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傅大哥的彩禮
和鄭靜分開後，傅佩嵐去了服裝店，結婚之前林君霞幫她委託了一個朋友辦理簽證事宜，如今已經過去十天了，也不知道結果如何。現在不像日後，有錢就能出國玩一圈兒，這個年代的簽證很難辦理。
而此時林君霞也正在發愁，當初給傅佩嵐打了包票說一定辦好，可如今卻出了差頭。
「若是為難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傅佩嵐見她神情尷尬，心知結果恐怕不太理想，連忙安撫道，「說實話我基本沒旅遊過，到哪裡都一樣新鮮。」
林君霞這才緩了臉色，說道，「其實也不是不能辦，只是費些事兒，妳又想十二月走，時間上有些來不及。」
傅佩嵐點點頭，這個她理解。既然法國去不了，那就在國內多走幾個城市吧。
十二月二十三日，暑假的第三天，傅佩嵐和馮霄帶著一只行李箱登上了火車，開始了他們為期一個月的蜜月旅行。
而在傅家，傅大哥的婚事也正式提上日程。
「五千塊錢彩禮？」傅媽媽驚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兩隻耳朵，眼巴巴的看向兒子，「沛林，我一定是聽錯了，對吧？」
「媽，萬嬸子的意思是元旦那天我們兩家先吃個定親飯，咱們家先給語柔五千塊，到時萬家會還回來兩千留著買三金和傢俱。」傅沛林見母親滿臉的不情願，連忙又補充道，「語柔也知道咱們家的情況，已經和萬嬸子商量了，酒席簡單辦幾桌就行，車隊也不用都雇小轎車，一輛首車一輛大巴接新娘和客人就成。」
「哦，萬家還回來的兩千還得給語陵買三金……這兜來轉去的我們家不還是得掏出五千塊嗎？或許還得更多，酒席和婚慶車隊都得用錢……」傅媽媽眼中滿是怒意，「老萬家這是賣閨女吶？這麼貴！」
「媽，您別管賣不賣貴不貴的，她值呀。」傅沛林討好的坐到母親身邊，「就語柔那模樣，那工作，那家庭條件，哪點兒不比您兒子強？我這可是高攀了，多花點彩禮也是應該的不是？」
萬語柔今年二十五歲，身材高挑容貌嬌美，父母都是汽車修配廠的退休職工，而她本人中專畢業後做了汽配廠子弟幼稚園的老師，唯一的哥哥五年前已經結婚，夫妻雙職工，沒有任何負擔。萬家的條件，現在看來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
說起萬語柔和傅沛林的相識也很戲劇，那天她讓自己班裡的小朋友自由活動，結果一個小孩趁她不注意跑出了大門，不知怎麼的居然躲過了所有人七轉八轉到了傅沛林所在的車間，張口就要找爸爸。
傅沛林知道那是臨時被抽調去分廠維修的同事兒子，也知道這孩子怕是因為來過他們車間認識了路，這才找了來。因為同事不在，他只好自己將小傢夥送回幼稚園。
而那時發現丟了孩子的萬語柔已經急得哭出來，這件事情如果鬧大，別說自己工作保不住，孩子的父母也饒不了她。可若是隱瞞不報，私下尋找，找到了還好說，萬一找不到，可就耽誤了找人時機，說不定會罪上加罪。
正當她硬著頭皮準備坦白，找領導和其他老師幫忙時，傅沛林出現了，不僅沒有揭發她，還在下班時做了同事工作，拜託他不要追究萬語柔的失職。
從那以後，萬語柔不僅在工作上加強了警惕心和責任感，對傅沛林也從最開始的感激到後來的感動，兩個人最終走到了一起。
傅媽媽對這個未來兒媳是很滿意的，娘家人口少，本人工作也好，說起來還真是他們家沛林高攀了，可是高攀不代表要嬌寵，讓她拿出五千塊錢娶媳婦，不如殺了她簡單些。
「三千沒有。」傅媽媽使勁搖了搖頭，「家裡的金戒子有你一個，至於彩禮，最多一千！」
「媽！」傅沛林的眉頭終於皺起，「一千塊錢夠幹什麼呀。」
「你長能耐了是吧？你有錢了是吧？居然小瞧一千塊錢！」傅媽媽立時跳了起來，「小四結婚那麼大排場，馮家一共才花了多少呀？我們家小四不比萬語柔強多了？」
「媽，這是兩回事，您別混為一談。」傅沛林無奈的抓抓頭髮。
