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青銅穗 -【大妝】《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4 PM


135 直面

  謝棋說︰「老太太若去京師做了老封君,可得想法子把我也給帶過去,我留在這裡,可是沒活路了。」

  王氏斜睨了她一眼,說道︰「你以為去了京師,就有你的好日子過?往後是你三嬸當家,你也知道她跟我有過節,也恨你恨得跟什麼似的,你去了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先留下來,等我手頭拿到了養老錢,再想辦法替你們在京師置個住地兒,一起搬過去,到時有個照應,也不必看你嬸母臉色。」

  謝棋高興地道︰「原來老太太早就盤算好了,那孫女還愁什麼?」順手拿起旁邊的茶來,遞給王氏道︰「老太太快請喝茶!」

  謝琬站在院裡紫薇樹下,聽見王氏的如意算盤不由冷笑。不過她也沒說什麼,回頭一看裡頭的人正湊在一處喁喁私語,便就抬腳準備離去。

  「原來三姑娘在這裡。」

  才走到院門口,迎面一個人溫聲地說道。謝琬抬起頭,面前站的是一身素服的鄧姨娘。

  拋去了一身經年不變的色道深沉的寬袍,眼前穿著喪服的她看起來倒是平白年紀了幾歲,那張終年看不到歡笑的臉龐上,也浮著幾絲淺淺的笑意。

  這才像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謝琬在心裡道完這句,忽然又再次打量了她兩眼。她的身上,似乎有股淡淡的香。

  「鄧姨娘也點香?」她問。

  「我乃賤妾,哪有資格點香?」她說道。然後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謝琬看著她︰「你不在靈堂燒紙,到這裡來做什麼?」本來謝榮那天就指了她和謝宏房裡兩個姨娘到靈前燒紙,只是後來謝榮改變主意棄長房而不用之後,擔任這差事的人只剩下她一個人,而她此刻更應該在那裡才是。

  鄧姨娘沖她福了福,說道︰「這幾日妾身都在這裡服侍老太太,燒紙的事情由周嬤嬤擔任了。」

  謝琬想了想,似乎是聽見謝瑯提過這麼一句。便也就不作聲了,舉步出了門。

  鄧姨娘一直等到她出了門之後才掉頭往院裡走去。

  謝琬站在廊下回看她先前站立之處,眉頭蹙了片刻,忽然回轉身來望著邢珠。

  喪事一共要舉辦七日。謝榮雖有官職,可級別還不夠惠及親長,所以在京中官戶中來說簡陋了不少,但是在清河本地來說,排場又十分盛大。

  謝家本就勢大,如今又有個謝榮,因而鄰近幾縣裡凡與謝府有過來往的人家都來弔唁過。

  另外還有包括許儆在內的許多本地官員,甚至清苑州知州大人聽說齊嵩要親自過府,都讓他捎了儀禮過來。齊嵩與謝府本就是親戚,雖說不和。但是論理卻得到場,因此喪事開始的翌日,齊嵩就率著全家到了謝府。

  這麼大的事情,任府自然也早就收到了消息。

  任老爺在屋裡坐了兩日,聽得下人打聽回來說謝府此番因由謝榮掌事。故而幾乎整個清苑州的望族官戶都去給了面子,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到底咱們兩家這麼多年的交情,如今又是謝榮當家,獨獨咱們不去,往後只怕見面不好說話。」

  任夫人沉臉道︰「你要去你去便是!我是不會去的!謝榮當家又如何?她王氏那般作踐於我,這輩子都別想指望我再跟他們攀交!」說罷又瞪著丈夫︰「你要是去了,就別給我回來了!」

  任老爺無語。只得作罷。但是翌日,謝府卻又收到來自任府的儀銀。

  收帳的人是龐福的兒子龐鑫,這些年他一直隨在謝榮身邊當差。拿到這儀銀後龐鑫便就告訴了龐福,龐福想了想,轉而既告訴了謝榮,然後也告訴了謝琬。

  謝榮道︰「來者是客。賞他們些錢回去,讓他們代向任老爺問好。」

  謝琬則笑道︰「斷不會是任夫人的主意。」

  任夫人當初被王氏氣得七竅生煙,又因此陰謀暴露讓謝琬看了笑話,撂下那樣的狠話後,她還能再與謝府攀交才怪。

  出殯那日鋪天蓋地地下起了大雪。謝家的墳園在烏頭莊內東山上。那日裡整個烏頭莊都籠罩在一片白朦朦的飛雪裡,給這場喪事平白又增了幾分肅穆哀傷的氣息。

  是夜許儆便親自登門,送來了此案最後的結案定論。

  謝琬讓錢壯前去聽了聽。

  許儆道︰「調查了這麼多日發現,除去令堂嫌疑最大之外,別的人俱有不在場的證據。相關的卷宗皆在這裡,該如何定案,還請大人示下。」

  謝榮拿起卷宗來翻了翻,神色上也看不出來什麼,看完之後他放下來,對著牆上謝啟功的畫像沉默了片刻,然後才又緩緩轉過身來,說道︰「我赤身來到這人世,賜我衣食者父母,眼下我已然痛失嚴父,怎禁得再失慈母?有勞許大人了,此案,就銷了吧。」

  許儆拱手稱是。

  謝榮負手打量著他,又道︰「往後許大人有什麼為難的事,但凡用得到謝某的地方,只管進京找我。」

  許儆一凜,又把腰彎了下去一些。

  事情的結果似乎並不出人意外,為了保護王氏,謝榮最終還是選擇了將謝啟功的冤情埋到地底下,而接下來,謝榮就應該找她了吧?

  謝琬在出殯後的第二日晚上等來龐鑫,謝榮在正院裡謝啟功曾經的書房裡等候她。

  府裡的事沒辦妥,暫時還不能出府。謝琬正在讓玉雪裁幾件素衣,謝啟功死的太突然,連這些衣飾都沒來得及準備,而這樣的衣服至少得穿一年,她得立即趕制出來。

  她披了件斗蓬,帶著邢珠顧杏到了正院。

  書房裡只有謝榮一個人,他在往香爐裡扔香。謝琬進了門,道了聲三叔,然後站在門內一盆蘭花旁。

  謝榮等到香味自爐子裡冉冉升起,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坐吧。」

  謝琬在靠牆的圍椅上坐下,靜靜地打量著屋裡的陳設。跟原先的布置沒什麼兩樣,只除了掛在牆上的太祖父的畫像換成了謝啟功的。

  「找你來,是商量分家的事。」他開門見山。看著她道︰「我聽說你們二房如今是你當家,所以請了你來。府裡的帳本既然已經在你手上,地契房契也都鎖在這銅櫃裡,那麼也就省了清點這一項了。你們父母不在,往後府裡不必盡孝,因此府裡財產按規矩分你們四成,若有不便分割的,便以物充錢,或者以錢充物。你看如何?」

  謝琬凝目看著他,有那麼半刻說不出話來。

  謝榮怎麼會這麼爽快地答應分四成家產給她?她沉吟片刻,說道︰「三叔是宗子,我們不過是孫輩,其實按理你可以多分一點。為什麼這麼做?」

  謝榮看著她,卻說道︰「我聽說你這兩年在京師已經開了五六家米鋪,原先手上那幾間鋪子也經營得風生水起,你的家財現在跟謝府比起來,一點都不會弱。而且我還知道。你身邊有好幾個身手不錯的護衛,你不過是個深閨女子,你告訴我,你這樣處心積慮的安排著,為的是什麼?」

  謝琬背脊僵直,盯著他已不能移目。

  原來他也讓人在查她的底細!他居然已查到她手上已有多少產業,還查過了在她身邊有些什麼人!怪不得這段時間他靜寂無聲。原來卻是早已經把她放心上了!

  其實在掩月庵準備反擊的那夜起,她就已經知道包不住火了,錢壯會武功王氏他們都知道,而邢珠顧杏到了那夜事發之時,大家也都知道了。黃氏她們肯定會把這一切告訴他,而以他的嚴謹。自然也還會再對她作番暗查。

  她垂眼看著腳尖,片刻後,抬眼道︰「三叔既然已經知道這麼多,自然該知道,令堂以及令兄對我作過些什麼事。有謝棋意圖謀害我在後園清白不保之事。有她在掩月庵企圖讓人奸污我之事,再有令兄使喚陌生男子進我的院裡意圖誣陷我與人苟且一事,有這些,還不夠我請兩個人到身邊防衛的嗎?

  「三叔也有女兒,說起來我與葳姐兒一樣,她比我強的是有疼她愛她會為她出頭的父母雙親,還有憐惜她的親祖父。我什麼也沒有,不過是想憑自己的努力使自己日子過得好點兒,平安點兒,所以拿錢開了幾間米錢賺點錢,這有錯嗎?

  「難道在三叔的眼裡,我就應該自暴自棄,從此畏畏縮縮逆來順受,任由別人欺負?」

  她笑了笑,「換成三叔是我,不知道會怎麼做?」

  謝榮臉色漸漸沉凝下來。

  一般人在他這樣出奇不意地起底之時,絕大多數會露出錯愕,慌張,乃至惶恐的神情,但是她沒有,她臉上一直很沉靜,很淡然。

  冷靜的人他當然見過很多。但是像年未及笄,就已經修煉到寵辱不驚的地步的人,他還沒見過。

  從黃氏和府裡人的話裡,他最近聽到的無不是有關她的囂張跋扈,他原以為不過是他們見識淺,不知道世上除了淑女之外,還有一種缺乏教養以及缺少見識的女子,一旦得到了點成就,便開始得意忘形忘了身份。

  至多,她也就是為著上一輩的恩怨,在尋思著報復他的母親。

  他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但是,他無法改變,他也分不出心思來改變。家宅不是他的戰場,他的戰場在朝堂,在社稷,在天下。所以,他也無法因為母親的作為而對她產生什麼愧疚的心思,他實在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

  只要他們鬧得不離譜,他便不會插手。所以在收到黃氏的去信時,他也沒有回信給謝啟功。

  這是他第二次與謝琬正式對話。第一次對話時她迫使他不得不把謝宏那堆從靈前撤下來,而這第二次,才算真正使他觸摸到了她的真身,——她不是缺乏教養,更不是鼠目寸光之輩,她是真有成為主事者能力的人。

  一個沒教養也沒涵養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冷靜自持?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4 PM


136 對質

  他收回目光,看著桌面上的暗紋,說道︰「你的意思是,你不過是為求自保?」

  「自然是。」謝琬點頭,「螻蟻尚且偷生,明人不說暗話,在三叔面前,我也就不必遮瞞了。

  「其實我在府裡住的並不開心,我不明白,老太太他們為什麼他們要那樣處心積慮的傷害我。

  「孔子說,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連別人的孩子都可以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疼,何況我是老太爺的親孫女,老太太雖不是我親祖母,沒有那份親情,卻也犯不著如此作踐我罷?

  「如今我們終於可以出府去了,可沒想到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出去。」

  說到這裡,她臉上升起一股哀穆之色,似乎沉浸在謝啟功仍在世的回憶裡。

  謝榮也沒有作聲。

  隔了好久,謝琬才想起問道︰「三叔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既然知道我們並不缺錢,你又可以名正言順多分些家產,為什麼還要分我四成家產?」

  謝榮看著她,緩緩揚起唇來,「自然,是為了補償你。」

  說完,不等她開口,他又繼續說道︰「老太爺有一年孝期。我也會在清河丁憂三個月。你們可以擇日搬出府去,但是這段時間規矩不能亂,我知道瑯哥兒準備明年八月下場大比,這時間正好處在孝期,你轉告他,這次他不能去。」

  科舉三年一屆,這次不能去,那就還得等三年!她這老謀深算的三叔,他竟是在這裡等她!

  她目光炯炯望著書案後溫柔如水的他,胸口如被木槌猛捅了兩下。

  如果三年後再下場,她就得再推遲三年才能向他出擊,她早已經準備好了謝瑯中舉之後下一步的規劃,他若是不下場,那整個計劃全部都得推倒重來!而關鍵是。三年時間裡,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難怪他什麼都依了她,同意不讓長房靈前執儀,爽快地同意分她四成家產。但他不同意的是,謝瑯明年下場!

  他興許尚且猜不到她抱有多麼大的野心,但他確實看到了在王氏他們的作為下,謝琬已經有多麼恨他們,如果謝瑯高中,那日後對他來說雖然不一定成為對手,至少不會成為盟友。可是以他目前的能力,尚且又左右不了科舉選拔,他只有以這樣的方式阻止二房前進,而且。還讓謝琬無法抗拒。

  他以謝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下來,謝琬能不聽嗎?何況他要想阻攔謝瑯進試場,辦法應該很多。

  謝琬洞察到他的用心,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她也無暇去理會他為什麼只用丁憂三個月了。

  「三叔這個決定。有沒有可能改變?畢竟哥哥是二房的支柱,他若不取個功名什麼的,將來只怕拖累了三叔的名聲。」

  謝榮道︰「只是三年而已。」

  三年而已!

  謝琬略頓,抬頭看著他︰「三叔,你知道殺害老太爺的真凶是誰嗎?」

  謝榮挑眉。「你知道?」

  謝琬笑起來,片刻冷下神情︰「我要哥哥明年能順利下場,還要謝府五成家產。」

  謝榮整個人頓住。抬眼望過來。

  夜越深,寒風就越大了。

  即使雪過天晴,雪地上空的上弦月看起來也像是被冰封了似的,缺少生氣和光亮。

  廊下的燈籠已經換回了淡黃色,照得牆壁上也似帶著一幕老舊的昏黃。鄧姨娘獨自走在清寂的廡廊下,看著院子裡被雪覆住的兩棵海棠。伸手抓起一團雪,輕輕地在手裡揉捏。

  雪很冰,但是,她的心卻很熱。被體溫捂融了的雪順著指縫流下來,她也不覺得有什麼。

  「因為心裡的仇恨太甚。心太熱,所以不得不拿雪來鎮下去,是嗎?」

  忽然間,空曠而幽暗的院子裡傳來一道清郎而不失優柔的聲音。

  她驀地抬起頭,遁聲望過去。院子中間的雪地上站著個身量未足的女孩子,她身上的白衣與地上的雪連成一片,使她看起來就像從天而降的天女,而她臉上的凝重,以及眉梢的冷意,又讓人覺得,她其實根本就是這場大雪幻化出來的精靈。

  「是你?」

  她眉頭微微地蹙了蹙,手上的雪灑下來,又跌回了雪地裡。

  「每到冬天下雪之時,你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撫摸這些白雪,你不怕冷,因為這些冰冷的雪會讓你的心變得更加隱忍,更加波瀾不驚,讓人從面上完全看不到你一絲一毫的內心,看不到你隱藏在你心裡幾十年的仇恨。」

  謝琬站在原地,聲音像風聲一樣不急不緩地飄蕩在院子裡。

  鄧姨娘神色終於沉凝,她繃緊了臉道︰「我不知道三姑娘在說什麼。」

  「我要說的只有一句話,」謝琬望著她,慢慢走上了廡廊,「你從哪裡弄到的那麼多的砒霜?不可能有人肯幫你一下子買這麼多毒藥,你是這麼多年一點一點積累下來的,這砒霜積累了多少年,你就恨了老太爺和老太太多少年,是嗎?」

  鄧姨娘臉色終於白了。

  謝琬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又說道︰「你藏在屋頂上裝砒霜的小瓶子錢壯已經找到了,瓶子上有胭脂印,與老太太平日用的一模一樣。與你藏在妝奩盒子的夾層裡的胭脂也是一模一樣。如果這些還不足以成為指證你謀害老太爺的證據,那麼,你那雙腳底下扎滿了碎瓷的繡花鞋可以作證。

  「鄧姨娘,你抵賴不過去的,就是你,親手毒死了老太爺!」

  她舉起手上一只繡花鞋,丟在了鄧姨娘面前。

  鄧姨娘與她對視了半晌,忽然笑了,「你錯了。既然是你問我,我抵賴什麼?不錯,他是我殺的,我不光想殺他,還想連王氏也一並殺了。只可惜謝榮看起來本事挺大,竟然能輕而易舉把這案子而銷了。如果王氏被押到菜市口行刑,那該是多麼痛快的一件事!」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陳述殺人事實的樣子,語氣平淡,甚至帶著幾分歡愉,謝琬原料著她會抵賴一番,眼下見她這般模樣,倒是也沉默了。

  「謝琬,你看看這院子,」鄧姨娘抬起頭,環顧著四下,像是與她聊天似的,又緩緩地說起來︰「我在這院子裡住了三十四年,王氏嫁進來的前半年我就被謝啟功收了房,那時候我還是年輕漂亮的,你祖父是疼我的,這院子也還是新的。

  「王氏進來之後,這三十多年裡我出府過兩次,一次是送陳姨娘去烏頭莊養老,一次還是烏頭莊,是給你祖父送葬。平日,王氏不讓我出門,就是去上房請安,她也要挑著謝啟功不在的時候才讓我過去。她是個寡婦出身,深怕丈夫的愛不能長久,於是她極盡挑撥之能事,使得他不再進我的院子。

  「你一定覺得,是她對我做下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才這麼恨她吧?不是,我的確懷過個孩子,可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她也沒有給我吃什麼不能生育的藥,使我無法誕下子嗣,在她眼裡,我根本還不夠資格成為她的對手。

  「我恨她是因為,我寂寞。

  「寂寞,你懂嗎?」她偏著看著謝琬,眼神比這寒夜還要幽深,「我住在這裡,有飯吃,有衣穿,享著許多人享不到的福,又不曾受到主母的殘忍迫害,看起來多麼命好。可是,你嘗過寂寞的滋味你就知道了,你想說話的時候,沒人跟你說,你想出門的時候,王氏不讓你出門。

  「你的榮辱你的一切都只能裝在這座院子裡,日日對著這白牆灰瓦,這描漆游廊,還有這一天天長粗長高的海棠樹,你沒有高興的事,沒有煩惱的事,你的七情六欲,全部被困在你心肺裡,而你則被困在這院子裡。

  「偶爾他來了,在他面前,我也只是個比丫鬟稍好些的曖床之物,他不會聽你說話,甚至,完事了他就走,從頭到尾不看你一眼,也不跟你說一個字。漸漸地我就成了塊會呼吸有體溫的石頭,而他也不在乎。

  「其實我更像是個囚犯,我覺得這輩子我要獲得自由,只能等謝啟功和王氏死後。於是我開始布署,十年前,我存下了第一撮砒霜,日積月累,我終於籌到了二三兩之多!謝啟功被王氏推傷在床,王氏有謀害丈夫的前科在先,她帶罪而侍疾,這是多麼好的機會。

  「我在他房外蹲守了三日,終於那日我聽得他屋裡傳來爭執之聲,然後王氏又哭著跑出來。

  「屋裡再沒有人。我拿著砒霜走進來,拿自己帶過去的藥碗重新替他斟了藥,然後調進那二兩砒霜。謝啟功見了是我,根本就沒有正眼看我。我讓他喝了藥,毒發時我捂著他的口鼻不讓他出聲,沒過片刻,他就死了。」

  她幽幽地看著天空,似乎還在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得意似的,嘴角微微的翹著,有嘲諷般的笑意。

  謝琬站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看著這樣的她,很難把她與以往那個沉悶寡言的鄧姨娘聯想起來。眼前的她是有著風韻的,是迷人的,但可惜,這樣的迷人,有如盛放的曇花,讓人想到不久後她的殘敗。

  「你既然這麼恨她,那為什麼當初在老太爺要為謝宏私挪公中銀子之時,又要替他向老太爺求情?按理說,那時候便讓老太爺將他逐出府去,然後令得老太太著急傷心,不是更好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5 PM


137 處置

  鄧姨娘收回目光,唇角一勾,說道︰「我若不那樣做,你後來又怎麼會狠得下加大力度去報復?那時候逐他出府,也不過是暫時在外居住,事後王氏還是會有辦法讓他回來。只有把他踢出宗籍,才能徹底地打擊到王氏,而我自認做不到,便只能借這個來激怒你,讓你來做了。」

  謝琬默然,沒想到她居然也在鄧姨娘的算計之列?

