」

  秦憐口氣沖地道,「你還是別找他了,他陪著燕亭呢。」

  秦錚手一頓,面色清淡,沒說話。

  「你不會不知道燕亭喜歡忠勇侯府的小姐吧?你還橫刀奪愛,我找你們的時候,沒找到你們,卻看到了他們,燕亭蹲在一座荒廢的宮殿裡哭呢。」秦憐臉色不好地道。

  「橫刀奪愛?」秦錚瞇了瞇眼睛,眼中一抹冷意,「你不會這個詞就別用,他若是有本事娶她,也不必鬧得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府裡那點兒破事兒了。」

  秦憐瞪了秦錚一眼,嘟囔道,「就你本事,這回你被皇叔惱恨惦記上了,你好自為之吧!別讓娘為你日日操心。」

  「她就是樂意為我操心!」秦錚踱步離開床前,對秦憐道,「你看顧好她,若是她在你手裡出了點兒紕漏,你以後都別想踏入英親王府一步。」

  秦憐一噎,氣血上湧,咬牙道,「你放心吧!我一定給你看好你的寶貝!」

  秦錚點點頭,不再說話,出了內殿。

  「錚二公子?你要走?」如意驚訝地看著出來的秦錚。

  「憐郡主呢?她不離開了?」春蘭也立即問。

  秦錚「嗯」了一聲,吩咐道,「你們好好守在這裡,看顧著,若是她們要離開,你們就跟著照料。宮裡今日人多,別出事情。」

  如意頓時笑了,「您放心吧!有皇后娘娘的囑咐,奴婢也不敢怠慢芳華小姐。」

  「二公子放心吧!今日芳華小姐在哪裡,奴婢就跟她在哪裡。」春蘭也笑了。

  秦錚點點頭,絲毫不覺得自己婆媽臉紅,出了鳳鸞宮。

  如意目送秦錚離開,悄聲對春蘭唏噓地道,「我從來不知道錚二公子竟然還有這等溫柔以待的性情。看他對芳華小姐如此珍視,難以想像他昔日張狂霸道任何女子都不看在眼裡的模樣。」

  春蘭也不由唏噓感慨,「是啊,我是從小看著二公子長大的,除了王妃,還沒見過她珍視什麼女子?郡主每回見了他,都被他氣得眼淚在眼圈打轉。」

  如意往內殿看了一眼,低聲道,「剛剛我好像聽見憐郡主又被氣得哭了。」

  春蘭又氣又笑,埋怨道,「沒見過二公子這麼做哥哥的。」

  如意到很是通透,「要我說,二公子啊,他是因為四皇子,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個從小就互相看不順眼,本來二公子有個妹妹,卻成了四皇子的妹妹。他心中有氣,憋了這麼些年了。所以,每次見到憐郡主,導致都沒好臉色。」

  春蘭恍然,「怪不得呢!哎,二公子看起來雋狂清冷,其實是個性情中人呢!」

  如意點點頭。

  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相攜著去了西廂暖閣,聲音也跟著遠去,聽不清了。

  內殿裡,秦憐在秦錚離開後,便用娟帕抹掉了眼淚,走到暖榻前,盯著謝芳華使勁地瞧,瞧了半響,見謝芳華依然沉沉地睡著,她有些不滿,學著秦錚的樣子,上了暖榻,倚在她身邊,伸手抓了謝芳華一縷青絲,纏繞在指尖把玩。

  謝芳華自然是在秦憐進了內殿時候就醒了,但是她閉目假寐的功夫了得,便依然呼吸均勻,讓人看起來還在沉沉地睡著。到底要看看秦錚走後,秦憐陪著她做什麼。

  她等了半響,也不見秦憐有動靜,只盯著她看,不由得覺得這兄妹二人某些地方還是相像的,都有一肚子心機。別看秦憐小幾歲,但是在皇后身邊長大,什麼都通透。至少皇上厭惡忠勇侯府,厭惡謝氏繁華的事情她看得明白。

  片刻後,感覺秦憐學著秦錚的樣子倚在她身邊玩她頭髮,她呼吸滯了滯。

  「醒了?」秦憐敏感地詢問。

  謝芳華本不想醒來,沒想到秦憐也如此敏感,只從她呼吸就判斷出來了,只能睜開眼睛,偏頭看向她,入眼處,一張端莊秀美的容顏,氣質神態與英親王妃和皇后都有幾分相像。

  秦憐看著她,頓時睜大眼睛,「咦?你的眼睛……」

  謝芳華想著她的易容術改得了容貌,藥丸改得了聲音,可是這眼睛卻是難改,秦憐見過聽音,且如此敏銳,不想讓她探究,於是,她瞇了瞇眸子,用手自然地遮了一下,再睜開,眼裡蒙了一層霧氣,虛弱地問,「幾時了?」

  秦憐眼中露出疑惑,仔細地看著謝芳華,看了半響,她臉色蒼白,氣息虛弱,尤其臉龐肌理細膩,天衣無縫,她眼中疑惑褪去,看了一眼沙漏,回道,「還有一個時辰午時。」

  謝芳華點點頭,又閉上眼睛。

  「喂,你還要睡啊?」秦憐看著她。

  謝芳華點點頭,距離午時開宴還有一個時辰,她還能夠睡半個時辰。

  「你都不問問我是誰?」秦憐伸出手指頭捅捅她。

  「憐郡主!」謝芳華道。

  「你怎麼知道?」秦憐疑惑地挑眉。

  「能在皇后娘娘的宮裡自如地待著的人,這般容貌舉止,除了憐郡主,也沒別人了。總不能是哪個京中府邸的小姐。」謝芳華緩緩道。

  秦憐讚賞,「你很聰明嘛!」

  謝芳華不置可否。

  「別睡了,我看你也沒傳言所說的得了怪病需要用好藥吊著才死不了的模樣。我們出去玩吧!」秦憐伸手拉她的手。

  謝芳華搖搖頭,「不去!」

  「為什麼?」秦憐問。

  「沒興趣!」謝芳華閉著眼睛不睜開,對於皇宮,她的確是沒興趣逛。

  秦憐默了一下,盯著謝芳華看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地道,「皇宮的確沒興趣,不是住在宮裡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每日裡有多無聊。我一直不明白京中大臣府邸的那些小姐們怎麼那麼想擠進這皇宮,就連那個李如碧、金燕郡主,每回這樣的日子裡,進宮也是一副興沖沖的樣子,不知道她們高興什麼,真是沒勁。」

  謝芳華不說話。

  秦憐又沉默片刻,見謝芳華似乎真要睡去,她眼珠子轉了轉,立即道,「今日皇叔在靈雀台,皇后娘娘去了鳳凰台,要不,我帶你偷偷去上書房玩吧!」

  謝芳華眸光動了動,上書房是皇子們和公主上課的地方,如今這樣的年節,裡面空空一人,應該也是沒什麼趣味的,她搖搖頭。

  「你沒去過上書房,難道就不好奇嗎?」秦憐瞅著她。

  謝芳華搖頭,她自然不好奇,前一世她去過上書房,無非是比外面的私塾富麗堂皇高貴一些,其餘的也沒什麼。

  「御書房呢?要不我們去御書房?」秦憐問。

  謝芳華心思一動,御書房是皇帝的專屬地盤,在那裡處理奏折,私下召見大臣議政,可謂是皇權的中心,不過御書房既然如此重要,定然是每日每夜時時刻刻都會有重病守衛了。怎麼可能輕易進得去?她搖搖頭。

  「你連御書房都沒興趣?」秦憐眼睛又睜大一些,誘惑道,「你難道不想看看皇上的書房什麼樣嗎?」

  謝芳華想著她自然想看,但是今日這樣的日子口,御書房的兵力怕是加了一倍,哪是兩個女子說進就能進的?更何況,忠勇侯府的繁華已經太過眨眼,她今日被秦錚逼婚皇帝賜婚也夠扎眼,就算秦憐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御書房,她也不能跟去。

  「我有辦法悄悄進去,不讓皇叔知道。」秦憐悄聲道。

  謝芳華依然搖搖頭。

  秦憐扁嘴,「你真是無趣,不知道我哥哥為何非要娶你,他腦子莫不是有問題?」

  謝芳華也覺得秦錚腦子有問題。

  「你看看你,除了出生在忠勇侯府,身份好一些,還有什麼比得上李如碧、金燕郡主、盧雪瑩、燕嵐的,她們的身份也不低,可是他偏偏都看不上,只選你。你這副病秧子的身體暫且擱置不說,只說你這種無趣的樣子,我就覺得沒意思。他娶你,不怕被你悶死嗎?」秦憐對謝芳華一通不客氣編排。

  謝芳華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就是無趣,你有什麼辦法能讓他不娶我嗎?」

  秦憐一呆,似乎沒料到她這麼問。

  謝芳華繼續道,「或者,你有什麼辦法讓皇上收回賜婚的聖旨嗎?」

  秦憐向看怪物一樣地看著謝芳華,「你……你不願意嫁給我哥哥?」

  謝芳華點點頭,她憑什麼要願意嫁給秦錚。

  秦憐頓時拔高音,「我哥哥哪裡不好了?他為了你,今日連皇叔都得罪了,你看著吧,皇叔往後指不定怎麼收拾他呢!你竟然還不領情?敢不想嫁給他?你還有沒有良心?」

  謝芳華睜開眼睛,一時無言地看著激動的秦憐,果然是親兄妹!

  「你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對?」秦憐瞪著謝芳華。

  謝芳華敗下陣來,果然是母女,她維護秦錚的模樣和英親王妃一樣。秦錚有個好娘,還有個好妹妹,可真是有福氣!

  「你現在不喜歡他,那是還沒瞭解他的好。等你瞭解了他的好,你就會喜歡上他的。」秦憐擺擺手,大度地道,「我哥哥脾氣臭些而已,看著像個石頭,但是心裡柔軟著了。」

  謝芳華不答話,秦錚心裡柔軟可能是真的,但是硬起心腸來也是個無情的主。

  秦憐轉著心思,對她道,「要不我帶你去藏書閣?」

  謝芳華抬頭看著她,皇宮的藏書閣,不知道與無名山的藏書閣相比如何。

  「你是不是有興趣?」秦憐興致盈然地道,「我猜你平日待在府中不能出閨閣的時候,應該是喜好讀書。怎麼樣?皇宮的藏書閣裡可是有很多的書,還有很多的孤本,忠勇侯府的藏書房裡不見得有。」

  謝芳華微微抿唇,輕聲道,「宮裡的藏書閣你能帶著我隨便進入嗎?」

  「能!」秦憐見她動心,立即喜滋滋地道,「宮裡的其她公主不見得有資格,但是我小時候得了皇叔特許,可以隨意出入藏書閣。」

  「你能隨意出入,但是帶著我呢?不會被過問?」謝芳華眉頭輕蹙。

  「哎呦,你這樣看起來,可真是個多愁的弱美人。也許我知道我哥哥為何要娶你了,你這副樣子,叫人看著就想抱在懷裡疼。」秦憐低呼了一聲。

  謝芳華板起臉。

  「行了,你放心吧!這麼多年,看守藏書閣的人我都熟了,只要我囑咐過,他們就不會稟告皇叔。再說今日皇叔正被我哥哥氣得嘔血,在你爺爺和眾朝臣面前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怪忍著,哪裡有空管藏書閣的事情?」秦憐立即跳下了暖榻,伸手拉她,「起來吧!用不用我攙著你?」

  「不用!」謝芳華坐起身。

  秦憐走到鏡前整理儀容。

  謝芳華下了暖榻,也走到鏡子前,站在了秦憐身後,秦憐儀容沒被弄凌亂,很快就打理好,讓開鏡子前,詢問謝芳華,「你的頭髮被我哥哥給拽亂了,用我幫你嗎?」

  謝芳華搖頭。

  秦憐等在一旁,打量謝芳華,見她手法十分緩慢地弄著頭髮,一下下地將散亂的青絲攏在了雲髻上,歪斜的朱釵被她輕輕轉了幾個弧度,便穩穩地盤住了雲髻,玉步搖精緻典雅,朱釵翡飾不多,但絲毫不減貴氣。甚至整個人看起來雖然弱不禁風,卻是嫻靜怡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她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一般,讓人移不開眼睛,不由得屏住呼吸,怕驚擾了她。但她明明就是個病秧子,怎麼會給人這樣的錯覺?

  謝芳華整理好頭髮,又撫平了綢緞羅裙的褶皺,最後攏了攏火狐披風,回頭看著秦憐,「走吧!」

  秦憐回過神,定了定眸光,見她還是一副蒼白病弱的姿態,她嘟起嘴,懷疑地道,「你的病真的很嚴重嗎?」

  謝芳華垂下眼睫,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除了漠北那位神醫,沒人治得好。」

  秦憐歎了口氣,「我哥哥這麼些年,除了府中的那個婢女聽音,可沒對誰露出要娶的心思。如今要娶你,定是你進了他的心坎了,可是你偏偏有這個病。」

  謝芳華不答話。

  「走吧!」秦憐伸手拽住她的手。

  謝芳華任她拽著。

  「你的手可真涼!」秦憐一邊走一邊道。

  謝芳華感覺秦憐的手溫暖,暗暗想著,女子有這樣一雙溫暖的手,一定有著溫暖的情懷。不像她,心境早已經被錘煉得麻木冷寒,冰冷和無情早已經被無名山訓練得刻進了骨子裡。即便不吃藥,她也不會有這樣一雙溫暖的手。

  二人出了內殿的門,西廂暖閣裡說話的如意和春蘭立即走了出來。

  「憐郡主,您和芳華小姐要去哪裡?距離宮宴還有一個時辰呢。」如意早先因為秦錚抱著謝芳華,沒能仔細打量她,此時見她和秦憐走出內殿,比秦憐高了小半個頭,雖然是嬌弱不禁風雨之態,可是令人一見驚艷。不由有些吃驚,忠勇侯府的小姐除了有病外,可真是哪裡也挑不出不好來,怪不得錚二公子大鬧靈雀台得罪皇上也要娶她。

  「是啊,距離宮宴還早,你們去哪裡?芳華小姐身子好些了嗎?」春蘭也立即詢問。

  「我好多了!」謝芳華溫和地點點頭,聲音低柔。

  「她沒進過宮,我帶她在皇宮裡轉轉。」秦憐拉著謝芳華往外走。

  如意和春蘭立即跟在了二人身後。

  「你們就不必跟著了。」秦憐回頭對二人擺擺手。

  「那可不行,王妃走時吩咐了奴婢,一定要好好照看芳華小姐,二公子走時也吩咐了,不能讓奴婢出了紕漏。」春蘭連忙搖頭。

  「皇后娘娘離開時也吩咐奴婢仔細照看芳華小姐了,芳華小姐身子弱,憐郡主,您二人離開走動怎麼行?今日人多,我們跟著,也能有個照應。」如意也連忙道。

  秦憐停住腳步,不滿地皺眉,「我知道她是個寶貝,我仔細一些,不會讓她如何的。」

  如意和春蘭都搖搖頭。

  秦憐看向謝芳華,見她臉色平靜,無波無讕,似乎對於二人跟著沒有意見,便氣悶地擺擺手,拉著謝芳華往前走,「好好,你們跟著吧!」

  二人對看一眼,跟在她們身後。

  來到鳳鸞宮門口,侍畫和侍墨等在門口,見謝芳華出來,齊齊喊了一聲,「小姐!」

  謝芳華對二人點點頭,「我和憐郡主轉轉皇宮,你們也跟上吧!」

  「是!」侍畫和侍墨齊齊垂首應聲。

  秦憐不由得打量了二人一眼,對謝芳華讚揚道,「你的婢女有武功?」

  「學了幾年吧!我身體弱,需要人照顧。」謝芳華道。

  秦憐不再理會,拽著謝芳華往藏書閣的方向走去。

  如意和春蘭也都打量了侍畫和侍墨一眼,二人一個是在皇后身邊侍候的,一個是在英親王妃身邊侍候的,都是陪嫁丫鬟,眼睛被訓練得極其毒辣,也不由暗暗地讚了一聲。單從這兩個婢女身上,就能看出忠勇侯和謝世子何其寶貝謝芳華。一般閨閣小姐可用不起這樣的婢女。功夫可不止是幾年,而且禮數規矩也是半點兒不錯,比生活在皇宮裡的宮女還要沉穩,聽說今日跟去了靈雀台,竟然見了天子也不怯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3:04 PM

第六十二章私情

秦憐大約因為如意、春蘭等人跟隨不太滿意,只拉著謝芳華走路不再說話。

  謝芳華靜靜地跟著她走著,鞋底踩在青玉石磚面上發出微微沉重的聲音,彰顯她體弱。

  走了一段路後,如意輕聲道,「憐郡主,您要帶著芳華小姐去藏書閣?」

  「是啊!」秦憐回頭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姑姑,我不能帶她去嗎?」

  如意猶豫了一下,暗暗打量了一眼謝芳華的臉色,見她極其平靜淡漠,想著忠勇侯府什麼沒有?藏書閣據說比皇宮的藏書閣還大,對於她來說,自然是不覺得有多大興趣了。可是畢竟宮裡的藏書閣和御書房一樣,都是不能輕易讓人踏足的。她一時間躊躇道,「藏書閣是除了御書房外的第二個重地,皇上雖然有旨意讓您隨時進入,但是若帶了芳華小姐,萬一皇上知道……」

  「不讓皇叔知道不就行了?」秦憐打斷如意的話。

  「這皇宮裡面的事兒,哪裡有什麼能真正地瞞住皇上的。」如意輕聲道。

  「沒事兒,今日不同往日,今日皇叔心裡堵得慌,招待朝臣呢,沒空理會藏書閣。你們不說,我也不說,暗中能瞞下。」秦憐擺擺手。

  「這皇宮裡面地方大著了,芳華小姐沒進過宮裡,可以別處隨意地轉轉,不一定非要去藏書閣。」如意試探地提議。

  「忠勇侯府和皇宮比起來也不小,人家府邸裡什麼景色沒有?還看得上皇宮的景色?」秦憐不屑地道,「如意姑姑,你若是害怕皇叔知道後怪罪,就別跟著我們了。」

  如意頓時噤了聲,看向春蘭。

  春蘭也覺得秦憐帶著謝芳華去藏書閣不妥當,皇上警惕忠勇侯府警惕得跟什麼似的,雖然明面上做得表象好,但是靠近權利中心的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藏書閣是皇宮的第二重地,皇上若是知道憐郡主帶了芳華小姐去,不喜是肯定的。今日二公子已經招了皇上的惱火,若是憐郡主再招皇上的惱火,那麼英親王府即便是鐵板一塊,怕是也惹皇上心口疼。想到此,立即道,「憐郡主,您別怪奴婢二人多嘴,這藏書閣還真不是個能隨意進入的地方。不是奴婢們害怕,而是您要想想萬一被皇上知道了……」

  「沒有萬一,我不會讓皇叔知道。若是連個藏書閣我都不能帶個人去,這個皇宮這麼些年我就白呆了,皇后娘娘也白教養我了。」秦憐板起臉,惱怒道,「你們別再說了,再多說一句,你們兩個人都不准再跟著。」

  春蘭聞言只能住了口。

  「我們走,別理她們。」秦憐拉著謝芳華往前走。

  謝芳華明顯感覺到身後兩個人希望她拒絕秦憐的好意,她不以為然,秦憐既然有本事帶她去藏書閣,她為什麼要拒絕?皇宮的藏書閣她的確是想看看。

  侍畫、侍墨寸步不離地跟在謝芳華和秦憐身後,同樣不言聲,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家的小姐有什麼不能去皇宮的藏書閣。忠勇侯府的藏書閣從她們被選入了忠勇侯府後就開始侵淫讀書了,不覺得皇宮的藏書閣能比忠勇侯的藏書閣還好。對於她們在忠勇侯府長大的人來說,見慣了忠勇侯府的玉石鋪地,翡翠綾羅,鐘鳴鼎食,皇宮也是不屑的。

  如意和春蘭見攔不住秦憐,謝芳華又不開口拒絕,對看一眼,也只能無奈地跟著二人前往藏書閣。

  今日進來皇宮的人分了四部分,一部分集中在靈雀台,一部分集中在鳳凰台,一部分集中在南御花園,一部分集中在北御花園。因為御書房和藏書閣都是獨立的宮殿,與別的宮殿都無牽連,所以,前往藏書閣的路上空無一人,宮中的宮女太監都被集中到那兩地侍候了。

  如意和春蘭提著的心也稍稍地回了籠。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藏書閣。

  藏書閣外圍有禁衛軍看守,刀劍鷹槍矗立,人人面色嚴肅。

  「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吧!」秦憐回頭對四人吩咐。

  侍畫和侍墨停住腳步。

  如意和春蘭也知道這樣的地方她們的身份自然是不能進去,既然都來了這裡,這時再阻止廢話也是沒用的了,於是齊齊點了點頭。

  秦憐拉著謝芳華走向藏書閣門口。

  「憐郡主!」一名禁衛軍首領模樣的年輕男子走過來,對秦憐見禮,同時打量謝芳華。

  秦憐點點頭,對他道,「李統領,我要進藏書閣看書。」

  李統領點點頭,「憐郡主隨時可以進,但是這位小姐……」

  「她是謝芳華!」秦憐道。

  李統領目光頓時露出驚異的神色,不過也只是片刻,便低垂下眉目道,「皇上有令,持有令牌者才能進入藏書閣。這宮中除了如今在漠北的四皇子和三皇子、五皇子,也就八皇子和您有資格進入藏書閣了。不知道謝小姐來此,可有皇上的令牌或者旨意?」

  「沒有!」秦憐低聲道。

  李統領也壓低聲音,「既然謝小姐沒有皇上的令牌和旨意,恕卑職不敢放人進去。」

  「就算沒有皇叔的令牌和旨意,我今日也要帶著她進去呢!」秦憐揚眉問。

  李統領搖搖頭,「皇叔有命……」

  「去你的皇上有命,我不聽這個。」秦憐鬆開謝芳華的手,湊近李統領,低聲道,「李統領,你不放人進去也可以,只不過一年前我被你撿到的那個簪子,你至今不還給我,是不是得有個說法?」

  李統領身子頓時一僵,臉色刷地白了。

  「這裡是你管轄的地方,你偷偷放我們進去一回不就得了,更何況,忠勇侯府什麼沒有?她不過是想看看藏書閣什麼樣?還能帶走這裡什麼東西不成?你放心吧!有我在呢。她什麼也不會帶走,我保證。」秦憐低聲道,「你不說,我不說,皇叔不知道。」

  李統領臉色變幻片刻,向後退了一步,眸中閃過一絲掙扎,低聲道,「皇宮裡面的事情,皇上耳目靈敏,幾乎瞞不住。」

  「你也說是幾乎了!證明還是有瞞住的事情。就拿後宮來說,有多少爾虞我詐毒辣手段欺上瞞下的事情不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嗎?皇叔能知道多少?」秦憐哼了一聲。

  「後宮不能和御書房、藏書閣相比。」李統領道。

  「御書房我們不去,藏書閣放的都是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秦憐見李統領皺眉,不打算放人,逼近一步,惡狠狠地道,「你若是不讓我帶她進去,我就去找皇后娘娘,告訴她你撿了我的簪子不還。讓皇后娘娘問問你,到底想對我意欲何為?」

  李統領身子猛地又後退了一步,刷白的臉色驀然地紅了,很快就蔓延到了耳朵梢子。

  秦憐盯著他,一字一句邪惡地道,「你喜歡我,別以為我不知道。」

  李統領身子徹底僵住,嚴肅清秀的容色也跟著僵住。

  「快點兒!你的手下們都看著呢!」秦憐絲毫不覺得自己驚嚇了這位李統領,低聲催促他,「別以為我做不出來,你信不信我真去找皇后娘娘告狀?」

  李統領垂下頭,沉默片刻,抬起頭,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無奈,面色調整如常,清聲道,「既然是得了皇上口諭而來,憐郡主帶著謝小姐進去吧!」

  秦憐頓時露出滿意的神色,回身拉了謝芳華的手,往裡面走去。

  謝芳華距離二人近,將他們的對話神色聽了個清楚看了個清楚,尤其是李統領的神色,正如秦憐所說,這位李統領喜歡她,怪不得她帶她來說不讓皇帝知道,有恃無恐。原來這年輕的宮廷禁衛首領有把柄抓在她手裡。撿了女兒家的事物不還,尤其還是郡主的事物,若是秦憐稟告到皇后那裡,自然要對他予以處置,就算輕的處罰來說,禁衛首領的職位該是不保的。不過就算他不放她們進去,秦憐也不會真的去找皇后,只不過她肯定他因為喜歡她這點兒私情,一定放她帶著她進去就是了。她淡淡一笑,對他們的事情沒興趣探究,跟著秦憐走了進去。

  李統領板著臉一揮手,有人立即打開了藏書閣的門。

  二人很快就進入了藏書閣。

  如意、春蘭本來還盼著李統領將人攔住,沒想到這麼快就放了人進去,齊齊歎息一聲。知道憐郡主定然是威脅了李統領,至於什麼緣由,她們離得遠,自然是不知道。只盼著那二人快出來,別時間太長,耽誤了宮宴,那樣的話,皇上一定會過問的。

  皇宮的藏書閣是一座獨立的宮殿,極其龐大,裡面一如皇宮的表象,金碧輝煌。一排排的書架上都擺放著整齊的書卷,地面桌椅被清掃得淨無一塵。

  「覺得比忠勇侯府的藏書閣如何?」秦憐詢問謝芳華。

  謝芳華實話實說,「沒有忠勇侯府的藏書閣大。」

  秦憐唏噓一聲,隨即撇撇嘴,「皇宮自詡收攬天下群書,但是也抵不過忠勇侯府。這就是皇叔為何厭惡忠勇侯府和謝氏,不想我哥哥娶你的原因了。你心中總該明鏡一般。」

  謝芳華不置可否。

  「我哥哥雖然從小就性情古怪,可他向來是個理智的人,哪怕張狂肆意,也知道什麼事情可為,什麼事情不可為。這麼些年,皇叔之所以能容忍他,也是因為他從來不曾觸動皇叔的底線。如今為了娶你,我敢保證,他今日一定觸動了皇叔的底線。」秦憐道。

  謝芳華走到一排書架前,目光逐一掠過一卷卷書卷的名字,一步步往裡走,對於秦憐的話無所動靜。

  秦憐對於她說起秦錚不搭不理,有些不滿,提醒她,「只有半個時辰,你快些看!」

  謝芳華「嗯」了一聲。

  秦憐跟在她身後,似乎想看看她想看什麼樣的書,目光隨著她的目光掠過一卷卷書卷。

  謝芳華走過十排書架,依然未曾停留,手也不曾去夠哪本書來看。

  秦憐蹙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見謝芳華姿態嫻靜,目光淺淡,又閉上了嘴。

  兩柱香後,謝芳華走過幾十排書架,在一處偏僻的角落停住,伸手拿起了一卷黑皮的殘破本子。這本子只有後半片,前半片似乎是被扯掉了。

  謝芳華拿在手中,前後看了一眼,伸手翻開了看裡面的皮紙。

  「咦?你對它有興趣?」秦憐訝異地湊過身來。

  謝芳華不答話,手指輕輕地翻動著裡面的皮紙。

  「這個破本子,除了破一點,我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不就是規訓嗎?這樣的書,藏書閣裡有一大堆,我相信忠勇侯府也有一大堆。不知道是哪個作古的古人留下的,而且只留了一半,大約是那個著書的人後來覺得這樣的書拿出來禍害人,所以就將前一半給撕了。」秦憐見謝芳華認真地看著每一頁,她哼了一聲,「你果然是個怪人,和我哥哥一樣,只相中這個破本子了。」

  謝芳華眸光動了動。

  「還有,秦鈺哥哥也是。」秦憐數落著,「秦鈺哥哥和我哥哥性情明明不同,可是偏偏看人和東西的眼光是一樣的。總會一起爭奪,而且還掐個你死我活。」

  謝芳華不答話,輕輕地翻著書頁。

  「這本書啊,當初不是藏在皇宮,而是藏在法佛寺的藏經閣來著,皇叔多年前帶著我哥哥和秦鈺哥哥等幾位皇子前去法佛寺禮佛,主持大師特意打開了藏經閣,讓皇叔沐浴佛光。每個人走時可以選一本經書帶走。別的皇子都選了自己看中的,我哥哥和秦鈺哥哥兩個人偏偏一同看上了這個破本子。」

  謝芳華靜靜看著手中的半卷皮紙書卷,不說話。

  「可是這個破本子偏偏只有一本,還是半卷,兩個人當初為了爭奪這個,在皇叔面前大打出手。別看秦鈺哥哥是皇叔的兒子,我哥哥半點兒不讓著他。加之那時候德慈太后還活著,縱容我哥哥,皇叔也包容,我哥哥當真是無法無天。兩個人身上都掛了彩。後來還是皇叔看不過去,喝止住二人,出來做調停,讓他們都另外選。可是他們偏偏誰也不另外選。皇叔一氣之下,便下了命令,將這個半卷的本子帶回宮中的藏書閣。放在這裡,他們誰來都能看,但是就不能據為已有。」秦憐道,「也就是那一日,因為這件事,普雲大師才給我哥哥和秦鈺哥哥卜了一卦,說他們將來還有共同的情劫。輕者京門傾覆,重者江山動搖。」

  謝芳華手一頓。

  秦憐見她聽進了耳裡,湊近她,壓低聲音道,「這後兩句是普雲大師在皇叔帶著人離開法佛寺,德慈皇奶奶和我娘、我哥哥一起留下沐浴吃齋時他私下裡與德慈皇奶奶說的,並沒當著皇叔的面說。怕惹了帝王忌諱,同時洩露天機。」

  謝芳華偏頭看著她,既然如此保密,她是如何得知的?

  「德慈皇奶奶回宮後,與誰也沒說,在她仙逝前,將哥哥叫到了跟前,對他說的。讓他收收性情,剛過易折,以後有什麼事情,別爭個頭破血流,退讓一步也沒什麼。」秦憐學著德慈太后的口氣,「南秦江山流傳至今不易,祖宗的江山他們該守護,不該動搖。江山一動,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們。讓他心懷善念,退一步海闊天空。」

  謝芳華收回視線,繼續翻動書頁。

  「可是我哥哥告訴她,別的他能退,但是女人,他不退,也不讓。」秦憐學著秦錚的口氣,「那時候我偷偷藏在德慈皇奶奶宮裡的隔間裡,聽了個清楚。皇奶奶見哥哥語氣堅決,忽然問,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我哥哥點頭,皇奶奶歎息了一聲,沒再問他喜歡誰。」

  謝芳華將半卷皮紙翻看到最後一頁,輕輕合上,放回了原處。

  「皇奶奶離開後,我一直好奇哥哥喜歡的女人是誰,於是我不經他同意,偷偷跑去了他的書房,終於知道了。但怕他發現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便撿了他書房裡值錢的寶貝拿了幾件跑了,但正因為如此,便也惹惱了他,從此之後,他見到我就沒好臉色。整整一年不讓我踏入英親王府的大門一步,他的落梅居更是別想進了。」秦憐垮下臉。

  謝芳華不說話,往藏書閣外走去。

  秦憐見看著謝芳華往外走去,立即「喂」了一聲,抬步追上她,「你聽到我說的這些話了嗎?」

  謝芳華點點頭,「聽到了!」

  「你不覺得我哥哥如今打定主意大鬧靈雀台要娶你是因為喜歡的人是你嗎?」秦憐問。

  「不覺得!」謝芳華搖頭。

  「你……」秦憐頓時氣惱,見謝芳華蒼白的臉色清清淡淡,無波無讕,她恨恨地跺腳,問道:「還沒到時間,你要出去了?不再看了?」

  謝芳華「嗯」了一聲,別的書她沒興趣,皇宮的藏書閣不過如此,沒有忠勇侯府的藏書廣博,沒有無名山的藏書實用,大多是些治國安邦的帝王權術理論而已。不過今日也沒有白來,至少她在無名山和忠勇侯府的藏書閣裡沒找到的孤本在這裡找到了。

  那個黑本子,不是有兩半,而是有三半。無名山藏著開頭的部分,忠勇侯府藏著中間的部分,皇宮藏著末尾的部分。如今她算是看齊了。

  若說今日進皇宮秦錚大鬧皇帝指婚讓她氣悶的話,那麼這個藏書閣裡的孤本便是她心裡剔除所有氣悶的安慰了。用賜婚的聖旨換這個末尾的孤本,也是值了。

  秦憐見謝芳華真不打算停留了,便也跟著她出了藏書閣。

  藏書閣外,李統領警惕地看著四周的動靜,生怕萬一再有誰來發現秦憐帶著謝芳華進了藏書閣。他做好半個時辰後就將二人請出來的打算,但是僅僅三炷香,她們便出來了。他有些意外地看著二人。

  「行了,你也不用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了,我們走了。」秦憐對李統領擺擺手。

  李統領退在一旁,低聲道,「郡主慢走,謝小姐慢走。」

  謝芳華看了一眼李統領,點點頭,道了一聲「謝」,離開了藏書閣。

  如意、春蘭見二人這麼快就出來了,都鬆了一口氣,連忙迎上二人。

  侍畫和侍墨見二人如此快就出來了,想著小姐定然是不屑皇宮裡面的書,更對皇宮的藏書閣不以為然。

  「郡主,還有些時辰,咱們去御花園和皇后娘娘、英親王妃匯合吧!」如意試探地問。

  秦憐看了謝芳華一眼,問道,「你說呢?去哪裡?」

  謝芳華平靜虛弱地道,「距離宮宴最近的地方吧!我不想走動了。」

  「距離宮宴最近的地方就是靈雀台外不遠處的雨花亭了,離這裡也不遠。」春蘭道。

  「那就去雨花亭!」秦憐擺擺手。

  如意雖然想讓她們去和皇后、英親王妃匯合,但是見謝芳華蒼白虛弱的模樣,也知道御花園的確有些遠,奔波去了,還沒休息,屆時再由御花園奔波到宮宴,尋常人無礙,但是對於有病在身的人的確承受不住,便也沒有意見。

  一行人向雨花亭走去。

  秦憐陪著謝芳華慢慢地走著,神色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她將底牌翻出來攤開給謝芳華看了,卻沒從謝芳華身上撈到一絲半點兒的東西。心中自然不快。更甚至,她發現,無論她說什麼,她都是一副寡淡默然的模樣。無悲無喜,無波無讕,像是修煉了多年的老僧。讓人覺得無趣。雖然是無趣,但還忍不住被她吸引,想進一步對她探究。

  短暫的接觸下來,她敢肯定,謝芳華定然不如傳言的那般,也許得了怪病是真,但是絕不是弱不禁風,輕脆易折。否則,她怎麼可能入了他那個輕狂高傲的哥哥的眼?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雨花亭。

  雨花亭清靜無人,如意從鳳鸞宮裡出來的時候便拿了兩個坐墊,上前給二人在木凳上墊好,二人緩緩落座。

  今日天氣晴好,風吹來,也不是那麼冷。過了這個年,不幾日便立春了。隨著春的氣息靠近,冷意便會一點點的褪去,只不過這樣的日子才是真正的乍暖還寒。

  謝芳華支著額頭懶散地倚著木桌坐著,一副疲憊不已的模樣。

  「芳華小姐,這裡距離九公主的住所近一些,您若是實在疲憊,不妨就去九公主那裡歇息片刻?」如意見謝芳華虛弱不堪的模樣,試探地建議。

  春蘭也憂心地道,「您身子骨太差,走這幾步路便如此疲憊,可怎生是好?不如就去九公主的居所休息片刻吧!」

  謝芳華搖搖頭,「不必,我坐片刻就好。」

  如意和春蘭對看一眼,看向秦憐。

  「不用管她了,小九此時肯定跑去御花園湊熱鬧了,我們去她那裡的話,碰個鎖疙瘩還得回來,豈不是更折騰?」秦憐擺擺手。

  二人覺得也是,不再說話。

  侍畫上前為謝芳華重新繫好鬆散的披風,將她身子包裹好,遠遠看來,她纖細的身子被火紅的皮毛包裹成一團火,太陽落下,似乎下一瞬就會燃著了一般。

  「你這副樣子可真扎眼!」秦憐掃了一眼謝芳華的火狐披風。

  謝芳華偏頭看著她。

  秦錚對她道,「明明一副病秧子的身體,卻是享受世間最好的東西,不是扎眼是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這個天下能穿得起這樣一件披風的人,怕是就你一個。」

  謝芳華笑了笑,「那又如何?享受世間最好的東西,也要付出最重的代價。我的身體如此差,要死不活的樣子,不才是最好的例子嗎?有好東西,也要有命享受。」

  秦憐一時失聲。

  如意暗暗歎息,謝氏太過繁華,忠勇侯府走在繁華的刀鋒利刃上,已經不是一句話就能說的事情。高山壓頂,皇權下的猛虎,誰不懼怕?

  春蘭也暗暗歎息,她想的和如意相同,卻又不同,畢竟她家的二公子已經和謝芳華訂立了婚約。依照二公子的性情,要想拴住的人兒,這一輩子怕是不放手了。那麼夾在皇權和忠勇侯府中間的英親王府,又該如何走以後的路?可是難說了。

  「說你不討喜,你還真是不討喜,將什麼話都說得這麼明白,連對自己也毒嘴毒舌,半絲不留情。」秦憐沉默片刻,挖了謝芳華一眼,氣惱地道。

  謝芳華轉回頭,沒精打采地看向雨花亭外。

  秦憐輕輕哼了一聲,順著她目光也向雨花亭外看去,只見兩名女子相攜著向這邊走來,她眸光動了動,伸手捅了捅謝芳華胳膊,「你認識那兩個女人嗎?」

  謝芳華靜靜地看著遠處走來的那兩名女子,一名紅粉綾羅,一名翠綠輕裳,距離的遠,容貌還是看不太清,但只看緩步而來的姿態,行止端莊,禮儀閨範標準嚴謹,便不是尋常的閨閣女子。她眼前有前世的影像依稀和二人走來的身影重疊。但是搖搖頭,「不認識。」

  「你又不是傻子?就算是從來沒踏出閨閣,足不出戶,她們兩個這樣的容貌,你也該猜出來了才是。」秦憐伸手一指,「那個紅粉綾羅的女人是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那個翠綠輕裳的女子是我的表姐,大長公主府的金燕郡主。」

  謝芳華點點頭。

  「李如碧喜歡我哥哥,金燕郡主喜歡秦鈺哥哥。」秦憐湊近謝芳華又道。

  謝芳華笑了一下,「知道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秦憐不滿她的態度,「這兩個女人可都不是簡單的主,若叫我說,左相府的盧雪瑩和永康侯府的燕嵐拿在她們的面前來,十個心思也轉不過她們。尤其是李如碧,將你賣了,你怕是還得幫她數錢。」

  謝芳華想起李沐清,也就是李如碧的哥哥,那一日將秦錚氣得掀翻了桌椅,不由露出笑意。能敢惹秦錚的人不多,能將秦錚給惹到那個地步的人也不多。右相如今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任憑左相鋒芒畢露,自然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若是簡單,他也做不到右相的位置了。自古重臣難立,中立的重臣更是難立。有這樣的父親,有這樣的哥哥,若李如碧真是個簡單的閨閣小姐,也枉費了她出身在右相府的家教了。

  不過就算她喜歡秦錚,又與她何干?

  「哼,你和我哥哥雖然有賜婚的婚約了,但是要大婚還得等三年,這三年裡,誰知道我哥哥會不會被人奪去?你真一點兒也不擔心?」秦憐對謝芳華咬耳朵。

  謝芳華不以為意,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嫁人,如今和秦錚聖旨賜婚三年後如何還是個未知數。她憑什麼要擔心他被人搶走?婚約是他逼迫來的,就算被人搶走,也沒什麼大礙。

  「你……你可氣死我了。」秦憐臉色有些青,伸手指著謝芳華的腦袋,罵道,「我真想敲開你的腦子看看你腦袋裡都裝了什麼東西?就算你不喜歡我哥哥,可是如今你的清白被我哥哥給毀了,你還能嫁給誰?不喜歡他也得喜歡。難道誰還能越過我哥哥娶你不成?你不怕他不要你了之後你沒人要了?」

  謝芳華莞爾一笑,看著秦憐,雖然是笑著,但是唇齒有些涼意,「我不怕沒人要。就算沒人要,也沒什麼。女人這一生,活著又不只是為了嫁人。」

  秦憐被她突然綻開的笑意懵得一怔。

  謝芳華收了笑意,沒塗抹豆蔻的指尖輕輕敲著梨木桌面,發出細微的響聲。

  如意和春蘭心中掀起驚異,憐郡主和芳華小姐說話根本沒避諱她們待在一旁。所以,她們聽了個清清楚楚。驚異於鐘鳴鼎食之家的忠勇侯府這個柔弱纏綿病榻九年的閨閣小姐往昔是如何被教養的?否則,什麼樣的超然心態才能讓她對婚事如此淡漠無謂?

  秦憐啞然半響,穩了穩心神,見謝芳華還是那副柔弱不禁風雨的樣子,道了一句,「真是怕了你了。」

  謝芳華抿了抿嘴角,她不介意對秦憐說一些話,通過不久前英親王府落梅居她扮成小太監趴在小廚房的後牆窗子上去看聽音,還有今日的接觸,對於秦憐這個人,不說瞭解十分,也是瞭解八分。她很聰明,雖然對她多番試探,但是口風很嚴,不會將不該說的話傳出去。

  「不過你這副樣子我現在突然覺得很好。」秦憐忽然笑了,喜滋滋地道,「我哥哥那個惡人一直以欺負別人為樂,向來容不得別人欺負他。以後有了你,讓他頭疼去吧!」

  謝芳華揉揉額頭,對於秦錚,她也是頭疼的,只不過秦憐顯然不知道罷了。

  「憐郡主,芳華小姐,李小姐和金燕郡主過來咱們這座亭子了。」如意低聲道。

  秦憐「嗯」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他們是兩個傷心人,如今跑到一塊去了。以前每逢這樣的年節日子,她們兩個向來是暗中較勁,彼此要將對方壓下去。如今她們傾慕的人一個喜歡別人聖旨賜了婚,一個遠去了漠北軍營,關山迢遞。」

  如意不再說話。

  「她們不在御花園待著,也不找個沒人的角落互相安慰,而是跑來了這裡,怕是衝著你來的。」秦憐對謝芳華說話的態度溫和親近了許多。

  謝芳華扶著額頭點點頭,百無聊賴的同時又沒精打采,虛弱至極。

  秦憐不再說話,等著那二人走近。

  不多時,李如碧和金燕來到了雨花亭。謝芳華並沒有看她們,而是目光靜靜地瞅著別處,似乎不知道有人來這裡。

  秦憐則收起早先的一切情緒,此時端莊的坐著,似乎是謝芳華的陪客。

  「金燕郡主,李小姐!」如意和春蘭齊齊招呼了二人一句,微微彎身,見了個禮。

  「老遠就看見這裡有人,依稀面熟,我當是誰,原來是憐表妹和如意姑姑、春蘭姑姑。」金燕郡主進了雨花亭,看著幾人,用帕子掩著嘴笑了一下,眼波流轉,打量謝芳華,好奇地問,「這位是誰家的妹妹?怎地不曾見過?莫不是忠勇侯府的那位芳華妹妹?」

  謝芳華緩緩轉過頭來,看向金燕郡主。

  金燕郡主呆了一下,火狐的披風配上她蒼白沒半點兒紅暈的臉,說不出的違和,乍一看嚇人至極,再看之下,卻又覺得她這弱不禁風之態惹人憐惜。她暗暗驚異了片刻,穩了穩心神,對謝芳華又露出如常的笑意,「可是我猜錯了?若沒猜錯,芳華妹妹吱一聲。」

  謝芳華打量著金燕,前一世對於金燕郡主沒有太多印象,或許她對每個人的印象都已經隨著曾經忠勇侯府和謝氏的消亡而淡去了痕跡,一眼所見,她的容貌極像大長公主,金嬌玉貴,短短兩句話,便可以看出是個八面玲瓏的女子,她淡淡一笑,不熱嘮,也不冷漠,「是大長公主府的金燕姐姐嗎?我是謝芳華。」

  「原來還真的是芳華妹妹,我果然沒有猜錯。這麼些年,我們一直對你好奇,想見見忠勇侯府的小姐到底長得什麼樣?今日總算是見著了。」金燕頓時笑逐顏開。

  「金燕姐姐,還用得著你猜嗎?這個自然是芳華妹妹。試問除了忠勇侯府,舉南秦上下,哪怕是皇宮都算著,誰家的府邸裡能拿出火狐的皮毛拼湊的一件披風?」李如碧見到謝芳華也驚異了片刻,隨即掩飾了眸中的情緒,笑著接過話。

  金燕面色一頓。

  如意、春蘭都看向李如碧。

  這裡面的人都知道李如碧喜歡秦錚,皇上也有意秦錚結右相府這門姻緣,但是偏偏秦錚棄她不娶,不等皇帝指婚,便提前發作,強行求娶謝芳華,並且如今聖旨已下賜了婚,李如碧再好的忍性,但關乎女兒家的心事兒和姻緣,面對謝芳華,也是不能有好姿態的。

  人人都聽出,這話語雖然含笑溫和,卻是帶著刺的,直指忠勇侯府門第震皇權。

  秦憐看了李如碧一眼,張了張口,忽然又閉上,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清淡一笑,打量了李如碧一眼,柔和虛弱地道,「這位就是右相府的李姐姐吧?早就聽聞李姐姐才貌雙全,和金燕姐姐在南秦京城並稱雙絕。今日一見,果然姿色容麗,令人傾慕。」

  李如碧一呆,本來以為謝芳華會因為她的話語惱怒或者反唇相譏,沒想到她卻是這般淡笑盈盈,客氣有禮,她一時間為自己剛剛初次見面便夾搶帶刺的話語感到羞愧,畢竟她右相府也是侍書門第,家門教養極好,不允許她做些拈酸吃醋,爭鋒耍尖的事情,她臉色微微染上紅暈,笑意有些勉強,「芳華妹妹說笑了,如碧不及金燕姐姐容貌才華之一二,那些名聲不知怎地便傳了出去,徒惹人笑話。」

  謝芳華掩唇咳嗽了一下,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低聲道,「能傳出這般名聲也是不易,李姐姐不要妄自菲薄,不是那個女兒家都能博得個才貌雙全的名聲的。」

  李如碧剛要接話,猛然看見她手中拿著的帕子上繡了個「錚」字,頓時住了口。

  金燕郡主、秦憐、如意、春蘭、侍畫、侍墨等人都看見了謝芳華手中的帕子,那個「錚」字在陽光下極其醒目,被她隨意地擦著嘴角,一時間神色各異。

  謝芳華喘息片刻,將帕子自然地握在手中,對如意道,「如意姑姑,我想喝水,可否請你為我找一杯水來?」

  如意驚醒,連忙應聲,「芳華小姐稍等,奴婢這就去給您找水來。」

  謝芳華點點頭。

  如意轉身快步離開了雨花亭。

  李如碧和金燕的臉色霎時微變,她們早先以為皇后娘娘寶貝憐郡主,今日這樣的日子口,怕出紕漏,特意令她身邊的如意陪著憐郡主,可是不曾想,謝芳華隨意地指使如意,如意連個停頓也不打,便痛快地去了。這南秦京城閨閣裡面的小姐,公主們都算上,她們一直以為除了憐郡主,怕是無人敢隨意指使如意這個皇后跟前的女官,可是謝芳華卻指使了,而且如此隨意,似乎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

  這樣的謝芳華,明明沒有任何姿態,卻是偏偏讓人感覺出任何人也比不起的高姿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3:20 PM

本帖最後由 roumoon 於 2016-12-13 03:34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欺負

雨花亭一時間靜寂無聲。

  秦憐看到李如碧和金燕不停變幻的臉色,不由得用袖子摀住臉笑了。

  拿出他哥哥的帕子不珍視地用來擦嘴,指使皇后娘娘身邊的第一女官給她找水。謝芳華果然很好,果然將她的身份地位擺得很端正,且讓人挑不出半絲毛病來。

  這一刻,她是真正地覺得謝芳華順眼了,早先被她氣得一肚子的悶氣也煙消雲散了。

  南秦京城裡能找出李如碧和金燕這一雙才貌雙全的閨儀小姐來,卻是找不出一個謝芳華這樣的女人來,雲淡風輕地便將人踩在了腳底下,且不顯山,不露水,不張揚,不狂傲。

  早先她說錯了,十個盧雪瑩、燕嵐不及李如碧、金燕一個,應該是不及謝芳華一百個。

  「兩位姐姐坐吧,距離宮宴開始還有些時候,我們稍後再過去。」謝芳華捂著唇角,輕聲慢語,溫柔和氣。

  李如碧和金燕心裡齊齊不是滋味片刻,點點頭,承了她的好意,坐了下來。

  春蘭暗暗讚歎,果然是忠勇侯府的小姐,這份氣度和彈指間將人壓在手掌下的本事不是誰都能有的。二公子的帕子她隨意地拿出來擋李如碧的嘴,皇后娘娘的女官被她拿出來抬高身份。不殺人,卻是彈指間打沒了人的氣勢。連皇后娘娘和她家王妃怕是都做不到。

  侍畫和侍墨腰桿頓時挺直了些,心中不屑,她家小姐自然不是尋常閨儀女子可比的。

  一時間無人再說話。

  秦憐也不言語,悠閒地看著好戲,從沒有覺得哪一日的陽光如今日這般明媚,心情也跟著輕快飛揚愉悅起來,就差哼起了小調。

  不出片刻,如意端著一個托盤回到了雨花亭,裡面一把茶壺,幾隻杯子。

  她放下茶盤,先給謝芳華倒了一杯水,「芳華小姐,知道您身子不好,日日用藥,便沒給您倒茶水,倒了白水。但是方才路上碰到了錚二公子,他見了我多問了一句,我便將您要喝水的事情說了,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塊方糖,給您放在了水裡,說如今天干物燥,方糖融水可以敗敗您的火氣。」

  秦憐聞言猛地翻了個白眼,謝芳華有什麼火氣?有火氣的該是別人吧?

