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姚霽珊 -【庶庶得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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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3:46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章

  事情至此是越發地不妙了,傅珺看不見旁人的表情,只看到慧兒的面上浮出了一絲得意的神情。

  傅珺不由大怒,同時又痛恨自己的無力,明知慧兒說謊,卻無法進一步揭穿。她年齒太幼,廳裡連她說話的份也沒有。且目前她也只掌握了慧兒所說的一點信息,餘者一無所知。這讓傅珺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她忽然便有些後悔。

  來到侯府這些日子,傅珺很少出去逛,對侯府的地形並不熟。早知道就該多出去走走,此刻也能知道從大花廳到廚房再到庫房的路徑了。

  然而,就在傅珺方一動念之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在她的腦海中,忽然便閃現出了無數畫面:回廊、白石甬路、假山、花樹、穿堂、細長的夾道、夾牆而建的小院、丫鬟、僕婦……

  這些畫面迅速而清晰地呈現出來,一幀又一幀,細節完美、畫質高清,就像是電影回放一般。

  隨後,傅珺十分驚訝地發現,這些……好象是……原主的記憶!

  或者說,是原主曾經看到過的場景,被牢牢地印在腦海。傅珺方才一個動念,這些回憶便自動出現。這表示著,在傅珺穿來之前,原主曾經到過大廚房與庫房。

  若只是這樣還不算什麼,最讓傅珺震驚的是,這具身體的大腦所具備的驚人記憶力。那麼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居然略一回想便清晰地記起,這是……

  傅珺的心跳忽然變得很快。她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撿到了一枚巨大的金手指。

  她努力定下心神,微閉雙眼,試著回憶自己穿過來後的事情。隨後她發現,她居然——記、得、發、生、過、的、每、一、件、事。

  不是那種粗略地籠統地記得,而是能夠記得所有的細節:家具、風景、對話、人物的表情、衣裳的顏色與款式,甚至連空氣裡的味道,都十分清晰。

  難道說,自己所附身的這位侯府三房嫡女,其實,竟是一位……「超憶症」者?

  擁有超強的記憶力,能夠記得數十年間發生過的每一件事、每一處細節,幾千萬人中才會有一個的「超憶症」者,居然被自己這麼幸運地碰上了?

  傅珺心中的驚訝,或者說是驚喜,簡直無以言表。

  不過她馬上就收斂了心神。

  現在不是開心的時候。她們三房正面臨著一場陰謀。若想全身而退,必須揭穿慧兒的謊言。

  原先傅珺還苦於信息太少,而現在,依仗著這具身體超級發達的海馬體,她的腦中已經儲存了足夠多的信息。

  既然已知慧兒在哪幾處撒謊,那麼最有效的辦法便是針對她的謊言發問。對方說得越多,破綻便會越多。

  傅珺強抑心跳,定了定神,將腦中的記憶重新梳理了一遍,越梳理,心中便越明晰,信心也越足。

  待想定之後,她喚過蔣嬤嬤,附在她耳邊急急說了一段話。蔣嬤嬤一面聽,一面便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待傅珺說完,蔣嬤嬤更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傅珺知道她並不信服自己,然而非常時刻,蔣嬤嬤不信也得信。於是她壓低聲音正色道:「我知道嬤嬤信不過我,不過此事事關重大,一定要將我的話轉告給母親。」

  此刻的傅珺表情鄭重,眸中閃動著聰慧的神采,與往常那呆萌的模樣大不相同。蔣嬤嬤看著她,忽地便想起前些日子,傅珺一句話便斷出青蔓沒說實話的事情來。心中不由自主地便信了幾分。

  況且連她都看出來了,那慧兒神情閃爍,瞧著就不是個老實的,她們姑娘交待的這些話,並非全無道理。

  這樣想著,蔣嬤嬤便點了點頭,也壓低了聲音道:「姑娘放心,老奴省得。」說罷便悄悄出了西次間,轉去了王氏身邊。

  此時,王氏正在與張氏說話,只聽她道:「大嫂嫂,按理說我應該立時便叫流風那丫頭過來問話的。只今兒這事不是小事,僅憑一個小丫頭輕飄飄兩句話,無憑無證的,便這麼由著人去我院子裡拉人,那我這主子也別當了。」

  王氏這話說得十分直白,張氏倒不好接話了,崔氏便笑道:「三弟妹這話太重了。」

  王氏卻已經放下臉來,沉聲道:「話重不重我不知道,這事卻是十分之重。若這事是趙有才家的做的,那不過是個粗心之過;若是馮家的做的,亦只是貪墨,皆不算什麼大事兒;可此事我們三房但凡沾了一分,那便十分誅心了。我不管旁人怎麼想,我只一句話撂在這兒:話沒問清楚前,誰也別想去我院兒裡拉人。我三房再不濟,也沒有搶著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的理兒。」

  這一番言語簡白有力,話糙理不糙。張氏與崔氏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無奈。王氏根本就沒管什麼臉面,直接耍橫兒,她們還真不好說什麼。

  況且,王氏說得也在理。這事兒若真是沾了三房,那事情就鬧大了,說不得便要驚動侯爺,王氏急眼也在所難免。

  崔氏便提起帕子來,掩住唇角的一抹不屑,心道:庶的就是庶的,一個個的皆上不得台盤。那老三空有個探花的名兒,行事卻那樣不管不顧的,王氏今兒又這般不顧臉面,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

  一時廳中靜了下來,趁著這個空檔,蔣嬤嬤便附在王氏耳邊,將傅珺的話細細說了一遍。

  為使王氏信服,傅珺特意叮囑蔣嬤嬤,只說這是蔣嬤嬤的主意。王氏聽了,再細細一想,不由便在心裡暗贊:蔣嬤嬤終究是積年的老嬤嬤了,比自己要敏銳細緻得多,竟是個萬全的法子。

  王氏便笑著看了蔣嬤嬤一眼,拍拍她的手,隨後便轉向慧兒,按著傅珺教給蔣嬤嬤的法子,對她道:「你且將你方才的話,再從頭說一遍。」

  慧兒便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前後倒也一致。

  傅珺之所以叫慧兒複述,一是要再觀察她的反應,二是加深在場眾人的記憶。若之後慧兒想反口,便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了。

  王氏聽了慧兒的複述後點點頭,便問道:「你方才說,『有個嫂子說趙媽媽在庫房』,那個嫂子是誰?」

  剛才慧兒說到這裡時眨了兩下眼睛,傅珺便以此作為突破口。

  慧兒沒想到王氏會問這個,表情微微一滯,隨後眼睛看向一旁,面上帶著回憶的神色道:「好象……是張嫂子。」

  「好像?」王氏的語氣有幾分冷,「你連人都沒瞧清楚,便聽了別人的話去了庫房,你這差是怎麼當的?」

  慧兒被問得有些狼狽,忙道:「回三太太話,婢子確定,婢子問的便是張嫂子。」

  王氏立刻便吩咐懷素道:「你去叫張嫂子過來。」懷素領命去了,不一會便將張嫂子帶了過來。

  張嫂子心裡直叫苦。這一早上都過來第三回了,怎麼這事兒還沒完哪,她已經快要把膽嚇破了。

  一面肚裡叫著苦,張嫂子一面便向上行禮。王氏便問她:「你可識得旁邊這個小丫頭?」

  張嫂子看了慧兒一眼,點頭道:「回三太太話,婢子識得,這丫頭叫慧兒。」

  「我問你,前兒慧兒去大廚房找趙有才家的,是有這麼件事兒麼?」王氏問道

  張嫂子略一回想,便答道:「是有這事兒。」

  王氏又問道:「那你可還記得,當時她是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答的?」

  張嫂子皺起眉頭回想了一會,回答道:「婢子記得她進來問趙媽媽在哪裡,婢子便告訴她趙媽媽出去了,叫她下晌再過來。」

  王氏便加重了語氣問道:「你只說了這些話麼?沒告訴慧兒叫她去別處找人?」

  張嫂子被問得怔了一怔,隨後又鎖緊眉頭回憶了一會,方肯定地道:「婢子只說了這些,並沒叫慧兒往別處找人。因趙媽媽那會子是去外頭辦事了,便要找也沒處找去。」

  慧兒自打張嫂子進門起,神色便有些驚慌。此刻見張嫂子如此說,也不等王氏說話,便顫著聲音道:「嫂子想是糊塗了,前兒你明明說過叫我去庫房找趙媽媽的。」

  張嫂子卻不理她,只向王氏回話道:「回三太太的話,婢子沒說過這話。當時還有旁人在場,三太太可以叫她們過來問問,看婢子有沒有記錯。」

  王氏不說話,只淡淡笑著看著慧兒。慧兒慌張地看了張嫂子一眼,隨後雙膝一曲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三太太,婢子想起來了,是婢子記錯了。張嫂子確實沒說這話。」

  「哦?」王氏好整以暇地撫了撫鬢角,問她道:「你說你記錯了?可是方才你連著說了兩遍,皆是說張嫂子讓你去庫房找人,現今才想起來自己記錯了?」

  慧兒又磕了個頭,咬牙道:「是婢子一時記錯了,婢子現在想起來了。」

  「這丫頭,慌裡慌張地混說話,真是該打。」崔氏突然接口道,旋即又轉向王氏:「不過麼,便算是她記錯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三弟妹何必如此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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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3:50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一章

  王氏看了崔氏一眼,淡淡地道:「二嫂嫂說得是。那便不說這個了。張嫂子你先下去吧。」

  張嫂子磕了個頭,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王氏便又問慧兒道:「既然你記錯了,那我問你,張嫂子叫你先回去,你做什麼要去庫房那個院兒裡?難道是想著去庫房裡做什麼手腳不成?」

  王氏的語氣極為嚴厲,慧兒被唬得抖了一下,忙道:「婢子沒有。婢子就是……就是好奇,婢子以前沒去過庫房,想看看庫房是什麼樣兒的。」

  傅珺看著慧兒不住眨眼,心裡偷笑。王氏這招用得好,氣勢上先壓制住對方,對方便會慌亂,會為了圓第一個謊言而編出更多的謊言來,破綻便是這樣被找出來的。

  果然,王氏便順著她的話問道:「那你怎麼只在院門口沒進去呢?不是說好奇想看看庫房是什麼樣兒的麼?」

  慧兒眼睛急眨,說道:「嗯……婢子是好奇來著,可是……到了院門口,婢子又怕撞見人,便沒敢進去了,只在院門口往裡看了一眼。」

  「那你都瞧見什麼了?」王氏立刻抓住她的話頭追問。

  「婢子……婢子因著慌,也沒看清什麼……」慧兒這話說得語焉不詳,然而卻很有小聰明。大約是怕王氏追問她所見的景物,便乾脆推說沒看清。

  不過,傅珺卻從她的回答中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慧兒可能只知道庫房的大概方位,卻並不曾真正去過,所以但凡問到與庫房有關的問題,便乾脆含混過去。不過傅珺也並未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與她歪纏。

  王氏也聽出了慧兒的心虛,便淡聲道:「這倒是奇了。你往院兒裡瞧了一眼,至少也該看到點什麼啊,庫房那院子裡有房有樹的,你倒好,竟什麼都沒看見。倒是後頭出來個丫鬟,你卻瞧得清楚記得明白。你這記性是怎麼長的?難不成是專為記住那個丫鬟才長的麼?」

  慧兒眼珠亂轉,磕磕巴巴地回道:「婢子……婢子當時有點害怕,只往院裡看了一眼,真的……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至於那……那個大姐姐,因她生得著實好看,婢子看了好多眼,這才記……記下了。」

  王氏「嗤」地笑了一聲,道:「罷了,我也不為難你了。那你且說說,你從大花廳到大廚房走的是哪條路?路上可有做過其他的事情?遇到過什麼人?這些你總記得清吧?」

  傅珺看到慧兒一直捏緊的雙手,此刻放鬆了下來,想必王氏這個問題讓她鬆了口氣。而傅珺的一顆心卻提了起來。

  此處才是真正的關鍵。

  前頭那些問題,其實是問給在場諸人聽的,目的是讓她們對慧兒所言產生疑慮。最後揭穿慧兒的謊言時,別人才會更加信服。

  此外,通過一番追問令慧兒產生緊張感,再突然讓其精神放鬆下來。這時候她的防備會降低,訊問也會更加容易些。這都是傅珺前世總結出來的經驗。

  此時便見慧兒答道:「回三太太的話,婢子那天離開大花廳後,便沿著花園夾道去了大廚房,一路上沒見著人,也沒做其他的事情。」說這些話時,慧兒的表情十分正常

  「是麼?你能確定麼?別到時候又說你記錯了。」王氏淡淡地道。

  慧兒大力地點頭道:「婢子記得清,能確定,不會錯的。」

  王氏又問:「那你可還記得,你那一路走得是快還是慢?」

  王氏這問題問得十分奇怪,慧兒面露不解。不過還是回答道:「婢子是快步走的。」

  「你確定你是快步走的?」王氏追問道。

  「婢子確定。」慧兒回答得十分肯定。

  「好,我記下了。我再問你,你到大廚房後聽說趙有才家的不在,你是直接去的庫房還是去了旁的地方?中間可有耽擱?」

  慧兒被問得怔住了,眨了兩下眼睛才道:「婢子是直接過去的,中間不曾耽擱。」

  王氏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忽然轉頭道:「懷素,你將慧兒說的話記下來。口說無憑、以字為證,免得過會子又混扯。」

  王氏這一招十分叫人意外,崔氏便笑道:「三弟妹慣是個謹慎的性子。」

  王氏也笑道:「沒法子。這小丫頭說話沒頭沒腦的,我怕她過會子又說記錯了。」

  因西花廳一直用來理事,筆墨紙硯皆是現成的。懷素便將慧兒的話寫了下來呈給王氏。王氏又呈給張氏與崔氏看了,道:「二位嫂嫂也幫妹妹作個見證。」

  張氏與崔氏略掃了一眼,見那上頭寥寥幾行字,記著慧兒說過的話,便皆點頭表示看過了。

  王氏便叫懷素將紙上的字讀了一遍,又問慧兒:「是否屬實?」

  慧兒此時已經被王氏一步步逼住了,容不得她再多想,只得點頭道「屬實」。王氏便叫她在字紙上畫押。

  慧兒不識字,心裡便有些發虛,卻也不敢不從。好在這幾件事她大部分說的都是實話,心中雖虛卻也不算太慌。

  待慧兒畫好了押,王氏收起字紙,忽然便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了賈媽媽身前。

  賈媽媽不防頭,倒被王氏唬了一跳,忙站了起來。王氏便攜了她的手,陪笑道:「我在這裡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媽媽萬勿推辭。」

  賈媽媽忙道:「三太太跟老奴說什麼請字兒呀,老奴可不敢當。三太太只管說便是。」

  王氏便湊到賈媽媽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賈媽媽側耳聽著,面上卻漸漸顯出疑惑來,似是不解王氏的用意。

  王氏耳語罷,又退後一步道:「勞動媽媽再走一遭。多謝媽媽。」

  賈媽媽忙擺手道:「不過是小事,三太太莫要這般客氣。」

  王氏笑道:「總是辛苦媽媽了。」隨後又叫懷素:「你扶著媽媽一道去。」

  懷素應是,便與賈媽媽一同出了花廳。眾人皆不明王氏之意,齊齊看著她。唯有傅珺心中明瞭,胖臉蛋兒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若是有旁人在此,一定會發現傅珺笑得十分奸詐。

  此時,王氏又走到了張氏面前,笑著道:「妹妹也要請大嫂嫂幫個忙,請嫂嫂將劉媽媽借我跑一趟。」

  張氏笑道:「這個容易。」便叫了劉媽媽過來。

  王氏便從懷裡掏出一塊精緻的金錶來,交給了劉媽媽,又點手叫了個跟慧兒差不多身高的小丫頭子過來,對劉媽媽道:「請媽媽帶著這小丫頭,沿花園夾道,從大花廳一直走到大廚房,再從大廚房走到庫房,然後記下來用了多長時間。」

  王氏這個吩咐更叫人糊塗了,張氏與崔氏皆有些莫明。王氏又叮囑劉媽媽道:「還請媽媽盯著,叫這小丫頭走快著些。勞煩媽媽了。」

  劉媽媽忙道不敢,隨後便滿腹狐疑地帶著小丫頭下去了。王氏便又叫人去請大花廳的管事媽媽過來問話。

  不多時,大花廳的管事媽媽便到了。那是個面目和善的婦人,梳著團髻,穿著青布裙子,拾掇得非常利索。

  王氏便問她:「媽媽前兒曾吩咐了個叫慧兒的小丫頭,去給趙有才家的傳話,這事媽媽可還記得?」

  那管事媽媽略一回想便道:「回三太太話,奴婢記得。」

  王氏再問:「那媽媽可還記得,你是幾時吩咐慧兒去的?」

  那管事媽媽又想了一想,道:「奴婢記著是午初整(上午11:00)。」

  「哦,媽媽怎地記得如此清楚?」王氏問道。

  其實王氏這是在明知故問。

  自張氏與崔氏管家後,為著互相制衡,便定下了凡事皆需記錄在冊的規矩。何時、何地、何人做了哪件差事,歷時多久,當差者有多少人等等,皆須記錄在冊。因此管事媽媽們多有隨時看時間的習慣,恰巧大花廳又有一架座鐘。

  果然,卻見那管事媽媽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來,翻看了幾頁,隨後稟道:「回三太太話,奴婢這冊子上都記著時間呢。清掃結束時奴婢看了眼座鐘,恰是午初正(上午11:00)。因差事已了,奴婢便吩咐慧兒跑一趟去給趙媽媽傳話。」

  王氏點頭笑道:「很好,媽媽辛苦了。」

  那管事媽媽見王氏只問了這麼件小事,心中也自疑惑,滿面不解地退了下去。

  再過得一刻,劉媽媽便帶著那個小丫頭先回來了。她先是將懷錶雙手奉還給王氏,方才稟道:「稟告三太太,老奴帶著這小丫頭,沿花園夾道從大花廳走到大廚房,又從大廚房走到庫房,共用了一刻半的時間。」