「什麼兩回事兒？我看就是一個理兒。」傅媽媽哼了哼，「我家閨女聘禮才一千塊錢，萬語柔開價就是小四的五倍，這老萬家想錢想瘋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閨女值不值那個價兒！」
「媽，您說話別那麼刻薄好不？咱們這是商量婚事又不是要結仇。」
「萬家既然能說出五千塊錢這個數就表示他們家根本沒有結婚的誠意！」傅媽媽冷笑，他們老傅家什麼情況萬家和萬語柔不清楚？當初她同意和沛林交往時就知道傅家是窮的，如今快要結婚了卻鬧出這麼一齣兒來，這不是刁難是什麼？
其實也不是傅媽媽不願意給兒子掏彩禮，可太多錢她真的拿不出來。
沛林和佩瑤的工資雖然不斷上升，到了今年兩人加一起每月也有七百多塊的收入，可是他們家裡消耗太大，扣除生活所需和沛齊讀書調養的錢，一個月也就存下幾十塊，偶爾再有個婚殤嫁娶隨禮走親，到了年底基本分文不剩。
原本傅佩嵐每月還給一些生活費，可如今她結了婚，在傅媽媽的觀念裡，嫁出去的女兒那就不是傅家的人了，偶爾貼補她樂的接受，可按月掏家用，她實在沒臉拿。因此咬著牙拒絕了小女兒遞過來的三百塊錢，心裡卻疼的要命，她六月份才想方設法把佩嵐的家用錢提高到三百，結果才四個月她就嫁出去了……
傅媽媽背著大兒子掰了掰手指，她現在小匣子裡滿打滿算才三千五百塊錢，就算全給了沛林也填不飽萬家的大胃，更何況她也不可能分文不留，沛齊還沒大學畢業呢，用錢的時候還多，她總要留點後手。
因此，任傅沛林說得天花亂墜，她都沒有讓步，一千就是一千，她林玉平那麼認錢一千塊錢都把最出息的閨女嫁出去了，沒道理萬家接受不了。
最多，她給他們小夫妻置辦一套好一點的傢俱。馮霄在傢俱廠做設計師，或許可以幫忙內部價買一套或定做一套便宜又高檔的傢俱。
彩禮一千，傢俱、酒席和婚慶等等估計還得用去一千五百塊，這就是兩千五了。結婚當天親朋隨禮能回來一部分，可他們傅家親戚少，根本湊不齊幾桌。
傅媽媽在腦中快速的加加減減，到時候能收回一千塊錢就是好的，這樣算起來，她的小匣子裡還能留下兩千給沛齊，這樣下來，兩兄弟誰都沒吃虧，傅媽媽暗暗想道。
「媽，幾年前您就有三千多塊的存款，現在應該只多不少吧？實在不行借一些唄？」磨了這麼久卻毫無用處，傅沛林也有些氣餒了，「媽，難道您想看著我娶不上媳婦？」
本來半年前萬家就暗示他想要定親，是傅媽媽不知道找了哪個大師算命說他不適合今年談論婚事，非要將定親飯日子訂到明年，而當時萬家也沒說想要五千彩禮，甚至表現的十分通情達理，傅沛林也就沒當一回事兒。如今這樣的情況，簡直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若是萬家早點說，就算傅媽媽不答應，他也可以問佩嵐借一些，可如今他們夫妻去外地旅遊根本聯繫不上。
「你有時間和我磨嘰，不如去做做萬語柔的工作。」傅媽媽往炕頭上一靠，扯過一旁的被子微微合眼，不再說話。一千彩禮是他們青城目前的行價，不算多，可也不少，只給萬語柔準備一個金戒子而不是三金，這點她承認虧待了兒子兒媳，可她已經用好傢俱彌補了，她問心無愧，是萬家太貪婪！
傅沛齊看著閉目養神的母親，垮著臉垂頭喪氣的離開。
做萬語柔的工作？
若是那麼容易，他哪還會跑來纏著傅媽媽。
「沛林，你媽媽雖然名義上給我五千，可到時候我父母也會給你兩千的，實際上你們家只出了三千塊錢彩禮。」萬語柔眨眨眼睛，嘟著嘴輕聲說道，「你一個月掙三百多塊，三千塊錢還不到十個月工資呢，難道為了我，你連十個月收入都捨不得拿出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結了婚我的工資自然都歸妳管，可是現在……」傅沛林糾結的長嘆一聲，現在他的所有收入都在傅媽媽手中，每個月那點零花錢和同事吃吃飯喝點小酒，再與萬語陵約個會，到月底不是負數已經不錯了。
「那就管傅大娘要啊？」萬語柔理所應當的開口，「你工資交給她，除了家用錢不就是讓她攢著將來結婚用嗎？」
「可是——」