  她默不作聲盯了她半日,又道︰「那麼,你又為什麼那麼恨老太爺?他總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鄧姨娘嘆了口氣,聲音忽而變得凜冽起來︰「他最大的錯誤,便是收了我進房。如果不是他,我怎麼會遇見王氏?如果不是他,我怎麼會在這裡關上一輩子?所有一切一切,都是因為他而起!」

  謝琬冷冷看著她︰「據我所知,當初老太爺納你,也是因為你有這個意思,趁著楊太太過世,填房未進門之時,自己湊了上去!說到底,這也是你咎由自取,跟老太爺並無什麼大相干。」

  「可若不是他,王氏哪裡有那麼大的膽子這樣對我?!」鄧姨娘激動起來,「當初是我送上門的沒錯,可是難道就因為我是送上門來的,他就可以對我不聞不問,把我當個死物丟在後院裡聽之任之嗎?!這些年來誰在意過這後院裡還住著個我?你在意過嗎?!

  「他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又要留我在府裡,隔段時間就上我院子裡來一回?我就是要殺了他,我還要看著王氏怎麼樣對著他那殘廢的兒子痛苦不堪過完這半輩子!」

  她目光炯炯盯著對面的屋檐,裡頭閃爍的是仇恨的光,檐下的紅梅染紅了她的臉,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沐浴在烈火裡的一只鳥。

  謝琬胸中也有仇恨,但她的仇恨遠不如這樣激烈,她的仇恨如同涓涓細水。流敞在她的軀幹四肢,雖然強韌但可以控制,而鄧姨娘的仇恨是滔滔大江,奔騰起來不由人控制。使得她本身也逃不過被淹沒的命運。

  「報仇的方式有很多種,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思。」她低頭喃喃地道,為她的不顧一切而嘆息。「我想,掩月庵的那柱淫香,也一定是你點的了。」

  「對,是我點的!」鄧姨娘目光灼灼,「但我不是針對你,而是謝棋。你一定不知道,你們在小偏院裡生死危急的時候,我的人卻一直也在後窗外等著罷?我知道謝棋過去了。也知道謝宏會讓人進屋去,所以我讓人點了那柱香,我要讓他們一個個都活在水深火熱裡!」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是你?」謝琬偏頭望著她,「那天夜裡,為什麼王氏在隔壁睡得那麼沉?我們這邊那麼大動靜她都不知道?那是因為。她喝了你下的藥,所以一直睡得很沉。如果我沒有猜錯,周二家的早就已經被你買通了。而當晚點那柱香的人,就是周二家的。

  「周二家的這麼多年也沒有升上管事娘子,心裡一定怨恨著。於是你把這麼多年來的積攢都給了她,讓她來辦這件事。我說的對嗎?」

  她望著鄧姨娘。

  鄧姨娘僵了半刻,訥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謝琬唇角動了下。「從你身上的薰香,以及你說周二家的代替你在靈前燒紙的事上懷疑上的。周二家的是王氏的人,她如果不是你的人,為什麼會代替你燒紙?而你來找王氏,當然也是為了在她面前多走動,做出一副巴結的樣子。以消除大家的疑心。」

  其實要懷疑上她很簡單,只要一個個排除作案嫌疑就是了。而謝琬就算沒有路遇她,也遲早有一天會找上她。

  鄧姨娘定定地看著她,有那麼一刻像是在屏息著。她的神情在白雪的映襯下有些惶恐,但是很快。她就上前兩步,急急地說道︰「謝琬!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恨著王氏,一樣恨著謝府,咱們聯手吧,把王氏推上死路!讓她再也沒辦法壓在咱們頭上!你這麼聰明,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謝琬後退了一步,搖搖頭。

  鄧姨娘詫異地道︰「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資格跟我聯手。」

  謝琬說完,靜靜望了她片刻,然後轉過身來,走回到院子中間,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你是有些小聰明,我卻也不蠢,你屢次壞我大事,我豈能饒你!——許大人,該進來了!」

  隨著她的話音落地,門外忽然涌進來一群人,穿著捕快服,拿著木枷和鐐銬,為首的是駐守在謝府十來日的捕頭。捕頭瞪向廊下,揮手道︰「上去把凶手拿下!」

  鄧姨娘錯愕地退到牆下站定,瞪大眼望向院中央的謝琬。謝琬立於雪中,一臉地清冷漠然。

  又一行人從門外走進來,為首的一個是謝榮,一個是許儆。

  捕快們以極快的速度將鄧姨娘上了枷鎖和鐐銬,鄧姨娘的臉煞白如紙,怔怔地看著謝琬,直到捕快們將她押下了院子,她似乎仍未從突然而至的這群人裡回過神來。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她以嘶啞的聲音,喃喃地沖謝琬發出質問。

  謝琬唇角勾了勾,卻是半字未吐。

  許儆沖謝榮拱手作了個揖,看向謝琬,也作了個揖,然後默默地帶著捕快們走了出去。

  院子裡只剩下謝榮和謝琬,以及幾個聞訊趕來偷看的下人。

  一陣風吹過,廊下的燈籠搖搖晃晃地,似乎在訴說著這一院的寂寞。

  謝榮的臉上極平靜,他對著檐角已經破舊得脫了漆的滴水看了許久,然後對著這孤寂靜謐的夜空幽幽地吐出一口氣來。

  謝琬還以為他要感觸什麼,側過頭來等他的下文,卻正好對上他探究的目光。他問︰「她問的話你還沒回答,剛才你本來也可以不誘供的,這樣她或者還有絲狡辯的機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謝琬揚高下巴,轉過身去︰「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被人算計!」

  謝榮對著她的背影負手看了半刻,眯眼看了那廊下的燈籠半晌,也踱出了門檻。

  鄧姨娘被抓走的消息頓時在府裡爆炸了,她就是下毒謀害謝啟功,栽贓給王氏的幕後真凶!王氏聽到這個消息,這一夜也覺也沒睡了,在房裡對著空氣罵了鄧姨娘祖宗十八代,然後把周二家的連打了二十幾棍轟了出去。

  謝榮當著全府人的面強調這是謝琬的功勞,然後順便宣布了分家事宜。

  王氏目瞪口呆,待要跳起來反對,被謝榮一句話壓下︰「此事我已經決定,無須再議。等帳目割完清楚之後,瑯哥兒兄妹便可收拾東西搬出府去。出府後你們也當勤勉自省,律己上進,如有什麼難處,也可回來求助。」

  不過是些場面話。

  自打昨夜謝琬從正院回來,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謝瑯,因而謝瑯這個時候對謝榮的安排早就心知肚明。拿出真凶來跟謝榮談條件是謝琬早在謀劃中的事,就算他不拿限制他參加科舉來要挾她,她也有辦法達到目的。

  謝瑯從善如流地頜首︰「多謝三叔教誨,佷兒定當勤勉上進。」

  謝琬也頜首。

  這裡沒有長房說話的份,謝榮拍了板,自然事情就定下來了。

  王氏十分肉疼,等謝琬他們走後,便從椅子上跳起來埋怨︰「你是宗子,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把家產分出一半給他們?你是不知道他們對你大哥和棋姐兒有多狠還是怎麼著?竟然白白拿這麼錢去便宜他們!」

  自從殺人真凶找到了,她就有如從死裡又活回來了一般,氣焰精神竟是比起從前來還要強上許多了。

  謝榮靜靜望著她︰「母親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如何還這麼易怒易躁?我若像你這麼樣只圖著眼前丁點利益,早就被人踩在了腳底下。——打今兒起,便請母親移居佛堂半年,替父親頌經超度,順便守滿這半年熱孝。我已經讓龐鑫將佛堂打掃好了,請母親這就收拾東西過去。」

  王氏目瞪口呆,「我是你母親,你居然要趕我去佛堂?憑什麼?他又不是我害死的!」

  謝榮冷冷掃過來一眼︰「如是不是你把父親推倒跌傷,別人又怎麼會找到可趁之機?!他是你自己的丈夫,你竟然也狠得下這份心去打傷他,他雖然不是你親手害死的,可與你親手害死他又有何異?

  「母親這幾年來做下的事情真是越來越讓兒子驚訝了,買凶毀壞府裡姑娘的清白,與任家串通一氣圖謀琬姐兒的嫁妝,以致居然還親手毆打丈夫!家風不正,治家不嚴,母親便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替兒子想想,這些醜事若是傳出去,我謝榮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王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原先她以為謝啟功死了,真凶又找到了,她終於可以過把揚眉吐氣的日子了,雖然接下來由與她早存了芥蒂的黃氏主持內宅,可當家的卻是她的親兒子,她能夠窩囊到哪裡去?黃氏能擠兌她到哪裡去?可沒想到,她還是要忍氣吞氣地過日子!還是要夾著尾巴在這個家裡頭做人!

  而讓她變成這麼樣的那個人,正是她的親兒子!

  王氏這一刻,簡直頹敗到了極點。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7 PM


138 飛蛾

  王氏被趕進佛堂的消息傳到頤風院,幾乎整個院子的人都歡欣鼓舞起來。

  謝琬看著他們開心自然也開心,但是開心完也就算了。

  謝榮要在清河丁憂三個月,這三個月裡少不了會有人上門拜訪,以王氏的淺薄,不定又恃著他的身份鬧出什麼事來,倒不如拿這個為借口將她關起來,一來對外也給王氏一個賢良的名聲,二來也壓壓她的氣焰,謝榮這樣,倒不是為了給二房出頭。

  不過對於接下來的事來說,沒有王氏的干擾,倒是十分順利。

  謝琬把分家產的事情交給謝瑯,讓他領著程淵和羅義去辦,將來他總得頂門立戶,這些事是得學的。

  最後搬走的那日,謝琬拿著帳本與頤風院各處的鑰匙去到拂風院交給謝榮。

  謝榮拿著鑰匙,把完了好久,然後才深深地望向她,揚了唇,說道︰「有了這一半家產,就把京師的米鋪關了吧。你是個聰明孩子,別學人家飛蛾撲火,你當好自為之。」

  謝琬靜靜盯著他看了會兒,說道︰「三叔多慮了,我一直挺笨的。」

  說完恭謹地向他行了個禮,退出門來。

  東西全部搬回頌園花了三天時間,再收拾停當後就到了除夕。

  這是二房真正意義上獨立出來的第一個年,但是因為熱孝在身,不能張燈結彩,不能整宴席,謝琬便領著邢珠顧杏上郊外搬回了許多花卉,擺在宅子裡每個角落,素淡的院子被這些花兒一點綴,總算也能添些氣氛。

  謝琬本來並不擅養花,但是她喜歡這樣燦爛繁華的景緻。

  二房從謝府獨立了出來,從此不再叫二房,可以正式稱做謝宅了。謝府的榮辱從此再不會聯繫上她,而謝宅雖然也稱作是謝府的旁支,但。兩家都不會認為他們之間還會再有瓜葛。王氏不會,謝榮也不會。

  但是矛盾和仇恨卻還是往下延續的。

  雖然謝榮與謝宏之間感情淡淡,可是理論上,謝宏仍然是他的大哥。人就是這樣,一家人關起門來可以爭個你死我活,但是每當有外人把手伸進來,那無論如何槍頭也要一致對外的了。謝宏因傷致殘,而且傷在謝琬手下,謝榮這麼要面子的人,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當然,這是他咎由自取。

  可如果說謝宏的傷還可以說他是多行不義的話,那麼,謝葳與魏暹的婚事對謝榮來說。就一定不可原諒了。

  此時的他既然已經調查到她在京師的產業,那麼必然也已經知道當初破壞他把謝葳嫁給魏暹的計劃的人是誰,謝葳和謝芸都是他的心頭肉,謝葳犧牲了閨譽丟下這麼大的臉,結果落得一場空。他不會不心疼女兒,更不會就此放過她,而不去洗刷這筆恥辱。

  他對這件事的在意程度有多深,這從他轉而去走輔佐皇次孫的路子就可以看出來。

  一個人對權勢的慾望表現得這樣急迫,他的動機一定十分複雜。

  雖不能確定謝琬就是他的頭號眼中刺,但至少,他是不會放過她的。要不然。他為什麼要警告她,讓她把米鋪從京師撤出來?

  謝琬不怕他。

  眼下他正處在急於找到個可靠後台的關鍵時期,即使他在御前時常露面,可御前行走的人不下百十人,他既非官宦之後,又非簪纓世族。憑什麼輕而易舉獲得天家青睞?

  在他掂量著別人的同時,他的一舉一動也都會被他目標中的主子當成考察的目標,從龍之功是那麼好得的麼?爭奪儲位是那麼危險的一件事,而且頭上不但有皇上還有太子,沒有個三五幾年的觀察。皇儲們有那麼傻,會聽憑你的勸導和擺布?

  所以,她不相信謝榮敢在這個時候對她動手,謝瑯已取得廩生身份,衙門裡都可以不下跪,明年若是中了舉,更是可以直接進京擊鼓鳴冤告御狀,打官司雖不一定會贏得了身為朝官的他,到底被自己的佷子告,於名聲不利。

  前世裡謝琬與謝榮之間並無仇恨,都已經在他的威壓下毫無活路,這世結了仇,豈非更要被他施下無盡的打壓?

  謝榮如果真的顧念著與二房的情分,前世如何會對他們兄妹不聞不顧?如何會聽任王氏對她們趕盡殺絕?

  在他心裡,謝啟功與他情分不淺,可就連謝啟功被毒殺冤死,因為牽涉到王氏,牽涉到傳出去會給他的名聲帶來多麼壞的影響,他都可以不動聲色地銷了案。可想而知,在他溫柔俊美的外表下,其實掩藏著一顆多麼冰冷的心!

  他對謝葳謝芸的關愛,對黃氏的恩愛,只怕也設著一道看不見的底線。只要觸踫了這道底線,那一切都會變成天外浮雲。可是他又掩藏得太好了,讓人輕易不能察覺,他的成功,其實大半要歸功於他的深藏不露。

  只有深藏不露,讓人防不勝防,才能出奇制勝!