  王氏便笑道:「媽媽辛苦了。可是快步走過去的?」

  劉媽媽便道:「是快步走的,您瞧老奴這一臉的汗。」

  王氏定睛細看,果見劉媽媽與那小丫頭皆是面有微汗。她微微一笑,吩咐懷素拿了兩個銀錁子賞了那小丫頭,又親手遞給劉媽媽一隻荷包。

  劉媽媽便去看張氏,張氏笑道:「三弟妹跟我也這麼客氣。」

  王氏笑道:「媽媽一把年紀,跟著小丫頭走得急,著實辛苦。還請嫂嫂莫要推辭。」

  張氏便笑著點了點頭,劉媽媽便收下荷包,謝過王氏,隨後便又回到張氏身旁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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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3:56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二章

  沒多久賈媽媽也回來了。進房間後,她便將一張字紙交給了王氏,王氏看也沒看,只交給沈媽媽收著,隨後便向賈媽媽道謝,又將一隻荷包塞進了賈媽媽手裡。

  賈媽媽略客氣了兩句,便收了荷包,又被王氏親自請回到小杌子上坐下。王氏還叫人給賈媽媽端了茶過來。

  慧兒一直跪在當地,也沒人叫她起來。此刻見幾個媽媽都回來了,她知道這是要繼續問話了,便將頭微微垂了下去。從傅珺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見她不住轉動的眼珠。

  王氏端坐椅上,清了清嗓子道:「慧兒,我叫了個跟你一般大的小丫頭,按著你說的路線,用你走路的速度,將你從大花廳到大廚房再到庫房的路又走了一遍,用了一刻半的時間,這你聽到了罷?」

  慧兒點點頭,道:「婢子聽見了。」

  王氏便又道:「方才,大花廳的管事媽媽看了記錄冊子,說了是午初整吩咐你去傳話的,加上你路上用的時間,則你到庫房時,應該是午初一刻半(上午11:20左右),這你可明白?」

  慧兒想了一想,便再次點頭道:「婢子明白。」

  王氏便又道:「你在庫房門前略站了一會後往回走,隨後聽到腳步聲,便見個長著胭脂痣的美貌丫頭,出了庫房院門兒往西去了,是也不是?」

  「是。」慧兒道。

  王氏便又道:「從你在庫房門口張望,再到你看見那丫鬟出來,這中間最多不過半刻鐘時間,我這麼說可對?」

  慧兒已經被問得徹底糊塗了,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王氏,隨後又想了想,便道:「三太太說得對。」

  王氏便向門外道:「行了,你進來吧。」

  眾人這才發現,有個穿著淺灰色衫兒的丫頭,正垂頭站在廊下。崔氏隱約記得,這丫頭是跟著賈媽媽回來的。因她一直低著頭,穿得也不打眼,她也沒多在意。

  此時,卻見那丫頭碎步進了屋了,當先跪下,隨後便聽見一道脆嫩的聲音道:「婢子流風,見過大太太、二太太、太太。」

  眾人皆是一驚。流風,不正是慧兒說的那個丫頭麼。

  王氏便笑道:「你且抬起頭來,讓大傢伙瞧瞧。」

  流風緩緩抬頭,花廳中頓時一片安靜。

  一張芙蓉般的美麗秀臉呈現在眾人眼前。眉目如畫、清麗婉轉,還有一股子風流婀娜的氣韻,這流風生得確實美麗,滿屋裡也就王氏能強過她去了。而眾人皆注意到,在流風的左眼與鼻樑間,果然生了一粒胭脂痣,與慧兒所說一絲不差。

  王氏便望著慧兒,柔聲問道:「你說你在庫房看見的那個美貌丫鬟,可是她?」

  慧兒看了流風一眼,咽了口唾沫,眼睛連眨了兩下道:「正是這個姐姐。」

  王氏笑著又道:「你可看清楚了,確定是她麼?」

  「就是她,她臉上的痣婢子記得清清楚楚,不會錯的。」慧兒說得斬釘截鐵。

  王氏笑著點點頭,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好大膽的狗奴才,睜眼說瞎話,竟敢攀汙到我頭上來了,打量著三房好欺負是不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這一聲震得廊下屋中一片寂靜,眾人皆被驚呆了。

  王氏便起了身,從沈媽媽手裡拿過一張字紙,卻是方才賈媽媽呈回來的。只見她將紙遞到張氏與崔氏面前,眼中含淚,哽咽道:「請二位嫂嫂為妹妹做主。」

  張氏與崔氏忙起身接過字紙,細看之下,見上頭是一張類似於時間表一樣的東西,卻是清清楚楚地寫著流風前天的行程。由卯初至未初(早上05:00-中午13:00),事無巨細,一一在案。每件事後頭還有畫押,會寫字的還簽上了姓名,應為人證。

  崔氏著重看了午初的那幾行字,卻見上頭寫著「午初一刻(上午11:15),翠軒送果子上門,流風接去屋中,打點回禮,說話至午初三刻(11:45),後與翠軒同去大廚房領飯,至午正一刻分開(12:15)」等等,後頭還有翠軒的簽名,她那筆字是崔氏親手教的,一瞧便知。

  也就是說,從午初整至午正一刻(上午11:15—12:15),流風一直和翠軒在一起。而慧兒卻說流風在午初二刻(上午11:30)時從庫房走出來,這明顯是在撒謊。

  到此時崔氏才明白,為什麼王氏方才一直在追問慧兒走的哪條路、走路快慢等,原來是在推算時間。慧兒若是撒謊,這時辰便肯定對不上。

  其實,崔氏不知道的是,傅珺早就算准了,慧兒的時間線絕對經不起推敲。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傅珺那可怕的記憶力。

  傅珺清楚地記得,那天是柳夫子的課,巳正(上午10:00)下課後,她因琴彈得不好,被柳夫子留下來又單獨練了大半個時辰,回秋夕居的路上經過大花廳,恰好看見那個管事媽媽在招呼丫頭僕婦鎖門,那時候差不多是午初整(上午11:00)。好巧不巧,慧兒的謊言便是從這裡開始的,真是天助傅珺也。

  從大花廳到大廚房再到庫房,這段路傅珺沒走過,但原主走過啊。傅珺估算了一下,這段路就算用跑,15分鐘也絕對跑不完。而那天午初一刻(11:15)翠軒來訪、流風相陪,傅珺亦是知道的。流風一直與翠軒在一起,這是最好的不在場證明。

  傅珺不怕慧兒把時間往後說。因為午初三刻(11:45)大廚房開飯,人來人往,庫房那邊不可能沒人,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證明慧兒說謊。慧兒能夠冤枉流風的時間,只有那短短的一、兩刻鐘。

  慧兒此刻尚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垂著頭微微顫抖,不住地道:「婢子沒有,婢子說的是實話。」

  張氏怒道:「還敢嘴硬?這白紙黑字寫著呢,午初一刻至午正一刻,流風一直跟人在秋夕居裡,又跟人去大廚房領午飯,你哪隻眼睛看見她從庫房裡出來的,嗯?」

  說罷便吩咐左右:「拖下去,掌嘴五十!這丫頭壞就壞在一張嘴上,給我堵上嘴狠狠地打。」

  慧兒驚慌地抬起頭來,張口想要說什麼。旁邊早有僕婦湧上來,一把便堵了慧兒的嘴,隨後便將她拖了出去。也沒拖遠,便在廊下行刑。

  那掌刑的僕婦拿著毛竹板子,方向慧兒臉上批了兩下,慧兒便疼得受不住了,拼命搖頭掙扎,口中不住「唔唔」亂叫。兩個僕婦架著她不叫她亂動,另一個僕婦繼續行刑,「啪、啪」的批臉聲響徹整個花廳。慧兒被打得左右亂晃,不多時便昏死了過去。

  花廳之內,賈媽媽此刻已是窘得滿面通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老奴實是沒臉見幾位太太。」

  慧兒是跟著她來的,這丫頭犯下這等事,她這個管教媽媽難辭其咎。

  張氏與崔氏忙起身去拉她,崔氏勸道:「媽媽莫要如此。古語說日久見人心,這丫頭跟著媽媽才幾天,媽媽不瞭解也是人之常情。」

  賈媽媽只不肯起來,滿面羞愧地道:「無論如何也是老奴放在身邊調教的,老奴總要擔些錯處。」

  王氏因一直在哭,慢了一步,此時便也上前去扶賈媽媽,垂淚道:「原不關媽媽的事,媽媽再這樣,可叫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賈媽媽這才起了身,卻再不敢坐了,堅持站在了一旁。

  方才慧兒那一腳踏出去,賈媽媽便知道,慧兒這是在賭,拿自己的命在賭。

  對於這樣的人,賈媽媽並不討厭。多少年的經驗告訴她,這丫頭未必不是可造之材。只可惜,慧兒今天遇上的是王氏。王氏的聰明賈媽媽是領教過的。慧兒的第一個錯誤便是:錯以為王氏好欺。

  而慧兒犯的最大的錯誤,便是以區區賤軀,妄圖入局侯府幾房之爭。這種事情一旦沾上,走對了自是一步登天,走錯了卻是萬劫不復。

  賈媽媽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們做奴婢的,命比草賤,一步踏錯便要粉身碎骨。可惜她原還想著,慧兒若能在她身邊待住了,也不枉她費心謀算。現在看來,她還是看錯了人。那樣的人家出來的,眼皮子淺、耳根子軟、手段粗糙,偏偏心比天高,便輸掉性命也怨不得旁人。

  賈媽媽兀自在那裡歎息,慧兒卻已經掌嘴完畢,被僕婦拖了回來。她一張臉青紫腫漲,根本看不出樣子來,鮮血污了一臉,連前襟上也濕了好大一片。

  張氏看都沒看一眼,便淡淡地道:「先關進柴房餓兩天。」

  眾人應了一聲,將慧兒拖了出去。又有人去了廊下擦洗地上的血污。想必用不了多久,一切痕跡皆會消失不見。

  直到這一刻,傅珺才發覺自己的腳已經站麻了。她轉過身,蹣跚地挪到椅子前,涉江扶她坐了上去,傅珺長出了口氣。

  這回應該是真的結束了。傅珺只覺得渾身疲軟,比跟人打了一架還累。

  這時,便聽放置在明間黑漆描金卷草紋架格上的小座鐘,輕輕敲了十一下。

  劉媽媽便低聲提醒張氏道:「太太,到吃藥的時辰了。」

  張氏看了一眼座鐘,有些疲憊地撫了撫額角道:「都已經這時候了。」

  崔氏此時亦是面露疲態,卻還是笑著柔聲道:「大嫂嫂快回去罷。今兒這一上午折騰了半天,別說嫂嫂,連我也累了呢。」

  張氏勉強笑道:「那我便失陪了。著實有些撐不住,餘事便由兩位弟妹瞧著辦吧。」

  崔氏點頭應是,殷勤地送張氏上了軟轎。王氏也借機拉著傅珺告辭出來,婉拒了與崔氏共同處理剩餘事宜的邀請,離開了西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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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04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三章

  從西花廳到長房所住的橫斜館並不遠,小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劉媽媽與馥雪一同扶著張氏回了房。

  一進房間,張氏便徑直去了東梢間,由大丫鬟芳瓊幫著除了鞋,張氏便倚在那張朱漆雕靈芝卷雲紋的鐵力木羅漢床上,滿臉的疲憊之色。

  芳瓊便取了隻玉柄檀木美人拳來,替張氏輕輕地捶腿,其餘人等皆無聲地退了出去。

  張氏雙目微闔,養了會神,便聽見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她睜開眼睛,恰好迎上一雙關切的眸子,卻是她身邊的管事媽媽顧媽媽來了。

  「太太,老奴回來了。」顧媽媽輕聲地道。

  張氏點點頭,對芳瓊道:「你去吧,叫馥雪進來。」

  芳瓊斂聲應是,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將馥雪喚了進來。馥雪進門後便關上了房門,躬身立於床前。

  張氏長長地歎了口氣,一手撫著額頭,疲憊地道:「媽媽今兒行了一步險棋。」

  顧媽媽卻似不以為意,語氣平穩地答道:「不過是一步閑棋罷了。三太太精明厲害,便是不走這步棋,結果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說這些話時,顧媽媽的神態語氣十分自如,無一絲諂媚之相。若是傅珺在此便一定會發現,這顧媽媽與帶走巧雲的那個灰衣女子,在氣質上十分的類似。皆是那種看著毫不起眼,行止卻很有氣度的人。

  張氏聽了顧媽媽的話,未曾說話,只看著馥雪。馥雪便低聲道:「婢子也覺得流風走或不走,對旁人沒有影響。三房不會再添人的,不過是用她拉攏人心而已。便是拉攏了過來也沒多大意思。三太太未必不知道那人的心思。不過念著舊情,放著沒管罷了。」

  顧媽媽亦道:「此事若成了,三房要吃掛落不提,又能將二房給繞出來,便損了個馮家的,老夫人想必亦是樂見的。若不能成也沒什麼。依老奴看,最遲明年初,三太太便會出手。既如此,倒不如博一博,叫那人死心踏地為我們所用。而今不過是從賈媽媽換成素雲罷了。老奴倒覺著素雲比賈媽媽還好些。」

  張氏便譏諷地笑了一聲,道:「賈媽媽也是,當差當老了,竟至於糊塗至此。也罷,不必提她。」又問顧媽媽:「媽媽把話遞給素雲了?」

  顧媽媽道:「遞過去了。不出明日,她必過來謝太太的。」

  張氏面上便露出絲笑容來,道:「媽媽做事果真是最好的。」

  一旁的馥雪便又問道:「太太,那趙有才家的……」

  張氏的臉色又沉了下去,狠聲道:「吃裡扒外的東西,沾著我的光還想貼到旁人身上去。」

  顧媽媽亦道:「大爺信裡也留了暗號,說趙有才很不妥。太太如今這般處置很好,不露聲色便絕了後患,又饒上了馮家的。現下大廚房空了出來,咱們好安插自己人。」

  張氏疲憊地笑了笑,道:「今兒這一齣,我真是累得很。好在很完滿,就折了個慧兒。那丫頭已經廢了,我看留著也沒多大用。」

  顧媽媽會意,點頭道:「老奴省得。不必咱們動手,自有人會料理了去。」

  張氏聞言微蹙了眉頭,並沒說話。顧媽媽忖度其面色,便又補充道:「太太放心,問不出什麼來的,越問這水便越渾。老奴還指著她多問幾句兒呢。」

  張氏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媽媽也是,這會子倒促狹起來了。」

  顧媽媽亦笑了,柔聲道:「太太還是歇歇吧。藥馬上便好,您喝了藥好好睡一覺,睡醒了便沒事兒了。」

  她說話的語氣十分寵溺,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張氏自小得她相伴,對她有直有半母之情,聞言便果真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顧媽媽看著張氏沉靜的睡顏,面上神情越發地柔和起來。

  與橫斜館安寧靜謐的氛圍不同,在秋夕居明間裡,此刻的氣氛卻頗有些緊張。

  王氏端坐在透雕牡丹石竹紋黃花梨圈椅上,面前跪著流風、回雪、盈香三個丫鬟,正在向王氏陳述前天發生的事情。

  今日之事扯上了流風,這是王氏怎麼也沒想到的。而越是細問下去,王氏便越覺得事情蹊蹺。

  王氏身邊四大丫鬟,懷素總領諸事,盈香管帳、流風管衣裳首飾、回雪管吃食。

  因回雪有個遠房表姐在京,上個月剛得了個兒子,前天上晌回雪請了半日假去探望她,這件事是王氏親准的。而那天一早,王氏去榮萱堂請安,因一事耽擱了不少時間,懷素與沈媽媽皆陪在她身邊;傅珺又去了三境草廬上課。這秋夕居留下的人裡,便只剩下盈香與流風能管些事。

  再然後,那天上午針線房恰好送來了這一季的衣裳。隨後流風便發現多了一套衣裳,需得還回去。偏巧多出來的這套衣裳還是遍地錦的,十分名貴。她怕小丫頭不經心,便打算親自去還。

  盈香見那衣裳足有兩大包,便自告奮勇陪她去。因針線房並不遠,耽誤不了多少功夫,流風便同意了。

  去針線房還過了衣裳,回程的時候,先來了個小丫頭找盈香,說王氏喚她去榮萱堂,盈香便過去了,流風自是落了單。

  過後又來了個面生的丫頭,告訴流風說二門那裡有姑蘇來的信,叫流風順腳去拿一趟。流風也不疑有他,便轉頭去二門。誰想剛走了兩步,她忽然想起紅泥爐子上正煨著銀耳紅棗羹,而她出門時卻忘了關火。

  火燭乃是大事,流風便急著回了秋夕居看爐子,而後又有旁事打攪,倒將拿信一事給忘了。沒多久翠軒來訪,隨後傅珺也回來了,流風這時方想起取信一事,便遣了涉江去二門,自己則陪著翠軒說話,卻是與慧兒的說辭完全岔開了。

  傅珺越聽便越是心驚。

  這個局做得真是天衣無縫,尤其是種種巧合混雜,既有人為的,亦有非人為的。

  首先,那設局之人對三房頗為瞭解。回雪探親、王氏不在,這個時機便選得十分巧妙。

  其次便是那套多出來的衣裳。據流風所述,針線房的人也十分奇怪,明明她們是按房頭分好的衣裳,不知道怎麼就把二太太的衣裳錯給了三太太。

  第三,便是二門上的那封信。那信後來是涉江去取回來的,還真是王氏娘家寫來的,原該早幾日到,不知為何耽擱了下來,前天才到。

  最後是兩個傳話的小丫頭。給盈香傳話的丫頭,據盈香說是半路跑開了。待盈香去了榮萱堂,王氏卻又去臥月樓與崔氏說話,兩下裡便岔開了。至於給流風傳話的小丫頭則更是蹤影全無。

  設局之人唯一的失誤,便在於沒有扣準時間。小丫頭叫流風去拿信時,估算應在巳正二刻(上午10:30)左右,與慧兒所述時間是有差異的。

  但即便如此,如果流風去取了信,又或者翠軒不曾湊巧過來,這事最後結果如何還真很難說。

  目前已經可以確定,這件事是有人設局,而這設局之人能為之巨、佈置之細,讓王氏後背出了一層細汗。

  能將手同時伸到大廚房、針線房、二門乃至榮萱堂的人,這府裡並沒幾個。而在這有限的幾個人裡,無論是誰針對三房,都不是什麼好事。

  今兒真是好險。若非種種巧合,以及蔣嬤嬤慧眼如炬,三房這個黑鍋鐵定是要背上身了,流風亦肯定活不了,保不齊還能連帶上其他人。

  想至此,王氏轉過臉來,望著蔣嬤嬤誠懇地道:「今兒真是幸虧有嬤嬤在,否則……」

  她話沒說完,然而眾人皆明白了她的意思。流風臉色灰白,回雪更是滿面懊悔,哭著道:「都是婢子的錯兒,要是那天婢子在,便不會有這事兒了。」

  平素三房在外頭走動最多的,除了懷素便是回雪。流風是不大往外去的,這也是王氏愛惜她的一份心思。過於美貌的丫鬟,基本上便是麻煩事的病源體。王氏就是怕她惹出事來,這才總不讓她出門的,不想卻還是有人盯上了她。

  看著流風那張美麗的臉,王氏不由歎了口氣。

  在深宅大院裡,在低賤的身份之下,美麗本身已經是一種罪過了。流風何辜,不過是生得比旁人好些,便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絆腳石,必欲除之而後快。

  王氏的目光在屋中各人面上掃過,心中微微有些發冷。有些人,真是不能再留在這屋裡了。

  蔣嬤嬤此刻也是心思百轉。

  王氏將今日之事歸功於她,卻不知這完全是傅珺出的主意,她不過是個傳話人而已。只要一想起今兒是自家姑娘心細如髮,揪出了慧兒語中不實之處,又想法子查證問話,將慧兒逼得現了原型,蔣嬤嬤這心裡別提多麼驕傲了。

  對於傅珺所顯示出的超過年齡的聰慧,蔣嬤嬤倒沒覺出任何不妥來。王氏便是個早慧的,何況還有傅庚呢?兩個聰明人生下的孩子,能不聰明麼?