「有什麼可是的？你雖然食量大一些，可你們家又不是天天山珍海味，就傅大娘那菜譜，你一個月伙食費一百塊錢撐死，餘下的二百多哪裡去了？」萬語柔扯了扯傅沛林的衣襟，一雙明媚的大眼柔柔的盯著他，嬌聲道，「沛林，難道你不想娶我了嗎？」
他想，可他真沒錢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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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懷孕
「要不這樣，我這幾年也攢了四百多塊，先給你拿著充充數，你再和傅大娘商量一下，若是實在沒有，就借一些……」萬語柔見傅沛林眉頭緊鎖愁眉苦臉的樣子，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心，出主意道，「你弟弟也快畢業了，他是大學生，分配的工作一定比咱們好，這些年一直都是你幫襯他，以後他掙了錢也該回報一下兄姐，對吧？」
「妳想讓沛齊幫忙還債？」傅沛林目瞪口呆。
「什麼叫要他幫忙還債，這是兄弟互相扶持。」萬語柔眉頭輕蹙，不滿意傅沛林的用詞，「你也說過，你們家這些年之所以過得緊巴巴，你弟弟是直接也是重要原因，過去他一直依靠你們這些兄姐才能順利長大並且讀上大學。傅大娘今日掏不出錢給你結婚那是因為你的工資都花在他身上了，烏鴉尚且知道反哺呢，何況是人？咱們若真要借錢結婚，這債務他不還誰還？」
萬語柔講得頭頭是道，可傅沛林卻聽得直冒冷汗。
他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這番話她不說他也明白，這筆帳甚至算得比她還要清楚。傅沛齊這個弟弟就是錢堆出來的，傅家父母一個去世早一個沒工作，傅媽媽那點存款哪夠小兒子這麼花，仔細算算這些年來傅沛齊的消費基本全靠他和佩瑤佩嵐上交的生活費。
可為什麼這些年沒有人鬧？甚至在傅沛齊因為復讀險些花光家中所有積蓄時也沒人抗議？
那些錢可都是他們兄弟姐妹的血汗錢！
大姐二姐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佩瑤膽子小，被奴役慣了壓根兒不敢反抗；佩嵐則是怕麻煩，想用錢買清淨。而他，是因為知道說了也是白說，或許還得被那小子反咬一口，最後鬧得母子失和，得不償失。
反正他一個月都那麼點工資，早已全數交給母親，老太太再偏心小兒子，也得給他攢足結婚錢，更何況傅沛林一直堅信，母親就算再喜歡沛齊，對他這個長子也絕不會忽視和苛待。
傅沛林暗暗嘆息，其實傅媽媽說給他出一千彩禮，真的不算少，加上雜七雜八的辦席費用，合計也得兩三千，在他們這樣的人家裡已經算是很上檔次的婚禮了，可偏偏萬家要求太高。
萬語柔的說法乍一聽沒問題，可炒作起來難如登天。
更何況，傅爸爸去世早，他身為長子自然要扛起家庭重擔，照顧母親扶助姊妹。傅沛齊從小體弱多病，若是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他這個兄長說不定就得落下逼死親弟的名聲，更何況那小子再不好，也是他血脈相連的弟弟，他不可能看著他受罪卻在一旁裝瞎。至於會不會得到感激和回報，他從來沒有指望過，他只求自己問心無愧，等到沛齊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他也算完成了自己兄長的責任。
其實，他早就打算好了，一旦他結婚，傅媽媽便沒理由再管著他的工資，到時候交一部分家用錢後，剩下的他們夫妻就自己存著，也算變相的分了家，日後無論傅沛齊是好是壞都輪不到他來操心，他和妻子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以前的付出，只當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萬語柔居然這樣異想天開……