  這一年的春雪花了近一個月才融盡。眼看得院牆下的李樹綻芽了,吳媽媽在後園子腳下養的兩只母雞抱崽了,春雨開始隔三差五地來報到了,二月也就來了。

  羅矩在年前回來了一趟,帶回來一大摞帳本以及一大疊銀票,他如今每個季度回來交帳一次,每間米鋪裡他都選拔出了一名二掌櫃,這些二掌櫃一面幫著看管生意,一面收集打聽來的消息向羅矩這裡匯總,然後羅矩便集中收起來寄回頌園。

  二月初寧大乙也揣著衣飾簇新地回來了,帶回給謝琬的是一大匣子京師裡時興的珠花頭面。謝琬從中拿起枝掌心大小精巧的百合花來看,只見以綠豆大小珍珠為底的花朵上,另綴著幾顆亮閃閃的白鑽為露珠,論起可愛漂亮,著實難比。

  她拿著這珠花在手上把玩,「這珠花頭面類的東西,動轍容易落人男女相授的口實,你這是要害我。」

  「你怕什麼?這是我拿你的分紅買的!」寧大乙湊過來道︰「咱們那酒樓不是才開兩三個有嘛,雖然也賺了點錢。卻沒多少,一兩張的銀票實在拿不出手。我尋思著既然是今年頭回來見,總不能空著手,就把分給你的那筆銀子買下這個了。你只管放心戴。誰要是敢多嘴,二爺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謝琬斜眼了他一眼,說道︰「從開張到如今,我分了多少銀子?」

  寧大乙比出一只手︰「五百兩。」

  謝琬看了眼那滿滿的一匣子珠玉,「這一匣子可不止五百兩吧?」

  寧大乙嘿嘿一聲,拱手道︰「多出的算我孝敬您的!」

  謝琬把匣子捧過來,扒拉了一陣,將所有珠寶分成兩堆,指著其中明顯多出一倍來的那堆她說道︰「那裡我收下,就當是我這幾個月的分紅。這一堆你拿回去。」

  寧大乙急了︰「為什麼不要?你借錢給我。我算份利息送給你也是一樣!」

  謝琬看著他,「我又不是沒錢,要你巴巴地送這點作甚?你把它拿回去送給你母親,你出去幾個月連年都沒回來過,她指不定多麼擔心。那才是你應該孝敬的人。」

  提到自己的母親,寧大乙眼眶也紅了,「其實我也挺想她的……」

  謝琬睨他道︰「你也不小了,還不懂事。」

  寧大乙抬頭看了她一眼,立即擦了擦眼眶,將那堆珠寶放回匣子裡,吸著鼻子抱在懷裡道︰「我這就回去!回頭我再請你喝茶!」

  她二月底跟寧大乙喝了茶。轉頭三月初,她帶著邢珠顧杏在街頭禾風堂吃他們的招牌豆腐腦,就偶遇了同樣在那裡的謝榮。

  謝榮一身布衣,身邊連小廝都沒帶,如此也掩不住他的絕世風姿。他守著一張棗紅色雕紅小圓桌,姿態十分優雅地吃著一份雙皮奶。勺子一勺勺地送入口,難得的是居然絲毫不顯娘氣,眉目間甚至還有著一絲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暢快。

  他不常在街上出入,甚少人認得他,對於這樣少見的優雅雍容的文士。大家都投來贊賞的目光。

  但是店家卻認得謝琬,見得她進來店家娘子便堆著笑將她領到了謝榮左首被屏風擋住的一張桌畔。

  謝榮一抬頭,便見到了正好望過來的她。只一頓,他便悠然抖開手上的折扇,另一臂曲在桌上,對著她手上剛買的兩盆薔薇望過來︰「南郊的苗圃買的?」

  謝琬笑著點頭︰「正是。三叔好眼光。」

  謝榮望著門外,搖著扇子微嘆︰「我從前也愛養花弄草,也經常去南郊。

  「我記得有一回我從南郊回來,正好遇見你父親帶著你在街上買頭花,你父親當時問我什麼時候大比,你卻盯著我手上的花直看。後來我把那花送了給你,你父親還就地請我上張記吃了他們的武漢豆皮。那時的豆皮真美味,如今吃起來,早已經不是那個味道了。」

  謝琬垂眼扶著手上的豆腐花,說道︰「真難得三叔還記得我父親。」

  謝榮收回目光來,看著她,「他是我哥哥,當然記得。」

  說著,便說著謝騰的一些軼事來。謝琬只管聽著,時而笑一笑。兩人恍如一對真正親近的叔佷,看上去融洽得不得了。旁邊人因為有幾個認識謝琬,於是也打聽她身旁的文士,當聽說這便是謝府如今的當家人,御前侍講謝榮謝大人,一個個都不由得豎起大拇指來。

  誰說謝家內宅不和?看眼下,叔慈佷孝,豈不是和睦得很。

  這次的偶遇沒有絲毫硝煙。直呆到日近西斜,謝榮才站起來,掏錢替她付了帳,回頭朝同起了身的謝琬說道︰「這裡的甜點都做的不錯,下回回來,我再請你吃。」

  說完,便就負手出了店門。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7 PM


139 志向

  謝琬目送他出了門好久,才坐下來。

  這樣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實在讓人無法相信他會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謝琬若不是從前世過來,她也絕不會相信。可是前世她在謝府打壓下受的那些苦不是假的,謝瑯瀕臨斷氣之時,謝榮的不聞不問也不是假的,也許他並沒有直接對他們兄妹做過什麼惡,只不過是冷血了些。

  可是今生卻不同了,在對付王氏的過程中,二房與三房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瓜葛,種下了恩怨,在那千絲萬縷數不清的忿與怨面前,他不會放過她,她更不會放過他!他的得勢,必然會對她帶來滅頂之災,她無法不使自己變得強大,也無法不把他當成自己的畢生敵人。

  能跟這樣的人為敵,其實比起斗王氏來,要讓人振奮得多。

  因為他就像一條插在高山上的一面旗子,不停地引誘著你往前,變強,最終超過他!關鍵是他也不會任由著你超趕,他也會在她變強的同時變強,於是兩廂的爭斗,就變成了一場攀爬的角力,誰爬得越高,誰更能壓得住誰,誰就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三月初出了熱孝,謝榮就準備進京了。

  臨行前府裡自然要有番安排。

  黃氏帶著謝葳謝芸跟隨謝榮去京師,謝榮已經在那邊置了宅子,往後自然要以京師為重心了。謝宏一家自打老太爺死時搬出去住過幾日,如今府裡一空,二房又搬了出去,謝宏就又賴了回來,謝榮睜只眼閉只眼,自己的大哥,自然不會開口驅趕。

  於是正好留下來看守祖屋。

  王氏在佛堂關了幾個月,很有幾分枯槁老婦的感覺了,拿了串佛珠在手裡捻著。口裡念念有詞。

  謝榮道︰「父親屍骨未寒,母親還是留在清河給他守滿這三年孝,再去京師養老罷。」

  王氏驀地停住念叨,睜開眼來。正要怒目質問。謝榮已經氣定神閑地繼續往下說起︰「母親不是最疼大哥麼?大哥這模樣,母親怎好不留下來照顧。」

  王氏臉上一垮,竟是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謝榮進京那日,謝琬正好從李子胡同回來,半路上恰恰遇見了,謝琬讓羅矩停車,謝榮向他頜首致意,然後便拉上車簾繼續向前。等謝琬目送完回過頭來時,正好就見到王氏帶著長房一眾子女臨去時怨恨的雙眼。

  謝琬大笑著揚長而去。

  王氏爭來爭去一輩子,最終卻被自己的兒子撇在這老宅裡。她要想像前世那樣做她風光尊榮的老封君,還要看這輩子有沒有這麼長的命!

  沒有了內宅的勾心鬥角,沒有了生意上的緊迫逼人,時間就像梭子一樣在從身邊穿過。

  整個夏天謝琬都在研究怎麼樣關上門來做一只有錢的山大王,她花了一大筆錢在後園子地下建了座冰庫。然後讓羅矩從京師送來兩大桶葡萄酒,再請了個曾經給勛貴之家當過差、會做好幾個菜系的菜的廚娘,每天就在涼沁沁的屋裡一面喝著葡萄酒,一面寫字看帳本。

  終於窗前花叢裡出現了第一片黃葉。有了它起頭,葉子們漸漸地都向黃色在邁步了。而牆角那片菊花地不知什麼時候也競相開出了碗大的花朵,終於,八月來了。

  關乎到謝瑯命運的時刻已經來臨。

  秋闈期近。謝瑯早已經進入了熱火朝天的復習之中,雖然前世裡他這屆考試輕而易舉便過去了,但是在世事變得面目全非的今生,他還能不能這麼順利,謝琬也沒有絕對把握。

  所以這些日子她概不會客,只留在家裡打點著謝瑯的吃穿。但是也怕他看出來自己的緊張而更加緊張,所以除了三餐之餘,她又還是只能呆在自己的楓露堂,對著一池才冒尖的新荷發呆。

  謝瑯卻比她想像中要放鬆,有幾次她去書房。甚至聽見他談笑自如地與程淵在聊起官場軼聞。

  與四年前相比,他已經成熟了很多,從他身上,已看不到幾分前世綿軟木訥的影子。

  當然,他依然心軟,但面對脅迫和非善意的言行,他會視情況而出手,也依然單純,但是他單純的地方在於他的有原則,這四年的風雨讓他漸漸看透了人世間的真惡和假善,他開始懂得分辯,但仍然謹守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再磨礪得幾年,他也隱約可以充任當家人了。

  謝琬看著這樣的哥哥,有時候有種看著自己的兒子悄悄長大的錯覺。她為之歡喜,更為之自豪,這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謝瑯,將來他有一天瓊林賜宴,打馬游街,風光臨世的那一刻,榮耀裡也會有她的一筆。

  考場設在河間府。謝瑯要提前去一日。

  謝琬給謝瑯餞行,給他敬酒︰「哥哥一定會中,然後就考中進士當大官!」

  謝瑯笑道︰「你這麼希望我快些當官?」

  「並不全是。」她說道,「哥哥當了官,自然於我有好處,我們將來在三叔面前也有能力自保。可是因為入仕一直是哥哥的夢想,我才這樣的希望著。」

  如果謝瑯無心仕途,她也不會強求他讀書,最多是挑個有潛力的寒門士子拿錢狠命地栽培,等到把他推到舉足輕重的地位上時,也一樣有可能與謝榮對抗。或者說以滿足部分官宦的私欲為目的直接操縱朝鬥,當然,那樣就要走許多彎路了。

  尊重謝瑯的意願,一直是她的首要考慮目標。

  就算是玉芳,如果當年謝瑯是真心喜歡上了她,她其實也無可奈何。

  謝瑯撫著她的頭,笑道︰「好,我一定考中進士完成夢想,也讓你早點變成了不得的大官妹妹!」

  謝琬托著腮,咧嘴笑起來。

  在她眼裡,謝瑯性子再綿軟,再沒心機和能耐,也是她活到眼下為止最愛的人。世上再沒有人與她的血緣更親近,也再沒有能夠這樣容忍她的膽大妄為,她願意為了扶助他坐上更高位置,而在前披荊斬棘為他開路。哪怕踫得頭破血流。

  「等哥哥當了官,就給琬琬挑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婿,他要是敢對琬琬不好,哥哥就教訓他!哥哥為了琬琬能過上快樂安穩的生活。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他的聲音柔柔的,聽起來就像外頭的柳絮,又像床上的褥子,讓人打心底裡的暖和。

  謝琬唇角揚起來,說道︰「那我也要為哥哥挑個稱心如意的嫂子,讓她跟哥哥恩愛一輩子,然後給我生好多好可愛的佷子佷女。我每天就在一堆小肉蛋中間走來走去,叫叫這個,摸摸那個,餵他們吃飯。給他們做新衣服!那樣的日子,我會做夢都笑醒。」

  謝瑯聞言笑起,眼裡卻是也洋溢著無限的曖意。

  謝琬是這輩子上天給他的最大的貴人,在勇敢而機智的妹妹面前,他時常為自己從前的無為和無知感到汗顏。

  前十三年裡。他只懂得埋頭讀書,以致失去了許多親面人心和世情的機會,即使父母死後他與妹妹相依為命之時,他也只知道拼命告訴自己要保護好妹妹,要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而從沒有去想過具體應該如何做。

  然而經過了這幾年的磨練,王氏母子和謝棋的險惡用心使他忽然明白。他並沒有真正盡到一個做哥哥的責任,細究起來到如今為止,反倒是謝琬一直在照顧他。而謝琬,竟然在無聲無息之間強大到可以公然與王氏抗衡,並且最後還大獲全勝的地步!

  他隱隱有種感覺,他竟然覺得甘於做她的綠葉。陪伴她燦爛地綻放,分享著她的一切成就,她是他的妹妹,他們榮辱與共。他有什麼理由不盡心扶持她,將她送到更高的位置。在廣闊的天空下,去看到更廣袤的原野?

  而誰來當這個二房的家,對於他來說,這一點也不重要。

  他看著謝琬,說道︰「我決定,等我考完回來,休整三年再圖往後。我想在這三年裡跟著程先生學學學問以外的東西,然後了解了解農作稼穡。自打那年京師外圍擴張了大片林地之後,這兩年外省許多地方又遭受了各種災害,以致米糧減少,而稼穡方面的人才似乎更得用了。」

  謝琬頭一次見到他對自己未來的生涯有著這麼樣確切的規劃,而且,似乎還很在點子上,認真看了他半晌,才收斂起臉上的喜色,說道︰「哥哥的規劃很好,朝廷極重農事稼穡,往後定有前途。」

  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朝中的確有許多省份發生了旱澇蟲災,以致往後好多年米鋪業都十分繁盛,其實她早就想提醒程淵引導他往這方面走,又怕那只老狐狸看出她什麼破綻來,反正也還早,因而也就沒說。

  如今謝瑯自己有這個意願,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她問道︰「這是程先生建議你的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謝瑯道︰「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是老太爺出殯那日看見烏頭莊裡許多農田被改成了苗圃和桑田,想到若是農田都這麼減下去,那將來種莊稼的不是更少了麼?倒不如想想辦法,怎麼去應對和改善將來會面對的問題。不管此番我中不中舉,能了解到這些知識,對我將來都只有好處。」

  謝琬抿了一口湯。說道︰「怪不得哥哥這些日子看起來十分淡定,原來早就有了打算。」

  謝瑯微笑不語。

  謝琬放了碗,拿絹子印了唇,說道︰「既然哥哥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絕對是支持你的。你放心去做吧!」

  萬一真的沒中,那大不了就再等三年,只要謝瑯自己沒放棄,那就絕對會等到她期望著的那一天的。她從重生那日起布署到現在,一直都在提防著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出現,只要最後目的達到了,過程如何又有什麼要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8 PM


140 因由

  赴考前的一餐飯,使得因這場考試而籠罩在宅子上空的雲層驟然散去了,謝瑯得到了謝琬的認同而落下了心頭大石,不然的話他還真的會因此有些矛盾。而謝琬因為看到哥哥開始懂得主動接近世事,對朝政也有了自己的揣測,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接下來幾日,謝琬每日裡接收從京師來的信件,然後再一一看過後親筆回覆或者讓羅升代勞,處理帳目,看看書,寫寫字,逛逛園子,日子過得閑適得很。若不是齊如錚也下場去了趕考,她說不定會把舅母她們又接過來住段時間。

  謝瑯在中秋後一日與程淵回到家裡,這段時間吃在考場睡在考場,人都瘦了一圈。

  但是很精神,雙目裡有著熠熠神采。

  謝琬沒問他考得怎麼樣,想當他是去河間府游玩了幾日回來,沒料到他自己倒是說起來了。「我自我感覺不錯,把試題都跟程先生合計過了,他也說答得不錯,希望極大。我覺得拿個三十名沒問題。」

  謝琬笑著道︰「名次有什麼要緊?考中就行了。從古至今那些當大官的,幾個是狀元榜眼出身?」

  程淵點頭道︰「考試不過是個關口,如何在官場行事,應對手段如何,遇到問題能不能變通,這才是真正考驗本事的地方。」

  謝瑯雙目亮晶晶道︰「所以說,我往後要認真向程先生討教這方面的學問才是。」

  程淵謙虛擺手。

  謝琬笑著起來︰「我讓廚下備了酒菜,你們吃過了就好生歇息去。」

  謝瑯問︰「你上哪兒去?」

  謝琬道︰「寧大乙回來了,他請我在蘭亭喝茶。我得準備動身了。」

  寧家名聲實在不怎麼好,雖然在上次得罪了謝琬之後,寧老爺下狠勁管治子弟,這幾年寧家幾位爺大多學乖了,可還是改變不了缺少底蘊的事實。謝瑯很不滿她跟寧家那樣的人家來往,當下皺眉道︰「寧大乙不是什麼好人,你少跟他在一處呆著。」

  在他看來,這麼好的妹妹跟名聲那麼臭的寧大傻老呆在一處,簡直就是罔顧自己的身份,若是被他們牽累了名聲,那可就太劃不來了。當然他不相信寧大乙有那個能耐敢對謝琬怎麼樣,可就是這樣光想著他在謝琬身邊轉也讓人不舒服。

  所以即使明知道他們一塊合伙做生意,他也還是不大想讓她跟他往來。

  生意上的事,交給羅矩不就成了麼?如今哪裡還用得著她親自出面。

  謝琬嘆氣,說道︰「我這回是找他有正經事,你想到哪去了。」

  午前謝琬到了蘭亭。

  蘭亭是寧大乙那附庸風雅的老爹最近新開的一間茶樓,以茶為主,也有菜式,但是不多,樣式多數精巧娟美。

  寧老爺子被人罵了一輩子粗俗,這回倒是真打算整出點名堂來,為此特地雇了個南邊來的一個老文士為顧問,精心打點著裝飾布置。落成後做了一番經營手段,於是文人士子日漸捧場,謝琬到達時,只見用藤席隔成一間間的二十來間小雅室,織成的簾子都已經拉上了。

  來的不見得個個是風雅之人,但是到了這樣的地方,再粗俗的人也不覺有幾分收斂。

  寧大乙在取名叫「滿江紅」的雅室等她。謝琬進門便見桌子上擺了五六樣精致小菜,五顏六色甚是奪目,窗下則有兩名著裝斯文的小廝在煸火煮茶,茶香飄了滿室,而牆角還繚繚地燃著香。

  「有茶香足夠了,再點香,豈不畫蛇添足?」她解了身上的薄披風遞給邢珠,坐下來道。

  寧大乙聞言站起來,殷勤地替她拿杯盤碗筷。「知道姑奶奶您好這沉水香,所以特地讓人點的。既然你覺得多餘,那熄了就是。」說著,往外一揮手,便又進來個十三四個的丫鬟,走到香爐前,拿起那半截香來,輕輕地往爐壁一摁,然後蓋上蓋子,出了去。

  寧大乙這裡給她布菜,一面說起對酒樓鋪子接下來的規劃。

  寧家名聲雖然不大靠譜,但是在生意二字之上,不得不說有他們的過人之處。像如今他們手下這間鋪子,砸下萬把兩銀子,能在兩年之內回本算不錯的。寧大乙開業到如今不到一年,已經賺回了本錢,這樣下去,明年怎麼著也會有上萬兩銀子的盈餘。

  「所以說你把錢投在我身上還是投對了,不出三年,我要讓你變成整個河間府嫁妝最豐厚的大家閨秀!」他拍著胸脯豪氣沖天地說。「到時候別說嫁任家,就是嫁到尚書家都能夠抻直腰板說話了!說到底,有錢才能活得痛快啊!」

  謝琬睨了他一眼,「你不吹牛能死。」

  寧大乙抬起頭︰「我可沒吹牛!你等著瞧就是了。」

  謝琬無語地嘗了口他們家的香酥雀舌,又香又脆,還不錯。又嘗了下別的幾樣,都很可口。等發榜之後,倒是可以請謝瑯來這裡換換口味。省得他那個人見黑就是黑,一點也不會綜合起來看問題。

  靜靜吃完了一碗飯,她把碗筷放下來。

  寧大乙吃飯簡直猶如風卷殘雲,哪裡有什麼風度可言?不過見她放了碗筷,他也擦了擦嘴停下來了。

  謝琬道︰「你吃你的。」

  他低頭漱了口,說道︰「我看你像有事要說。你說吧,說完我再吃。」

  謝琬也就不客氣了,接了邢珠捧過來的茶在手裡,說道︰「的確是有件事,要你幫忙。」說完頓了頓,她才又道︰「我經常會有些物件在京師清河兩地往返,我知道你們家每天都有車馬在兩地這之間流動,我想托你們家的商隊幫我代勞收發這些物件。」

  上回程淵收到趙貞從京師發來有關謝榮擔任了皇次孫殷曜的來信之時,她就起了這個心,隨著時間越往後推,這些信件的內容會越緊要,如果有人從中截獲——比如謝榮,他既然查出來她在京師開著這麼多間米鋪,就算拿她沒奈何,可難道不會暗中去截她的信嗎?