  蔣嬤嬤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過了好一會才注意到,房中人等皆退了下去,此時只留下了傅珺、懷素、沈媽媽、涉江和蔣嬤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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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16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四章

  見此情形,蔣嬤嬤便有些猶疑。她怎麼想怎麼覺著,今兒這事不能瞞著王氏,得說清楚了才行。

  不過,她也沒敢直接上前回話,而是先走到傅珺身邊,輕聲問道:「姑娘,今兒這事……」她問話的態度十分恭謹。現在她已經不敢再把傅珺當小孩子看了。

  傅珺倒沒想過要瞞著王氏。

  她一直想找機會展現真實的自己,總這樣扮小孩實在是累,大家對真正的她也要慢慢熟悉起來才好。今天的事恰是個很好的契機,正可加以利用。

  於是傅珺便朝蔣嬤嬤點了點頭。蔣嬤嬤見狀,便喜孜孜地到了王氏面前,也沒避著人,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這一下,不說王氏,便連沈媽媽與懷素也都驚得張大了嘴巴。唯有涉江鎮定如恒。

  當時傅珺與蔣嬤嬤耳語,蔣嬤嬤又與王氏傳話的情形,涉江可是完全看在眼裡的,而今不過是預感被證實而已,她一點都不吃驚。平素她跟著傅珺時間最多,對於傅珺身上種種與眾不同之處,她早就心中有數了。

  倒是王氏,真是狠狠吃了一驚。

  王氏比蔣嬤嬤想得可細多了。

  抓住慧兒語中漏洞對此進行逼問,以傅珺的年齡,這一點尚能做到。可是,一眼扣准時辰上的矛盾,同時從多個角度取證,還叫人做供畫押,種種縝密細緻之處,一個不到六歲的小娃兒便能想到了?王氏自忖自己六歲的時候也沒這麼聰明。

  可是,當王氏轉過眼眸,看著傅珺那張胖胖的小臉蛋,還有那雙明亮漆黑的大眼睛時,她心裡的所有疑問,忽然便被潮水般湧上的驚喜所淹沒。

  她就知道自家女兒非常聰明,更知道傅珺平素是在藏拙。瞧瞧,這不就顯出來了?她生的女兒可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王氏的眉眼間盡是笑意,看著傅珺只不說話。這就是她的女兒,如此聰慧,如此乖巧,如此漂亮,如此……胖得可愛。她簡直愛都愛不過來,又怎會疑她?何況,她這女兒的爹可是大名鼎鼎的探花傅三郎啊。

  旁人不知道,王氏卻是十分清楚,自家夫君是個怎樣精靈古怪、智計百出的人物。如此人物所出之女,若是資質平常,那才叫人起疑呢。

  傅珺見王氏看了過來,適時啟唇彎眼,給了王氏一個八顆牙的甜美笑臉。

  那是怎樣的笑容喲,比她老爹的笑還要騷包,比那三月的桃花還要明媚,比蜜糖水還要甜上一百倍。

  在心肝寶貝女兒面前,王氏哪裡還捨得再多問半句?她心裡的母愛早就氾濫成災,蹭蹭蹭地直接漫過了理智的堤岸,那一眯眯可憐的疑慮也立刻變成了渣渣。

  她一把摟了傅珺過來,在她臉上啃了好幾口,笑著道:「哎喲喲我們家的小夫子,今兒大顯神威,真是娘的好寶貝,娘好歡喜。」

  傅珺大窘,又忍不住有點小得意,紅著臉傻笑個不停。沈媽媽便湊趣道:「棠姐兒這是青出於藍哪,太太這下可得意了。」

  王氏笑得合不攏嘴,點頭道:「可不是,我們棠姐兒最聰明了。」一面說一面又去揉傅珺頭上的包包。

  一時間,秋夕居烏雲散盡、晴空萬里,再不復方才的緊張壓抑。唯有懷素接收到了王氏投過來的一縷眼風,輕輕點了點頭,無聲地退了出去。

  白天的時間一晃而過,掌燈時分,傅珺回到西廂,洗漱完畢後便爬上了那張鑲螺鈿雕寶瑟蟠桃紋鐵力木架子床上,雙手合什,在黑暗中祝禱了許久。

  她先是為自己穿來最初時的憤懣、不滿與怨恨表示歉意。她一直以為在這個沒有自由的時空,她是不可能快樂的。可是今天,被王氏摟在懷裡,被最親近的人毫無保留地全盤接受,她覺得很幸福。

  她要感謝上蒼,讓她來到這個家,來到王氏與傅庚身邊,成為了他們的孩子。她更要感謝原主,擁有如此超人的聰慧大腦,給了她這異世靈魂一份最好的禮物;她最感謝的還是王氏與傅庚,如果沒有他們,便不會有傅珺,更不會有此刻的她。

  從今天起,她要努力做一個快樂的人,做傅庚與王氏的好女兒,做最真實的自己。

  當傅珺帶著甜美的笑意進入夢鄉時,在侯府後院的另一邊,一道苗條的身影,正悄然閃過榮萱堂的側門。

  此時戌正方過,漆黑的夜幕中星子寥落,月光被雲層遮住。那個苗條的身影一路潛行,借著隱約的星光,來到了橫斜館的側門前。

  橫斜館中一片寧謐。幾扇窗格裡透出燭光,門前的羊角燈攏出微弱而溫暖的光暈。那身影猶豫片刻,隨後深深吸了口氣,伸出秀氣的手指,在門上輕輕扣了三下。

  門應聲而開,馥雪提著一隻六角小宮燈正等在門內,見了來人便是一笑,輕聲道:「太太正等著你呢,隨我來。」

  來人閃進門內,馥雪輕輕合上門扉,二人便去了正房的西次間。

  此刻的張氏,斜靠燈前、倦倚晚妝,正閑閑地翻著一部書。

  她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蜜合色素緞襖兒,繫了一條月白色軟緞裙,滿頭青絲只挽了一個簡單的圓髻,瞧著比往常又柔婉了幾分。

  「太太,素雲姑娘來了。」馥雪上前輕聲稟道。

  張氏合上書,對素雲的到訪並不驚訝,溫婉一笑道:「你來了,過來說話。」

  素雲看著張氏,鼻子忽然一酸,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多少天擔驚受怕,多少次的委屈與不甘,將她的心擠壓得滿滿的。此刻,這柔和的燈光、溫婉的一語,竟叫她無法自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出聲來。

  張氏忙道:「這是做什麼呢,快起來。地上涼得很。」

  這體貼的話語讓素雲的眼淚流得更快,她一面哭,一面抽咽著道:「大太太……婢子對不起您……不不……婢子謝謝您……婢子無以為報……」

  她哭得泣不成聲,說出的話也語無倫次。

  張氏便對馥雪使了個眼色,馥雪會意,上前幾步去扶素雲,柔聲道:「有話慢慢說,別哭了,若是驚動了人便不好了。」

  素雲一下子警醒過來,心中一凜。自己這是怎麼了?竟在這裡大哭起來。若是叫旁人聽了去,自己就更對不起大太太了。

  如此一想,素雲忙忙地收了淚,卻是不肯起身,只道:「大太太便叫婢子跪著吧,婢子實在……對不起您……」說到這裡她又流下淚來。

  張氏輕歎一聲,柔聲道:「你既是定要如此,我也不攔著你。馥雪去拿個墊子過來,給素雲姑娘墊一墊膝蓋。」

  馥雪早就取了隻素色緞面兒軟墊在手上,此時聽張氏有令,便上前將墊子塞在了素雲膝下。

  素雲拿帕子拭了拭淚,方才說道:「若非大太太相助,素雲這條命便沒了。婢子謝大太太救命之恩。」說罷便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王氏歎息了一聲,柔聲道:「你這傻孩子。不是我說你,天大的事情也有個解決的法子。你這麼不管不顧的,我再沒有眼瞧著你撞上去的理兒,不過是順手將此事圓過去罷了。」

  素雲感激地道:「大太太也是擔了風險的,婢子知道。婢子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說到這裡她的眼圈又紅了,哽咽道:「您不知道婢子那哥哥,就和沒有一樣。婢子的嫂子還一力相逼,還有賈媽媽,婢子實在是……」她的聲音開始發顫,已是說不下去了。

  張氏便問道:「你家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也沒來得及問你。」

  素雲拭乾淚水,恨恨地咬牙道:「他們還能怎麼想,不過是想趁著婢子還能值點銀子,將婢子賣了換錢罷了。大太太您不知道,婢子那嫂子慣會巴結,聽說賈媽媽的侄兒……對婢子有意,她恨不得貼上去才好,一力攛掇婢子的哥哥應下這門親事。偏婢子那哥哥又是個耳根子軟的,一心只為著自家女兒,卻連嫡親的妹子也顧不上了……」

  素雲一面說,一面便想起自己家中的情形來,又是氣恨又是傷心,一時間眼淚流得更凶了。

  當初賈媽媽親上門來提自家侄兒的事,素雲便知道不好了。

  賈媽媽那侄兒叫做賈二,原就是個地痞,偷雞摸狗、吃喝嫖賭,樣樣皆沾,最是個憊懶下作之人。因仗著自家姑姑在侯夫人那裡得臉,他也得了差事,去了侯夫人名下的一所小莊子當了莊頭,偶爾也來侯府裡走動。

  也不知怎麼的,那賈二就瞧上了素雲,好幾次涎著臉跟她說話,素雲皆沒給他好臉色。

  不想素雲這冷面的樣兒倒越發勾動了賈二的心腸,便央求賈媽媽替他作下這門親來。賈媽媽想著多大的事,侯夫人身邊的丫頭幾年一換,素雲並不出挑,且年紀也不小了,與自家侄兒倒也般配,便當即應承了下來。

  這賈媽媽卻也謹慎,雖有成算,卻並沒有直接去求侯夫人,而是先問了素雲的意思。她想著,若是素雲先應了門親事,那便好說許多。到時候再求侯夫人,此事必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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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20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五章

  可賈媽媽沒想到的是,素雲竟是婉拒了她的提議。她當下便冷了臉。

  素雲家裡又不得勢,她那哥哥是個無用的,嫂子只在二門上行走,這丫頭倒敢這樣駁她的面子,還真當自己是副小姐不成?不過一個賤丫頭罷了。

  賈媽媽心中記恨,越性要將這親事做成,也不與素雲說了,直接便去找素雲的嫂子,只略透了幾句話風,那女人便歡天喜地地應了。

  素雲那嫂子年輕時倒也有兩分姿色,一心做著蹬高得臉的美夢。叵奈她一無門路二無丘壑,年紀一到便配給了素雲的兄長,無奈之下便退而求其次,只望借著素雲搭個登天的梯子。

  誰想素雲卻是個本份的,並不往那條路上去。素雲的嫂子心中暗恨,卻又不得不巴結著素雲,其實早就十分不耐了。而今賈媽媽來提親,還許了五十銀子的聘禮,又將素雲大嫂膝下獨女慧兒收在身邊調教,允諾只要素雲能嫁給自家侄兒,賈媽媽便會將慧兒送到侯夫人身邊去,以後自有一番前程。

  如此誘惑在前,不說素雲的嫂子,便是她兄長也動了心。若不是素雲回家又哭又鬧,她兄長怕鬧出事來,這事只怕當時便就成了。

  那慧兒自到了賈媽媽身邊,仗著有幾分小聰明,又見了些世面,心便漸漸大了起來,一心想著踢去素雲這塊絆腳石,她好踏上青天路。

  素雲被逼得無法,只得躲在府中哪也不去。

  中秋那晚,慧兒忽然來訪,進屋便問素雲當天的月餅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與府中幾房人有關?

  素雲一聽這話直覺不好,本能地想要勸。然而話到口邊卻又咽了下去,腦中來回反復的,是哥哥那張木然的臉,以及嫂子那惡狼一樣貪婪的眼神。

  既然那一家子人都在算計她,他們自己找不自在,她又何必攔著?

  於是,素雲不僅順著慧兒的話說了許多,還故意將一些錯誤的信息給了慧兒。比如老夫人一直最疼愛長子,若此事牽上長房便不好了;再如中秋宴原為張氏打理,此次許是有人針對張氏出的手,若能將此事從張氏身上繞開,不管著落在哪一房的身上,老夫人必會樂見其成;最後素雲還透露了一個信息:中秋當天上午,綠榭半天不在臥月樓,也不知去了哪裡,並暗示慧兒,很可能這件事便與月餅之事有關,若果真如此,這可是一個重大發現。

  綠榭出府還真確有其事,素雲亦是無意間得知的。那日上晌,因素雲不當值,更兼心中煩悶,她便去後花園裡亂走。忽見綠榭自遠處而來,遮遮掩掩的,一路專挑無人的小徑。

  素雲一時好奇,便遠遠地墜在後面,卻見綠榭從北邊角門出去了。當時素雲心中還疑惑:那北角門素常唯有倒夜香的婆子才會走,卻不知綠榭從這裡出去為著哪般。

  不過素雲自己也是一頭的心事,便也沒再細想。而今慧兒來問,她便將這個消息透給了慧兒,同時隱約說了幾句長房與二房間的明爭暗鬥,卻是挖好了坑給慧兒跳。

  她很清楚,以慧兒那自作聰明的性子,為了能在侯夫人跟前長臉,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向長房賣好,將事情往二房身上推。等到發現事情不對後,肯定會第一時間咬出自己來。

  素雲打的就是個兩敗俱傷的主意。

  屆時只要她在侯夫人面前堅稱是賈媽媽逼她汙陷二房的,給賈媽媽扣上暗中勾結長房的罪名,再將她逼著自己嫁給其侄兒的事一說,賈媽媽必討不得好去,自家兄嫂與慧兒更別想有好果子吃。

  總之,素雲是絕不會一個人去死的。若要她死,算計她的人也休想活!