他曾想過實在不行就延後定親時間，等佩嵐度完蜜月歸來找她商量一下，雖然妹子剛結婚他這個大哥就跑去借錢有些過分，可他相信馮霄那個人應該不至於因為這個給妹妹臉色看，只要瞞住馮家其他人，他再抓緊時間把賬還上，這事兒也就了了。
可是如今聽了未婚妻這番話，傅沛林直接打消了借錢的念頭。如果他身上背了債，弄不好語柔真的會提出讓傅沛齊幫忙去還，一場家庭大戰絕對無法避免，到時不止他不消停，恐怕還要把妹子填進去，讓她難做。
讓傅沛齊幫他還債，他做夢都不敢想！
想也想不來！
可是不借錢，傅媽媽又不掏錢，他上哪兒弄錢去呀？
此後的傅沛林，幾乎把自己二十八年的口才都用了出來，前腳勸了萬語柔，後腳就跑去纏著傅媽媽，甚至在二十八號開資時難得鼓起勇氣把薪水扣了下來，可是三百多塊比起三千根本是杯水車薪，而那邊傅媽媽更是冷笑著說不交家用，那就直接從現有的彩禮中扣除，也就是說，如今老太太只肯拿出七百塊給萬家了……
1月1日，沒有籌到錢的傅沛林，自然無法應承萬家的定親要求。於是，他和萬語柔戀愛一年多後，終於爆發了第一次爭吵。不僅如此，萬家父母和哥哥更是找了他談話，既讚揚自家女孩的優秀，又解釋五千彩禮的合理公道，弄得他是焦頭爛額，憂慮的連飯都吃不下了。
傅媽媽立場堅定，女朋友也不肯妥協，無計可施的傅沛林只能做起了縮頭烏龜，就這麼拖著吧。
或許萬語柔也發現了他的消極，幾天後直接跑到他的車間，開口就扔下一個炸彈，驚得傅沛林久久無法回神。
「我懷孕了！」
「……」
「我、懷、孕、了！」萬語柔見男友目光呆滯，上前兩步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重複道。
「……怎麼可能？」傅沛林咽了咽口水，聲音有些飄忽，「咱們就做了那一次，還是酒後……」
「一次怎麼了？一次就不會懷孕嗎？」萬語柔見他這樣說，臉一下子蒼白起來，眼中也泛起了淚珠，聲音有些發抖，「……你，你什麼意思？你不想承認這個孩子嗎？」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傅沛林飛快的擺著手，起身將更衣室的大門鎖好，扶住萬語柔的肩膀安撫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妳還不瞭解嗎？我怎麼會闖了禍不認帳。」
「那現在怎麼辦？」萬語柔也有些害怕了，「我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的……」
她父母再疼她，也絕對無法接受她未婚先孕。更何況她是有工作的人，這件事若是被同事們知道了，她還有什麼臉見人？她還怎麼為人師表？
傅沛林抓抓頭，越發煩躁。有了孩子，這婚事自然就不能再等了，總不能讓語柔大著肚子結婚吧？到時候親戚朋友街坊鄰居一定拿他們談笑，而傅媽媽又一貫好臉面，絕對丟不起這個人。
更何況這件事情捅出去，萬家也不會饒了他。雖然那事兒是兩廂情願，可萬語柔作為女孩子畢竟是吃虧的一方。
「就讓你媽媽和弟弟去借一些錢吧……」萬語柔哽咽道，「沒有五千，我爸媽一定不會同意咱們的婚事的。」
傅沛林見她到了這般地步還想著讓沛齊還錢，哭笑不得。
「語柔，我說過妳這個想法實踐不了的。」傅沛林說道。他們兩個加一起也對付不了一個傅沛齊，若是她抱著這樣的想法嫁給他，將來傅家恐怕再沒安寧了。
「親兄弟明算帳，他花了你這麼多，如今只是讓他還一點而已，有什麼不行？」萬語柔瞪大一雙淚眼，她不反對傅家借錢娶她，可是借的這筆錢卻絕對不能他們夫妻來還，她可沒興趣剛嫁人就背上一身債，因此這個事情必須在婚前有個說法。
若是萬語柔不這樣較真，或許傅沛林可能會敷衍她一番，先把婚結了再說，可是明顯這姑娘就是個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他若是敢騙她，日後指不定會如何鬧騰呢。
傅沛林抬眼看了看哭得揪心的未婚妻，心中除了心疼和難受外，還有一些不是滋味，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萬語柔越來越不像當初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了……