  謝芳華顰眉,柔弱地不滿道,「我不愛喝方糖融了的白水。」

  如意頓時笑了,「您就稍微潤潤口,稍後宮宴的時候再多喝些新鮮水果壓出的果汁,如今您就領了錚二公子的好意吧!若不是他聽說這裡還坐著別人,他一准跟了奴婢來。」

  謝芳華有些為難地點點頭,歎了口氣,「好吧!聽他的。」

  如意立即將水端到了她的面前。

  謝芳華伸手接了,雙手捧著,放在唇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明明蒼白虛弱,卻是怎麼看怎麼姿態優雅貴氣。

  「憐郡主,您要喝水嗎?」如意問秦憐。

  「我也不愛喝方糖融的水。」秦憐擺擺手。

  如意點點頭,問向李如碧和金燕郡主,「金燕郡主,李小姐,您二人要喝嗎?」

  李如碧咬了一下唇,搖搖頭,「我不渴。」

  金燕笑著搖搖頭,「不知二表哥何時學會對女子如此貼心了,這水可是給芳華妹妹特意加的方糖,我可不敢喝,也沒福氣喝,我等著一會兒宮宴上喝果汁吧!」

  如意點點頭,笑著後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如意姑姑,你怎麼會碰到了我哥哥?他也在這附近?」秦憐轉頭問如意。

  如意微笑地回答,「錚二公子、八皇子、李府公子、御史府的公子、翰林大學士府的公子,程公子、宋公子,七人從御花園那邊來,提前去了宮宴,在交叉路口的時候,奴婢正好碰到他們。」

  秦憐點點頭,忽然問,「謝世子和燕小侯爺呢?沒跟他們一起?」

  如意搖搖頭,「奴婢沒看到他們二人。」

  秦憐收回視線,看了謝芳華一眼,見她一杯糖水已經喝了一半,聽她提到燕亭也沒什麼反應,不由暗罵了一句,這個女人真是個沒良心的。燕亭哭成那副德行,都是拜她所賜。若不是喜歡她,也不至於如此。這回哥哥當著他的面逼婚求娶她,燕亭怕是要恨上哥哥了。多年的兄弟情義,這回估計要泡湯了。女人果然是禍水。

  「永康侯府據說要給燕小侯爺說范陽盧氏的女兒?已經鬧了一年了?」金燕插話道。

  秦憐無聊地道,「是吧!聽說是左相的侄女,不知道和盧雪瑩比起來如何?」

  「今日范陽盧氏的那位盧雪妍也來參加宮宴了,剛剛在御花園,我們遠遠地見到永康侯夫人和謝氏長房的夫人跟一個與我們年歲相當的女子在說話,不是我們認識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范陽盧氏那個才進京不久的盧雪妍。」金燕道。

  「是不是她稍後宮宴就知道了,據說盧雪妍在范陽盧氏家族裡面極其出名,且受家族培養寵愛,琴棋書畫涉獵精深,容貌也是范陽盧氏女兒中最好看的。她這次來京城,就是為了定下永康侯府的婚事兒。」李如碧看了謝芳華一眼,接過話道。

  「看來燕小侯爺不中意她,若是中意,也不必折騰一年了,早就定下了。」金燕道。

  李如碧意味不明地道,「大約是吧!燕小侯爺若是心裡面沒有人,怎麼會看不上范陽盧氏的女兒,家裡給說的親事兒?」

  金燕立即好奇地看向李如碧,「燕小侯爺心裡有喜歡的人?誰啊?」

  李如碧見謝芳華神色不動,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測罷了。」

  金燕認真地瞅了李如碧一眼,點頭,「也是,這京中的公子哥們,哪個不是少年風流?輕裘縱馬?我娘喜歡每年都舉辦一次品詩會,燕小侯爺有時候就去參加,玩鬧一場,有喜歡上心的人也不奇怪。」

  李如碧不再說話。

  秦憐突然對謝芳華道,「你不是不愛喝方糖融的水嗎?喝了一杯後怎麼還喝?」

  幾人的視線頓時被轉移到謝芳華的身上,只見她拿著茶壺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謝芳華放下茶壺,自然地道,「我發現這壺水也不是那麼難喝,就多喝一杯吧!總歸是你哥哥的好意,我不能糟蹋。」

  秦憐聞言頓時樂了,拉長音道,「你還知道我哥哥的好意?今日半日是誰提到我哥哥便沒好臉色的?是你嗎?我怎麼不認識你了。」

  謝芳華輕輕一笑,看了秦憐一眼,「提起你哥哥沒好臉色的人不止我一個,你難道不算一個?」
  秦憐哼了一聲。

  謝芳華捧著茶杯往唇邊送,不知是溫熱的水熏染了她的臉龐,使得她臉龐多了幾分顏色,還是因為坐了片刻歇息過來了,總之,她淺笑的姿態和輕鬆調笑的話語讓在座的人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芳華妹妹的病應該不是太嚴重吧?我看著你除了臉色白些,身子骨弱不禁風些,一切都還好啊。」金燕看著謝芳華,仔細打量她。

  謝芳華笑笑,溫淺地道,「從舅舅在漠北找了一位神醫尋到了一個方子讓我吃著,如今有些起色了。以前是不能這般坐在風裡與人聊天敘話的,沾染不得風。」

  金燕聽到漠北兩個字眉梢動了一下,身子驀地一頓,抿了抿唇,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據說漠北風沙極大,天氣極壞,一片荒涼,冬日裡北風狂嘯,風雪漫天,甚是惡劣。四表哥如今去了漠北,不知道是否能適應漠北的環境。」

  「四皇子若是個性情堅韌的人,便也沒什麼受不了的,我舅舅在漠北待了二十年了,至今不是還好好的?」謝芳華笑道。

  金燕眼睛亮了亮,輕聲道,「四表哥性情自然是個堅韌的人,不瞭解他的人,都覺得他極好說話,待人溫和,與誰相處都彬彬有禮。很少與人發怒,也很少做什麼任性張狂之事。但是瞭解他的人卻知道,他骨子裡其實是個執拗的性子。」

  「四皇子這一去漠北怕是沒個三五年不能回來了。」李如碧道。

  「那也不一定,我聽我娘說了,舅舅還是最喜歡四表哥,只要他在漠北立了軍功,左相和一眾朝臣便沒了反駁他回朝的理由了。他就能回來了。那時候軍功在身,不止能抹平他醉酒後火燒宮闈的罪,也能讓他身份更高一層,便不止是個皇子了。」金燕立即反駁。

  李如碧頓了一下,笑道,「軍功不好立。」

  金燕氣勢一矮,有些擔憂地道,「軍功的確不好立,漠北是邊境,除非邊境有戰爭,但是有戰爭的話,四表哥豈不是要衝上戰場?那樣的話,他多危險。」

  「四皇子能文能武,就算有危險,應該也能避開。」李如碧道,「你不必擔心了。」

  金燕本來黯然擔憂,聞言被氣笑了,指著李如碧道,「就你這一張嘴,好話賴話都被你說了。說不好是你,說好也是你。你還讓我說什麼?」

  李如碧也笑了,「那你就別說了!四皇子知道你擔心他,怕是也日夜不得安枕。」

  金燕輕輕哼了一聲,放下手,無奈地道,「他才沒工夫擔心我,怕是沒了我的叨擾,日夜好眠,睡得香著呢。」

  李如碧不再說話。

  秦憐眨了眨眼睛,忽然湊近金燕,「表姐,你說對了,秦鈺哥哥還真是日夜好眠。他給我回信說,終於擺脫你了,難得睡個好覺。」

  金燕身子一僵,頓時轉頭看向秦憐。

  秦憐對他眨眨眼睛,無辜地看著她,「你不是也說知道嗎?這副神情看著我做什麼?我不過是和你說了一樣的事實而已,秦鈺哥哥真的不喜歡人煩他。」

  金燕板起臉,看著秦憐,有些惱怒,片刻後,見秦憐一副不怕她的模樣,她氣悶地道,「我知道他不喜歡人煩他,但是從你口中證實,我心中也不舒服,他什麼時候給你來的信函?」

  「昨天!」秦憐道。

  「飛鷹傳書?」金燕問。

  秦憐點點頭,「是啊,否則你以為拿什麼傳信?若是靠人,前些日子大雪封山,兩個月怕是信函也傳遞不回來。」

  「將你的信函給我看看。」金燕盯著她。

  秦憐攤攤手,「秦鈺哥哥說了,他給我的信函,我誰也不能給看,只有我自己能看。」

  金燕冷哼一聲,「他對你可真是好,比親哥哥對你還好。」

  「那是自然了,我從小和秦鈺哥哥一起長大嘛,堂哥堂妹,血緣更深,當然比你這個表哥表妹要情分好了,不過,誰叫你當年沒教養在皇后娘娘身邊了呢,若是跟我一樣,沒準他對你也不至於避如蛇蠍。」秦憐道。

  金燕臉色徹底染上怒意,「秦憐,你就不能不在我面前挖苦我打我的臉面嗎?你當我願意喜歡他嗎?若不是不由自主,我也不至於被你見一次嘲笑一次。」

  秦憐見金燕惱了,撇撇嘴,轉頭對謝芳華道,「嫂子,走了,我們去宮宴,不在這裡待著了。」

  謝芳華手一抖,茶杯險些掉在了桌面上,她抬起頭,看著秦憐。

  秦憐哈地一笑,「你和我哥哥都聖旨賜婚了,你是我哥哥定下的媳婦兒了,我喊你嫂子也沒錯啊。提前叫著吧,免得到時候不順口。」

  李如碧的臉刷地白了白。

  謝芳華眸中染上惱怒,堅決地輕叱道,「不准叫。」

  「為什麼?」秦憐仰著臉看著她,一副打定主意要叫的樣子。

  謝芳華輕輕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地站起身,攏了攏火狐披風,溫和地道,「因為一日沒大婚,一日不成禮,一日不入英親王府的門,我一日便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秦憐一怔,想到了皇帝的態度,一時間沒了玩笑之意,也隨著她站起身,嘟囔道,「這麼正經做什麼?不叫就不叫,我叫你芳華姐姐總成吧?」

  謝芳華「嗯」了一聲。

  秦憐不等侍畫、侍墨上前攙扶謝芳華,她便上前一步,將手挽在謝芳華的臂彎裡,笑嘻嘻地道,「我今日不坐皇后娘娘身邊了,有皇叔在身邊看著,宮宴被他束縛著,實在沒意思,我陪你坐英親王府的席面去,反正你今日和哥哥聖旨賜了婚,也算是英親王府定下的人了。坐英親王府的席面也是應該。」

  謝芳華搖搖頭,「我不會去坐,我要陪著爺爺和哥哥。」

  秦憐皺起眉頭,「你可真沒趣。」

  謝芳華不說話。

  秦憐一副敗給了她的樣子,「好吧,好吧,我陪著你去坐忠勇侯府的席面吧!」

  謝芳華偏頭看了她一眼,雖然宮宴的座位都有規制,但秦憐是英親王府的憐郡主,又教養在皇后身邊,比公主還尊貴,她若是想要一次特例,皇上也不會怪罪。

  金燕和李如碧見二人要走,也齊齊跟著站起身。

  如意和春蘭對看一眼,都暗暗想著憐郡主的脾性因為教養在皇后身邊,有隨皇后的地方,也因為生母是英親王妃,骨子裡也有隨英親王妃的地方,雖然看著隨和,與任何人都搭話,也不顯得高傲,但是卻分外個性,不與誰關係太親密,今日她對於謝芳華可算是例外了。

  一行人離開了雨花亭。

  剛走出不遠,迎面走來一群女人,浩浩湯湯。

  「你們看,就是那個走在永康侯夫人身邊被她拉著手的女子,是不是范陽盧氏的盧雪妍?」金燕看向前方,對幾人示意。

  謝芳華目光也看向前方,眉目清淡地掃了一圈,前世她依稀見過盧雪妍,大約也就是如今這般模樣,她的確是范陽盧氏最嬌貴的女兒。

  「已經遇上了,是不是問問不就知道了?」李如碧笑著道。

  金燕點點頭,等著一行人走近。

  不多時,那一群人來到近前,此時看得仔細,除了永康侯夫人和永康侯府的小姐們外,還有謝氏旁支族親的夫人與小姐們,六房的明夫人和謝伊也在眾人中間。還有幾位京中府邸大臣的家眷走在後面。

  永康侯夫人自然早已經看到了被秦憐挽著胳膊親密地走在一處的謝芳華,她一身火狐披風異常醒目明艷,想不讓人矚目都難。她看著她,眼睛如被燙到了一般,偏了偏頭,須臾,想起自家兒子,又猛地轉過來,腳步頓住,臉色瞬間變得很是難看。

  永康侯夫人身邊的女子敏感地感覺到永康侯夫人氣息變化,偏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眸光直直地盯著前方,她眼眸閃過某種瞭然的情緒,抿了一下唇瓣,也停住腳步看向前方。

  身後走著的眾人也隨著二人停住了腳步。

  「芳華姐姐!」謝氏六房明夫人身邊的謝伊歡喜地喊了一聲。

  謝芳華目光順著聲音轉過去,見到明夫人身邊的謝伊,忽然想起似乎很多年前有一個小姑娘擺脫了身邊侍候的婢女媽媽偷偷跑去了她海棠苑的事兒,那時候才五六歲的模樣,似乎轉眼間就變成了豆蔻少女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她忽然有些恍惚。

  「芳華姐姐,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謝伊啊。」謝伊見謝芳華看著她不答話,越過眾人,快走兩步,來到她面前,仰著臉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就是那個九年前,老侯爺大壽,偷偷跑去海棠苑找你的謝伊啊。」

  謝芳華見她歡喜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拉回思緒,淺淺笑了一下,「謝伊,我記得。」

  「你真的記得?」謝伊頓時歡喜不能自己,聲音不由得拔高,盯著她,「你真的記得我?」

  謝芳華點點頭,用沒被秦憐挽住的手給她正了正歪了個發叉,笑著道,「是記得,你是謝氏六房明夫人的二女兒,謝伊,是我堂妹。」

  謝伊瞬間眼睛發亮,若不是謹遵閨儀,這麼多人看著,她怕是會跳起來,立即回頭對明夫人歡喜地道,「娘,芳華姐姐記得我呢,你聽見了嗎?」

  明夫人走上前,站在謝伊身邊,對她笑罵道,「娘又不是老糊塗,也沒有耳鳴,自然是聽見了。」話落,看著謝芳華溫和地道,「芳華小姐,我剛剛聽說皇上下旨對你和英親王府的錚二公子賜婚了。這可是大喜事兒,我給你道喜了。」

  謝芳華看著明夫人,比那日在英親王妃居住的幽蘭苑裡見到她的時候打扮得明艷一些,她笑著點點頭,「賜婚而已,大婚還要三年,算不得大喜,但是芳華也會承了六嬸母的賀喜。」

  「三年也不是太長,錚二公子今年才十七,還有一年才會及冠,心性還需要磨礪才會穩妥。你的身子骨不太好,再好好調理三年,屆時可是一門好姻緣。」明夫人暗暗稱讚謝芳華,明明看著蒼白虛弱不禁風雨,可是站在這裡,娉婷玉立,她卻是最嫻靜溫雅華貴醒目的一個,將這些豆蔻少女們都給壓了下去,尤其是這沉穩淺笑的氣韻,無一人可比。

  她早先見到范陽盧氏的盧雪妍時,也暗讚了一聲永康侯夫人選兒媳婦的眼光,怪不得非要結這門親給燕小侯爺,如今真正見了謝芳華,除了臉色蒼白得嚇人外,卻是萬人中也難挑出這一個的氣度來。右相府的小姐、長公主府的金燕郡主、盧雪妍、包括憐郡主在內,雖然都是美艷端莊各有秋色,可是論起由內裡散發出的這份沉靜貴氣,這些人也得甘拜下風。

  今日進宮的官員以及家眷們,當聽到忠勇侯府的小姐賜婚給英親王府的錚二公子時,都覺得震驚和不敢置信。不說英親王府的門楣,就說錚二公子其人,雖然張揚狂妄,飛揚跋扈,但是確實是個鐘靈毓秀的人物,南秦京城裡面屈指可數,誰家的女兒不想嫁給他?眼看著錚二公子即將成人,各方都在猜測誰家女兒有福氣,嫁入英親王府做嫡出兒媳,可是這裡面誰都有可能,唯一沒可能的就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謝芳華。

  因為誰人都知道,忠勇侯府的門楣已經太高,不可能結英親王府這戶門楣,兩大門第相連,成了姻親,這對於高坐在金椅上的皇帝而言不是樂見其成的。

  另外,英親王府要娶兒媳,也不會娶個長年纏綿病榻且不知是得了什麼怪病的兒媳,對於看重子息的宗室來說,這是首先要排除的。

  再者,跋扈雋狂的性情喜怒無常的公子哥和多愁多病身不禁風雨的弱小姐怎麼想怎麼也覺得不可能成為姻緣。

  可是,誰也沒料到的事情卻是發生了。他們偏偏成了姻緣,而且皇上還真真正正地下了賜婚的聖旨。從此,忠勇侯府和英親王府就是締結姻緣的親戚了。

  怎能不讓人驚異?

  「恭喜芳華姐姐了,我聽說錚二公子府裡收藏了很多寶貝,如今他即將成為我的姐夫,以後是不是我這個堂妹能沾你的光得他贈送我兩幅字畫?」謝伊笑盈盈地詢問。

  「你這個孩子,什麼時候學得不知禮數了?怎麼能惦記著人家府裡的字畫?」明夫人嗔怪地瞪了謝伊一眼。

  「就是,咱們謝氏什麼沒有?忠勇侯府更是藏了諸多寶貝,伊姐兒,你若是想要兩幅字畫,求你芳華姐姐就行,何必去求錚二公子?如今才聖旨賜婚,大婚還要三年的,屆時是個什麼情形,也是未知的。」一直沒開口的謝氏長房敏夫人開口說道。

  「我娘說得對,伊妹妹,你的眼皮子怎麼那麼淺?見了人就要東西?」謝茵眼裡藏著嫉妒,明明是對謝伊說話,眼睛卻是盯著謝芳華。

  明夫人皺了皺眉。

  謝伊頓時嘟起嘴,看向敏夫人,「大伯母,英親王府有的字畫,我們謝氏和忠勇侯府未必有。」話落,對上謝茵,瞪眼道,「茵姐姐,我自然沒有你眼皮子高,我就是喜歡字畫,見到好的就惦記著想要,芳華姐姐又不是外人,即將成為姐夫的錚二公子也不是外人。」

  「剛剛賜婚而已,你怎麼知道三年後不是外人?」謝茵輕輕哼了一聲。

  謝伊頓時氣悶,剛要還嘴,明夫人拽了她一下,她不甘心地住了嘴,有些羞惱。

  「是啊,我哥哥書房可是藏了很多古跡字畫呢,若是芳華姐姐開口要,他怕是毫不吝嗇地都給了也說不定。」秦憐不滿地看了敏夫人和謝茵一眼,端莊的臉色冷凝下來,「我哥哥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有一樣,自己把住的東西,只要他不鬆手,誰也別想搶走。你們可能不知道,芳華姐姐是我哥哥在靈雀台逼婚求到手的,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怕是也要等著娶進府裡算。一輩子怕是也成不了外人。」

  敏夫人沒想到秦憐如此向著謝芳華,且如此不留情面地衝她說這番話,她向來覺得,秦憐教養在皇后娘娘身邊,規矩禮儀具是一等一,說話能說滿分,卻是要留三分,尤其謝芳華才被指婚給秦錚,她沒道理轉眼就偏向了她。可是如今,她卻是一改往常,衝她來了,話語說了個十分滿,她一時間如咽喉卡了一根刺,臉色變了變。

  謝茵也沒想到秦憐如此幫助謝芳華衝著她們母女來,本來就嫉妒的心裡更是如添了一把火,因為說話的人是秦憐,是秦錚的妹妹,她卻是什麼也反駁不出來。尤其還是聽她說謝芳華是秦錚自己逼婚求到手的,更是比她聽到聖旨賜婚的時候還要震驚。

  「這是憐郡主和芳華小姐、金燕郡主和李小姐嗎?」永康侯夫人身邊的盧雪妍笑著打破僵硬的氣氛,溫婉地道,「我是范陽盧氏盧雪妍,妹妹給幾位姐姐見禮了。」

  秦憐不搭理盧雪妍,拉上謝芳華,「我們走!」

  謝芳華笑了笑,被她挽著繞過眾人向擺設宮宴的金殿走去。

  盧雪妍笑容僵在臉上,一時間有些下不來台。

  永康侯夫人怒火騰地便上來了,謝芳華她不過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如今就算賜婚給英親王府的秦錚了,但在她們一眾長輩面前,也不該如此不懂禮數,除了謝氏六房的夫人,她任何人的招呼竟然也不打,說走就走。尤其是當著她的面下了盧雪妍的臉面,她內定的兒媳婦,看著滿意至極,如今更是不能忍受。頓時喝道,「站住!」

  秦憐彷彿沒聽見,謝芳華也沒聽見。

  如意和春蘭齊齊皺了皺眉頭,侍畫和侍墨不屑地掃過去一個眼神。

  「忠勇侯府的小姐就是這般不知禮數的嗎?見了長輩連個問候的話也沒有?」永康侯夫人繞過秦憐,對準謝芳華發難。

  秦憐腳步猛地一頓,豎起眉頭看向永康侯夫人。

  謝芳華停住腳步,緩緩轉過身,目光清清淡淡地看著永康侯夫人,對上她滿面怒容的臉,忽然淺淺一笑,虛弱溫和地道,「早先我去了皇后娘娘的宮殿裡休息,身體不適,連皇后娘娘、英親王妃、大長公主的禮都不曾遵循。三位長輩念我有病在身,多說一句話都耗費心血,不曾怪罪。我以為,長輩們的肚量都是寬容的,原來不是。」

  永康侯夫人臉色一白,滿腔怒火頓時僵住。

  秦憐翻了個白眼,對謝芳華道,「你也太實心眼了,你當什麼人都能和皇嬸、我娘、大姑姑一般的肚量嗎?若是誰都能有那份肚量,都是她們了。」

  謝芳華淡淡一笑,「也是。」

  「走吧!看你額頭都冒虛汗了,可別昏倒了,我得將你好模好樣地送到我哥哥面前。希望他念在我今日陪了你半日,表現好的份上,能將去英親王府落梅居的禁令給我解除了。」秦憐挽上謝芳華,向前走去。

  謝芳華跟著她緩緩轉身,慢步離開。

  如意、春蘭、侍畫、侍墨也尾隨著二人離開。

  永康侯夫人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只能任二人離去,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娘,我們也跟著芳華姐姐去吧!」謝伊挽住明夫人的手臂。

  明夫人看了謝氏長房的敏夫人一眼,暗暗皺了皺眉,謝氏一族暗中爭鬥也就罷了,但是拿出來外面,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她這樣針對謝芳華和忠勇侯府的榮華家世,根本上就忘了自己也是謝府的人了。任憑謝伊拉著追隨謝芳華等人離開。

  「我們也走吧!」李如碧看向金燕郡主,雖然她因為謝芳華賜婚秦錚,心裡不舒服,但是右相府詩書門第教養讓她骨子裡高傲,不想與尖酸刻薄的人為伍。

  金燕郡主顯然也不喜歡這一群人,不如和謝芳華待在一起覺得輕鬆隨意,雖然她自小學習閨儀禮數規矩,但是最討厭將規矩口口聲聲掛在嘴邊的人,尤其是拿規矩壓人的人,尤其還不是真正的什麼長輩,人家謝芳華的地位擺在那裡,就連公主郡主都要靠後站,在她面前討要規矩,真是沒趣。她也懶得與她們一同走,點點頭,和李如碧一起離開。

  不多時,一行人走遠。

  盧雪妍咬了咬唇,這京中貴裔圈子裡的閨閣小姐們,還是無形地在排斥她這個從范陽才來京城的小姐。無論她品貌才華教養多麼好,看起來不比這些人差,但她們就是看不上她。被永康侯夫人看重歡喜的那份心一瞬間也沉到了谷底。

  「我們也走吧!再耽擱宮宴就晚了。」一位夫人道。

  夫人小姐們齊齊點頭,見永康侯夫人和謝氏敏夫人站著不動,只能繞過她們離開。

  直到人都走了個差不多,剩下的都是永康侯夫人和謝氏敏夫人帶來的人,她們才回過味來,臉色更加難看了。

  「侯夫人,我們也走吧!」盧雪妍壓下心底的晦暗,深吸一口氣,溫婉地開口。

  永康侯夫人看了盧雪妍一眼,也壓了壓怒氣,拍拍她的手,溫和慈愛地道,「你剛進京沒幾日,還沒融入京中小姐們的圈子,她們對你不熱嘮是因為跟你不熟悉,過了年,京中的聚會多了,你多出府走動走動,慢慢地熟悉起來這京城的人物,也就好了。」

  盧雪妍笑著點點頭,「我知道,夫人不必為了我不快了,雪妍得夫人看重,已經十分滿足了。以後我留在京中的時候還長,慢慢再與京中的小姐們相處。」

  永康侯夫人見盧雪妍通情達理,更是滿意,欣慰地點點頭。

  「以後我跟你玩,金燕郡主她們也看不上我,我每逢熱臉跑過去,都貼她們不冷不熱的屁股。我又不是低賤的庶女,憑什麼要做她們的尾巴?她們自恃身份,我也不差,我也是謝氏的小姐,你來京城正好,以後我們在一起,你還不瞭解的事情,只管問我,我都知道。」謝茵對盧雪妍道。

  盧雪妍對她和氣地一笑,親近幾分,「多謝妹妹,以後我們一處玩。」

  謝茵點點頭,也露出笑意。

  「這兩個孩子,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一見如故了。」謝氏大房的敏夫人也拋開雲霧,笑了起來。今日見了謝芳華,她算是確信她是真的得了大病,就那副病秧子的弱樣子,不是她咒她,她怕是有那個好命也沒那個福氣能活到秦錚三年後娶她。更何況謝墨含身子骨也弱,忠勇侯也老了,將來的爵位指不定落在他們長房頭上,因為她兒子都是有才華的主。

  謝芳華自然不必去理會她和秦憐走後永康侯夫人和謝氏長房敏夫人作何想法,更不必去理會范陽盧氏的盧雪妍,她的戰場不再這些女人們身上,自然不屑於去浪費心思和精力。

  秦憐更不必去理會那些女人,她的身份擺在那裡,無論是皇宮,還是英親王府,還是宗室皇親以及這京城勳貴府邸裡的女人們對她是何態度想法,她根本就不需要。

  一路上再沒遇到什麼人,幾人來到了一處宮殿前。

  殿門外留守著宮廷禁衛軍和各府官員家眷的隨侍。

  侍書等在門口,見謝芳華來到,連忙上前,對她和秦憐見禮,之後道,「小姐,皇上和老侯爺以及眾位大臣們還沒到,如今殿裡面只有錚二公子等人。」

  謝芳華點點頭,對侍書詢問,「哥哥呢?在裡面嗎?」

  侍書搖搖頭,低聲道,「世子在陪著燕小侯爺,宮宴怕是不參加了。吩咐我在這裡等著照應您和老侯爺。」

  謝芳華蹙了蹙眉,雖然她對燕亭沒任何想法,也不覺得燕亭九年前見那一面就對她中下了情根,深得不可自拔,但是燕亭總歸是因她才如此,她吩咐道,「你去哥哥身邊吧!我這裡有侍畫和侍墨,用不到你。」

  侍書有些猶豫,「可是世子吩咐……」

  「聽我的!」謝芳華打斷他的話,眉目微凝,「順便帶去一句話,就說……」

  「來了宮宴站在門口做什麼?怎麼不進來?」秦錚忽然從殿內走出來,打斷了謝芳華的話。

  謝芳華話語頓住,看向秦錚,見他一身錦緞輕袍,似乎已經喝了些酒,容色微醺,從金碧輝煌的宮殿裡面走出來,宛如一株挺拔的芝蘭青竹,她眸光閃了閃,移開視線,沒說話。

  秦錚「嗯?」了一聲,在謝芳華面前停住腳步,歪著頭看著她。

  秦憐立即鬆開了挽著謝芳華的手,將謝芳華的身子往前一推,「她完好的交給你了,我可半點兒沒欺負她,這回你放心了?」

  謝芳華沒防備秦憐如此,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秦錚。

  秦錚伸出手臂順勢抱住她,擁在身前,看到她一瞬間懊惱的臉,滿意地笑了,對秦憐道,「你敢欺負她試試!」

  秦憐跺了一下腳,惡狠狠地道,「好哥哥,我不敢欺負我的好嫂子,可是你不知道吧?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今天欺負了好幾個人,以後你娶了這尊瘟神回去,等著被欺負吧!」

  「是嗎?我不喜歡軟柿子,這樣正好。」秦錚攬住謝芳華,挑了挑眉。

  謝芳華伸手推他,大庭廣眾之下,他還抱上隱了?

  「行了,借你佔會兒便宜得了,你當真以為如今真娶了人家了嗎?」秦憐伸手,就著謝芳華的推卻將她從秦錚懷裡拽了出來,挽著她往殿內走。

  謝芳華掃見四周看過來的視線,還有身後跟上來的人,臉面終於繃不住地染上了紅暈。

  秦錚卻是臉皮厚,勾唇笑了笑,不置可否,掃了侍書一眼,跟在二人身後進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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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3:49 PM

第六十四章定情

侍書覺得秦錚對他看過來的那一眼頗具深意,讓他突然感覺心底冒涼氣。

  他站在原地仔細地想了半天,恍然想起小姐本來要讓他傳一句話給燕小侯爺的,但是錚二公子突然出現打斷了小姐的話,那麼,意思是什麼話也不准傳了?他不由得唏噓,這看管得未免太緊了,真是半絲風絲不外露。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和謝伊、金燕郡主和李如碧本來就跟在謝芳華和秦憐身後不遠處,自然將大殿門口的情景目睹了個十分,均是第一次見到秦錚那般神色,心中齊齊驚異不已。

  尤其是李如碧,她傾慕秦錚,又因為李沐清和秦錚交好的關係,也常見秦錚,自然從來不會錯過他半絲的消息和注意,從來秦錚給人的感覺是張揚狂傲,性情莫測,就算是笑的時候,也是給人狂妄冷傲的感覺,可是今日她才親眼所見他也能那樣滿滿溢出眼簾的笑意。

  如此的讓人心悸,又如此灼傷人的眼。

  李如碧停住腳步,心口似乎被一擊重錘打中,只覺得那疼痛蔓延週身。

  她自詡家世清流,右相府保持中立,她才貌雙全,知禮守儀,南秦京城的大家閨秀裡,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宮裡皇帝有意將她許給秦錚,讓右相府結緣英親王府這門親事,她無論家世門第還是個人品行均是適合秦錚的人,可他偏偏看不上她,選了謝芳華。

  偏偏謝芳華還是這樣的女子。

  剛剛那一瞬間,連她都覺得他們很般配,所有人都是局外人,不止是她。

  「我看二表哥見到謝芳華這副模樣,你怕是沒機會了。」金燕偏過頭看了李如碧一眼,壓低聲音。她和李如碧這些年暗中互相較勁,卻又惺惺相惜,她喜歡秦鈺,她喜歡秦錚,到頭來一個關山迢遞遠在漠北,一個近在眼前卻另外要求娶她人,她對李如碧此時的難言感情也是深有同感。

  李如碧垂下頭,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我該怎麼辦。」

  金燕心裡驟然被揪起,想起了自己喜歡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看著他娶別人,她又該怎麼辦?一時間感覺連喘息似乎都困難了。

  「數日前,皇上將我父親叫進宮裡,過問我的婚事兒,回府之後,我聽我娘提起,心中是何等歡喜。幾日前,他去右相府送年禮,我父親試探他的想法,他卻是幾句就給躲避搪塞了過去,他走後,我父親就對我娘說,這門親事兒怕是成不了,錚二公子沒看上咱們家如碧。我那時候聽了覺得肝膽俱裂,可是即便那時候心痛,也不及今日。」李如碧低聲道。

  金燕動了動嘴角,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她。

  「我哥哥那日送他回英親王府,回來後,摸著我的頭讓我死心吧!秦錚看上的人是忠勇侯府的謝芳華,不是我。我受不了地質問哥哥,憑什麼是她?她從來不出府門,連京中的哪條街哪條巷,哪個府邸的門,哪家的人情世故怕是都不懂,籠中之鳥,他秦錚那樣的人,怎麼會看上謝芳華?我自詡家世門第人品樣貌不比她差啊。」李如碧眼圈終於泛起了紅意。

  金燕看著她,何曾見過驕傲的李如碧如今日這般淚盈盈還流不出淚的模樣?不由難受。

  「可是哥哥告訴我,秦錚就是看上謝芳華了。連永康侯府的燕亭與他交好多年,哪怕他喜歡謝芳華,在他面前,也要靠邊站。」李如碧哽咽地道,「他說,秦錚什麼都能讓,唯獨女人,他是一定不會讓的。喜歡誰,想要誰,一定會想方設法得到。」

  「為什麼?」金燕驚了一下,原來永康侯府的燕小侯爺喜歡謝芳華,因此才鬧了一年多死活不同意范陽盧氏盧雪妍的婚事兒,怪不得早先遇見永康侯夫人她如此針對謝芳華。

  「什麼為什麼?」李如碧用娟帕擦了擦眼睛,輕聲問。

  「據我所知,二表哥看重的人或者東西什麼時候讓過別人?別說是女人,什麼他會讓?」金燕道,「你哥哥瞭解他更多,應該知道他不止女人,別的都不讓才是,為何這樣說?」

  「你還是不瞭解秦錚,我哥哥比我們瞭解。」李如碧搖搖頭,「我當時也是這樣問,我哥哥說小時候養成的性情,環境和他經歷的事情有關。女人是自己的,其它的都是身外物。他想奪某樣東西,只是有趣,奪不到,也不會使出十分力氣再去奪,但女人不一樣。」

  金燕還是不太能瞭解,見李如碧情緒不太穩定,拍拍她的肩膀,「看開一些吧!二表哥可不是哪個女人能掌握在手的人,謝芳華你我今日都見了,雖然外表弱成了那個樣子,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換成你,怕是做不到她的做派和模樣。」

  李如碧抿著唇不說話。

  「若是不能看開,你就想辦法奪到你手中,反正他們只是剛剛聖旨賜婚,距離大婚還三年呢。」金燕低聲道,「別看秦憐剛才用那番話來賭謝氏的敏夫人和謝茵的嘴,但是事實的確是三年裡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尤其謝芳華又是那麼個帶病的身子,你未必沒機會。」

  李如碧攥了攥手帕,臉色有些白,「我父親和哥哥一定不會同意我再去奪的。」

  金燕想起右相一直保持中立,李沐清聰慧清流,有這樣的父親,有這樣的哥哥,自然不會允許李如碧做出奪夫之事,免得貽笑大方,她只能歎息一聲,「那你就這麼算了?」

  「我也不知道。」李如碧搖搖頭。

  金燕看著她,覺得她若是今日堅持下來宮宴,怕是明日就會病倒,心病最是害人。

  「若是能將他從我心裡剔除,也就好了。」李如碧喃喃地看著眼前不遠處的金殿,聽到後面走來許多人的腳步聲,她穩了穩心神,對金燕道,「走吧,我們進去。」

  金燕點點頭,她也覺得若是能將某個人從心裡剔除就好了,也不必受相思折磨之苦了。

  二人相攜著走進了宮殿。

  侍書一直沒離開,雖然金燕和李如碧說話聲音極低,距離他也遠,但是根據口型,他也猜測了個大概,不由暗想錚二公子可真是個禍害,這京中怕是沒有幾個女子不傾慕他的吧?他想著小姐若是真嫁給他,以後不知有多少女人需要她去對付,搖搖頭,離開了宮殿門口,按照謝芳華的吩咐前去找謝墨含。

  永康侯夫人、謝氏長房敏夫人、盧雪妍、謝茵等人來到,自然不知道就在她們到來的前一刻發生了什麼事兒,只感覺門口守衛的宮廷禁衛軍神色都與往常大不相同,有些怪異,但也探究不出什麼,陸續地進了宮殿內。

  宮殿內富麗堂皇,桌椅茶點、果盤、酒水都早已經準備好。

  一桌桌的席面都有規制,每個府邸的席面前都掛了牌子,按照順序和規矩入座即可。

  謝芳華和秦憐進來的時候,裡面只有以李沐清、八皇子等人為首的一眾年輕公子,女眷們還沒有來,她們算是第一波女眷。

  她和秦憐乍一進殿門,一眾年輕公子的視線頓時向二人聚來。

  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見過秦憐,卻是第一次目睹謝芳華的容色。

  李沐清看著謝芳華的眉目,眸光凝了凝,不過一瞬,便淡淡地移開了視線。

  八皇子似乎在說著話,見到謝芳華,話語卡主,張著嘴,瞪著眼睛看著她。

  王蕪、鄭譯、程銘、宋方等人對於謝芳華蒼白無血色的孱弱模樣都有些驚異,但是對於她姿態嫻靜,目光沉靜,步履輕緩,火狐披風披在身上又覺得有著驚艷之感。她身上融合了兩種複雜的氣息,讓人驚而不駭,很難移開視線。

  大殿內一時鴉雀無聲。

  秦錚跟在謝芳華、秦憐身後走進大殿,目光掃了一圈,對謝芳華伸手一指,「忠勇侯府的席面在那裡,你坐過去吧!」

  謝芳華對於投注她身上的目光不以為意,目光也看到了忠勇侯府的牌子,正是在英親王府的席面旁邊,她收斂眸光,點點頭,向那處走去。

  「小八,你的嘴巴合上!沒見過美人嗎?小心哥哥幫你把嘴巴封上。」秦憐叱了八皇子秦傾一句,挽著謝芳華走向忠勇侯府的席面。

  秦傾呆了呆,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看了秦錚一眼,見他對他掃過來一眼,頓時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道,「我還是孩子,錚哥哥,你就算護著女人,也沒必要對我也防著吧?」

  秦錚輕哼一聲,沒理會他。

  秦傾扁扁嘴,對身邊的人揮揮手,「都別看了,忠勇侯府的小姐,咱們可看不起。」

  王蕪、鄭譯笑了笑,收回視線。

  程銘、宋方也齊齊收回視線,對看一眼,眼中閃過同一種情緒,他們和燕亭走得近,自然也知道燕亭心裡藏著的人是謝芳華,如今謝芳華被賜婚給秦錚,燕亭至今不知道躲去了哪裡沒見著人,他們覺得以後兄弟們的關係怕是要有變化了。

  謝芳華在忠勇侯府的席面下坐了下來,秦憐挨著謝芳華也坐了下來。

  「你回去自己的席面。」秦錚跟過來,對秦憐道。

  「我不!」秦憐搖頭。

  「你若是還想在皇宮得皇叔的好臉色,不受為難,今日就趕緊規矩地回去自己的位置做好。我的事情與你不相干。」秦錚低叱了一聲。

  秦憐面色一皺,不滿地嘟起嘴。

  秦錚對秦憐挑了挑眉。

  秦憐洩氣,她哥哥大鬧靈雀台逼婚,已經讓皇叔記恨了,她今日這般立馬靠近謝芳華跑來忠勇侯府的席面,稍後皇叔看到,雖然向來疼她,但怕是也會覺得礙眼,更會覺得多年她在宮裡被養成了個白眼狼,也許還真會當著滿朝文武家眷的面訓斥她不懂規矩,那樣皇后娘娘和她娘都會被落下臉面。她明曉事理,想透之後,磨磨蹭蹭地站起身,離開了忠勇侯府的席面。

  秦錚在秦憐離開後,一屁股坐在了謝芳華的身邊。

  秦憐扭頭看到,頓時氣結,「不讓我坐,你怎麼坐在了這裡?」

  秦錚理所當然地冷哼,「你又不是我。」

  秦憐一噎,氣悶地瞪了他一眼,去了上首皇后座位後的席面。

  「你也不准坐在這裡。」謝芳華偏頭看向秦錚,對他皺了皺眉,語氣虛弱,但是絕對。

  「放心,等有人來陪著你了,我就離開。」秦錚將一盤葡萄推在謝芳華面前。

  謝芳華瞅見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和謝伊進了宮殿,對他道,「陪我的人來了。」

  秦錚揚了揚眉,向殿門口進來的人看了一眼,伸手剝了個葡萄放在她唇邊。

  謝芳華偏開頭。

  秦錚舉著手,也不收回去。

  「嫂子,快吃吧!否則我們眼睛都該長針眼了。」秦憐忽然來了一句。

  「秦錚哥哥,你這副樣子,一會兒就算有好酒好菜上來,我們怕是也吃不下去了。」秦傾也喊了一聲。

  「秦錚兄,你……哎……寵女人也不能這樣寵啊……」程銘也插口。

  「不錯,我們可都看著呢,我們還都沒說親,沒媳婦兒呢,你這樣讓我們這些人情何以堪?」宋方也一副看不下去的樣子。

  秦錚伸手拿了一串葡萄,對著秦憐、秦傾、程銘、宋方等人分別甩了過去。

  他手法奇異,動作極快,一串葡萄被他五根手指分開,轉眼間便奔著那些人各自的席面而去。一人一顆,很快就到了幾人眼前。

  秦憐只學了皮毛的防身之術,自然擋不住秦錚的突擊,葡萄吧嗒地打在她嘴上,她頓時一疼,驚呼了一聲,葡萄掉在了桌案上。

  秦傾自小學文學武,但年歲還是太小,不是秦錚的對手,躲了一下沒躲開,葡萄打在了他臉頰上,也掉在了桌案上。

  程銘、宋方自然也不是秦錚對手,但是也沒那麼沒用,接個葡萄還是綽綽有餘,將葡萄接在了手裡,也堵住了他們的話。

  還有一顆葡萄到了李沐清面前,李沐清笑了笑,張嘴接住,轉眼便吃了。

  秦錚扔完了一串葡萄之後,不看眾人,對謝芳華道,「你若是不吃,一會兒就沒了。」

  謝芳華伸手去拿,秦錚躲開了手,示意餵她,她頓時氣惱,轉過頭瞪著他。

  秦錚看著她,笑容可掬,「只是聖旨還不夠,我得需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並且記住,你是我秦錚定下的女人,誰也不准來搶。吃了它!」

  謝芳華心裡暗罵了一聲,張口將他手指夾著的葡萄吃進了嘴裡。

  秦錚滿意地撤回手,用手帕擦擦手,站起身,回了英親王府的席面。

  秦憐看著秦錚拽得沒邊的樣子就翻眼皮,伸手拿起打了她的嘴掉在桌案上的葡萄連皮也沒剝就放在嘴裡吃了。

  秦傾見謝芳華當真吃了秦錚剝的葡萄,不由得唏噓了一聲,也將那顆掉在桌案上的葡萄拿起來吃了,同樣皮也沒剝。

  程銘、宋方對看一眼,以二人對秦錚的瞭解,這個傢伙果然什麼事情都做得出,這種事情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他做得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自覺不如。也將手中葡萄紛紛吃了。

  王蕪、鄭譯沒得到葡萄,暗暗想著,忠勇侯府的小姐被眾人如此看著,被秦錚如此做派地矚目,她依然神色嫻靜,眉目沉靜,顏色不改,就憑著這種特別,也怪不得被秦錚看上。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不知道這葡萄甜不甜,二人自己拿起自己桌案上的葡萄剝來吃了一顆。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帶著謝伊進了大殿,正看到了這一幕,一時間頓在了門口。

  京城關於錚二公子的傳言有很多,對其評價也是五花八門,有的人覺得秦錚跋扈張狂,不好相處,有的人覺得秦錚性情詭異,心性難測,說翻臉就翻臉,讓人敬而遠之,有的人卻覺得錚二公子雖然跋扈,但是卻不會誰都欺負,有的人覺得錚二公子極好說話,心情好的時候,滿面春風,路遇不公平之事,被他撞上,他二話不說就出手幫了人,且不必對他感恩。

  除了他月前收的婢女聽音,卻是從未傳出他對哪個女子在意。

  今日,看他親手給謝芳華剝葡萄,不讓人震驚都難。自古,男人的手,男人的身份,尤其是尊貴的男人的手和身份,很多事情是不會去做的,更別說給女人做。

  「娘,錚二公子離開了芳華姐姐身邊,我們過去吧!」謝伊低聲道。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點點頭,抬步走向忠勇侯府身後的謝氏席面。

  「芳華姐姐!」謝伊笑盈盈地對謝芳華一禮,喊了一聲。

  謝芳華笑笑,溫聲道,「今日哥哥不參加宮宴了,你和六嬸母就坐我身邊吧!」

  「好!」謝伊立即坐在了謝芳華身邊。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也坐了下來。

  秦錚看過來一眼,須臾,收回視線,百無聊賴地倚在軟墊上,翹著腿,閉目養神。

  李沐清忽然伸手捏了一顆葡萄對著秦錚打了過去。

  秦錚不睜眼睛,張開嘴,將葡萄給吞了。

  秦傾被刺激到了,大聲宣示,「我要努力學武功,將來都超過你們。」

  「我們等著!」李沐清擦了擦手,對秦傾笑了笑。

  秦傾哼了一聲,身子趴在桌案邊沿上,有氣無力地道,「我想四哥了,這還是第一年他不參加宮宴,這樣的年節,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怎麼過,誰陪著他過,會不會想我們。」

  「怕是不會想,漠北的武衛將軍定然會好好招待四皇子的,他去了那裡,不見得如你想像的一般受苦。」李沐清悠然地道。

  「咦?對了,他在武衛將軍的軍營裡,武衛將軍不是子歸兄的舅舅嗎?」秦傾眼睛頓時亮了,向謝芳華看來,立即改了早先的臉色和口氣,喊道,「芳華姐姐,你最近有沒有收到漠北武衛將軍的來信?可有提到我四哥?」

  「沒有!」秦錚忽然冷聲回答他。

  秦傾瞪眼,「秦錚哥哥,你又不是芳華姐姐,你怎麼知道武衛將軍沒給她來信?」

  秦錚動了動眉梢,不屑地道,「忠勇侯府的事情我就是知道,有哪裡來的信函能瞞得住我?」
  秦傾一噎,似乎沒了話,卻盯著謝芳華,想她回答。

  謝芳華看了秦傾眼巴巴的神色一眼,搖搖頭,虛弱地溫聲道,「大雪封山,從漠北的王銀離開後,忠勇侯府不曾再收到漠北的來信。」

  秦傾頓時失望地收回視線。

  「那個王銀被人半路劫走了,還是從秦錚兄的手裡被劫走的,如今找到了嗎?」李沐清眼神向謝芳華掃過來,忽然問。

  謝芳華神色不動,不答話。

  「右相是百官之首,兵部的事情要先經他過目,你身為右相府的公子,這等事情難道不知?如今你在問誰?」秦錚將李沐清的話反駁了回去,「從我手中被劫走的人,你以為還能活著回來?怕是早成一堆屍骨了。」

  李沐清笑笑,「父親是右相,我又不是,兵部的事情,怎麼好打聽?」

  秦錚輕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永康侯夫人、謝氏長房夫人、盧雪妍、謝茵等人這時進了內殿。

  李沐清也不再說話。

  永康侯府席面前的位置空無一人,永康侯夫人進來後將大殿內眾人掃視了一圈,沒見到燕亭,她想起秦錚和謝芳華今日被賜婚,他的兒子喜歡謝芳華,一直鬧著想娶,如今是娶不成了。可別想不開,她就這麼一個兒子,立即問向李沐清,「李公子,你可知道我家燕亭哪裡去了?」

  李沐清搖搖頭,彬彬有禮,「回伯母,我進宮後就不曾見過燕亭兄,故不知。」

  永康侯夫人又看向程銘、宋方,「程公子、宋公子,你們可曾見到燕亭?」

  程銘、宋方齊齊搖頭,規矩地道,「回伯母,我們進宮的時候,聽說燕亭兄已經進宮了,但是至今也不曾見到他。」

  「八皇子、王公子、鄭公子,你們誰見到他了?」永康侯夫人又看向秦傾、王蕪、鄭譯三人,順帶眸光掃過其他在座的公子。

  「不曾見到。」三人搖搖頭。

  永康侯夫人心裡一緊,她不想去問秦錚,就算她一直不同意自己兒子喜歡謝芳華,但是也不想別人誰娶了謝芳華,而且還是在這等日子口弄得滿城風雨,但是燕亭是她唯一的兒子,此時宮宴快要開始了,還沒見到他,心裡擔心不已,只能拉下顏面,看向閉目養神從她進來不曾看過來一眼的秦錚,「錚二公子,你可曾見到燕亭?」