  送走了慧兒後,素雲便做好了一切準備,將說辭都想好了,只等一死。

  誰想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超出了素雲的設想。慧兒最後攀扯上的,竟然是三房,結果還沒攀扯上,被三太太一眼看穿,當場便受了刑。待素雲收到消息時,慧兒已被關進了柴房,慧兒的娘——也就是素雲的嫂子——亦被趕出了府去。

  因素雲是侯夫人身邊得用的,張氏又親自吩咐「不必再拉上旁人,徒惹老夫人不快」,素雲倒沒受到波及。

  當時素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沒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好運,老天開眼,替她嚴懲了惡人。

  正當素雲暗自慶倖之時,顧媽媽卻悄然來訪,將事情大概告訴了她,最後拉著她的手道:「我們太太說,若叫慧兒說出二房來,只怕此事不能善了。慧兒倒沒什麼,素雲姑娘卻是太莽撞了,一點不知道顧惜自己,我們太太瞧著極不落忍,便提前給慧兒透了旁的消息,此事也算解決得圓滿。」

  素雲至此才如夢方醒:原來是張氏暗中相助,事情方會如此順利。

  如今慧兒已成不了氣侯,素雲的嫂子連差事都丟了,那個家以後是好是壞,全在素雲一人身上。還有慧兒便折在賈媽媽手上,那可是她兄嫂的獨生女兒,有此事在前,那門親事定然不能成了。想至此,素雲不由心下大鬆,當場便紅了眼眶。

  待顧媽媽去後,素雲獨坐房中,心潮起伏,心中轉過了無數個念頭,最後方才下定決心,趁夜來到了橫斜館,親自向張氏磕頭謝恩。

  此刻,看著張氏柔婉清秀的面龐,素雲哽咽道:「婢子原想著,與其被逼著嫁給那行貨子,倒不如死了乾淨,這才對慧兒說了那些話,叫她胡亂攀扯。婢子實在……實在對不起您,您卻還救了婢子,婢子真是……真是……」

  素雲已經說不下去了。

  當初她可是打定主意要誣賈媽媽與長房勾結的,認真說來,她連張氏都扯了進去。而今張氏卻出手救了她,這簡直叫她無地自容。

  張氏便歎了口氣,溫聲道:「我知道你們做下人的,身不由己、實甚艱難。此事我並不怪你,你也是被逼無奈。你也莫要再自責了。」

  素雲聽了張氏所言,更是愧悔難當,又連連磕了幾個頭,哽咽道:「大太太是活菩薩,不僅不怪婢子,還救了婢子的命。若不是您,婢子已經是個死人了。」

  張氏忙輕聲嗔她道:「年紀輕輕的,說什麼死啊活的,也不嫌忌諱。」隨後又放柔了聲音道:「你素來是個好的,我自看在眼裡。今兒也是機緣巧合,竟叫我事先知道了你了打算,也算是天意如此吧,也是你我的一場緣分。」

  一旁的馥雪便忍不住插嘴問道:「太太,婢子斗膽想問一句,太太莫不是神機妙算,竟算出了這事不成?」

  張氏掩唇而笑道:「你這丫頭又來胡說了,我又不是那算命的先生。」

  馥雪奇道:「咦,怎麼竟不是算出來麼?那您是如何得知這事兒的呢?」

  素雲心中亦正有此疑問,聞言也抬頭看著張氏。

  張氏對她淺淺一笑,柔聲道:「所以我說呢,這是我和你有緣,再沒這麼巧的事。慧兒原跟我們院兒的一個小丫頭要好,不知怎麼就把話透給了那小丫頭,那丫頭聽著不是小事,便將事情告訴了芳瓊,這才到了我這裡。我聽她們的話裡帶出了你的名字,便知道這事不妙。再加上隱約聽說了你家裡的事,就知道你這是……」張氏咽住話頭,沒再說下去,只搖頭歎息,一臉的憐惜不忍之色。

  素雲聽了張氏的話,心中感激更甚。自然,亦有一些其他的情緒揉雜其間。

  她知道事情未必便如表面看來的這般,也知道慧兒的舉動很可能有其他原因。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活下來了,不是麼?她原本應該死的,可卻活了下來,而那些算計她的人,卻是死的死,走的走,丟臉的丟臉。她其實已經賺到了。

  是,她是得罪了賈媽媽,以後的日子怕不會好過。可那又如何?只要有所依仗,賈媽媽又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一條老狗而已。

  素雲看著眼前的張氏,燈光之下,這位出身首輔之家的平南侯府嫡子長媳,溫柔和婉、寧靜恬淡。素雲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便是這樣的張氏,會為她一個婢女甘冒風險。

  或許張氏另有目的,也可能這一切不過是一次精明的算計。可那又如何?只要能成為張氏身邊得用的人,便一定能得到張氏的庇護。比起侯夫人的冷淡無常,張氏至少還算是個有情義的。這便足夠了。

  說來說去,同是做人奴才,拼的不過是主子的實力。從這件事上,素雲清楚地看到了張氏的力量。這樣的力量,值得她依靠,也足夠護得住她。

  素雲仰起臉,看著張氏溫婉的笑顏,只覺得從未有一刻如同此時一般,讓她對自己想要什麼如此明晰。她想要的是不再被人欺負,是更好地保護自己,是更大更強的力量。因此,她需要張氏,一如張氏也需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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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27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六章

  在平南侯府漆黑的夜幕中,一些事情正在悄然發生改變。而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平靜。在府中最偏遠的某間院落中,一個年輕的生命,正在走向她最後的終點。

  慧兒已經不記得二房來的那個周媽媽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了,也不記得她問了自己什麼,自己又是怎樣回答她的。

  這一切,她都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自己全身火燙,連眼睛裡都像有火苗竄出來,將她的神智燒成了一片模糊。

  慧兒恍惚覺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娘親將她摟在懷裡,對她說:「你得了這麼個好差事,可得好好當差,別跟你娘似的沒出息。你記著,有機會便要抓住,能向上爬便向上爬。你那姑姑是個膽小的,一直混不上去,你可不能學她。」

  娘說完這些話,一晃便不見了。慧兒覺得自己好像飄了起來,一直飄進了榮萱堂後頭的小花園裡,飄到了假山背後,隨後便聽見兩個媽媽戚戚喳喳在說話。

  一個悄悄地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旁人。我前兒上晌瞧見三房的流風從庫房裡偷偷摸摸地出來了。」

  另一個哎喲了一聲,又壓低了聲音道:「這話可不能亂說,你瞧清楚了沒有?」

  前頭一個便道:「我自是瞧清楚了,那丫頭生得極好,左眼與鼻樑間有一粒胭脂痣,你說是不是她?」

  第二個便道:「那可不正是她。」隨後又將聲音壓得更低了,道:「聽說昨兒晚上的月餅有問題,這保不齊便是三房……」

  第一個媽媽便「噓」了一聲道:「你輕聲些。小心叫人聽了去。」

  第二個媽媽便又問:「那你還不快告訴大太太、二太太去,說不得還能有賞。」

  第一個便「嗐」了一聲道:「你當我不知道這是個巧宗兒?這不正當著差走不開麼,我下晌便去說。我再告訴你句話,老太太最討厭三房了,只要我這麼一說,別說大太太、二太太高興,老太太也會高興的,你說那賞錢還能少麼?」

  兩個媽媽悄悄說著話,一面便走得遠了。慧兒心裡模模糊糊地覺得十分開心。她得了個巧宗兒,她馬上就要發達了。她要趕著先將這事稟了大太太和二太太。

  不過她馬上發起愁來。賈媽媽管她甚嚴,不許她胡亂跑,連庫房也只帶她遠遠看過一眼。她要怎樣才能將事情說出去呢。

  慧兒著急起來,覺得身上更熱了。這時候她就聽見有個小丫頭來叫她,說賈媽媽身邊的華兒病了,賈媽媽要去西花廳,叫她頂了華兒跟過去。

  西花廳不正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理事的地方麼?慧兒高興得差點沒笑出來。太好了,這下她能搶在那個媽媽前頭領賞了呢。

  這麼一想,慧兒便又飄了起來,漸漸地越飄越高,越飄越高……現在她一點也不覺著燒得難受了,心裡只剩下了得意與開心。她要飄回家去告訴娘,她抓住了機會,馬上就會有好事發生了……

  慧兒躺在柴房冰冷的地面上,整個人縮成一團,唯有那張滿是血污的青紫色面龐上,隱約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二日一早,張氏、崔氏與王氏幾乎同時得到了消息:慧兒因受刑不過,今兒一早去了。她的屍首是素雲以姑姑的身份去收斂的。

  張氏聞言便歎息了一聲,讓人給素雲送去五兩銀子,只說可憐見兒的,小小年紀便這般去了,叫素雲好生安撫兄嫂。

  而在臥月樓裡,打發走了報信的小丫頭,綠榭便回到東次間,繼續為崔氏梳頭。

  今兒崔氏的情緒似是不高,神情有些懶懶的,看著鏡中的一扇窗格,手指無意識地擺弄著一枚羊脂玉扣。過得一刻,方問身旁的周媽媽道:「媽媽昨兒問出什麼來沒有?」

  周媽媽躬身道:「回太太話,問倒是問了不少事情出來,只是……」

  「只是什麼?」崔氏懶懶地道。

  周媽媽便上前一步,輕聲道:「老奴總覺著,這事兒怕不像您想的那樣兒。也可能是別人的手筆。」

  崔氏秀眉微挑,淡淡地道:「別人?除了我們與三房,也就剩下兩處了。再細細一想,還不是明擺著的。」說罷又輕笑道:「倒是我看走眼了。卻原來是個一石二鳥的主意。」

  周媽媽陪笑道:「還是太太看得明白。老奴昨兒被那丫頭的話繞糊塗了,倒想了半宿。」

  崔氏「噗」地一聲笑了起來,嗔視了周媽媽一眼道:「媽媽又來說笑話兒了。您這是誇我聰明呢,我呀,都快被媽媽慣壞了。」

  周媽媽亦笑道:「老奴只望著太太每天都能這麼笑一笑,便也知足了。」

  崔氏被周媽媽幾句話哄得開心了些,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兩分,便揮手叫綠榭先停了手,問她道:「有件事這兩天倒是混忘了。你且說說,那日你去外頭查的那件事,可查出些什麼沒有?」

  綠榭微微躬身,輕聲道:「回太太話,查出了一些眉目。」

  「哦?」崔氏精神一振,催促道:「快說來聽聽。」

  綠榭便壓低了聲音道:「回太太話,婢子那天去了那馬婆子家裡,送了她兩壺酒,那馬婆子便說,巧雲……被拖到前院兒後,先挨了頓板子,侯爺便叫把人攆去離京百餘里的老黑莊裡去了。馬婆子說,她也是聽人說的,那巧……那人到莊子上沒一個月便被人買了去。據說那家是個商戶,因家裡頭男人病得快不行了,那家大婦要找個人沖一沖,這才買的人。」

  崔氏一面聽一面點頭道:「我也說呢,那天在街上猛可裡瞧見,可嚇了我一跳。卻原來是這個緣故。」說至此她停了一停,又問道:「還有什麼?」

  綠榭想了一想,搖頭道:「只這麼些了。那馬婆子知道得並不多。要不婢子再找別人打聽打聽?」

  崔氏笑道:「罷了,不過是閒事,便擱下吧。那天你行事可叫人瞧見了?」

  綠榭道:「並沒人瞧見。婢子專門從那片竹林穿過去,因那裡頭說是有蛇,鮮少有人去。北角門那邊更是沒人了。」

  崔氏滿意地點頭道:「很好。先不說這些了。倒是那大廚房裡又空了好幾個缺,得先想想安排誰過去才是。」

  綠榭沉吟片刻,輕聲道:「太太,以婢子愚見,這次可不能直接便報上人名了,須得防著有人使絆子。」

  崔氏聞言一怔,旋即點頭道:「你說得有理。」

  既然對手的手段如此之高,崔氏還真得小心行事。別她這裡剛提了個人,那邊又施手段給抹下去。那馮家的便是個極好的例子。

  且不說崔氏在臥月樓裡如何想辦法安插人手。卻說王氏,在聽到慧兒的死訊後,卻是久久未語。

  倒不是王氏有多同情慧兒,而是因為此事與她預想的相差無幾。王氏早就知道栗子麵兒一事查不下去,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做這個局的人肯定考慮到了全部因素,幾乎沒留下什麼線索。

  此外,慧兒的出現,怎麼看都像一招閑棋,很有幾分隨意性。這事若是王氏來佈置,至少會找個更老成些的人,而不會叫個才進府沒多久的小丫頭出首。

  王氏甚至有種感覺,這件事未必針對的便是三房,三房更像是一個饒頭,而做局之人另有目的。

  不過王氏也不願再於此事上多費精神,略想一想便罷了。

  這日一早,傅珺去正房請安,一進房間便覺得渾身不得勁,總覺得這屋裡像是少了些什麼。可是她左看看、右看看,卻又說不清到底少了什麼,一時間只覺得萬分費解。

  這件事直到三天後才有了答案。那天傅珺隨王氏去榮萱堂請安,突然醒悟過來,她一直覺得少了的那樣事物,不是死物,而是一個大活人。

  王氏身邊四大丫鬟之一的盈香——不見了。確切地說,自慧兒那事之後,傅珺便再也沒見過盈香。

  據王氏說,盈香是得了急病,因病勢危重,便連夜挪出府去了。說這些話時,王氏十分的輕描淡寫,但傅珺卻從她微微抽動的眼角裡,看到了她的厭惡與不屑。於是傅珺聰明地沒有再繼續追問。

  此外,因為擁有了超強的記憶,傅珺曾找了一天的時間,專用來回憶她落水那天的事情。她的職業直覺告訴她,那事並不簡單。

  然而,她卻註定要失望了。關於那天發生的所有事,她居然一件也不記得,就像是被人按了刪除鍵一般。

  傅珺記得前世曾經讀到過相關的報導,人在面對非常恐怖或可怕的事情後,大腦便會作出應激反應,刪除相關記憶便是其中的一項。

  傅珺為此很是糾結,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將此事暫且擱下不提。

  還有另一件事也很叫傅珺煩惱,便是她的學業問題。

  當她得知自己擁有超強記力後,她曾以為學習將變得簡單,成為學霸指日可待。中秋節後上課的第一天,她是抬頭挺胸,昂然走進三境草蘆的。

  而等到下課的時候,傅珺的腦袋又垂到了腳面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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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33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七章

  誰能告訴她,這什麼「超憶症」者,為毛背不下書呢?

  傅珺經過多番努力後得出結論,就算擁有一個記憶力超強的大腦,也掩蓋不了她就是個學渣的事實。

  她依舊是背書一般、畫畫普通、聽不準音、繡不成花。所有需要主動記憶來完成的事物,她表現平平。而那些需要天賦才能做好的事,傅珺的表現麼……只看傅珍那抽動的嘴角就能知道個大概了。

  反倒是那些被動記憶的事情,卻能牢牢儲存在傅珺的記憶裡。比如吃了什麼,穿了什麼,誰說了什麼話,那天下雨還是出太陽,傅庚偷捏了王氏幾次手等等,這些事情隨便一想,就能躍入腦海。

  可是,能記住這些有用麼?有用麼?夫子們又不會出「請問大太太每天假笑幾次」或者「論傅珍嘴角抽搐與發生事件的關係」之類的試卷吧?

  傅珺有好幾天沒法適應這種落差,整個人瘦了一圈,瞧著秀氣了好些,引得傅珈又找了幾次茬。

  後來傅珺也想開了。上帝既然給她開了一扇金光閃閃的小窗戶,那剩下來的大門自然要全部關死。金手指什麼的,能有一個就不錯了,何況她還開了外掛,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放開了心態的傅珺很快又恢復原狀,依舊勤勤懇懇地扮演著呆萌蘿莉,每天都是吃得香睡得好。沒過多久,那些掉下去的肉便又長了回來,還長了一點個子,倒沒顯得太胖。

  王氏卻心疼傅珺「瘦」得沒了形,每天湯湯水水地餵著。眼見著傅珺再沒胖起來,王氏便十分惆悵,偶爾會惋惜地對傅珺道:「娘還是覺著,棠姐兒以前的臉蛋兒捏著更舒服。」

  傅珺怎麼聽怎麼覺得,王氏以前到底是拿自己當玩具呢,還是當玩具呢?

  遠離了管家權爭奪的秋夕居中,一派寧靜與安詳。王氏是打定了主意丁點不沾,連走路都繞著西花廳。

  根據傅珺從各處聽來的零碎消息,以及她自己腦補,傅珺推測,長房與二房在大廚房幾個管事的人選上,一直處在膠著狀態。

  經過多方角力,八月底,大廚房副管事與採買管事的人選終於新鮮出爐:副管事交由張嫂子擔任。她在栗子麵兒事件上的表現,給張氏與崔氏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而採買管事最後的勝出者,竟是針線房一個沒什麼人知道的蘇娘子,卻是叫人大跌眼鏡。傅珺私以為這是制衡之下的結果。很可能蘇娘子跟任何一方都沒關係,最終才會得以上位。

  大廚房主管職位競爭結束後,時間也到了九月,天氣真正地涼了下來。每天晨起時,傅珺的窗臺上會結一層薄霜,淡白如煙,在漸亮的朝陽下閃著光。一夜西風吹送,秋夕居落了一地的梧桐樹葉,踩上去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傅珺已經穿上夾襖兒了,蔣嬤嬤怕她凍著,每天去上課時都會多備一件小斗篷。手爐子也開始用起來了。學琴時,風入松的四面敞軒亦合上了窗扇。

  偶爾的,在涼月微星的夜晚,傅珺會聽到柳夫子撫琴。雖聽不清她撫的是哪一曲,傅珺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天高雲淨、秋韻涼風,那聽不出的琴聲裡有種特別的滄桑。也許,在柳夫子的心裡,也有著許多滄桑的過往吧。一如前塵如煙散盡、而今寄身異世的傅珺。

  九月初的一個晚上,去榮萱堂請安完畢回秋夕居後,傅庚沒像以往那般送傅珺回西廂,而是將她帶去了正房。

  一進房間,傅庚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素色錦囊來,遞到傅珺手邊,面上露出了一抹柔柔的笑意。在溫暖的燭光中,那笑容宛若美玉微溫、暈然生光,直叫人見之忘形。

  傅珺卻沒什麼反應。

  現在她對自家老爹的美貌已經免疫了。不過傅庚此舉卻很反常。平白無故地給她個錦囊做什麼呢?

  傅珺一面想著,一面接過錦囊,在傅庚的示意下,抽開絲帶,從中取出一樣事物來,卻是一枚精緻的鑲米珠重瓣桃花粉色琉璃釵。

  傅珺拈著髮釵,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傅庚。

  傅庚摸摸她的髮頂,笑著道:「明兒我們棠姐兒便滿六周歲啦,爹怕來不及給小壽星祝壽,先將禮物奉上。棠姐兒瞧著可喜歡?」

  傅珺怔了一怔才想起來,明天是九月初六,可不正是自己的生日麼?原來這枚髮釵是生日禮物。

  傅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一朵大大的燦爛笑容,自動自發地在她的臉上綻放了開來。

  她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開心。

  因為,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回收到來自於長輩的生日禮物。這是老天對她的補償麼?