以前的萬語柔溫柔可愛，性情嬌憨，可自從他們開始談論婚事，這大半月她卻彷彿變了個人，雖然語氣仍舊溫溫雅雅，可是話中含義卻有些咄咄逼人。
傅沛林長嘆一聲，原本以為自己找了個麵團兒似的女朋友，可如今看來，卻是個不好糊弄的精明姑娘……
「懷孕了？」
傅媽媽聽到大兒子的話，同樣吃驚不已。
傅沛林有氣無力的點點頭，「所以，媽，妳要不想語柔大著肚子結婚，就趕緊幫我們把喜事兒辦了吧。」
「辦辦辦，馬上就辦。」驚訝過後，傅媽媽心中居然湧起一股難言的喜悅，沛林有孩子了，她要當祖母了……
「……那萬家的彩禮？」傅沛林觀察了一下母親的神色，小心的問道。
傅媽媽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他們家還想要五千啊？」
都這麼長時間了，沛林怎麼還沒做好萬家的工作，一千塊真不少了，他們柳樹巷就沒有哪家娶媳婦花五千的，三千都沒有！
「……嗯。」
「你說說這老萬家是不是太認錢了呀，這姑娘都帶崽了還寸步不讓！」傅媽媽氣道，隨後又開始埋怨大兒子，「你也是的，挺大個老爺們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人家姑娘的便宜是那麼好占的？你看看現在闖禍了吧？啊？你讓我上哪兒給你們弄錢去？那是五千啊，五千五千！」
「……我也沒想到……那天語柔過生日，她爸媽不在家，我去給她慶祝，誰知道多喝了兩杯就……」傅沛林羞愧的垂下頭，語無倫次的辯解道。
「別給我解釋，我不樂意聽！」原本知道有了孫子的喜悅迅速散去，如今的傅媽媽只剩下無盡的憂愁。
現在可怎麼辦呀？
這兩個死孩子，太不讓她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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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借錢
「您問我借錢？」
傅大姐驚訝的看著母親，她出嫁多年，雖然偶爾在母親的嘮叨下會貼補娘家一些，可是大多都是一些吃食和衣物，傅媽媽很有分寸，知道她上有公婆下有女兒，從未開口問她要過一分錢，可是如今怎麼……
傅媽媽的臉漲得通紅，她林玉平一輩子都認為只有兒子才能頂門立戶，閨女嫁出去就不再是傅家人，不用過於疼愛，可是如今卻要張口問女兒借錢，難免又羞又愧，尷尬極了。
傅大姐見母親紅著臉不說話，一雙眼睛四處亂轉，便知道定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可是傅家能有什麼事兒呢？當年沛齊死活非要第二次復讀時老太太都沒到借錢的地步，難道如今的情況比那時還嚴重？
「媽，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嗎？」傅大姐問道。
傅媽媽抹了一把臉，心知這件事是瞞不住女兒的，於是道，「還不是妳弟弟那個小畜生，把人家閨女的肚子搞大了……」
傅媽媽絮絮叨叨的把大兒子的婚事和萬家的要求說了一遍。
「若是往日，我是說死都不會妥協，可是如今語柔懷了孩子，我總不能讓我頭一個孫子生在外頭吧？」傅媽媽嘆息，想起這些天日漸憔悴的大兒子，她心裡也不好受，在埋怨萬家不講道理的同時，原本堅定的心也漸漸軟了下來。
無論是沛齊還是沛林，都是她的心中寶、掌中肉，哪個受苦她都心疼，更何況現在還牽扯上她的孫子。
傅大姐聽了這話又氣又嘆，最後問道，「您要借多少？」
「……兩千？」傅媽媽小心翼翼的開口，「加上我手裡的三千五也夠用了，沛林說定親時萬家會還回來兩千……」
「您不是說那兩千還得買傢俱辦酒席嗎？還有沛齊，不吃藥不上學了？」傅大姐挑挑眉毛，這樣算起來，娘家根本不可能立刻把錢還給她。