  因此,要找條穩妥而又隱秘的傳信路子,就顯得十分必要了。

  寧家是商戶,祖上五代裡都跟朝堂挨不上邊,如今的親族裡,也沒有朝堂裡的人,就是因為生意而結交了一些官宦,那也不足以讓人注目,天下但凡做買賣到了一定程度的,哪能不結交幾個當官的?就是謝琬,不也要去結交漕幫和稅課司那些人麼?

  如果信件能夠經由寧家商隊收發,那就是最合適最安全的路徑了。

  不過,她還是不能讓寧大乙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物件。

  果然,寧大乙愣了下,說道︰「什麼物件?」

  她平靜地說︰「因為羅矩不能經常地回來,而我又沒法時常過去,所以有一些帳本什麼的,需要這樣傳來傳去。因為比較重要,害怕驛局丟失,所以找上你們。」

  寧大乙想了下,說道︰「這有什麼問題?我回去跟我們家老爺子說聲就成!」

  謝琬點點道︰「這樣最好。」

  她原本還怕寧大乙會輕率地自作主張去交代商隊,雖然他是府裡二爺,可是如今大當家的是寧老爺子,不跟他打聲招呼,事情還不一定妥當。如今看來,寧大乙這兩年倒是懂事多了,心下大安,便也就與他喝完了一泡茶,才回家來。

  翌日早上寧大乙特地繞到頌園來告訴她,寧老爺子聽說是要給她帶東西,頓時二話沒說便拍板了。並要寧大乙問她拿京師和清河兩地收東西的地址,到時他們商隊的人自行上門去接便是。

  這雖然方便得多,但卻太引人注目,謝琬思考再三,謝絕了寧老爺子的好意。

  並備了幾色禮物,遣羅升登門向寧老爺子致謝。寧老爺子拉著羅升說了謝琬一籮筐的好話,誇她如何替他調教好了自己的兒子,現在居然不但懂得自己賺錢,還懂得拿錢給老母買花戴,寧夫人也在旁一邊抹淚一邊點頭。

  羅升高興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三天後,謝琬就從寧家商隊裡收到了第一封京師來的信。

  信是趙貞寫來的,信上說因為謝榮丁憂,皇上欲為皇次孫另請筵講,季振元季閣老聯同張閣老極力勸阻,並以頻繁的更換老師於學業無益為據據理力爭,皇次孫殷曜也極力表示十分敬重謝榮的學問,是以皇上特許謝榮只須丁憂三個月,並空出筵講一職等待謝榮銷假歸來。

  丁憂期間擢人充任職缺乃是常事,何況殷曜還很可能成為接下來的太孫,那季閣老竟然能夠為謝榮出面說服皇上保留原職,可見這幾個月謝榮雖然身在清河,實際上他卻並沒有閑到可以隨時上街吃甜品的地步。

  因為攀上了季振元,牢牢地抓住了殷曜,所以他才會只需丁憂三個月。

  季振元雖不是內閣首輔,但因為從官這些年來於朝廷頗有建樹,這些年刑部在其治下也頗取得了些成績,因而在內閣之中很有幾分份量,謝榮能得到他出面說情,可見季振元也已與他站成了隊列。護國公府的聲威杵在那兒,就算殷昱被廢,鄭側妃和殷曜想要爭得這個太孫之位,沒些來自朝堂的可靠力量支撐是不行的。

  由此來看,鄭側妃給殷曜找的助力就是季振元,而謝榮之所以能夠順利到得殷曜身邊,多半也是季振元的安排。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8 PM


141 凶險

  其實誰來當這個皇帝對謝琬來說並不重要,眼下看起來與她有關的便是霍家和漕幫,如果殷曜得到了季振元的支持,那麼以他們這些朝堂大佬的慣常手段,是不會容於太子妃甚至是殷昱還有翻盤的能力的。

  殷昱雖然被貶為庶民,但還是有著恢復宗籍的可能,畢竟他是宗室之後,宗人府不可能讓他在外面娶妻生子,以致混淆了血統。所以他的下場要麼是死,要麼是被囚禁。

  他們也不可能容許太子妃繼續安坐在正妃位上巋然不動,太子妃眼下應只不過三十多歲年紀,如果有心,再誕下個子嗣來很有可能。以霍家的聲勢,再扶持個外甥出來當太孫,難道很艱難嗎?

  所以,前世殷曜坐上太孫之位後,殷昱就不知了去向,天下間似乎沒了這個人,而太子妃則在十年後也以咳血之癥薨逝。霍家前世雖然沒什麼,可是誰知道這世裡有了謝榮摻和進去之後,會不會有些什麼變化呢?

  而霍家若有變故,一定會影響到漕幫。

  不過以霍家堅如磐石的地位,誰要是想動霍家,也必然會有相應的損失。太孫的位子距離皇上還有很長,也許等殷曜繼位的時候,季振元早已化古,他之所以會參與這件事,估摸著也是為家族後輩在鋪路。可是他的後輩又能不能鬥得過霍家呢?

  霍家翹根手指頭,都有可能讓季府二十年爬不起來,所以就算他會幫助殷曜及鄭側妃,應該也不會對霍家出手。人到老時所圖有限,所以想來想去,就算多了個謝榮,目前看起來霍家還是安全的。

  只是霍家既然這麼強大,為什麼兩世都沒保住殷昱呢?

  謝琬給趙貞回了封信,讓他注意注意霍家。

  霍家因著祖上被追封中山王,故而皇上特許。霍家府宅也按著王府的規制所建,監視霍家其實不是件易事,上百年來不知多少人干過這事兒,也沒聽見他們有什麼收獲。可是謝琬想不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夠觸摸到事情本質的辦法,了勝於無吧。萬一趙貞運氣好呢?

  他這幾年在吏部也學乖巧了,懂得時常掏錢請同僚下館子喝喝茶吃吃酒,如今倒是比從前混得開,上司若有什麼油水差,偶爾也拉拔他一把。於是年前在距離吏部衙門不遠的石榴胡同置了所小宅子,把家人都接了進京來,一家人打聽消息的渠道,於是更廣泛了。

  十月裡終於等來放榜,正好要到清苑縣巡查綢緞鋪子。謝琬提前一日便與舅母到了河間府,齊如錚這次據說考得也不錯,舅母按捺不住,聽說她要來,便索性也一道來了。

  翌日大清早兩人梳洗完。便遣了錢壯隨同謝瑯和齊如錚前去府學門前等候,這一上晌的時間雖然兩廂看上去都有說有笑,事實上那股緊張的心情,卻是又都浮現在眼底。

  謝琬好歹因前世之事有了底,故而緊張了會兒之後,到底鎮定了下來。

  余氏喝了兩碗茶,卻是坐不住了。不住地往門外打量,最後忍不住,到底起了身到門口。見著客棧樓下不停有候榜的秀才們或雀躍或頹喪地進來,又始終不見謝瑯和齊如錚,那顆心都恨不得掏出來捧在手裡了。

  謝琬怕她扛不住這份緊張,於是讓店家娘子送了些針線上來。借故跟余氏討教針線,把她請了回來坐下。可即便這樣,余氏也還是心不在焉,幾次針尖扎到手指。謝琬便也不敢往下做了,索性把東西收好。打聽起家長裡短來。

  正說到齊家隔壁那戶人家上個月得了對龍鳳胎,就聽樓梯上腳步咚咚響,錢壯飛也似的衝進來,說道︰「姑娘!舅太太!中了!我們二爺和錚大爺都中了!」

  「當真!」

  余氏騰地站起來,一急之下,雙眼發暈,險些栽倒在地。

  謝琬連忙和齊如繡將她左右扶住,然後問錢壯︰「把話說清楚!中了第幾,他們人呢?」

  「兩位爺這會兒結伴上酒館買酒去了,稍後就到,遣小的先回來報喜!我們二爺中了第九名,錚大爺中了二十七名!」

  「太好了!」

  謝琬聽完,到這會兒才長吁一口氣,激動地看著余氏︰「二十七名,考得不錯!舅母這下要放心了!」

  余氏雙手合十面朝西方禱告菩薩,起身後抹著眼淚道︰「以他們的年紀,能中就極好了!當年你舅舅鄉試也才中了三十名,錚兒倒比他父親還強些!」說著又不由噗哧笑了,一面擦著眼淚,一面喚來同來的家丁︰「快回去州衙告訴老爺!」

  謝琬勸道︰「舅母不必著急了,舅舅就在州衙裡頭,他們也是會拿到這榜單的。說不到咱們的人還沒到那裡,他就已經知道了!」

  余氏拍著胸口道︰「我怎麼把這層給忘了?你看我急的!那就快快下去讓店家準備兩席酒菜,送到房裡來,咱們給兩位爺慶賀慶賀,大家都有份!」

  那家丁歡天喜地地去了。

  這裡娘仨兒坐在一起,也是喜不自勝,開始商量著回府後該如何慶賀法。沒片刻,謝瑯和齊如錚就意氣風發地回來了,兩個人回來先規規矩矩地跪地向余氏磕了頭,然後才起身來,拿大碗裝了狀元紅,坐在桌畔大笑著暢飲起來。

  謝琬看著全然不同於前世的這兩人,也打心眼兒裡地替他們歡喜。

  前世齊如錚並沒有中舉,謝瑯也沒有考到這麼高的名次,舅母在這個年紀,也並不如眼下這般年輕富態,如今看到渾身都洋溢著一種積極力量的面前人,她心裡忽然也涌出了一股噴薄欲發的氣勁。

  為著身邊這些人,為著毫無私心真誠關懷著他們及她的這些人,她也要去拼,也要使他們避免因謝榮的壯大而形成的陰雲籠罩的悲哀!她這一生,哪怕不為前世的仇恨,只為了讓愛她的他們過得更好,去摧毀謝榮,也是值得的。

  吃完飯大家就啟程駛往自己的目的地。

  謝琬要改道去清苑州一趟,於是余氏便要謝瑯先回齊府,齊嵩答應過不管他們中不中,今夜都會從清苑州趕回府來,所以謝瑯這趟非去不可。

  謝琬原是讓羅升他們準備替謝瑯賀喜,聽得余氏這麼說,自然沒有不去之理。便讓謝瑯與余氏他們先行,她帶著邢珠顧杏還有錢壯先去清苑州辦完事,再往南源來。

  有錢壯他們三個在,謝瑯和余氏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交代了幾句便就動了身。

  謝琬這裡隨後便向西去往清苑來。

  河間府離清苑州並不遠,一會兒就到了。只是與三間鋪子的掌櫃交代完事花了些功夫,等到踏上回南源的路時日色已漸漸偏西,日光拉得路兩旁的樹木變成一條條瘦長的灰影,像一條條繩索,試圖攔截住過往的車輛。

  時間到了這個時候,驛道上的車輛已經不多了,因為從清苑到南源有著一段長約十來里路的山道,兩旁都是大片的杉樹林,還有一座墳崗。但凡有些忌諱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路過,但是今天是謝瑯和齊如錚的好日子,她必須趕回去不可。

  謝琬是死過一回的人,她不怕。

  錢壯他們三個更是什麼樣的場面都見過,更是不怕。

  馬車駛了一段路,便就進了山道。其實白天裡看去並不陰森,相反,如果是有太陽的天氣,這裡還是片少見的開放著各種野花的林地,但是像這樣的傍晚看起來,未免就多了幾分詭譎之意。

  顧杏趴在車窗上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兩邊樹林,邢珠一把把簾子放下來,「天黑了,仔細驚著姑娘。」

  雖然她也知道謝琬並不怕黑,尤其在經過掩月庵那夜之後,但是,終歸還是怕林子裡突然躥出什麼突然嚇了人,顧杏不懂事,她可不能不懂事。

  謝琬看著烏壓壓的車裡,想了想,扒拉了兩下荷包,從裡頭翻出顆蠶豆大小的夜明珠,擱在車壁木架上。車裡一下子充滿了瑩瑩輝亮,看起來也溫馨多了。

  邢珠幫她把車座攤開,鋪上被褥,說道︰「且還得一兩個時辰才到清苑,姑娘不如先歇會兒。」

  顧杏也給她拍鬆了枕頭。謝琬從善如流,曲腿躺下了。

  剛剛合了眼,忽然前面馬蹄一揚,緊接著錢壯一聲喝斥伴隨著馬兒的嘶鳴聲響起。

  謝琬倏地睜開眼,坐起來,邢珠已經掀開車簾問起來︰「什麼事?」

  馬車已經停住了。錢壯指著前面。

  謝琬上前一看,只見暮色下,前面彎道處有幾個黑衣人似在摁著什麼人在扭打,地上那人似是被捆著,無法反抗,但是仍在狠命地掙扎。

  謝琬抿了抿唇,說道︰「不要多管閑事,我們走我們的。」

  說著將車門扣上,坐回了車座。

  錢壯依言前行,漸漸地,馬車離那伙人越來越近了,透過撩了簾的車窗看過去,只見地上那人四肢全被對方扼住,連口唇都皆已捂住,身上一襲銀白衣裳,卻在大腿外側布滿著一大片深色,不必想,那也是因受傷而涌出來的血。

  這個人,不知道得罪的什麼人,他們分明就是要置他於死地。

  而正在毆打他的那些人似乎一點也不怕有人,哪怕車軲轆愈來愈靠近,他們也壓根都沒有轉過背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39 PM


142 寒星

  謝琬坐在車窗後,只露一雙眼打量著外頭。

  那人掙扎得十分痛苦,謝琬只看著,也能想像他眼下所承受的折磨。

  錢壯加快了速度,馬車飛快地到達了他們所在之地,然後,又很快地往前駛去。

  謝琬最後再向那人看去,她打算只看這一眼,便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畢竟,這世上每天都要死那麼多人,只不過剛好這一個被她看見了而已。

  而在她把目光投過來的那一刻,那人卻突然也偏過頭來,像是於這一望無際的暮色裡清楚地看見了她的存在似的,目光亦朝她的目光追隨過來。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楮?謝琬說不清楚,只記得那一剎那,她仿佛看到了一雙點綴在幽暗天壁上的寒星,亮,而且灼人。

  「停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樣喊了出來,明明在這個時候管人閑事是最不理智的行為,可是她就是有一股衝動,她想解救那雙眼楮的主人。

  那是一種絕望,也是發生身體本能的求生的慾望,五年前差不多這個時候,如果沒有魏暹救她,她也會對著夜空露出這樣的眼神。

  「錢壯,你去把那人救下來。」

  「姑娘!」

  馬車倏地停住,錢壯訝異地吐出聲來。邢珠雖然嫉惡如仇,從看到這幕的那一刻起雙拳就一直緊握著,可是陡然聽見謝琬改變主意,她也剎時呆住。只有顧杏歡呼起來︰「是啊是啊!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錢大哥快去!」

  謝琬忍著心裡的跳動,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錢壯他們三個人都是混江湖出身的,哪裡會聽不出來謝琬的意思。見她打定了主意,便也就跳下車,將馬鞭交了給邢珠︰「你們護著姑娘往前走,我這裡完事就來追你們。」

  邢珠點頭。坐到車頭,趕起車來。

  因為一面要等錢壯,所以駛得並不快,謝琬則一直打量著後面。只見錢壯飛快沖了過去,抽出腰間的軟刀發起招來。

  很快傳來廝殺之聲。

  馬車轉了彎,那聲音就遠遠地拋在後頭了。

  謝琬放了簾子,心跳漸漸平復。

  她從來不是嗜血的惡魔,雖然對王氏一伙恨之入骨,她心底裡也始終有著柔弱的地方,她能對脆弱的任雋說扎心的話,可以對著謝宏下狠手死打,能親自把謝棋送上再也嫁不了如意郎君的不歸路,也能誘使鄧姨娘走上斷頭台。可是對於毫無反擊之力的弱者,她的心始終硬不起來。

  馬車在靜夜裡繼續向前駛動,繞過了這座山,前面就是村莊了,之後一路開闊平坦。直達南源。

  忽然,靜寂的夜色裡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透著狠戾之氣的呼嘯,邢珠加快了速度,而身後突然又傳來錢壯的聲音︰「邢珠停下!」

  邢珠立即喚止了馬匹,車速才止,錢壯已經抱著個人上了車來!

  「那些人十分厲害。不知道是什麼來路!這個人中了麻藥,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我只能先把他帶上來!——我來趕車!」

  說著,錢壯將手上那人放到車板上,一把搶過邢珠手上的韁繩。大力踢著馬肚子,往前駛去!

  車子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在往前行駛,平白給這個夜裡添加了幾分緊張氣氛!邢珠顧杏手裡拿著一把撿來的小石子,一人守住一邊車窗,仔細聆聽著耳畔動靜。

  後方的嘶喊聲仍在隨著風聲緊緊跟隨,謝琬下意識捉緊了車壁,才來低頭察看地上這人。

  夜明珠光下,看得出他是個年輕高大的男子,頭髮雖然散亂,但是烏黑如墨,而且很粗很亮。只是因為錢壯放他放得急促,他俯趴在地下,看不見面容。

  謝琬抬起腳尖,小心地踢了踢他,果然不能動彈。她便又小心地蹲下地,扯住他一只手臂將他翻過來。他立時隨著車子的顛簸晃動了兩下,仰躺在地上。但是頭髮還是把他的臉遮住了。她伸手將覆在他臉上的亂髮撥開,再看他的臉,就立時怔住了。

  這真是一張絕美無雙的臉!