  望著傅庚那溫柔的笑臉,傅珺只覺得兩眼微酸,心裡卻漲得滿滿的,滿到要溢出來。

  現在的她也是有爹疼、有娘愛的人了。不再有寒冷與悲傷,更不會被刻意疏離。在她身邊圍繞著的,是這世間最愛她的人。

  傅珺拼命忍了又忍,才忍住眼中溫熱的濕意。她努力眨動眼睛,甜甜地對傅庚道:「謝謝爹,這釵子真好看,我太喜歡了。」

  傅庚原本還有幾分惴惴,生怕送的禮物傅珺不喜歡。而今見傅珺歡喜,他不由大為得意,摸著下巴自得地道:「我就知道棠姐兒會喜歡,爹最會挑禮物了。你不知道啊,當年爹跟你娘……」

  「你胡說些什麼呀。」王氏忙打斷了傅庚。這人真是,一得意就喜歡亂講話,當著女兒的面也……

  王氏的臉不由紅了起來,不自然地掠了掠鬢髮,又向懷素看了一眼。懷素忍笑低下頭,帶著一屋子丫鬟退了出去。

  見四周再無旁人,王氏便回身去了西次間,捧了一隻手掌大小的黑漆鏍鈿小箱子出來,

  「這是哪裡來的?怎麼從沒見你拿出來過?」傅庚好奇地問道。

  王氏柔柔一笑:「這是前幾日收拾東西的時候尋出來的,原是我小時候用過的,一直收在箱子裡。」

  傅庚便細細看去,見那小箱子果然是有些年頭了,上頭的黑漆剝落了一兩處,銅鎖上亦有細微的劃痕,顯見得以前是常被打開的。

  王氏小心翼翼地開了箱子,從中取出了一隻黃玉葫蘆。

  那玉葫蘆色澤甘黃、宛若蒸栗,通體無一痕雜色,溫潤中隱含著一層光暈,柔和恬雅。葫蘆上頭穿了個勾月形的小孔,以一根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的細繩穿孔而過。

  王氏珍而重之地將葫蘆給傅珺戴上,柔聲道:「這是娘給棠姐兒的生辰之禮,是娘的娘親當年送給娘的。你貼身戴好了,不可須臾離身,可記下了?」

  傅珺乖乖點頭道:「記下了。」又糯聲道:「謝謝娘親。」

  王氏伸手將傅珺攬在懷裡,撫著她的頭髮不說話。王氏生母早逝,此刻見此玉飾,不由勾動心腸,難免有些傷感。

  傅庚緩步走過去,攜起王氏的手溫聲道:「莫要難過,以後得空兒我陪你回姑蘇。」

  王氏輕輕點頭,眸中已是淚光盈然。

  當晚傅珺未回西廂,而是睡在了正房的碧紗櫥裡。她躺在小床上,聽著隔壁房間傅庚與王氏說話的聲音,一輕一沉,一柔一緩,兩道低而柔和的聲音融於一處,安寧且溫暖。傅珺很快便被催眠了,一夜好睡。

  次日起床時,傅庚已經先去翰林院了。王氏起得比傅珺早了好些,此刻正讓涉江給她梳頭。

  因盈香挪了出去,王氏身邊空出一個大丫鬟的位置來,王氏便乾脆提了涉江上來,打算放在身邊好好調教,日後依舊給傅珺。此外又將青蕪、青蔓兩個也提成了二等丫鬟,放在傅珺身邊。

  傅珺對王氏的培訓計劃表示沒有異議。她也一直覺得涉江性子沉穩,堪當大用。

  今天是傅珺的生辰,沈媽媽親自下廚做了一碗長壽麵端了上來。雞湯底、銀絲麵,湯寬麵爽。因過會兒還要去榮萱堂,便沒用蔥花,而是灑了些香菜,聞著便十分誘人。

  傅珺歡歡喜喜吃了壽麵。飯罷梳洗時,王氏便叫青蕪將那枚琉璃桃花釵取了出來,預備過會給傅珺簪上。

  傅珺此時才得以細細打量這枚髮釵。

  這髮釵打造得十分精巧,做工精湛、雕刻工藝細膩。最難得的是那塊琉璃。純為粉色的琉璃已經十分罕有,妙的是那琉璃上還有著天然的層次間色,宛若花瓣上的陰影一般由淺至深,再經由巧手雕琢成桃花,幾可亂真。

  王氏也湊過來看了兩眼,隨後笑道:「瞧這手藝倒與我們這邊兒不大一樣,倒像是南洋過來的。」

  「南洋?」傅珺喃喃地重複了一句。

  此前她通過種種渠道得來的信息,得知自己所處的這個大漢朝,海貿十分發達,商業亦很繁榮。太宗時,老平南侯便是因海戰之功而得的爵位,先帝爺討伐的南山國亦位於西海。以傅珺那不多的地理知識來看,這西海可能就是前世的大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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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38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八章

  「棠姐兒聽過南洋麼?」王氏問道。

  傅珺搖搖頭,一臉的茫然。王氏便笑著點了下她的鼻尖道:「你且想想,你祖父是什麼爵位?」

  「是平南侯啊。」傅珺答道,隨後恍然道,「哦,平南侯,是平定南洋的意思麼?」

  王氏笑道:「我們棠姐兒真聰明,一說就中。」

  傅珺「靦腆」地低下頭去,大腦卻開始走神。

  她早就該想到的,這個時代的生產力以及商業發展水平,比前世的平行時代要高出許多。鐘錶、眼鏡等等的出現,便是最好的證明。現在看來,海貿的發達與出色的海上力量是成正比的。大漢朝應該擁有一隻強大的海軍。

  秦朝之後的歷史,傅珺還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漢朝應該比前世的明朝還要早一些。受益於一隻、甚至是幾隻蝴蝶產生的效應,這個國家提前達到了歐美發達國家工業時代前夕的生產水平。

  比如鐘錶,便是由本國人在唐朝時發明的。發明者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奇才。傅珺懷疑那也是穿越前輩。此外還有什麼紡織術、造紙術之類的技術,至大漢朝時也已達到了一定水平。

  當然,優質的紙張與精美的衣料依舊很貴,但一些糙紙及普通棉布卻相對便宜,因此本朝的讀書人便較歷朝更多,而普通人的衣著打扮也較為得體。

  還有發達的海貿,也為大漢朝市面上帶來了豐富的舶來品。傅珺收到的這枚髮釵,便是出自南洋的名貴之物。

  傅珺正自想得出神,卻聽沈媽媽悄聲提醒王氏道:「太太,該去老夫人那裡了。」

  王氏道了聲「知道了」,便親手將髮釵簪在了傅珺的髮上,又左右端詳了一會,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便攜了傅珺的手,出秋夕居上了軟轎。

  依本朝規矩,小孩子家是不興大作生辰的,怕只怕年紀小承不住福。平南侯府亦是如此。因此傅珺過生日也僅限於秋夕居,去榮萱堂後則是一切如常,並沒有人來對傅珺說「生辰快樂」之類的祝福。

  侯夫人今日似是頗為高興,幾房人到齊後,她便笑呵呵地道:「今兒都留下別走,大郎午時便要回府,大家一桌子吃個飯,也熱鬧熱鬧。」

  原來是傅莊要回來了,難怪今兒一進門,便見張氏滿面喜色、容顏生光,連髮上的釵子也比往常多了兩支,卻原來應在這事兒上。說起來,傅莊此次出門時間頗長,至今已逾兩個月。上次傅珺見他還是夏天呢,此刻卻已是飛鴻遍野、落葉成陣的季節了。

  侯夫人一派興頭,眾人自也跟著湊趣。崔氏便笑道:「那我可得留下來,怎麼著也得好好吃老太太一頓兒。」

  侯夫人聽了便笑,張氏亦破天荒地開了句玩笑道:「二弟妹這是算計著吃老太太的呢。老太太放心,媳婦這便吩咐他們少備幾個菜,定不叫二弟妹討了老太太的便宜去。」

  眾人聞言皆笑起來,崔氏便作出委屈的樣兒來道:「大嫂嫂慣會欺負人,我不過是多吃兩口兒罷了,這也捨不得。一會子開了席,我定要找個大大的碗來,多盛些飯來吃。」

  侯夫人便又笑了起來,對于媽媽道:「你記著,過會開了席,叫人給二郎媳婦送一整鍋飯去,看她吃不吃得下。」

  眾人聽了大發一笑,侯夫人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崔氏便撒嬌不依,將侯夫人哄得十分開懷。

  傅珺也跟著笑了兩聲,眼神無意間掃過長房,卻見傅珈正自望著房間的一角出神,表情十分陰鬱,手裡的帕子也揉成了一團。

  傅珺注意地看了她兩眼,忽見傅珈放鬆了手指,垂首將帕子展平。待她再抬起頭來時,表情已然恢復了正常,唯有眼中驀地劃過一絲厲色。

  不知今兒又是誰惹著二姐姐了,看這樣子是恨上了。傅珺暗自想道。

  因各房皆要吃了飯才走,時間一下子便多出了許多。今天本便是三日一休的週末,傅珺原來還作了些安排呢,現今看來這一上午是啥也幹不成了,只能跟著姐姐們混時間。

  果然,傅珈頭一個便提議:「我們去後花園玩吧。今兒二哥哥、三哥哥皆不在,我們可以去看小鹿去。」

  傅瑤也附議道:「我也想說去看小鹿呢。那天都沒看成,今兒定要看上一眼。」

  傅珍自是沒什麼意見,傅珺更是從不發表意見,四個人很快便達成一致,一同往後花園走去。

  在去後花園的路上,傅珺一直都有種怪異的感覺,只覺得哪裡不對勁。她微闔雙眼,將之前種種回想了一遍,這才發覺,今天傅珈居然沒盯著她看。

  這可真是奇了。往常只要傅珺略穿了兩件新衣裳,或戴了支新簪子之類的,便總會接收到來自於傅珈那探照燈般的小眼神兒,或不屑或羨慕,從沒斷過。

  傅珺今兒可是戴了一支從南洋來的粉琉璃釵子哦。在秋夕居的時候她就想,過會兒肯定會感受到來自於傅珈的滿滿的惡意,她甚至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可沒想到,傅珈居然看都不曾看過來,這反倒更讓人奇怪了。

  傅珺一面想著心事,一面心不在焉地走在傅珈她們身後,走了好一會才發現,路有些不對。

  前頭傅瑤已經在問傅珈了:「二姐姐這是往哪兒走呀?這不是去鹿園的路。」

  侯府後花園裡專有一座鹿園用來養鹿,位於西南角。而傅珈走的這條路卻是北面的一條小徑。

  傅珈眼珠轉了轉,笑著道:「三妹妹不知道了吧,那小鹿時常在這裡玩耍呢。喏,就在那片竹林子裡,我聽人說過的。」她一面說,一面伸手向前一指。

  傅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前方不遠處便是一片頗大的竹林,森森鳳尾在金色的秋陽下搖曳,片片竹葉若敷金粉,極是明麗耀眼。

  驀地,一道影子自竹林間閃過,隱約像是個小動物的模樣,傅珍不由道:「哎呀,還真在這裡。」

  傅珈得意地道:「看,我沒說錯吧,小鹿便在竹林裡頭呢,我們快去看看吧。」說罷便當先往竹林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笑道:「四妹妹你怎麼走這麼慢呀?」

  傅珺一聽自己被點了名,忙加快了些腳步。傅瑤便伸手牽著她笑道:「跟著三姐姐來吧。」語氣倒像是哄小孩似的。

  傅珺乖巧地點頭道:「多謝三姐姐。」幾個人便一同進了竹林。

  這片竹林極茂,然卻並不密集,想是為著方便人在裡頭散步。傅珺對小鹿沒興趣,便四下打量著周圍景致,卻也悠閒。

  便在此時,忽然聽見一旁的傅珍尖叫了一聲「有蛇」。

  眾人先是一愣,隨後又聽有個小丫頭的聲音道:「呀,真有蛇。」

  這一前一後兩聲尖叫,成功地讓在場的一群大女人小女人炸了窩。

  原先還擺著姐姐款兒的傅瑤當先便白了臉,拉著傅珺的手微微顫抖,一個勁地問:「在哪兒?蛇在哪兒?」

  傅珺心裡也很發毛,卻還強自鎮定地安慰傅瑤:「三姐姐別怕,蛇不在咱們這兒。」

  有幾個膽大的僕婦便折了竹枝,在草叢裡亂拍。傅瑤身邊的束媽媽卻是個穩重的,沉聲道:「姑娘們還請先去林子外頭吧。」

  青蕪與青蔓忙上前來,想要扶著傅珺往外走,那傅珈已經嚇得快要哭出來了,擠過青蕪與青蔓便往外奔,模樣十分狼狽。傅珍此時也拉著春煙的手,腿腳打顫地向外走。

  幾個人同時起步,慌亂中也不知是誰絆了誰的腳,又或是誰踩了誰的裙子,只聽傅珈「哎呀」一聲當先便摔了下去,傅珺一回頭的功夫,只覺身旁一股大力襲來,卻是傅珍直直沖著她倒了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幸得青蕪反應快,及時拉了傅珺一把,傅珺借勁向旁側了側身,好歹算是躲過了傅珍,卻還是沒站住,直接摔了個倒仰。傅瑤一直拉著傅珺的手,此時亦受到波及,搖搖欲墜,還好被束媽媽扶住了。

  最慘的是傅珍,這一個跟頭摔得「撲通」有聲。好在地面上生著厚厚一層秋草,應該不曾摔疼,只是特別難看罷了。

  事情發生得極快,眾人還未及反應,便見平南侯府四位姑娘趴下了三個,另一個站著打晃。丫鬟僕婦們有一剎那的安靜,隨後便爆發出一連串喚「姑娘」的聲音,場面十分混亂。

  好容易將幾人扶了起來,卻見傅珈一頭的草屑、傅珍臉上身上沾滿泥灰、傅珺的裙角破了,唯有傅瑤情況最好,不過衣領也有點歪。

  幾個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愣了好一會。傅瑤第一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傅珈立起眉毛便要怒,可一轉眸,卻看見傻呆呆的傅珺裙子也破了,樣子十分滑稽,她便也沒忍住,「哈」地一聲也笑了起來。

  這笑聲十分富有感染力,就連一向最喜腹誹的傅珍也跟著樂了。傅珺見大家都在笑,她也不好落單,於是也「嘿嘿」地陪著笑了兩聲。一時間,只聽竹林之外小女孩輕脆的笑聲此起彼伏,將樹上的鳥兒都驚飛了好幾隻。

  待止住了笑,丫鬟媽媽們便紛紛擁著自家小主子往回走,傅珺也被青蕪、青蔓護持著,轉向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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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43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三十九章

  走了沒兩步,傅珺見傅珈沒有跟上來,便回頭看去。卻見傅珈站在原地未動。傅珺有些奇怪,便問了一聲:「二姐姐怎麼還站著?」

  傅珈笑了笑道:「我腳有些麻了,略站站再走。」

  傅珺點點頭,有些奇怪地看了傅珈一眼。此刻傅珈的站姿有點怪異。不過,這個姐姐的事情傅珺本能地不願多管,因此也沒再多問。

  行至小徑拐角處時,傅珺再次不經意轉首,卻見傅珈背朝這裡,正彎著腰,像是在撫平裙角似的。她的丫鬟珊瑚在她身後替她撣灰,另一個傅珺沒大見過的小丫頭,則半蹲在傅珈側邊。

  真奇怪。傅珺心中暗忖,主子自己撫裙角,小丫頭蹲在一旁看著,傅珈這是怎麼了?忽然變得這麼親民起來了。

  帶著幾分不解,傅珺回到了榮萱堂。此時侯夫人自是聽說了此事,唬了一跳,忙問有沒有人受傷。

  待聽說不過是虛驚一場後,便鬆了口氣。隨後又罵跟著的人:「那竹林子裡一直說是有蛇的,豈能由著姑娘們過去?你們是怎麼當的差?」說罷便要叫人來打。

  張氏便勸道:「難得今兒歡喜,一家子喜樂開懷的,可別被這些事敗了興。」

  侯夫人聽了這話才罷了,又問張氏:「珈兒呢?怎地還沒回來?」

  張氏笑道:「媳婦已經著人去接了。」

  不一刻傅珈便回來了。侯夫人忙將她喚到身邊,心肝肉兒地一通安撫。而摔得最重的傅珍則被張氏拉到了一旁,語氣溫柔地安慰了幾句。傅珍喏喏應著,一臉的小心在意。

  王氏也將傅珺摟在了懷裡,滿臉心疼地問:「可摔疼了不曾?身上可有哪裡不舒服?」一面說一面又將她胳膊腿細細查看了一番,又叫涉江:「去取衣裳來與姑娘換上。」

  傅珺便偎在王氏懷裡道:「不疼,就是嚇了一跳。」

  王氏的眉頭便擰了起來,眼角的餘光瞥見侯夫人摟著的傅珈,不由雙眼微眯。

  傅珺便拉拉王氏的手,糯聲撒嬌道:「娘,娘,我想要娘親手縫的小荷包,給我壓驚。」

  王氏噗哧一聲笑了,捏捏傅珺的臉道:「哪有人要荷包壓驚的。棠姐兒這話說得好生古怪。」

  傅珺便撒賴不依,只說今兒摔得怕了,定要王氏親手縫個好看的小荷包。

  王氏這時滿心的心疼,傅珺便說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會摘下來,一隻荷包算什麼,立時滿口答應了。傅珺立刻打蛇棍隨上,對荷包的花樣、顏色、料子等等提了好些要求,王氏皆應了。

  母女二人說了一會話,涉江已經快手快腳將衣裳包袱捧了進來。王氏便拉著傅珺要去旁邊的屋裡,傅珺馬上輕聲提醒王氏道:「大伯娘和二伯娘皆在屋裡呢。」

  王氏抬眼看去,果見張氏與崔氏正與侯夫人湊趣說笑,傅珈卻是去東暖閣換衣裳去了,傅瑤與傅珍也與她在一起。

  王氏略一凝思,便點頭道:「你便去抱廈裡換吧,那裡清靜。」說罷又吩咐涉江:「你也跟著姑娘去。」

  涉江垂首應是,傅珺便悄悄地帶著人去了抱廈。

  一走進抱廈,傅珺的臉便立刻沉了下來。

  她頭上的釵子不見了。

  方才進榮萱堂的時候,傅珺無意間抬了下頭,恰巧榮萱堂的大門才刷了漆,擦得鋥亮。在門扇的反光中,傅珺看見自己頭上空了一塊。

  當時傅珺心中便是一陣冷笑。

  這事兒是誰幹的,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難怪今天如此反常,還有那一臉的怨恨,到頭來恨是自己啊。

  他、奶、奶、的!媽蛋!傅珺在心裡大爆粗口。

  她招誰惹誰了,竟連一隻釵子都容不得。那可是她的生日禮物,連這也要算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次傅珺絕不會輕輕揭過,一定要想法子讓這熊孩子吃點教訓。