  秦錚閉著眼睛不睜開,回答她,「見過。」

  永康侯夫人一喜,向前走了幾步,來到秦錚面前,看著他,「你在哪裡見到他的?他如今在哪裡?」

  「在靈雀台!」秦錚慢悠悠地道,「我進入靈雀台的時候,他也在,九年前我們兩個因為搶酒大打了一架,他見了血,惹了血光之災,應驗在了我未婚妻身上,我未婚妻一直瞞著這個事情,今日不小心說破,被忠勇侯知道了,忠勇侯要找永康侯府討要個說法,抓住燕亭不放,我正巧進去,救了他。」

  永康侯夫人一直待在御花園,早先是和謝氏長房的敏夫人吐了一肚子的不快,後來盧雪妍來了,她拉著盧雪妍說話,中途聽聞了謝芳華被賜婚給了秦錚,震驚不已,在她的想法裡,謝芳華是個嫁不出去的女人,別說她不會讓他兒子娶,做大夢秦錚也不會娶她。可是不想卻和秦錚有了賜婚,她一直沒見到永康侯,靈雀台的事情除了皇后、英親王妃、大長公主外,秦錚大鬧逼婚的消息被皇上身邊的吳權用強制手腕給封鎖了,別人都沒摸到內情,永康侯夫人自然也是不知道了。如今被秦錚這般說出來,她才知道牽扯了她兒子燕亭,頓時對秦錚的不滿煙消雲散,急聲道,「後來呢?這麼說他還在靈雀台?」

  秦錚搖搖頭,「他如今在沒在靈雀台我就不知道了。我抱著我未婚妻離開去皇后宮裡的時候,他還在靈雀台。」

  永康侯夫人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在靈雀台,有永康侯在,就不會出事。

  「娘,我哥哥不在靈雀台!」燕嵐和盧雪瑩進了大殿,聽見英親王妃和秦錚的話,立即道。

  永康侯夫人心裡一緊,回頭看向燕嵐,「嵐兒,你哥哥在哪裡?你知道?」

  燕嵐搖搖頭,看了秦錚一眼,見他沒看他,她咬了咬唇,低聲道,「我和盧雪瑩在靈雀台外看見我哥哥在錚二公子和謝芳華離開後就出了靈雀台,我喊他,他沒理我,不知道去了哪裡。」

  永康侯夫人臉色一白,「就他自己嗎?他身邊的隨從呢?」

  燕嵐搖搖頭,「不是他自己,我看到謝世子後來跟著他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還有謝世子?」永康侯夫人聲音拔高,四下看了一眼,果然見謝墨含不在大殿內。

  「娘,您放心吧,謝世子和我哥哥交好,有他在,我哥哥不會有事兒。」燕嵐安慰永康侯夫人。

  永康侯夫人心中擔心不已,沒有誰比她瞭解自己的兒子,這一年裡,連她都覺得他若是不娶謝芳華,怕是就不是她的兒子了。可是她怎麼能讓他娶謝芳華?他看了秦錚一眼,見秦錚又閉目養神,不再理會她,她看向謝芳華,見謝芳華壓根就沒對她看來一眼,聽人提到燕亭,她睫毛都不眨一下,她心中又氣又怒,她被這個女人跟兒子折騰了一年,可是她如沒事兒人一般,怎麼能叫她不怒。她猛地轉過身,來到了謝芳華面前。

  「燕伯母,您走路輕些,別驚擾了我的未婚妻,她體格虛弱,不禁人嚇。」秦錚忽然睜開眼睛,一雙眸子有些涼意地看著永康侯夫人。

  永康侯夫人身子一僵,心裡咯登一聲,謝芳華不止是謝芳華自己,她還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如今還是英親王府秦錚的未婚妻。她的惱火被秦錚清涼的話語瞬間澆滅,若是當著大殿內這麼多人的面她對謝芳華找茬被秦錚落下臉面的話,那麼她以後就不用在南秦京城的貴婦圈子裡混了。想到此,她溫聲道,「錚二公子放心,我只是過來問問芳華小姐,可曾見過謝世子和我兒子燕亭。」

  「這個你不用問她,我就能回答你了。」秦憐也看不過去永康侯夫人胡攪蠻纏不講理將帳算在謝芳華身上,看著她道,「我見過出了靈雀台之後的謝世子和燕小侯爺。」

  永康侯夫人一驚,連忙放棄謝芳華,走向燕嵐,早先被她說了一通的氣悶情緒消失殆盡,立即問,「憐郡主,你在哪裡見到過他們?」

  「在一座廢棄的宮殿裡,我本來是為了找我哥哥,卻聽到哭聲,循聲去了那座宮殿,見到燕小侯爺在那裡哭。」燕嵐看著她道。

  永康侯夫人面色攸地一變,有些惱怒,「他哭什麼?」

  燕嵐無辜地看著她,「據說是因為進宮前吃壞了東西,肚子疼,受不住了,怕被人瞧見,就躲起來哭了。我想幫他喊太醫,他不用。說一會兒和謝世子出宮去找自己家裡的大夫開一劑藥就會好,宮宴就不參加了。」

  永康侯夫人心念電轉,知道這是燕嵐故意瞞下了燕亭哭的原因,心中五味陳雜,緩和了面色,鬆了一口氣道,「他從小就有肚子疼的毛病,既然是肚子疼,那倒是無大礙。」

  「燕伯母,既然小侯爺無大礙了,您去席位上坐吧!」盧雪妍走過來,溫婉地道。

  永康侯夫人看了盧雪妍一眼,點點頭,走向永康侯府的席面。

  盧雪妍回身看向盧雪瑩,對她淺淺一禮,「堂姐!」

  盧雪瑩上下打量了盧雪妍一眼,點點頭,沒與她多話,走向左相府的席位。

  盧雪妍跟在盧雪瑩身後也走向左相代表的范陽盧氏的席面。

  燕嵐走到謝芳華席面前,將她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並沒有說話。

  「燕嵐姐姐,你是不是沒見過芳華姐姐,所以對她好奇?」謝伊也是聰明的,自小跟隨明夫人各府走動,見識也是廣泛,有些京城各府邸裡的風聲也都有耳聞,此時見燕嵐站在謝芳華席面前盯著她看,謝芳華任憑她看,神色淡淡,她抬起笑臉,對燕嵐笑問。

  燕嵐抿了抿唇,吐出一個字,「是。」

  「漠北的武衛將軍尋到了一位神醫,芳華姐姐的病得到神醫開了個方子,如今日漸大好了,以後說不准芳華姐姐也可以跟著我們參加聚會玩樂了呢。」謝伊開心地道,「燕嵐姐姐,你最會玩了,到時候可要多關照芳華姐姐,不准欺負她。」

  燕嵐神色一頓,眸光掃了秦錚一眼,見他沒理會這邊,她袖子裡的手攥了攥,意味不明地道,「是嗎?那感情好了。我希望她真能出來多次參加聚會,這個京城以後也會更熱鬧。」

  「芳華姐姐,你以後會多出來嗎?」謝伊問向謝芳華,有些期待。

  謝芳華笑了笑,伸手拿出懷裡的帕子,捂著嘴咳嗽了一聲,虛弱地道,「若是我身體允許,自然會出來走動,就怕……」頓了頓,又咳嗽了一聲,有些揪心之感,「就怕這副身子骨不爭氣,白費了大家的好意。」

  謝伊臉色立即露出擔心,「芳華姐姐,你要喝水嗎?是不是難受?」

  謝芳華點點頭,「是有些難受。」

  「宮宴一般需要兩個時辰,你堅持得住嗎?」謝伊緊張地看著她。

  「能堅持多久算多久吧!」謝芳華虛弱地道。

  謝伊伸手扶住她,「芳華姐姐,你身體不好,稍後要是忍不住,不要強撐著,你稟明皇上,皇上一定會讓你提前離開的。」

  謝芳華點點頭,將帕子攥在手裡,對站在她面前複雜地看著她的燕嵐道,「燕小郡主,我身體不適,不能與你敘話,你多見諒。」

  燕嵐本來想說些什麼,見到謝芳華如此體虛氣若蒼白無血色的模樣,只能住了口,點點頭,離開了謝芳華面前回了永康侯府的席位。

  謝芳華眸光動了動,將帕子往懷裡揣去。

  秦錚這時候忽然從一旁伸過手來,一下子躲過了她手中的帕子,看了一眼,皺眉道,「這帕子是你繡的?」

  謝芳華動作一頓,看向他,沒說話。

  秦錚打量著手中的帕子,一株海棠,下面一個「芳華」的小篆,他看了片刻,逕自揣進了懷裡,「你還沒給我定情信物,就拿這個抵了吧!」

  謝芳華頓時有些惱怒,他也沒給她定情信物啊。

  秦錚隨手又甩過來一塊自己的帕子給她,「這個給你,作為交換。」

  謝芳華不想接,她手裡已經有夠多他的帕子了。她就不明白了,他怎麼這麼喜歡給人帕子,英親王妃一個月得縫製多少帕子才夠他用?不對,她作為他的貼身婢女聽音,也給他縫過不少帕子,這一塊就是她給他縫製的帕子,她看著自己縫製的帕子,一時不知道該對他作何表情。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外面傳來一聲小太監尖著嗓子的高喊。

  「拿著!」秦錚命令謝芳華。

  謝芳華伸手接過帕子,拿著就拿著,還能燙了她的手?

  秦錚笑了笑,撤回手,隨著眾人一起跪地恭迎皇帝。

  謝芳華將帕子慢慢地揣進懷裡,還沒擺正姿勢,便被身邊的謝伊拉著跪在了地上。

  皇權如天,任何人都要在皇權面前俯首。

  謝芳華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無聲地笑了笑,她八年前第一次進入無名山的時候,由三位宗師領著一一跪拜了南秦皇室的先皇牌位,那時候她就在想,早晚有一日,讓他們隨著無名山埋葬。

  皇帝協同皇后緩步邁進了金殿,身後跟著有品級的妃嬪。英親王、忠勇侯、左右相、監察御史、翰林大學士等一眾朝臣尾隨進入。

  譜一進來,謝芳華就覺得皇帝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瞇了瞇眼睛,感覺到了一絲隱忍的殺機,心神頓時一醒。到底是秦錚大鬧靈雀台逼婚娶她這件事情讓隱忍了多年的天子有了隱忍不住的趨勢。

  看來,今日在宮宴上,恐怕只要她在,皇帝應該不會輕易放過她。

  但是今日,她還適合讓皇帝扳回一局嗎?

  她今日受的關注已經夠多,她不能再讓皇帝在她身上做文章了。是好是壞是個未知數。

  她不能允許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出現,今日已經出了秦錚這一出。她可不希望皇帝再扭轉時局來一出,對她絕對沒有好處。

  她必須立刻離開宮宴!

  想到此,當機立斷,她狠狠地攥了攥手心,心口處頓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都免禮!」皇帝坐在上首,笑著對眾人擺擺手。

  眾人叩謝起身,坐回原位。

  謝氏六房明夫人和謝伊一左一右將謝芳華扶起,短短一跪一拜,謝芳華額頭溢出一層細密的汗,汗水在她蒼白的臉上擰成了水珠,轉眼間,便順著額頭大顆地滾下。

  謝氏六房夫人看著謝芳華一驚。

  謝伊雖然教養良好,但畢竟年紀小閱歷淺,見到謝芳華這樣,忍不住脫口驚呼出聲。

  寂靜的大殿中,因了這一聲驚呼,眾人都向忠勇侯府的席面看過來。

  皇帝本來移開了目光,此時又立即看了過來。

  皇后和眾人的目光也向謝芳華看來。

  謝芳華的模樣呈現在眾人的面前,似乎下一瞬她就要昏倒。

  秦錚皺了皺眉,身子傾了傾,剛要出手去扶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坐了回去。

  皇帝眸光動了動,盯著謝芳華看了一眼,緩緩開口,「芳華丫頭,你身體是否不適?」

  謝芳華虛弱地點點頭,喘息困難地道,「皇上不必理會我,我能……堅持……」

  「你都這副樣子了?還能堅持什麼?」忠勇侯勃然大怒,又緊張急迫地向上首躬身,「皇上,華這丫頭這副樣子是在勉強支撐,她身體剛有起色,今日進宮半日了,該是早就受不住了。老臣給她請個旨,送她回府,免得因她而影響了大家宮宴的心情。」

  皇帝看了忠勇侯一眼,又看向謝芳華,眸光深邃,莫測難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4:05 PM

第六十五章情深

謝芳華咬著唇瓣,額頭的汗珠不停地滾下,她眉峰擰緊,顯然極其難受,卻是一聲也不吭,任何人見了,都跟著她揪起心。

  「皇上,讓這孩子回去吧!老侯爺說得對,她進宮也折騰半日了。如今她這般模樣,定是難受,還如此忍著,實在是讓人看著心疼。」英親王妃見皇上不開口放人,頓時站起身。

  皇帝聞言看向英親王妃。

  「皇上,你剛下旨賜了婚,我剛有了準兒媳婦兒,可不想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就出了事兒。」英親王妃迎上皇帝的眼神,不避不退,有些堅決。

  「皇上,老臣的兒子和媳婦兒早亡,孫子身子骨不好,這個丫頭可是老臣多年來用好藥將命吊到現在,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老臣也沒法去九泉之下見他父母啊。」忠勇侯紅了眼眶。

  「皇叔,侄子可是賜婚的聖旨剛拿到手裡,還沒攥熱乎呢!她若是死了,侄子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勢必要追隨她去九泉了。」秦錚忽然插進話來。

  「你敢!你若是死了,還讓不讓娘活了?」英親王妃頓時大怒。

  「您從小就教導兒子,一諾千金,兒子今日不小心已經許了諾出去,總不能收回來吧?」秦錚無奈地看著英親王妃,「娘,她若是死了,兒子只能跟著她去,您還有我爹和妹妹。」

  「混賬!你爹有側妃小妾一大堆,你妹妹有皇后娘娘,她們都不怎麼需要我。你……」英親王妃氣怒道,「你若是死,我也不活了!」

  「胡說!都在說什麼葷話?忠勇侯府的小丫頭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嗎?只不過就是病症發作了而已。」英親王坐不住了,他瞭解皇上今日憋悶的心情,靈雀台沒拿住秦錚和謝芳華,定然是想在宮宴找回場子,就算治不了秦錚,他也會對謝芳華出手難為。本來他不想開口,可是見他的王妃和兒子都說一塊兒死了,頓時惱怒。

  皇帝將英親王一家轉眼就鬧開了鍋,臉色沉了沉。

  大殿上的群臣和家眷都屏息,大氣不出。靠近皇權中心的人們都有幾分敏銳,知道皇上不想放謝芳華,但是謝芳華這副樣子的確是真真實實的病症發作了,任人看了都替她揪著。

  一時間,大殿內氣氛凝固。

  「皇上,依臣妾看,今日芳華丫頭也進宮了,我們也都見過她了。接下來的宴席無非是互相熟絡熟絡,看看各府小姐們的才藝,欣賞一番舞女們的舞技,熱鬧一番。她在忠勇侯府想必素來清靜慣了,加之身子不好,多年未出府門,一番操勞下,受不住了。就讓人送她回去用藥休息吧!」皇后在靜寂中緩緩開口,「如今她吃了漠北神醫的藥已經有了起色,想來以後出來走動的機會多得是。改日她身體好些了,再進宮來遊玩,也是一樣。」

  「不錯!皇弟,這丫頭以後可是我的準兒媳婦兒了,也是咱們皇家的人了。您想見她,以後日子長著呢!不在這一日半日。」英親王妃也緩和了口氣。

  「瞧瞧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通情達理,似乎就朕不通情達理一般?這華丫頭是謝英兄的骨肉,與朕的公主沒甚區別。朕多年不得見她,今日給她賜了婚,想多看看她熱鬧熱鬧,討一杯她敬的喜酒罷了。」皇帝收斂起情緒,終於開口,擺擺手,對身後吩咐,「吳權,你親自帶著人,送芳華丫頭回忠勇侯府!」

  「是皇上!」吳權立即走向謝芳華。

  「皇叔,何必勞煩吳公公,我送她回府就成。反正宮宴對於侄兒來說也沒什麼意思。」秦錚站起身。

  「你給朕規矩地坐下!」皇帝板起臉,威嚴地道,「今日朕給你們賜了婚,華丫頭身體不適,朕喝不到她敬的喜酒也就罷了。朕寵你這麼多年,難道還喝不上你一口喜酒?你若是敢給朕離開,朕現在就收回賜婚的聖旨。」

  「不送就不送!」秦錚聞言頓時笑了,規矩地又坐下,懶洋洋地對吳權道,「吳公公,你可要照顧好爺的未婚妻,安全給她送回忠勇侯府,若是少一根汗毛,爺扒了你的皮!」

  吳權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當著皇上的面對他這個皇上身邊的內廷大總管威脅扒皮,舉南秦上下,也就秦錚能做得出來,他頓時苦著臉對他作了個揖,「錚二公子,您就放心吧!老奴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去。出不了岔子。」

  秦錚滿意地「嗯」了一聲,對他擺擺手。

  吳權走到謝芳華面前,小心翼翼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忠勇侯暗暗吐了一口氣,對謝芳華囑咐,「小心些,讓侍書去尋你哥哥照顧你。」

  「爺爺放心!」謝芳華虛弱地點點頭,看向侍畫、侍墨,是以扶她離開。

  侍畫、侍墨立即攙扶著她向大殿外走去。

  謝芳華慢慢地走著,感覺無數目光聚在她身上,她越發地虛弱,幾乎將整個身子都靠在侍畫、侍墨二人的身上。

  吳權不敢怠慢,亦步亦趨地跟著三人出了大殿。

  秦錚一直目送謝芳華身影消失,才百無聊賴地收回視線,似乎隨著謝芳華離去,還沒開始的宮宴更讓他覺得半分味道沒有了,整個人如被抽光了精氣神,一副神色不振的模樣。

  皇帝臉色有些青地看了秦錚一眼,吩咐開宴。

  侍從們立即端著珍饈美味魚貫而出,逐一擺在各桌的席面前。

  不多時,歌舞登上了殿堂,緩緩的絲竹聲聲驅散了早先因謝芳華離開的些許郁氣。

  謝伊悄聲對謝氏六房的明夫人道,「娘,芳華姐姐不會有事兒吧?」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向上首面色不愉的皇帝看了一眼,又向坐在他們這一排首位的忠勇侯看了一眼,又偏頭看了一眼一旁英親王府無精打采的秦錚,捏了捏謝伊的手指頭,「別說話。」

  「娘,我擔心芳華姐姐。」謝伊擔憂地道,「她剛剛看起來好嚇人。」

  「她不會有事兒。」謝氏六房的明夫人搖搖頭。

  謝伊還是有些不放心,每次參加宮宴,她都對宮裡分外有興趣,好玩的東西太多,見識的人也多,讓她與各府邸的女兒們一樣,跟從籠子裡放出來的鳥,歡喜不已,可是今日因為謝芳華,感受到了她勉強支撐的難受,心裡總覺得往日很期待很美好的宮宴全然沒了滋味。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暗暗歎了口氣,她這些年,一直暗中觀察京中的局勢,也不像一般高門大院府邸的夫人一般將女兒圈養著,時常帶著女兒出府見世面,費了很多心力,但是還是覺得女兒太實心眼太天真善良了。早先謝芳華雖然虛弱蒼白,卻是好模好樣地坐在她們身邊,面對錚二公子的時候,那一雙眸子喜怒波動明顯,不像是堅持不下來宮宴的人兒,可是隨著皇上出現,僅僅是一跪一拜,再看她,模樣似乎難以支撐,揪心得駭人。不是她多疑,而是有一種感覺,謝芳華是有意趁宮宴沒開始就發病,避開皇上。可是她的模樣太過真實,幾乎無人去懷疑作假的成分,讓她也不敢更深地去猜測證實是否如此。總之,今日一見,忠勇侯府的芳華小姐絕對不是個簡單的,無論她是真有病,還是有什麼原因,都不能去探究。

  謝伊自然不瞭解她娘心裡的一番心思,沒了謝芳華在身旁,她有些悶悶不樂。

  「呦,我說伊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沒見過你對我這麼關心過?感情還是你和忠勇侯府最親近,我們這一支子得靠邊站。」謝茵不滿謝伊的模樣,出言諷刺。

  謝伊抬頭看了謝茵一眼,又垂下頭,沒說話。

  「怎麼?你是真覺得你也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嗎?可別笑死人了。你雖然和忠勇侯府近一些,也不過是知近的旁支而已。一樣是旁支,你再怎麼巴結謝芳華,也成不了忠勇侯府的小姐。」謝茵見她不理會,氣血上湧,尖酸刻薄地道。

  謝氏六房明夫人頓時惱怒,向謝茵看了過去。

  謝伊猛地抬起頭,抿了抿唇,一雙純澈的眸子染上怒火,卻壓低聲音道,「茵姐姐,無論是嫡支,還是旁支,我們都姓謝。謝氏有古訓,凡是冠以謝姓,便終此一生都姓謝。外人的眼裡,我們是一家,一家人寫不出兩個謝來。你這樣譏諷嘲笑挖苦我,自己就好受嗎?還這麼大聲,不怕人看了笑話?就算我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我也姓謝。只要姓謝一日,我就因這個姓氏而驕傲。你若是心地不純,看不起頭上的姓氏,不友愛姐妹,你就不配姓謝。」

  謝茵一噎。

  「說得好!」忠勇侯在前面回過頭,看了謝伊一眼,和藹地問,「你是六房的伊姐兒吧?難得小小年紀,有這份胸懷和承擔。不錯!」

  謝伊臉一紅,向她娘看了一眼,明夫人本來惱怒的面上露出笑意,她低聲道,「老侯爺誇獎了,自小父母就教導我,不可妄自菲薄,不可忘記自己頭上的姓,我們是詩禮傳家,所有的一切,都是謝氏歷代先祖留給我們的驕傲,我們該擔負起肩上的責任,對得起自己的姓氏。」

  忠勇侯點點頭,滿眼讚賞,感慨地看著謝伊,似乎看到了多年前一個小小的身子筆直地站在他面前,對他堅定地說,「爺爺,我要去無名山。」

  那時候,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的,一個女孩子家,何況還那麼小,無名山是什麼地方?那是地獄,皇室隱衛向來不曾收容培養女隱衛,若是被人發現,那麼她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她卻堅決地義無反顧地不顧他阻攔地混去了無名山。

  一去八年。

  曾經多少次,他都以為自己的孫女回不來了,肩負著謝氏和忠勇侯府的家族重擔埋在了無名山上不知道哪個地方,也許屍骨無存。但是三年後,收到了她的來信,一切安好,那一瞬間他老淚縱橫。

  為了這一代忠勇侯府出現了這麼一個孫女而驕傲!

  也感謝謝氏先祖保佑,沒讓那個孩子魂魄隕落傷亡!

  今日,他又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雖然她如今的年齡比多年前那個小身影的年齡大,已經是個豆蔻少女,但她的身上依然有著純真和清澈,沒被世俗的某些東西污濁,保持著一顆對於自己的姓氏和家族榮辱看重的責任心。雖然還只是一株嫩芽,未曾領會到世事艱辛,但讓他看到了下一代潛在的生命力,難能可貴。

  「好,很好。」忠勇侯收回思緒,感慨萬千,對明夫人道,「你將孩子教養得很好,無論是忠勇侯府,還是謝氏旁支,都姓謝。以後讓這孩子多去忠勇侯府走動,華丫頭身子骨爽利的時候,也能有人陪著說說話。」

  明夫人連忙點頭,「只要老侯爺不覺得叨擾,侄媳婦兒就會讓伊姐兒常去。」

  忠勇侯點點頭,轉回了身子,看也沒看謝氏長房的敏夫人和謝茵一眼,連一句苛責的話都不曾說。

  謝氏長房的敏夫人臉色有些發白,攥著娟帕的手第一次出滿了汗。

  謝茵又羞又愧又是不服氣,待忠勇侯轉過身後,對謝伊狠狠地挖了一眼,但是到底再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謝伊往日都覺得忠勇侯是謝氏這一族人的神邸,高高地被人仰望,所有謝氏族人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她以為老侯爺是那種威嚴的老者,今日第一次覺得老侯爺是如此的可親慈愛。心中有著小小的激動,伸手拽住明夫人的袖子,低聲道,「娘,老侯爺誇我了呢。」

  明夫人對她笑笑,摸摸她的腦袋,柔聲道,「我家的伊姐兒長大了,像你的爺爺和父親。他們以自己的姓氏和家族榮耀而覺得驕傲。可惜都身子骨弱,不能幫助家族分擔責任,一直覺得愧對謝氏先祖,希望你不論什麼時候,哪怕以後嫁人,去了夫家,也不要忘記自己姓謝。」

  謝伊臉龐染上紅暈,「娘,我嫁人還早呢!芳華姐姐要三年後才能大婚,我總不會比她早了,還要好幾年呢。」話落,不好意思地道,「您放心吧!我不會忘記我姓謝的。」

  明夫人撤回手,點點頭,將一盤她愛吃的菜挪到了她面前。

  謝伊對於謝芳華離席的悶悶不樂因了忠勇侯的誇獎散去,歡喜地拿起筷子。

  秦錚忽然向這邊看過來一眼,端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謝芳華自然不知道在她離開宮宴後還有這麼一出事兒,她由侍畫、侍墨扶著出了宮宴的宮殿。一路來到宮門。

  吳權亮出自己的內廷大總管的腰牌,守門的宮廷禁衛軍立即打開宮門放人。

  宮門口,謝芳華回身對吳權虛弱疲憊地道,「吳公公,您回去侍候皇上吧!我有這兩個婢女送我回府就成。」

  吳權搖搖頭,「芳華小姐,皇上有令,錚二公子也有命令,老奴得把您安全送回忠勇侯府。否則路上出了絲毫差錯,就算皇上饒了我,錚二公子也饒不了我啊。」

  謝芳華也就是客氣一下,見他堅決,想起秦錚對他的威脅,笑了笑,上了轎子。

  轎夫待她坐穩,穩穩地抬著離開宮門向忠勇侯府走去。

  侍畫、侍墨走著跟在轎子旁。

  吳權自己獨自承了一抬轎子,跟在謝芳華轎子之後,另外點了百人的護衛隊護送著前往忠勇侯府。

  午時,京中的大街上沒有什麼人,有些安靜。

  一路很是太平,皇宮距離忠勇侯府不遠,不多時,便來到了忠勇侯府。

  兩台轎子停下,侍畫、侍墨扶著謝芳華下了轎子,吳權也下了轎子,不等她開口,吳權便對她道,「芳華小姐,老奴得將您送去自己的院子,方才好回去交差。」

  謝芳華點點頭,由侍畫、侍墨扶著邁進了府門。

  吳權跟在他身後。

  因為過年,忠勇侯府被打掃得乾淨無塵,每一道門牆兩邊都貼了對聯,凡是有門窗的地方,都貼了紅綠的福字剪紙,其它的假山石雕盆景都有吉祥物裝飾,陽光照耀下,府內亭台樓閣,畫樓湖畔,雅致華美,不但分毫不次於皇宮的精緻,甚至比皇宮的精緻看起來還要典雅和華貴。

  吳權暗暗歎息,忠勇侯府即便沒有不臣之心,就這一份超越天子的華貴,也是扎眼。

  據他在宮廷內虛度大半生,接觸皇權最近的人來看,曾經南秦的江山有一半是依靠謝氏扶持才走到今日,每一代忠勇侯府都有傑出的人才,扶持著南秦江山的同時,也讓忠勇侯府屹立不倒。如今南秦的江山已經壯大到一定的強盛,沒有外面的蟒蛇來患,自然就看到了內裡的猛虎了。謝氏和忠勇侯府成了沒有外憂的江山下的那只必除的猛虎。

  府內分外安靜,沒有絲毫吵鬧。

  下人們今日也放假休息,有一部分人回家過年,一部分沒家的人聚在一起過年。

  來到海棠苑門口,謝芳華停住腳步,虛弱不堪地道,「公公留步吧!」

  吳權雖然是個太監,但也不能進小姐的內院閨閣,止住腳步,和氣地道,「芳華小姐仔細調養身子,錚二公子鍾靈毓秀,南秦皇室宗室各府邸裡挑不出這樣的一個人物來。雖然皇上不滿意你們的婚事兒,但事在人為,你若是能自個兒將養好身子,錚二公子便能護住你,將來娶你過門。老奴看著錚二公子長大,錯不了。」

  謝芳華一怔,沒想到吳權對他說起這樣的話,似乎沒有因為自己是皇帝大總管而對她試探或者謹慎言語,她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說完後準備告辭,她立即道,「多謝公公辛苦相送。侍畫,我的小庫房收著一個千年前的煙嘴,你去拿來,送給公公吧!」

  吳權腳步一頓,看了謝芳華一眼,「芳華小姐不必客氣,老奴昔日得你父親救過一命。送你回來是皇上的命令,對你說些體己話也是念著恩人的情分。」

  謝芳華笑笑,虛弱地道,「公公別推辭了,收下吧!侍墨,你扶我回房。」

  侍墨點點頭,扶著謝芳華向房中走去。

  「吳公公,既然我家小姐要給您,您就在這裡等片刻,奴婢去取來。」侍畫對吳權一禮,向小庫房走去。

  吳權本想再推辭,見謝芳華虛弱地不想再因此費神,便也作罷,等在了門口。

  不多時,侍畫取來一個十分精緻的錦盒,遞給吳權,吳權接過,看了一眼,面色露出激動的情緒,謝芳華手裡拿出來的這個千年前的煙嘴,自然比皇后今日賞給他的那個好數倍,流傳千年,已然不是價值能夠衡量的。他對侍畫道,「老奴謝謝芳華小姐了。」

  侍畫規矩地微笑,「奴婢送您出府。」

  吳權點點頭,將錦盒揣進了懷裡,離開了海棠苑。他一顆心全部拴在了得到的千年煙嘴上,沒有聽到海棠苑後院傳來隱約帶著醉意的熟悉的哭音。

  謝芳華進了房間,侍墨立即關上了房門。

  謝芳華解了披風,緩緩地坐在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從懷中拿出一顆藥放進了嘴裡。

  「小姐,您怎麼樣?」侍墨走過來擔心地看著她,如今沒人了,她額頭還有細密的汗。

  謝芳華吞下去藥丸,搖搖頭,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對她道,「在宮宴上,我催動了內力,又強行的發作了藥效,沒事兒,我如今服了解藥,休息片刻便好了。」

  「小姐,以後您能別進宮就別進宮了,這樣總是吃藥,體內積壓藥物太多,我擔心您的身子受不住。」侍墨走到謝芳華身後,給她輕輕捏捏肩,低聲道。

  謝芳華點點頭,通過今日秦錚逼婚一事,皇上對忠勇侯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從目光裡就能透露出不悅和偽善。有些事情,必須要做了,並且刻不容緩,她不能讓皇帝先於她出手。那麼即便沒有了無名山的背椅,但是南秦國力強盛,兵馬百萬,忠勇侯府哪怕再繁華勢大,她學藝再多,一旦處於被動,也是不敵皇上的鐵血手腕和皇權壓制。

  所以,此次宮宴過去,她短時間內自然不能再進宮,她從來不敢小看九五之尊的皇帝。

  「小姐,海棠亭裡似乎有人在哭,奴婢去看看?」侍墨見謝芳華額頭不再出汗,向窗外看了一眼,輕聲詢問。

  「應該是哥哥和燕亭。」謝芳華揉揉額頭,「你去看看吧!問問哥哥有什麼需要?」

  侍墨點點頭,出了房門。

  不多時,侍畫從外面回來,進了房間,見謝芳華閉目養神,氣色不再蒼白虛弱,有淡淡的瑩潤,她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小姐,您睡了嗎?」

  謝芳華搖搖頭,「沒有。」

  侍畫輕聲道,「奴婢將吳公公送走了。」

  謝芳華點點頭。

  「吳公公離開時又說了一句話,他說,忠勇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在北齊病了。老侯爺想必是不知道,當初老侯爺的這個女兒是代替大長公主嫁去北齊的,一生無兒無女,北齊王雖然敬重她,但後宮裡女人太多,北齊王的敬重也不過是杯水溫暖。她的病榻前怕是也沒個盡孝的人。」侍畫學著吳權的語氣,歎息連連。

  謝芳華猛地睜開眼睛,看向侍畫,「他可說了姑姑什麼時候病的?」

  侍畫搖搖頭,「不曾說。」

  謝芳華眸光泛起寒意,「若不是病得嚴重,小病小災的話,消息怎麼會傳回南秦?怎麼會傳到了皇上的耳中?」話落,她忽然抓起桌案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冷笑地道,「一個病重之人,又怎麼會聯閤家人通敵賣國幫助北齊南下奪疆土。南秦的皇室可真是將消息瞞得緊,謝氏自詡勢大如虎,威脅江山,夾著尾巴做人,可是到頭來,卻被騙了!明明皇帝要封鎖消息的話,自家姑奶奶病重的消息都傳不到忠勇侯府的耳朵裡。還有什麼理由不出手?」

  侍畫一驚,雖然與謝芳華接觸時間僅僅一日,但是自小就由世子與她們說一些關於自家小姐的事情,小小年紀,就能在無名山立足,且毀了無名山,這份堅韌,她們對她不止欽佩,還有敬服,以為小姐是個柔韌意志堅定但凡有事情便是打掉牙和血吞的人,不輕易惱怒,此時卻是親眼所見,原來小姐不是那樣,她也與常人一樣,有笑有怒,分外真實。

  茶杯碎裂數瓣,散開在地上鋪著的金貴的毛毯上。

  謝芳華重新閉上眼睛,臉色的怒意瞬間褪去,一臉平靜。

  侍畫看著她更是驚異不已,能轉眼間便將怒火控制住,她自詡被世子訓練多年也不能。她彎下腰,蹲下身,將茶盞的碎片輕輕撿起來,放入木桶裡,又將地毯上的水漬擦乾淨。

  屋中一片靜寂。

  不多時,侍墨從後院走回來,推開門進了屋,屋中沉悶的氣氛令她敏感地一跳,看向收拾屋子的侍畫。

  侍畫對她搖搖頭。

  侍墨走到謝芳華身邊,輕聲道,「小姐,海棠亭裡待著的真是世子和燕小侯爺。燕小侯爺沒有喝醉,見奴婢過去,大約是猜到您回來了,說想要見見您。」

  謝芳華沉聲道,「沒什麼好見的。」

  侍墨見謝芳華臉色不太好,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世子說,若您身子不是太難受能支撐的話,讓您去見見他。」

  謝芳華睜開眼睛,看著侍墨,微微疑惑,「哥哥真是這樣吩咐?讓我去見見他?」

  「世子是這樣說的。」侍墨點點頭。

  謝芳華蹙眉,靜靜揣測片刻,站起身,「既然哥哥吩咐,那我就去見見他吧!他喜歡我,雖然與我無關,但是也因我而起。沒有個了斷,他這一生便過不去一個坎,我不討厭燕亭,所以,他沒必要因我而廢。」

  侍畫、侍墨覺得小姐說得對,贊同地陪著她出了房門。

  走出門口,侍畫立即道,「小姐,您等一下,奴婢給您去拿披風,您披上。」

  謝芳華腳步頓住,想著數日前感冒了多天,這副身子是該好好調養了,點點頭。

  侍畫轉回屋子,捧了謝芳華早先解下的披風,拿出來給她披在了身上。

  謝芳華緩步走進後院。

  海棠亭滿庭花開,沒有落梅居裡面每一株紅梅白梅的錚錚傲骨,卻也有著冬日裡頂著嚴寒開放的嬌嫩柔軟和別養驕傲。

  正中央一處海棠樹下,一座小亭子裡,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謝墨含,一個是燕亭。

  亭中生了暖爐,暖爐上放了一個瓷器的酒壺,酒壺的壺嘴上冒著蒸蒸熱氣,淡淡的酒香飄散在院落裡,與海棠的香氣融合在一起,令進來的人心神欲醉。

  謝芳華在遠處停住腳步,靜靜地看著亭中,謝墨含和燕亭坐在桌案前,桌上擺了幾個小菜,兩壺酒,兩個白玉杯,酒杯和酒壺都是玉做的,甚是剔透,她目力極好,陽光下,甚至能看到酒杯和酒壺裡面的酒水。尋常人家別說拿出這樣的酒壺酒杯喝酒,就是有這麼一件物事兒,也夠一家人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忠勇侯府的財富和奢華是積累了幾百年謝氏無數代嫡系子息艱難支撐的心血。

  所以,怎麼能拱手讓人一朝消亡磨滅一切功勞流傳史冊的只剩下通敵賣國的罪責?

  「妹妹來了?」謝墨含向這邊看來,對她招了招手,溫和地道,「過來。」

  燕亭本來低垂著頭,一隻手搭在腿上,一隻手把著桌案,不知道在想什麼,此時聽見謝墨含的話語,猛地抬起頭,向謝芳華看來,眸光就那樣定住不動。

  謝芳華沒有立即走過去,隔著距離看著燕亭,也任他看著她。

  她對於燕亭,久遠的記憶,也無非是九年前他捂著流血的傷口找她幫助遮掩,後來她冷冷地警告了他一番之後,趕他出了海棠苑。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九年,她再未與他見面,如何就讓他心中記住了她,並且鬧著要娶她,是如何有這樣的感情的?她一直不明白。

  今日,遙遠的距離裡,他凝定的目光,她看著,連她自己都懷疑,若這樣的目光不是深情,不是情深,不是積累的深刻的印跡,那麼還有什麼樣的目光是?

  可惜,她不是藏在深閨不知愁滋味的閨閣小姐,為誰的情深感動。

  可惜,她離開京城在無名山待了八年早已經丟卻了為誰情絲波動的資格。

  更可惜,哪怕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也提不起半絲關於情的痕跡和傷感。

  她向來覺得無名山上的活殭屍是最駭人的,這一刻,她恍然覺得,自己也許都不如無名山上的活殭屍。丟卻了女兒最寶貴的情絲柔腸,卻完好地活著,且有血有肉有靈魂。

  謝芳華收回視線,垂下頭,看了一眼地面,午時的陽光,她的影子和她的人重疊,她自嘲地笑了笑,緩步走向那座小亭子。

  燕亭的目光一直隨著她的腳步看著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尺寸不移。

  謝芳華來到近前,對謝墨含喊了一聲,「哥哥!」

  謝墨含看了一眼燕亭,歎了一口氣,溫聲道,「燕亭兄,我妹妹如今和秦錚兄有了婚約,我身為哥哥,將她給你叫出來,算是不合禮數。你有什麼話,長話短說吧。」

  燕亭攸地收回視線,垂下頭,身子輕輕顫慄。

  謝芳華緩緩坐在謝墨含身邊的矮凳上,看著燕亭,淡淡道,「燕小侯爺,人這一生,不止是為情愛而活著。對於你我來說,你應該知道,永遠是不可能的。」

  燕亭身子一僵,不說話。

  謝芳華對謝墨含道,「哥哥,給我也倒一杯酒吧!」

  謝墨含猶豫了一下,見她臉色清涼,點點頭,取過一旁乾淨的杯子,給她倒了一杯酒。

  酒從火爐上拿下來,倒入杯中,絲絲冷風中,杯中酒冒著淡淡溫熱的酒氣。

  謝芳華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小酌著,就如喝水一般。

  燕亭終於抬起頭,眼中有著明顯的血絲,看著謝芳華捧著杯子靜靜地坐著,他盯著她看了片刻,沙啞地問,「為什麼?」

  謝芳華眉梢動了動,看著他。

  燕亭聲音加重,「為什麼我們永遠不可能?」

  謝芳華握著酒杯笑了笑,「因為你是永康侯府的小侯爺,我是忠勇侯府的謝芳華。」

  燕亭頓時激動起來,盯著她,緊緊地,聲音凌寒,「為什麼秦錚就可以?為什麼你們就可能?他是英親王府的嫡子,將來爵位也要靠他繼承?家世門第,比我永康侯府還要好。為什麼他就行?」

  謝芳華握著杯子的手緩緩鬆開,放在了桌案上,眉眼清淡,容色清涼,「我和秦錚也未必可能。」

  燕亭一怔。

  謝芳華有些孤冷地看著眼前的海棠道,「今日不過是聖旨賜婚,若得大婚,也要三年。三年裡,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也許,秦錚改變了心意,不想娶我了。也許,三年內,忠勇侯府和我就不存在了。那麼,婚事兒自然也就沒有了。」

  燕亭直覺地反駁,「不可能!」

  謝芳華看著他,淺淺一笑,如尋常好友敘話一般反問,「為何不可能?是秦錚不可能改變心意不娶我?還是忠勇侯府和我不可能不存在?」

  「都不可能!」燕亭沙啞地道。

  謝芳華伸手將一旁垂落的一株海棠枝椏拽住,轉眼便折了一段在手裡,須臾,她將一串串海棠花扯掉,不多時,海棠花瓣鋪在她面前厚厚的一層,她手中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樹枝,她拿著沒有花的樹枝對燕亭問,「好看嗎?」

  燕亭忽然說不出話來。

  「花在枝上,看著繁花似錦,才惹人喜愛傾慕。若是,花不在枝上了,零落成泥碾作塵,融為了土,你可還覺得它美,可還去傾慕土?我若不是謝芳華,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這鐘鳴鼎食之家裡的一朵長在枝椏上的繁花,你可還認識我,傾慕我?想娶我?」謝芳華晃動著光禿禿地枝椏,微微挑眉。

  燕亭動了動唇,想說什麼,終是沒開口。

  謝芳華不看他,逕自道,「燕亭,你我相遇,也不過是九年前那一個時光剪影。你用了九年,記住了我,我卻若不是再見到你,不是別人提起你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有你這樣的一個人。你對我深情,可覺得值得?」

  燕亭看著她,眸光縮了縮。

  「九年的光陰裡,你已經不值,若是用一生來折磨自己,鬧得家無寧日,更是不值。」謝芳華平靜地放下光禿禿的枝椏,捏起一把海棠,放入火爐上溫熱的酒壺裡,酒水融了海棠,頓時飄出海棠般的酒香,她緩慢地道,「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不過是這枝上花,酒中花,不想被零落成泥,不想被酒侵蝕融化,總要做些什麼。」

  燕亭身子猛地一震,心口鈍鈍地痛了起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對她的感情,就如今日在靈雀台上,她面無表情地開口對他算起了九年前的賬,說不想再見到他時的涼薄神色,讓他覺得,世間還有這樣的顏色,蒼白得他一顆灼熱的心都燙不化。

  謝芳華飲乾杯中的酒,對謝墨含道,「哥哥,再給我倒一杯。」

  謝墨含蹙眉,「你身子不好,別喝了吧。」

  「我敬燕小侯爺一杯,就不喝了。」謝芳華道。

  謝墨含看向燕亭,見他握著心口,臉色呈現一種奇異的蒼白,他拿過酒壺,又給謝芳華倒了一杯酒,之後,又給燕亭倒了一杯酒。

  「你來嘗嘗,煮了海棠的酒,是不是味道不一樣。」謝芳華端起酒杯,對燕亭道。

  燕亭看著她,不動面前的酒杯。

  謝芳華笑了笑,晃動著白玉杯中的酒,陽光照耀下,酒水融了海棠花,有淡淡的粉色,她輕聲道,「也許,有朝一日,你會想明白,你喜歡的人,並不是我,而是被時間給開了一場玩笑,不知不覺地便記住了我,所以,覺得情深了。」

  燕亭抿起嘴角,不說話。

  「今日在皇宮,我見到你娘了,她挽著范陽盧氏裡面最出色的女兒盧雪妍。」謝芳華語氣平靜,「我與永康侯夫人的見面並不愉快,但若是我也心中有你,也許,我會爭上一爭。但是很可惜,我心中沒你。一個人與一個家族抗衡,也需要手中有東西,才能讓家族不支配你的想法。燕小侯爺,我今日與你說這些,不是笑話你,也不是可憐你,只是想說,人這一生,心中裝著的,不止有情愛,還可以有別的。朗朗乾坤,昭昭盛世。可做的事情太多,情愛不過是生命的點滴。」

  燕亭忽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謝芳華也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兩個空酒杯同時被放在了桌子上,滴酒未剩。

  燕亭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

  謝墨含騰地站起身,急聲問,「燕亭兄,你要去哪裡?」

  燕亭腳步頓住,靜靜站了片刻,不回頭,聲音暗啞地道,「謝芳華,我記住你的話了!我也不怪秦錚,我與家裡鬧了一年,他都不曾出手干涉,已經是對得起我。今日他出手,也算是幫我做了個了斷。你說得對,人這一生,不止靠情愛活著。可以做些別的。今日我沒出息,不代表它日我依然沒出息。」

  謝芳華轉過身,看著燕亭的背影,冷風裡,陽光下,他背影筆直如松竹。從回京後見到他不下數次,第一次讓她感覺到了他骨子裡的挺拔。

  「子歸兄,我今日出城,去漠北戍邊的軍營,你不必送我了。」燕亭丟下一句話,快步出了海棠亭,轉眼間,門扉處便消失了他的身影。

  謝墨含挪步想要追去,走了一步,又堪堪頓住,看著他離開。

  謝芳華靜靜地坐著,看著門扉處消失的身影,這一瞬間,她有一種惆悵。漠北,她待了八年。風雪嚴寒,冷風狂沙,那裡的人,都被磨練了一份筋皮鐵骨,是雄鷹,是鷙鳥,注定會從那裡翱翔。當然,也可能此去不回。

  燕亭,他這是棄家而出,選擇了一條不受家族掌控的路。

  謝墨含站了許久,緩緩坐下身,歎息道,「走了也好。」

  謝芳華收回視線,靜靜地坐著,不說話。

  「京中勳貴世家子弟太多,但是能玩在一處的人卻是不多。燕亭自小和秦錚玩在一處,骨子裡未必沒有雋狂和驕傲。只是秦錚有一個寵他至極的德慈太后,寵他隨意任性胡鬧的娘,燕亭沒有,他有的只是祖母和娘的事事掌控和安排,不能自主。也許不因為你,他為了擺脫控制,早晚也會離家遠走。」謝墨含看了謝芳華一眼,語氣帶著微微寬慰。

  謝芳華輕輕抿起唇,過了片刻,淡如雲煙地笑了笑,她對燕亭不過是幾次見面,瞭解得不多。除了剛剛他的話和他離開的背影給了她些許感慨外,再升不起別的。既然這是注定的結果,她自然不會為此庸人自擾。

  謝墨含有些憐惜心疼地看著謝芳華,溫聲道,「回房去吧!這裡涼,你大病初癒,剛好兩日,別再這裡待著了,仔細染了寒氣。」

  謝芳華搖搖頭,「有火爐,不冷。」

  謝墨含見她沒回房的打算,彎身往火爐裡添了些炭火,火爐著旺了些,亭子內霎時又溫暖許多。他坐正身子,用娟怕擦了手,拋開燕亭,低聲道,「妹妹,你和秦錚……」見謝芳華看向他,他頓了頓,皺眉道,「如今你被他……又得皇上賜了婚……你有什麼想法?」

  謝芳華見謝墨含吞吞吐吐,在她的記憶裡,哥哥溫柔、平和、心思細膩、性情溫淡、如風月一般的人,難得見他吞吐鬱鬱的神色,自從她回京來,哥哥一顆溫和平淡的心怕是日日受她的事情煎熬勞神,到也讓他少了些敏感心思和對他自己的身體病症的負擔,也不見得是壞事兒。不由笑了,「不過就是賜婚而已,能有什麼想法?」

  謝墨含一怔,眉頭更是擰緊,不滿地訓斥,「你是女兒家,這等婚姻大事兒怎麼能不在意?聖旨賜婚,而且和你賜婚的人是秦錚,你怎麼能沒有想法?」

  謝芳華歎了一口氣,「哥哥,你讓我該有什麼想法?」

  謝墨含一噎,看了她半響,有些洩氣,揉揉額頭,「我這些日子總覺得秦錚不對勁,今日才知道,原來他是真的衝你來的,弄了半天,就是要娶你。你離開八年,我和爺爺認為將你隱藏得天衣無縫,連宮裡都沒透半絲探究,你說他到底是怎麼得知你是……」

  「世子!」外面傳來侍書的聲音。

  謝墨含話語頓住,看向外面,平和了語氣詢問,「何事?」

  侍書從門口探出頭,向海棠亭看了一眼,目光略過謝芳華,縮了縮脖子,沒了下文。

  謝墨含看著他的作態,不由皺眉,「到底是什麼事情?妹妹又不是外人,你過來說。」

  侍書撓撓腦袋,立即走過來,站在謝墨含面前,低聲道,「漠北戍邊的舅老爺來了書信。」話落,見謝墨含眼睛一亮,謝芳華神色一動,他看了二人一眼,慢騰騰地拿出書信,展開信紙上面的字跡,說道,「舅老爺說這封信是交給您的,不讓小姐看見。」

  謝芳華挑了挑眉,伸手去拿信封。

  侍書不敢躲,無辜地看向謝墨含。

  謝墨含對他擺擺手,有些好奇地看著被謝芳華要在手裡的信,疑惑地道,「舅舅為何說不讓你看到這封信?你先拿來,給我先看看裡面寫了什麼。」

  謝芳華將信封拿在手裡,前後左右隨意地掃了一遍,信封上寫著「墨含親啟,不准讓華兒看到。」的字樣,筆跡的確是她舅舅的字跡,她不以為然,不給謝墨含,自己伸手撕開了信封。

  謝墨含只能撤回手,等著她先看完信。

  謝芳華從裡面抽出兩張信紙,將內容快速地看了一遍,當看到末尾處一段話,眼睛瞇起,臉色瞬間奇異地變幻了一下,握著信紙的手一時有些僵硬。

  謝墨含打量謝芳華的臉色,更是好奇,對她伸出手,「看完了嗎?給我!」

  謝芳華抬起頭,看了謝墨含一眼,將信紙遞給了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4:13 PM

第六十六章傲骨

 謝墨含拿過信紙,同謝芳華一樣,快速地看了一遍,當看到末尾處,神色瞬間頓住,一雙眸子睜大,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須臾,他放下信紙,看向謝芳華,臉色異常奇怪。

  侍書站在一旁想,漠北的舅老爺一定在信裡面說了了不得的大事兒,而且還是關于小姐的,否則,不至於囑咐不讓小姐看到,世子和小姐也不至於看完信後是這般的神色。

  謝芳華沉默地看著謝墨含,暗暗想著這天下之大,可真是無奇不有,無怪不有。

  武衛將軍來信的末尾寫著的這樣的話:

  「四皇子向我問詢華丫頭婚事兒,意在求娶。你們父母早亡,我身為娘舅,此事理該過問。但是老侯爺健在,你身為長兄,我不能越過老侯爺和你這個兄長為其做主應承。遂來信問詢你們,四皇子求娶華丫頭,此事看是否能應承下來。四皇子才華橫溢,為人謙遜,性情堅韌,遭此被貶黜大難,終日也不見頹廢困苦,很快就適應了漠北生活。鳳凰落難,早晚要回轉龍庭,它日,回京的話,一朝沖天高坐那個位置也未可知。若是華丫頭許給他,那麼忠勇侯府未來至少數十年安穩不在話下。我覺得華丫頭應該是傾慕四皇子,老侯爺和你若是覺得可行,也別阻攔,盡快給我回個話兒,我也好答覆四皇子。」

  謝墨含拿著信紙,沉默片刻,苦笑道,「妹妹,你何時又讓秦鈺給惦記上了?你可知道?」

  謝芳華想起月前她讓言宸囑咐舅舅關照禮遇秦鈺,又讓他單獨聯繫秦鈺,除了這個事情,她再沒做別的,從小到大,這些年也未與秦鈺有過任何來往,怎麼就能讓他惦記上了?而且還要求娶她……她竟不知了。

  「你是否做過什麼?」謝墨含盯著謝芳華的神色,不錯過她神情的每一個變化。

  謝芳華對上謝墨含探究的眼睛,只能將月前吩咐言宸的事情與他說了。

  謝墨含一愣,「你在無名山這些年……收服了不少人暗中建立了的暗衛組織?」

  謝芳華點點頭,「哥哥,這又有什麼奇怪?都說一拳難敵四手。我這八年來怎麼能沒有作為?我總要做些什麼,來保證我們家不被人欺負。」

  謝墨含穩了穩心神,有些沉暗地道,「皇上忌諱的不止是忠勇侯府,還有整個謝氏一族。如今沒有外憂,他身為天子,自然擔心臥榻之側。你將所有謝氏族人的所有產業和有關聯的產業都打探清楚,這是對的。我們頭大尾大,但總有些族人不懂分辨政局,為我們招惹禍害,的確要先出手摸清謝氏所有根系,再酌量先從內部動手整合。」

  謝芳華點點頭。

  謝墨含話音一轉,有些頭疼地道,「但是你怎麼會想著去聯合秦鈺?還讓以你的名義囑咐舅舅務必寬待禮遇秦鈺。你這樣,豈不是讓舅舅誤會你是否心儀他?」

  謝芳華一怔,二十日前,大雪漫天,言宸找去英親王府想救她,她那時候也是因為英親王妃的話語,剛堪破皇帝的心思,對付的是整個謝氏,所以,沒細細思量這一茬,便讓言宸給漠北傳去了話,難道真的讓舅舅誤解了她?