傅媽媽的眼睛閃了閃，最後拍著胸脯說道，「妳放心，媽絕不會賴帳，將來一定還妳。沛林結了婚就沒什麼花用的地方了，等沛齊畢業上班，咱們家的日子也就好了……」
沛林結了婚哪還會把工資交給您管？還有沛齊，更不會甘心您用他的薪水給長兄還債，傅大姐暗暗想道，這筆錢掏出去，沛林沛齊若是不還，單靠傅媽媽，那就是一筆爛帳，再也要不回來了。
只是她身為長姐，弟弟有了困難，母親又張了嘴，她還真不能拒絕，想了想，便對傅媽媽說道，「媽，兩千塊我手裡有，只是這事兒得回家跟鎮旭說說，我若私底下借了您，怕他不樂意，到時候再跟我鬧矛盾就不好了。」
「是這個理兒。」傅媽媽聽到大女兒鬆口，連連點頭。
「您放心，鎮旭也不是無情的人，小舅子的事兒他不會推脫的，若是沒意外，我明兒就把錢給您送來。」傅大姐又說。
「那可太好了。」傅媽媽雙眼發亮，「妳知道語柔這肚子拖不了，越快越好。」
「行，您就在家等信兒吧，我這就回去。」
傅媽媽將大女兒送出門，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先把兒媳婦娶進門再說吧，至於欠款，傅媽媽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再說吧！
這一晚，傅媽媽輾轉反側，第二天頂著個黑眼圈起了床，搬著竹椅坐在門前等著大女兒送錢來，可直到日頭西落，也沒見到傅大姐的身影。
傅媽媽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媽，您知道我們廠去年和日本一家公司弄了個合作，當時派去了一批工人和車間主任，上個月都荷包滿滿的回來了。我昨兒得到消息，廠裡準備派第二批人去，鎮旭也有這個想法要跟去撈一筆，那樣的話……」
第三天一大早，傅大姐趕回娘家面帶羞愧的說道，「我也不瞞您，這些年我和鎮旭一共攢了八千塊錢，可是想要出國必須先交押金放到廠裡，要不人家不放心讓他離開……到時候再給鎮旭隨身帶一些，我和芸芸留一些日常開銷，基本就不剩什麼了……」
傅媽媽已經沒心情聽傅大姐繼續說了，她只知道，這錢大女兒是不會借了。
「媽，您去哪兒？」傅大姐見母親話也不說抬屁股就走，急忙喊住她。
「我去妳姥家借錢！」傅媽媽鼻子發酸，眼睛也漸漸濕潤。或許大女兒說的是真話，可這時機也太趕巧兒了，讓她心裡不痛快極了。
傅大姐見母親如此，訕訕的低下頭，喃喃說道，「姥姥哪裡有那麼多錢……」
果然，林姥姥聽了女兒的話，糾結了半晌，才從枕頭瓤裡掏出一個小信封，「這裡有三百，妳拿去應應急吧。」
林姥姥沒有退休金，更是從不攢錢，平日裡只要有一點積蓄都會立刻貼補給傅媽媽這個女兒和遠在省城工作生活的孫女學敏，如今她能掏出三百已經極為難得。傅媽媽也知道林姥姥的情況，拿了錢無奈的離開。
林舅舅那邊是指望不上的，學安媳婦馬上就要生孩子了，學敏也快結婚，她這個姑姑幫不上忙就罷了，總不能還要跑去添亂，更何況她和林舅媽關係一向不好，就算張了嘴，恐怕也是白丟人。
傅媽媽神情恍惚的在街上逛遊，此時此刻，她難免有些後悔往日不會做人，否則柳樹巷這麼些人家，挨家湊湊，還怕借不來兩千塊錢？
「親家母，妳咋來了？」馮媽媽正要出去扔垃圾，結果剛開大門就看見傅媽媽立在門外，更奇怪的是她也不叫門，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銅質的門把手發呆。
傅媽媽被馮媽媽的喊聲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小女兒婆家。
「親家母，妳沒事兒吧？」馮媽媽彎腰將垃圾袋暫放到門口，上前要把傅媽媽拉進院子，「親家母，快進屋坐，您可是稀客。」
「不不不，我就不進去了。」傅媽媽尷尬的笑了笑，往後退了一步，吞吞吐吐的問道，「我，我就是想問問……小四，小四和馮霄回來沒？」
「沒呢。」馮媽媽爽朗的笑道，「他們小夫妻兩個說要多玩一玩，估計回來都得過年了。」
「啊？」傅媽媽吃驚不已，「這麼久？」