  不過,傅珺不希望王氏插手此事。第一,三房與長房不宜正面對立;第二,這點小事傅珺自己便能解決。所以方才她才破天荒地跟王氏撒嬌,不斷與其說話,便是想分散王氏的注意力,不叫她注意到髮釵上頭。

  而此刻一進抱廈,傅珺便立刻問青蔓:「我二姐姐身邊的丫鬟你都認識麼?」

  青蔓雖不是家生子,卻是個愛走動的性子,嘴甜人乖,各房頭的人她都認識不少。

  果然,只聽青蔓回道:「婢子都認識的。」

  傅珺便問:「今天有個小丫頭跟著珊瑚一起去了竹林,那丫頭是誰?」

  青蔓轉著眼珠想了一會,笑道:「那是環兒,原是三等丫頭,前兩日才提上來的。」

  傅珺點點頭,吩咐青蔓道:「你去院外守著,看環兒是從哪個方向回來的,只要一瞧見她,立刻來告訴我。」

  見傅珺面色鄭重,青蔓也不敢再笑了,應聲是便退了下去。

  傅珺便回頭對涉江道:「我的髮釵不見了。」

  涉江早就察覺傅珺的頭上空了一塊,她一直以為是丫鬟們將釵子收起來了,卻不想是丟了。此刻聽傅珺所言,自是微微一驚。不過她本是個沉穩的性子,很快便又鎮定了下來,道:「婢子叫人去竹林裡找一找。」那是傅珺唯一可能掉髮釵的地方。

  傅珺淡笑了一下道:「也罷,去看看也好。雖然很可能是尋不到的。」

  涉江點頭應是。傅珺便又道:「避著人一些,別叫母親知道。」

  「婢子明白。」涉江道。說罷便出去叫了秋夕居跟來的兩個小丫頭,低聲吩咐了兩句,隨後便又回了抱廈。

  青蕪到底年紀小,此時已經嚇得臉都白了。

  姑娘的衣裳首飾原是她管著的,姑娘頭上的釵子不見了,她居然沒發現,還是姑娘自己說的。她這差事當得實在是不稱職。

  青蕪越想越後悔,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聲音微顫地道:「是婢子粗心了,請姑娘責罰。」

  傅珺倒並不怪青蕪。

  方才場面那麼混亂,青蕪的表現卻很出色,反應也很靈敏。若非她拉了自己一把,傅珍那一撞還不知撞成什麼樣呢。

  想至此,傅珺又是一陣冷笑。

  不用說,從提出去看小鹿伊始,一切便在傅珈的算計中了。傅珍說不定也知情。看她那直沖著自己倒過來的樣子,哪裡像是摔倒,說是撞人還差不多。

  竹林裡有蛇,傅珈肯定知道。明知有蛇而要去的原因,自然是為了製造一場混亂,好趁亂拿走髮釵。

  傅珺真恨得牙癢:這熊孩子實在欠揍。

  見傅珺表情沉鬱,青蕪以為她是在生氣,心中更是惶惑。不料傅珺擰眉立目了一會後,卻是說道:「這事不怪你。有心算無心,你自是發現不了。」

  青蕪被這話給說糊塗了,不由抬頭看了傅珺一眼。

  傅珺便苦笑道:「你家姑娘頭上的釵子太好看,有心人見了心生不滿,便設計了竹林裡的一場戲,將釵子給混沒了,你明白了麼?」

  傅珺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態度,對青蕪合盤托出。

  反正這事瞞不過身邊人,涉江、青蕪與青蔓肯定會知道。而且今天青蕪表現很好,傅珺對身體反應敏捷的人天生有好感,這大約與她前世的職業有關。

  青蕪雖不聰明,卻也不笨。聽了傅珺的話,略一回想便有些明白過來了,不由氣得臉通紅,恨聲道:「這些人真是,真是……」

  她本不太會說話,此時除了生氣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傅珺擺擺手叫她起來,隨後便坐在鏡前,讓涉江替她梳頭,腦中卻在回想剛才竹林裡的事。

  方才她就覺得傅珈的站姿很奇怪,現在才明白,傅珈定是將髮釵藏在裙子下頭了。待所有人都離開,她才彎腰去揀。

  不過,這釵子拿在手裡並不好處置。

  姑娘們的衣裳首飾皆是由專人管著的,數量、款式均登記在冊。別說多了根眼生的釵子,哪怕多了根頭髮絲兒,旁人都能察覺。

  傅珺斷定傅珈只會將釵子扔掉洩恨。且此事還得避著人做,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張氏。

  張氏是個外柔內剛的人,對傅珈向來寵而不溺。傅珈這次處心積慮,只為算計家中姐妹的一根釵子,此事若被張氏知曉,一頓訓斥是免不了的,說不定還有更嚴厲的懲罰。

  因此,這根釵子傅珈必不會交給珊瑚處置。

  珊瑚是張氏一手調理出來的丫鬟,交給珊瑚就等於告訴了張氏。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傅珈揀釵子時,珊瑚在其身後撣灰,而環兒反倒在旁服侍。

  當時能夠做這件事的唯一人選,便是環兒。

  此刻,當傅珺搜索記憶時,腦海中便呈現出了當時的畫面:傅珈微微彎腰,環兒蹲在她的身側。若將畫面放大一些,便能看清環兒的表情,那是一種既驚訝又貪心,同時還有幾分不敢置信的奇怪神情。

  而在傅珈回到榮萱堂時,環兒已經不在身邊了。所以傅珺才會叫青蔓去盯著環兒。環兒來的方向,必是她扔釵子的地方。

  只要能大致判定方位,再結合「超憶」能力,傅珺有八成把握把釵子找回來。

  這段時間她可是一直熱衷於四處走動的呢,侯府後宅裡差不多的地方,她都去了一遍。也不必特別去記什麼,那些場景自動便留在了意識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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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47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四十章

  待傅珺換好衣裳,梳好了頭髮,青蔓也快步走了回來。一進門便喘著氣道:「稟告姑娘,環兒從三境草廬那個方向朝這邊兒走過來了。」

  傅珺馬上問道:「她還沒進院兒吧?」

  青蔓道:「還沒呢。婢子遠遠瞧見是她,便立刻來告訴姑娘了。」

  傅珺站起身來,直接從抱廈的前門走了出去,直奔榮萱堂院門。這是觀察環兒的最佳時機,這丫頭一定是才扔了釵子回來覆命的。傅珺要在第一時間找出環兒身上的蛛絲馬跡,以便儘快找回釵子。

  方向院門口走了沒兩步,傅珺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隨後傅珈嬌甜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喲,四妹妹腳步匆匆,卻是要往哪裡去呀?」

  傅珺停住腳步,回頭看著穿戴一新的傅珈,似笑非笑地道:「二姐姐走得也不慢呢,現在腳不麻了麼?」

  傅珈笑得一臉愉悅:「早就不麻了,多謝四妹妹惦記。」說罷打量了傅珺一眼,突然面現訝異,指著傅珺道:「咦,四妹妹頭上那根粉琉璃釵子呢?怎麼沒見你簪著?」

  傅珺心裡氣得冒煙,臉上卻笑得十分甜美,表情自然地道:「哦,二姐姐說那支釵子呀,我嫌太重,先卸下來歇會,過會再簪。」

  傅珈眼珠轉了轉,奇道:「那釵子重麼?我瞧著不像呢。」隨後又掩口笑道:「別是四妹妹貪玩,把釵子弄丟了吧。」

  傅珺立刻笑道:「哎呀,二姐姐怎麼知道這事兒的?莫不是你藏起來了哄我玩麼?」

  傅珈的表情有瞬間的凝固。在那幾秒鐘的猶豫裡,她一定是在思考:究竟是該給出憤怒的反應,還是給出玩笑的反應。

  在面對可能發生的威脅時,人類會有瞬間的「凍結反應」,用以思考是戰還是逃。

  然而,傅珺說的話完全不具備威脅性,不過是姐妹間的玩笑罷了,傅珈卻如臨大敵。這表示了什麼,傅珺真是想都懶得去想。

  趁著傅珈情緒糾結的這個空檔,傅珺轉過身去,恰巧看見環兒自門外走了進來。傅珺便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髮鬢微亂、呼吸自然、衣袖處有捲過的摺痕。

  粗略看來,環兒應是走了不短的路,但並不曾跑;她應還曾做過需要捲起衣袖才能做的事,比如探手入水之類的。可惜看不到她的帕子,無法確證。

  隨著環兒越走越近,她面上表情也越發清晰起來,傅珺也看得更為仔細:下巴微抬,這表示得意;鼻翼略張,表示滿足與開心。借著明亮的光線,傅珺發現環兒在看見傅珈時,瞳孔有輕微的收縮。

  這是……害怕?

  這可真是奇怪了,為什麼環兒會害怕?剛完成了主子交待的差事,難道不應該歡喜表功麼?就算要怕,怕的也該是自己這個正主才是。

  傅珺微覺不解,盯著環兒仔細打量。當視線掠過環兒的裙擺時,傅珺的眸光驀地一凝。

  此時,傅珈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只聽她怒道:「四妹妹方才的話竟是何意?」

  看來傅珈終於想到了應對的態度,雖然花的時間長了點兒,超出了正常反應的時間。傅珺不由心下微哂。這就是所謂做賊心虛。若此事與傅珈無干,只怕她早就跳起來了,還用思考這麼久?

  不過,現下傅珺可沒空多搭理她,她滿腦子都是方才看到的畫面。因此,面對傅珈的質問,傅珺只回首輕輕一笑道:「妹妹說著玩兒的,二姐姐怎麼當真了呢。」

  傅珈的一雙眉毛馬上立了起來,斥道:「妹妹居幼,竟拿姐姐開玩笑,豈非太過不尊?」

  傅珺也立刻沉下臉道:「姐姐雖長,卻處處為難幼妹,慈在何處?」

  傅珈被問得一愣,傅珺又追加一句道:「既無慈,何來尊?二姐姐既不喜妹妹,妹妹自當告辭。」說罷便轉身進了抱廈,根本沒給傅珈反擊的機會。

  傅珈站在當地,橫眉立目、滿身冷氣。瞥眼卻見環兒正立在階下,不由立刻轉怒為喜,面上又露出笑來。

  任你再能說又如何,還不是被算計了去?說什麼釵子重,歇會再戴,裝得倒像。傅珈不由「嗤」地笑了起來。不過是個庶房生的,竟敢搶她的東西。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這會子,只怕那釵子已經沉在後花園的水底了吧?想到這裡,傅珈不由笑得愈加甜美,神情也柔和了許多。

  環兒方才見傅珈表情不對,便一直不敢則聲,此時方才輕聲道:「婢子見過姑娘。」

  「行了,事兒辦完了?」傅珈笑著問道。

  「回姑娘話,辦完了。」環兒道。若仔細聽的話,便會發現她說話的聲音有些異樣。

  而傅珈卻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只是點頭笑道:「很好。」說罷便隨手褪下腕上一隻雙魚戲蓮銀累絲手釧,遞給珊瑚道:「賞了她。」

  珊瑚面露訝色,看了環兒一眼,卻也沒多問什麼,雙手接過手釧,向下走了兩級臺階遞給了環兒。

  自傅珈褪下手釧起,環兒的眼睛便一直黏在那手釧上。此時見這手釧便在眼前,她的眼中不自覺便生出了幾分貪婪的神色,立刻伸手欲接。不料瞥眼卻見珊瑚淡淡的眼風掃了過來,她驀地一凜,忙縮回手,惶恐地道:「婢子不敢。原是婢子該做的。」

  傅珈不耐煩地道:「賞你你就拿著。我也戴膩這個了,還不快拿走。」

  環兒這才沒再推辭,畏畏縮縮地拿了手釧,臉上卻是樂開了花,對傅珈自是千恩萬謝。傅珈擺擺手,帶著人自回了明間。

  此時,傅珺也在抱廈裡闔目沉思。

  方才在環兒裙擺上,傅珺看見了一樣東西。說來也巧,前世的時候傅珺曾見過這東西,是一種雜草的草籽,叫做鬼針子。這種草籽最喜黏在人的衣物上,比蒼耳還難摘除。

  而當鬼針子三個字出現在傅珺腦海時,一段畫面亦自記憶深處湧了上來。

  那應是原主兩、三歲時見到的場景。畫面中,原主應是藏在哪個假山裡頭的。透過石洞向外看,洞外不見人影,只看得見一大一小兩雙鞋。

  大的是素面青布鞋,小的是繡著杏花的紅鞋。

  只見那青布鞋微動了動,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道:「你這又是去哪淘去了,瞧這一身的灰。」

  那紅鞋便跺了兩下腳,隨後便是一個嬌嫩的聲音道:「方才我去打掃三境草廬了,想是那時候沾的灰。」

  那蒼老的聲音嗯了一聲,忽然又道:「咦,你袖子上黏的是什麼?是蟲子麼?」

  那嬌嫩的聲音輕叫了一聲,隨後埋怨道:「姥姥看錯啦,這是鬼針子,哪裡是什麼蟲。」

  青布鞋在聽到「鬼針子」三個字時猛地晃了一下,蒼老的聲音失聲道:「鬼針子!」語氣裡含著濃濃的驚懼,過了好一會才顫著嗓子問道:「你……你去了哪裡?」

  那紅鞋便伸出一隻腳來踩著地上的草,只不說話。

  「說,你去了哪裡?」那蒼老的聲音嚴厲起來。

  那紅鞋子便抬起一隻腳來,撒嬌道:「姥姥別生氣嘛,人家真的只在後花園裡頑了一會子嘛。」

  那青布鞋子動了動,像是拍了那紅鞋子小姑娘一下,只聽那小姑娘「哎喲」了一聲,隨後便聽蒼老的聲音道:「你還不說實話。我告訴你,這滿府裡只有一處生著這東西。你還不快從實說來。」

  紅鞋子小姑娘便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委委屈屈地道:「好嘛好嘛,說就說,我是去了那掩翠……」

  「住嘴!」那蒼老的聲音驚慌地道,隨後又將聲音壓得極低,厲聲道:「你瘋了不成?竟敢往那裡去,不想活了麼?從今往後,掩翠齋三個字再不許提,那地方你也再不許去了。知道麼?」

  紅鞋子瑟縮了一下,隨後那嬌嫩的聲音便有些緊張地道:「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那蒼老的聲音便又歎了口氣,道:「姥姥年歲大了,管不了你了。你這會子只答應著,過後又撂在腦後了。」

  那小姑娘便賭咒發誓地道:「我聽姥姥的話,再不去了,再去讓我腳上生瘡。」

  那蒼老的聲音便又道:「你衣服上這鬼針子萬不能被人瞧見,若叫人報予榮萱堂的幾個媽媽知道了,姥姥可也救不了你。」

  紅鞋子明顯地頓了一下,隨後便聽那小姑娘顫聲道:「我再不敢了,真的。姥姥別嚇我。」

  那蒼老的聲音便又長歎了一聲,問道:「那門上掛著鎖,你是怎麼進去的?」

  那雙紅鞋便踮起腳跟,輕聲地道:「姥姥,我只告訴您一個兒。那鎖上的鐵鍊子鬆啦,能推開條縫兒,我是從那縫兒裡擠進去的。」

  那青布鞋子便又動了兩下,似是又在拍打那小姑娘,只聽那蒼老的聲音道:「你這淘丫頭,這是在作死呢。」

  那小姑娘便又討饒,一大一小兩雙鞋便離開了傅珺的視線,回憶也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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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51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四十一章

  掩翠齋?這是哪裡?怎麼從未聽人說起過?

  傅珺心下疑惑,又閉目回憶了一番,驀地想起,從三境草廬再向前,確實有一座荒廢的園子。因那園子掩在一片茂密的樹叢之後,極難被人發現。傅珺也是前些時候探查地形時,無意間路過那裡的。當時她只在外遠眺了一眼,並未往裡走。難道說,那裡便是掩翠齋?