  謝墨含揉著額頭,無奈地道,「妹妹,你可能不瞭解秦鈺這個人,他和秦錚是兩個性情,性格看起來迥異,外人不瞭解他,都覺得四皇子甚是好相處。但實則她與秦錚是一樣的心思深沉,機鋒謀略,各種手段,難纏莫測。被他盯住,不是好事兒。和他聯合,就是與虎謀皮。你可知道?」

  謝芳華皺了皺眉,上一世她深守閨閣,不知朝政風雲,這一世她離開京中八年,無名山裡,她傾盡了全部的精力活著,後來毀了無名山,她才徹底走出了那個地獄般的籠子,對京中的人物自然知之不多,就算知道,短時間內,也瞭解不了那麼深。

  「你一定是不知道,他和秦錚……哎,都是不能招惹的人。」謝墨含道。

  謝芳華靜默片刻,看了一眼謝墨含手中的信紙,淡淡道,「不能惹如今也惹了。」

  謝墨含無言以對,按理說,妹妹離開京中八年,一直都相安無事。她剛回京,這才幾日,不止惹了秦錚,如今還惹了秦鈺。一個秦錚已經夠讓人頭疼,若是再加個秦鈺……

  「你寫信告訴舅舅,就說除夕之日,皇上給我和秦錚賜婚了。」謝芳華思索片刻道。

  謝墨含點點頭,「信自然是要這麼回的,你已經賜婚給了秦錚,自然不能再許給別人了。」話落,他不確定地道,「只是不知道秦鈺看到信或者得到京中你和秦錚賜婚的消息會如何態度,就怕他不會善罷甘休。」

  謝芳華揚眉。

  謝墨含將信紙收起,對她道,「秦錚和秦鈺從小鬥到大,皇室裡和宗室裡,這兩個人不對付是公開的秘密。曾經法佛寺普雲大師給他們算了一卦,據說兩人將來要應驗情劫,爭奪一人。如今……」他頓了頓,動了動嘴角,笑比哭還難看,「我就怕應驗到了你的身上。」

  謝芳華嗤笑一聲,「哥哥,爺爺不喜拜佛,更不喜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也不喜我們相信它。你如今怎麼倒是信了?你真當你的妹妹有多好呢?你爭我奪?不至於。」

  謝墨含本來心中有些郁氣,聞言不由笑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家有女初長成,你爭我奪地求娶有什麼奇怪?在我看來,我妹妹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因為你是我哥哥,親哥哥,自然心裡向著自家的妹妹,盡說誇耀的好話。」謝芳華也笑了,她不久前服了解藥,氣色恢復幾分紅潤,陽光下,分外明媚嫻靜,「八年無名山,早已經磨沒了我很多東西。婚姻之事,我不期待,更是無謂。不嫁最好,若是逼不得已,嫁了也沒什麼,嫁給誰,也是一樣。」

  謝墨含聞言不贊同,眉峰豎起,剛要反駁訓斥,但看到謝芳華平靜的神態,想起她在無名山待了八年,有些東西已經在地獄般的環境裡養成,不是一朝一夕能開解的,便住了口。她的妹妹為忠勇侯府和謝氏付出太多,可是又有幾人知道她孱弱瘦弱柔弱的肩膀從幾歲起就開始扛起了家主興衰榮辱的重擔?他一時間沉默下來。

  謝芳華靜靜地坐著,看著滿亭海棠,眸光清淡幽遠。

  「如今你和秦錚賜了婚,秦鈺那邊你讓人已經聯合了他,以後該如何處理?你可有想法?」謝墨含沉默片刻,理智地詢問。

  謝芳華從海棠樹上收回視線,看著謝墨含,忽然道,「今日,皇上身邊的內廷大總管吳權送我回來,臨走時說了一個消息。」

  謝墨含不知她話題為何突然轉移到了皇上身邊的內廷大總管身上,疑惑地問,「他說了什麼消息?」

  「姑姑病了。」謝芳華道。

  謝墨含一怔,「姑姑一直以來不是身子骨很好嗎?怎麼會突然病了?不對,為何我和爺爺沒得到消息?」

  謝芳華似乎坐得累了,站起身子,走到一棵海棠樹下,仰頭透過海棠樹的枝椏看向天空,目光沉且靜,「對啊,你說得對,為何你和爺爺沒得到消息?而皇上卻得到了?以我們忠勇侯府謝氏一脈繁榮的根系,忠勇侯府如今絲毫沒有得到姑姑病了的消息,這正常嗎?」

  謝墨含抿起唇,「自然不正常!」

  「他在皇上身邊多年,據說曾經得我們的父親救過一命。我送了他一個千年前的煙嘴,他走時將消息讓送他出府的侍畫帶給了我。所以,消息應該不是假的。」謝芳華道。

  謝墨含臉色變幻了一刻,攸地站起了身子,面色有些發白,「這樣說,姑姑不止是病了,一定是得了重病,否則不可能連皇上都得到了消息。另外,我們之所以不知道,一定是皇上對我們封鎖了來自北齊的消息,既然是吳權得父親救過一命,自然不是說假。」

  謝芳華知道她的哥哥有著聰穎剔透的心思,只不過被身子骨孱弱疾病所累,自小是忠勇侯府培養的世子,對朝政,對天下時局,分外瞭解,她剛這樣說出來,他便立即猜到了原因。點點頭,沉聲道,「想想,皇上為何隱瞞了北齊咱們姑姑病重的消息?」

  謝墨含想起了什麼,臉色沉了沉。

  「從爺爺不再上朝,忠勇侯府這些年自詡繁華太盛,一直夾著尾巴做人。不插手朝政之事,凡事退避三舍。可是對於南秦皇室來說,我們還是一隻臥在皇權之側的猛虎。」謝芳華轉回身。

  謝墨含低聲道,「爺爺只有一兒一女,我們的父親已經亡故了,只有這麼一個姑姑在北齊。若她也……爺爺知道的話,該會多麼傷心……他怎麼能承受得住?」

  「按理說,姑姑病重,北齊應該第一時間給忠勇侯府傳來消息。按理說,皇上不應該封鎖這個消息。現在,他卻是封鎖了這個消息?為什麼?有什麼想法讓他針對忠勇侯府?」謝芳華冷靜地道,「哥哥,你可明白?」

  謝墨含袖中的手輕輕攥了攥,齒縫間溢出些許低啞涼寒,「皇上要對忠勇侯府出手。可能關聯姑姑。這麼長時間,我和爺爺一直謹慎小心,不做觸怒龍庭之事,除了漠北戍邊的舅舅,爺爺早已經退出朝政,我還未入世,沒有什麼把柄讓皇上抓住。所以,若是皇上想要找什麼把柄的話,也只能是姑姑和漠北戍邊的舅舅。」

  「這就對了!姑姑在北齊,雖然當初是代替大長公主嫁去的北齊,但是北齊王對其甚是敬重,不曾虧待。如今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再加上舅舅在漠北戍邊,鎮守北齊邊境。若是皇上瞞住姑姑病情,以姑姑和舅舅聯合我們忠勇侯府,傾覆夜氏江山,通敵賣國,安個亂臣賊子的罪名的話,那麼,你說,我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嗎?」謝芳華輕聲道。

  謝墨含震了震,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兒,身子幾乎站不穩。

  謝芳華走回桌前,拿起桌面上那根光禿禿的枝椏,將其一寸寸掰斷,須臾,她將所有枝椏握在手中,轉眼間,在她手心裡寸寸成灰,她攤開手心,看著手中的灰燼被風吹走,語氣溫涼地道,「哥哥,我們謝氏忠君為國數十代,繁衍數百年,怎麼能在我們這一代落得這樣的下場?你說是嗎?我不同意,你也不會同意的,對嗎?」

  謝墨含看著謝芳華手中的灰燼,眸光染上驚異,片刻後褪去,不發一言。

  謝芳華伸手握住謝墨含的手,他的手心罕見地冰涼,她輕聲道,「哥哥,爺爺老了。風燭殘年,若是不能安享晚年,百年之後,連入謝氏陵墓都不能夠。而我們,若是如這灰燼被風吹走,輾碎成塵。便白來這時間走了一遭。」

  謝墨含閉上眼睛,聲音低暗,「妹妹,你說怎麼辦?難道我們反了南秦的山河?這片國土,可是我們謝氏幾百年守護的啊,爺爺不會同意我們反的,謝氏先祖數代人傑輩出,若是想要這江山,早就要了,不會等到今日。我知道皇上忌諱咱們忠勇侯府,忌諱謝氏,但是也不曾想到要利用姑姑,至少姑姑是為了皇室的女兒大長公主嫁去北齊的,忠勇侯府於皇室,忠心可表,日月可鑒。可是……」
  謝芳華瞇了瞇眼睛,看著謝墨含,「可是沒想到,皇上對我們忠勇侯府的昌盛榮華恨入骨髓,不除不快,不拔根,甚至都不快。不想給我們一絲餘地。」

  「早些年,父親和娘親意外傷亡,爺爺便看出了皇帝想除去忠勇侯府的心思,當時爺爺大怒,砸了書房,自己在書房裡關了三日。但是,三日之後出來,便絕口不提這件事情。若不是你當初去找爺爺,強硬要去無名山,爺爺怕是至今也不會做什麼。」謝墨含睜開眼睛,眸光有著深深地哀涼,「謝氏一脈,傳承至今,立於各個朝代不倒,要的不是天下,而是子息平安。可惜,可能歷代先祖都不會知道,有朝一日謝氏繁衍太盛,榮華成了天子手中眼中的刺。」

  謝芳華倒了一杯溫水塞入謝墨含冰涼的手裡,冷嘲地笑了笑,「我們謝氏,既然幾百年都不曾要這個天下,到我們這一代,自然也不會去要。但是,謝氏祖先維護了幾百年的子息榮華,卻不能拱手讓之。」

  謝墨含握住手,看著她。

  「我們不反,但也要讓皇室知道厲害,永遠不敢動我們!更要讓皇室知道,我們謝氏,有我們自己的傲骨,不屑要這個江山。」謝芳華沉靜地看著天空,「至少,只要我活著一日,就不可能讓忠勇侯府倒塌,謝氏傾覆。」

  謝墨含看著謝芳華,心中油然升起驕傲,這是他的妹妹,只要看著她,就讓他覺得幾百數千年來,她是上天賜給謝氏的福祉。也是他孱弱病體能夠支撐活著的意義的福祉。

  謝芳華沉默片刻,從天空收回視線,對上謝墨含溫和的眼神,聲音也不由溫暖了幾分,囑咐道,「哥哥,你別告訴爺爺這件事情,你也別插手這件事情,我來處理。」

  「爺爺年歲大了,若是知道姑姑病重,自然承受不住。我們長大了,自然不能再讓爺爺憂心了。你不說,我也不會告訴爺爺。」謝墨含點點頭,話音一轉,「但是,身為哥哥,怎麼能什麼事情都指著妹妹?哥哥雖然有病在身,但是你給我開的藥方管用,已經很少犯病了。你別當哥哥是廢人。將我排除在外,一個人擔著。你這樣都擔著,我心中不好受。」

  「我離開京城,去無名山八年,哥哥擔負的已經夠多了。況且,你的首要任務,是要將自己的身子調養好,我前幾日又琢磨了一個方子,也許比你目前服用的方子更管用一些。但是還是沒尋求到根治之法。但只要有我在,能保你無恙就是了。」謝芳華看著他,「而且,吳權這個人我看可以奪過來為我們一用,今日他既然能提點我,便也是念舊恩情之人。有父親這筆恩情,我們再以誘惑招撫引導,能從他身上得到更多關於皇上的事情。畢竟他在皇上身邊待了多年,更貼近瞭解皇上。而你,還是裝著不知道姑姑之事吧!皇上一直盯著忠勇侯府,盯著爺爺和你的舉動。我暗中來處理,才能不驚動皇上,鉗制住他,讓他不能對我們動作。」

  謝墨含猶豫思量片刻,歎了口氣,「你說得也有理,聽你的吧!只是你小心一些。」

  謝芳華點點頭。

  「世子,小姐!」侍畫在門口輕聲喊了一聲。

  謝墨含和謝芳華轉過頭去,看向侍畫。

  侍畫恭敬地道,「福嬸知道您二人回來府中,在府中用膳,她已經做好了飯菜,派人來問您二人是否現在就用?」

  謝墨含看了一眼謝芳華,見她點頭,他吩咐道,「讓福嬸將飯菜端來海棠苑吧,放去妹妹的房中,我和妹妹這就回去,午膳就和妹妹在她的房裡用。」

  侍畫點點頭,轉回內院吩咐福嬸派人的人了。

  謝墨含將火爐倒了些溫水熄滅,轉身對謝芳華道,「走吧!去你的房中。」

  謝芳華點點頭,伸手拿起溫好的那一壺海棠花的酒,與謝墨含一起出了海棠亭。

  二人回到海棠苑,走進裡屋,屋中已經由福嬸擺好了飯菜。

  福嬸見到兄妹二人進來,頓時笑逐顏開,「沒想到你們二人今日兒沒參加宮宴,一起回來了。準備得有些不足,你們先將就一下,等老侯爺回來,晚上再給你們多做些好吃的。」

  「已經很好了。」謝墨含對福嬸溫和地笑笑。

  「是啊,這些都吃不了呢。」謝芳華也笑著點頭。

  福嬸看了謝芳華一眼,眉梢眼角都帶著喜色地悄聲道,「我的好小姐,我還沒給您道喜呢!聽說您賜婚給錚二公子了?消息傳回咱們府中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

  謝芳華笑了笑,被她的喜色感染,也不想惹她不快,便道,「是賜婚了,但是大婚還要三年。」

  「三年就三年,您剛回府,多在家留三年,我們正高興。」福嬸笑呵呵地道,「只要有了婚約,我這心就放下了。錚二公子我一直看著就不錯,英親王妃為人也好相處,您又在英親王府待了這麼久……」說到這裡,頓了頓,問道,「您是錚二公子的婢女,如今回來還會再回英親王府嗎?若是不回?您的身份該作何處置?」

  「我先在府中待三日,三日後再做打算。」謝芳華道。

  福嬸聞言有些犯難,但她也不想今日惹謝芳華心煩,點點頭,「還有一鍋湯在燉著,你們慢慢吃,我在去給你們端來。」話落,出了房門。

  兄妹二人對看一眼,都笑著搖搖頭,安靜地用膳。

  不多時,福嬸端了煲好的湯端了進來,又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兄妹二人用罷午膳,各自坐在椅子上喝茶。

  謝芳華忽然道,「哥哥,我在皇宮的藏書閣看到那本孤本了。」

  「什麼孤本?」謝墨含一怔,隨即一驚,「你去了宮裡的藏書閣?

  「就是那本在咱們府中藏書房裡收著的那半卷孤本的後半部分。」謝芳華道,「是秦憐帶著我避過了皇上的耳目進去的。」

  謝墨含直了直身子,謹慎地道,「真能避開皇上的耳目嗎?皇上發現不了你?」

  「當時跟隨我和秦憐去的人裡面,有皇后的近身女官如意和英親王妃的陪嫁春蘭。秦憐威脅了守衛藏書閣的李統領,李統領喜歡秦憐。」謝芳華慢聲道,「別小看後宮和後院裡生活著的女人和男人,要想在皇宮裡瞞住一個不被皇上知道的事情,還是不難的,畢竟我們沒逗留太長時間就出來了。」

  謝墨含點點頭,低聲道,「那卷孤本,和咱們府中的孤本結合一起,可是有用?」

  謝芳華頓時笑了,「自然是有用的。」話落,她又道,「無名山上藏著這卷書的第一部分,忠勇侯府藏著這卷書的中間部分,皇宮裡藏著這部書的末尾部分。如今都被我看全了。哥哥,我過目不忘,你是知道的。」

  謝墨含聞言歎息,「這樣流傳了千年的孤本,被有心人一分為三,若不是你去過無名山,又出生在忠勇侯府,再憑著身份進得了皇宮的藏書房。換第二個人,也是看不全。」

  「無名山的那一卷孤本隨著無名山被毀也毀了,忠勇侯府的那個孤本被我燒了,皇宮那個孤本,獨木難成林,留在那裡蒙塵到也不礙事。」謝芳華向窗外看了一眼,見一個婢女走來,侍畫和侍墨迎上了她,低聲說著什麼。

  「這個孤本到底有什麼秘密,你可堪破了?」謝墨含也向窗外看了一眼。

  「時間太短,還不能都堪破,回頭我仔細想想。」謝芳華道。

  謝墨含點點頭。

  「世子,小姐,老侯爺回府了!」侍畫走到房門外,輕聲道。

  「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謝墨含回道。

  侍畫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剛剛來人說是英親王妃的錚二公子將老侯爺送回來的,錚二公子如今在老侯爺處。」

  謝墨含一怔,看向謝芳華。

  「你先去吧!我晚上再去看爺爺。」謝芳華不想見秦錚。

  謝墨含瞭然,放下茶盞,站起身,對她道,「既然如此,你休息一會兒,今日也累了大半日了。晚膳時候,我再派人來喊你。」

  謝芳華點點頭。

  謝墨含出了房門,不多時,離開了海棠苑。

  謝芳華站起身,揮手落下了窗前的簾幕,屋中的光線霎時昏暗下來。她站在窗前,透過簾幕,對外面道,「侍畫,侍墨,你們將與你們一起的其他六個人給我喊來,我見見。」

  「是,小姐!」二人立即應聲,走了出去。

  不多時,一行八個身材苗條的女子來到屋門口。

  「都進來!」謝芳華透過窗前的簾幕,將聲音傳了出去。

  侍畫、侍墨打開門,帶頭領著那六個人走了進來。

  「拜見小姐!」六個人齊齊跪在地上,行止一樣,分外規矩。

  「都起來吧!」謝芳華從窗前轉回身子,和氣地看著六人。

  六個人站起身,齊齊向謝芳華看來,幾人的目光與侍畫、侍墨見到她第一面時一般無二。有著傾慕,也有著恭敬,還有著敬畏和規矩。

  謝芳華笑了笑,目光逐一將幾人打量了一遍,問道,「誰是品竹?」

  左側第一個女子立即回道,「回小姐,我是。」

  謝芳華看向她,只見眉眼處還真是與她有三分相似,最相似的是她的模樣,站在那裡,看起來分外柔弱不禁風雨,有一種金嬌玉貴的感覺。身量也與她相差不大,若是蒙上面紗,穿上與她一樣的衣服,不相識或者不熟悉的人,還真會當成她。她露出笑意,對她道,「這些年我不在府中,聽說一直是你扮成我?」

  「回小姐,是的。」品竹垂首。

  謝芳華微微轉動眸光,忽然道,「你是不是也姓謝?是謝氏的女兒?」

  品竹一怔,猛地抬頭看向謝芳華,那一瞬間,眸光似乎亮了一分,須臾,又褪去,低聲道,「我是南陽謝氏旁支的孤女。幾年前,小姐離開府中,去無名山,我被世子派人帶出了南陽,來了京城。」

  謝芳華點點頭,笑道,「我就說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相像,你我同宗一脈,自然相像幾分。哥哥派人去了南陽找到你,也是費心了。」

  品竹點頭,微微暗啞地道,「若不是世子,我這個孤女怕是早就死在了接頭。」

  謝芳華抿起唇,謝氏族系雖然龐大,子息雖然諸多,根系雖然遍佈天下各地,但是也會有吃不飽,穿不暖,無人管,受人欺負,流落接頭的人。她走上前,拍拍品竹的肩膀。

  品竹有些累意地看著她,嘴角卻因為她溫暖的寬慰舉動露出了歡喜的笑意。

  「你們呢?」謝芳華看向其她五人,「各自報報名字和以前過往。」

  「奴婢叫品萱,范陽人,小時候,范陽發大水,父母親人都被水沖走了,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幸好遇到了世子的人,救了我,帶來了府中。」品萱道。

  「奴婢叫品妍,平陽人,家裡做著幾莊生意,因父母得罪了人,雙雙被人陷害了,我那時候還小,父母遇害後,家產也被人奪去,我無人照拂,餓昏在街頭,幸好遇到世子的人,將我帶來了府中。」品妍道。

  「奴婢叫品青,清河人,從我記事起,就無親人,與一幫乞丐一起生活,做些乞討、偷盜的營生。後來遇到世子的人,帶來了府中。」品青道。

  「奴婢叫侍藍,滎陽人,自小被父母遺棄,尼姑庵的一個女尼收容了我,後來,女尼病逝,尼姑庵失了火,我那日下山去買藥,有幸躲過了一劫,再回去後,無家可歸,後來也是世子的人看中,將我帶來了府中。」侍藍道。

  「奴婢叫侍晚,早已經不記得是否有家和親人,因為自小就被販子倒賣了多個地方。八年前,我被賣到府裡。世子將我選來了海棠苑。」侍晚道。

  五人依次說完,都靜靜站著,不再說話。

  謝芳華點點頭,品竹加上這五個人,可謂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

  侍畫看著謝芳華,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小姐,我和侍墨二人是出自夫人的娘家,您走後,被世子選了來。」

  謝芳華微微凝眉,「原來你們出自李家?」

  二人點點頭,「我二人是李家的孤女,李家宗祠子息太多,無人照拂。」

  謝芳華點點頭,「自從舅舅去了漠北戍邊,李家便也遷出了京城。娘死後,李家在京城也算是無人了。曾經的一大世家,若非舅舅還在漠北,世人都怕是遺忘了李家。」

  二人不再說話。

  謝芳華沉默片刻,看著眼前的八個女子,「品竹善於易容喬裝,品妍善於經營,品青善於偷盜,品萱善於什麼?」

  品萱立即回答,「回小姐,奴婢善於攻略,對兵器也有涉獵,以前家中父母做鐵騎。」

  謝芳華點點頭,看向其她四人。

  侍畫道,「奴婢和侍墨善武,奴婢善硬兵器,侍墨善軟兵器,且同時擅長袖劍和暗器之術。」

  謝芳華點點頭,看向侍晚和侍藍。

  侍晚道,「奴婢擅長機鋒和兵謀。」

  侍藍道,「奴婢擅長醫毒和機關八卦佈陣之術。」

  謝芳華點點頭,看著八人,笑道,「哥哥派人找到你們,又將你們帶來府中,各有千秋,各自擅長專攻一二事兒,想必費了很多心思。」

  八人齊齊頷首,恭敬地道,「世子為了小姐有朝一日平安回來,將我等八人交給小姐,的確費了很多心思在奴婢們身上。」

  「我今日只是見見你們,短時間內,你們還是依照從前,該做什麼做什麼。等過些時候,我可能會將你們八人分派事情。」謝芳華輕輕扣著桌面,溫和地道,「現在,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與我說。」

  八人對看一眼,齊齊搖頭,「回小姐,我等八人沒有想法,世子對我們八人恩同再造,我等八人以後唯小姐之命是從。」

  謝芳華笑了笑,「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八人聞言齊齊對謝芳華做了個告退禮,退了下去。

  品竹等六人出了海棠苑,侍畫和侍墨留了下來守在門口。

  屋中靜了下來,謝芳華站在桌前沉思片刻,轉身躺到美人靠上閉目休息。

  半個時辰後,一個人影越過牆頭,無聲無息地進了海棠苑。

  「誰?」侍畫和侍墨同時低喝了一聲。

  「是我的人,讓他進來。」謝芳華睜開眼睛,低淺的聲音傳出門外。

  侍畫、侍墨看著進來的黑衣人,黑衣黑面,全身上下,包裹著黑色,如從地獄裡出來的一般,如今太陽還未落山,他頂著夕陽進了海棠苑,絲毫不膽怯,顯然,他躲過了府中護衛,是個高手。若不是她們二人一直守在小姐的房門口沒離開,恐怕也發現不了他進院子。聽到謝芳華的吩咐,二人齊齊收回了拔出的兵器,退在了門口兩旁。

  言宸露在外面的眸光隨意地看了二人一眼,推開門,進了屋。

  「還以為你得天黑才會來,不想這麼早便忍不住了。」謝芳華躺著的身子坐起,對言宸笑了笑,「因為宮裡傳出皇上賜婚的聖旨吧?你便著急過來了?」

  言宸腳步頓了一下,點點頭,眸光有些青黑,問道,「為何會有賜婚的聖旨?」

  謝芳華揮手轉動了桌前的椅子,對他道,「坐吧!這裡安全,今日你可以多留一會兒。我與你細說,也有些事情需要詳說。」

  言宸點點頭,在桌前坐了下來。

  謝芳華便將今日進宮在靈雀台的事情詳略得當地說了一遍。

  言宸眸光時而深時而淺,不停地變幻,聽完之後,沒說話。

  謝芳華看著他,等他開口說這件事情的看法。

  過了許久,言宸眸光恢復平靜,「若是秦錚是真心娶你,倒也是一樁好姻緣。」

  謝芳華一怔。

  言宸似乎笑了一下,不過轉瞬即逝,且蒙著面巾,若不是謝芳華瞭解他,並看不出來他在笑,見她怔住,他又道,「秦錚如此一鬧,該為難的人是當朝天子,龍椅上坐著的那個人。天下誰人都知道英親王妃愛子如命,英親王敬重王妃,雖然英親王府有個庶長子,但秦錚就是英親王府的命根子。他若想娶你,自然會護你,同時,也應該會護忠勇侯府。」

  謝芳華睫毛動了動,「你真覺得這件事對我對忠勇侯府有利?真認為這是一門好姻緣?確定秦錚此舉不會促使皇上盡快地對付忠勇侯府?」

  言宸淡淡道,「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有了姻親關係,結成了一根紐帶,皇上就算要對付忠勇侯府,也要斟酌而行,偌大的忠勇侯府,偌大的謝氏,若是容易,皇上早就動手了。他即便想盡快除去,也要盡快拿出雷霆之勢的手法,可惜,就目前看來,皇上都不具備。」

  謝芳華忽然道,「北齊我姑姑病重了。」

  「我三日前就得到了北齊那邊的消息,但是沒辦法給你。」言宸道,「據說是嘔血之症,北齊醫者均查不出來,已經不能下床。時間兩個月了。若是再不救治,恐怕不保。」

  謝芳華瞇了瞇眼睛,「北齊王二十年來一直愛重姑姑,必是有感情,應該不願失去姑姑,我想……」話語說到一半,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立即頓住。

  言宸也聽見腳步聲,看向窗外。

  守在門口的侍畫此時低聲道,「小姐,錚二公子由世子陪著過來咱們海棠苑了。」

  秦錚來海棠苑做什麼?而且這是她的閨閣,哥哥竟然還帶他來?

  謝芳華顰眉,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向言宸,見他也皺起眉頭,她低聲道,「秦錚這個人想做什麼,向來沒人能攔得住。既然是哥哥陪同來的,我院子裡的人是攔不住他的。你先躲一躲吧!」

  言宸點頭,站起身。

  謝芳華伸手一指大床上,低聲道,「我的床板下有機關,你打開機關,下面有暗室。」

  言宸走向裡側的大床,扭開機關,大床露出一個人的空隙,他輕輕跳了下去。隨著他跳下,大床又恢復原樣,看不出絲毫痕跡。

  謝芳華打開窗子,冷風透過簾幕吹了進來,吹散了幾分內室裡的氣息,她對外面低聲吩咐,「若是哥哥問起,就說我在休息,盡量攔住,若攔不住,也不用攔了,讓他們進來。」

  「是,小姐!」侍畫、侍墨垂首應聲。

  謝芳華走到美人靠上躺下,隨手抓了一塊薄毯蓋在了身上,閉上了眼睛,猜測秦錚來她這裡的用意。

  不多時,謝墨含和秦錚進了海棠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4:19 PM

第六十七章晚宴

侍畫、侍墨迎上前,對二人恭敬地見禮。

  謝墨含點點頭,溫聲問,「妹妹呢?」

  「回世子,小姐在屋中休息。」侍畫低聲回道。

  謝墨含停住腳步,看向秦錚,溫和地道,「秦錚兄,妹妹今日太累了,如今在休息。你且安心,她無事,就不必看了吧!」

  「不行,看不到她我不放心。」秦錚搖頭。

  謝墨含無奈,看著他,「秦錚兄,你不放心什麼?她的病又不是一年兩年了。」

  秦錚瞅了謝墨含一眼,眸光意味幽深,「子歸兄,正因為她的病不是一年兩年我才不放心。你要知道,她如今賜婚給了我,我也立了誓言,她如今的命可牽扯著我這條命。她若是有個好歹,我豈不是也不能活了?所以,你覺得我都到這裡了,不見到她能回去嗎?」

  謝墨含失語。

  秦錚不再說話,緩步向主屋門口走來,沒人引路,卻看起來熟悉無比。

  謝墨含只能跟在他身後,連連搖頭。

  侍畫、侍墨得了謝芳華的吩咐,既然世子都攔不住,她們更不可能攔住人,於是齊齊快走一步,在秦錚到達門口之前打開了房門。

  侍畫對裡面輕聲道,「小姐,世子和錚二公子過來看您了。」

  謝芳華不答話。

  侍畫、侍墨打開房門,退在一旁,挑著門簾請謝墨含和秦錚入內。

  秦錚腳步輕緩地進了屋,如出入自己家一般地隨意,進屋後,一眼便看到躺在美人靠上的謝芳華,她閉著眼睛,似睡非睡,眉目安然,氣色嫻靜,臉龐已經不再是今日進宮時那般蒼白無血色,雖不紅暈,但有著淡淡的光澤,身上蓋在薄毯,玲瓏纖細的身子若隱若現,華貴典雅的閨閣內,她靜得如一幅畫,讓人不忍打擾。

  秦錚本來隨意的腳步攸地定住,靜靜地看著她。

  謝墨含跟在秦錚身後,見他停在門口不再往裡走,詢問道,「秦錚兄?你可看到了,是不是妹妹在休息?」

  秦錚眸光動了動,「嗯」了一聲。

  「她怎麼樣?我說無恙吧!這回你該放心了。」謝墨含向裡面看了一眼,越過秦錚,隱約地看到了躺在美人靠上的謝芳華。

  秦錚又「嗯」了一聲。

  「女子閨閣,向來除了親人兄長弟妹外,不邀外男入內。雖然她與你有了婚約,但是總歸是大婚還要三年,這三年之間,也許還會有什麼變數。」謝墨含低聲道,「你還是要顧忌點兒妹妹的名聲,看一眼便罷了,不適合待得太久……」

  「不會有什麼變數。」秦錚收回視線,回頭看了謝墨含一眼,話語清淡,但不容置疑。

  謝墨含話語頓住,看向秦錚,只見他不但沒聽他的話立即出去,而是向謝芳華走去,他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拽他出去,還是跟進去。

  第一次覺得若不是和秦錚相交多年就好了,他這個大舅兄面對妹妹和他不知如何處理。

  秦錚來到謝芳華面前,美人靠矮,她躺在上面,長裙的裙擺和身上蓋著的薄毯尾曳在地,她雲鬢下留著的長長青絲也順著矮榻落在地上,他居高臨下地看了她片刻,緩緩蹲下身,握住了她露在薄毯外的纖纖素手。

  謝芳華微微一顫,手指蜷了蜷。

  「就知道你是醒著的。」秦錚驀地笑了,眉目語氣有些得意。

  謝芳華睫毛顫了顫,到底是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眸光閃過一絲惱意,她若是不醒來,指不定他還會做什麼,從他手中抽出手,坐起身,看著他,「你來做什麼?」

  秦錚蹲在美人靠前,微微仰頭看著她,隨意地道,「過來看看你!」

  「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了。」謝芳華冷靜地道。

  秦錚挑了挑眉,「我剛來,便趕我走?」頓了頓,站起身,意有所指地道,「在皇宮的鳳鸞宮裡是誰抓著我的袖子不讓我離開的?」

  謝芳華臉一紅,低叱道,「那怎麼能一樣?」

  「哦,是不一樣。」秦錚順著她的話道,「那裡是皇后的寢宮,當時有皇后在,有我娘在,有我姑姑在。你有點兒怕她們對你盤問,所以,拉上了我做擋箭牌。」

  謝芳華不說話。

  「你覺得爺是那麼好利用的嗎?你想利用的時候就利用,利用完了就扔了?天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兒?」秦錚順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謝芳華啞然,片刻後,不禁惱道,「秦錚,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想娶你。」秦錚看著她。

  謝芳華顰眉,嘴角上翹,眉目沾染上一絲輕諷,「英親王府的錚二公子人人想嫁,南秦京城的南城門排到北城門,應該也是輪不到忠勇侯府的謝芳華的。我竟不知道我哪裡得了錚二公子的意了?」

  秦錚看著她,眉眼湧上一抹清傲不屑,「別人想嫁,我偏不娶,我就想娶那個不想嫁的。你哪裡得了我的意,慢慢我會讓你知道的。」

  謝芳華忍不住唾罵,「犯賤!」

  「爺就樂意犯賤!」秦錚攸地笑了,被人罵了,不但不惱,甚至有些志得意滿。

  謝芳華徹底對他沒了話。

  「秦錚兄,你可真是……」謝墨含見秦錚沒有立即走的意思,妹妹這般冷靜堅韌的人,在他面前,就如他一樣,根本就無計可施,他只能走進屋,對他連連搖頭。

  「子歸兄,你認識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必這副樣子,像是我強求了你妹妹一樣。」秦錚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笑道,「她心裡也許是喜歡我並且欣賞我同意我看重我的呢!」

  「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謝墨含也忍不住笑了。

  「否則,她為何在我逼迫時不當場撞牆或者自殺?」秦錚揚眉,「那樣的話,這一樁婚事兒自然就結不成了。當時在靈雀台,她有機會撞牆或者自殺不是嗎?」謝芳華大怒,忍不住抓起身邊靠著的枕頭對他當頭砸了過去,「我的命金貴著呢,費心費力活了這麼多年,憑什麼為你撞牆自殺?」

  秦錚接過枕頭,看著謝芳華惱怒的臉,笑意深深,「我本來還以為你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你不發病的時候很好,想來,這期間若是尋求到神醫的話,三年後,你身體康復,還真能好模好樣地嫁給我。」

  謝芳華伸手摀住心口,想催動功力發病,但看到秦錚那可惡的嘴臉,又打住。在這裡發病又沒有皇宮裡那些人看到,白白便宜秦錚了。只能惱怒地瞪著他,須臾,想起什麼,平息了怒火,對他綻開一抹微笑,沉靜柔弱地道,「錚二公子抬舉了,既然如此,我也希望能找到神醫,讓我活得久些,也讓你也活得久些。」

  秦錚點點頭,「理當如此。」

  謝芳華將身子躺回軟榻上,閉上眼睛,不想再理他。

  謝墨含第一次見到她這個妹妹被秦錚氣得動手砸人的模樣,從這個妹妹記事起,一直是一副沉靜冷靜的模樣,哪怕當年那麼小小的一團,也不曾看到她為誰或者什麼事情驚慌失措或者輕易動怒。他一直以為她天生性情就是如此。原來今日才知道不是。那是因為她的好脾氣沒遇到秦錚這樣的混賬。說混賬都是抬舉秦錚了。他伸手揉揉額頭,看著二人,忽然對秦錚要娶他妹妹的心思不是那麼排斥了,無奈地笑道,「秦錚兄,你來也來了,坐也坐了,還將我妹妹惹惱了,如今也該走了吧!」

  秦錚點點頭,站起身,對謝芳華道,「我走了!」

  謝芳華當沒聽見。

  秦錚也不囉嗦,說走就走,轉眼就出了房門。

  謝墨含立即跟了出去,走到門口,他看著秦錚手裡的枕頭,忽然道,「秦錚兄,你手裡拿著它做什麼?」

  「她給我的,我自然要帶走。」秦錚道。

  謝墨含一噎,看著他手裡的枕頭,這個枕頭的枕面是他和謝芳華的娘生前繡的,妹妹一直很珍視,他想著若不是去無名山不能暴露身份,當年她怕是會帶去無名山,如今回來就枕上了,剛剛她若不是氣怒得險些失控,是不可能拿它來砸秦錚的。如今被他帶走的話……

  謝芳華果然很快就回過味來,推開被子下了美人靠,幾步來到門口,挑開簾幕,對秦錚道,「你站住!」

  秦錚回頭看著她,漫不經心地揚了揚眉,「捨不得我走?」

  「侍畫,去將枕頭拿回來!」謝墨含吩咐侍畫。

  「是,小姐!」侍畫立即應了一聲,走向秦錚。

  「我不喜歡亂七八糟的女人離我太近,你確定你讓她過來?」秦錚看著謝芳華。

  侍畫從他尋常的語氣裡聽到了一聲寒意,頓住了腳步。

  謝芳華眉峰擰緊,不禁柔軟了語氣,「你拿著一個枕頭做什麼?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你不怕笑話,我還怕呢!」

  「你怕?」秦錚失笑,「沒看出來!」

  謝芳華板起臉,抬步走出房門,向他走去,「拿來!」

  秦錚等著她走近,比她高一頭還要有半頭的腦袋歪著頭打量她,眸光有某種情緒閃過,忽然道,「我的聽音應該也是喜歡這個枕頭的。」

  謝芳華腳步一頓。

  秦錚笑如春風地又道,「我給了她三日的假,她如今不在英親王府,但是三日後回去看到這個枕頭,應該會很歡喜。」話落,見謝芳華的臉寒了下來,他聲音忽然低柔,湊近她,「你應該知道吧?聽音是我的婢女。她與你……不同的。」話落,轉身向海棠苑外走去。

  謝芳華抬了抬腳,到底是沒追上去,她太瞭解秦錚了,到他手裡的東西,奪過來沒那麼容易,除非毀了它。但是她能毀了那個枕頭嗎?自然不能!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秦錚今日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警告她,三日後聽音必須回去。

  就算她沒對他扔枕頭,他也會有別的理由來威脅她。

  這個混賬!

  「秦錚兄,你拿我妹妹的枕頭出去怎麼好?」謝墨含看了謝芳華一眼,追上秦錚。

  「大舅兄,我沒覺得不好,我自己出府,你不用送了。」秦錚頭也不回也揮揮手,轉眼出了海棠苑。

  謝墨含被他一句「大舅兄」給呆呆地定在了原地。

  謝芳華收回視線,看向謝墨含,面色恢復平靜,溫聲道,「哥哥,你今日也累了半日了,回自己院子休息一會兒吧!晚上還有晚宴。」

  謝墨含回過神,看著謝芳華,有些惱怒地道,「你聽明白他說的話了嗎?他是要你……他這個瘋子!抓個婢女還捨不得放手了?」

  謝芳華輕輕哼了一聲,「聽明白了。」話落,對他道,「反正我也沒打算悶在閨閣裡做忠勇侯府的小姐,到底是深閨女子行事不方便,算了,就依了他吧。」

  謝墨含伸手扶額,沉默半響,似乎也想不到好對策,於是拋開秦錚,對她道,「今日晚上的晚膳有改動,爺爺特意放出了話,旁支族親不出五代的謝氏子弟都可以來忠勇侯府過年吃團圓飯。」

  謝芳華挑眉,「爺爺還嫌事兒少?」

  謝墨含歎息一聲,「爺爺今日在宮宴上被謝伊的話觸動,出了宮宴,看著浩浩湯湯的謝氏族人,分屬同根,便有了這個安排。」

  謝芳華點點頭,「我知道了!」

  「我今日是歇不上了,你再去歇一會兒吧!時間不早了,稍後應該會有人陸續進府了,我去安置。」謝墨含道。

  謝芳華點點頭。

  謝墨含丟下一句話,出了海棠苑。

  謝芳華在院中站了片刻,轉身回了屋。

  屋中,言宸已經從暗室裡出來,站在窗前,一身黑衣的背影有些寡淡孤冷。屋中火爐溫暖,似乎也驅不散他身上的寒氣。

  謝芳華腳步頓了一下,走到他身邊,伸手關上了窗子。

  「原來還真是有能治你的人。」言宸忽然道。

  謝芳華手一頓,偏頭看著他。

  言宸蒙在面巾裡的臉讓人看不出絲毫表情,只透過一雙眸子,看起來幽深淡漠孤寡涼寒,「秦錚對你勢在必得,而你對他,也不是那麼厭惡反感。」

  謝芳華抿了抿唇,慢慢地撤回手,攏了攏散亂的青絲,聲音清淡,「不管他是不是勢在必得,我都有我堅守的東西,除非他幫我,而不是阻擋我。」話落,停了一下,又道,「我的確對他不厭惡反感,秦錚雖然混賬些,但不得不說是個人物。」

  「你欣賞他!」言宸忽然轉過身。

  謝芳華一根青絲被她的手無意識地扯落,笑了笑,「你不如說我佩服他有這麼一副比城牆還厚的臉皮和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混賬膽子。」

  言宸忽然笑了,「的確!」

  謝芳華攏好頭髮,轉移話題,「月前讓你查的事情可查出眉目了?另外關於漠北秦鈺的事情,可有什麼話音返回?」

  言宸正了神色,收起笑意,沉聲道,「所有謝氏族人的所有產業和有關聯的產業都打探清楚了。」話落,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黑本子,交給謝芳華,「你看過這個就明白了,我都記錄在案。」

  謝芳華接過,翻開掃了幾頁,笑著褒獎道,「我就知道交給你定然不是問題。」話落,她抖了抖手中的黑本子,歎道,「若說謝氏繁華,忠勇侯府佔了不到十之一二,其餘這些,都是謝氏族人的產業和勢力,連我見了都心驚,怪不得皇上不除不快了。」

  言宸看了一眼,聲音清冷,「若說你知道你讓我聯合秦鈺出了問題的話,你就不會說交給我定然不是問題了。」

  謝芳華挑眉看著他,「怎麼?」

  言宸眼底有些深沉,「秦鈺盯上了我們。」

  謝芳華瞇了瞇眼睛,「暴露了?」

  言宸搖搖頭,語氣莫測,「目前還沒有!」

  「姓秦的果然一個個都不是吃素的!」謝芳華將黑色的本子收進了懷裡,坐在桌前,對他道,「說仔細些!」

  言宸跟著謝芳華坐下身,漠然道,「我派了七星親自去了漠北軍營,秦鈺當時就動手扣押了七星,逼問我們的身份和底細。」

  謝芳華面色攸地一冷,「七星是天機閣不能說武功最好的人,但一定是最機敏警覺聰明的人,秦鈺竟然有那麼大的能力扣押了七星?」

  言宸沉聲道,「七星如今還在他手裡,到底是他一人扣押了七星,還是有人相助,或者是設了圈套,具體情形不可知。要等救出七星之後才能知道。」

  謝芳華臉色有些沉,「好個秦鈺,怪不得哥哥說他跟秦錚一樣不能招惹。」

  言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也就是說,七星本來帶著你的命令去找秦鈺談判,卻被秦鈺扣押,至今沒放人。他想要探查我們的底細和身份?揪出幕後的人,是嗎?」謝芳華冷靜下來。

  言宸點頭,「是!」

  謝芳華抿唇,手放在唇瓣沉思片刻,沉靜地道,「我本來想的是聯合秦鈺,助他回京,保他坐上太子之位,甚至將來的皇權之位,這條路漫長,在這期間,我們已經能和他有著絲絲繞繞的牽連,一朝他回京掌權後,我們將來可攜恩來保謝氏。但是如今他不是受傷的小白兔,而是一頭潛伏的猛虎,落得貶黜流放娶漠北的下場,竟然還有鋒利的爪子能反手抓人,可見就算不依靠我們,他怕是也能自己回來,這樣一來,就不能小看了,將來我們的恩也攜不起來。所以,此路到底是不通的。」

  言宸沉默。

  「再派一個人去,告訴他,若不想合作,我們勢必全力阻止他想回京的路,他這一輩子就不用回京了。另外,皇后的寶座也不必再坐了。皇上不止他一個兒子,皇子不止他一個,我們會扶持一個肯賞臉合作的人。」謝芳華揣測片刻,說道。

  「其他皇子是可以選擇,但是不出彩和窩囊廢我們要來又有何用?即便駕馭得輕而易舉,但是不能小視如今龍庭上坐著的那個天子。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再去培養一個能立得起來人。秦鈺離京去漠北近三個月了,三皇子、五皇子至今都沒敢做什麼動靜,可見不堪大用。而秦鈺即便去了漠北,這京中之人也沒人會忘了他,不但不忘,還時常提起。況且,這些皇子們如今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看著,我們若有個動靜,便會打草驚蛇。目前,所有皇子裡只有秦鈺則合適。」言宸思索片刻,看著謝芳華,沉聲道,「威脅的確是個方法,但是背後的動機更會成為他盯上我們的理由。甚至,他的眼睛怕是會被引來京城,逐一排查的話,難保不盯上忠勇侯府。」

  「三皇子、五皇子目前之所以沒動靜,也不一定是不堪大用。畢竟秦鈺剛離開,他們不宜有大動靜惹皇上猜忌。如今皇上正值壯年,皇子們都成年了,政權還不到交替的時候,眾人目前盯著的也不過是太子之位,有什麼動靜還過早。」謝芳華齒縫微寒,「皇上還沒立太子。南秦京城不止忠勇侯府是虎,左相府也不差。只不過比起來,忠勇侯府這隻虎更大些罷了。所以,寧可要他盯上忠勇侯府,也不能讓他盯上天機閣。天機閣我是要留著的,不能棋局才開始,就暴露了。」