  謝琬兩世裡見過許許多多長得好的男子,比如謝榮,比如魏暹,更比如還有一些不知名姓的美男子,可是他們所有人加起來,似乎都還沒有眼前這張臉好看!他們的眼楮也遠沒有這張臉上的眼楮明亮和迷人。

  她盯著他的臉打量了會兒,再看他的身材。

  只見手長腳長,肩寬背闊,她特意加大了的車廂居然裝不下他,兩只腳擱在門外,腳後跟隨著車子的顛簸一下下打著車板。肌膚不白,但是也絕對不黑,剛才在握住他胳膊翻身的那一刻,謝琬已能感覺到他全身都十分緊實。

  這樣的一個人,渾身上去都是青紫,但是卻連哼也沒哼一聲。

  謝琬嘆息了一聲,依舊把他的散髮撥弄上來,覆住他的臉,只讓那雙亮如寒星的眼楮露出來。

  「什麼人敢劫我們的人?!」

  她才回到原處坐下,突然一道透著刺骨冷意的聲音,就從車前方傳來。

  錢壯緊拉住了馬車,但車軲轆還是向前滑行了好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邢珠撩簾往外看了眼,立即收回目光,望著謝琬。那眼裡是謝琬從未見過的驚惶,而顧杏的臉上,也再沒有了平日的天真無憂。

  謝琬定定望向邢珠︰「現在外頭什麼情況?」

  邢珠胸脯起伏了一下,說道︰「他們,來了至少二十個人,而我們為了躲避他們的追蹤,現在在崖邊上。」

  謝琬訝然無語。

  方才這人不過是被三四個人圍毆,錢壯都說他們相當厲害,如今來了二十個人,還能有他們的活路?

  錢壯武藝極高,他能說出對方相當厲害的話來,那就絕對是相當厲害的了!可惜這人又開不了口說話,不然的話,倒可以問出他們的來歷。

  她隔著車門問錢壯︰「眼下我們能怎麼做?」

  錢壯隔著半晌,才回道︰「要麼死,要麼打。但,打了也還是死。」

  邢珠搶著道︰「錢大哥你功夫最好,你護著姑娘先走吧!我們倆在這裡纏著他們!」

  「住嘴!」謝琬斥道︰「他們二十個人,你們倆哪裡能纏得住?」

  邢珠噤了聲。

  謝琬撩簾打量了下外頭,只見馬車果然停在崖邊上,而崖下黑壓壓的,也不知有多高。

  「有一個辦法。」錢壯忽然道。「他們要的是車上這個人,只要我們把他交出去,他們不會傷害我們。」

  邢珠顧杏睜大眼楮。

  謝琬低頭看著地下,地下從一堆墨黑髮絲裡露出來的那雙眼楮也在望著她,但是眼神平靜溫柔,壓根沒有什麼驚慌失措,仿佛就是她把他送了回去,他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似的。

  這樣子交回給他們,那她豈不成了親手把他送上黃泉的那個人?

  謝琬別開臉,沉靜地道︰「他們要動手早就動手了,先耗著吧,看看他們怎麼樣再說。」

  其實誰都知道這種情況下,拖延並不是什麼好主意,可是在有更好的辦法之前,不是只能這樣嗎?

  但是話音剛落,回想著才出口的話,她眼前忽然靈光一閃,立即又抬起頭來︰「也許不是全無辦法。我問你,如果你們三個人合伙上前,咱們有多少勝算?」

  邢珠一愣,錢壯在門外道︰「雖不能全勝,但拿下十來個是不成問題的。」

  謝琬沉吟了下,說道︰「既然他們的目的是在搶人,那只要這個人在我手裡,那他們的目標就會是我。不如由我來駕車,你們分三面向他們發動攻擊,我也許可以趁他們無暇分身之時,駕車衝出去。只要過了這段山路他們便不敢輕易亂來,然後你們來追我便是。若是追不著,咱們就在南源縣齊家會合。」

  「這怎麼行?」

  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反對。

  謝琬卻道︰「放心吧,我從前駕過車,只要不是在城內人多的地方,不會有問題的。」她的確在前世駕過車,雖不如錢壯老練,但要走完這程路還是有把握的。說著她拿了兩條絹子分別將兩只寬袖扎起來,拿車裡的幃帽戴上,然後打開車門。

  這些人都不知來歷,她的面容不能夠讓他們瞧見,否則,就是他們今夜逃得了生,若是對方遁著蛛絲螞跡查到了清河,帶來的豈不是更大的麻煩?

  錢壯見狀,只好道︰「那就依姑娘的計策行事吧。咱們先護著姑娘衝出去,然後顧杏速去追趕,我跟邢珠留下纏住他們一陣。姑娘下了山先莫往南源走,省得到時被他們盯上追去齊家。先在城外繞幾個圈子停下觀察一陣再走。」

  說完,便就把馬鞭交了給謝琬,然後與邢珠二人交換了眼神,依計往三面突然撲去。

  兩廂很快廝戰在一處,兵刃相撞的聲音與兩邊狠戾的說話的聲此起彼伏傳來。

  謝琬坐在車頭緊握著馬韁,全神貫注留意著四周戰況,終於邢珠那邊率先露出道空門,謝琬當機立斷,遂即揮鞭打馬,下足勁往那裡沖過去!

  這是一道界於黑衣人與懸崖邊的狹小的間隙,邢珠已經放倒了兩名黑衣人,機會就是趁著那兩個人倒下後旁邊來不及補上的那一段極短暫的時間。

  這一刻她的眼裡只有那一道空當,只要衝過去,她就能衝下山,黑衣人再厲害,一時半會兒也不大可能在錢壯他們三人聯手纏鬥時趕得上馬匹的速度!她必須抓緊這個機會!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4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7-8-3 05:03 PM 編輯

143 名字

  二十個人的包圍圈,邢珠他們似乎早有了默契,當馬兒在她的狠拍之下,很有力度的沖到了缺口前時,那缺口突然之間就拉大了!她相對精準地把握住了這個機會,順利地逃脫出來,往山下急駛而去!

  身後的廝殺聲漸漸遠了,坡度也漸漸放緩,眼見著就要上大路,她再加了一鞭,馬兒四蹄揚起,下一秒便要踏上大路!

  只要過了這段,就好了!顧杏會跟上來,然後她們會順利到達南源,成功脫險!

  深秋的寒月已經升起來了,微弱的亮光照得樹林多了分神秘的色彩,馬車在闢哩啪啦的劇烈顛簸聲中上了大道,然而當她才把心放寬下來,忽然就聽耳邊傳來「嘌」的一聲,一把刀突然從身後追來的人手裡擲過來,正扎在馬腿上!

  馬兒慘鳴了一聲,瞬間瘋狂的衝進驛道那頭的樹林,在密林間橫衝直撞!

  謝琬被樹枝撞得看不清方向,她的幃帽被樹枝勾去了,鋒利的杉樹葉撲打著她的臉她的手臂,傳來扎心的疼,但是她依然緊緊地握住韁繩,因為她要是鬆手,等待她的便是死亡——坐在車頭的她會因車速過快而飛出去,無論摔在哪裡,也不會再有生機!

  但是一個人的意志再強大,她的力氣也是有限的,漸漸地,那韁繩就一寸寸地在往前滑了,她忍住樹枝撞擊手臂身軀的疼痛,咬牙又把韁繩收過來一些,可是才剛收回來這些,馬兒再往前一縱,繩子卻反而往前滑出一大段!

  「進來!」

  就在她失神之時,一只手突然捉緊了她的手腕,將她拖進了車廂!

  謝琬因著慣性往後飛落到一具堅實的懷抱裡,然後她從鼻前的衣襟上聞到了一股夾雜著塵土味的幽幽的龍涎香。她抬起頭,便在馬車不斷的晃動中對上了一雙幽亮的眼。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睡一覺吧。」

  他一手將她攬在懷裡。另一手緊抓住車壁上的木轅,聲音懶洋洋地,隱隱有曖曖之意。

  馬車依然在毫無章法地橫衝直撞,謝琬在這種情況下。還沒真辦法從他的擁攬下抽身出來,因為她只要一脫離束縛,她立即會像顆裝在爆米花爐子裡的米粒一樣,在車廂裡來回不住的滾來滾去,而以她目前的狀況,實在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抓住任何東西固定自己了。

  為了活命,眼下就算模樣不堪,也只能如此權宜行事。

  她抬頭去看他的臉,他雙眼閉著,散亂的頭髮還覆在臉上。看起來十分不羈。

  她皺眉道︰「你麻藥退了?退了你剛才怎麼不幫我拉韁繩?」

  他睜開眼來,說道︰「因為我還只退了上半身。」

  這時馬車突然劇烈地顛簸起來,他下意識將她攬緊了點,然後就聽前面馬兒嗚咽了一聲,又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巨響。馬車便不動了。

  謝琬傾聽了半刻,撐地爬起來,推開車門一看,馬兒已經倒在地上,整個後腿全都是血,看來已經是累死了。

  她回頭取下車壁上的夜明珠,摸索著下了地。打量著四周。

  這是片山谷,四面都是樹,他們的馬車正卡在兩棵大樹之間,也許正是卡住而拉不動的緣故,馬才終於泄氣而死。

  「你快上來,仔細有蛇。」

  車上傳了聲音出來。

  謝琬爬上車去。淡淡一瞥他︰「這會兒蛇都開始冬眠了,哪來的蛇?」

  他頓了頓,費力地支著身子坐起來,說道︰「看來你對山野並不陌生。」

  「還行。」謝琬抱膝坐在地上,反手去翻暗櫃。「我小時候跟表姐沒少在山裡走。這裡有桂花糕,珍珠糕,還有些乾果,你要吃哪個?」

  方才在險境中還不覺什麼,這會兒平安下來,她才發覺肚子裡已經餓得冒酸水了。

  他一一打量著她手上的各式糕點,從中接過來一包飄著荷葉香的香酥蓮藕。

  「你叫什麼名字?」他斜歪在地下,左手拿著蓮藕,右手支著車板,一腿曲著一腿伸直,看起來不像是剛剛才死裡逃生,反像是呆在錦繡堆裡呆得無聊,終於見到了個可以聊天的伙伴。

  謝琬慢悠悠吃了一小包點心,順手拿絹子抹了嘴,然後才正色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家鄉在哪裡?家裡有些什麼人?你從哪裡來?得罪了什麼人?做過些什麼事?為什麼會在這裡被打?那些打你的人又是什麼人?」

  他看著她,笑起來,說道︰「我叫霍珧,家住京師,家裡已經沒人了。

  「我從杭州來,我得罪了有很多人。我現在無家可歸,在外闖蕩。我之所以會在這裡被打是因為這裡正好是清苑州夜裡最安靜最適合殺人毀屍的地段,打我的人是因為他們主子認為我欠了他些東西,他們本來要一拳拳打死我,然後丟下山崖,造成我失足落崖的假象。你呢?」

  他不慌不忙說完這一長串,似乎早就已預備好她要問似的。

  謝琬目瞪口呆,半日合上嘴來,瞟他一眼道︰「謝琬。」

  「你姓謝?」

  正吃著蓮藕的他忽然頓了頓。不過也只有很短的片刻,他就恢復了常態。

  謝琬嗯了聲,從車壁上取下裝水的竹筒來往杯子裡倒了杯水,舉起杯遞給他︰「你認識姓謝的人?」

  他含糊的嗯了聲,接過杯子把水喝了。然後打量她這車︰「你倒是準備充足,好像知道會有這麼場意外似的。」

  「未雨綢繆。」謝琬也喝了口水,「我仇人太多了。」

  霍珧把目光落到她臉上,忽然揚唇,「你頂多也不過十三四歲,有仇人最多也不過是後宅裡那些三姑六婆,說的這樣煞有介事!」

  謝琬不言語。他不過是個陌生人,有些話沒必要讓他知道得太多。

  霍珧看她這神情,神色卻是漸漸地凝重起來。

  「這麼說,你還真有仇人?」

  「當然。」她淡淡應了句,站起來。「這裡不能久呆,我到前面看看有沒有出路,你則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快些恢復知覺,那些人既然要殺你。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

  說著,她轉身開了車門。

  霍珧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一個人去,很危險。」

  謝琬不以為然看著他,把他的手掰下來,「什麼樣的危險我沒遇見過?」

  霍珧啞然。

  謝琬拿著夜明珠下了地,從車上抽出一根支車的木棍,扒拉著草叢往前行去。

  得虧是蛇兒們和蟲兒們都冬眠了,不然的話,她還真有發怵。

  這林地裡矮木甚多,她又穿著擺幅極大的石榴裙。因而走得十分緩慢。

  走了約有百來步,身後又有草木悉梭聲傳來,她回頭看去,只見霍珧扛著個大包袱杵著個木杖深一腳淺一腳地追過來了。

  「你來幹什麼?」

  他一臉地理所當然︰「我是男人,這種探路的事怎麼也該我來做。」

  說著。不由分說分出一只手來握緊她手腕,就著珠光往前走。

  謝琬被他牽著,從背後驚訝地看著他,在她印象中,從來沒有人這麼強勢地想要以她的保護者自居,眼下他外衣已經脫下來做了包袱皮,一頭烏髮散亂地披在他的中衣上。而腳下因為無力,於是整個人以藤蘿的姿態將所有重心放在手下木杖上,這模樣看起來跟街頭乞丐可沒什麼兩樣。

  想著他散發下那張絕世美顏,謝琬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他頭也不回地道︰「你笑什麼?」

  她笑道︰「我沒笑。」

  他回頭瞪她︰「那笑的人是小狗。」

  謝琬只好努力地忍住了。

  雖然走得很緩慢,但是馬車已經一點點地落在後頭了。兩個人一起走也好,至少省了時間。霍珧雖然腿腳不利。但是看上去對於躲避追蹤十分在行,謝琬被他牽著七彎八拐地走了好多路,也不知花了多長時間,終於透過樹林看到前方有著一片白!

  「那應該是個池塘。有池塘,就多半有人家了。」

  霍珧回頭跟她笑了笑。語氣裡透著七分篤定三分安心。

  只要有人家,她就至少有幾十個方法回到南源去!

  謝琬大感舒暢,不由提起裙子往前奔去。但是因為遭了這大半夜的罪,她整個人已經有些發虛了,沒走幾步便扶著樹木喘息起來。

  霍珧道︰「這包袱裡頭是車裡那些點心,你拿著它,我來背你。」

  謝琬懷疑地看著他的雙腳。

  「剛才這麼一走動,退藥的速度已經快多了。上來吧!」

  他咬牙蹲到地上,許是因為退藥之後身上的傷痛也隨之傳來,使得他皺緊了雙眉。

  謝琬搖搖頭道︰「算了,我可沒奴役傷員的嗜好。而且,你現在麻藥退了,萬一你是個壞人怎麼辦?」

  霍珧扭頭看了她一眼,一伸手,從腰上插出把匕首來,遞給她。「我要是壞人,你就拿它扎死我。」

  謝琬把匕首拔出來,扎到樹上試了試鋒利度,這才放了心。

  「來吧!別磨蹭了。」

  他看了眼身後,皺眉將她扣在了背上。然後站起來,一步步往前走去。

  謝琬因突然而掙扎,他說道︰「再動,我們就要掉池塘裡去了。」

  她這才立即停住手。

  山下果然是個小村莊,此時萬籟俱靜,他們的行動,卻引得村裡傳來此起彼伏的一陣犬吠。

  霍珧挑了家單門獨戶的小茅屋門口將謝琬放下,喘了幾口氣之後拍了拍門。屋裡開始有燈光亮起,有聲音道︰「誰呀?」

  謝琬忙道︰「大叔,我們是過路的,剛才遇到賊人襲擊受了點傷,想借地方過個夜。」

  那裡頭私語了一陣,便就有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拿著木杖開了門。謝琬連忙道︰「大叔,我哥哥他被賊人打傷,現在急需要地方休息,還請行個方便。」說著,將手上一錠銀子塞了過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4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7-8-3 05:03 PM 編輯

144 護衛

  老頭舉著木杖從頭到下打量完她,又去打量累倒在地上的霍珧。謝琬連忙走過去將他臉上的亂髮撥開,露出他艷絕天地的一張臉來。

  一個人長得美,有時候也可以做為敲門棍用用。何況霍珧的身上沒有一絲邪氣。

  於是,便聽老頭喲了一聲,終於扔了木杖,說道︰「快進屋來!——栓子快去燒點熱水!」

  果然還是長得好佔便宜,雖然救下他來連累得自己這麼狼狽,可看起來他也不是一無用處嘛!謝琬狡黠地沖霍珧擠了擠眼,然後在老頭的相幫下扶著他進了屋。

  老頭姓徐,一家四口,夫妻倆還有雙兒女,是本地的佃戶。

  徐家人都很樸實,但是如果謝琬給錢的話他們也很高興,畢竟誰也不是靠喝西北風就能活下去的神仙,這一夜霍珧在徐栓兒給他擦過身換過衣裳後美美地睡了過去。謝琬也在徐大娘的房裡疲倦地合上了雙眼。

  錢壯他們都是老江湖,看到她出來了,打不過絕對有辦法逃走,謝琬有著許多逃生的法子,還是他們教的。所以他們的安危應該不成問題,何況就眼下這樣的狀況,她就是記掛著他們也無辦法施救。只要盡快到達齊家,與有可能與他們取得聯絡。

  她睡到太陽刺眼了才醒來,穿好衣裳出門後,徐家小院子裡站著個衣著整齊的男子,謝琬站在廊下也不由凝神看了片刻。

  經過一夜睡眠,霍珧身上的藥已經全退了。如今頭髮束成髻,拿木簪簪得一絲不苟,身上雖然穿的是徐栓兒的粗布衣裳,但套在他恍如白楊般高大插拔的身軀上,又一點也不覺廉價。昨夜裡只看他那張髒兮兮的臉已覺美不勝收,沒想到他梳洗打扮整齊之後,是這樣的出類拔萃。

  霍珧在院子裡看徐栓兒烤苞米,看見她出來,便拿著手上已經烤熟的苞米走過去,到了階下,把下巴揚起來,說道︰「看夠了嗎?」

  謝琬搶過他手上的苞米,坐在屋檐下杌子上,睨他道︰「看模樣你也是個練過功夫的,怎麼混得這麼慘?」

  他漫不經心說道︰「人都有倒霉的時候。」又道︰「你怎麼看出來我會功夫?」

  謝琬一下下地啃著苞米粒,一面說道︰「看你能把頭髮梳得這麼地道,可見出身還不錯,至少也是接觸過規矩講究的貴戶名門的,像這樣的人,一般都有雙細膩的手。如果不是常年抓武器的人,指節絕不會像你這麼粗。

  「而且,你身上的傷到了眼下已看不出什麼,可見你有療傷的靈藥。如果不是常年要面對危險的人,怎麼會隨身帶著這樣的傷藥呢?還有,你的匕首。」她指指自己腰上,「所以,我肯定你會功夫。」

  霍珧看著她,笑容一點沉下去。

  「你真不像我認識的那些小姑娘。」

  謝琬揚揚眉,不理會。

  一會兒苞米吃完了。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碎屑。霍珧道︰「接下來你要去哪兒?」

  謝琬打量著他,「你要去哪兒?」

  他搖搖頭,眯眼看著東邊初升的太陽,「我沒地方去。四海之大,都是我的家。」

  謝琬聞言,想起來他說過他已無家可歸,沉吟片刻,於是道︰「你若是沒地方去,要不要跟我回清河去,做我府裡的護院?有份差事,你也不至於四處飄泊被人欺負了。」

  霍珧聞聲轉過臉來,定定地看著她,「你是清河人?」

  她並不掩飾,說道︰「清河只有一個謝家,也許你聽說過。」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日,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腳。

  謝琬專心地啃著苞米,說道︰「當然,能不能做護院,我也得看過你的實力再說。你要是沒有當護院的實力,我就只有打雜跑腿的差事可提供了。我謝琬可不養吃白飯的人。」

  霍珧忽然暢笑起來,臉上的光采像雲開後日出的光輝,瞬時照亮了整個院子。他掃視了一圈四處,轉身從院牆下取下一根晾衣竿來,充作鐵戟,在院子裡舞將起來。

  他居然十分認真,一時間竹竿帶出的風勁將院子裡弄得塵土飛揚,迫得徐栓兒都不得不將烤苞米架子移到了廊下。謝琮與搖著蒲扇扇火的徐栓兒在煙霧裡,活似八仙過海裡的神仙。

  謝琬讓霍珧停下來︰「這種功夫,除了在戰場,沒什麼實際用處。你還有別的功夫沒有?」

  霍珧想了下,又從一旁拿了根三尺來長的樹枝,舞了一段十分好看的劍術。

  謝琬托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花拳繡腿。」

  霍珧無語地叉起腰,定了半晌,忽而又從地上撿了顆雞蛋大的石頭,放在手心握了握,緊接著便有碎石礫從他的指縫漏下來。

  謝琬終於瞪大眼,馬上坐起來!