  應該便是那裡。傅珺十分肯定。這不僅是她的直覺,也是結合環兒回來的方向、她裙子上的鬼針子,以及回憶中的畫面而得出的結論。

  此外,從回憶中的對話來看,掩翠齋以及那個鬼針子,應是侯府的一大忌諱。那蒼老聲音中所包含的恐懼與驚慌,便是最好的證明。

  有忌諱就好,最好是侯夫人的忌諱,那便更好了。傅珺有些惡毒地想道。

  心下計議已定,傅珺便招手叫了青蕪與青蔓過來,低聲吩咐了她們幾句話,又叮囑二人一定要避著人,不能叫人瞧見。二人點頭應是,便自去了。

  此時,那兩個去竹林尋找髮釵的小丫頭也回來了,果然沒有任何發現。

  傅珺也不著急。只吩咐涉江往前頭去,替她盯著傅珈與長房的動靜,只要發現不對便立刻告訴她。

  待將人手都分派了出去,傅珺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

  這就像前世查案一樣,所有的線索已經指明了嫌犯,而在缺乏證據的前提下,唯有主動設套,將嫌犯套牢,才能再送交檢察機關。

  傅珺自是本職出演,嫌犯是傅珈,再捎帶一個環兒。至於侯夫人麼,看來要臨時充當一回不知情的檢察官了。

  傅珺靜下心來,叫小丫頭倒了盞茶,自坐在窗前喝茶。

  此際離午時還有段時間,正是天光最好的時刻。秋風澹然,一陣陣拂過窗臺,滿院子都是樹葉嘩嘩作響的聲音,宛若海浪輕拍水岸。陽光燦爛澄澈,像一匹輕盈的金色綃紗,鋪散在簷角與廊前。

  如此良辰,原該好好享受。只可惜,在這繁華之地、錦繡之鄉,卻處處充斥著醜陋與險惡、爭鬥與算計。她再無心,卻也不得不入局。

  在傅珺喝到第二盞茶時,青蕪與青蔓便悄然回轉。她們是從角門進出的,所幸沒碰見什麼人。

  進門後,二人面上皆是喜色難掩,青蔓的一隻手按在胸前,青蕪則提著一隻小包袱。

  一見她二人的面色,傅珺便先放下心來。看來她估算得沒錯,事情這是辦成了。

  果然,只見青蔓當先福了一禮,便從懷中取出一物,呈於頭頂,喜孜孜地輕聲道:「稟姑娘,釵子尋著了。姑娘真是神通廣大。」

  傅珺伸手拿起髮釵,亦忍不住面露笑容。

  這可是她最寶貝的生日禮物,這一失一得之間,她的心也跟著一起一落。此刻,當那朵晶粉色的重瓣琉璃桃花在她的手掌間靜靜綻放時,她心裡的歡喜實是難以言喻。

  強捺住心頭的雀躍,傅珺轉向青蕪問道:「東西可得著了?」

  青蕪笑道:「得著了。」說罷呈上了包袱。

  傅珺小心地打開了包袱,包袱裡頭是一件輕薄的罩衣,上面黏了好些鬼針子。她滿意地笑了。今天的事情,有一多半兒得靠這些小傢伙呢。

  其實,傅珺吩咐青蕪與青蔓去做的事情很簡單,便是去掩翠齋裡尋釵子,順便搜羅些鬼針子回來。

  青蔓機靈,負責放風、打掩護;青蕪身手靈活,便進去尋釵。臨行前,傅珺特意叫青蕪帶了件輕薄的罩衣,用來套在外頭,以免鬼針子黏在自己的衣服上。

  依據方才對環兒的觀察,再結合環兒從消失到出現的時間,以及原主的記憶,傅珺做出了如下推斷:

  一、通過微表情可知,環兒是個貪財之人,那麼精貴的一支釵子,傅珈令她扔掉,她必定不捨,肯定會找地方藏起來。而結合她裙子上的鬼針子,這藏釵之處必是在掩翠齋無疑了;

  二、環兒在掩翠齋裡找的那個藏釵之處,必定離門很近。因她來回時間並不長,不可能進去得太深;

  三、藏釵附近必定生著鬼針子,且生長的位置不在腳下,而應在臺階或石頭之類的略高處。因為環兒的裙擺上雖黏了鬼針子,鞋襪卻很乾淨。

  四、排除環兒是記憶中穿紅鞋小姑娘的可能。那小女孩知道府中唯有掩翠齋長了鬼針子,不可能任由其留在身上。

  至於環兒是如何得知掩翠齋的,傅珺暫且放下不管。如今一切以尋到釵子為首要,餘事以後再論。

  有了以上幾點推斷,傅珺為青蕪劃出的尋釵地點便很精確了,

  青蕪進了掩翠齋沒多久便找到了釵子。同時,因為身上套了罩衣,只需出門後將罩衣團進包袱裡,身上衣裙自是乾乾淨淨。

  此外,因榮萱堂今日開宴,三房主子並侯夫人皆在此處,故府中的下人們也大多集中在了這一塊,三境草廬那裡卻沒幾個人。青蕪與青蔓此行便十分順利,神不知鬼不覺,竟無一人發現。

  見事情已然辦成,傅珺便先叫青蔓守著門,青蕪則將鬼針子全都摘了出來。傅珺便又尋了隻不起眼的小蓋盅,將鬼針子盡皆收在裡頭,合上蓋子,隨後將小盅攏在了袖中。

  一切準備就緒,傅珺便站起身來,對青蕪與青蔓笑道:「走,去看看大姐姐她們在做什麼。」說罷便當先往東暖閣行去。

  東暖閣裡此刻正笑鬧成一片。

  因出了竹林一事,侯夫人便不叫女孩子們再往外跑,只拘在屋子裡玩。傅珈閑著無聊,加之心情大好,便拉著傅瑤、傅珍二人並珊瑚、春煙等幾個大丫鬟,一起猜枚作戲,環兒立在傅珈身邊做幫手。

  傅珺進門的時候,恰是傅珍猜錯了一子,被罰掉了幾顆糖豆。傅珈贏得最多,面前的糖豆堆成了小山,正自得意,也沒注意到傅珺進來了。

  這真是再好沒有的場景了,傅珺簡直要笑出來。這完全就是為渾水摸魚量身打造的環境啊。

  於是傅珺便也湊了上去,卻也並沒有太往前靠,只在一旁看著笑。在傅珍身邊站一會,又往傅瑤身旁看一眼,再看看珊瑚與春煙都抓著了什麼子。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兒。

  傅珈此刻志得意滿,見傅珺只看不玩,便忍不住開口諷她:「四妹妹只管這麼著,便是觀棋不語真君子了。」

  傅瑤亦取笑傅珺道:「四妹妹是怕輸吧,怎麼不來玩?」

  傅珺作呆萌狀道:「這個怎麼玩,我看不懂。」然後虛心求教,「三姐姐教我。」

  傅瑤正玩得興起,哪裡得空兒,便擺手道:「姐姐我這會子正著緊,沒空教你。」

  傅珍左嘴角一抬,柔聲道:「我來教四妹妹吧。並不難的,只要猜出對方手裡棋子的顏色便成了。」

  傅珺便靜聽大姐傅珍解釋,順手將已經倒空了的小蓋盅放在了桌前。眾人皆以為她是喝光了茶,沒一個人注意到這件事。

  姐妹們玩笑了一會子,傅珺的目光掃了下環兒與傅珈的裙擺,隨後便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我卻是忘記了,青蕪,替我將釵子簪上,想是過會子便該開席了。」

  傅珈聞言便似笑非笑地看了傅珺一眼,細白的手掌裡拈了一枚黑子,卻遲遲不猜,一臉等著看笑話的神情。

  傅珺已經坐在了鏡臺前,青蕪忙走上前去,先取出妝盒裡的抿子,將傅珺兩邊的鬢角略抿了抿,隨後便自一直捧著的小匣子裡取出那枚光華流轉的桃花琉璃釵,替傅珺細細簪在了髮上。

  「咣當」一聲,環兒不小心碰翻了茶盅,發出了好大一聲響,好在裡頭並沒有茶。珊瑚忙將茶盅扶好,輕聲斥道:「怎地如此毛手毛腳的。」

  傅珺回頭看去,卻見環兒一臉的不可置信,呆呆地看著傅珺的頭髮。傅珈則是面色陰沉,哪裡還有方才的得意自在。

  「二姐姐,怎麼了?」傅珺糯聲問道。

  「沒什麼。」傅珈的聲音十分之冷。說罷便抬手將桌上的糖豆一掃,道:「不玩了。」

  傅瑤正玩得興起,被傅珈這一掃,倒將幾粒糖豆掃在了衣襟上。她眸子一冷便要發作,她的大丫鬟紅袖忙上前來,借著替她理衣裳的功夫,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

  傅瑤一怔,看了紅袖一眼,卻見紅袖向她打了個眼色,又朝傅珺那頭努了努嘴。

  傅瑤便順著她的示意看了過去,驀地省過味兒來,面上的怒意便換成了興味。她對傅珈微微一笑,也不與她計較,便自離了桌子,尋了個靠窗的座兒坐了,揀起一隻白瑪瑙纏絲梅花杯來,叫紅袖倒了茶來喝。觀其姿態神情,真真是好整以暇,全然一副看戲的作派。

  傅珈盯著傅珺頭上的釵子,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傅珺道:「四妹妹,你頭上這釵子……」

  傅珺一笑,「好心」地提醒她道:「二姐姐怎麼忘了?方才不還問我釵子去哪了麼?我說我嫌釵子重便先拆了,這會子時辰不早,我便戴上啦。二姐姐瞧瞧,好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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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4:56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四十二章

  傅珈咬住嘴唇,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沒當場發作出來,點頭強笑道:「好看。」說罷便也離了桌子,沉著臉坐去了榻前,藏在袖子裡的手死死地擰著帕子。

  死丫頭!賤丫頭!她明明叫人將釵子扔進後湖裡,怎麼又回到這賤丫頭手上了?難道這釵子竟有兩支?

  不,這不可能。傅珈立刻搖頭否定。

  從別莊回來後沒幾天,她在祖父那兒頭次見著這支髮釵,聽那送東西的人說,這釵子乃是南洋名匠之作,舉世唯此一件。

  當時傅珈便一眼瞧中了,只可惜祖父那天事忙,只叫父親領著她先回去。她還央求過父親,請父親去向祖父討了這釵子。

  不料第二天父親卻說,祖父將那一匣子東西都賞人了,傅珈聽了,惆悵了好一段時間。

  她萬萬沒想到,祖父竟將那匣子東西給了三房。明明她才是嫡支嫡女,身份最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應該是她的;明明是她先看中的釵子,怎能落到傅珺手上?她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所以她逼著傅珍幫她,在竹林裡弄了一場亂出來,又讓自己親手提上來的心腹去扔掉釵子。

  傅珈至今還記得,當她支開珊瑚,將髮釵握進手裡時,心中那種滿足與快樂,竟遠遠超出了釵子本身。她當時滿心裡想著的,皆是傅珺發現釵子不見了之後那哭喪著的臉與灰敗的表情。

  只要一想起這些,她就興奮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本以為這是個巧之又巧的算計,叫那賤丫頭吃個暗虧,有苦說不出。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那原應躺在後湖水底的釵子竟又回來了,好端端地插在那賤丫頭的頭上。

  傅珈轉過眼眸,狠狠瞪了環兒一眼。

  環兒嚇得一哆嗦,忙低下頭去。

  傅珺根本沒理會這對狗女女的互動,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事情似的拍了下手,道:「哎呀,方才我過來的時候,瞧見祖母正在試抹額呢。」說罷又笑吟吟地對傅珈道:「二姐姐針線活兒最好啦,祖母說不定正在試你做的抹額呢。」

  以傅珈此刻的心情,恨不能將傅珺頭上的髮釵扔在地上,再狠踩幾腳才好。此刻,看著傅珺甜甜的笑臉,傅珈只覺得無比刺眼,刺得她根本坐都坐不住。

  她站起身來,勉力維持著面上的笑意,笑著道:「可不是,那我可得過去看看。」說著便起了身,帶著珊瑚與環兒往明間去了。

  傅珍看了傅珺一眼,又看了看離開的傅珈,猶豫片刻,也帶著春煙跟了過去。

  方才還笑聲不斷的東暖閣,一剎時便冷清了下來,只剩下傅瑤與傅珺兩個主子並幾個丫鬟。

  傅珺便看著傅瑤,笑問道:「三姐姐怎麼不跟著去?」

  傅瑤看戲看得正好,心情十分放鬆,聞言便捧著茶盅喝了口茶,閑閑地道:「四妹妹又怎麼沒去?」

  傅珺一笑,不再說話。

  傅瑤停了一刻,便擱下茶盅,起身踱到傅珺身邊,看著鏡中的傅珺笑道:「四妹妹這釵子好生精緻,不說我都沒注意到。」

  傅珺噗地一笑,道:「三姐姐說笑了。既是精緻,又怎會沒注意到?可見在三姐姐眼裡,這釵子並算不得好。」

  傅瑤便冷笑道:「我自來不愛盯著人瞧,不像那起子眼皮子淺的,天天盯著別人穿了什麼戴了什麼。一股子小家子氣。」

  傅珺深知她說的是誰,對此言更是深以為然,便讚歎道:「三姐姐果然有大家子風範,竟是個女中豪傑,視金錢如糞土,妹妹自愧不如。」

  傅瑤便欺上來捏她的臉,又呵她腋窩道:「你這是編排我呢,看我怎麼治你。」

  姐妹二人便笑鬧在了一處。

  而此時,西次間的熱鬧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方才傅珺說得是真話,侯夫人確實在試抹額。也是崔氏哄著她開心,說要替她尋一個鮮亮的抹額來,故此大家便圍在炕前,幫侯夫人一道參詳。

  傅珈便上了坑,偎在侯夫人身邊,親舉著文具鏡給侯夫人照著看;張氏捧匣,崔氏替侯夫人挑揀,王氏亦站在一旁捧兩句兒場,畫面十分安樂喜慶。

  大家正在樂著,卻聽有小丫頭來報,說出去接的人才來的信兒,已在離城十里處見著傅莊了。因傅莊還要去先去部裡交了差事,故回府時應是午時正。

  侯夫人聽了這話,喜不自勝,忙著叫人去預備開席,又問那小丫頭報信的人還說了些什麼,那小丫頭便道:「回老夫人的話,去接的人說了,大爺一切都好。說叫老夫人掛念了。又問老夫人好,問家裡人好。還說一交了差事便往回趕。」

  那小丫頭口角伶俐,一番話說得珠落玉盤也似,侯夫人聽了十分歡喜,便叫人賞了那小丫頭一角銀子,又對張氏笑道:「這可好了,一家子總算團圓了。你不知道,中秋的時候兒大郎沒回來,我這心裡就跟缺了一塊似的。」說著眼圈兒便紅了。

  張氏心中亦是似喜似酸,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微笑不語。崔氏便上前笑道:「老太太這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媳婦愚笨,竟瞧不出了。」

  侯夫人不由笑了,啐她道:「我這是高興呢,你倒專來挑我的眼。」

  崔氏便又作委屈狀道:「媳婦這不是掛心老太太麼。既是老太太高興,于媽媽,快去拿隻缸來,老太太這一高興呀,指不定得流一缸的眼淚呢,咱們快接著些。」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人皆笑了,侯夫人便作勢要打她,口中笑道:「我把你這促狹鬼兒。」

  便這麼一說一笑,侯夫人的眼淚也收住了,她攬著傅珈,又向四下裡瞧了瞧,便吩咐于媽媽道:「去把姑娘們都叫來罷,一會子哥兒也該下學了,大家一屋子坐著也熱鬧。」

  于媽媽應是,便叫了幾個穩妥的僕婦去接傅琛等人,又將東暖閣裡的傅瑤與傅珺也請了過來。

  傅珺與傅瑤手挽著手進了西次間,方才坐定,便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隨後門簾一挑,傅琛當先走了進來,傅琮與傅玠跟在後頭。三人皆穿著直裰,傅琛為寶藍色,傅琮為淡青色,傅玠則是墨色。足上俱踏著翹頭履,髮上束著玉冠,冠髻上橫貫著翡翠簪,打扮得十分齊整。

  侯夫人一看見這三人,那面上的笑便沒停過。待三人請安見禮完畢,便馬上喚了他們進前去說話。她是一片祖母心腸,並不過問功課學業,只是說些吃了什麼,冷沒冷著之類的話。

  傅玠平素最得寵,在侯夫人面前說話也隨意些,此時卻見他眼睛向下一瞄,忽地道:「祖母,您衣服上這黑的是什麼?」

  侯夫人聞言便向衣擺上看了一眼,于媽媽早上前去揀起了那個黑東西,看了一眼,卻不是蟲,再細細看去,不由便是一怔。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沒逃過傅珺的眼睛,侯夫人也覺出了不對,便問于媽媽:「是什麼東西?」

  于媽媽忙掩飾地笑了一下,道:「並沒什麼,一個線頭兒罷了。」說著便退了下去。

  誰料便在此時,只聽傅瑤輕呼道:「咦,我裙子上也有。」眾人循聲望去,卻見傅瑤穿著的是件月白色暗銀蓮紋八片裙,那裙子的顏色本就淺淡,上頭的一個黑點便分外明顯。

  紅袖忙上前將黑點揀了起來,傅瑤便問:「這黑東西是什麼?」

  紅袖原先以為是小蟲子,而今細看之下才知不是,便笑著道:「回姑娘的話,這是一種雜草的草籽,叫鬼針子的,最喜黏在人衣服上,可難摘了。」

  這話一說出口,眾人皆不由自主去看自己的衣服,便聽傅玠清亮的童音大聲道:「哎喲,二姐姐,你裙子上怎麼有這麼多鬼針子呀?」

  這聲音在廳堂裡回蕩著,竟讓整個房間都靜了下來。眾人全都看向傅珈,卻見在傅珈的裙子下擺處,密密麻麻地黏了許多鬼針子。看起來,方才侯夫人與傅瑤身上的鬼針子,亦是從傅珈身上黏過來的。

  傅珈低頭一看自己的裙擺,不由頭皮一陣發麻,驚跳了起來道:「哎呀,這是怎麼回事?珊瑚,快,快扶我下去換衣裳。」

  她只顧著低頭說話,卻沒注意到,侯夫人的面色有些變了。于媽媽抬頭看了侯夫人一眼,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一直在旁不曾說話的崔氏,此時忽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園子裡從不長這些雜草的,莫不是管事媽媽們疏忽了?」

  這打理花園的事宜卻是由她管的,若真是媽媽們不經心,崔氏也要擔些責任。

  于媽媽便想上前分說兩句,只是一瞥侯夫人的面色,便又停住了。

  侯夫人便轉向傅珈,用一種與往常絕不相同的語氣,淡聲問道:「珈兒,你衣服上這些是從哪裡來的?」

  傅珈此時是渾身的不自在,只覺得那些小黑點就跟蟲子似的,馬上就要爬上來了,因此便也沒多想,只隨口道:「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張氏卻是覺出了異樣,便上前斥傅珈道:「還不快去換了衣裳。」

  傅珈便扶著珊瑚的手下了炕,正欲離開時,卻聽侯夫人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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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5:00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四十三章

  傅珈便站在了炕前,有些不解地看著侯夫人。侯夫人卻並沒看她,而是看了張氏一眼,忽地一笑道:「先不忙著換。」旋即又轉過頭去問傅珈道:「你真不知道這是從哪裡來的?」

  此時她說話的語氣已是十分冰冷,與往常寵愛傅珈的樣子判若兩人。可笑傅珈還沒反應過來,照舊祭出平素撒嬌的法寶來,嬌聲道:「祖母呀,珈兒想先去換衣裳呢。」

  侯夫人猛地抬高了聲音道:「祖母問你話呢,如何不答?」

  她從未如此疾言厲色地說過話,此時別說傅珈,就連傅玠都被嚇得一抖,忙起身垂首站好。一時間,整間屋子似是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侯夫人又冷聲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今天都去了府裡哪些地方?又是從哪裡黏上鬼針子的?別說我沒提醒你,咱們侯府從前湖到後花園,皆沒有這些雜草,只除了一處。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去了那一處?」

  她最後一句問話的聲音陡地抬高了八度,傅珈渾身一顫,舉眸看去,卻見平素最疼寵她的祖母,此時面色陰沉、眼神獰厲,正惡狠狠地盯著她,眸中滿是壓抑的怒火。

  傅珈再是不曉事,此時亦明白,侯夫人對她是真的生了怒氣。

  她心中十分委屈。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弄的這一身。她都說了不知道了,侯夫人卻似根本不信。

  傅珈含淚看了侯夫人一眼,張開口來,想將之前的話再重複一遍。誰知一轉念間,她忽地便想起了環兒,又想起了傅珺頭上去而復返的髮釵。

  傅珈的臉色變了,張開的嘴也閉了起來。

  她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難道說,環兒這死丫頭方才沒去後湖,而是去了旁的地方?而那個地方,不僅是府裡唯一長著鬼針子的地方,更是侯夫人發怒的根源。

  傅珈越想便越覺得,這很有可能。她一面心中暗恨環兒膽大包天,一面又擔心萬一說出環兒來便會東窗事發,那她的臉面還要不要?