  言宸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們如今對付秦鈺是不是要變個策略?」

  謝芳華眸光微縮,「自然,不能攜恩,就攜仇!他不是還有爪子可以鋒利嗎?我們就先給他砍掉!」

  言宸蹙了蹙眉,「怕是不那麼容易,他自己的人跟去漠北不少,另外還有皇室隱衛在暗中保護,皇后的人也有一部分在他身邊。他的前後左右手不好砍。」

  「不好砍不是不能砍!」謝芳華笑了笑,看著言宸,「我們瞭解皇室隱衛,不怕,甚至突破之法更容易,不是嗎?別人也許動不了他,但是我們能動得了他。」

  言宸也笑了,「這倒是。」

  「那就先救出七星,之後再讓他知道知道厲害。」謝芳華眉目清涼,指尖在桌面上繞了個圈,「再派個醫者去北齊皇宮聯絡北齊王。當然,以忠勇侯府爺爺派去的人的名義。北齊王既然愛重姑姑,想必也不想她病重不治,就算她救不過來,離開人世之後也不該背上通敵賣國的罪名。我如今是離不開京城了,若是能離開,我便親自去了。」

  言宸點點頭,思索片刻,「京中目前用不到我,不若我親自去一趟北齊?」

  謝芳華神色一頓,看著言宸。

  「你父母均不在了,只有這一個姑姑。我的醫術雖然不如你,但總比北齊皇宮那些御醫強。」言宸道,「順便,我也能路過漠北,救出七星。另外看看秦鈺到底有什麼打算!」

  「你能親自跑一趟最好不過。」謝芳華抿了抿唇,對他綻開一抹笑,分外溫暖,話落,忽然想起今日收到漠北戍邊舅舅的那一封信,蹙了蹙眉,又道,「不久前,秦鈺與我舅舅提親與我。今日哥哥收到了一封信。」

  言宸一怔,目光驟然發緊,「秦鈺對你提親?要娶你?」

  「信中是這樣說的。」謝芳華點點頭,將今日看到那封信的內容大致說了一遍。

  言宸靜默下來。

  謝芳華也靜默不再說話,對於今日看到舅舅給哥哥的那封信,她也驚異不已。

  「我到漠北之後探探他的底牌再說吧!」言宸站起身,「我將輕歌給你調來京城,聯絡還用老方法。你有什麼事情吩咐他。」

  「好!你路上小心!」謝芳華也站起身。

  言宸點點頭,話語既止,不再逗留,出了房間,不多時,悄無聲息離開了海棠苑。

  謝芳華在窗前坐了片刻,感覺今日極累,便站起身去床上休息。但睡不著,便靠著床榻拿出言宸交給她的那個黑本子打開仔細地看。

  大約過一個時辰,侍畫在外面輕聲道,「小姐,您在睡嗎?」

  謝芳華搖頭,「沒有!」

  「還有半個時辰晚宴就開始了,謝氏旁支族親都到得差不多了,您是否梳洗一下過去?」侍畫聽聞她沒睡,推開門走了進來。

  謝芳華將黑色的本子看完最後一頁,緩緩收起,懶洋洋地倚著床榻不想動。

  侍畫走到窗前,看著謝芳華,猶豫了一下,輕聲建議,「小姐若是不想動,晚宴便不參加了吧!反正您從宮裡是因為犯了病才被送回來休息的,今日晚宴不出現,也沒人奇怪。」

  謝芳華搖搖頭,「爺爺、哥哥盼了我八年,我才能回家與他們團聚,家宴怎麼能不參加?勞累不算什麼,我也正好要見見有些人。」

  「那奴婢侍候您梳洗?」侍畫聞言伸手扶她下床。

  謝芳華點頭,順著侍畫的攙扶下了床榻,侍墨從外面打來水,她淨了面,坐在菱花鏡前,簡單地挽了個雲鬢。

  不多時,收拾妥當,侍畫看著謝芳華瑩潤的臉色,有些為難,「小姐,您這臉色與在宮宴上相差太遠,難道還要吃藥?」

  謝芳華扯動嘴角,有一抹涼意,「不用,蓋上面紗就行了,在這個家裡,還有誰敢掀開我的面紗來看?」

  侍畫覺得有理,立即取來面紗給她蓋在頭上,又拿來披風為她披上。

  三人剛踏出房門,侍書匆匆進了海棠苑,乍一進來,便看到三人正要出門,立即停住腳步,給謝芳華見了一禮,恭敬地道,「人幾乎都到齊了,老侯爺和世子派我過來喊小姐。」

  「在爺爺的榮福堂設宴嗎?」謝芳華問。

  「人太多,榮福堂招待不過來,在後院的金玉軒也設了十桌。榮福堂裡面坐的都是輩分高的長者,金玉軒裡面坐的都是小輩們。」侍書道。

  謝芳華點點頭,對他擺手,「你去告訴爺爺和哥哥,我這就過去。」

  侍書應了一聲,快步出了海棠苑。

  侍畫、侍墨攙扶著謝芳華也隨後走出了海棠苑。

  路過芝蘭苑,便看到前方不遠處的汀蘭水榭裡或坐或站七八個人,均是清一色的年輕男子,有兩三個人和他哥哥年歲相差上下,有幾個人是與她一般年歲的少年,人人衣著華貴。

  只有兩個人是正面對著這邊,其餘人或背對著,或側坐著。每個人除了衣著華麗外,均是體態如常,沒有肥胖臃腫者。正面那兩個人容貌俊秀。

  今日來忠勇侯府的人,都脫離不了一個謝姓。顯然這些人都是謝氏年輕一輩的子弟。

  「小姐,這些人應該是謝氏旁支的幾位少爺,咱們要不要換一條路走?」侍墨低聲問。

  謝芳華停住腳步,看著前方,那些人似乎在玩支骰子,有幾個人在玩,有幾個人在觀看,分外熱鬧。她搖搖頭,「不必了。」

  侍畫、侍墨扶著她繼續向前走。

  正對面坐著的兩個年輕男子忽然抬起頭向謝芳華看來,其餘或背著身子或側著身子的人大約聽到腳步聲,也齊齊轉過頭看來。

  剛剛的熱鬧頓時止住,一時間汀蘭水榭鴉雀無聲。

  謝芳華腳步不亂,緩緩進了汀蘭水榭,掃了眾人一眼,暗歎謝氏繁華是其一,謝氏子弟慣出人傑是其二。金鑾殿上的那位九五之尊也許不是不能容忍謝氏太繁華,更不能容忍的是謝氏子孫太出色。謝氏兩者加一,的確犯了忌諱。

  「給各位少爺請安,這是我家芳華小姐!」侍畫和侍墨對看一眼,打破沉靜。

  眾人齊齊回過神,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驚異。今日他們這裡面有幾個人是進宮參加宮宴了,當初在忠勇侯府大門口時,不過是匆匆一瞥,後來進宮後,直到宮宴前也不曾見過謝芳華,直到宮宴時,也才僅看了一眼,她便在宮宴沒開始發病退了場。如今這是真真正正地面對面見到了人,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兩個年長的年輕男子當先開口,鞠了一禮,「芳華妹妹!」

  「芳華姐姐!」有人開了頭,其餘幾個少年也跟著連忙見禮。

  雖然謝氏族親龐大,但是支系繁多,以忠勇侯府為忠心,向外圍一圈圈擴散開,每一個圈子裡也都有著各自的規則。對於謝氏各府各房的小姐們他們自然時有相見,但是對於謝芳華,卻是從未得見,見她靜靜柔弱地站在那裡打量他們,都不約而同有些緊張。

  雖然他們也不明白這種緊張從何而來,她不過是個帶病不出府門的小姐而已,無非就是身份因為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而高貴其它旁支小姐。但就是一時間覺得有一股莫名地被盯著的壓力,手腳無處安放的感覺。

  謝芳華靜靜地將每個人打量了一遍,款款微笑,「各位兄長兄弟們,芳華有禮了!」

  雖然她沒彎身見禮,但是眾人還都誠恐地避開她的正面。

  中間一位年長的男子盡快恢復神色,對她笑道,「芳華妹妹的身子好些了嗎?今日參加晚宴不礙嗎?」

  「這位是長房的溪二哥嗎?」謝芳華看著說話的男子,他身穿淺紫緞面軟袍,腰間掛了一塊玉珮,玉珮上刻著一個溪字。若沒猜錯,他應該就是長房敏夫人的二兒子謝林溪。

  謝林溪似乎沒想到他點破他的身份,微微一怔,見她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珮上,這才瞭然,莞爾一笑,「正是我。」

  「我的病時好時壞,宮宴沒能參加上,晚宴總要參加。這麼多年了,也該見見咱們謝氏族親的長輩和兄弟姐妹們。」謝芳華回答他剛才的話,目光移開,一一看向其餘的人,道出每個人的身份,「二房的林哥哥、三房的芩哥哥,四房的芸弟弟,五房的炎弟弟。」話落,又看向最後兩個人,「族長爺爺家的云云青哥哥,謝氏鹽倉家的傳人云繼哥哥。」

  幾人也齊齊露出訝異,按理說她能道出謝林溪的身份,是因為他腰間的玉珮,但是除了他,只有兩個人此時佩戴著玉珮的,另外其餘幾人,有一個人腰間的玉珮是反著掛的,背面僅僅是圖騰,還有兩個人今日沒有佩戴玉珮,就是謝雲青和謝雲繼。

  她能準確無誤地指出幾個人的身份,怎麼能不令人訝異?就算她身邊跟著的兩名婢女,他們在場的這些人也不曾見過。

  「幾位兄弟很好認的,我雖然閉門不出,但是常聽哥哥說起你們的衣著和神態做派,便也就能認出來了。」謝芳華笑了笑,有些柔弱虛軟,「晚宴要開始了,我現在便過去,幾位是還在這裡玩耍還是與我一起過去?」

  眾人聽她提到謝墨含,頓時恍然,打消訝異,都不由笑了。

  謝林溪看了幾人一眼,又看看天色,「時間是不早了,我們過去吧?如何?」

  謝雲繼看了左右一眼,見無人反對,點了頭,「時間的確不早了,芳華妹妹先請!」

  謝芳華不再逗留,侍畫、侍墨扶著她當先離開了汀蘭水榭。

  身後眾人收拾了桌子上的骰子,跟著她出了汀蘭水榭。

  走了一段路,謝芳華一直感覺後面人的視線聚在她身上,其中有一道目光帶著強烈的審視,還有一道目光帶著溫和的評判。因為後面跟著的人多,她不能判斷出是哪兩個人的目光,便突然停住腳步,轉回了頭。

  眾人見她突然回頭,都堪堪止住了腳步,看著她,那兩道目光在第一時間消失無形。

  謝雲青怔了怔,「芳華妹妹怎麼不走了?」

  謝芳華笑了笑,「我想起來忘帶了一件東西,不過也沒什麼打緊。」話落,轉回了身。

  侍畫、侍墨齊齊看了謝芳華一眼,雖然時間相處得短,但也知道小姐絕對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忘記拿。

  小小的插曲並沒產生什麼影響,只是那兩道目光再沒出現在謝芳華的後背上。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了榮福堂。

  榮福堂分為前後院,榮福堂是正中主院,金玉軒是榮福堂的後院。

  侍書站在榮福堂門口,他旁邊站著謝伊,侍書規矩地站著,謝伊正在翹著腳地往外看。

  當見到謝芳華來了,謝伊一喜,提著裙擺小跑了兩步,來到她面前,歡喜地看了一聲,「芳華姐姐。」

  謝芳華對她笑了笑,「怎麼沒進裡面去坐?」

  「我在這裡等你。」謝伊看著她,因為她蓋著面紗,眉目隱約,讓人看不甚清,她小心地問,「芳華姐姐,你的身體好些了嗎?我早就來了,本來想去你的院子找你,我娘不讓我去,說怕打擾你休息。」

  「好些了!」謝芳華點點頭。

  謝伊見她看起來是好一些了,頓時打消了顧忌,伸手去挽她的胳膊,侍畫、侍墨退後了一步,由她將謝芳華挽住,笑盈盈地道,「芳華姐姐,你還不知道吧?就在剛剛,姐夫竟然也來了。」

  謝芳華一怔,看著謝伊。

  「就是錚二公子,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謝伊吐吐舌頭,看向內院正屋,這時,簾幕挑開,秦錚正從裡面走了出來,她伸手一指,「你看,我沒說錯吧?他應該是知道你來了,出來接你了。」

  謝芳華皺了皺眉,他早先不是離開了嗎?怎麼又來了?今日是除夕,按規矩,年夜飯是要和家人一起吃,英親王妃再怎麼任由秦錚胡鬧,也不能讓他來忠勇侯府過年夜吧!

  秦錚出了房門,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謝芳華,他腳步不停,向她走來。

  謝芳華由謝伊挽著,看著他走來,站在門口沒有動。

  片刻後,秦錚來到她面前,見她蒙著面紗,將她全身上下掃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須臾,越過她,對她身後跟著的七八個年輕男子挑了挑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4:25 PM

本帖最後由 roumoon 於 2016-12-13 04:50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表態

眾人見秦錚看過來,那樣輕輕慢慢的眸光讓人心神齊齊地一跳。

  「錚二公子!」謝林溪為首,對秦錚拱了拱手。

  秦錚勾了勾唇,有些不羈地對他們笑了笑,收回視線,對謝芳華道,「我娘讓我來接你去我府裡吃年夜飯。」

  謝芳華一怔,揚眉看著他。

  「你今日與我賜婚,便是英親王府定下的準兒媳婦了,大喜的日子,我來接你過府吃年夜飯,也不為過。」秦錚道。

  謝芳華皺了皺眉,搖搖頭,「我們只是有聖旨賜婚,沒採納下聘,大婚日期也還要三年。你接我去英親王府吃年夜飯雖然不為過,但也不合禮數。我還算不上英親王府的人。一日沒出門,我還是忠勇侯府的人,合該留在忠勇侯府吃年夜飯。」

  「就知道你這樣說!」秦錚看了謝伊一眼,伸手去拉謝芳華的手。

  謝伊一驚,連忙鬆開挽著謝芳華的手臂,退後了好幾步。

  謝芳華想要避開,奈何秦錚動作太快,手被他抓在了手裡,她不滿地看著他,低聲訓斥,「這麼多人在,你幹什麼?」

  秦錚不以為意,「我知道你不去英親王府,所以,我今日留在這裡陪你過除夕夜了。」

  「胡鬧!你來了這裡,英親王府怎麼辦?」謝芳華盡量壓低聲音。

  「我那個大哥將盧雪瑩接去英親王府了,人數還是夠的,至於我娘嘛!她說了,我要是請不回去媳婦兒,讓我也別回去了,她今日不樂意見到我。」秦錚不讓她掙脫,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如捏麵團一般,轉眼間便把玩了數下。

  由手心傳遞的熱度轉眼間便上了心口,不多時,便爬上了臉。面紗下,謝芳華的臉不由得紅了,她惱怒地道,「我准你留下,你鬆開我。」

  秦錚輕笑一聲,湊近她,有些邪惡地道,「你蒙著面紗呢,誰也看不見你臉紅,怕什麼!」

  「秦錚!」謝芳華壓制著怒氣,危險地警告他,「你再不鬆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秦錚眉眼笑開,似乎覺得今日此時此刻是不應該惹急了她,便聽話地鬆開了手。

  謝芳華立即退後了一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淡然,「今日是謝氏的家宴,你來這裡湊熱鬧,我爺爺同意嗎?」

  「我剛剛與爺爺說了,他同意啊!為什麼不同意?我是他老人家的准孫女婿。且今日還給他老人家送了一份大禮。我來陪他吃年夜飯,他高興還來不及。」秦錚五根手指有些流連剛剛將那雙小手握在手心裡的溫度,笑吟吟地看著她,「走吧!我們進去!知道我愛吃紅燒鱖魚,爺爺特意吩咐廚房給我加的菜呢。」

  謝芳華深吸了一口氣,糾正道,「是我爺爺,你還沒到改口的時候。」

  「先鍛煉著,免得你我大婚後叫不順口。」秦錚轉過身,丟下一句話,當先往裡面走。

  謝芳華看著他真將忠勇侯府的門庭院落當成他自己家一般地自在隨意,謝氏旁支眾人在忠勇侯府還跟做客一般規矩謹慎不敢張揚,他倒好,比姓謝的人還像自家人。暗罵了一句,緩步跟在她身後。

  謝伊快走兩步,追上謝芳華,在她身邊低聲道,「芳華姐姐,姐夫對你真好。」

  謝芳華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你看他哪裡好了?」

  「我就沒見到一個男人如他這般對女人隨時隨處地護著。可不是好嗎?」謝伊道。

  謝芳華看了她一眼,見小姑娘眉眼具是笑意和傾慕,她低聲道,「將他給你如何?」

  謝伊「啊」了一聲,見前面秦錚猛地停住腳步,她小臉刷地白了,一瞬間眼眶發紅似乎要哭出來,急著解釋道,「芳華姐姐,我可沒那等心思,我就是覺得姐夫對你好,我……我發誓,若是我有那等心思,讓我不得好死。」

  謝芳華本來開玩笑,沒想到小姑娘頓時立了毒誓,她腳步頓住,偏頭看著她,見她這副模樣哪裡有剛剛的歡快,不由歎了口氣,拉住她的手,聲音也軟了下來,勸慰道,「我是開玩笑的。就他這樣的惡人,誰敢要他?」

  謝伊眼淚還是沒忍住流了下來,被謝芳華握住的手有些哆嗦。

  謝芳華沒想到一句話讓她怕成這副樣子,她向前看了一眼,見秦錚僵硬著身子站著,沒向前走,也沒有回頭,可見是聽到她們二人說的話了。謝伊這樣,有一半的原因是怕他吧!不由挖了他一眼,暗暗想著,果然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有禍端,揉揉額頭,低聲道,「好了,我真是開玩笑的,別哭了。我信你沒有那等心思,我不將他給你。別說是你,天底下打燈籠都找不到這樣的夫婿,我誰都不給。行了嗎?」

  秦錚忽然抬步向前走去。

  謝伊周圍的壓力頓時減退,她不由破涕而笑,掏出娟帕抹了抹眼淚,對謝芳華埋怨地瞪了一眼,「芳華姐姐,你以後可別說這樣的話了。姐夫聽了該多難過?若是別的女人聽了,怕是開心死。你要知道,這南秦京城多少人排著隊等著姐夫垂青呢!」

  謝芳華見她總算笑了,鬆了一口氣,有些頭疼地點點頭。

  「我剛剛給老侯爺和眾位長輩請過安了,我就不進去了。後面金玉軒給咱們小輩們設了席面,但是你和姐夫的席面是不計算在內的,設在榮福堂裡面。等席面過後,我再找你守歲好不好?老侯爺可發話了,今日除夕守歲,可以玩一夜的。」謝伊道。

  謝芳華點點頭,「好!」

  謝伊見她答應,歡喜地向後院走去,走了兩步,回過頭,對後面招手,「溪哥哥、云云青哥哥、雲繼哥哥,你們早先也給老侯爺請過安了吧?我們一起去金玉軒吧!」

  「好!」謝林溪應了一聲。

  謝芳華不用回頭,也知道剛剛秦錚在門口與她這一番鬧騰,怕是明日又該傳出些流言。不過相比於今日的賜婚,這點兒流言蜚語也不算什麼了。她掏出娟帕,捂著嘴低低咳嗽了兩聲。

  侍畫、侍墨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小姐,您沒事兒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謝芳華搖搖頭,有些氣虛地道,「沒事兒。」

  秦錚忽然回頭瞅了謝芳華一眼,那眼波似怒似喜,一瞬間叫人難以分辨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片刻後,他對謝芳華道,「剛剛可是你說的,以後不准反悔。」

  謝芳華抬頭看著他,她說了什麼?不准反悔什麼?

  「你說天底下打燈籠都找不到這樣的夫婿,你誰都不給。」秦錚盯著她,咬牙道,「我可是記住了。你若是以後敢再說剛才那樣的話,我就跟你沒完。」

  謝芳華臉一紅,隔著面紗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秦錚兄,女兒家面皮子薄,你不要總是逗弄她。」謝墨含從正屋出來,正巧聽到這句話,無奈好笑地道。

  秦錚掩唇咳嗽了一聲,臉也有些紅,但不躲不避地看著謝芳華的眼睛,求證道,「你還沒表態呢!到底反悔不反悔?」

  「不反悔!」謝芳華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再糾纏下去,這裡的人都該看笑話了。

  秦錚滿意地收回視線,大搖大擺地進了正屋,看那姿態,怎麼看怎麼輕快得意。

  謝芳華用繡花鞋碾了碾地面,也抬步走進屋。

  謝墨含笑著搖搖頭,也轉身跟了進去。

  榮福堂的畫堂十分寬闊,每次謝芳華進來的時候,都覺得這裡太空蕩了。可是今日進來,看到排排坐滿的人,又覺得實在太擠了。冷清和繁華走在了兩個極端,怎麼看都是對比反差太大,忠勇侯府與謝氏,其實就是生活在一個家族下的兩個世界的人。即便有這樣和睦坐在一起的除夕夜,也不能改變內部其實不是那麼融合的事實。

  秦錚已經自顧自去坐去了忠勇侯身邊,端起酒壺給忠勇侯倒酒。比謝墨含這個孫子,謝芳華這個孫女看起來都像自家人。

  謝芳華忍不住白了秦錚一眼,他這是在做什麼?寵絡老人心?

  「華丫頭來了?」忠勇侯見謝芳華進來,笑呵呵地對她招招手。

  「芳華給爺爺拜年,給各位爺爺叔伯拜年!」謝芳華彎身,柔弱虛軟地見禮。

  眾人都連忙擺手,笑呵呵也讓她起身,說一些別勞累仔細身子骨之類的話。

  謝芳華由侍畫、侍墨扶著起身,本來忠勇侯身邊的位置是給他和哥哥留的,但是如今秦錚擠著站了一個位置,她向秦錚看去。

  秦錚揚唇一笑,對她道,「你坐我身邊。」

  謝芳華站著不動。

  「對,華丫頭,你坐錚小子身邊。」忠勇侯點頭,見謝芳華站著不動,訓斥道,「扭扭捏捏做什麼?如今你們都賜婚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這裡面誰還不知道你以後會嫁給他?還不快坐過來!」

  謝芳華暗罵一句,秦錚是怎麼將爺爺給哄住的?難道是僅僅一個大鬧靈雀台逼婚?就讓老人家怎麼看他怎麼順眼了?她無法當著這麼多人反駁,只能走過去,坐在秦錚身邊。

  侍畫、侍墨站在謝芳華身後侍候。

  謝墨含走到另一邊坐下。

  「人都到齊了吧!開席吧!」忠勇侯大手一揮,顯然十分高興。

  侍候的小廝婢女都將飯菜陸續地端上來,不多時,菜色上齊,眾人見忠勇侯高興,也不再拘謹,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一時間榮福堂的畫堂內熱鬧起來。

  謝芳華因為中午吃飯有些晚,又不曾走動,所以並不餓,坐在秦錚身邊,靜靜地打量席間的人。今日在榮福堂裡面坐著的人,被屏風隔開了男女席面。

  六桌男席,四桌女席。當然這些都是有資格來忠勇侯府參加晚宴的人。

  上一世,她對於謝氏旁支族親裡面的主要人物並沒有全部都見過,她爺爺也不曾藉著除夕夜宴開過這樣的席面。忠勇侯府什麼也不做,還能被皇室忌憚,更何況召集謝氏所有旁支族親來忠勇侯府齊聚這種事情了!若是在上一世,這樣的事情,爺爺是一定不會做的。

  這一世,也許因為她的原因,她堅持要守住忠勇侯府不倒,謝氏不絕。所以,無論是她的爺爺,還是她的哥哥,都被她所影響有了改變。

  這種改變,對於她來說最好不過。

  「在看什麼?這些老頭子難道有你身邊的我長得好看?」秦錚偏頭瞅了謝芳華一眼。

  謝芳華也轉頭瞥了他一眼,還是少年的男子分外好看的眉眼斜斜地上挑著,因為喝了酒,清俊的面上染著淡淡紅色,一雙眸光被酒意熏染,甚是明亮。她轉過頭,她不知道世間還有沒有比秦錚長得更好看的男人,李沐清和她哥哥算是男子裡面的翹楚,但是也的確不如身邊這個人俊逸得醒目。也許基於他性格的原因,整個人太過惹眼張揚,反而讓他的容貌成了其次,就如她每次對著他,都不會最先注意他的樣貌,而是被他混賬到令人恨不得踩扁他的輕狂和張揚而引去視線。

  秦錚看著她,忽然樂了,低聲道,「你是不是已經發現了我長得還算配得上你?」

  謝芳華忍不住抬腳在桌案下踩了他一腳。

  秦錚「啊」了一聲,聲音有些大。

  眾人被秦錚這一聲突然的痛呼吸引過來了視線,都看向他。

  忠勇侯也轉過頭,問道,「錚小子,你怎麼了?」

  秦錚誠實地告狀,「爺爺,她踩我。」

  忠勇侯皺眉,看向謝芳華,見她低著頭靜靜地坐著,彷彿沒聽到秦錚的話,他道,「一定是你惹了她,你做什麼了?」

  秦錚有些無辜,聳聳肩,「我就對她說,這南秦只有我才能配得上她。」

  忠勇侯捋捋鬍須,「這話到也沒錯!」

  謝芳華翻了翻眼皮,實在不敢苟同這二人的想法。

  忠勇侯擺擺手,對謝芳華道,「丫頭,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別欺負錚小子。放眼這南秦,怕是也就他敢當著皇上的面逼婚娶你。往後啊,你們要互敬互助,不要唱對台戲。他從今日之後有皇上惦記著,頭上的擔子怕是不比你少。」

  秦錚聞言大樂,端起酒杯,對忠勇侯道,「爺爺,你可真好,乾杯!」

  忠勇侯端起酒杯與他碰杯,警告道,「你小子也別得意,我這孫女不是什麼人的賬都買的。她准欺負你,你更不能欺負了她。否則,我不治你,你怕是在她手裡也好過不了。」

  秦錚揚了揚眉,頗有些意氣風發,「您放心,她欺負我也沒事兒,我任她欺負個夠!」

  忠勇侯府哈哈大笑,杯中酒一飲而盡。

  秦錚一仰脖,一杯酒痛快地下了肚。

  謝芳華揉揉額頭,多年沒聽見爺爺如此暢懷大笑了,可見他對於秦錚是極其滿意的。

  謝墨含在一旁看著爺爺大笑,也不禁露出笑意,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秦錚會做她的妹婿。雖然還要三年才大婚,但是他覺得也好,若是秦錚真心,若是三年內妹妹能打開心結,大婚後定是一門好姻緣。

  眾人見老侯爺今日高興,都紛紛上前敬酒。

  忠勇侯喝了幾杯酒後,再有上前者,秦錚便站起身代替擋了,他飛揚的眉目笑意輕揚,對人和氣不見跋扈,「爺爺年歲大了,禁不住喝太多酒,我算是准孫女婿,代替爺爺喝酒也不為過吧?各位爺爺、叔伯,以後我也算是謝氏的半個人頭了,承蒙多多照顧。」

  謝芳華嘴角抽了抽。

  眾人對看一眼,哪裡敢不買錚二公子的面子?誰的眼睛都不是瞎子,誰的心肝都不是傻子,秦錚連皇上的臉面都敢頂撞,這南秦舉國上下他還怕誰?就算沒有忠勇侯府女婿這個身份,他英親王府錚二公子的身份能踩著左相的馬車過就沒人敢不買賬。於是,紛紛笑著點頭,連連說,「二公子客氣!以後就是一家人云云。」

  不多時,秦錚便二三十杯酒下了肚。

  謝芳華坐在一旁皺眉。

  謝墨含見秦錚轉眼間就喝了這麼多酒,也坐不住了,起身為他擋了一部分酒。但是他身體不好,幾杯酒下肚,便不由得咳嗽了兩聲。

  「子時還有煙火可看,酒水不宜喝太多,差不多就適可而止吧!別到時候看不了煙火。」忠勇侯見也差不多了,擺擺手止住再欲上前敬酒的人。

  雖然有的人還想藉機與秦錚套近乎,但是一見忠勇侯出面,也就作罷。

  「不錯!煙火可不能錯過!」秦錚放下酒杯,身子往後椅在椅背上,三分懶散,七分醉意,明明是十分,卻偏偏拿出了十二分的貴公子做派,其餘多那兩分讓他在今日的榮福堂裡如明珠一般璀璨奪目。

  謝芳華揣測二三十杯酒下肚後,這紫蘭醉有多強的後勁。今日子時要跟他看煙火,她可不想被他鬧騰,便對身後吩咐,「去弄一壺解酒茶來。」

  「是!小姐!」侍畫點點頭走了出去。

  秦錚看向謝芳華,攸地笑了,眸光如碎了一層霞光。

  謝芳華不看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今日榮福堂裡面的幾個重要人物。一個便是謝氏的族長。一個是謝氏長房的大伯,還有一個是謝氏六房的六叔,再有一個是謝氏鹽倉退居幕後的掌舵人,還有一個就是掌管著謝氏米糧如今的當家。

  能做得謝氏族長這個位置,統領全族人每逢年節祭祀事宜,族中子弟犯了錯誤,被告到族長處,由族長帶著族中長者進行族規處置。另外族裡的族學和田宅也是由他管著。所以,雖然他不如忠勇侯位高權重,但也是謝氏的領軍人物,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住這個位置的。

  謝氏長房的大伯,是個精明的人,能娶敏夫人這樣的夫人,當然,也善於鑽營。

  謝氏六房的六叔,天生下來便體弱,幸好生在謝氏,好藥不斷,又與忠勇侯府比別人近支,所以,德蒙忠勇侯府照顧,休養病體。性情平和,雖然少言少語,但是無人敢輕視。他的夫人是明夫人,因會交好京中夫人,更會與各府來往處事,所以,謝氏六房雖然無子,但絲毫不被族人孤立,甚至還多得寵絡。

  謝氏鹽倉和謝氏米糧是謝氏兩大經濟命脈的主幹,說是天下鹽倉和天下米糧也不為過。這二人前一世謝芳華都不曾見過,這一世第一次見面,便覺得果然不愧是執掌謝氏經濟主幹的二人,身上都有著特別能震服人的東西。一個平易近人,一個沉穩嚴謹。

  謝芳華正在打量,侍書從外面匆匆走來進來,在謝墨含耳邊耳語了幾句。

  謝墨含聽罷含笑的面容收起,皺眉看向外面。

  「怎麼了?」忠勇侯看向謝墨含。

  謝墨含低聲道,「爺爺,永康侯和夫人來了咱們府求見!」

  忠勇侯訝異,鬍子翹起,「他們這麼晚了不在家裡吃年夜飯,來我們府裡做什麼?」

  謝墨含猶豫了一下,看了謝芳華一眼,壓低聲音道,「燕亭今日去漠北了!」

  忠勇侯一怔,須臾,瞭然地點點頭,捋著鬍子沉默下來。

  謝芳華自然將二人說話聽得清楚,從席上那幾個人身上收回視線,向外看了一眼,外面燈火明亮,這是內院,永康侯和夫人被擋在大門口,自然看不見人。她皺了皺,想必是永康侯和夫人一直等燕亭回去,可是天黑了,燕亭還沒回府,他們知道他一直與哥哥在一起,便找來忠勇侯府了。

  若是當他們知道燕亭是棄了永康侯府出城連夜前往漠北軍營了,不知道會如何。

  恐怕是會對哥哥和忠勇侯府不依不饒吧?

  更何況中間還牽連著她。

  「爺爺,他們為燕亭而來,我出去會會,如今晚宴,這裡人太多,還是不要將人請進來了。」謝墨含沉思片刻,做出決定。

  忠勇侯點點頭,「也好!」

  謝墨含站起身,向外走去。

  這時,秦錚忽然也站起身,「我出去散散酒氣,大舅兄,你等等我,我與你一起去。」

  謝墨含腳步一頓,對於他這個大舅兄的稱呼還是適應不過來,無奈地回頭道,「秦錚兄,你和妹妹畢竟還沒大婚,到大婚,我這裡再改稱呼不遲。」

  「也好!」秦錚笑了一聲。

  謝墨含想著秦錚跟去也好,有他在,永康侯和夫人也不會對他不依不饒地鬧騰。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榮福堂。

  席上坐著的眾人大多數都喝得正盡興,只當二人是出去透風,自然也不理會。只有那少數幾人對於匆匆進來的侍書和謝墨含、秦錚先後出去頗有疑問,但今日這樣的日子,又在忠勇侯府,自然也不便當著忠勇侯的面出去打探。

  不再對忠勇侯敬酒,席間的眾人互相推杯換盞起來,榮福堂裡沒有因為出去兩個人有何改變。

  「丫頭,燕亭走之前,你可見過他了?」忠勇侯府低聲問謝芳華。

  謝芳華點點頭。

  忠勇侯歎了口氣,「那個小子也不是個心腸壞的,我看著也挺好,只是可惜,生在了那麼一個家裡,偏偏有那麼一個祖母,那麼一個母親。」

  「爺爺,你可知道永康侯府為何給燕亭選范陽盧氏的女兒盧雪妍?」謝芳華問。

  忠勇侯面皮動了動,眼底閃過一抹黑色,沉聲道,「多年前,據說范陽盧氏幫助永康侯府渡過了一劫。自此定下了姻親。」

  「什麼樣的劫?」謝芳華問。

  忠勇侯搖搖頭。

  謝芳華打量爺爺神色,覺得爺爺一定是知道什麼,可能不方便在這裡說或者是沒得到確鑿的消息所有不好說,她便不再問。

  「侍墨,你出去看看!」謝芳華回頭對身後的侍墨吩咐了一句。

  侍墨點點頭,走了出去。

  不多時,侍畫端著醒酒湯進來,謝芳華接過,給忠勇侯倒了一碗,遞給他。

  忠勇侯搖搖頭,「我沒喝幾杯酒,給錚小子留著吧!」

  「您年紀大了,幾杯酒也要不得。」謝芳華執拗地塞到他手裡。

  忠勇侯搖搖頭,嘟囔道,「沒丫頭的時候,想丫頭,丫頭回來,卻受著管制。」

  謝芳華笑笑,爺爺年歲大了,她希望他安享晚年,並且平安地到壽終正寢。

  「錢家班子不是還在咱們府裡嗎?稍後去吩咐一聲,吃吧宴席,搭個戲台,來一齣戲。我雖然不愛聽,但是你那些叔伯嬸娘們倒是有很多人都好那一口。」忠勇侯喝著醒酒湯道。

  謝芳華點點頭,對侍畫吩咐,「你去對錢家班子吩咐,讓他們準備一台戲。」

  「小姐,要提前點戲呢!也好讓他們準備,點什麼呢?」侍畫問。

  「爺爺,點什麼?」謝芳華問忠勇侯。

  忠勇侯擺擺手,「我哪裡知道,你點,你若是不會點,就去問問女眷那邊,讓她們自己點。喜歡什麼點什麼。」

  謝芳華想了一下,對侍畫道,「你去問問六嬸母,聽她的。」

  侍畫點點頭,去了女眷那邊。

  「怎麼不是問你大伯母?」忠勇侯掃了女眷那邊一眼。

  「論長,是該大伯母,論親,是該六嬸母。但是長者沒有長者的風範,那麼只能論親了。」謝芳華淡淡道,「爺爺,我可不是您,擋我路的人,或者和我奪東西的人,我可不會手軟。比如她惦記著我哥哥的位置,我就不會客氣了。」

  忠勇侯收回視線,歎息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謝芳華不在說話,沉默地喝著茶。

  榮福堂內喧鬧依舊。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謝墨含和秦錚還沒有回來,謝芳華便有些坐不住了,擰起了眉頭。

  顯然,永康侯和夫人比較難纏。

  「我去看看!」忠勇侯放下筷子。

  謝芳華伸手按住他,「爺爺,再等等,有哥哥和秦錚在,他們還能處理不來嗎?不非是費些時間罷了。」話落,她嘲笑道,「永康侯和夫人不急著去找兒子,來忠勇侯逗留鬧騰,有什麼用?」

  忠勇侯聞言點點頭,遂作罷。

  又等了兩盞茶時間,謝墨含和秦錚先後回了榮福堂。

  謝芳華看著二人進來,只見氣色都不是很好。謝墨含擰著眉,秦錚抿著唇。待二人來到身邊坐下,不等她開口,忠勇侯便問,「如何?」

  謝墨含看了謝芳華一眼,低聲道,「我實話實說了,永康侯夫人怪我沒攔住燕亭,不及時告訴他們離開之事。又怪妹妹,說是她蠱惑了燕亭,以至於他這樣的日子含恨離開去漠北。」

  忠勇侯聞言大怒,「他們只怪別人,怎麼就不怪自己?」

  「從今以後,永康侯府和忠勇侯府怕是真正地結仇了。」謝墨含道。

  「結仇就結仇,誰還怕了他們不成?就算今日不結仇,早晚也是仇。」忠勇侯哼道。

  謝芳華看了一眼爺爺,又看向秦錚,問道,「你們怎麼耽擱了這麼些時候?他們一直鬧著不走?」

  秦錚沒說話,端起桌上的醒酒湯喝了起來。

  「永康侯聽說燕亭去漠北軍營之後,就立即離開派人去追蹤攔截燕亭了。只不過永康侯夫人沒走,非要鬧著進來找你問個明白。她不知道打哪裡聽的消息,說是你回府之後,聽說燕亭才離開咱們府的,猜測應該是見過你,是你說了什麼,才致使他出走。」謝墨含解釋。

  「然後呢?」謝芳華問。

  「我攔不住人,後來是秦錚兄發了怒,說若是她再這樣鬧下去,就讓人半路殺了她的兒子,沒有了兒子,她也省心了。」謝墨含揉揉額頭,「總算讓她不再折騰,回了府。」

  謝芳華點點頭,沉思片刻,緩緩站起身,「我也出去透透氣。」

  「我也陪你去!」秦錚放下茶盞。

  謝芳華偏頭看著他,聲音放低,有些軟意,「我就去後面的金玉軒走走,你一直喝酒,沒吃多少東西,你稍微吃一些,然後再去後面找我吧!」

  秦錚罕見地見謝芳華態度轉變如此,他揚了揚眉梢,問道,「你確定不會落跑?」

  「這裡是我家,我能跑到哪兒去?」謝芳華看著他。

  秦錚於是放心地坐穩了屁股,對她擺擺手,氣色沒見多少好轉,「那就去吧!」

  謝芳華抬步出了榮福堂。

  來到榮福堂外,一處清靜無人處,侍墨將在門口永康侯和永康侯夫人以及謝墨含和秦錚的話語一字不漏地給她重複了一遍。她才知道,有一點謝墨含沒說,就是永康侯夫人打算鬧到皇宮去,讓皇上做主。被秦錚三言兩語給打消了念頭。

  但是今日之事瞞不住皇宮內,怕是如今皇上已經得到了消息。

  謝芳華對著夜色靜默片刻,對侍墨吩咐,「你去哥哥的芝蘭苑一趟,將他屋子裡養的那只鷹帶來給我。」

  侍墨點點頭,快步前往芝蘭苑。

  謝芳華靜靜等候。

  芝蘭苑距離榮福堂並不遠,一盞茶後,侍墨袖子裡拿著一隻鷹走來,將它遞給謝芳華。

  謝芳華伸出手,那只鷹見到她,歡喜地跳到了她的手心裡,之後又跳起,繞著她週身轉了一圈,之後又跳回她的手心裡。

  謝芳華摸了摸它的羽毛,對它笑了笑,「言宸也是去漠北了,辛苦你追上他,給他傳個消息。」

  那頭鷹歪著頭瞅著她。

  謝芳華從懷中取出一片彩紙,用指甲在彩紙上畫了幾個符號,對它輕聲道,「永康侯府的燕亭要去漠北,如今才走半日,想必沒走多遠。他這些年是籠中之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永康侯府的掌控之中。既然他念我一場情意,我便送他一個海闊天空。你讓言宸一路護他前往漠北吧!別被永康侯給抓回京城來。」

  那頭鷹似乎聽明白了,點點頭。

  侍墨在一旁看著,不由唏噓,「小姐,它好通人性。本來我帶它的時候,它鬧騰著不來,但是我說是小姐讓我去帶它的,它就來找您了。如今竟然還能聽得懂這麼大段的話。」

  謝芳華將彩紙用絲線綁在它的腿上,輕輕拍了拍鷹的頭,它頓時翱翔飛上了上空。轉眼間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她看著黑暗的天空對侍墨道,「這是漠北的蒼鷹,我訓練了三年,才得用。通人性算什麼?它還認字呢!」

  侍墨張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

  謝芳華從天空收回視線,對她笑笑,溫和地道,「大千世界,無所不有。眼界有多高,便能看多遠,人心有多大,便能藏著多少東西。只是,別忘了本,便不會被自己餐食。」

  侍墨垂下頭,敬佩地道,「奴婢謹遵小姐教導!」

  謝芳華莞爾,掏出娟帕擦擦手,對她道,「走,我們去金玉軒看看。」

  侍墨點點頭,伸手扶了她,二人向金玉軒走去。

  繞過榮福堂,遠遠地,便聽到後院一陣陣喧嘩熱鬧聲,燈火裡,人影憧憧。同樣是屏風隔著男女的席面,但是年輕的少男少女到底是比榮福堂內一幫子老者熱鬧歡愉許多。

  謝芳華並沒有走近,而是站在遠處靜靜看著,依稀能分辯每個人都在做什麼是何神態。

  「小姐,不過去嗎?」侍墨見謝芳華許久不動,輕聲問。

  謝芳華搖搖頭,抬步向裡面走去。

  「芳華姐姐,你來了?」謝伊歡呼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謝芳華迎了過來。

  謝芳華對她笑笑,輕聲問,「吃得玩得可好?」

  「好著呢!」謝伊挽住她胳膊,「我們在玩擊鼓傳花,傳到誰誰回答問題,必須是真心話,若是回答不上來,或者選擇不回答,就表演才藝,剛開始,芳華姐姐,你也來玩吧!」

  謝芳華見眾人因為她到來,都止了歡笑,向她看來,每個人的臉上神色各有不同,她笑著搖搖頭,「我玩不來這個,就過來看看,你們玩吧!」

  「玩吧!你怎麼就玩不來呢?不會累的,就是接住花團的時候,立即傳給別人,若是不及時,鼓聲停了,留在你手裡,那麼你才回答問題或表演才藝。咱們這麼多人,芳華姐姐,你別害怕,不一定輪到你的。」謝伊慫恿謝芳華加入遊戲。

  謝芳華笑而不語,並不開口答應。

  「謝伊,我看你還是別央求人了,咱們在座這些兄弟姐妹們,誰有忠勇侯府小姐的派頭大?這可是一尊大佛,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面前都要得面子三分,你哪裡有那麼大的面子請得動人?我們這些人加起來,也更勞動不起她的大駕了。」謝茵忽然陰陽怪氣地開口。

  本來還有略微說話笑鬧的金玉軒裡因了她,頓時鴉雀無聲。

  「謝茵!你胡說什麼?」謝林溪皺眉,在男席座位上皺眉訓斥了一聲。

  「二哥,我說得本來就是這個理兒,又沒有錯?讓大家說說,是不是皇后娘娘面前忠勇侯府的小姐都有三分臉面呢?」謝茵揚起脖子,「她心裡指不定如何看不起咱們這些兄弟姐妹們呢!誰叫她生在忠勇侯府了?有個好的地位出身就是比別人高一等。」

  「謝茵!」謝林溪坐不住了,從男席上站起身,臉色沉下來,這一聲名字也喊得極重。

  偌大的金玉軒,瞬間連呼吸聲也不聞了,都看著謝茵和謝芳華。

  誰也不會忘了,這裡是忠勇侯府,謝芳華病弱之身,從來不出現在人前,更不曾被人當面如此這般言語嘲諷奚落。

  謝芳華靜靜地看著謝茵,面紗遮擋,看不見她的神態,但是沒人聽見她氣息亂,更不曾見她有半絲動怒的跡象。

  謝伊卻是忍不住了,怒道,「茵姐姐,您為何偏偏針對芳華姐姐?芳華姐姐可沒招惹你什麼?你是不是嫉妒她有個好出身?才屢次針對她?」

  謝茵被點破,頓時激動地反駁,一時間,在眾人的目光下口不擇言,「我嫉妒她?她有什麼好?常年一副病秧子,不知道得了什麼怪病?怕是麻風,不敢出現在人前,藏著掖著。而且無父無母……」

  謝芳華忽然瞇了瞇眼睛。

  謝林溪已經走到謝茵身邊,伸手打了她一巴掌,只聽「啪」地一聲脆響,謝茵痛呼一聲,沒說完的話語堪堪被打了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5:02 PM

第六十九章接受

這一巴掌在金玉軒裡極為響亮。

  眾人齊齊一驚,都看著謝林溪。

  謝茵被打偏了頭,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謝林溪,好半響,才紅著眼睛質問,「二哥,你幹嘛打我?」

  謝林溪抿著唇看著謝茵。

  「三個哥哥裡面,從小你對我最好,我是你的親妹妹,你是我的親哥哥。你如今竟然打我?就為了我說了謝芳華幾句你就打我?」謝茵不敢置信地看著謝林溪,眼淚流下了下來,一把推開他,「我要去告訴娘。」

  謝林溪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離開,聲音微冷,「你還嫌不夠鬧騰嗎?別忘了這裡是哪裡?更別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你去找娘,難道娘就由著你鬧騰?」

  「你鬆開我!」謝茵大喊,用力地掙扎要甩脫謝林溪。

  謝林溪緊緊地扣住謝茵手腕,怒道,「別讓我再打妹妹!看看你什麼樣子?哪裡還有閨閣裡千金小姐的做派?」

  「我是沒有閨閣裡千金小姐的做派?她謝芳華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下來沒踏出幾回忠勇侯府的大門,她可是你的好妹妹!你去認她做妹妹吧?別管我!」謝茵甩脫不開謝林溪,惱恨抬腳跺他的腳。

  謝林溪腳下不躲不避,被她狠狠地踩了好幾下,沉著臉看著她鬧騰。

  「呦,這是怎麼了?錢家班子還沒搭台唱戲,這裡難道就先搭上台唱上了?」秦錚輕笑戲謔的聲音從榮福堂那邊遠遠傳來。

  眾人一驚,都齊齊順著聲音看去,只見秦錚腳步輕慢地向這邊走來。

  謝茵哭鬧聲戛然而止,也轉頭看向秦錚,見他走來,她臉色一白,連忙用袖子去擦臉。

  謝林溪也轉回頭看了一眼,須臾,又收回視線看著忙不迭地收斂情緒的妹妹,抿了抿唇,收起面上沉怒的表情,緩緩放開了她的手。

  謝芳華將謝茵的行為神態看在眼裡,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看著秦錚走來。

  不多時,秦錚便來到了近前,沒有隨從,只他一人,姿態輕慢閒適,如在自己家一般,嘴角掛著三分笑意,七分輕揚,在謝芳華面前停住腳步,微微打量她,笑問,「你先一步跑來這裡,不等我,就是為了來這裡看戲?」

  謝芳華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謝伊反應過來,連忙鬆開挽著謝芳華的手臂,退後了兩步。

  秦錚對謝芳華伸出手,謝芳華皺了皺眉,但沒躲避,任秦錚握住了她的手。

  「雖然夜色有些涼,但你身上這件披風想必是極暖和,手倒是不涼。」秦錚將她的手包裹在手中,輕輕揉捻了兩下,對謝茵和謝林溪揚唇一笑,「怎麼不唱了?繼續唱!」

  謝林溪沒說話。

  謝茵似乎不敢看秦錚,避開他的眼神,用袖子遮住臉。

  「給了你們機會,既然現在不唱了,那麼稍後也別唱了!」秦錚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在場眾人,灑脫地道,「我看見擊鼓和花團了!是不是有人在玩?介不介意多加一個人?」

  眾人都被秦錚突然出現弄得有些懵,今日前來忠勇侯府參加晚宴的人,自然都是謝氏旁支的嫡出子女。但即便是嫡出子女,也不如英親王府錚二公子的出身高。

  南秦京城的貴裔圈子裡,能真正稱得上尊貴的貴公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也就那麼幾個人。所以,向來,與秦錚玩在一處的人,也就是那麼幾個府邸的公子。而這些人裡面,還是要挑挑選選,能夠投他脾性的才能靠近他。