  化石為粉,傳說中的武學神功啊!眼下雖然沒成粉那麼離譜,可是能夠做到這樣,也著實讓人吃驚了。

  他揚起唇,執起她一只手,將手上的石礫放進她手心裡。

  「你請我做護衛,肯定不會後悔的。」他揚唇說道,兩眼亮如燦星。

  一個闖江湖的混混,說起話來居然還有壓她一頭的氣勢。

  謝琬將手上石灰慢慢拍落在地上,說道︰「那可不一定。就算你功夫再好,你若不守規矩,我也一樣會處置你。」她站在階上與階下的他平視,忽然眯上眼,拿苞米幫子上的葉子去掃他的下頜︰「沖你長著這樣一張臉,我就是把你賣到小倌館裡,也能賣回不少銀子不是嗎?」

  霍珧的得意僵在臉上,半日才抬手摸了摸下頜。

  半個時辰後,霍珧到底還是乖乖到謝琬面前來了。

  謝琬正在倒出手上的碎銀酬銀徐家,徐家夫婦驚訝之餘十分歡喜,推辭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霍珧抱著雙臂站在階下,喚來徐栓︰「跟你商量件事怎麼樣?」

  徐栓道︰「什麼事?」

  「昨日傷我的那幫賊人十分厲害,他們若是遁著蹤跡找上你們就不好了,不如你穿我昨日那身衣服裝作是我,然後往南邊方向,往人群密集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出了省你就脫下衣裳回來,這樣你們就安全了。」

  徐栓聽說家裡可能有危險,拔腿便去告訴了爹娘。徐家夫婦一聽這個也發了慌,再看見謝琬二人,神情間便就有些埋怨之意。謝琬瞪了眼霍珧,但是這項連忙又拿出五十兩銀票來,遞給徐家道︰「其實並不一定會找上來,但是為了保險,你們就照做吧。這點算是給你們的車馬費。」

  徐家夫婦的臉色這才好轉了,立時打點徐栓化裝出門。

  霍珧細細交代了徐栓一番,等徐栓前腳走了,謝琬也與霍珧出了門,一路往寬敞開闊的大路上去。

  上了大路謝琬很快雇了輛牛車,直奔南源縣。

  到了車上看著沿途景物,她這才發覺已經快到了南源,昨夜他們那一走,竟然至少走了有五六十里的路。謝琬因為心急,一路上並未說話,霍珧也知趣地不曾開口。

  黑衣人們就算再能耐,也想不到他們一個弱女子,一個服了麻藥的人,會在馬車失控之後還能相攜著走上這麼遠的路,可以說,到了這裡,他們已經是徹底安全了。

  牛車很快到了齊府門前,謝琬跳下車,回頭交代了霍珧一聲跳上,便提著裙子往開啟的大門內奔去。

  「表姑娘!」

  院子裡迎面走來的齊氏身邊的兩位嬤嬤看到她,頓時如遭了電擊一般立在院中央動彈不得。

  「琬兒在哪裡!琬兒在哪裡!」

  還沒得兩廂搭上話,余氏已經由齊如繡攙著踉蹌著出了二門。謝琬叫了聲「舅母」,已是哭著奔了上去,撲在她懷裡大哭起來。余氏摟緊她號啕哭了聲︰「老天爺總算有眼!把你送回來了!」說完抑制不住,身子一軟就倒在齊如繡懷裡。

  嬤嬤們連忙上前來攙扶掐人中。二門內緊跟著又快步走出一行人來,卻是舅舅齊嵩,還有哥哥謝瑯和齊如錚,旁邊還站著許多捕快,俱都飛奔著向她沖過來。

  謝瑯緊握住謝琬手臂,哭道︰「你好歹回來了!要不然哥哥就是考得再好又有什麼意思!」

  捕快當中一名捕頭模樣的人朝齊嵩拱手道︰「表姑娘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下官也就放心了。」

  齊嵩隨著紅著眼眶應酬,並送他們到了門口,看來來的人應該是南源縣衙裡的捕頭沒錯。

  這裡余氏倒是很快醒來,見了謝琬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才又拭了眼淚,拉著她的手往屋裡去。

  謝琬惦記著錢壯他們,於是路上便問︰「錢壯他們回來不曾?」

  謝瑯搶先道︰「他們昨天夜裡陸續都回來過了,聽說你沒回,一個個又都出了去找你,讓我們在你回來了後便往城牆上第三個墩口處站個人等候,他們看到確定過便就會回來!——吳興,你快些派個人過去!」

  一屋子亂糟糟地,也沒有人在意謝琬身後還尾隨進來個霍珧。

  直到齊如繡催著謝琬下去沐浴更衣時,謝琬才想起來霍珧居然無人提起。於是道︰「我還帶回來一個人,往後也是在我身邊當差的,勞煩舅母也讓人帶他下去歇息一下。」

  大家伙這才看到站在門下,美得有些無恥的一個男人!

  霍珧慢步走上前,自如揖首宣布︰「小的是三姑娘的新雇的護衛,小的給舅老爺舅太太請安。」

  一屋人怔住了。齊如錚率先回神,連忙點了點頭,說道︰「齊福,快帶這位霍護衛下去歇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4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7-8-3 05:02 PM 編輯


145 來歷

  這裡謝琬去了沐浴,余氏自然少不了下廚房一番打點,被強壓了一夜裡的喜意如今終於又浮上每個人的眉梢,今日齊府不但要慶祝謝瑯和齊如錚大比高中,更要慶祝謝琬死裡逃生平安無恙地歸來。

  下晌錢壯與邢珠顧杏就陸續回來了。除了邢珠顧杏手腳受了點輕傷,其餘一切安好。

  見了謝琬自然少不了有一番問詢。當聽見謝琬把救下的那人也帶了回來時,邢珠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那個人好像得罪了什麼要緊的人,姑娘怎地把他帶了回來?萬一因此惹了禍事怎麼辦?」

  謝琬看看屋裡四下沒人,這才說道︰「他姓霍,住在京師,而且我看他居然會使戰場上才使的長戟,所以我在想他會不會與護國公府有關。如果真的是護國公府的人,那他的遇險就很值得追究了。連護國公府的人都敢動,幕後的人一定大有來頭。」

  她雖然不懂武功,但是街頭賣藝的也看得多了,霍珧用竹竿耍招式的時候,明顯就是把它當成了橫掃千軍的長戟,一般混江湖的,怎麼會使那麼長的武器?

  錢壯邢珠聽畢,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凝重。

  「這樣的話,那去追查那幫人的來歷就十分重要了。」錢壯沉吟說。

  謝琬道︰「那些人的來歷先不急,首先要確定他的身份。等我們回了清河,你便悄悄入京一趟,打探打探護國公府有沒有這麼一個人。邢珠這邊則去追查那幫黑衣人的下落,看能不能查到點什麼蛛絲螞跡。等錢壯回來,我們再決定怎麼往下做。」

  顧杏道︰「把追查黑衣人的事交給我吧,我從小跟著義父走江湖,追蹤人這方面我比邢姐姐擅長。」

  邢珠看了她一眼,也說道︰「這方面杏兒的確比我強些。」

  謝琬點頭︰「那就交給杏兒。一切小心為上。範圍不要太廣,出了河間府便不要去追了。」

  在齊家住了一夜,翌日早上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謝琬因為讓余氏如此擔憂而感到十分不安。好言好語勸慰了許多話,這才登車回清河。

  霍珧因為已經是謝琬的護衛,所以跟錢壯同坐在車頭。他今兒頭髮梳得倒是不如昨日那般滑溜了,簡簡單單一個纂兒。像錢壯那樣用布條束住了,身上也換了身尋常行武之人所穿的束袖,看起來乾淨俐落。雖然那張臉還是不停地引來路人的驚嘆,但除此之外,他看上去真的已很平常了。

  顧杏忍不住狐疑地道︰「傳說護國公府裡的公子個個是人中龍鳳,這個人一點出身權貴之家的氣勢也沒有,而且也沒有一點架子,看起來一般闖江湖的沒什麼兩樣,簡直連我們二爺的威儀都比不上,怎麼會是護國公府的公子?」

  謝琬默然不語。

  顧杏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從前夜到如今他跟任何人說話都隨和得像自家兄弟和長輩,又看不出絲毫的壓迫人的氣勢,哪有權貴家的公子是這樣的?

  終歸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雖然初見他時他的衣飾也十分簡樸。可她確信,她從他懷裡聞到的龍涎香不是假的,他那保養得甚好的一頭頭髮也不是平民百姓可以隨便擁有的,他裝得了一日,也裝不了一年。裝得了一年,也裝不了一輩子,過不了多久。她就能知道分曉。

  日中前回到了頌園。

  羅升他們早就準備著昨日給謝瑯慶賀道喜,沒想到拖了一整日他們才回來,等到進屋後聽說謝琬出了這麼大一件事,羅升兩條老腿就有些禁不住後怕地篩起糠來了。

  程淵則對著霍珧打量了好久,然後不動聲色把謝琬請到一側說道︰「姑娘可知道此人來歷?」

  謝琬遂把她的猜測俱都跟程淵說了,程淵捋著鬚。沉吟道︰「按說護國公府的人不大可能出現在南源,不過暗地裡看霍家不慣的人也不在少數,有些面上根本看不出來,就此查查也好,落個安心。」

  「是啊。」謝琬嘆道。「如果他誰也不是,我就當是行了回善事,只要他沒有什麼複雜的背景,讓他留在府裡也沒什麼。」

  程淵點點頭,如此便就分頭行事了。

  天下有資格有閑情點香的雖然非富即貴,那龍涎香又是格外衿貴的一種,可是並不代表走江湖的就買不起這香,還有他那頭頭髮,嚴格說起來,也不一定只有護國公府才養得出來。

  回想起他拖著傷軀背著她從山下走過來的那幾里山路,她內心裡其實並不希望他是霍家的人。

  她珍惜一切對她心存善意的人,如果他是霍家的人,她跟他必定就不能再那麼自如的相處了。

  在程淵的交代下,每個人都對謝琬這一夜的遭遇絕口不提,對於霍珧的來歷,也只說是齊嵩舉薦的。

  謝琬回了楓露堂,霍珧正環著胸站在西廂門內,對著掛在正對著門口的那副松崗圖定定觀看。見得她回來,他說道︰「誰畫的?手筆這麼幼稚。」

  謝琬眉頭倏地皺起來,「你還真是狂妄自大。」

  魏暹的丹青是極不錯的,以她做過十來年女師都報以欣賞目光,這個武夫,倒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霍珧跟著她走到左首書房處,打量了三面書牆一番,在她下首站定了,說道︰「你若喜歡這樣的松崗圖,哪天等我有空了,我畫一幅送給你。」

  謝琬淡淡道︰「不必了。」然後又道︰「往後你就住在錢壯所在的院子裡,我如果在府裡,又沒有示下的時候,你可以自由活動。但是我的書房你不能來。出門的時候你要與錢壯邢珠他們都跟著,當然,也不一定全部叫上你們,總而言之,具體的事情到時候再說。

  「你的月例是每個月八兩銀子。錢壯是十兩,你要表現不錯,也可以提到十兩。回頭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問羅升或吳媽媽。我沒什麼太多禁忌,只要你忠心盡責,不耽誤我的事,哪怕你賭錢吃酒,我亦不會管。但是絕對不能下妓館嫖娼。」

  謝琬說完,便拿出一張文書來,推到他面前,「你看後沒意見,就在上頭按個手印。咱們就算正式的雇佣關係了。如果你半路逃脫,我可是可以上報官府的。」

  霍珧卻看著她笑起來。

  謝琬正色︰「你笑什麼?」

  他道︰「你一個大家閨秀,嫖娼這樣的字眼兒居然信口就來。」

  謝琬瞟了他一眼,站起來,走到屋角點了片沉水香,然後再走回來,說道︰「我這個人最講規矩但是又最沒有規矩。我若沒有規矩,便治不了下人,我若太過被規矩束縛,又如何操持這偌大家業?規矩是拿來治人的,不是拿來把自己變成刻板的老古董的。」

  霍珧看著書房裡陳設,微笑道︰「難怪這屋裡的陳設透著十分的任性,果然像你。」

  還從來沒有人說過謝琬任性。

  她走過來,站在他面前,望著比自己高出快兩個頭的他,溫和地道︰「往後你會知道,我不但任性,還很小心眼。不但小心眼,還很有些治人的手段。霍護衛,這裡不是江湖,在這裡,你得隨我的規矩來。」

  霍珧挑挑眉,半日才點了點頭,走向門口。

  謝琬眉眼兒緩下去,回到書案後坐下。

  走到門檻下,他忽然又走回來,從懷裡掏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書案上,說道︰「這個是醫傷祛疤的藥,對你脖子上那些傷很有效,你不妨試試。要不然,這傷是怎麼來的,對外可不好說了。」

  謝琬臉又僵住。那天夜裡她在杉樹林裡確實落下不少細小的傷,雖然也擦了藥,大夫說過不了半個月便會好,但這樣終歸不好見人,而且也確實擔心會留下什麼疤痕,所以這幾日她也是把衣裳領子捂得嚴嚴實實。

  可是眼下被他這麼樣直楞楞地點破,她就不太樂意了。脖子是衣裳底下的地方,若是君子,就算知道女孩子脖子上有傷,也該委婉地說,這麼一說,讓人聽見難道不會以為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夜一日時間裡,做過些什麼了?

  「多謝你的好意,我用不著。」

  她低眉端起茶,淡淡地說道。

  府裡來了個絕美如仙的新護衛的事瞬間傳遍了裡外,謝琬無論帶著霍珧走到哪兒,都能引起來一陣陣嘩然和竊竊私語聲。府裡頭多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這下子,她們的福利來了。

  謝琬對此除了無可奈何的笑笑,也不想做別的,只要在外人跟前不露怯不失禮,她對下人一向寬容。

  翌日早上在書房看書,謝瑯不知從哪兒聽到霍珧就是謝琬在山路上救下的那個人,一口氣沖到楓露堂來,兩手撐在謝琬書桌上說道︰「這個霍珧居然能惹下那麼厲害的人,說不定也是個壞人,你救下他便算了,為什麼還要把他帶回府來?」

  他叫嚷得那麼大聲,頓時連門外當值的丫鬟們都看過來了。

  謝琬放下信,說道︰「哥哥又武斷了,你又沒有證據,憑什麼說他是個壞人。」

  當然她也沒有證據證明他就是個好人,可畢竟與他孤男寡女相處的那一夜半日,他並沒對她怎麼樣。

  並且在她幾乎被馬車甩出去的當口,還是他鼓作勁將她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當然她作為他的恩人,他這樣做她也絕對受得起,甚至乎他帶著傷背她下山她也很安然,可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就是壞,也壞得有限不是嗎?