  傅珈心念電轉,面色變幻不定。這情景看在旁人眼中,只道傅珈是被嚇著了;而在有心之人看來,卻直認傅珈是做賊心虛。

  見自己的女兒小臉兒慘白,眼中流露出驚恐與不安,張氏心頭一緊。她上前一步正待說話,卻聽崔氏說道:「二姑娘從竹林子裡回來便換了衣裳,一直待在屋裡。這必不是二姑娘自己黏上的,只怕也是從旁人身上黏過來的。我方才瞧見有個丫頭從外頭回來,卻是二姑娘身邊的,只叫她過來看看不就明白了?」

  傅珺簡直要為崔氏叫好。

  真不愧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姑娘,人在屋裡說著話,還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竟能瞧見環兒從外頭進來。她這樣說最好,省了傅珺自己出首。

  張氏此時也知此事有異,然而卻根本無暇思考對策,又見侯夫人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了過來,她不敢再猶豫,只得問珊瑚:「環兒去哪裡了?」

  珊瑚忙道:「方才姑娘打發她去廊下待著了。」

  張氏便道:「叫她進來。」說罷,眼風微不可察地往珊瑚身上掃了一下。

  珊瑚恭謹地垂首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傅珈卻已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她此時最怕的便是叫環兒進來,可她卻又無法阻止其進來,直急得她五內如焚,連裙擺上那些討厭的小黑點都忘記了。

  傅珺遠遠瞧見了傅珈的面色,臉上一副呆萌相,心中卻是樂開了花。看來她沒估計錯,這小小的鬼針子所指代的,是掩翠齋,更是侯夫人心目中不能觸碰的某件事,或者某個人。而這件事或這個人,便是侯夫人身上的逆鱗。傅珈今兒可算是踢到鐵板了。

  現在傅珺心裡平衡多了。傅珈敢偷扔她的生日禮物,她便叫傅珈看清楚,侯夫人的對她有多麼的「寵愛」。

  環兒很快便進了屋。甫一進門,她便驚慌地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她嚇得不敢抬頭,只垂首望著地面,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裙擺上,有好些黑色的斑點。

  她還以為是泥水濺上了衣裙,不由更是慌亂。這樣亂糟糟的樣子便來見主子,便屬不敬,若被管事媽媽知道了,定要受罰的。

  如此一想,環兒便有些遮遮掩掩的,走路的姿勢也變得十分怪異,像是想要將裙擺藏住似的。這樣的她瞧在眾人眼中,便皆有了先入為主的念頭,只當她是心虛。

  而眾人看看她,再看看傅珈,又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環兒身上的鬼針子數量比傅珈還要多些。看來她才是一切的源頭。

  「還不快跪下!」珊瑚的聲音猛地響了起來。

  環兒忙忙地便朝下跪,卻聽侯夫人道:「慢著,先別跪。」

  環兒一聽此言,忙又站直了身子,頭卻垂得更低了。

  侯夫人便問她道:「你是服侍二姑娘的?」

  環兒戰戰兢兢地道:「回老夫人的話,婢子叫環兒,是服侍二姑娘的。」

  侯夫人便冷笑了一聲,又向張氏看了一眼,這才道:「你且說說,你今兒都去了哪裡?」

  環兒不意侯夫人有此一問,張口欲答,忽然便聯想起傅珈叫自己做的事情來。她忙閉上嘴,後背驀地一陣發涼:難道說,事情敗露了?四姑娘向老夫人告狀了麼?

  她心下驚疑不定,越發不敢貿然開口,身子卻開始發起抖來。

  傅珈站在侯夫人身側,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此刻見環兒猶猶豫豫、鬼鬼祟祟的模樣,更是又氣又怕又急。總算她有急智,忙提高聲音道:「祖母問你話呢,還不快回話。」

  傅珈這一聲是給環兒提個醒。她也是真急了,未及去看侯夫人投過來的冰冷眸光,更無暇理會張氏隱含怒意的眼神。她心裡只想著,絕不能叫環兒說出那件事來。

  環兒借著傅珈問話的時機,抬起頭看了傅珈一眼。卻見傅珈亦正看著她,眸中隱有威脅之色。

  環兒很有些小聰明,膽子亦頗不小。否則也不敢偷偷違背傅珈的命令,將琉璃桃花釵私藏起來。此時見傅珈好端端站在侯夫人身邊,面上神情雖緊張,但卻並不慌亂。環兒心中便有了底。

  她作出害怕的樣子來,緩緩垂下頭去,卻忽然瞥見站在眾人身後的珊瑚,用嘴型對她說了三個字。

  這三個字如醍醐灌頂,環兒腦中一亮,便垂首回話道:「回老夫人的話,婢子……今兒出了一趟府,去了外頭的朝陽坡。」

  朝陽坡離侯府不遠,是一處自然形成的小山坡,因坡上植了幾樹桃花,又有一道小溪,算得上是城中野趣之處。

  環兒的回答大出一些人的意料,卻又叫另一些人鬆了口氣。而第一個鬆了口氣的,不是旁人,卻是侯夫人。

  其實,她並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說起那些舊事。只是事已至此,逼得她不得不問。總算長房有兩分聰明,沒將這事當場揭開。

  侯夫人便轉眸去看張氏。長房麼?很好,非常好。她不願觸及某些事情,卻也絕不允許有人膽敢以此為要挾,挑戰她在府中的權威。

  侯夫人看向張氏的眼神變得比方才還要莫測,她淡聲道:「很好。」

  這句話應是對環兒說的,可侯夫人的眼睛卻一直看著張氏,便像是對張氏說話一般。

  張氏並不敢與婆母對視,只能微微垂首,眸子裡卻是一片冰冷。

  侯夫人又看了身側的傅珈一眼。此刻,她面上的厭棄之情是如此鮮明,幾乎毫無掩飾。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也沒必要再做戲了。大家只差一層窗紙沒揭開。既如此,侯夫人覺得,她對傅珈的「疼寵」,也可以酌情減淡了。

  傅珈的眼圈兒又紅了。

  環兒的回話讓她險險過關,她本該慶倖才是。可是,當看到侯夫人那滿臉的厭惡時,她才發覺,事情遠比她想得要糟糕得多。

  傅珈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怕像方才那樣,得來侯夫人的厲聲訓斥,忙又閉上了嘴,眼中滿是委屈。

  侯夫人卻像是根本沒看見一般,不冷不熱地道:「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下去。」

  說這句話時,侯夫人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得便像往常跟傅珺說話一般。不,不止如此,她的語氣比那還要平淡得多,就跟吩咐個下人去做事似的。

  傅珈怔在當地,面色慘白如紙。

  她何曾被侯夫人這般下過臉?這簡直比當眾羞辱還叫人難堪。她的眼淚當即便流了下來,又不敢真哭,只得拿著帕子掩著面。

  張氏心中又急又痛,舉步便要上前。那畢竟是她的女兒,就算是惹侯夫人不喜,她也不能放著不管。

  便在此時,卻見一直不曾出聲的傅琛忽然上前兩步,向侯夫人施了一禮,態度恭謹地道:「祖母,二妹妹身子不適,孫兒這便送她回去。」

  張氏抬起的腳立時便收了回來,不露痕跡地看了傅琛一眼,眸中閃過贊許與驕傲。身為長房長孫,傅琛此時出來說話,時辰拿捏得十分好,不僅全了長房的顏面,亦給了侯夫人一個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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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7-2-3 05:05 PM

第一卷 金陵秋 第四十四章

  侯夫人面上的神情便微有些鬆動,點頭道:「我瞧著二丫頭面色是不大好,你便送她回去吧。」說到這裡她停了一會,又和聲道:「待安置好了你妹妹你再來,可別耽擱太久了。」

  聽了侯夫人此言,張氏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了些。總算侯夫人還顧著長孫的顏面,沒太給長房難堪。

  傅琛自是恭恭敬敬地應了,隨後便與傅琮一同護著傅珈出了正房。倒叫傅珺一陣羨慕:有哥哥護著真好啊。

  侯夫人卻是看也沒看傅珈離去的方向,她當先便起了身,叫于媽媽道:「去霜風夢曉軒罷。」今兒午飯便擺在那裡,為傅莊接風。雖然此刻侯夫人以為,這個風不接也罷。但面兒上的事總不能不做,不然侯爺又有話要說。

  侯夫人面無表情,帶著一行人靜靜地出了榮萱堂。她似乎忘記了,有個叫環兒的小丫頭,此時正站在西次間無人理會。

  行至榮萱堂正門時,張氏便向劉媽媽看了一眼。劉媽媽會意,稍稍落後了兩步,退在了眾人身後,旋即轉身去了西次間。

  抬轎的僕婦已經在門外侯著了,侯夫人向前走了兩步,正欲上轎,身子突然一歪,毫無預兆地便一頭栽了下去。

  「夫人!」于媽媽驚呼一聲,忙用力扶住了她。崔氏也趕上兩步幫著托住侯夫人,又一迭聲地叫人:「快來人,扶老太太去床上躺著。」

  變故陡生,眾人一陣手忙腳亂。張氏此時也顧不得方才之事了,忙叫了幾個健壯的僕婦,將侯夫人抬進了西次間的炕上。崔氏便著人去請梁太醫,于媽媽則叫人端了參湯上來,王氏亦攜著傅珺的手,一同去了西次間。

  比起方才的熱鬧歡悅,此時的西次間氣氛顯得有些壓抑。炕前圍著好些人,大家皆不出聲,只做著手頭的事。張氏拿帕子替侯夫人拭面,崔氏端著參湯,還有一眾丫鬟媽媽在旁服侍。

  透過重重的錦衣與華裳,穿過繁複的金釵與珠翠,傅珺的視線被切割成零碎的幾縷,時而瞥見侯夫人慘白的額角,時而又觸到一隻緊閉的眼睛,或是衣領上的「卐」字紋樣。

  這些視覺的碎片拼湊出的,是一個蒼老的婦人,疲倦而又哀傷。傅珺凝視著侯夫人,一剎時有些恍惚。這個掌握著侯府內宅生殺大權的最高權力者,此刻看來脆弱得像一根蘆葦,輕輕一折便會斷裂。

  侯夫人沒多久便醒了。她緩緩張開眼睛,向四下望瞭望,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崔氏移步上前,握著侯夫人的手,紅著眼眶細聲問道:「老太太,您覺著如何了?」

  侯夫人看見她,面上便露出一絲笑來,有氣無力地道:「還好,不妨事。」說罷便拿眼睛向四下看,像是在找什麼人。

  于媽媽便微歎了口氣,走上前去。侯夫人一見著她,眼睛便亮了一下,急急地道:「你去……」說到這裡她忽然便咳嗽起來,崔氏忙替她順氣。

  于媽媽見狀眼圈也紅了,低聲道:「奴婢知道,這就叫人去收拾小佛堂。」

  侯夫人的雙頰因劇烈的咳嗽而泛起潮紅,在聽到于媽媽這句話後,她一直顯得有些哀戚的面容,變得輕鬆了一些。她一面咳嗽,一面語不成聲地催促道:「快……去……」

  此時,崔氏已經將參湯端了過來,對侯夫人道:「老太太別著急,先喝口湯潤潤,有什麼話一會子再說。」

  于媽媽便上前將侯夫人半扶了起來,叫她靠在自己身上。侯夫人便就著崔氏的手,喝了一口參湯。微苦的汁水滲過喉嚨,帶著淡淡的回甘,火辣辣的喉嚨立刻舒服了許多。

  一盞參湯下去,侯夫人好了一些,咳嗽也止住了。崔氏將湯盞遞給身邊的丫鬟,想要扶侯夫人躺下。侯夫人卻執意不肯。

  她示意于媽媽拿了一隻大迎枕來,墊在了自己背後,隨後便拉著崔氏的手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別擔心,我沒什麼,怕是這兩天累著了。一會子太醫便該來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想靜靜。」

  崔氏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於媽媽對她輕輕搖了搖頭。崔氏心下會意,便柔聲對侯夫人道:「那我們先回去了,老太太您自己也要當心。」說罷又喚了傅玠過來,叫他跟祖母告辭。

  侯夫人對傅玠是真心疼寵,此刻見著這個最疼愛的孫兒,面上便不由自主地便含了一絲笑意。

  傅玠年紀尚小,對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懵懂著,只知道侯夫人是生病了,便問:「祖母,您是不是生病了?」

  侯夫人便慈藹地道:「祖母沒生病,就是累了,想歇一歇。」

  傅玠忙道:「那祖母快些閉上眼睛,乖乖睡一覺,明兒便好了。」

  這原是侯夫人常用來哄他的話,卻被他用在了此刻。

  侯夫人微笑起來,攬著傅玠和聲道:「玠兒是個好孩子。」

  崔氏見侯夫人面顯疲色,怕傅玠吵著侯夫人,便叫了他回來,向侯夫人道了罪,便告退了。張氏與王氏亦跟著退了出來。

  來至榮萱堂明間,崔氏卻是不曾走。一會子傅庭便會陪著梁太醫過來,這裡需得有個人支應著。

  張氏便向崔氏道謝:「有勞二弟妹了。」這些事原應由長媳來做,只是如今傅莊不在,便只能由崔氏代勞了。

  崔氏便笑道:「這有什麼的。瞧這時辰,大伯子只怕也快回來了,大嫂嫂也快忙去吧。」

  張氏心中確實有事,不僅是為著傅莊,還有傅珈和環兒那檔子事呢,她也急著想弄清楚。因此她並未多做逗留,只略說了兩句話便去了。

  出了榮萱堂,踏上軟轎,轎簾落下的那一剎那,張氏面上的笑容便再也掛不住了,一張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今天的事情直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只要一想起傅珈那張蒼白的臉,還有她眼中盈滿的水霧,張氏心裡便疼得厲害,同時又有幾分後悔。

  今兒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傅莊回府這件事上,卻沒留意身邊的女兒。其實,傅珈從竹林回來之後便有些異樣了,她本該注意到的,可她卻並未當回事。

  還有那個環兒。張氏總覺著這丫頭不簡單,明明年紀不大,看起來卻很有心機,膽子也很大,在侯夫人面前也敢睜眼說瞎話。

  而最叫人費解的,便是侯夫人的態度。那個什麼鬼針子,不過是種雜草罷了,怎麼竟像是不能提起的樣子,居然讓侯夫人當即翻臉。難道說,這鬼針子與侯府的某些秘辛有關麼?

  想到這裡,張氏不由心中更恨。她一直以為,憑自己在侯府多年的經營,對府中的事情不說有多瞭解,知道個大概是有的。可是這個鬼針子,張氏卻根本聞所未聞。看來她還是太不經心了,往後可要加倍小心才是。

  張氏沉著臉回到了橫斜館,一下轎,當先便吩咐芳瓊道:「派個老成些的媽媽去榮萱堂守著,有什麼消息速速回報。」

  芳瓊應聲是,便自去尋人。此時劉媽媽正立於階下,朝張氏微微點了點頭。張氏面色未動,又對身旁的馥雪輕聲道:「去找顧媽媽過來。」

  馥雪聽了也退了下去,張氏便進了正房,劉媽媽亦跟了進來,卻見環兒正跪在地當間,周遭除了兩個健壯的僕婦外,並無旁人。

  張氏便徑直走到桌前坐下,也不與她廢話,直接道:「你從哪裡黏的一身的鬼針子?」

  環兒被問得一愣。

  她是頭一次聽見鬼針子這個詞,那是什麼,環兒對此全不知情。她茫然地道:「婢子不知道什麼鬼針子。太太說的是什麼?」

  聽環兒的語氣並不似作偽,張氏便蹙眉沉吟了片刻,又換了個問題:「珈兒為何賞了你銀手釧兒?」

  環兒心中一跳,眉眼亦跟著一動。所幸她一直垂著頭,張氏與劉媽媽皆未看見她的表情。

  略定了定神,環兒便道:「回太太話,因姑娘說房間窗屜子沒關,怕風將桌上的畫兒吹亂了,便叫婢子回來關窗屜子,再順便替姑娘取了一支簪子和一副棋子兒。婢子辦完了事兒,姑娘高興,便賞了婢子銀手釧兒。」

  環兒說的並非假話。她說的那些,正是傅珈明面兒上吩咐她做的事,當時珊瑚也在場。至於傅珈暗裡叫她做的事兒,環兒這是在賭張氏對傅珈所為並不知情,賭傅珈不會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環兒從來就不笨,相反還很聰明。她很清楚,若是傅珈的事情被張氏知曉,只怕不能善了。主子德行有虧,作為唯一的知情者,又只是個卑賤的奴才,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麼,她想都不敢想。

  所以,她只能賭。

  張氏對環兒的回答十分不滿意,她看了一眼劉媽媽。劉媽媽點點頭,向那個兩個僕婦抬了抬手。那兩個僕婦便走上前去,一個按住環兒,另一個便用竹板向環兒臉上批了下去。

  環兒先還掙扎了幾下,後來見掙扎不得,便也不再亂動了,咬著牙任由那僕婦打了十來下。那僕婦卻是留著巧勁兒的,只將環兒臉打腫了,卻並未破皮,牙齒也沒被打掉,唯有口角被打爛了,血順著下巴滴在了裙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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