  整個謝氏府邸的人算起來,除了忠勇侯府的世子謝墨含,再無一個人時常與秦錚走動。稱得上點頭之交,偶爾有一兩回交談的,也就是謝雲青和謝雲繼還有謝林溪了。

  所以,秦錚今日出現在這裡來跟他們湊熱鬧,讓人是有意外的,但因為這裡今日也站著謝芳華,結合二人剛剛賜了婚,便也不那麼意外了。

  對於他要玩擊鼓傳花,一時間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第一個出來表態。

  謝伊咬了咬唇,在寂靜中小聲開口,「姐夫,剛剛芳華姐姐來的時候,我就邀請芳華姐姐與我們一起玩,但是芳華姐姐沒多大興趣。」

  秦錚「嗯?」了一聲,偏頭看向謝芳華,「你沒興趣嗎?」

  謝芳華笑了笑,語調輕輕淺淺,柔弱溫軟,「倒也不是,只不過我怕玩不好掃了大家的興。」話落,她偏頭看了謝伊一眼,糾正道,「伊妹妹,你這姐夫叫得太早了,也不害羞。」

  謝伊臉一紅。

  秦錚得意地揚了揚眉,「我看不早,以後就准你這麼叫了,我愛聽!」

  謝伊頓時捂著嘴笑了,一張臉歡喜起來,「姐夫有命,妹妹聽姐夫的,不聽芳華姐姐的。」

  謝芳華瞪了謝伊一眼,八年前怎麼沒發現這個膽子小的連偷偷跑去她海棠苑都怕被人發現的小丫頭有這麼調皮?她從秦錚手裡抻出手,坐在了最近的一張桌案上。

  「都沒意見吧?沒意見都來玩!」秦錚也走到桌案前,伸手抓了花團,在手中掂了掂。

  謝雲青、謝雲繼對看一眼,齊齊笑著道,「秦錚兄前來我們這裡湊熱鬧,是抬舉了。怎麼能有意見?自然是沒意見的。」

  二人一開口,有幾個人一起附和,連連說,「沒意見!」

  「什麼規矩?誰來說說!」秦錚閒適地坐在椅子上,悠然地詢問。

  「姐夫,你難道沒玩過?就是我們一直玩這個的規矩!」謝伊將剛才與謝芳華說過的規則對秦錚說了一遍。

  秦錚聽罷輕哼了一聲,「總是玩這一種被玩爛了的規矩有什麼意思?換一個!」

  謝伊一愣,吶吶地問,「如何換啊?一直以來都是這麼玩的。」

  秦錚偏頭看向謝芳華,笑吟吟地道,「今日你可是這裡的東道主。你來說說,既然要玩嘛,就玩大一點兒的,別來小兒科。」

  謝芳華挑眉看著他,「什麼樣的玩法是大一點兒的?」

  「比如殺人,放火!」秦錚道。

  謝伊臉頓時白了,「姐夫,你別嚇人,這樣我可不敢玩。」

  秦錚動了動眼皮,對她道,「今日的規矩由你姐姐定,你若是怕,就求她別定個太狠的。」

  謝伊立即跑到謝芳華另一邊,拽住她的袖子,緊張地道,「芳華姐姐!」

  謝芳華好笑地看了謝伊一眼,「這樣吧!舊也有舊的好處,新也有新的樂趣。不如就舊的加新的一起玩。」話落,她道,「早先你說的傳到誰誰回答問題,必須是真心話,若是回答不上來,或者選擇不回答,就表演才藝。回答真心話這個就留著,不回答或者回答不上來表演才藝就罷了。我們謝家,詩禮傳家,在座諸位哪個人沒有點兒才華本事?太簡單了!不如給每個人做一個標號,我們實行抽號,由被抽中的人要求那個人做一件事情,只要是能做到,而且要求的事情不能太礦外。那個人必須做到,若是做不到,或者不去做,明日大年初一吧!就去城門上貼著標籤站一天,算做懲罰。」

  「哎呀,我可不想被貼著標籤去城門上站一天,那多丟人!」謝伊立即驚呼。

  謝芳華偏頭看著謝伊笑,「那你就保佑自己手快點兒,別倒霉地將花團留在手中,或者是,即便留在手中,你也盡全力一定完成別人要求的事情。」

  謝伊垮下臉,卻又有些興奮,「這個比我們以前的規定好玩,以前的規定因為大家都有幾樣拿手的才藝,反而一個說真話的人都沒有,正如姐夫所說,確實是爛玩意兒沒意思。」

  「大家都覺得這個規則如何?有異議嗎?」謝芳華看向秦錚。

  秦錚勾了勾唇,攤攤手,「爺沒異議,什麼事情能難得住我?」

  謝芳華在面紗下撇撇嘴,他就自傲自嬌吧!別到時候哭都沒地方。

  謝雲青、謝雲繼對看一眼,笑著搖搖頭,「芳華妹妹說的挺有意思的,就這樣玩吧!」

  「是啊,聽著就很有意思!」不少人也出聲附和,躍躍欲試。

  「謝茵,你剛不是說要去找娘?去吧!」謝林溪對謝茵道。

  謝茵看著謝芳華,又看向秦錚,之後又掃了一眼眾人,搖搖頭,倔強地道,「我不去找娘,我也要玩。」

  謝林溪皺眉,低叱道,「你還想鬧什麼?」

  「你放心,我這回當啞巴,什麼也不說了,不給你丟臉。」謝伊扭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燈光下,一側臉上有著淡淡的五個指印。

  謝林溪見謝茵竟然還留下玩,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不看謝伊,面紗下,神色清淡,似乎對於她的去留不以為意。

  謝林溪見謝芳華如此,收起情緒,也緩緩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秦錚掃了謝林溪一眼,對謝芳華身後的侍墨問,「你叫什麼?」

  侍墨沒想到秦錚突然問她的名字,看了謝芳華一眼,見她沒說話,她垂下頭,恭敬地道,「回錚二公子,奴婢叫侍墨。」

  秦錚點點頭,對她吩咐,「你去給每個人做個記號。」

  侍墨站著不動,看向謝芳華,等著她吩咐。

  秦錚「嗤」地一笑,拿著花團對著謝芳華敲了敲,懶洋洋地道,「開口吩咐啊!你的人爺指使不動。」

  謝芳華瞅了秦錚一眼,對身後的侍墨點點頭,心裡對於哥哥訓練的人是極其滿意的。若是她和秦錚還沒如何,她的人就先倒向了他,那麼不留也罷。

  侍墨得到謝芳華的指示,轉身去取紙筆給每個人面前標注了一個號碼。

  不多時,在場所有人面前都有了一個號碼。

  「找一個人抽號,再找一個人蒙住眼睛擊鼓。」秦錚目光掃了一圈,定在謝雲青、謝雲繼、謝林溪他們所在的那一席,「你們來選這兩個人吧!免得爺指定了人,到時候有人回答不上來問題或者被要求做了丟臉的事兒,背地裡了不服,說我藏私。」

  謝雲青、謝雲繼對看一眼,看向謝林溪。

  謝林溪被剛剛謝茵鬧的那一場已經失了玩樂的心情,雖然謝芳華從頭到尾沒說謝茵一句,也沒對她有什麼態度,但是這件事不可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就今日的接觸,他直覺,謝芳華不簡單。若她簡單,也不會讓秦錚上趕著逼迫著結親了,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於是,他站起身,對眾人道,「我當擊鼓的人,大家有沒有意見?」

  謝雲青一怔,隨即瞭然他此舉,笑道,「林溪為人向來謙遜,待人平和,行事磊落。你來擊鼓,我想沒人有意見。」

  謝雲繼笑著道,「我覺得也是。」話落,看向秦錚和謝芳華,「錚二公子、芳華妹妹,你們覺得如何?」

  秦錚點點頭。

  謝芳華笑了笑,也點點頭。

  「那抽號的人呢?」謝伊見謝林溪出來擊鼓,好奇地出聲問。

  謝雲青見無人再站出來,顯然除了謝林溪都想參與玩樂,而這裡只有侍墨一個婢女,謝芳華沒對她有什麼指示,又想著她有病在身,身邊不能沒侍候的人,便對後方樹蔭下坐在一起悄聲聊天的隨從們指了指,「那邊不是等著許多書僮嗎?隨意叫進來一個吧!」

  謝雲繼等人齊齊點頭。

  於是,有人對著樹蔭下喊了一聲,一個小廝跑到了眾人面前。

  謝雲青對那小廝吩咐了一句,那小廝連連點頭。侍墨拿出一塊面巾,謝林溪接過,走到鼓前蒙住了眼睛,那小廝抽了一個號,展開給眾人看。

  「7號,是我呢!那就由我這開始傳了!姐夫,給我花團。」謝伊歡喜地道。

  秦錚將花團扔給了謝伊。

  那小廝喊了一聲開口,謝伊將花團傳了出去,與此同時,謝林溪開始擊鼓。

  別看謝林溪有些書生文弱,但是在他手下卻鼓聲雷動。花團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地傳了下去。轉眼間便傳了二十幾個人,之後花團又傳了十幾個人的手,忽然停了。

  這時,有一處席面忽然傳出一聲歡呼。

  謝雲青無奈地看著落在自己手裡還沒來得急傳給謝雲繼的花團苦笑。

  謝雲繼笑著對謝雲青作了一揖。

  「是雲青哥哥啊!」謝伊笑著拍手,對謝林溪道,「林溪哥哥,你可真厲害,以往我們每次玩,都讓雲青哥哥逃脫過去了,這回總算臨到他了。」

  謝林溪摘掉面巾,對謝伊笑了笑,「我蒙著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趕巧了。」

  「趕巧趕得好!」謝伊誇獎,然後對站在謝林溪旁邊的小廝吩咐,「快抽號,看誰幸運出來拿一個問題為難雲青哥哥。」

  那小廝立即從箱子裡面抽出一個號,展開眾人面前。

  「是三十號。」謝伊大眼睛看向眾人的席面,「是誰啊?趕緊站出來!」

  男席挨著謝雲青不遠處一個少年站了出來,「是我。」

  「快出問題難為雲青哥哥!」謝伊恨不得代替他。

  謝芳華看著那少年,是謝氏五房的謝林炎。謝氏的族譜幾百上千年來一直很有意思。每一代嫡系、庶出、旁支分得極其清楚。最具有這一特色的,便是名字的中間字排列不同,令人一目瞭然。比如,他哥哥中間的字是墨,謝氏長房、二房到六房這一輩中間都是林字。而謝氏族長和謝氏米糧、鹽倉這三支謝氏的族力和經濟支柱的子息中間的字是雲字。其它較遠的旁支自然也另有別姓。

  謝林炎有些靦腆,不十分好意思,看了謝雲青一眼,小聲道,「雲青哥哥,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嗎?」

  謝雲青失笑,「問吧!既然是這個規矩,如今花團落在我手裡,我理當做個表率。」

  謝林炎點點頭,低頭尋思。

  眾人都看著林炎。

  謝伊等了半響,見林炎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急道,「你快問,你若是想不出來問什麼,要不我幫你?」

  「謝伊姐姐,你急什麼?」有一個比謝林炎更小一些的少年不滿了,「好不容易花團落在了雲青哥哥手裡,總要好好想個能難得住他的。」

  謝伊扁扁嘴,只能耐心等候。

  過了一會兒,謝林炎眼睛一亮,對謝雲青問,「雲青哥哥,我前些日子聽說族長爺爺在給你擇選婚事兒,定了誰家的小姐?」

  「這個問得好,族長爺爺瞞著密不透風,我們都打聽不出消息呢!」有一個人大笑道。

  「我也覺得問得好,雲青哥哥,我那日問你,你都不說。如今嘛,逮住你了,你可不能不回答啊。」謝伊起哄。

  眾人都看著謝雲青。

  謝雲青的臉紅了紅,看了眾人一眼,無奈地笑笑,「如今事實未定,我總不好開口說出是誰家小姐。萬一婚事兒到時候談不成,豈不是會毀了人家女兒的閨譽?」

  「這麼說來你不說了?」謝伊失望。

  其餘人也都有些失望。

  謝雲青笑著點點頭,「這個不能說,我還是做一件事兒吧!」

  「讓他做個難的。」謝雲繼對謝林炎說道。

  謝林炎點點頭,似乎早就想好了,對謝雲青道,「既然雲青哥哥不回答這個問題,那麼我想要雲青哥哥幫我求一幅世子哥哥的字帖。」

  謝雲青一愣,隨即好笑,對謝林炎問,「你自己就可以求世子要字帖,為何要我求?」

  謝林炎紅著臉低聲道,「我娘喜歡佛經,每日都要讀一遍,有一日我聽她拿著法佛寺主持的手抄佛經說,論起來我們謝氏,這一代,字體最好的就是忠勇侯府的世子了,遺傳了我們先祖謝氏遺風,書法極有風骨,若是能收他一卷佛經,將來指不定多值錢呢。」頓了頓,他垂下頭,不好意思地道,「可是咱們都知道,老侯爺不喜歡參佛論道,連帶著世子也不喜歡沾染佛經,所以……」

  「原來不是普通字帖,繞了半天,是要求世子的手抄佛經,這個可不容易做到。」謝雲青笑著揉揉額頭。

  「那你答應嗎?」謝林炎期盼地看著他。

  「我能不答應嗎?我若是不答應,就得按照芳華妹妹說的,明日貼了標籤去城門上站一天了。」謝雲青站起身,「我這就去給你求!」

  謝林溪歡喜不已,「多謝雲青哥哥!」

  「不用謝我,等我求回來再說,今日世子繁忙,不知道能不能答應,就算答應,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來給你寫幾貼佛經。我若是求不回來,明日只能去立城門了。」謝雲青擺擺手,苦笑著出了金玉軒。

  「孝心可表!」秦錚看了謝林炎一眼,揚了揚眉。

  謝芳華也認真地看了謝林炎一眼,這個不起眼的少年的確有一顆孝心。謝氏族長管著全族人的族規。即便是忠勇侯府,也要受一二分鉗制,他也很聰明,讓族長的孫子去求身為世子的哥哥。哥哥即便有爺爺的家訓,但是也不會拂了他面子,畢竟以後他承襲忠勇侯府爵位,若是沒意外,謝雲青有才華,是要仰仗他和他背後族長家的助力。寵絡人心這種戲碼,哥哥向來能做得最好,所以,私下裡總要給他寫幾張佛經拿回來,這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看不出來,林炎還是個小滑頭。」謝伊活潑地看著謝林炎。

  謝林炎紅著臉不反駁,重新坐在了座位上等著。

  「繼續!」秦錚擺擺手,對於謝雲青到底要和誰家的小姐定親沒多大興趣,對於他去找謝墨含要手抄佛經也沒什麼興趣。

  眾人聞言齊齊坐正。

  那個小廝又從箱子裡抽出了一個號,展開給眾人看。

  「是四十五號!」女眷席裡面一個女子站起身,拿過花團。

  謝芳華看著這女子,有些許印象,是謝氏四房的一個女兒,名叫謝琦,她不如謝茵潑辣尖刻,不如謝伊活潑逗趣,是一個有些木訥的女子,比她大一點兒,還未許婚。

  謝林溪重新蒙上眼睛,開始擊鼓。

  謝琦將手中的花團傳了出去。

  這一回的時間比較長,傳了大半圈,才堪堪停住。

  眾人歡呼一聲。

  謝雲繼看著自己手裡沒來得急扔出去的花團,一張臉有些抽搐扭曲,在座不少人看著他的神色都已經笑彎了腰,剛才大家都記得他謝天謝地地對謝雲青沒來得急扔給他鞠了一禮,以為今日是鐵定逃脫了,可是繞了半天,竟然還是回到了他的手裡。連他自己也想不到。

  「這就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秦錚勾了勾唇。

  謝芳華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謝雲繼指著謝林溪大叫,「林溪,你故意的!」

  謝林溪扯掉面巾,笑著道,「雲繼,你若是覺得我故意的,若不然一會兒你來蒙上眼睛,我坐到你那裡去,看看你能不能讓花團落在我手裡?」

  謝雲繼一噎。

  「林溪哥哥不可能故意,雲繼哥哥你別耍賴,這種事情雲溪哥哥怎麼能故意讓鼓節正好落在你那裡啊!再說,我們大家傳花團,有的人傳的快,有的人因為緊張害怕給弄掉了重新傳,這可是不好把握的事兒。」謝伊興奮地道,「你就認命吧!」

  謝雲繼無奈地聳聳肩,「好,我認命。」

  「快,抽號,看誰來難住他。雲繼哥哥向來也是個狐狸,狡猾著呢。」謝伊道。

  那小廝伸手從箱子裡抽出一個號碼展開。

  「哇,是六號,芳華姐姐,你的號。」謝伊歡呼一聲。

  謝芳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號碼,的確是六號,她不由笑了。

  謝雲繼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須臾,對謝芳華作了一揖,「芳華妹妹,手下留情啊。」

  「芳華姐姐,使勁拾掇他,別留情。」謝伊在旁邊給謝芳華打氣,給謝雲繼拆台。

  「你個小丫頭,若是我被難住,等我以後找回場子收拾你。」謝雲繼狠狠地對謝伊道。

  謝伊縮了縮脖子,縮回了自己的座位,對謝雲繼吐吐舌頭。

  眾人都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低頭尋思了片刻,抬起頭,笑著對謝雲繼道,「既然雲繼哥哥給我一禮,我也不能白白受了。做妹妹的,總要給哥哥留幾分薄面。這樣吧!我就和林炎弟弟一樣,問你喜歡哪家的小姐。」

  謝伊頓時垮下臉,揪住謝芳華的袖子,「芳華姐姐,你這也太簡單了吧!你可能不知道,雲青哥哥和雲繼哥哥不同,雲青哥哥臉皮薄,向來守得禮儀規矩,比較仁義。所以,這等問題,他不想讓別家女兒的名聲受累,便只能選擇做一件事情。可是雲繼哥哥跟他不一樣,臉皮厚著呢,若不然怎麼能掌管謝氏鹽倉?他的臉有時候是黑的,有時候是白的,他的嘴說出的話三分真七分假,虛虛實實,你都猜不透那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這樣的事情,你問他,他才不怕毀誰家小姐的名聲呢!因為,就算他說出去,也沒人信。」

  謝雲繼聞言一連對謝伊翻了好幾個白眼。

  「是嗎?」謝芳華偏頭看向謝伊。

  謝伊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不信你問大家?」

  謝芳華看向在場眾人。

  大家見她看來,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有些人忍不住偷笑。

  「所以,你換個問題問吧!」謝伊拽著謝芳華的袖子搖晃。

  謝芳華從她手中撤出袖子,似乎有些想反悔,但琢磨片刻,又搖搖頭,軟聲道,「你早沒說,我還真不知道是這樣,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麼能說不算數就不算數呢?傳出去惹人笑話!不過是玩樂而已,就這樣吧!」

  謝伊洩氣。

  謝雲繼眨眨眼睛,看著謝芳華,笑著問,「芳華妹妹,你確定不再重新問個問題?」

  謝芳華搖搖頭,「不了,就這個吧!」

  謝雲繼歎了口氣,「若是我說沒有,你們一定不信了?」

  「我們自然是不信的,所以,你快說出來,我們看看你到底對哪家的小姐有心思。」謝伊不準備放過他,「雖然說你的話有一大半是假的,但是這等事情,你總要掂量一下。萬一你今日說出來了,也許明日伯伯就去給你下聘了。」

  謝雲繼揉揉額頭,有一瞬間,他身子似乎緊繃了一下,不過轉眼,便笑吟吟地對謝芳華攤手,「芳華妹妹,我還是為你做一件事情吧!」

  謝芳華眸光閃了閃。

  謝伊頓時歡呼一聲,「他竟然不答題!太好了!芳華姐姐,快難為他!讓他做一件無論如何也辦不成的事情,好去城門口貼了標籤立著。」

  「雲繼兄,你還怕污了誰家小姐的名聲?」秦錚忽然斜挑眉梢,眸光盯著謝雲繼,有一抹深深的幽寂,「若是讓我身邊的女人提個要求的話,你可仔細了,怕是你會賣給她。」

  謝芳華想抬腳踹秦錚,但是這麼多人在場,她只能堪堪忍住。

  謝雲繼失笑,仰起笑臉,對秦錚道,「我看芳華妹妹柔柔弱弱,心腸這麼好,被我鞠了一禮,便軟了心思出了個林炎一樣的主意,應該不會難為我。」話落,他看著謝芳華,「是嗎?芳華妹妹!」

  謝芳華對他輕輕一笑,軟聲道,「那不一定,也許我真會做出讓雲繼哥哥完成不了的要求。我心腸軟一次,不會軟第二次。你若是反悔,還來得及。」

  「你將哥哥當什麼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落子無悔!」謝雲繼拍了拍胸脯。

  秦錚給了謝雲繼一個救不了你了的眼神,有些憐憫。

  眾人見此都看向謝芳華,等著她對謝雲繼出難題。

  謝芳華沉吟片刻,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的本子,扔給謝雲繼,依舊是軟聲慢語地笑道,「以前我身子不好,除了每日吃藥、讀書、繡花外,便不做別的。但如今我身體好一些了,偶爾能出來走動,便也該學著管家理賬了。這個本子是一本內宅的賬,我拿在手裡有些日子了,一直看不懂,既然雲繼哥哥是謝氏鹽倉的繼承人,賬本算盤這類東西想必是極其精通的了,不如就幫我看看。」

  謝雲繼一怔,伸手接住了謝芳華扔來的黑色本子。

  眾人也是一怔,沒想到這麼簡單。因為誰人都知道,目前整個謝氏鹽倉的賬目,都是謝雲繼在管著,區區一本內宅的賬,對他來說實在是手到擒來。

  謝伊第一個不滿,嘟起嘴道,「芳華姐姐,你也太便宜雲繼哥哥了吧?管家理賬這等小事兒,我跟我娘學了好幾年了。你找我就好了啊!何必拿這個當要求給雲繼哥哥?你可以讓他做難一百倍的事情啊。你不能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這樣的人,你看著他在你面前好話說盡,笑呵呵的模樣,也許轉眼翻臉就不認人。你如今放他一馬,他可不見得領情。」

  「死丫頭,你就恨不得非要拆我的台嗎?同是妹妹,差別怎麼這麼大。你瞧瞧芳華妹妹,再瞧瞧你,哪有一點兒愛護哥哥們的樣子?」謝雲繼抓著黑本子在手,對謝伊瞪眼。

  謝伊輕輕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他,「芳華姐姐,你快要回來,改個要求。」

  謝芳華笑了笑,「可是我覺得這個管家理賬很難的,雲繼哥哥會的東西,你不一定能教我。」

  謝伊扁嘴,氣勢一瀉,小聲道,「也是,你和我學的管家理賬應該是不同的。畢竟你將來要嫁進英親王府,那是大家,我將來嘛,也就管理個小家。」

  「臭丫頭,沒羞,還沒議親,就想著嫁人了。」謝雲繼嗅謝伊。

  謝伊臉一紅,跺了一下腳,也覺得剛剛自己說的話是太不合閨儀了些,不言聲了。

  謝雲繼漫不經心地打開黑色的本子,只是一眼,面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秦錚目光落在謝雲繼手中還沒打開的黑本子上,眸光縮了縮,一瞬間,眼眸深不見底。

  謝芳華看著謝雲繼的表情,她得感謝今日爺爺在忠勇侯府擺設的這場年宴,也該感謝謝林溪和那個小廝讓鼓節的花團和抽號落在了謝雲繼和她的身上。否則,她還要另外再尋個機會找到謝雲繼這個謝氏鹽倉的掌舵人。但是那樣會麻煩很多,不如這樣的方式將謝氏所有的經濟命脈和財源勢力遞到謝雲繼的面前對他來得衝擊大。

  天下人都知道謝氏龐大,但是龐大到什麼地步,恐怕除了當今天子,哪怕是當今天子,也不能做出準確的統計。

  但是天子不能做到的事情,不代表她的天機閣不能。

  至少,這個黑本子裡面的東西,不能百分之百準確,也會達到百分之九十九。

  「雲繼哥哥,賬本很難嗎?」謝伊見謝雲繼拿著那個黑色的本子半響沒動靜,不由好奇地開口,「還有能難得住你的賬本?」

  眾人也都探究地看著謝雲繼。

  謝雲繼身子細微地震了一下,臉上神情奇異地變幻了一下,須臾,他「啪」地合上了黑色的本子,抬頭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帶著面紗,靜靜地坐在那裡,柔弱秀美,淡淡雅致,靜得如一副畫。見他看來,迎上他的視線,清透的薄紗下,眉目隱約透著幾分笑意,嗓音柔軟,有細微虛弱,「雲繼哥哥,這府裡內宅的賬本是奇特一些。雖然是忠勇侯府的內宅事兒,按理說,不好勞動內宅外的人。但是,我們都姓一個謝不是嗎?我找到你,也不算出格沒有規矩。」

  謝雲繼不說話,微微抿著唇看著謝芳華柔弱沉靜的姿態。

  謝芳華笑了笑,歎息一聲,「誰家府裡宅院都有些私事兒,的確是不能為外人道也。但是自己人,知道了也就沒什麼了。你說是不是?若你是外人,這個我不懂的東西,便也就不拿出來了。」

  謝雲繼依然不說話,只看著她。

  在座的都是謝氏子嗣,若說整個謝氏是個大染缸的話,那麼每一家的宅院都是個小染缸。每日裡成長生活在染缸裡面的這些人,無論是黑的,還是白的,還是彩色的,包括依然保留著一顆純潔的心的謝伊,也沒少被耳濡目染某些黑暗的東西。所以,被謝芳華這樣的話一說,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一本黑色的賬本裡面是忠勇侯府宅院裡面的黑暗事兒了,而且還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糟蹋事兒。

  誰家府邸裡沒有些背著人的糟蹋事兒呢?哪家府邸裡都有!只不過這是忠勇侯府的糟蹋事兒,謝雲繼雖然是謝氏的人,但對於忠勇侯府來說,到底算是外人,所以,如今他得了謝芳華這個賬本,還看到了,有些奇怪特殊的表情是正常的。畢竟,向來謝氏旁支族親是從來不曾接觸忠勇侯府的東西的,無論是政務,還是內宅。

  可是今日,在謝芳華這裡破了例。

  當然,因為這個人是謝氏鹽倉經商天才的掌舵人謝雲繼,所以,賬本拿給她,若是賬本上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也算是找對了人。

  「雲繼兄是有為難嗎?若是你為難,那麼明日城門上可有你一道風景了。」秦錚看著謝雲繼近乎僵得如面板一樣的神色,懶洋洋地笑了一聲。

  謝雲繼攸地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手中的賬本,雙手握著,覺得重如千鈞。

  「好耶!若是雲繼哥哥拒絕,我們就可以看到他去立城門了。」謝伊恨不得謝雲繼拒絕這個賬本。

  眾人都看著謝雲繼。

  「不就是一本破賬嗎?雲繼哥哥,至於你如此犯難?應下了就是!還能難破天?既然有人敢給你看,讓你幫助看懂,那麼就不怕忠勇侯府的糟蹋事兒外露,別人都不怕,你怕什麼?」謝茵終於忍不住開口。

  謝林溪皺眉向謝茵看去一眼,神色有一種深深的無奈。他不止一次地覺得自己這個妹妹被母親寵得太驕縱了,比起謝伊的活潑中知道分寸,她卻尖酸刻薄不懂分寸,不知深淺。

  能難住謝雲繼的賬本,豈能是簡單的?

  謝芳華不催促謝雲繼,靜靜等著,既然能拿得出去,她便也能收得回來。

  許久,謝雲繼閉了閉眼睛,抬起頭,有些陰鬱地看了謝芳華一眼,猛地一咬牙,將黑色的本子揣進了自己的懷裡,「這個賬本哥哥我接了!」

  謝芳華頓時笑了,「雲繼哥哥既然接了,便不能反悔了!」

  「不悔!」謝雲繼磨了磨牙,聲音似乎從牙縫中擠出。須臾,看了坐在謝芳華身邊一派懶散悠閒的秦錚一眼,兀地笑了,眸光奇異難辨,「秦錚兄,以後……多多承讓!」

  秦錚挑了挑眉,看著謝雲繼,三分懶意,七分灑意,「好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5:14 PM

第七十章氣度

 秦錚和謝雲繼一來一往如打啞謎,在場眾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大家雖然都很想知道謝芳華給謝雲繼的賬本到底記錄了什麼,但也知道這畢竟是忠勇侯府的私賬,不是誰都有資格看的,而且,看到這私賬的人也要承擔相應的牽扯和責任。便都壓下好奇作罷。

  謝芳華掃了秦錚和謝雲繼一眼,眸光動了動。

  「繼續下一輪嗎!」謝林溪目光在謝芳華身上停留了一瞬,笑著對謝雲繼和秦錚問。

  「自然繼續!我今日來忠勇侯府參加年宴虧了,怎麼也不想看到別人好過。」謝雲繼姿態恢復如初,笑意深深地對謝芳華道,「希望芳華妹妹別再趕巧了落在我手裡,我可不會對你客氣了。」

  謝芳華笑了笑,扭頭看了謝林溪一眼,語氣輕淺,「那你就期盼林溪哥哥再來個趕巧吧!既然來玩,有來有往也適合。」

  謝雲繼眨眨眼睛,對謝林溪擺手,「林溪,你可聽到了?還不開始?」

  謝林溪笑笑,再度蒙上眼睛。

  眾人都連忙坐正身子。

  小廝從箱子裡抽出一個號碼來,同樣展開給大家過目。

  「是二十一號。」謝伊道。

  「我是二十一號!」謝茵站了起來。

  謝雲繼將花團扔給謝茵。

  謝林溪同一時間開始擊鼓。

  謝茵將花團傳了出去,她沒有按照順序向下傳,而是按照相反的順序倒著傳回。

  眾人有一瞬間的噪亂,但很快就隨著鼓聲有規律地將花團傳了起來。

  這一次鼓聲擊得時間更長,在場所有人都傳了一遭,鼓聲還沒有停下,於是眾人繼續往下傳。

  隨著時間推移,鼓聲不變,很多人都越來越緊張。

  終於,在傳了兩遭之後,鼓聲忽然停了下來。

  在最後一個尾音還沒落下時,秦錚忽然從謝芳華的手裡奪過了花團,扔了出去。他的動作極快,眾人眼前一花,花團已經不再謝芳華手裡了。

  謝芳華扭頭看向秦錚。

  秦錚不看她,眸光若有似無地望向了一處,有清清的冷意流過。

  同一時間,尾音消失,一個女子驚呼一聲。

  謝林溪第一時間扯落了面巾,望向驚呼聲的來源,神色跟著繃緊。

  眾人也都看向那處聲音的驚呼處,只見,謝茵懷裡安靜地躺著一個花團,那個花團本來應該在謝芳華的手裡。

  「怎麼會這樣?怎麼跑到了我這裡?」謝茵不敢置信地看著飛到她懷裡的花團,半響,抬起頭,對著謝芳華質問,「不是應該在你手裡嗎?」

  謝芳華靜靜地看著謝茵,不答話。

  「你說錯了,這個花團應該在我手裡,我傳給你的。」秦錚掃了一眼謝茵,懶懶地道。

  謝茵一怔,有些呆地看著秦錚清俊的臉,「為……你為什麼傳給我?」

  「沒有為什麼!我就隨意地扔了出去,哪裡知道被你接住了。」秦錚道。

  謝茵一噎,須臾,大聲道,「你犯規!」

  秦錚聞言嗤笑了一聲,「我犯的哪門子規?擊鼓傳花,又沒規定我不能隨便地傳出去。更何況,我可沒忘,你不是也沒按照順序往下傳?」

  謝茵頓時沒了反駁的話。

  「謝氏長房的嫡出小姐不會如此拿得起吃不下吧!」秦錚輕蔑地收回視線,望向謝林溪,「嗯?林溪兄?」

  謝林溪抿了抿唇,看了謝茵一眼,轉頭對秦錚淡淡一笑,「自然!」

  「還不抽號?我們看看誰有幸出來問謝小姐一個問題!」秦錚對那小廝揚眉。

  那小廝連忙從箱子裡面抽出一個號碼,展開在眾人面前。

  「啊?是六號啊。還是芳華姐姐的號!」謝伊驚呼一聲。

  謝茵的臉色頓時變了,更是不敢置信,對著那小廝激動地怒目而視,「為什麼這麼巧?你故意的對不對?你是誰家的小廝?是不是這忠勇侯府的?」

  那小廝被謝茵的發作下得臉刷地一白,手抖地將那號碼掉再來桌案上,連連擺手搖頭,「奴才……奴才不是忠勇侯府的人……奴才是五房炎少爺的小廝……」

  謝茵立即看著謝林炎。

  謝林炎此時立即點頭,對謝茵小聲地道,「茵姐姐,他是我的小廝,不是忠勇侯府的人。」

  謝茵臉色鐵青,「你確定他沒被人收買?」

  謝林炎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謝茵恨恨地扭頭看向那小廝,有些狠意,逼迫道,「你說!你是不是被人收買了?故意想借此來收拾我?」

  那小廝「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裡在場的無論是謝氏的少爺還是小姐,他一個下人都惹不起。連連搖頭,「回茵小姐,天地可鑒,奴才沒被誰收買,而且那裝著號碼的箱子只能伸進去一隻手,很多號碼,我都看不見,就只能手進去拿了一個,哪裡知道又是抓住了芳華小姐的號碼……」

  「行了!別說了,你起來吧!」謝林溪打住那小廝的話,對他擺擺手。

  那小廝看向謝林溪,慢慢地站了起來,短短時間,嚇出了一身汗。

  「謝茵,事有湊巧。既然我讓你去找娘,你不去,非要在這裡玩,就不能輸不起。」謝林溪看著謝茵,臉色有些沉,聲音隱含警告,「否則,明日傳揚出去,你不守規矩,玩得起輸不起,以後這京中有任何玩樂之事,你都別想參加了。」

  謝茵還想反駁,看到謝林溪凌厲的眸光,怒意勉強克制住,恨恨地道,「我玩得起就輸得起?誰說我玩得起輸不起?」話落,她看向謝芳華,磨牙道,「你出題吧!我還怕了你不成?」

  謝芳華靜靜地看著謝茵。

  「你看我做什麼?出題啊!」謝茵擺出視死如歸豁出去了的架勢,心中卻恨得牙癢癢。

  「芳華妹妹,出題吧!」謝林溪看向謝芳華,同是女子,年齡也相差無幾,可是教養卻是天差地別。看看暴躁尖刻的謝茵,再看看嫻靜沉靜的謝芳華。所有人都不是瞎子。明日怕是她妹妹尖酸刻薄跋扈的名聲便會被傳出去了。往日雖然知道她被嬌慣得不像樣子,可是也不如今日這般讓他這個當哥哥的覺得連矯正遮掩都無力。

  謝芳華偏過頭,看向謝林溪,忽然笑了,「我看到我的婢女侍畫回來了。剛剛她被我吩咐去請錢家班子搭台唱戲。想必這麼久時間已經準備好了。今日就到這裡為止吧!」

  謝林溪一怔。

  謝茵聞言一呆,須臾,勃然大怒,「謝芳華,你什麼意思?」

  謝芳華不看她,淡淡道,「就是茵姐姐聽到的意思,我想去聽戲,不玩這個了。」

  謝茵瞪著她,忽然有一種謝芳華根本就不將她看在眼裡的感覺,她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個跳樑小丑,這樣的感覺一上來,讓她更是怒不可止,「你……憑什麼到我這裡你就不玩了?你是怕我輸不起嗎?告訴你,我……」

  「她若是出題,恐怕你還真是輸不起!」秦錚站起身,有些嫌惡地對謝林溪道,「謝氏長房對女兒的教養真是不敢恭維。林溪兄,以後有我在的地方,別讓你們家的女人出來丟人現眼。否則爺忍不住出手將人扔出去!」

  謝茵話語戛然而止,秦錚的話如一盆冷水,瞬間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謝林溪也感覺到了一陣難堪,面色紅白了片刻,抿著唇點點頭。

  「小姐,錢家班子已經在後花園裡準備妥當了。六房明夫人點了《寶蘭春曉》,老侯爺不愛聽戲,邀了幾位老爺們去他的內室聊天了。也有愛聽戲的老爺們和女眷們都前往後花園的戲台了。明夫人說讓我來問問您,您去聽戲嗎?若是去,就等等您再開唱。」侍畫來到近前,對謝芳華一禮,有條不紊地說道。

  「自然去!《寶蘭春曉》可是一齣好戲。」謝芳華道。

  侍畫點點頭,「那奴婢先去知會明夫人了。」

  謝芳華對她擺擺手。

  侍畫又匆匆走了下去。

  謝芳華回過神,對眾人道,「在座的兄弟姐妹們若是還有想繼續玩的,在這裡繼續就好。若是想去聽戲的,可以隨我去後花園聽戲。若是想離開回府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大家自便吧!」

  眾人對看一眼,都齊齊點頭。

  謝芳華看向秦錚,不等他開口,便對他道,「你該回府了!」

  秦錚揚眉,「這就趕我走?」

  謝芳華隔著面紗嗔了他一眼,提醒並且微帶著勸慰地道,「英親王妃就你一個兒子,過年你不在家裡,豈不是讓她失落?」

  「難道你是怕等你過門之後,我娘覺得兒媳婦搶了兒子,對你為難?又覺得我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造成你們婆媳不和?」秦錚湊近她,戲謔地問。

  謝芳華忍不住咳了一聲,扭開臉,有些惱怒地低叱,「秦錚!你到底回不回去?」

  秦錚勾唇一笑,對她壓低聲音,「今夜子時有煙花,你沒忘記吧?」

  謝芳華磨了磨牙,「忘不了!」

  秦錚攸地笑開,懶洋洋地道,「你忘不了就好!」話落,他退離謝芳華身邊,雙手背負在身後,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還有兩個時辰子夜,我的確是該回去陪娘了。」

  謝芳華也看了一眼天色,他是在提醒她還有兩個時辰子時。

  「走了!」秦錚說走就走,半絲也不拖泥帶水,抬腳就出了金玉軒。

  謝芳華輕輕鬆了一口氣,這尊瘟神,總算是走了。

  秦錚走到金玉軒門口,真碰上謝墨含和謝雲青從外面進來。謝雲青手裡拿了幾張字帖,燈籠照耀下,字帖上的字極其卓異有風骨,自然是謝墨含的字。

  謝林溪見了謝雲青手裡的字帖大喜過望。

  謝墨含碰到秦錚走出來,只他一個人,身邊沒有謝芳華,微微一怔,詢問,「秦錚兄,你這是……」

  「回府!」秦錚停住腳步,看了謝雲青手裡的字帖一眼,道了句,「不錯!」

  謝雲青笑笑,「費了半響嘴皮子,總算是求得世子寫了幾貼。」

  秦錚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後方搭了戲檯子,秦錚兄,你不是也愛聽戲嗎?怎麼不留在這裡了?戲台剛搭起來。你急著走什麼?」謝墨含向金玉軒內看了一眼,訝異地問。

  「媳婦兒讓我回府陪娘。」秦錚臉不紅地道。

  謝墨含有片刻不解,須臾,恍然地揉著腦袋又氣又笑,無奈地提醒他,「秦錚兄,你們大婚還要三年。你還沒娶到媳婦兒……你不顧及自己,也該顧及一下我妹妹的閨譽。」

  「囉嗦!」秦錚哼了一聲,丟下一句話,抬步出了金玉軒。

  謝墨含對身後的侍書吩咐,「去送送錚二公子!」

  「是!」侍書應聲,立即追上秦錚。

  謝墨含見秦錚轉眼便走了個沒影,笑著搖搖頭,走進金玉軒。

  謝林炎蹬蹬蹬幾步從座位上跑到了謝墨含、謝雲青面前,歡喜地對二人道謝,「謝謝世子哥哥,謝謝雲青哥哥!」

  謝雲青將字帖遞給謝林炎,好笑地道,「你拿著這個世子手抄的佛經可要好好收好了,另外,囑咐你娘,別四處顯擺。世子可沒那閒工夫一直給別人寫這個東西。」

  「是,是,我記住了,一定告訴我娘。」謝林炎連連點頭。

  謝墨含對謝林炎笑了笑,見謝芳華由謝伊挽著走了出來,溫和地笑問,「不玩了?」

  「不玩了,去看戲!」謝芳華有些心疼地看著謝墨含疲憊的臉色,「哥哥累了吧?」

  「還好!」謝墨含搖搖頭。

  「世子哥哥,你怎麼來了這裡?不去看戲嗎?」謝伊笑著問謝墨含。

  「我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們散場了。」謝墨含錯開身子,對謝伊溫和地道,「六嬸母和眾位夫人們都去了後花園,既然你們也要去聽戲,趕快過去吧!別讓人久等。我稍後再過去。」

  謝伊點點頭。

  謝芳華不再說話,任由謝伊挽著出了金玉軒。

  走出一段路,僻靜無人處,謝伊小聲對謝芳華道,「芳華姐姐,你幹嘛就那樣放過了茵姐姐?她屢次三番針對你,不是該趁此機會好好教訓她一下嗎?你怎麼就這樣算了?」

  謝芳華慢慢地走著,腳步不停,夜風中,她聲音有些淡漠,「同樣都是謝氏的女兒,逞一時之快互相殘殺,無非是讓人看了笑話。在這府裡,我們各自分支,出去外面,左右不過是一個謝字。」

  謝伊板起小臉,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實在是有些過分!以前我還不覺得茵姐姐做什麼事情太出格,可是今日,她連番針對你,尤其是那般言語,我聽了都受不住。」

  謝芳華偏頭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她說的也是事實。」

  謝伊看著她,忽然垂下頭,沒了聲。

  謝芳華見她不說話,也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謝伊低聲道,「芳華姐姐,雖然我覺得就這樣放過茵姐姐有些不甘心,但是也覺得你沒做錯!我們都姓謝,就算你難住了她,讓她明日去貼了標籤立城門,傳揚出去,也說是我們謝氏的女兒,外人才不會管是謝氏哪房哪院的哪個女兒,只會說是謝氏的女兒。影響的是我們謝氏所有女兒的閨譽。不過不能過分地教訓她,但是小小教訓一下也是可以的吧?否則以後她恐怕見了你會更無所顧忌。」

  「謝茵……」謝芳華輕輕吐出這兩個名字,隨風消散在唇瓣,轉眼沒了痕跡,「她不算什麼!算是我賣給林溪哥哥一個人情吧!畢竟那是她的親哥哥。」

  謝伊恍然大悟,「對哦!若是今日懲治為難了她,林溪哥哥也會極其沒面子的。」

  謝芳華回頭看了一眼,金玉軒那邊熱熱鬧鬧地出來一群人,顯然都是去後花園看戲的。

  謝伊也順著她回頭看了一眼,須臾,用極小的聲音道,「大房的大伯父和大伯母打著什麼心思連我都知道,可惜了林溪哥哥,和大房裡面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為人和氣,謙遜,向來不與人為惡,做事正派磊落,怎麼就托生在了大房的宅院裡?若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謝芳華知道六房明夫人只生了兩個女兒,沒有男兒,是以,謝伊只有一個姐姐,沒有兄弟。她看著別人有兄弟,也是羨慕的。拍拍她的手,輕聲道,「有時候,親者,走動得遠了,也不一定親。有時候不是親者,走動得近了,便也是親了。沒有親的兄弟又有什麼關係?我們謝氏有很多兄弟,你可以奪過來一個兩個的當自己的哥哥弟弟用著。」

  謝伊聞言頓時張大嘴巴看著謝芳華,半響後,「噗嗤」一聲樂了,「芳華姐姐,照你這樣說,我娘一直覺得沒給我們六房生下男嗣,鬱鬱寡歡。可以去奪一個了?」

  「不是有族裡過繼的事情嗎?又不是不能奪一個?」謝芳華也有些好笑地看著她。

  謝伊一呆,輕聲問,「真的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謝芳華笑意淡淡,「六房沒有男兒,要立住門風,保住六房將來後繼有人。過繼一個,又不是稀罕事兒,不是有很多的府邸都走的這一步嗎?」

  謝伊低下頭,小聲道,「我娘有意給我父親納妾,沒想過過繼。就算過繼,畢竟也不是父親的親血脈,將來怕是不頂用。」

  謝芳華偏頭看著謝伊,「六嬸母當初嫁進六房,因為六叔體弱,六嬸母出身清河崔氏,雖然兩家門楣相當,但就體格來說,六嬸母算是高嫁,當初不是要求六叔不能納妾嗎?」

  「我也聽說過這個!但是娘這麼多年來一直生不出男孩,雖然祖母秉持著當初的承諾,從來不曾說過什麼,爹也從來不曾言語半句納妾的事兒。但是到底六房如今還沒根,我們女兒將來是要嫁出去的,娘便也動了心思。」謝伊低低地道。

  謝芳華不再說話。六房早已經搬出忠勇侯府自立,忠勇侯府管不著六房的事情。既然是明夫人自己要給丈夫納妾,那便由不得別人指手畫腳說什麼了。她更不會去管。

  謝伊因說到這件事情,心情低落了下來,也不再說話。

  二人慢慢地走著,不多時,來到了後花園。

  後花園早已經搭建了戲台,寬闊的場地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用帷幔遮著,是戲班子的活動場所,一部分是前台的賓客席位。桌椅板凳,茶點果盤,瓜子堅果都擺得滿當,已經有不少人在座,等著戲班子開唱。

  謝芳華和謝伊剛到來,侍畫便迎上前。

  明夫人也從眾夫人中笑著站起身,對二人招呼,「芳華小姐,伊姐兒,你們過來這邊坐!這裡給你們留了位置。」

  謝芳華笑了笑,柔聲道,「謝謝六嬸母!」

  「娘!」謝伊一掃陰雲,歡快地喊了一聲。

  二人相攜著走過過去。

  敏夫人也在眾夫人之列,見到二人一起來,沒有見到她的女兒謝茵,臉色有些不快,笑著大聲道,「你們快看看,到底是忠勇侯府和六房是親的,把我們都給甩了個十萬八千里。芳華小姐和伊姐兒好,明妹妹也跟著忠勇侯府親近,我們這些子人啊,只能靠後站。」

  謝芳華腳步一頓。

  謝伊咬了咬唇瓣,見眾人都向她們看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想反駁,但礙於是小輩,到底是壓下了,跟謝芳華一樣沒說話。

  「大嫂說什麼呢!今日既然來了這裡,都是一家人,都姓了一個謝字。親疏遠近哪裡能分得那麼清楚?」明夫人掃了敏夫人一眼,知道今日搭戲台點戲謝芳華都讓她安排,敏夫人這是心中不快了。

  「雖然沒說分得清楚,但是做出來的事兒可是分得門清。」敏夫人輕輕哼了一聲。

  明夫人一噎,這話明擺著是說給謝芳華聽的,無非還是為了讓她點戲,她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沒理會敏夫人的話,和謝伊來到明夫人身邊,一同坐了下來。

  謝伊畢竟年紀小,有些血氣,惱意上來,看向明夫人,開口道,「大伯母,剛剛我們在金玉軒,茵姐姐……」

  「伊妹妹,大家都等著開唱呢,別說那些有的沒的。」謝芳華打斷謝伊。

  謝伊頓時住了口。

  謝芳華扭頭對明夫人道,「六嬸母,兄弟們有想看戲的,也跟著我們之後過來這裡了。不來這裡的,就是對聽戲沒興趣,在金玉軒或者是去別處玩了。讓戲班子準備開場吧!」

  明夫人不由得對謝芳華高看了一眼,不做口舌之爭,這份氣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點點頭,對身邊的丫鬟吩咐了一句,那丫鬟走向了戲台後。

  謝芳華看到花白鬍子的前班子謹慎地在簾幕遮掩的一處角落對已經打扮妥當的小鳳祥囑咐交代。小鳳祥似乎也有些緊張,連連點頭。畢竟這是錢家班子在忠勇侯府呆了這麼久後的第一場戲。

  從明日開始,便會在正月裡輪番一台一台地唱了。有個好開始,就會順順當當。

  謝芳華想起她回京途中和之後被困在英親王府那幾日裡在錢家班子的生活,不由得有些感慨。一個戲子身邊的啞巴婢女和一個鐘鳴鼎食之家的金嬌玉貴的侯府嫡女的確天差地別。

  就像謝茵嫉妒她的出身一樣,又有多少人如謝茵一般地嫉妒著恨著她?可是恐怕沒有人體會到曾經在某一日她是恨死了這個出身所帶來的一切噩夢。

  不過過去的事情到底是都煙消雲散了。如今她還坐在這裡,便是上天厚待。

  明夫人的婢女很快就與錢班主做了吩咐,錢班主一揮手,戲班子頓時進入了備唱。

  這時,一群人說說笑笑地進了後花園。

  「哎呦,今日這幫小子們是怎麼了?看這樣恐怕是沒幾個人不聽戲的,還都來這裡湊熱鬧了。難道是我點的《寶蘭春曉》吸引來的?」明夫人向遠處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少年公子哥們,頓時笑了起來。

  眾人也都被那邊來的人吸引去了目光。

  謝氏未來一輩的希望,都在這些人裡面,每一支都有著各自的命根子,自然極其關心。

  「世子哥哥、雲青哥哥、雲繼哥哥、林溪哥哥……」謝伊一個個地數著走來的人,歡快地道,「他們還真是都來了呢!我不清楚別人,只知道雲繼哥哥向來是最厭煩聽戲的,今日不知道是為什麼也來湊熱鬧了。」

  「大約是大家都來,他不想被甩下沒意思吧!」明夫人笑著道。

  謝伊哼了一聲,拽住謝芳華的袖子,小聲道,「芳華姐姐,你以後得小心雲繼哥哥,他可壞了。若是你得罪了他,被他惦記上,那麼就完了。」

  謝芳華收回視線,對她低聲道,「他比秦錚難道還不是個東西?」

  謝伊見她這麼說秦錚,小臉頓時抽了一下,噓了一聲,「芳華姐姐,你這樣說姐夫,小心有人告訴姐夫,你就完了。」

  謝芳華扭回頭,不以為然。當著秦錚的面她也敢說,還怕背地裡說?