  她對他的人品,尚在觀察中。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4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7-8-3 05:01 PM 編輯


146 幫忙

  「等他做下壞事來,就遲了!」

  謝瑯負手在她面前走來走去,顯得這個事在他看來十分重要。

  謝琬只得安撫︰「那再怎麼樣,也得等我查到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再處置吧?現在這一時半會兒,你讓人家上哪兒去?」

  謝瑯並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相反,他還十分心軟,聽見謝琬這話,他就猶豫起來。是啊,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得死裡逃了生,有了個棲身之處,突然又把人趕走,的確不符君子所為。

  但是也不能這樣任憑妹妹留個禍患在旁,他想了想,於是便就道︰「過幾日我要去南窪莊住些日子,考察考察農桑,你讓這個霍珧跟我去吧。」

  謝琬手頭正忙著,也沒有什麼好不同意的,遂道︰「這有什麼問題?你就帶著他,另外我再讓虞三虎抽兩個人出來隨你們一道去。」

  謝瑯笑得雙眼賊亮賊亮。

  當天夜裡,霍珧從羅升那裡得知謝瑯主動要求讓他跟去田莊時,也笑得沒心沒肺的。

  謝瑯高中秋闈第九名的消息在他們回到清河的第三日,由縣衙裡發公文公布了出來,這樣的大喜事,自然使得街頭巷尾的百姓奔走相告,尤其特地加重了「謝府二房」幾個字。

  原先這樣的事情總是謝府獨領,如今二房分離了出來,沒想到這麼快也出了位舉人,這當中有認識謝家兄妹的,自然將他們這幾年的軼事當說書一般眉飛色舞地傳說,那些不認識的,因為這麼一番傳播,也漸漸對謝宅有了幾分了解。

  於是有些人別有用心的人就以恭賀為名開始上門巴結,說不到三句科舉之事便就轉到了謝瑯的婚事,或是打聽起謝琬最近有沒有新開鋪子的心思,他們那裡有合適的姑娘或鋪子可供選擇。

  謝瑯總是微微一笑應付了過去。

  他今年已經十七歲,按說很應該說親禮媒。可是他有他的打算,謝琬是喪婦之女,曾經被許多人嫌棄,在他沒有考中進士。替她尋得一門可靠的婚事之前,他不會考慮自己。

  至於生意上的事,來者若是有心,自然知道謝宅當家的是謝琬而不是他,他就是不理會,他們也遲早會找到謝琬那裡去。

  當然也有真心誠意前來道賀的,比如城西何家,還有縣令許儆。許儆對於謝琬能夠在不動聲色之間將他們未曾辦出來的案子辦得如此圓滿,並把真凶審出來送到他們跟前,他對於謝琬。也不敢再有什麼有輕視之心。

  謝琬因著日日要幫著在家應酬女客,因而這幾日哪裡也沒有去。

  正估摸京師會有信來,要讓吳興去寧府看看,寧老爺子竟然拎著包袱親自上門來了。除了一包袱以帳本作掩飾的信件,還有一座晶瑩剔透的玉白菜。

  「謝二爺高中。整個清河縣都有面子嘛,如今你我兩家也不算外人,老夫自然要上門賀賀!」

  寧老爺子腆著大肚子,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謝瑯因為與謝琬去過他的蘭亭兩回,對寧家也略有改觀,當下誠心地道︰「寧老爺關愛後輩之心。令晚生十分欽佩。今日便就留在鄙府用了飯再走!」

  寧老爺推辭了兩聲也就留下了。

  謝琬猜得寧老爺除了道賀,另外還有事而來。趁著謝瑯去前面迎客,便就把他請到了花廳說話。

  「二爺這段時間可有信回來不曾?」

  寧老爺捋著鬚,說道︰「不瞞佷女兒說,最近幾個月倒是月月有信來,也時不時地捎些參茸什麼的給我們老倆口補身。我雖然不稀罕他那點東西,好歹也是他的心意。有佷女兒你替我管教著,他我倒是不操心了。」

  謝琬聽出他的話音,遂道︰「除此之外,不知還有什麼事令得伯父操心?」

  寧老爺遂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除此之外,便是買賣上的事。今兒我來,也正是有求於你。」

  謝琬連忙肅顏以待。

  寧老爺道︰「上個月,我在廣東購了十車當地的單樅,也是走的水運,不過我雇的是私船,並沒有走漕運。卻沒想到在滄州河段與前面的漕船發生了些小踫撞。然後那船上的人就攔住我們,非說是我們存心跟他們漕幫過不去。

  「我想著我們老二不是在漕幫上有熟人嘛,就是替三姑娘你押米糧的那個田崆,我報出田舵主的名頭,對方居然說︰你不提這廝還好!提起這廝,我卻是不能放過你了!

  「這人於是截了我們的船,非讓我們賠他們的船不可。我自認倒霉,也就只好按要求賠了一千兩銀子。誰知那畜生收了我的錢之後,居然把我的船鑿穿,硬是想我落得貨財兩失!我慌亂之下便就讓手下把茶葉搶到了碼頭,然後找到坐鎮滄州的田崆,想要他幫忙運到京師。

  「可田崆說如今正是南邊秋收正忙的時候,沒有漕船得空。最後見我實在心急,便就跟我說,他手上有條船是三姑娘你雇了的。我聽說後便急急趕來求你了,如果你不緊用的話,可不可以把手上這條船借我用上兩日?頂多兩日便可回來!」

  謝琬聽說是借船,也沉默起來。

  眼下大家都在忙著往北運糧食,何況她手上已經有了六家米鋪,羅矩又承接下了好幾家整宅大客,她的船同樣也抽不開身。雖說耽誤的只是兩日,可兩日下來就很可能影響的就是半個月的生意。大家都是商戶,她也想趁機賺大錢。

  可是既然是寧老爺子親自上門,她也不能不賣這個面子。

  於是斟酌了一番,她說道︰「如果只是一兩日,那我寫封信蓋個印,伯父拿去跟田舵主交涉便是。」

  寧老爺連忙站起身來,沖她深作了幾個揖:「老夫這裡多謝三姑娘了!你可知幫了我這把,等於是幫我撈回了兩三萬兩銀子啊!你這個人情我記住了!往後不敢你有任何難處,只管來找我,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幫你走一回!」

  謝琬笑著讓吳興攙起他,「伯父真是見外了。若是別人我自不肯,既是伯父您來,我還有什麼說的。」

  寧老爺這裡自不免又感慨一回。

  謝琬謙虛了幾句,又說道︰「方才伯父說到截住寧家茶船的那人,聽他的口氣,似是與田崆田舵主有什麼過節?」

  寧老爺子嘆道︰「這幫會裡頭的事情,其實十分複雜。別看他們頭上都有人管著,私底下其實亂著呢。漕幫裡頭每個碼頭的收入都是不均等的,原先他們是怎麼分管收益我不知道,只知道近幾年有了變化。

  「如今十三個舵主,每個舵主的分紅都是固定的,可是因為碼頭所在的地段不同,人數不同,於是開銷也有高有低。這樣一來,碼頭之間競爭也就厲害了,規定舵主與舵主之間,上級與下級之間,面上看著好好的,可有時候為著多撈幾分利益,也幹些窩裡捅刀子的事。

  「所以在同個幫裡,田舵主就算有對頭也不是什麼怪事。」

  寧老爺子說完搖搖頭,喝了口茶潤喉。

  謝琬想了想,問道︰「這漕幫建下來也有百餘年了,如何馭下,各級首領應該早就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法。尤其是他們的總舵主,如何這幾年突然又改變規則,使得下面亂成這樣?」

  「說來話長。」寧老爺事情辦妥,遂起了談興,說起道︰「這得從七年前那年春天一場海事說起。

  「那年正是護國公霍達擊退倭寇回朝的第十二年,據說霍元帥當年擊潰倭寇之時,曾經在受降時給東瀛使臣小田太郎訂下一條規矩,便是要求東瀛每隔十二年必須派遣使臣前往東海海域,陪伴我朝駐邊的海軍將領一道進行海事巡視,如有發現對方有不軌之舉,則就地命其撤除及改正。

  「東瀛小島遭受霍元帥當初那一重擊之後,憑他們的實力,其實沒有個三五幾十年根本恢復不過來。那一年兩方並沒有發生什麼糾紛,甚至那邊派來的使臣柳生恭對我方還十分的謙卑和忌憚,然而等柳生恭他們回了東瀛,我朝這邊的將領也上報了先帝之後,那將領卻突然死了!」

  寧老爺說到這裡,竟然惋惜地嘆起氣來。

  謝琬從來不知道這段過往,遂問道︰「不知道這死了的將領是誰?怎麼死的?」

  老爺子道︰「這將領便是如今的大理寺正卿竇謹,竇大人的父親竇準。竇家原先是武將出身。這竇將軍被人殺死在書房裡,身中了十幾處刀傷,十分之慘。到現在為止死因還是個謎。有人說是東瀛使臣柳生恭派來的殺手殺死的,也有人說是仇家殺死的。

  「朝廷派了欽差前去密查,也沒有查出任何蛛絲螞跡。」

  「因為此事太過離奇,又不得其果,朝廷最後便與竇家商量以暴斃而亡的理由昭告了天下。但是

  上哪裡有包得住火的紙,這樣離奇的事,總會有人傳出來的。說起來,我也是因為這些年生意做開了,在衙門裡走動得多,才偶爾聽到。」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4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7-8-3 04:59 PM 編輯

147 靠臉

  「據說皇上為了安撫竇家,便把竇準的孫女,許給了如今的靖江王。而竇家從那年起,就再也沒有子弟進軍營了,如今一府上下皆從孔孟,雖然也還有習武的傳統,但卻只是為了強身。」

  謝琬聽到這裡,不由得也尋思起來。

  這件事發生在七年前,七年前她還沒有重生,還是個真正的孩子,所以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件事。而竇準的孫女嫁給了靖江王,那靖江王的妹妹也就是嫁給了鄭側妃的弟弟鄭鍾,原來鄭家跟大理寺正卿府還是親戚。

  這麼說來,那次趙貞來信說老靖江王妃做壽,曾密也在被邀之列,這麼說來,這曾密倒是也入了鄭側妃的圈子。難道說,圖謀江山的殷曜,打算閻王小鬼一把抓,連個小小的南城副指使都要拉攏?

  這手筆也太小家子氣了!

  她頗有些不以為然。不過,如今殷曜有了謝榮,只怕已不會再這麼不分黑白地把人往懷裡兜罷?

  她說道︰「不知道竇準將軍的死,最後又怎麼會影響到漕幫改規?」

  寧老爺理了理思緒,又喝了口茶潤喉,才徐徐道︰「竇將軍死後第三年,也就是五年前,那年漕幫也在中秋時迎來了他們的新總舵主。

  「此時卻恰逢水上謀生的百姓自發祭奠竇將軍之時,京師作為最大的軍畿重地,有著許多當年從東海服役歸來的老兵,他們選擇祭奠的地點就在京郊積水潭。於是那年中秋夜裡,漕幫在積水潭總舵舉辦著總舵主新上任的儀式,而環島的三面水岸上,卻點起了密密麻麻的孔明燈。

  「他們新上來的總舵主不知道是不是忌諱這個,當即下令去驅趕,結果兩廂產生了糾紛,最後還是請了護國公出面才收了場。總舵主事後怪責積水潭分舵的舵主沒有辦好此事,於是放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此改了漕幫的規矩。

  「雖說這總舵主沒曾把話說明白,可是大家都從他改掉的幫規裡揣摸著,多半是他看到十三處分舵主財大氣粗,有錢了漸漸不受管制。於是便以這條規矩相挾。這些年聽說倒是也有些成效,他們在總舵主面前,是聽話了不少。」

  謝琬聽到此處,終於恍然,原來說來說去,說到底還是這新上任的總舵主小心眼兒的緣故所致。不過她對別人的做法不予置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馭下方法,並不能因為自己不采取便去否定他人的作為。

  她忽一想,又說道︰「那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所以後來皇上便把漕運的事交給了護國公?」

  「不錯。」寧老爺子點頭。「一來護國公掌領千軍,無論如何壓得住漕幫,二來在老兵和百姓們眼裡,霍家的地位更是高尚,這漕運上的事交給他。那是再合適不過了。所以後來這些年,漕幫轄內再也沒有發生過此類的糾紛。」

  沒有了與百姓的糾紛,卻開始了內部糾紛。在漕幫內部都尚且有相互欺壓的事情發生,更何況對外?如此說來,寧家的商船被截,也就算不上什麼稀奇的事了。

  「伯父下回再運茶,到底還是走陸路保險些。」

  她執起茶壺替寧老爺斟茶。

  寧老爺嘆道︰「陸路要請鏢局押車。成本大,而且也並不十分安全。若是遇上個山賊什麼的,也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謝琬想著也是,遂順口嘆息︰「朝廷也是該花些精力在這上面整治整治。」

  這裡又聊了幾句,門外吳興走進來︰「姑娘,宴席已經擺上了。二爺讓小的來請寧老爺入座。」

  謝琬聞言,連忙站起來,送了寧老爺到門口,目送著他隨吳興往偏廳而去,腳步一轉。便也拿著那大包信件入了楓露堂。

  她這裡吃過飯,把信看了,便讓人瞄著前頭散了席,讓人把程淵請過來。

  「程先生可知道竇準這個人?」

  程淵微愣,「七年前被人謀殺死在東海駐營的大將軍竇準?姑娘如何問起這個?」

  謝琬遂把方才寧老爺子說的那番話跟他說了。「這案子背後的凶手真的沒有查到麼?」

  程淵搖搖頭,嘆息道︰「竇將軍也是我朝一員猛將,當年隨著護國公出身入死,堪稱護國公的左膀右臂,護國公回朝之後他便率兵駐扎在東海沿岸,沒想到竟然命喪宵小之手!噩耗傳回京後,據聞護國公當場便換上素衣縞服去到竇府弔唁,情急讓人為之感傷!」

  謝琬道︰「你是說,護國公與竇將軍關係十分親近?」她還以為只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

  「那當然!」程淵凝重地道,「說起來竇將軍與護國公年歲相差不多,竇府原先也在護國公府所在的朱衣坊附近,朱衣坊因為住的都是權貴,府邸佔地面積十分之大,所以攏共也只住了兩三戶人家,據說護國公還是世子的時候就時常領著小他幾歲的竇將軍讀書玩耍,堪稱幼時摯友。

  「護國公立志收復倭寇,竇將軍就替他四處搜集海上知識,竇將軍負傷不能處理公務,護國公就調了自己的次子過去親自代替他掌了幾個月的筆,事後如果不是皇上把竇家小姐指婚給靖江王當了王妃,護國公說不定就把她給娶回府做兒媳了。

  「可以說,這二人的交情,真可稱得上是情比金堅四個字。」

  程淵眉眼裡露出深深的欽佩之意。

  謝琬也不由因著這情比金堅四個字而頓住。世間少有人拿這四個字形容兄弟情的,能好到這樣的地步,得是深到什麼樣的一種感情?

  她訥然片刻,說道︰「對了,你寫封信給羅矩,讓他留意留意曾密最近有些什麼新動作,趙貞的二媳最近給他添了個胖孫子,只怕沒空出去溜達。我這裡也準備了幾樣添盆禮,回頭你一起包了捎過去。」

  說到後頭她已是笑起來。趙貞舉家在京師落戶之後,他的次子趙抿便很快成了親,如今姑娘也說了親,尚的是兵部一名主事的兒子。趙貞此回來信一為告知謝榮已經回到東宮當起了殷曜的筵講。二為向謝瑯致賀,三卻是為報喜。

  程淵聞言也笑道︰「原來添了胖孫!這倒要好好寫番賀辭才是!」

  謝琬想了下,忽又笑道︰「程先生這兩年鮮少回紹興,家人可還安好?」

  程淵髮妻早亡。並未曾續弦,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他過來之前則已經嫁人了,聽說丈夫公婆待她十分不錯,而且嫁過去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十分可愛,由此夫家更是十分珍視她,程淵回去的時候也住在女兒家裡,女婿親自端茶倒水,十分孝敬。

  「她不需我掛慮!」程淵搖搖頭。笑道,眼裡隨即露出無盡的慈愛來,「她在紹興過著平凡無憂的日子,每天開開鋪子,沽沽酒。自在得很。」

  說到兒女,無論文人武夫,無論高官庶民,就無一例外地變成了那個透著無可奈何但又沉溺於其中的那個人。

  謝琬看著幸福中的程淵,忽然也覺得溫曖。

  謝瑯決定明日就出發去南窪莊。

  謝琬晚飯後把霍珧叫來,交代他與虞三虎從護院裡抽調出來的兩個人一道跟著。

  霍珧很聽話地服從了。翌日早上,不但在謝琬交代的時間準時到達前院。而且還備好了換洗衣物。

  不過比起在府裡來,他的打扮更加內斂了些,很平常的粗布灰衣裳,再把頭髮束成普通的樣子,這兩天鬍鬚也沒刮,人靠衣裝。如此搗飭下來,倒是也沒有好看得那麼過份了,跟裝扮講究的謝瑯同出去,人家定把他甩上三五里。

  如此,就連府裡小丫鬟看向他的目光。也正常了許多。

  虞三虎調出來的這兩人一個叫周南,一個叫胡峰,去南窪莊的路上,謝瑯與程淵坐馬車,而霍珧與周南胡峰則騎馬。

  周南看了霍珧兩眼,眼裡閃過絲促狹,說道︰「霍兄弟,看你斯斯文文的,不像練把式混飯吃的人啊?我跟你說,咱們二爺如今可是舉子爺了,你要干不來這活就趁早說,買壺酒請兄弟們喝喝,咱們也教教你兩手!

  「要不然咱們這一班三倒陪著二爺,回頭要是出了差錯,咱們姑娘可得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了!」

  霍珧笑了笑,沒說話。

  胡峰噗哧一聲笑起來,說道︰「老周你也太直接了!你應該說,敢問霍兄弟,你打過架麼?」

  敢做人護衛的誰沒打過架?胡峰看著是替霍珧解圍,實際卻比周南還要陰損。這是說他混到這個位置靠的是那張臉呢。

  對於這兩只,霍珧依舊只笑笑,沒有搭理。

  周胡二人見他不接招,便也覺得沒意思,雖然仗著在謝宅當差幾年的老資格,卻因為他是謝琬親自帶回來的,又不敢挑釁挑狠了,不然真惹得翻了臉回去也不好交差,便轉頭說起城裡近來的新聞來。

  沒一會兒到了地界,莊頭楊武與妻子淑娘連忙帶著兩個兒子上前迎接。謝瑯交代道︰「我們此番要住半個月,你先去收拾幾間房,然後回頭再帶幾個莊子裡擅稼穡的莊戶過來。」

  楊武躬腰道︰「房間已經收拾好,爺帶著人進去住便是。等爺回頭用過飯,小的便把莊戶帶過來。」

  謝瑯道︰「不必等到用過飯,你若眼下有空,即刻去尋過來見我最好。」

  楊武連忙去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4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7-8-3 04:59 PM 編輯

148 真假

  程淵是頭回到南窪莊來,謝瑯一面與他介紹著莊子的來歷與大小面積,一面走到了院內。

  楊武一家人在隔壁住,這院子裡只用來招待主子。平常謝琬來了就住在後院,謝瑯這一幫人便就統統住在前院裡。

  小小的農家四合院子,院牆外狗兒們嬉戲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四處透著乾燥的禾草的氣息,院裡門窗乾淨新整,廊下皆掛著樣式簡陋的燈籠,石階下長了厚厚的青苔,牆角甚至還種著一大蓬紫薇花,這個季節自然全枯了,但是龐大的藤架讓人不難想像出她夕日的芳華。

  謝瑯與程淵住在前院正面三間,兩間是臥房,一間是宴息室。霍珧他們三個住西面,吳興銀瑣則住東面。

  午飯前,楊武帶了莊子裡種了大半輩子的兩位老漢到了院子裡,謝瑯開始向他們請教農桑水利方面的事情。兩廂裡一個求知欲強,一個說到了自己擅長處,便有些打不住,興謝瑯談得興起,留他們下來用了飯,飯後便請了他們做接下來幾日的向導,往田莊地頭實地勘察。

  寧老爺子沒過幾天就親自帶著兩只活鹿上謝宅來了,原來他那船茶葉已經順利抵達了京師。

  謝琬原不肯收,老爺子腆著肚子雙眼一瞪,說道︰「你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老爺子我!」

  既如此,謝琬便只好收下了。

  山鹿這種生物原產東三省那帶,清河本地幾家富戶們倒是常吃鹿肉,只是活的極少見。府裡上下見得寧老爺子竟然送了這麼樣稀罕的物事當酬謝,遂一面圍著鹿兒們嘖嘖稱贊,一面對於寧家這幾年的變化也議論紛紛。

  謝琬讓它們在後園子裡隨意地游走。為著它們,她又讓花匠們掘掉了一片牡丹,改種了小半畝地的樹林,讓它們可以生活得更愉快。

  顧杏比錢壯先回來。

  到家的時候謝琬正拿著把小鋤子在跟花匠們一起挖坑種樹。看見在園子裡活蹦亂跳的兩只家伙,顧杏嘎的一聲咬碎了口裡的蠶豆。邢珠輕捏她的耳珠︰「這可不是拿來吃的。你可別動歪腦筋。」

  顧杏咧嘴一笑,蹦蹦跳跳地隨著謝琬出園了。

  謝琬洗手出來,坐在書房裡問顧杏︰「有什麼結果?」

  顧杏道︰「我追隨著那批黑衣人半個月,發現他們一直跟著個頭戴笠帽的男人往南邊走了。他們基本上不在人前露面。也不怎麼說話,更加不住客棧。吃的自己帶,睡在無人去到的林地或者墳崗,除此之外以外,別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謝琬想了想,「頭戴笠帽的那個男人,是不是穿著身月白色衣裳,黑色靴子?帽子則也是黑色的?」

  顧杏睜大眼︰「姑娘知道?」

  謝琬點點頭,卻不曾回答。

  看來霍珧的調虎離山之計還是成功了,黑衣人跟隨著的那個人顯然是徐栓兒無疑。霍珧當初交代他一直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想來就是了解到黑衣人離群索居怕人發現的弱點,所以長長的放了線,將這群魚引向了南方。

  以他們的本事,當然會在未來某一天發現了不對勁,可是等他們發現了跟蹤目標乃是假的霍珧之後。再倒回頭來時,就關於霍珧的什麼蛛絲螞跡都找不到了。

  謝琬窺破這層,對霍珧又不免生出幾分佩服,看來他也並不是徒有一張好面相。

  不過從顧杏追蹤的結果看來,想從黑衣人這裡打聽到霍珧背後的對手,是不可能了。

  現在只看錢壯那邊如何了。

  錢壯在三日後的半夜裡回了府。

  謝琬麻溜兒地從床上爬起來。

  錢壯說:「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好消息便是在京郊往南二十里有個王家村。那裡有家姓霍的人家,兒子就叫霍珧,七年前離家,據說幼時相貌也極周正,與姑娘救回的霍珧情況很吻合。」

  謝琬心跳了跳,但剎時。又漸漸地放回了肚子裡。

  這麼說來,霍珧是護國公府的人的可能性幾乎可以排除了。

  她說道︰「可還有別的能夠證明他與護國公府無關?」

  「事實上,王家村的霍家跟護國公府並不是毫無關係。」錢壯道,「王家村的霍家祖上據說原是第一代護國公手下的家奴,後來隨著護國公出征立了功。護國公便賜了他家姓,然後又放了他的奴籍。此後這霍家便在京郊外的王家村落了腳。

  「三代以前霍家還與護國公府偶有往來,之後年代久遠,護國公府改朝換代好幾回,漸漸地也就斷了聯繫。到了這兩代,幾乎連祖上是什麼來歷都已經弄不清了。

  「這霍珧的娘在生他時就難產過世了,後來他爹又娶了填房,這填房生了孩子後對霍珧很是看不順眼,時常打罵。於是七歲那年他就離家出走了,到如今也不曾回去。」

  也是填房,也是凌虐?

  謝琬想起來,霍珧在說起他已無家人之時,臉上很平靜,如今想來,是幼年受的創傷太重,已呈不堪回首之勢了麼?七歲便離家,這麼多年也不知在外怎麼存活下來的。再想起在樹林裡馬車失控之時,他那句「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是因為他多年來面對這樣的驚險太多的緣故吧?

  難怪得他會不管在何時何地都一副從容自若的樣子。

  但是想到他身上那股稀罕的香氣,還有他那頭保養甚好的頭髮絲兒——如果一個人長期在外飄泊,是不會有相當好的氣血,養出這麼一頭頭髮來的吧?

  謝琬又覺得自己有點過於較真。畢竟錢壯打聽來的消息跟他都挺吻合的不是嗎?他要害她也不必等到眼下。

  「算了,」他擺了擺手,「他的事不必追究了。還有別的壞消息是什麼?」

  錢壯調查到這個地步之後,也沒再把霍珧的事放心上了,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小的此去京師,順便打聽到一件事,三老爺已經由季振元季閣老舉薦做了詹事府左中允,昨日下的詔令。」

  謝琬啞然無語。

  詹事府是太子輔臣衙門,中允一職便等同於朝廷的門下侍郎,如果說門下侍郎乃是天子近臣,那麼,詹事府的中允便毫無疑問是太子近臣了。這麼說來,謝榮如今已經經由殷曜跳到了太子旁側,做起了真正的輔臣來!

  季振元如此提拔他,無疑是看中他的潛力,想把他培養成為接班人,可是,謝榮究竟想做什麼呢?

  很顯然,太子如今勢力穩得不行,身邊也早就有著大批的骨幹心腹,謝榮這樣半路擠進去,他能得到什麼地位?他又在圖謀什麼?

  不管圖謀什麼,這對她來說是都是個威脅。

  謝琬當然不會認為他每一步的政治走向都是沖著她而來,事實上,他是謝琬最大的敵人,而她卻不過是他諸多對手中的其中一個,甚至於對他來說,她還稱不上他嚴格意義上的對手,不過是曾經讓他堵心過兩回的小絆腳石而已。

  她的目標在於徹底打倒他,從而使謝府原配嫡出的後嗣取得真正意義上的揚眉吐氣,而他的目標在於做一手遮天的權臣,於是在她拼命地追逐他的時候,其實他也在以驚人的速度向前邁進。

  謝瑯中舉的事情瞞不過謝榮,只要他有心,謝瑯近來考察農桑水利之事也一樣瞞不過他。

  二房往後要走的每一步,應該都瞞不過他。

  既然如此,既然他已經走得如此順風順水,她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麼,將他升官的速度往下緩緩了?

  她忽然想起錢壯此去京師的目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消息的?」

  錢壯道︰「小的今早回來之前去了趟米鋪,是羅矩讓我捎話給姑娘的。原本他打算寫信來,信都寫好準備發去寧家商隊了,見了小的去,便就索性讓小的直接帶回來。」

  他從懷裡把信掏出來給謝琬。

  謝琬展開看了看,果然寫的也是這件事,遂道︰「你先去歇息吧,歇息兩日我有事交代你。」

  謝瑯在南窪莊這些日子,日日外出,每日算下來都要走不下於二十三里路,霍珧他們倒罷了,謝瑯程淵是文弱之身,到了晚飯時便有些不堪其勞,但是二人又十分地精神抖擻,往往是飯後一碗茶的功夫,說起白天的見聞來又興致勃勃聊到半夜。

  謝瑯自是有腔熱血撐著,他自小的夢想便是入仕為官,如今大比高中,更是給了他不小的鼓舞,令得他更是發了狠要做出一番成績來。

  而程淵的興奮則在於,他在謝瑯的身上看到年輕時的自己,他中舉後曾經先後參加過三次會試,皆以落第告終,那會兒他也只懂死讀書,讀死書,而不懂得去分析朝政,如何學著找準自己的位置,如今看著謝瑯靈台開闊,並不如外表看來那般刻板,心裡自是高興的。

  如果謝瑯將來果然能在朝堂掙得一席之地,那麼他在他身上這番功夫也不算白下了,而他這幾十年對世情冷曖的感知,對風雲詭譎的朝堂的洞察,以及對世事人情的把握,也都有了可以傳承的載體。

  因而這十來日的相處,倒比以往這一兩年的相處還似來得更誠摯和熱烈些,二人如今的交情,稱之為莫逆也很恰當。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7-8-3 04: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7-8-3 04:58 PM 編輯


149 宵小

  花了十來日走遍了附近三個縣的農田,最後定下的行程是與南源縣交界的大片林地。

  林地也在謝瑯此次考察目標之列。

  出發的前夜,謝瑯忽然支開程淵,把周南胡峰二人叫到了房裡。

  「你們對霍珧這個人怎麼看?」他捧著茶坐在燻籠旁,顯出一肚子老謀深算。

  周胡二人相視看了眼,斟酌著道︰「小的們與霍護衛相識不久,不好說。」

  「像你們這樣識人無數的老江湖都看不出來,琬琬就更可能被蒙弊過去了呀!」謝瑯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夜色,負手長嘆了口氣,說道。

  周南胡峰覺得他這話大有深意,雖然心知謝琬並不是那麼好蒙騙的人,可是因為心裡對霍珧這樣的繡花枕頭居然也能做上她的貼身護衛早就大不服氣,故而就順著他的口風道︰「二爺所慮甚是。也不知道這霍護衛究竟什麼來頭,小的們也很替三姑娘憂心哪。」

  「可琬琬那 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麼說她也不聽,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謝瑯搖頭晃腦地發著牢騷,一面暗覷著他們神色。

  周胡二人心知肚明,這是他們二爺在拉著他們入伙來治這個霍珧呢。怪不得二爺要把霍珧帶過來了,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不過這倒也正中他們下懷,這個娘們兒似的的霍珧一來就爬上了三姑娘貼身護衛的位置,還不是靠的一張臉?既然二爺要治他,他們有什麼好反對的。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眼,周南便就嘿嘿笑著道︰「二爺運幬幃幄,只怕早就想好了怎麼處置他,不妨告訴小的們,吩咐小的們去做便是。」

  謝瑯昂首點了點頭,負起手來,說道︰「主意我倒是有了。明日我不是要出門去林地嗎?你們聽我的吩咐。等會回去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捆起來,然後再把這兩張銀票給他,把他丟到山神廟去。他若醒了。你們就告訴他,讓他拿著這兩張銀票遠走高飛,再也不准到清河來。」

  胡峰愕然︰「就這麼簡單?不教訓教訓他什麼的?」

  「他又沒犯錯,教訓他做什麼?」謝瑯輕斥,然後幽幽地望著窗外道︰「琬琬如今越來越出落了,之後我在府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少,我只要他離琬琬遠遠地,不讓她身邊有任何危險的人靠近就好了。——你們辦好了這事,我也會賞你們的。」

  「小的遵命!」

  窗外北風呼呼地刮著,扇動著窗紙嗡嗡作響。

  窗台下。霍珧悠閑地屈腿坐在地上,拎著個酒葫蘆抿酒。在漆黑的夜色裡,他的雙眼亮如晨星。

  周南胡峰回到房裡的時候,隔壁霍珧的屋裡已經熄了燈。

  胡峰道︰「這樣直接上去恐怕不行。他這麼高大,就算功夫不行也有幾分蠻力。我去找繩子,你去弄個大布袋來,等會兒我們出其不意地把他套住了再捆他。」

  周南沉吟道︰「如此也好。」

  說罷,兩人便分頭行事。

  很快找來了裝麵粉的布袋,還有楊武拿來捆柴的繩子。兩人推開門,等眼楮適應了屋裡的昏暗,才又躡手躡腳往屋裡走去。

  霍珧背朝門口側睡著。發出極輕極輕的呼吸聲。周南悄聲地點著火石看了床上人一眼,確定這美得跟畫上楊戩似的的人確是霍珧無疑,便招呼胡峰上前。而心裡則越發不屑了,連睡覺都不打鼾,哪有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跟這種娘炮在一起,他都要覺得丟臉。

  胡峰很快到了床邊。霍珧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床上滿是酒氣,看來喝多了。於是胡峰猛地拖起他雙臂將他上身拉起來,然後周南趁機就把布袋套上他上身,騰出手來的胡峰隨即連同布袋一起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

  周南道︰「把布袋剪幾個窟窿。免得鬧出人命來。」說著看向手下乖乖不動的霍珧,又吐了句說道︰「看這滿身的酒氣,怪不得會被人堵在山路上打,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還敢闖江湖?只怕被人殺上十次都有可能!——走,上山神廟去!」

  兩個人將捆住的霍珧放上馬車,然後開門往山神廟駛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馬車七彎八拐地便從南窪莊轉到了東郊外山崗上的山神廟裡。

  周南將霍珧扛到廟裡,砰啷往地上一丟,哼了聲,然後從腰帶裡把謝瑯給的兩張銀票塞到霍珧從布袋下露出來的腰際。「我們二爺也算對你仁至義盡了,你往後就好自為之吧!」

  說著,兩人雄赳赳出了廟門,駕車呼嘯離去。

  馬車下了山,一直沒動的霍珧這才在布袋裡睜開了眼楮,反扣在後頭的雙手動了動,一支兩寸來長的小刀便就從他袖口裡滑到手上,即使是眼楮看不到的背後,他的五指也十分的靈活,很快,縛住雙手的繩子就被割斷了。

  他把布袋脫出來,站到廟門前空地上伸展了下筋骨,然後從腰間把那兩張銀票抽出來,又把束發的木簪子裡粗的那頭打開,從中拿出顆龍眼核大小的夜明珠,對著銀票照了照。

  「五百兩?還真大方。」

  他揚唇笑了笑,將銀票慢慢折回腰間,而後慢悠悠踱下山坡。

  謝琬自從搬進頌園之後,就漸漸早成了早起到荷池畔讀讀書散散步的習慣。

  雖然起床時便覺今日天色格外陰暗,似要下暴雨的樣子,她也不願錯過這一日裡最美好的時光。

  然而等她到了荷池畔,看見背著手悠閑自如站在光禿禿的柳樹下的那人,頓時便走不動了。

  「霍珧?你怎麼在這裡?」

  她可不認為謝瑯會提前讓他回來,而且如果謝瑯已經回來的話,她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的。「你怎麼不留在田莊護衛二爺?私自離崗,可不是身為一個護衛該有的行為。」

  霍珧噢了一聲,將負在身後的雙手往開,從腰間拿出兩張銀票來,說道︰「我昨兒夜裡賺了五百兩銀子,十分高興,但是又不知道這錢我能收不能收,所以回來請你裁奪裁奪。」

  謝琬疑惑地把銀票接過來,一看上面居然印有她的私訖,便不由頓了頓。府裡所有的銀錢支出都是蓋她的私訖,這銀票自然是出自府上。可是這麼大面額的銀票怎麼會出現在他手上呢?……是了,謝瑯!除了羅升父子之外,只有謝瑯手上才會有這麼大筆面額的銀票。

  羅升當然不會有錢給霍珧賺,羅矩又遠在京師,那就只有謝瑯了。

  謝琬回想起當初他狠勸她把霍珧弄走時氣極敗壞的模樣,心裡頓時如明鏡一般了!

  謝瑯竟然以這種手段想把霍珧給弄走,這也太讓人無語了!

  她打量著面前霍珧,不動聲色將銀票夾在書裡。說道︰「二爺他們今天去哪兒?」

  霍珧道︰「據說是去西山林地——」

  說到這裡,一滴雨正好滴到他手背上,他看著這滴雨,驀地皺起眉來。

  一大早天色陰沉沉地,北風也微微地刮了起來。

  程淵在廊下袖了手,與躊躕滿志的謝瑯說道︰「今兒怕是有雨,山路不好走,不妨改日再去罷。」

  天兒也冷了,早上起來他還特意加了件夾襖,謝瑯從小嬌生慣養,並不曾受過什麼風霜,若是這一去著了涼,他們做下屬的,也是不好交差。

  謝瑯卻渾然不以為意,那個來歷不明的霍珧終於被打發走了,他十分高興。一面添著衣裳,一面笑道︰「我們過來都十來日了,再拖著下去,多半會影響下一步行程,還是去走走吧。便是遇到大雨,我們就找個地方避雨就是。」

  程淵見他正在興頭上,也不忍掃他興致,遂讓吳興銀瑣帶著雨具,然後又讓周南胡峰二人都跟上。環視著看了圈,說道︰「霍珧上哪兒了?」

  謝瑯咳嗽著道︰「他臨時去辦別的事了。」

  程淵聽出有疑,但是也不便說什麼。

  雲層越來越厚,風力也開始加大,駕車到了半路,雨點便開始打得車蓬啪啪作響,風也撩得車簾飛上半空,吳興拿了笠帽將車窗擋住,好歹保住了車廂不致於受淋。然而走不到半里路,那雨已經斜飛著掃進來了。

  謝瑯忙道︰「快讓周南他們都進車廂來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在貪圖安逸的謝琬的指示下,謝宅裡的馬車都打造得堅實而又寬敞,坐個十來人根本沒問題。吳興開了車門,趕車的周南胡峰就將車子停穩在河岸上靠田地那邊的位置,躬身進了車廂來。

  幾個人挨著車壁坐下,如此無風無雨,倒是也鬆了口氣,只是車子在風雨裡不停地晃動著,馬兒在雨裡不時地發出煩躁的嘶鳴,讓人仍有幾分不安。

  謝瑯終於懊悔道︰「早知道就應該聽從程先生的勸告,等改日再來。現在這樣,不但什麼事也辦不成,反倒大家一同困在這裡,進退不得。」

  程淵連忙勸慰︰「二爺不必自責,這也是難以預料之事。」

  但是不管怎麼說,外面的風雨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車廂裡雖然淋不到風雨,但等待卻是最難熬的。周南最先忍不住,先挪開車窗往凶看了看,風雨像突然見著了羊群的狼一樣透過縫隙狠撲進來,胡峰吳興連忙幫著把窗掩住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