  謝墨含、謝雲青、謝雲繼、謝林溪等人來到近前,先給眾位長輩見禮,之後入了旁邊的男眷席位。忠勇侯不喜聽戲,男席裡面自然是以謝墨含為首坐在首位。謝雲繼等人依照各自的身份坐在他的旁邊。

  敏夫人沒看到謝茵,不由問謝林溪,「溪哥兒,茵姐兒呢?」

  謝林溪看了敏夫人一眼,恭敬地道,「回母親,妹妹身子有些不適,兒子派人先送她回府了。」

  「她怎麼了?身子哪裡不適了?可打緊?」敏夫人頓時急了,站起身。

  「她說小腹有些疼,世子為她找了府中的大夫把脈,大夫說可能是染了點兒寒,不是大事兒。」謝林溪道。

  敏夫人聞言放下心來,但看著謝林溪的臉色,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她雖然尖銳好與人爭鋒,也不是真沒有腦子,當著這麼多人,便也不好再問了。點點頭,重新坐下身。

  謝林溪見敏夫人不再問,但顯然起了疑惑,揉揉額頭,只覺得分外疲憊。

  這時,鼓樂笛聲響起,有人打響了拍板,《寶蘭春曉》拉開帷幕。

  賓客席上眾人都停止了說話,目光整齊一致地看向戲台。

  小丑蹦跳著出場,便笑翻了一眾人,緊接著,小鳳祥做美人妝容打扮,普一出場,台下謝氏愛看他戲的夫人老爺們頓時發出一片叫好聲。

  謝伊在旁邊看著逗趣,忽然想起什麼,偏頭看向謝芳華,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說吧!」謝芳華笑看著謝伊。

  謝伊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拉著她的袖子湊在她耳邊低聲道,「芳華姐姐,你可知道姐夫身邊收的那個婢女聽音的事兒?」

  謝芳華眸光微閃,面紗下自然看不清她的神色,她點點頭,「知道。」

  「那你……」謝伊看著她,「可與姐夫談這個婢女的事兒了?」

  謝芳華不由笑了,「與他談一個婢女做什麼?」

  謝伊看著她無所謂的神色,不由歎氣,「芳華姐姐,如今姐夫和你有了賜婚的約定,你將來是要嫁給他的啊,可是聽說他身邊那個婢女聽音被他寵到了極致。月前,下大雪時,去皇家獵場,左相府的盧小姐不就是因為衝撞了他的婢女聽音,被他惱怒之下將她推給英親王府的庶長子了嗎?盧小姐即便再不樂意,也拗不過皇后的懿旨和英親王妃帶著一眾夫人們的登門做媒。能讓他如此護著,可見那個婢女聽音不是個善茬。他身邊已經有了這麼樣的厲害女人,你怎麼就能不在意呢?」

  謝芳華低低咳嗽了一聲,「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我們的婚事兒如今只是定下了而已,三年後,我能不能順利地嫁去英親王府還是說不准的事情。如今就操心著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啊!」謝伊立即道,「芳華姐姐,你想過沒有,若是這三年裡,姐夫的心肝被人給挖走了,比如說……若是那個聽音有本事上了姐夫的床,或者是如今就已經上了他的床,未來的某一日,懷了他的孩子,萬一順利地生了下來,到時候你嫁進門,可就……」

  謝芳華實在有些聽不進去,扭開頭,打斷她的話,「伊妹妹,你想得太遠了。」

  謝伊臉一紅,看著謝芳華,憋不住地道,「是個女子都是應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兒和將來所靠的夫婿的,芳華姐姐,你怎麼能不想呢?」

  謝芳華揉揉額頭,低聲道,「我的病能不能好還要看是否能找到神醫看運氣,想那麼多,到時候全是白費,也沒用不是?」

  謝伊聞言半響沒聲,過了片刻,低聲給她鼓勵道,「芳華姐姐,你這麼好,一定會平安的。」話落,話音一轉,又道,「我看姐夫那樣的人可不像是個能被一個婢女左右寵絡住的人。就拿今日來說,他對你在意得緊。你就放寬心吧!」

  謝芳華忍不住笑了,看著她,「好話賴話都讓你說了。」

  謝伊吐吐舌頭,看向戲台,小鳳祥千嬌百媚的神態分外惹人憐,聲音也是分外勾魂攝骨,她小聲道,「我是看到小鳳祥這副樣子,想起那個婢女據說曾經是侍候他的,想必也是個勾引人的妖精。」

  謝芳華臉上爬下一道黑線,勉強地忍住,對她道,「好好聽戲,別多話了。」

  謝伊縮了縮脖子,想著大約芳華姐姐心裡還是在意崢二公子身邊那個婢女聽音的,否則也不會如此不讓她說了,於是,規矩地看戲,不敢再言語。

  明夫人坐在二人身邊,雖然二人的聲音雖小,但她多多少少聽到了些,暗暗歎息一聲。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結親,在從前這是誰也不會想的事情。可是如今,成了事實。錚二公子鍾靈雋秀,是個好夫婿人選,但是霸道雋狂,性情複雜莫測,越是這樣的人,越不是一般女人能拿得住的主。大婚前有沒有婢女,這到不算什麼污點,誰家府邸裡貴裔公子哥們沒一兩個暖床的或者貼身侍候的?身邊沒有婢女的人滿南秦也尋不出幾個人,少之又少。所以,謝伊單純,小女兒心思,只看得到眼前這點兒利弊。但是往長遠裡看,兩府的結親怕是以後波折多了去了,沒那麼容易的,不是一個婢女兩個婢女這樣的小事兒。主要是關係當朝皇權。

  謝芳華其實不怎麼愛聽戲,所以,坐在這裡只能看個熱鬧,並不能入戲,雖然盯著戲台,腦中卻想些有的沒的,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男眷的坐席,只見謝林炎寶貝地捧著謝墨含手抄的佛經看,佛經……她攸地站起了身。

  「芳華姐姐?」謝伊駭了一跳,緊張地看著她,「你怎麼了?」

  謝芳華定了定神,伸手捂著額頭,疲憊地道,「我有些累了,受不住了,想回去歇息,你們看吧!」

  明夫人聞聲轉過頭,也急忙詢問,「打緊嗎?要不要請大夫?」

  這母女二人對於她今日在宮宴上發病的駭然模樣顯然還心有餘悸。

  謝芳華揮手招來侍畫和侍墨,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扶住她,她搖搖頭,對明二人道,「我沒事兒,就是累了,身子骨不好,這些年又沒這樣熬過夜,所以受不住了。不用請大夫,我回院子裡歇下就好。六嬸母,伊妹妹,你們看吧!我沒大事兒。」

  明夫人鬆了一口氣,「那快回去吧!你放心,這裡有我在招待著呢!」

  謝芳華點點頭。

  謝伊立即道,「芳華姐姐,我送你回去!」

  謝芳華擺擺手,「我回院子就歇下了,也不能和你玩耍了,府中今日人多,你還是別亂跑了。就在六嬸母身邊待著吧!我看你也是個愛聽戲的,這一齣戲今日錯過了,明日不一定再重唱了。」

  謝伊嘟起嘴,有些捨不得,「那好吧!我明日再找你玩,行嗎?」

  「行!」謝芳華虛弱地笑笑。

  謝伊見她答應,滿意地對她揮手,「那你快回去吧!」話落,又對侍畫、侍墨囑咐,「你們兩個仔細些,若是芳華姐姐有恙,就立即請大夫。」

  侍畫、侍墨對謝伊點頭,扶著謝芳華出了女眷的席面。

  謝墨含也沒什麼心思看戲,他之所以坐在這裡,無非也是為了以忠勇侯府世子以及主人的身份陪客,見謝芳華起身,立即站起身,問道,「妹妹,身體又不適了?」

  謝芳華點點頭,眸光微閃,「可能有些累了。」

  「那就回去歇著吧!」謝墨含看著她,又看了一眼天色,話落,抿了抿唇,低聲用兩個人才能聽得的聲音道,「你是不是要出去?若是出去,自己仔細一些。」

  謝芳華輕輕「嗯」了一聲。

  謝墨含又囑咐侍畫、侍墨一番,重新坐下身。

  謝芳華不再逗留,出了後花園。

  她離開,眾人有細小的關注,不過介於她的身體,大家都清楚,很快便重新入戲。

  謝雲青、謝林溪與眾人一樣,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謝雲繼磕著瓜子,一直目送謝芳華身影離開,眸光在昏暗的光線下神色難辨。

  謝芳華很快便由侍畫、侍墨扶著出了後花園,戲台上清唱的聲音漸漸淡去。

  忠勇侯府今日雖然人多,但是大都集中在幾處地方,所以,回海棠苑的路上相當清靜,冷風裡,除了三人,並沒有別人。

  走了一段路,謝芳華對二人詢問,「謝茵是怎麼被謝林溪送回府的?你們可知道?」

  侍畫低聲道,「您和錚二公子先後離開後,長房的二公子便命自己的貼身小廝將謝茵送回府了。當著世子的面,謝茵並沒有反抗不滿。」

  謝芳華點點頭,想著謝茵之所以沒反抗,大約是被秦錚那一句話給打擊住了。

  再尖刻的女人心,也不及男人的一言半語。

  不多時,三人回到了海棠苑。

  海棠苑分外安靜,海棠陣陣幽香。

  進了裡屋,謝芳華快速地換下披風,將身上穿戴的衣服也同時換下,尋了一件稍微素雅的綾羅衣裙重新穿上,對二人吩咐,「你們守在海棠苑,有外人來,就說我歇下了。或者是讓品竹過來代替我睡下。我出府去一趟。」

  「小姐,您要出府?」二人齊齊看著她,有些不放心,「世子那裡……」:

  「哥哥知道。」謝芳華道。

  二人聽說謝墨含知道,便住了口。

  謝芳華不再多話,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吞下,在鏡前收拾一番,不多時,易了容貌,她對著鏡子沉思片刻,拿出一塊黑紗蒙在臉上,很快出了屋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3 05:22 PM

第七十一章爭奪

謝芳華對於忠勇侯府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一處暗衛暗樁都瞭如指掌。所以,她出了海棠苑之後,很輕鬆地避開了府中的隱衛,悄無聲息地翻牆出了忠勇侯府。

  背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謝芳華腳尖落地,輕輕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牆頭的土,四下看一眼,目測了一下方向,抬步向北城門走去。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家中玩樂守歲。高門大院的府邸裡,都如忠勇侯府一般,宴席之後各有玩耍的樂趣,小戶人家也是關起門來全家聚在一起過年。

  所以,大街上走動的人除了巡邏兵外寥寥無幾,分外清靜。

  謝芳華腳步輕快,不多時便來到了北城門。

  北城門今日城門緊閉,守城的士兵比往日多了一倍。

  謝芳華躲在街道的拐角處暗中觀察了一陣,大約因為過年,守城的士兵不能回家與家人過團圓夜,所以,儘管多了一倍的士兵,但是士兵們都不太有精神,看起來有些懶散,有不少人在睡覺,也有不少人聚在一起支骰子聊天。只有寥寥無幾的人在好好地守著城門。

  謝芳華伸手在不知是誰家的土牆上摳下幾塊土塊,瞅準目標,打了出去。

  土塊極小,夜裡有清涼的風吹過,土塊帶起的細微的風聲被夜裡吹過的冷風捲在一起,幾乎讓人察覺不到。轉眼便擊中了那幾個站著好好守衛的人。

  幾個人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因一部分人早已經睡著,另一部分人贏錢的和輸錢的都玩得熱火朝天,所以,這極小的動靜自然不被人所查。

  謝芳華見得手,從街道拐角出來,幾步便來到了城牆根,從懷中取出一根極細的繩索,輕巧地向上甩去,繩索勾住了城牆上的牆垛,她輕輕一扥,幾個縱越,人已經上了城牆上。

  謝芳華並不多逗留,收起繩索,轉身便要依照剛剛的方式縱下城牆。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對著她飛來一物,若是不躲,她定然被打下城牆,那麼不死也會殘廢。

  謝芳華眸光一沉,連忙側身躲過,那飛來的物事兒擦著她的臉頰飛了過去,面巾被打掉一個邊角。

  謝芳華不等面巾落下,立即伸手將面巾重新繫上,轉身看向那物事兒飛來的方向。

  只見她早先所站的街道拐角處此時站了一個人,那人並沒蒙面巾,半邊身子隱在昏暗處,半邊身子露在光亮處。露在光亮處的正是上半身,讓她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容貌。

  李沐清!

  右相府的公子李沐清!

  謝芳華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李沐清,而且李沐清還對她出手。

  她盯著他,眸光瞇了瞇。

  李沐清仰著頭看著站在城牆陰影下的她,眸光奇異地變幻了一下,忽然對她一笑,緩緩地用唇語對她道,「將你的繩索借給我用一下出城!否則我就喊了!」

  謝芳華挑了挑眉,四下看了一眼,冷風靜靜,士兵們依然睡的睡,玩的玩,被她打暈的人繼續暈著,她無聲地冷笑了一下,不理會他,轉身就要下城牆。

  這時,一枚物事兒又對著她後背飛來。

  因為這物事兒速度太快,謝芳華來不急跳下城牆,只能再度躲開。剛躲過一物,不等她站穩,後面又飛來一物,與她一樣,用的是不知道誰家牆頭上摳下來的土塊。

  謝芳華心中惱恨,一連躲了幾次,他不打了,她才堪堪站穩腳。

  李沐清手中掂了掂還剩餘的兩個土塊,繼續用口型對著她說道,「若是不幫我過去,我是不會讓你出城的。我們就這樣打下去,早晚會被人發現。」

  謝芳華看著她,一言不發。

  「你可以想想,守城的士兵若是被驚醒,我倒是沒關係,你能不能走得掉就兩說了。就算走得掉,今日這樣的日子口,發生翻越城牆這樣的大事兒,皇上也不會輕易放過,定然會全程緝拿你。」李沐清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接住我繩索幫我出城好呢,還是被皇上派人全城緝拿好呢?你自己選擇!」

  謝芳華皺眉,這樣的日子口,右相府想必也應該與忠勇侯府一樣玩耍樂呵,李沐清獨自要出城做什麼?

  「快點兒!他們有人要輸光了散場了。」李沐清催促她。

  謝芳華磨了磨牙,立在陰影中,將手中的繩索對著李沐清扔了過去。

  李沐清伸手接過繩索,對她無聲地笑著道了句,「謝謝!」

  謝芳華瞅著他,看他這個右相府文弱的公子哥如何爬城牆。想必能用暗器打人的手法,爬城牆這樣的事兒難不倒他。

  果然,李沐清接過繩索後看了一眼,腳步輕淺地幾步便來到城牆下,緊接著,他將繩索向上輕輕一甩,不見用多大勁,但是繩索的掛鉤穩穩地掛在了城牆的城垛上,他輕輕幾個縱越,便上了城牆。

  謝芳華見他很輕鬆地便上了城牆,想著果然沒看錯,右相府的公子文武雙全,不是個簡單的。她不與他說話,立即收起繩索,轉身便甩了出去,鎖鉤勾住另一側城牆的半牆牆壁,她輕輕向下跳縱。

  她剛抬起腳跳下去,手臂猛地被人抓住,她回頭,李沐清也跟著她跳了下來。

  謝芳華心裡暗罵一聲,不能鬧出動靜,只能任由他跟著她往下跳。

  不多時,幾個縱越,二人已經站在了城牆外。

  謝芳華收了繩索,李沐清自動地放開了她的手臂。

  謝芳華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腳就走。

  李沐清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不多時,二人出了城牆管轄的範圍,隱隱地聽見有士兵在城門處大嚷著「輸光了,不玩了,散了吧!喂,都醒醒,都醒醒,這樣的日子口怎麼能睡得跟死豬一樣。」的話。

  李沐清忽然輕笑了一聲。

  謝芳華皺了皺眉,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過了三條岔路口,李沐清竟然還跟著她,她停住腳步,回身看著他。

  「聽音姑娘!」李沐清對她拱了拱手,「剛剛多謝了,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謝芳華手指攏了攏,瞇了瞇眼睛,李沐清認出她也不奇怪,畢竟剛剛那一瞬間他打掉了她的面巾,這個人聰明,耳目靈敏,可能那一瞬間已經被他看到了如今的容貌。

  「聽音姑娘其實會說話了吧?」李沐清看著她瞇起的眼睛,笑得溫和。

  謝芳華眉梢動了動,忽然笑道,「李公子深夜不待在府中,出城是有貴幹?」

  「聲音雖然不好聽,但會說話也已經不錯了。」李沐清微笑,「實不相瞞,我娘親的頭疼毛病犯了,我出城前往法佛寺請普雲大師一道福祉和凌晨的第一杯聖泉水給她帶回去。」

  謝芳華嗤笑一聲,「李公子信神佛鬼怪?」

  「我信不信不重要,我娘信就夠了!」李沐清笑笑。

  「若是沒遇到我,李公子打算如何出城?」謝芳華看向他,打量他與尋常穿戴一模一樣的錦繡長衫,「恐怕以你右相府公子的身份,不用翻越城牆,想要出城,與城門口的人說一聲,也是輕而易舉的吧?為何偏偏難為我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出城?」

  李沐清灑然一笑,眸光閃了閃,「這樣的出城方式我還沒嘗試過,覺得很有意思。便勞煩聽音姑娘了。」

  謝芳華瞥了他一眼,轉過身,繼續向前走,不再說話。

  「據我所知,若是踏上這一條路,前方再無路去別處可走,難道聽音姑娘也是要前往法佛寺?」李沐清跟在她身後,開口詢問。

  謝芳華「嗯」了一聲。

  「秦錚兄可知道你獨自出城?」李沐清看著她的背影問。

  謝芳華斂下眼睫,不回答他的話。

  李沐清等了片刻,沒等到她的回答,知道她是不回答了,扯了扯嘴角,不再詢問。

  因為幾百年來,南秦當政的帝王都甚是推崇佛教道教,所以,各大寺院道觀都是香火極盛。法佛寺更是靠近京城最大的寺院,又因法佛寺曾經的主持普雲大師佛法高深,占卜算卦極準,是以法佛寺更是受世人推崇。每逢初一十五,前往法佛寺上香的香客時常擠滿,尋常日子裡,香客絡繹不絕,香火也是不間斷。

  是以,前往法佛寺的路雖然是山路,但卻都修正得極好,鋪了石板,不難走。

  謝芳華和李沐清一前一後,不再有交談,路上寂靜,兩人的腳步聲踩在石板路面上,發出極淺的聲音。

  今夜沒有月光,但天氣卻是極好,有零星的星辰沒被雲霧遮掩,發出細微的光亮。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後方隱隱傳來馬蹄聲,謝芳華猛地停住腳步。

  李沐清也停住腳步,聽了片刻,上前一步,忽然伸手隔著衣袖扣住謝芳華手腕,低聲道,「我們躲一躲,是官兵!」

  謝芳華偏頭看了一眼,她也聽出這樣整齊一致的鐵騎聲,證明馬蹄下都訂了腳掌,而且這腳掌是純金打造的,除卻官兵再無任何府邸的護衛隊會如此訂金腳掌。於是,她點點頭。

  李沐清四下看了一眼,拽著她躲進了距離路邊不遠處的灌木叢裡。

  不多時,一隊百人的鐵騎來到近前,二人立即屏息,那對人馬當先一人蒙著面巾,並沒看到他的樣貌,他也沒有發現灌木叢中的二人,轉眼間便帶著一隊人馬疾馳而過。

  馬蹄聲走遠,二人從灌木叢中走出來。

  謝芳華看著前方馬蹄聲遠去,若有所思。

  李沐清目光也看著前方,沉思片刻,對謝芳華道,「看來今日法佛寺要有事情發生。」

  謝芳華不置可否。

  「你可看清了剛剛領隊的人是誰了嗎?」李沐清問謝芳華。

  謝芳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沐清歎了口氣,誠懇地道,「聽音姑娘,你不該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雖然今日出城門的事情我利用了你,是我不對。但是也與你道歉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謝芳華淡淡道,「李公子不用如此!我這個人向來沉悶,利用和交情我有時候分不清。大人和小人我也不太能分得清。」

  李沐清啞然。

  謝芳華抬步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見她沒有回頭的打算,想起她剛剛的話,不由失笑,「皇上身邊的第一侍衛深夜派出城前往法佛寺,還如此急,我不覺得應該是與我娘一樣犯了頭疼需要求一張福祉和凌晨的一杯聖泉水,你說呢!」

  謝芳華不置可否。

  李沐清見謝芳華油鹽不進,只能作罷,不再說話。

  二人繼續向前走去。

  謝芳華走了一段路,前方馬蹄聲已經消失,她沉吟片刻,忽然轉身向左側山巒走去。

  李沐清一怔,喊住她,「不是要去法佛寺嗎?」

  謝芳華不答話,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揉揉額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她,片刻後,忽然恍然,追上她,一把拽住了她。

  「李公子,你的手是想被砍掉嗎?」謝芳華揚眉,神色微冷地看著李沐清。

  李沐清鬆開手,微笑道,「我沒碰到姑娘的手,有分寸地抓住了姑娘的袖子。應該還不至於被砍掉手。」話落,她見謝芳華眉目清冷地看著他,他無奈一笑,「聽音姑娘,你如今改道,是想借助這座山上的鐵索橋去法佛山上的發佛寺?你要知道,自從二十年前出了個瘋和尚砍壞了一半的鐵索橋,後來便無人再敢走那鐵索橋了。很危險!」

  「李公子,我不怕危險,你若是怕,可以自己走不危險的路。」謝芳華丟下一句話,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抬步跟上他,「若是秦錚兄在這裡,是不是能攔住你?」

  謝芳華不答話。

  「難道我要給秦錚兄發一枚信號,讓他立即趕來,看看他的貼身婢女到底要做什麼。」李沐清又道。

  謝芳華腳步一頓,回頭看著他,一瞬間,目光沉靜,「李公子,你說,人若是死了,是不是就不會招人厭煩了?」

  李沐清文雅地笑笑,摸摸鼻子,「也許吧!」話落,反問,「但是你能殺得了我嗎?」

  「你可以試試!」謝芳華看著他。

  李沐清看著謝芳華,明明她沒有半絲殺機,這一刻,在她這雙沉靜的眸子下,他偏偏感覺到了凌冽的殺氣。他眸光動了動,輕輕流轉,忽然笑了,對她攤攤手,「好,我不攔你了。」

  謝芳華轉身繼續向前走。

  李沐清猶豫了一下,抬步跟上了她。

  謝芳華不理會他跟在她身後,她想的是,掐算時間的話,法佛寺距離這裡還有三十里地,但是從這裡上山,走那道鐵索橋的話,也就五里地。雖然那些人騎馬,但是也未必趕不到他們的前頭。

  李沐清跟在謝芳華身後,見她上山的腳步極快,便也加快了腳步。

  大約用了一炷香時間,謝芳華站在了山頂上,山頂的棧道已經被破壞,兩根鐵索搭成的橋早已經只剩下了一根鐵索孤零零地橫在山澗中間,因為夜裡漆黑,根本看不清對面是何情形。

  謝芳華並不遲疑,伸手抓住了鐵索,就要順著鐵索過橋。

  李沐清快一步地攔在了她面前,聲音一改溫和,有些低沉,「讓我先過!」

  謝芳華偏頭看向他。

  「你是女兒家,這麼危險的事兒,說做就做怎麼行?」李沐清將她推後一步,「我在前面走,你在後面跟著我。」

  謝芳華沉默片刻,見李沐清堅持,聲音緩和了些,低聲道,「李公子,容我提醒您,只有一根鐵索,我們兩個一起過,無論是誰先,若是鐵索中途斷了,掉下去都會摔死。先過後過也沒太大分別。」

  李沐清愣了一下,須臾,忍俊不禁,「即便是如此,我是男人,也不能在危險的時候讓女人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

  謝芳華頓了片刻,讓開了路。

  李沐清拽著繩索當先過橋。

  謝芳華在他走了兩步之後,也隨後跟著過橋。

  一根繩索,兩個人,偶爾腳步不穩,晃晃悠悠,黑夜的山澗中很快就淹沒了二人的身影。只聽到伴隨著夜風吹起,鐵索發出的沙沙聲。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李沐清忽然停住,對謝芳華道,「你身上有夜明珠沒有?」

  「有!」謝芳華一手抓著繩索,一手從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

  夜明珠乍一放出來,四周頓時亮了起來。

  只見前方一丈遠處鐵索被釘在一處石壁上,而石壁光滑,左右並沒有別的物事兒支撐。只是距離那處穿釘處五丈遠的地方有另一根鐵索,垂直地掛在那裡,通向頂端的崖上。

  李沐清看清楚後,唏噓一聲,對謝芳華無奈地道,「我最多只能縱越三丈遠。」

  謝芳華拿出懷中的攀牆鎖,對他問,「若是有這個呢!」

  「有它在,十丈遠也不是問題了!」李沐清笑了一下。

  謝芳華將攀牆鎖遞給他。

  李沐清輕輕一甩,繩索被他甩了出去,一陣勾環清響,扣住了石壁的那個穿釘。他扥了扥,見很牢固,回頭對謝芳華伸出手,「我們一起過去,若是我先過去,你這邊便沒有了繩索支撐,我再遞給你繩索的話,怕是要費一番功夫了。」

  謝芳華點點頭,隔著衣袖扣住了他的手。

  李沐清在她特意隔著的衣袖上看了一眼,轉回視線,拉著她順著攀牆鎖輕輕縱身一躍。繩索牽引著二人,轉眼間到了對面的石壁,他的腳在光滑的石壁處瞪了一下,又拉著謝芳華向五丈遠處垂掛的繩索吹飄去。

  不過是兩個起落,二人同時拽住了那根垂落的繩索。

  李沐清輕輕舒了一口氣,回頭見謝芳華面巾不知何時扯開了,露出一張平靜的臉,即便如此危險,只要稍微手一滑,兩個人便掉落下面的深淵,她卻絲毫沒有膽怯緊張慌亂。他收回視線,眸光看著上面的石壁,神色定了定。

  「繼續走!」謝芳華見他不動,開口催促。

  李沐清輕輕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收起攀牆鎖,拽著謝芳華攀巖直上。

  大約三盞茶時間,二人上了石壁,站在了發佛山頂上。

  只見山頂上立了一塊巨石,上面寫著「此處危險,山人請勿靠近。」的字。而且四周用了鐵柵欄圍住,做了一個隔絕的空間。可見是法佛寺將此處當成了禁地,禁止僧人從此處下山。

  李沐清將繩索遞給謝芳華,看著她,低聲問,「你來法佛寺做什麼?」

  謝芳華收起繩索,抿了抿唇,沒說話。

  「今日不同往日,你聽山門前傳來的動靜,皇上派遣的人應該是已經到前山門了。」李沐清盯著她,「不管你是何人,但你如今的身份是秦錚兄的婢女,若是被人發現,他難辭其咎。」

  謝芳華掃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南山門。

  「你若是說了,我或許可以幫你。我娘每年都會來法佛寺禮佛,會住上十天半個月,大部分時間都是我陪著來。對於法佛寺,我應該比你熟悉得多。」李沐清道。

  謝芳華收回視線,看向不遠處林立的寺院,基於今日是除夕,各個院落同樣是燈火通明。她沉默半響,對他道,「我去藏經閣找一本經書。」

  李沐清露出笑意,大約是基於她的信任,低聲道,「這個幫你沒問題,而且我偷偷進去過藏經閣不止一次。我知道怎麼避開看守藏經閣的僧人,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裡面找書。」

  謝芳華點點頭,她雖然和李沐清不太熟,但是基於幾次接觸,這個右相府公子的言行品止還是能夠讓人相信他。

  「跟我來!」李沐清丟下一句話,輕巧地越過鐵柵欄。

  謝芳華輕輕縱越,無聲無息地從鐵柵欄上翻過。

  李沐清回頭看了她一眼,向寺院的後院牆走去。來到後牆根,他輕輕一跳,越到了半牆處,一手攀住牆逢,一手扣住牆壁,兩個縱越,翻牆而入。

  謝芳華在李沐清的身後想著他莫不是時常做雞鳴狗盜偷偷摸摸的事情?否則這翻牆的動作可是一氣呵成分外熟練,不太符合他右相府公子的身份。

  過了寺院的高牆,李沐清對她伸手一指,「藏經閣在那裡!只能從達摩院穿過去。」

  謝芳華點點頭。

  「跟緊我,我們必須快!」李沐清囑咐一句,身影極快地離開。

  謝芳華跟在他身後,身影同樣極快。

  李沐清顯然是輕車熟路,所以,走走繞繞,左轉右轉,避開了與巡夜的僧人照面,很快就來到了達摩堂。

  這時,前門傳來數人的腳步聲還有說話聲。

  「李侍衛,你說皇上忽然想起要看一卷經書?怎麼會在這樣的日子口想看經書了?」一個中年僧人的聲音。

  「聖上九五至尊,誰敢猜其的心思?在下只是聽命行事!」李侍衛聲音有些麻木。

  中年僧人沉默片刻,又問,「您知道,普雲大師自從禪讓了主持與貧僧,便去藏經閣居住了。藏經閣由他看守,您要去藏經閣拿書,誓必要打擾到他。」

  李侍衛皺了皺眉,「皇上有令,打擾了大師,也是沒辦法。」

  那中年僧人點點頭,對身後一人吩咐,「四戒,你先去藏經閣一趟,知會普雲大師一聲。就說皇上派人前來取一本經書。我這就帶著李侍衛過去。」

  「是,主持!」那叫四戒的聲音連忙向藏經閣跑去。

  「不知道皇上想要看的是什麼經書?」中年僧人又問。

  李侍衛沒有立即答話,過了片刻,才道,「《心經》!」

  中年僧人一怔,「貧僧記得《心經》在皇宮就有收錄啊!」

  李侍衛頓了一下,「是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

  中年僧人聞言露出疑惑,但是見李侍衛臉色緊繃,這樣的日子口,深夜而來,險些是要緊之事。便也不敢再追問原由。

  謝芳華將二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心思一動。

  李沐清忽然低聲對她問,「你要找的是什麼經書?」

  謝芳華抿了抿唇,同樣壓低聲音,語氣有些冷意,「就是你聽到的《心經》!」

  李沐清面色變了變,低聲問,「必須得到?」

  「必須!」謝芳華道。

  「那趕緊走!必須趕在李侍衛的前面爭奪過來。」李沐清丟下一句話,拉著她沿著昏暗的角落進了達摩院。

  謝芳華跟在李沐清身後,想著皇上的動作可真是快!這樣過年的日子口,誰能想到當朝天子卻不過年,不陪皇后,不陪妃子,反而派人來了法佛寺拿一本經書?他動手比她想像的快得多。

  不多時,李沐清便拉著她避開了守夜的僧人,穿過了達摩院。

  過了達摩院之後,有幾個岔路口,李沐清走最左邊一個路口。這條路口極窄,有些偏僻,還有些怪味,顯然是附近有茅坑。

  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更偏僻的角落,李沐清停住腳步,回頭對她低聲道,「這是藏經閣後面,翻越過這座牆,裡面就是藏經閣了。但是裡面的地面下有一尺見方的地方鋪滿了鐵網佈置的釘子,必須避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謝芳華點點頭。

  李沐清看了她一眼,當先翻牆而入。

  謝芳華也隨著他翻牆而入。

  翻過了牆頭,李沐清並沒有立即跳下,而是沿著牆頭走了幾步,然後一個靈巧的燕子翻,兩個起落,避開了鐵網佈置的釘子,跳到了院落裡。

  謝芳華學著李沐清的樣子,也隨著他跳到了院落裡。

  「走!」李沐清低聲說了一句,攀上了藏經閣的房頂。

  謝芳華剛要隨著他一起動作,只聽到裡面傳出一聲低喝聲,「誰?」

  謝芳華動作一頓。

  李沐清在房簷上心神一醒。

  二人對看一眼,謝芳華當機立斷,不理會裡面傳出的低喝聲,轉眼攀上了房簷,來到了李沐清的身邊。

  李沐清對她擺擺手,向藏經閣最東邊的一個沿角走去。

  謝芳華緊隨他身後。

  這時,藏經閣的門忽然打開,一身灰袍鬚髮皆白的老僧從裡面走了出來,一雙眼睛精光四射,看向房頂,「哪方朋友今夜前來了藏經閣?老衲還沒年老目盲,耳朵還算好使。」

  李沐清揉揉額頭,無聲地對謝芳華問,「怎麼辦?被發現了?以前藏經閣不是普雲大師來看管的,所以,我進來輕易,如今既然是他來看管藏經閣,我們怕是進不去了。」

  謝芳華唇瓣緊緊抿起,看向下方,普雲大師自然不是無能之輩,若沒有點兒本事,自然也不能名揚四海,受世人推崇。如今不是能不能進去的事情,而是已經被發現了,想走也沒那麼容易。更何況,她既然今夜趕在李侍衛之前來了,怎麼能輕易無功而返?

  想到此,謝芳華猛地一咬牙,從懷中抽出繩索,勾住了房簷,她順著房簷跳了下去。

  李沐清一驚,想伸手拽住她,抓了個空,他目光頓時一緊。

  轉眼間,謝芳華便站到了普雲大師的面前,對他一禮。

  普雲大師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精光的老眼打量謝芳華,「原來是位女施主,不知道施主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謝芳華聽見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反而鎮定下來,對他道,「大師,請恕小女子冒犯了。我前來借一本經書。」

  「哦?什麼經書?」普雲大師看著她。

  「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謝芳華道。

  普雲大師聞言面色頓時變了變。

  謝芳華看著他,忽然上前一步,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大師,忠勇侯府是忠是奸,您作為出家人,是非曲直想必看得最是清楚明白。另外,今夜皇上派人前來取這本經書,若是交給了皇上,那麼法佛寺一千二百僧人的性命,怕是也就交出去了。您是捨得還是不捨得?」

  普雲大師老眼忽然湧上一團黑。

  謝芳華又靠近了一步,「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心憫天下,大師您若有出家人的心懷,就該清楚,南秦若是沒有了謝這個姓氏,便會堆起一座白骨山。」話落,她涼寒地道,「也許,今日繁榮香火旺盛的法佛寺,他日就會成為謝氏埋骨的白骨山。你是忍心還是不忍心?」

  普雲大師不說話。

  「天子之所以忌憚謝氏,無非是為了皇權而已,謝氏從來不要那至尊的皇權高位,若是要的話,早就要了。不會是今日,也不會是以後。」謝芳華聲音蒼涼。

  普雲大師閉了閉眼,低聲道,「忠勇侯府不要皇權,不代表謝氏所有人都不要。我能救忠勇侯府一回,也救不了第二回。就算救活了忠勇侯府,救活了謝氏,難保謝氏不反過來掣肘皇權,到時候一樣血流成河,蒼生受難。豈不是一樣的道理?」

  謝芳華眸光縮了縮,沉重地道,「只要我活著一日,便能保證謝氏無人去要那皇權。」

  「你是誰?」普雲大師忽然盯著謝芳華的臉問。

  謝芳華伸手扯過他的僧袍,當著他的面,寫了三個字。

  普雲大師看著這三個字露出訝異,抬頭重新打量謝芳華,老眼精光中有些不敢置信。

  謝芳華目光沉靜地任他打量。

  普雲大師打量她片刻,閉了閉眼,道了句,「實乃天意!也罷!你要的經書就在我這裡,給你拿去吧!」話落,從懷中取出一本經書,遞給了她。

  「多謝大師!」謝芳華收到經書,打開看了一眼,只見正是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眼看外面的人就要衝進藏經閣,她不再多逗留,順著繩索重新攀上了房簷,之後,快速地收了繩索,看了等著的李沐清一眼,對她無聲道了句,「走!」

  李沐清點點頭。

  二人轉眼便幾個起落縱深出了藏經閣。

  二人剛離開,法佛寺主持帶著李侍衛走了進來。

  普雲大師神色如常地站在藏經閣門口,一身僧袍,冷風吹來,頗具仙佛風骨。

  「師叔,這位是皇上跟前當差的李侍衛,今夜奉皇上之命前來拿一本經書。」那中年僧人進來後對普雲大師一禮,頓了頓,道,「就是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那本《心經》!」

  「普雲大師!」李侍衛拱了拱手。

  普雲大師點點頭,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對李侍衛道,「皇上若是看別的經書,藏經閣裡比比皆是,李侍衛今夜辛苦而來,都可以取走,但是獨獨這本經書,取不走了!」

  李侍衛面色一變,立即問,「為何?」

  普雲大師歎息一聲,「這本經書不知何時已經失竊,老衲卸任了主持職務,看守藏經閣之後,統覽了所有經書,發現這一本經書已經不知何時失竊了。」

  李侍衛聞言不太相信,盯著普雲大師,嚴厲地道,「法佛寺雖然是寺院佛教之地,但是武僧極其出眾,不次於皇宮內廷侍衛的武功。藏金閣更是被譽為法佛寺的重中之重,真有人能從藏經閣盜竊?」

  普雲大師看著李侍衛,沉聲道,「百密也有一疏子時。出家人從來不打誑語。若是李侍衛不信,可以只管進藏經閣搜索,或者是可以將整個法佛寺包括老衲的住處都搜索一遍。除了那本南秦二十年回絕大師抄錄的《心經》,還同時遺失了兩本經書,一本是前朝時期臧璞大師抄錄的《金剛經》,一本是幾十年前我師父幻海大師抄錄的《藥師經》。」

  李侍衛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那中年主持老眼露出驚異,不過瞬間,便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師叔不曾透露失竊一事兒,就連我也是不知道竟然丟了這三本經書,實乃是我這個主持的過失。」

  普雲大師道,「經書丟失一事,有損法佛寺聲譽,我發現之後,正在暗中排查本門弟子是否監守自盜,所以,便不曾向外透露一句半句。不想還未查出緣由來,皇上便要看這本經書。實乃罪過!」

  李侍衛見普雲大師不想說假,頓時面有難色。

  「若是李侍衛不信,老衲可以隨你一起去面聖,陳述此事!」普雲大師看著李侍衛。

  李侍衛猶豫了一下,拱了拱手,搖搖頭,「不必了!既然拿不到那本經書,在下這就回去稟明皇上。」

  「阿彌陀佛,李侍衛慢走!」普雲大師見李侍衛離開,雙手合十送客。

  那中年僧人連忙跟在李侍衛身後送客。

  普雲大師待二人離開後,並沒有立即回房,而是透過天空中零星的幾顆星辰看向京城。高高的山巒禪院裡,隱隱約約能看到京城萬家燈火,繁華鼎盛。他看了半響,轉身回了藏經閣裡。

  謝芳華和李沐清出了法佛寺,站在後山頂上,能看到李侍衛帶著百人的隊伍疾馳離開。

  「真沒想到普雲大師竟然親手將那本《心經》給了你。」李沐清感歎一句,「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是誰知出家人說起謊話來,比尋常人還讓人多了個信字。」

  謝芳華不說話,目光透過夜裡的雲霧,看著萬家燈火的京城。

  「是回城還是去哪裡?」李沐清收回視線,問謝芳華。

  謝芳華看了一眼天色,已經快要子時了,她沉默片刻,對他道,「你不是要給你娘求一道福祉嗎?還求嗎?」

  李沐清攤攤手,「剛剛我雖然沒露面,但是普雲大師定然知道不止是你一個人去了藏經閣,你覺得我這時候還能去找他求一道福祉嗎?」

  謝芳華向藏經閣方向看了一眼,若是不想普雲大師知道是他跟隨她一起,自然不能了。「雖然不能求一道普雲大師的福祉,但是能接一杯聖泉水回去。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一下,陪著我去聖靈佛下接一杯聖泉水?」李沐清問。

  謝芳華笑了笑,點點頭。

  李沐清見她答應,面色也露出愉悅的笑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4 10:06 AM

第七十二章琴瑟

聖靈佛位於法佛寺半山腰一處矮峰,是一座高百米,佛體寬八十米,蓮花瓣達十米的佛體。是南秦第二大佛。因它腳下有一處天然的泉眼,被稱之為聖靈泉。這處泉眼冒出的水,便被人稱之為聖泉水。

  每逢初一十五,便有很多達官貴人貧民百姓們進山上香,之後接一杯聖泉水,據說能逢凶化吉,治百病,驅鬼驅魔,是以,聖泉水極富盛名。

  不過在這樣的除夕夜,萬家團圓的日子裡,來接聖泉水的人怕是除了李沐清,別無第二個人了。

     因為今夜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不是上香的日子,無非是佔了個除夕夜而已。

  二人來到聖靈佛處,李沐清像模像樣地對著大佛拜了拜。

  謝芳華站在大佛腳下,靜靜地看著佛身,如此高的大佛,如此磅礡的氣勢,當初打造這座大佛可是費了很多的人力和功夫,據說長達十年才建造好這尊大佛。而主持建造這座大佛的人,就是她懷裡揣著剛剛從普雲大師手裡拿過來的這本抄錄心經的主人,回絕大師。

  回絕大師出家的法號叫做回絕,而他真正的姓名叫做謝靈淵,是謝家的人。當然,回絕大師姓謝,出身在謝家,而且是嫡系一脈,這件事情鮮少有人知道。

  「你不拜一拜嗎?」李沐清見她站著不動,偏頭看向她。

  「不拜!」謝芳華搖頭。

  李沐清挑眉,「你不信佛?」

  謝芳華淡淡道,「也不是不信,只不過是信與不信,不一定要拜或者不拜!芸芸眾生,熙熙攘攘,大千世界,心中有佛如何?心中無佛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活著!」

  李沐清莞爾,「這言論倒是稀奇,怪不得你能得秦錚兄另眼相看拴在身邊,他也時常會有一些讓人覺得聽不懂的奇談怪論,但是偏偏你還覺得他說得有理。」

  謝芳華眉梢動了動,不答話。

  李沐清從袖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水壺,分外精緻,他上前兩步,靠近蓮花台伸出手,有細小的泉水灌進他的水壺裡,他輕聲道,「我娘一直很信佛,我們府裡專門為了她搭建了一處佛堂,專門為她每日禮佛用。」話落,他笑了笑,「雖然我娘禮佛,誰都覺得她是信佛之人,但是我知道,她心中其實是無佛的。」

  謝芳華挑眉,對於右相府的夫人,她見過兩面,是個慈愛端正的夫人,性情和英親王妃有幾分相似,與眾夫人交好,比起左相夫人帶著些厲害尖刻來說,右相府的夫人算是極其柔軟和氣的主了。在南秦京城夫人圈裡口碑極好。

  「我娘那樣的人,任誰看她,都會覺得她心腸極好,是位好夫人,好妻子,好母親,好主母。」李沐清接滿水,蓋上壺蓋,並沒打算離開,順勢坐在了佛腳下,「可是你大約想像不到,我們右相府在她的手裡死了多少孩子。」

  謝芳華看著李沐清,他臉色平靜,但是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有些蒼涼的感覺。

  「急著回去嗎?若是不急著回去,這裡清靜,我們坐這裡待一會兒!」李沐清看著她。

  謝芳華往城門方向看了一眼,緩緩坐了下來,二人中間隔了一個人的座位。

  「我父親有兩房侍妾,四個通房丫鬟,其中有兩個人是母親沒過門時祖母身邊指給父親的。母親過門後,並沒有如其它府邸的夫人一般,將父親身邊侍候的人除掉或者趕走。不但沒如此做,反而給她們好吃好穿好戴,讓她們安心,繼續好好侍候父親。」李沐清看著京城方向,「不僅如此,後來母親又為父親抬了兩個人在身邊侍候,於是,父親的後院便收了不少女人。」

  謝芳華靜靜地聽著,不開口,也不打斷。

  「但是,儘管我父親身邊女人不少,母親也不專房獨寵,但是偏偏,右相府除了我和妹妹。這麼些年,只長大了兩個庶女,並無別的男嗣出生。」李沐清笑了一聲,「是除了我從來沒有出生過男嗣嗎?不是,是出生過,而且不止一個。可是,沒有一個存活。」

  謝芳華看了他一眼,高門府邸宅院裡面夫人的手段她比誰都清楚,主母一手遮天,只要不是過於仁慈的,無論是一個孩子,還是幾個孩子,都能暗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動用見不得人的手段處置了。英親王府出現了一個庶長子,並且平安長大,那是極其例外的少數。

  「我十歲那年,看見母親身邊的一個婢女和一個姨娘院子裡的奶媽在後花園見了一面,轉天之後,那奶媽帶著一個孩子去後花園賞景,不小心同時掉進了水裡,救上來時,那孩子早沒氣了,奶媽也還有一口氣,但是被盛怒中的母親亂棍給打死了。」李沐清聲音低了下去,「我十五歲那年,一位姨娘懷孕九個月,吃錯了東西,造成了早產,折磨了一天一夜,之後產下一名男嬰,因為早產,沒挺過滿月,那男嬰便夭折了。那大夫曾經和我娘親身邊的陪嫁私下有來往。」

  謝芳華沉默,李沐清怕是從小就聰明,又與她哥哥一樣,心思極細,凡事比別人多了幾分敏銳,是以,有些事情他怕是不願意碰到,但因著這份敏覺,遇到了知道了也由不得他。

  「而今夜,我們府裡,又有一位父親的通房小產了!萬家燈火團圓的日子,家家府裡喜氣洋洋,可是我們右相府,卻是一片慘淡。」李沐清苦笑了一下,「娘親安慰父親,我突然覺得不願意再看了,若是將來我的妻子在我面前溫柔體貼,款款相待,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毫不手軟地殺掉我的孩子,我實在難以想像。」

  謝芳華這一刻有些能明白他今夜為何不再府中待著跑出來吹冷風了。

  「我不願意在府中待,便只能出來了!我想法佛寺能清靜一些,也讓我身上帶著那個孩子的亡魂前來受佛光超度,再投胎,別投右相府了,若是投的話,就投我娘的肚子裡。於是便打算出城來這裡。不想遇到了你也要出城。」李沐清轉過頭,目光有些奇異的顏色閃過,「聽音姑娘,你會一輩子待在英親王府的落梅居嗎?」

  謝芳華移開視線,她的身份是聽音,自然不可能,沒什麼情緒地道,「應該是不會!」

  李沐清仰頭看向天空,「前年,我娘給我安排通房,我不要,她問我為何,我說我怕到我身邊的這個女子將來也如右相府那些父親的姨娘通房一樣,成為主母手裡的玩物。她聽了半響沒說話。我知道她是為了穩固地位,也是為了我好。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出口傷她。我想,她當時應該也是傷心的。自此,便再不提給我安排通房之事。」

  謝芳華不知道該說什麼,南秦京城裡面,如今公子哥兒,沒有通房貼身侍候的人怕是少之又少。當然,她哥哥算是一個,李沐清算是一個,秦錚若是不計算她這個假聽音的話,也算是一個。據她所知,謝氏裡面,除了謝林溪和謝雲繼沒有外,就連謝雲青也是有一個通房的。翰林大學士,監察御史家的公子也都已經有通房了。

  「秦錚兄今日和忠勇侯府的小姐聖旨賜婚了。說真的,曾經有那麼一刻,我是想娶忠勇侯府小姐的。」李沐清笑了笑,「我是有一種感覺,這南秦京城那些小姐裡面,恐怕沒有一個人及得上她的淡薄性子!不管我娶了她以後有沒有通房,她大約都是不介意的。」

  謝芳華忽然道,「你怎麼知道她不介意?又怎麼如此肯定她性子淡薄?」

  李沐清怔了一下,失笑道,「就是覺得,有忠勇侯這樣的爺爺,子歸兄這樣的哥哥,忠勇侯府這樣詩禮傳家的門第,忠勇侯府小姐雖然不在人前露面,有病在身,但是性情又怎麼會差了?」

謝芳華不說話。

  「至於對於通房,她若是介意,我便真的可以不要,反正我是看夠了後院的爭鬥,娘親的手段。若是能有個一心一意的妻子,琴瑟和鳴,不去沾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想來也是不錯的。」李沐清悵然一聲,「可惜,秦錚不給我機會!」

  謝芳華垂下眼睫。

  「聽音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你不能再在英親王府待下去,或者是待不下去了,就來我身邊吧!」李沐清忽然道,「我也許可以給你一個妻子的身份。」話落,他強調,「沒有侍妾通房的妻子的身份。」

  謝芳華面色微微一僵。

  李沐清靜靜地看著她微微僵硬的側臉。

  沉默半響,謝芳華忽然站起身,冷靜地道,「李公子,我們該回去了!」

  李沐清目光在她站起來纖細的身子上定了半響,緩緩起身,收起情緒,溫聲問,「我們是原路走鐵索橋返回,還是走山路下山?」

  「走山路!」謝芳華看著京城方向,有好走的路,誰還走難走的路?

  李沐清點點頭。

  二人一改來時一前一後,並排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段路,京城內忽然傳出一聲爆響,「騰」地一聲,煙花在空中炸開。

  謝芳華停住腳步,看向那炸開的煙花。

  李沐清也同時停住腳步,看向半空中。

  正當子時,煙花一個接一個地放響,不多時,便將夜空點燃得璀璨奪目,分外絢麗。

  李沐清看了片刻,笑著道,「今年禮部新研製了不少帶有花樣的炮竹,據說要放半個時辰。皇上和皇后也會在宮裡的觀景台上觀看,讓京城方圓幾百里的百姓們都能看到煙花。」

  謝芳華點點頭。

  「若是我們沒下山的話,法佛寺山頂上的位置看煙花應是最好。」李沐清道。

  「這個東西再好,也是轉眼即逝。」謝芳華從天空收回視線,有些淡漠。

  「你可真是……」李沐清看著她,無奈地笑道,「從來不曾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老成得如一個婆婆,性子這樣的不討喜,偏偏還讓人覺得特別。」

  謝芳華沉默,上一世她自然不是這樣沉悶不討喜的性子,可是得到了什麼?這一世,無名山八年將她打造成如此模樣,不求討喜,只求能守護住她要守護的東西就足夠。

  李沐清見她不語,週身的氣息有一絲隱隱地沉暗,他收斂笑意,不再說話。

  夜風習習,空中煙花響聲連綿不絕。

  法佛寺通往京城的路上,兩個人的腳步踩在石板路面上,發出輕輕淺淺的聲音。

  走了一個時辰,還剩餘十里地。

  李沐清忽然偏頭對謝芳華道,「前面有一家麵館,我們去吃一碗麵再回去吧!如今天色已經這般時候,我們回去之後城門還是沒開,若是還翻越城牆的話,怕是再不會那麼容易了。畢竟李侍衛帶著人出入城門了一趟,如今城門士兵定然不敢再偷懶懈怠了。」

  謝芳華向前方看了一眼,只見不遠處一家麵館亮著燈,她問,「今夜是除夕,麵館做營生嗎?」

  「麵館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妻,無兒無女,我們去問問,也許他們不怕人多熱鬧。」李沐清道。

  謝芳華點點頭,「也好!」

  二人說定,便一起走到路邊的小麵館。

  麵館的門從關著,門口掛了兩個紅火的燈籠,門面有些破舊,但是貼了喜慶的對子和對聯,門窗上貼了窗花和福字。看起來有過年的氣氛。

  李沐清上前叩門,溫和地喊,「老人家,開門!」

  「來了!哪位啊?」一個老丈應了一聲,從裡面將門打開,看到二人一愣,目光定在李沐清身上,訝異地問,「李公子?您這是……」

  李沐清笑了笑,解釋道,「我們二人從外面回城,路過您這裡,有些餓了,不知您是否今夜還做營生?給我們煮兩碗麵吃!」

  「哎呀,您有些日子沒來我這個小麵館了!煮兩碗麵容易,快進來吧!」老丈聞言連忙讓開門口,熱情地請二人進。

  李沐清笑著道了一聲謝,抬步走進麵館。

  謝芳華跟在李沐清身後走了進去。

  「老婆子,趕快去做面,李公子帶著一位漂亮的姑娘來吃麵了。」老丈扯開嗓子對裡屋喊了一聲。

  「你這個死老頭子,咋呼什麼?」一位老婆婆從裡面急忙走出來,見到李沐清,頓時歡喜地道,「李公子有些日子沒來了?今日可是除夕夜,李公子怎麼跑來了這裡?」話落,不等李沐清答話,目光落在謝芳華身上,「哎呦,好一個俊俏的姑娘!」

  謝芳華被兩位老人的熱情感染,不由對他們笑了笑。

  「這位姑娘笑起來可真好看!」那位婆婆讚揚,眉開眼笑地對李沐清道,「李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氣!」

  李沐清微微偏頭,咳嗽了一聲,眉目染上笑意,「打擾婆婆過年了!」

  「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我們兩個老東西過年也沒滋沒味的,你們來了正好。」那位婆婆一邊說著,一遍拿鐵壺倒了兩杯熱水,放在桌案上,對二人指了指,「這火爐邊熱乎,你們快過來烤烤火!」

  李沐清笑著坐在桌前,點點頭。

  謝芳華也緩緩落座,不同於外面門面的破敗,屋內的陳設極其整潔乾淨,尤其是桌椅,被擦得跟鏡子面一般,纖塵不染。兩杯清水熱騰騰的,一下子就能讓人感覺到濃濃暖意。

  「你們先喝水,我們去給你們做面!」老婆婆對二人丟下一句話,一邊向廚房走去,一邊對老丈喊,「老頭子,你去給我燒火,我去和面!」

  「好!」老丈笑呵呵地跟在老婆婆身後走向廚房。

  李沐清端起熱水喝了一口,溫聲道,「老婆婆不能生育,老丈卻沒有休妻另娶,據說老婆婆曾經自己要和離,老丈死活不幹,後來,兩個人一直相互扶持著過到現在。」

  謝芳華點點頭,端起杯子握在手中。

  「世界上最情深的夫妻,莫過於此了!」李沐清又道。

  謝芳華喝了一口熱水,認同道,「是很讓人羨慕。」

  「他們兩個人都會做得一手熱湯麵,老丈比老婆婆做得好。但是老婆婆不讓老丈做,她總是說君子遠庖廚。但是偏偏老丈喜歡陪著她,於是,倆人一起去廚房,老丈燒火,老婆婆做面。」李沐清道,「本來他們的手藝在京城裡面開一家麵館,生意定會更好,但是他們都不喜歡京城,便一直生活在這裡。只為過路人做一碗麵,維持生計。」

  謝芳華放下水杯,「京城裡的繁華是伴隨著喧囂的,的確不如這裡寧靜。」

  李沐清笑著點點頭。

  二人靜靜坐了一會兒,老丈和老婆婆從廚房走了出來,一人手裡端了一大碗麵。

  謝芳華看到兩大碗麵放在桌子上,扯了扯嘴角,「太多了!」

  「姑娘太瘦了,多吃些!我老婆子看你也不過十四五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別為了愛美節食虧待自己,將來啊,你嫁人後,身子骨若是長不開,不好生養。」老婆婆笑呵呵地看著謝芳華,「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阿娘就告訴我別節食,可惜,我就是天生的有疾,不是那下蛋的雞。」

  「死老婆子,人家還是個姑娘,你胡說什麼呢?」老丈不滿地瞪了老婆婆一眼。

  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高興嗎?是多嘴了。」話落,她取過來辣椒碟和醋瓶子,推到李沐清和謝芳華身邊,「李公子,姑娘,你們慢慢吃,你們就算快吃完離開,這時候回去城門也不開,進不去,稍後你們就在我們這歇歇,天亮再回去。」

  李沐清笑著點點頭,「好,勞煩兩位老人家了!」

  「不勞煩,不勞煩!你們慢慢吃!」老婆婆擺擺手,笑著回了裡屋。

  「姑娘啊,你若是實在吃不下這麼多,就勻給李公子些,他是男人,總要比女兒家能吃些。」老丈笑呵呵地丟下一句話,也隨著老婆婆回了裡屋。

  謝芳華雖然晚宴時候沒怎麼吃東西,肚子裡是有些空,但是看著面前這一大碗麵,她也覺得吃不下。

  「你若是真吃不下,勻我些?」李沐清含笑問她。

  謝芳華抬起頭,看著他,「你吃得下?」

  「若是不想浪費掉,我勉強能吃得下!」李沐清頷首。

  「那就給你些!」謝芳華不客氣地挑了一大筷子面撥進了李沐清的腕裡,本來就滿滿的大腕頓時摞成了一堆小山。

  李沐清嘴角抽了抽,半響沒說話。

  謝芳華心中好笑,拿著筷子低著頭吃了起來,麵條很有韌勁,入口噴香滑軟。

  李沐清見謝芳華吃得香,看了她片刻,忍不住道,「聽音姑娘,我若是撐壞了,這後半生……」

  謝芳華筷子一頓,接口道,「後半生你自己負責!」

  李沐清失笑,搖搖頭,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謝芳華放下筷子,只見李沐清還剩下半碗,她有些憐憫地瞅了他一眼,便若無其事地從懷中拿出那本經書翻看。

  李沐清接收到她的眼神,筷子頓住,抬起頭,目光落在她手裡的經書上,輕聲問,「為什麼非要得到它?很重要?」

  謝芳華笑了笑,看著經書的表情有些木然,「也算是很重要吧!總之我得不到它的話,別人就會利用它來興風作浪,我自然不能允許。」

  李沐清眸光動了動,不再說話。

  謝芳華將《心經》閱覽了一遍,之後捧著它的封皮看了半響,緩緩轉過身,拿起火爐邊的鐵鉤挑開爐蓋,將經書直接扔進了火爐裡。

  李沐清一驚,猛地抬頭,不敢置信。

  謝芳華慢慢地蓋上了爐蓋,經書遇到火,「騰」地著了起來,透過鐵皮的縫隙溢出紅紅的火光,將她清秀的容顏照得極其明亮。

  正因為明亮,反而看起來眉目更是清冷漠然。

  李沐清盯著她看了半響,才問,「為什麼費盡心力得到反而燒了?」

  「沒有了才能最安全不是嗎?」謝芳華挑了挑眉。

  「你可真是……」李沐清歎息地搖搖頭,似是佩服,又有些可惜,「回絕大師生平的手抄,也就剩下這最後一本了吧?就這樣被你燒了!真是可惜!」

  「能救人的東西,燒了也不可惜。能害人的東西,燒了更該不覺得可惜。」謝芳華道。

  李沐清沉默片刻,忽然盯著她的眼睛,「傳說回絕大師出生在謝氏嫡系一脈?」

  謝芳華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沐清見她不答,也不再問,低下頭繼續吃著面。

  謝芳華靜靜地坐著,手支著額頭,窩在椅子上,姿態有些懶散和漫不經心的靜謐。

  半個時辰後,李沐清吃完最後一根面,長吁了一口氣,「總算吃完了!」

  謝芳華給他倒了一杯水,問,「走嗎?」

  李沐清端起水漱了漱口,搖搖頭,「歇一會兒吧!走不動!」

  謝芳華笑笑。

  過了一會兒,老丈出來收拾碗筷,對二人道,「李公子,姑娘,後院廂房有一鋪炕,我家老婆子已經收拾好了,你們要不要進去歇歇?稍微睡一會兒?」

  李沐清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搖搖頭。

  李沐清對老丈道,「我們再坐一會兒就走,您二老歇著吧!不用理會我們。」

  老丈點點頭,應了一聲,笑呵呵地下去了。

  過了半響,李沐清忽然看向窗外道,「燕亭兄不知道能否脫離永康侯府派出的攔截的人。若是能擺脫的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回來了!他突然離開,以後這京城怕是要冷清一陣子了。」

  謝芳華也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她想起燕亭離開前說的話,沉默不語。

  李沐清見她不吱聲,也不再說話。

  片刻後,謝芳華從窗外收回視線,身子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李沐清靜靜地看著她,過了半響,一手扶著桌案,一手支著額頭,也閉上眼睛休息。

  南秦京城內的煙火早已經停歇,裡屋偶爾傳來老丈和老婆婆的說話聲,分外和樂安靜。

  一個時辰後,謝芳華忽然睜開眼睛,站起身,對李沐清道,「走吧!」

  李沐清醒來,向窗外看了一眼,溫潤地道,「現在回去是不是還有些早?也許還要在城門等一會兒,不再休息一會兒了?」

  謝芳華搖頭,「不了!」話落,又道,「或許你可以在這裡多休息一會兒,我先走。」

  「既然一起來的,怎麼能不一起回去?」李沐清站起身,向裡屋看了一眼,老丈和老婆婆年紀大了,似乎受不住睡下了。他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桌案上,對謝芳華輕聲道,「走吧!」

  謝芳華點點頭,轉身出了門,冷風迎面撲來,她輕輕打了個寒顫。

  李沐清看了她一眼,走在她左側,正好擋住了吹來的冷風。

  二人一起向城門方向走去。

  一個時辰後,來到城門,城門緊緊地關著,守城的士兵不像他們出城時一般懶散玩賭,而是一個個肅穆而立,遠遠看來,甚是嚴峻。

  城牆上翹著腿坐著一個人,眉目清俊,冷風颯颯,吹起他輕軟錦袍,頸長的身形如黎明前的啟明星,整個城門方圓十里,因了他的存在似乎一下子奪目起來。

  謝芳華腳步猛地頓住。

  李沐清也看到了城牆頂上坐著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微微一怔,旋即轉頭看向謝芳華。昏暗的暮色裡,清寒稀薄的冷風下,她的臉色情緒難辨。他抿了抿唇,低聲問,「你出來時,可曾與他打過招呼?他可知曉你出城?」

  謝芳華垂下眼睫,搖搖頭。

  李沐清伸手揉揉額頭,建議道,「若不然避一避?」

  謝芳華抬起眼皮,重新看向城門,只見秦錚已經向城外看來,隔著略遠的距離,他的目光定在她和李沐清的身上,看不清他的神色,那眼神似乎一下子穿透了距離,分外凜冽。她淡淡道,「為什麼要避?」  

     李沐清一噎。

  謝芳華繼續向城門走去。

  李沐清忽然笑了笑,也隨她一同抬步走向城門。

  秦錚保持著原有的姿勢,看著二人一步步走來,漆黑的眸子微微地瞇著,俊顏在城牆牆垛的陰影下一半明一半暗。

  一炷香後,謝芳華來到城門處,打量了一眼緊關的城門,仰頭看向秦錚。

  李沐清笑著對秦錚打招呼,「秦錚兄,怎麼沒在府裡守夜,來城牆上吹冷風?」

  秦錚彷彿沒聽見李沐清的話,看著謝芳華,冷峻著臉,一言不發。

  謝芳華從他身上收回視線,轉身向城牆角落處一塊大石頭走去。

  「站住!」秦錚輕喝了一聲,語氣鮮有的低沉隱怒。

  謝芳華不理會,彷彿沒聽到,逕自繼續向前走。

  「誰給你的膽子連我的話也不聽了?」秦錚忽然甩手,將拇指上戴的一個玉扳指對著她打了過來。

  玉扳指脫手甩出,氣勁極大,轉眼間就到了謝芳華後背處。

  李沐清一驚,頓時上前兩步,出手擋住了玉扳指,只聽「啪」的一聲,玉扳指打在了李沐清的手上,他低淺地悶哼了一聲,倒退了一步,抓住了玉扳指。

  謝芳華停住腳步,轉頭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輕輕握著手,仰頭看向城牆上,臉色平靜地笑道,「秦錚兄,若是我記性不曾退步的話,這個玉扳指可是德慈太后賞賜給你的,你一直戴在手上,珍惜得不行,今日卻拿它來打人,你就不怕摔碎了?」

  秦錚面色緊繃,冷著臉看著李沐清。

  李沐清看著他,又笑道,「若是我不接住的話,聽音姑娘的後背怕是會被你打斷一根骨頭。你向來雖然不會憐香惜玉,但是對聽音姑娘總有幾分特別。如今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你有了聖旨賜婚的未婚妻,便不將珍視地捧在手心的人看在眼裡了?」

  秦錚側目看著李沐清,聞言本就清冷的俊顏鍍了一層冰,須臾,他森冷地道,「李沐清,我的女人,還容不得別人來心疼憐惜!我願意打願意罵也容不得別人來插手?」

  李沐清面色微微一僵,旋即失笑,「秦錚兄,燕亭兄走了,你是否有些不快?究其原因,你佔一大半。難道你我之間,也要老死不相往來?」

  秦錚抿唇,神色有一瞬間近乎無情,須臾,他輕輕一揮手,對已經變成了木頭樁子的守城士兵吩咐,「開城門,請李公子進城!」

  「錚……錚二公子……還沒到開城門的時辰……」守城的頭目顫顫巍巍地道。

  「我說開城門就開城門!沒到時辰又如何?」秦錚一記眼風甩了過去。

  守城的頭目心膽具顫,不敢再辯駁,連忙對守城的士兵揮手,「快,開城門。」

  守城的士兵連忙打開了城門。

  「你現在就給爺滾,三天之內,別讓爺再看見你,否則我不敢保證你我再老死不相往來。」秦錚冷聲對李沐清道。

  李沐清盯著秦錚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溫和地道,「到底是我有幾分顏面,多謝秦錚兄海涵。我今夜府裡出了點兒事兒,本來想出城散散心,不想遇見了聽音姑娘。並無非分之舉,也無非禮之事。」話落,他看了謝芳華一眼,話音微微一轉,「不過,我本來也想娶忠勇侯府的小姐,奈何你沒給我機會。若是聽音姑娘它日不堪在英親王府的落梅居待著了,想換個地方的話,求到我身上,我定然是義不容辭的,到時候還請秦錚兄放過一馬。」

  秦錚輕哼一聲,嗤笑道,「李沐清,爺說過,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但若是兄弟搶我的女人的話,就掂量掂量他的本事。」

  李沐清坦然一笑,「我覺得女人和本事到沒多大關係,有本事,不一定能拴住女人。」

  秦錚眸光驟然變黑,他放下翹著的腿,一手扶住城牆的牆垛,縱身從城牆上跳下。

  守城的士兵們見他沒有絲毫鋪助工具便直直跳下城牆,齊齊發出驚駭的呼聲。

  李沐清面色一緊,上前一步,須臾,想起什麼,又止住不動。

  謝芳華目光沉靜地看著從城牆上縱身躍下的秦錚,微微蹙眉,南秦京城的城牆比一般州郡縣的城牆都高,大約二十米,一個人最好的武功,也無非能一躍三四丈,也就是十三四米,而他這般沒有任何工具鋪助地落下,由高向低,身體帶有一股自行墜落的衝勁,那麼,即便武功再好,恐怕也是輕則崴腳,重則摔傷,再重則會摔死。

  秦錚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如此縱身跳下城牆?

  冷風吹來,縱身跳下的人衣袂輕揚,俊顏輕狂,眸光清寒,似乎他週身都籠罩著一層寒涼姿態,就如天上的一顆星早先還好好地掛在天空,轉眼間便隕落而下。

  眼看距離地面還剩下三米之距,他卻還沒有拿出任何防護的東西保護自己。謝芳華眉頭擰緊,腰間的攀牆鎖瞬間便扔了出去,堪堪地纏住了他的腰。

  秦錚的落姿忽然被擋了一下,他抬起頭,順著攀繩索向謝芳華看來。

  謝芳華扭開頭不看他,手輕輕一扥,將他甩在了地上,轉瞬收回了攀繩索。

  秦錚的身子在地面上轉了一個圈,堪堪穩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oumoon 發表於 2016-12-14 10:14 AM

第七十三章共識

守城的士兵見秦錚平安落地,雖然都沒看明白他怎樣落的地,但到底是安全了,都齊齊鬆了一口氣。若是錚二公子在這裡出了事兒,皇上、英親王、英親王妃震怒,他們誰也逃不了被牽連的干係。

  秦錚轉回身,定定地看著謝芳華。

  謝芳華不看他,對李沐清道,「你的手受傷了!我給你包紮一下?」

  李沐清笑了笑,搖搖頭,「我的手無礙,小傷而已,不包紮也沒什麼。」話落,他走到秦錚面前,將玉扳指遞給他,「德慈太后一共給你留下了兩件東西,一件是那隻狗,一件就是這個玉扳指了。那隻狗已經死了,這件玉扳指你還是仔細地收著吧!」

  秦錚默然地看著李沐清手中的玉扳指,玉扳指染了些血跡,顯然是李沐清剛剛接住它的時候被它的衝勁給戮破了手心造成了傷口染上的,他靜靜看了半響,伸手接過了玉扳指。

  「既然你三日內不想見我,那就三日後再見。」李沐清對秦錚微微一笑,須臾,偏頭對謝芳華溫和地道,「我先走一步了!」

  謝芳華點點頭。

  李沐清抬步進了城門,城門的士兵自然無人阻攔他,不多時,他便進了城內。

  他一離開,這一處頓時靜寂下來。

  謝芳華看著秦錚,他微微低著頭,靜靜地看著手中的玉扳指,清冷稀薄的空氣下,玉扳指上面的血跡已經乾涸,他整個人靜如樹樁,有一種罕見的冷寂之感。

  謝芳華心口驀然有一種什麼情緒閃過,她蹙了蹙眉,移開視線。

  秦錚忽然抬起頭,一雙深幽的眸子鎖在她偏開的側臉上。

  謝芳華袖中的手蜷了蜷,須臾,她抬步進城。

  秦錚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謝芳華回頭,只見秦錚眼中像是蒙了一層晨起的霧,有些深重和昏暗的色彩交織在一起,讓人看不起裡面最深處的色澤。

  「你答應我的事情沒做到。」秦錚開口,聲音有些沉啞。

  謝芳華心思一動,向天空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冷靜地道,「有一樁事情對我來說比看煙花重要得多。」

  秦錚眸子縮了縮,「李沐清就是你的重要的事情?」

  謝芳華輕輕皺眉。

  秦錚猛地甩開了她的手,怒道,「你將爺當成什麼了?我在城牆上吹了一夜的冷風等你,等回來的卻是你和李沐清雙雙而歸?你真當爺是好欺負的是不是?爺對你太好的是不是?由得你如此作踐?」

  謝芳華看著他,她沒有應諾陪他看煙火,讓他如此沉怒,到符合他一貫作風,但他這怒意裡似乎又摻雜了什麼,與往日有些不同,她眸光掃過城門口的士兵,他們雖然都低著頭,但耳朵卻早已經豎了起來,她不想再爭執探究,否則明日裡京城指不定會傳出些什麼言語,她搖搖頭,冷靜地道,「爺您多想了,我不過是和李公子偶遇而已。」

  秦錚忽然嗤笑一聲,「偶遇?李沐清是誰都能偶遇的嗎?他為何只偶遇到了你,沒偶遇到別人?這京中多少女子,你何曾見過李沐清對誰溫言軟語假以辭色了?有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不信就算了。」謝芳華淡淡道。

  秦錚死死地盯著她,「想讓我相信,你就要解釋清楚今夜你都做了什麼事兒!」

  「沒什麼好解釋的。」謝芳華對上他的眸子,坦然地任他看著。

  半響,秦錚忽然冷哼一聲,有著深深地不甘,抬腳踢開了腳下一塊大石頭,轉眼大石頭被他踢飛,撞到了城牆上,頓時粉碎成了石渣。

  守城的士兵齊齊驚駭地呼了一聲,嚇得全無血色,一塊石頭在崢二公子的腳下轉眼間就成了石渣,這若是他踢的是人的話,定然也是碎屍萬段骨頭都能成渣。

  「昨日是一日,今日一日,明日一日,後日早上,我要在英親王府的落梅居裡看到你回來。」秦錚撤回腳,聲音似乎從牙縫裡擠出,「你言而無信,爺可是言而有信的。說給你三日假便給你三日假。」

  謝芳華靜靜不語。

  「你今日失信於我,我容你一次。明日你再失信於我,我做出什麼自己就不知道了。你信不信?」秦錚發狠地道。

  謝芳華看著他的模樣,依然沉默。

  秦錚將手裡的玉扳指遞給她,「這個,你給我洗淨了,收著!」

  謝芳華不接,德慈太后的狗被她的車給軋死了,如今這個玉扳指是唯一一件德慈太后留給他的事物了,她接來做什麼?

  秦錚見她不接,怒喝,「拿著!」

  謝芳華眉頭擰緊,「我拿著它做什麼?」

  「讓你記住,今後我若是再看見你因為李沐清,因為別人對我失信,我就拉著你一起去九泉之下給德慈太后請安。」秦錚惡狠狠地將玉扳指塞進她手裡。

  謝芳華被迫接過玉扳指,一時無言。

  「這筆賬我給你記著,李沐清的賬爺也給他記著。」秦錚撂下一句話,抬步進城。

  謝芳華靜靜地站在原地,冷風吹來,她手心裡因為躺著一枚染了李沐清血的玉扳指一瞬間分外的灼燙。

  這枚玉扳指起初打的是她,但是到底最後染的是李沐清的血。

  秦錚是聰明人,李沐清也是聰明人,她亦不是傻子。

  「今日的事情,若是傳出去分毫,爺就卸了你們的人頭當球踢!」秦錚走到成門口,冷冷地掃了一眼所有守城的士兵。

  守城的士兵早已經被駭得夠嗆,秦錚一句話既出,頓時齊齊「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哆嗦地保證。

  秦錚收回視線,衣袂捲起一陣冷風,進了城門。

  謝芳華在原地待了片刻,將玉扳指揣進懷裡,揮去了手心的灼熱,面色恢復平靜,也隨後進了城。

  守城的士兵自然也不敢攔她,能讓崢二公子和右相府的李公子因她發生了爭執的女子,他們可不敢惹,甚至是連看一眼都沒有了膽子。

  謝芳華順利進了城。

  守城的士兵陸續地站起身,城門重新關上,恢復平靜,但他們依然覺得心顫膽顫腿顫。

  黎明前夕,雖然城門還沒開,但是城內已經開始有走動串親戚的人群了,來來往往,在街道上或騎馬,或趕車,或坐轎,或步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分外熱鬧。

  謝芳華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秦錚的身影早已經不見,她回轉身仰頭向秦錚早先所坐的城牆上看了一眼,那裡恍惚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靜靜地等待著煙火點起的那一刻,身邊孤清冷寒無人作陪。

  她駐足片刻,收回視線,遮掩著人群向忠勇侯府後街走去。

  半個時辰後,來到忠勇侯府厚街,四下無人,她翻牆進了忠勇侯府。

  牆角下站著一個人,正是謝墨含,他見到謝芳華回來,面色一喜,低聲道,「妹妹,你總算回來了!」

  謝芳華一怔,見謝墨含獨自一人站在牆角下,緞面錦袍染了一身寒氣,顯然在寒風中待得太久,臉色以至於有些清白冷意,她頓時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手分外冰冷,她不由蹙眉,「哥哥,你怎麼等在這裡?等多久了?」

  謝墨含打量了她一眼,見她完好,露出放鬆的笑意,溫聲道,「沒多久,我不放心你,也不敢派人出去找你弄出動靜,便只能在這裡等你了。」

  「你個笨蛋!無名山八年的活地獄我都能回來,更何況如今?還用得著你擔心?」謝芳華忍不住罵了一句,心疼不已地給他搓著手。

  謝墨含抽出手,敲了謝芳華額頭一下,訓斥道,「小丫頭,有你這般不顧禮數,欺罵長兄的嗎?」

  謝芳華哼了一聲,拽著他往回走。

  謝墨含被她拽著,溫聲道,「無名山的驚險我不曾見過,但是京中的驚險我卻是深有體會。這座京城一點兒也不比無名山的凶險少,尤其是你的身份,萬一洩露半點兒,被皇上察覺,再牽連出無名山被毀的事情……」頓了頓,他低聲道,「我總是不放心。」

  謝芳華緊緊握了他的手一下,因他不愛惜自己的惱怒也收了起來,語氣也溫軟下來,柔聲寬慰道,「哥哥,無名山的事情過去了,我既然敢做,就不會讓人查出蛛絲馬跡來。就算有朝一日被查到,又有什麼可怕的?你就放下心,安心地養身體。我的病是假的,你的病可是真的,你再這樣心思沉重思慮過甚下去,就算我的藥方再好,就算吃多少好藥,也救不了你的身子。」

  謝墨含點點頭,歎了口氣,「我心中清楚,可就是不由自主為你擔心。爹娘去世得早,爺爺又老了,我只有你這一個妹妹,分外珍視。」

  「我也只有你這一個哥哥,更是分外珍視。」謝芳華矯正他。

  謝墨含啞然失笑。

  「依我看啊,真該給你娶個媳婦兒了,我也該找個嫂子了,讓她每日裡好好地管著你才是。」謝芳華看著他。

  謝墨含聞言不贊同,「哥哥目前沒有娶妻的打算。」

  謝芳華瞪眼,「我不嫁人行,你怎麼能不娶妻?傳宗接代懂不懂?你這話若是讓爺爺知道的話,看他不劈了你。」

  謝墨含好笑,揉揉額頭道,「忠勇侯府如今如踩在尖刀上,處處險惡,但凡聰明的人,都不會嫁進忠勇侯府。」

  謝芳華瞇了瞇眼睛,「我的嫂子不一定是要多聰明的人,只要哥哥喜歡,對她屬意,她也屬意你,就足夠了。門戶之見,大可以不必。」

  謝墨含聞言悵然,「話雖然如此說,但我目前還真不想考量娶妻。如今忠勇侯府裡面的所有人都如脖子上懸了一把劍,都放出去還不嫌少,又何必多拉進來一個?」

  謝芳華抿唇。

  「都說女兒愁嫁恨嫁,哥哥是男兒,怎麼在你這裡也愁娶恨娶了?」謝墨含揉揉謝芳華的頭,溫聲和軟地道,「我是長兄,長兄如父,妹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你一日婚事兒沒著落,我便一日不得安生。就算我要娶,也要等你的婚姻大事兒定了再說。」

  「我如今的婚事兒不是定了嗎?」謝芳華嘀咕。

  「定?不過是有婚約了而已。你沒嫁入英親王府一日,便一日不是定數。」謝墨含道。

  「那是三年後的事情呢。」謝芳華想起秦錚,額頭痛了痛。

  「那哥哥的婚事兒也就等得三年後,又有什麼大礙。」謝墨含看了一眼見白的天幕,「希望到時候能盡如人意。」

  謝芳華對他撇撇嘴,「到時候小心你就老得難看了。」

  謝墨含失笑,揶揄地對她道,「我和秦錚相差不過一二,我三年後若是老了的話,他也老了。」

  謝芳華嗔了他一眼,秦錚今年十七了,三年後,才二十。男子二十及冠,他那時候也不過才及冠而已。哥哥也無非是比他大了那麼一點兒,若說二十就老的話,未免駭人了。

  兄妹二人經過一番說笑,心情都輕鬆了些,不多時,來到了海棠苑。

  謝墨含在門口停住腳步,對謝芳華道,「你進去休息吧!我就不進去了。」

  謝芳華掃了一眼安靜的府邸,「你一夜沒休息吧?謝氏旁支那些族親已經走了?」

  「走了,一個時辰前離開的。」謝墨含道。

  「我剛回城的時候,看到很多人都已經挨個府邸拜年了。你受得住嗎?若不然你去休息,我接客。」謝芳華道。

  「哪裡有女兒家開門接客的道理,你放心,哥哥從吃了你開的藥方之後體格好了很多,沒那麼易疲憊虛弱了。隱疾發作的次數也明顯少了,我還受得住。」謝墨含道。

  謝芳華點點頭,看了一眼天色,囑咐道,「昨日咱們忠勇侯府除夕守夜熱鬧了一夜,就算晚一點兒開門迎客也無礙。你也先回芝蘭苑休息一個時辰,等辰時再看門。」

  謝墨含想了想,「也好!」

  謝芳華轉身進了海棠苑。

  謝墨含腳步輕鬆地離開了海棠苑,向芝蘭苑走去。

  海棠苑分外安靜,每個房間都亮著燈,寓意是來年亮亮堂堂一片光明,取個好兆頭。

  謝芳華走到院子中間,也沒見到侍畫和侍墨迎出來。她心思動了動,腳步停頓了一瞬,繼續往正屋走去。

  來到正屋門口,她輕輕推開了房門。

  入眼處,水晶簾內的貴妃椅上半躺著一個人,那人悠悠地睡著,分外自在安然。

  侍畫和侍墨昏睡在門口,顯然是被人止住打昏了。

  謝芳華眸光定了一瞬,越過躺在門口的侍畫和侍墨進了屋。

  貴妃椅上的人似乎不知道有人進來,依然睡著。

  謝芳華走到火爐前為將要熄滅的火爐裡添了幾塊炭火,然後走到案台前為八角香爐裡添了點兒香料,之後又走到菱花鏡前化去了易容,然後又走到屏風後換了外衣,之後又走到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須臾,坐了下來,靜靜地品著。

  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緩慢且動靜輕,並沒有刻意地驚擾睡在貴妃椅上的人。

  一盞茶之後,那人依然睡著,她放下茶盞,舉步走到床前,上了床躺下,揮手落下了簾幕,閉上了眼睛。

  這時,貴妃椅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幽幽地道,「你就沒發現你這閨閣中還有一個活人嗎?」

  「發現了,不止是一個,是三個。」謝芳華閉著眼睛道。

  那人一噎,掃了一眼依然昏睡在門口的侍畫和侍墨,咳嗽了一聲,「芳華妹妹,你坑了我一把,如今我似乎又發現了你的一個秘密,你說,這筆買賣該怎麼談呢?」

  「雲繼哥哥想怎麼談?」謝芳華反問。

  謝雲繼眨了眨眼睛,看著簾幕遮擋下若隱若現的人兒,忽然道,「不如我也先賣給你一個秘密,然後我們再談買賣如何?」

  「好啊,洗耳恭聽。」謝芳華點頭。

  「謝氏鹽倉這一任的主人不能生育,但是這種事情自然不能外傳,便悄悄抱養了一個子嗣。繼承謝氏鹽倉。」謝雲繼道。

  謝芳華忽然睜開眼睛,透過帷幔看著謝雲繼幽暗難測的臉,問道,「是你?」

  謝雲繼呵地一笑,「意外?還是震驚?或者是不敢相信?」

  謝芳華盯著謝雲繼看了片刻,收回視線,淡淡道,「倒的確是一個值錢的秘密。」

  「何止是值錢?若是這個消息傳出去,謝氏族長和族中的長老首先就會發難,謝氏鹽倉就會被族裡強行收回充公。不是謝氏的人把著謝氏鹽倉,怎麼可能?我自然也會在謝氏族長和謝氏族中家法下被掃地出門,這是輕的,重的就是我得謝氏鹽倉這麼多年的培養,知其根基太深,怎麼會放我出去?有的是讓我悄無聲息地死的辦法。」謝雲繼笑了一聲。

  謝芳華沉默不語。

  「除了謝氏鹽倉我的養父母和我,再無一人知道這個秘密。」謝雲繼微笑地看著謝芳華,「當然,今日開始,也要算上芳華妹妹一個。」

  謝芳華挑眉,「雲繼哥哥如此攤開來說,就不怕血本無歸?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先賣了自己再談買賣的話,豈不是虧得祖宗八輩的祖墳都沒了?我倒是懷疑了,謝氏鹽倉費盡心機培養成的繼承人就這般無用?」

  謝雲繼重新閉上眼睛,笑容卻未曾收回,漫不經心地道,「這樣虧本的買賣我也是第一次談,謝雲繼雖然不才,但也不是誰都能找上我來談買賣的,也不是誰都能夠讓我連身家性命一起賣出去的。芳華妹妹,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謝芳華不說話。

  謝雲繼等了片刻,不見她說話,忽然歎了一口氣,自嘲道,「這些年也許無聊的日子過夠了。才導致你對我拋了一根毒草,我就拽住順著它過來了。是不是有點兒可笑?」

  謝芳華默了片刻,才開口,「謝氏鹽倉不止是謝氏的族人盯著,皇宮裡高坐金鑾寶座上的那個人也盯著,作為謝氏鹽倉的唯一子嗣,這些人明刀暗箭該是沒少數,下毒刺殺該是沒少發生。這樣的日子還無聊?」

  「這樣的日子多了也是無聊!」謝雲繼道。

  謝芳華忽然好笑,「是沒有人能讓你成為對手,還是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你?」

  「不是,是沒人能殺了我。」謝雲繼搖搖頭糾正。

  謝芳華睜開眼睛,忽然挑開簾幕,看著謝雲繼,「去後院如何?讓我領教領教雲繼哥哥的能耐?也不枉你賣給我一個秘密,我也送給你一個籌碼如何?」

  謝雲繼忽然也坐起身,睜開眼睛含笑看著謝芳華挑眉,「芳華妹妹有多大能耐?」

  「試試就知道了!」謝芳華下了床。

  「好!」謝雲繼也從貴妃椅上站了起來。

  謝芳華走到鏡前,將披散的頭髮用簪子挽住。回身看了一眼謝雲繼,走出了房門。

  謝雲繼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目光微閃,也跟著她出了房門。

  海棠苑依然安靜。

  海棠亭內除了安靜矗立的珠珠海棠樹,亦是安靜無人。

  謝芳華伸手折了一支海棠花枝,站定看著謝雲繼,「我就用這個做兵器,雲繼哥哥可隨身帶著兵器?」

  「你可真是辣手摧花!」謝雲繼一邊說著,一邊也隨手折了一株海棠花枝,放在鼻間嗅了嗅,吸了一口氣,微帶滿足地笑道,「海棠亭的海棠花的確有著尋常海棠沒有的芬芳,這樣的罕見海棠品種的確只配放在忠勇侯府的海棠亭來養著。」頓了頓,他看著謝芳華道,「既然是較量,總要對等,我也學芳華妹妹一回辣手摧花吧!」

  謝芳華不置可否,也不再耽擱多話,手中的海棠花枝輕輕一轉,本來是一株花枝,在她手中瞬間似乎被灌注了力量,每朵花朵似乎都如一柄劍一般,瞬間捲起一片寒芒。

  謝雲繼頓時露出驚異的神色,隨即,想起什麼,驚異轉瞬散去,化為讚賞和興奮,手中的海棠花枝同樣輕輕一轉,迎上了謝芳華的招數。

  二人你來我往,頃刻間在在海棠亭的花樹之間過起招來。

  不同於早先的辣手摧花,二人雖然隔著花枝縫隙打,卻是再無破壞。

  海棠樹被劍鋒輕掃,有零星的花瓣落下,風吹起,還未曾落地的海棠花瓣飄揚起來,將二人卷在飄花之間。

  兩株海棠花枝在二人的手中似乎從沒跟枝杈處都化為了劍光。

  輕盈而細碎,柔韌而鋒芒。

  半個時辰後,謝芳華手中的花枝忽然被她催力破碎出千萬碎屑,直直撲向謝雲繼面門。

  謝雲繼一愣,也瞬間催力,手中的花枝亦是破碎出千萬碎屑,擋住謝芳華的萬箭齊發。

  但愣了一瞬也是愣了,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碎屑在二人中間因為擊撞而紛紛落下後,謝芳華的中指定在了謝雲繼的眉心。

  謝雲繼再想躲避還手已經來不及了。

  他愕然片刻,失笑地束手而立,看著面前容色清淡平靜的謝芳華,仔細地打量著她的眉目,灑脫地道,「芳華妹妹果然令人意外,老侯爺和世子為你遮掩多年,確實不枉苦心一片。我那個秘密到底是賣得值了。」

  謝芳華撤回手,見天空已經微亮,滿亭的海棠花在晨霧中悄然而立,分外嬌柔,卻又有著一種不畏風雪的堅韌,她沉靜地道,「雲繼哥哥,你雖然沒有謝氏的骨謝氏的血,但經謝氏養育多年,生恩大於天,養恩也是深似海。你總該為謝氏做些什麼,才不枉姓謝,是不是?」

  謝雲繼將雙手背負在身後,笑看著她,「的確如你所說。」

  「謝氏幾百甚至千年的積累,根基已經太深,高坐在金鑾殿上的人唯恐一日謝氏取天下而代之,必須除去。但身為謝氏子孫,如何能坐以待斃?若是有朝一日皇權發難,忠勇侯府打頭陣,謝氏九族亦是難以逃脫,若是沒有交鋒之能,那麼只能任謝氏傾巢覆滅。」謝芳華冷靜地道。

  謝雲繼眸光微動,心思湧上一抹難測,語氣暗沉,「你要反了南秦江山?」

  謝芳華嗤笑一聲,「謝氏經歷多少朝代,世代忠心,若想要江山,哪裡還能容到南秦皇室坐了兩百多年?既然祖宗先輩們從來不曾爭奪這江山,我自然不去奪。只不過是想要保住謝氏而已。」

  「不想要江山,卻又要對抗皇權。談何容易?」謝雲繼看著她。

  「正因為不容易,我才要整合謝氏所有族親,所有產業,所有財勢。」謝芳華冷清地道。

  謝雲繼挑眉,「相互抗衡,互相牽制,想法的確不錯。但是謝氏各支族親雖然都姓了一個謝字,但是卻靠著大樹各長枝椏,各自為政。整合難如登天,也許一不小心,引得反噬,不但不能牽制皇權對謝氏無法出手,反而自食苦果,也許不等皇權上的人出手,忠勇侯府首先毀於一旦。」

  謝芳華輕笑,「正因為難,所以才要逐個擊破。這也就是我先找雲繼哥哥的理由。」

  謝雲繼看著她,忽然笑了,「芳華妹妹因何這般相信我?」

  「就因八年前你被人害到了皇室隱衛被送去無名山的隊伍裡,中途能夠逃脫。」謝芳華轉過身,往外走。

  謝雲繼攸地一怔,須臾,緊緊地抿起了唇。

  「皇上有多想滅了忠勇侯府,謝氏旁支有多少人想要拉忠勇侯府下台,謝氏內部有多少人想要世子哥哥的命,就有多少人看著謝氏鹽倉眼熱想據為己有。」謝芳華一邊走一邊道,「謝氏本身已經養了無數爭權奪利的蛀蟲,讓這一棵大樹千瘡百孔。若不從內到外洗禮一番,我們都得死。而我還不想死。我相信雲繼哥哥辛苦活了這麼多年,也不想死的吧!」

  謝雲繼抬步跟上謝芳華,臉上的沉暗神色散去,清晨的光輝裡容色清艷,「自然!」

  謝芳華不再說話。

  謝雲繼看著她走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背影,看著看著,便莞爾一笑,「當年那個幫助我逃脫隱衛隊伍的小孩子就是你吧?」

  謝芳華不答話。

  「若是早知道那個人是你,我就留在隊伍中了。」謝雲繼有些悔意地道,「無名山的九堂煉獄我其實一直很好奇。」

  「若是你當初留下,今日謝氏鹽倉的繼承人早該換別人了,輪不到你。畢竟不是親生的。謝氏鹽倉的主人不會有那份耐性等你八年後回來。」謝芳華淡淡道,「也許你剛到無名山,他們就會再找下一個代替你。」

  謝雲繼失笑,「自然,不是親生的,總歸不會等我多年。」話落,他有些淡漠地道,「當時,有三個孩子被養在謝氏鹽倉,在我從皇室隱衛被送往無名山的隊伍裡逃回來的時候,那兩個孩子便消失了。謝氏鹽倉的繼承人那一刻就決定了是我。我的命和我如今的地位,是踩著那兩個和我一樣被選中培養的孩子的命換來的。對於謝氏鹽倉,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一個人活了三個人的命,自然不想它傾覆。」

  謝芳華回頭看了他一眼,能從皇室隱衛被送往無名山的隊伍裡逃回來,這份能耐足夠讓謝氏鹽倉當時的主人重視,謝氏鹽倉就需要這樣的繼承人,才能守住謝氏鹽倉,立於不敗之地。八年前的謝雲繼或許有些天真,但經歷生死和踩著別人的性命活著才讓他成為如今的謝雲繼早已經沒有了天真,甚至與她有著一樣的守護某些東西的堅韌心裡,才是她最需要的。

  也許,在他的心裡,不為養恩,只為了那兩個跟他一樣死去的孩子必須要守護謝氏鹽倉。

  可是不管為了什麼,有守護之心,就足夠了!

  雖然對於謝氏鹽倉一脈如此隱秘了謝雲繼被抱養培養不是親生血脈有些意外和差頭,但到底不耽擱大局。

  謝雲繼見她回頭,眉目笑開,「芳華妹妹,你身為女子到底是可惜了。若是男子……」

  「若是男子的話,也是一樣。」謝芳華轉回頭,接過他的話。

  「女子和男子自然是有著不一樣之處的,女子總要嫁人。」謝雲繼目光向英親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將來有子嗣,姓的也不是謝。」

  「我哥哥的子嗣姓謝就夠了,我的不需要。」謝芳華搖頭。

  「到底是世子有你這樣的妹妹有福氣。」謝雲繼收回視線,感慨了一聲。

  謝芳華不再說話,親情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尤其是血脈至親,她從鬼門關踏出來的那一刻,在看到了爺爺還是昔日的爺爺,哥哥還是昔日的哥哥的時候,就發誓一定要守護住他們,也要守護住父母先輩們守護流傳下來的謝氏基業。

  人人都說家國不能兩全,但她偏偏要家國兩全。

  二人回到海棠苑,謝芳華停住腳步,回身對謝雲繼道,「雲繼哥哥,你我有了共識,不用我說,你總能知道要做什麼的吧?」

  謝雲繼勾了一縷自己的髮絲,輕捻在手裡,看著她微笑,不答反問,「今日之後,若是有事兒,我是來找忠勇侯府的芳華小姐,還是去找英親王府錚二公子身邊的聽音姑娘?」

  謝芳華眉目輕轉,「會有人找你。」

  謝雲繼揚眉,有些傲慢地道,「這件事情,我不喜歡和除你之外的人打交道。」

  謝芳華轉過身,誠實地道,「我會在英親王府再待一段時間。」

  「待到什麼時候?」謝雲繼看著她。

  「不能待的時候。」謝芳華道。

  謝雲繼瞇起眼睛,「你回京就去了英親王府錚二公子的身邊,如今即便被宮裡的皇帝盯上了,還不回忠勇侯府做小姐,而你們如今又有了婚約,你喜歡秦錚?三年後必須要嫁給他?」

  謝芳華被謝雲繼盯著反問,面色沉靜,亦無半絲情緒波動,搖搖頭,「我回京之後,被他盯上了是真。但是在英親王府,靠近皇權最近的地方,總能有些收穫是我做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得不到的。三年後無論如何,只要對我有利,對忠勇侯府有利,嫁與不嫁,喜歡還是不喜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保住忠勇侯府,保住謝氏。」

  謝雲點點頭,「曉得了!」

  謝芳華看著他。

  「我會先按照你給我的黑色本子上的賬目,對謝氏所有脈息仔細地推敲一番,大概需要七日。七日後,我摘選出幾處突破口,到時候尋你配合我對謝氏出手整合。」謝雲繼尋思片刻,低聲道。

  謝芳華頷首。

  「謝氏米糧恐怕要困難些,謝氏米糧據我所知,這些年私下裡與皇室糾纏甚深,若是收服,必然會打掃驚蛇,若是萬不得已收服不了,你覺得該如何對它打算?」謝雲繼話音一轉,試探地問。

  謝芳華面色清冷,「收服不了,就除去!」

  「沒有別的辦法?」謝雲繼問。

  「沒有!比起謝氏米糧,整個謝氏才是重中之重。凡是擋路的人,一律除去。」謝芳華目光看向東方,冷風裡,她的聲音比寒風還冷,「忘了自己姓什麼的人,不要也罷!沒認識到危險的人,留也無用。哪怕它是謝氏的臂膀,也要斷去了。」

  「的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謝雲繼贊同,也看向冬天,漸白的天幕掛著一層寒冷,他有些沉重又有些興奮地道,「恐怕就謝氏內部來說,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要有一場惡戰要打了。」

  「我相信雲繼哥哥是不懼的。」謝芳華道。

  「自然!」謝雲繼收回視線,對她擺擺手,「你一夜未睡吧?回去休息吧!我回去了。待我做了第一步後,自會想辦法尋你再進行下一步。」

  「好!」謝芳華點頭。

  謝雲繼不再逗留,亦不走正門,轉眼便來到了海棠苑東北角的牆根,瞬間攀牆而上,須臾,站在了牆頭上,回頭對謝芳華一笑,跳出了牆外,身影消失不見。

  謝芳華看著謝雲繼離開,靜靜在院中待了片刻,轉身進了房間。

  侍畫和侍墨依然躺在門口昏睡著,除了被打昏外,謝雲繼還對二人用了特製迷香。

  謝芳華走到桌前,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放在白玉杯裡,然後倒了一杯水融了藥丸。之後走到二人身邊,將一杯水一分為二對二人灌了下去。

  藥效很快便入了二人腹中,不多時,便起了效用,二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謝芳華見二人醒來,站起身,走到桌前放下杯子坐了下來。

  「小姐?」侍畫和侍墨同時出聲。

  謝芳華對二人點點頭。

  侍畫和侍墨顯然頭還有些暈,有片刻的時間怔愣,須臾,齊齊站起,「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領罪道,「小姐恕罪,奴婢二人無能,著了雲繼公子的道,竟然昏睡了過去……」

  「無事兒,你們不是他的對手,起來吧!」謝芳華擺擺手。

  侍畫、侍墨自責地看著謝芳華,「奴婢二人沒能遵守小姐交代守護住海棠苑,放了外人進來。雲繼公子定然知道了小姐外出的消息,更甚至怕是小姐是聽音姑娘的身份都瞞不住他了。奴婢二人看守不利,犯了大錯,請小姐責罰。」

  謝芳華笑了笑,「昨日在金玉軒裡擊鼓傳花時,我能將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他就是自己人了。身份瞞不瞞他不再有必要。」話落,她道,「不過你們二人以後跟在我身邊,更需要縝密就是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雖然海棠苑外部署了嚴密的護衛,但是海棠苑裡面只你們二人,勢單力薄。若是有的人是熟悉忠勇侯府的人卻武功高強,能夠避開海棠苑外圍的隱衛,那麼再打過你二人,定然是輕而易舉之事了。」

  侍畫、侍墨點頭,沉默片刻,才輕聲解釋道,「昨日小姐走後,品竹等六人本來也怕這裡進來人,都齊齊過來守在了咱們海棠苑,但是小姐走後一個時辰,宮裡來了人,要見小姐,品竹只能扮作小姐,前去了見宮裡來的人。品萱、品妍、品青、侍藍、侍晚都陪著去了。我二人留守,內部才空虛了,讓雲繼公子有機可趁進了屋裡。」

  謝芳華本來要倒茶,聞言頓時放下茶盞,凝眉看著二人,「宮裡來的是什麼人?為何要見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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