「佩嵐放寒假，馮霄單位冬天活也少，他直接和領導請了一個月假，再算上以前沒休的婚嫁，可不得一個多月嘛。」馮媽媽解釋道。
「這兩口子也太愛玩了吧，誰家度個蜜月這麼長時間。」傅媽媽臉色有些不好。
「年輕人多玩一玩挺好的，等以後有了孩子就脫不開身了。」馮媽媽的想法倒是豁達，喜歡旅遊總比那些抽煙喝酒打牌好得多，還能增進感情，兒子兒媳日子過得好，她做個當媽的也省心不是？
傅媽媽抿了抿唇，咽下到了嘴邊的抱怨，小女兒夫妻倆這趟門出的也太是時候了。
「親家母，妳找佩嵐有事兒呀？」馮媽媽好奇的問道。
「沒，沒事兒，就是這麼長時間沒見著小四和馮霄，有些想得慌。」傅媽媽撐著笑臉說道，「既然不在，那我先走了。」
正月不娶、臘月不訂。正月娶媳婦主妨公婆，臘月訂婚主剋敗婆家。現在元旦已經過了幾天，再有七八天就是臘月初一，到時候可就不能定親了，這一拖就得開春才能結婚，倒時萬語柔的肚子可就大起來了……
因此，她必須一周內湊夠錢，然後儘快讓大兒子在春節前結婚，可是如今大女兒指望不上，二女兒不問她要錢就是好的，小女兒也不在家，她可怎麼辦呀？
傅媽媽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也沒心思吃飯，一個人呆呆的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直至傍晚。
傅沛齊放學到家便見到母親神情呆滯，面容憔悴，不由得皺起眉頭，「媽，您這是怎麼了？」
傅媽媽的眼珠慢慢轉向小兒子，盯著他不說話。
傅沛齊被母親看的心裡發虛，瞇起眼睛想了想，最後試探著問道，「媽，大哥的婚事怎麼樣了？萬家讓步了嗎？」
提起萬家，傅媽媽終於有了反應，騰的從床上坐起來，罵罵咧咧道，「萬家那群吸血鬼，他們是想要把我逼死呀，萬語柔那個小騷狐狸，準是她怕我們家彩禮給的少，故意勾引沛林搞大自己肚子……」
「萬語柔懷孕了？」傅沛齊打斷母親的話。
傅媽媽點點頭，一向剛強跋扈的老太太如今卻流下眼淚，「……我這兩天為了借錢看了多少臉色，我活了五十歲就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傅沛齊的眼睛閃了閃，轉身抽了一條毛巾遞給母親，自己也坐了過去，低聲安撫道，「媽，別傷心了，您這不也是為了兒女嗎……」
「我為了娶個媳婦容易嗎？」小兒子的話越發勾起了傅媽媽心中的傷感和委屈，「巷子東頭老劉家有錢吧？人家夫妻雙職工又只有一個兒子，娶個媳婦也才給了一千彩禮外加三金，可輪到我，就得掏五千……」
「媽，家裡錢真的不夠了？」傅沛齊又說，「當年我復讀借用了您給大哥攢的結婚錢，雖然這事他不知道，這些年也沒因為那時的挪用耽誤他成家，只是這個情兒我得領著。媽，您不用為難，更不用想著給我留一部分，如果存款還夠，就都給了大哥吧，總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他娶媳婦。」
傅媽媽見小兒子這樣懂事，又感動又難過，哽咽道，「真不夠……老萬家簡直欺人太甚，就算是賣女兒也不帶這樣的……」
「……若說彩禮，我同學裡也有一些家庭條件好的，可是還真沒聽說誰家兄姐結婚要五千彩禮的。」傅沛齊嘆息。
「可不是，若是再加上酒席婚慶這一串兒費用，咱們家娶個兒媳婦就得花去小一萬！」傅媽媽恨恨的說道，「整個青城就沒這個價碼！」
傅沛齊贊同的點頭，「確實有些過了。」
「可是不給，這婚就結不成。」傅媽媽又泄了氣，這個人堆坐在炕上。
「……其實，這事兒不該咱們家著急啊。」傅沛齊看了母親一眼，別有深意的說道。
傅媽媽心中一動，眼中透著淡淡的希翼，「什，什麼意思？」
難道小兒子有什麼好主意？
傅沛齊微微一笑，「媽，您想啊，萬語柔未婚先孕，該著急的是她萬家，他們若是不怕閨女大著肚子結婚，那就咬著牙拖唄……您正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拿一下橋，說不定到時候連一千彩禮都不用給了呢。」
「……這，這不地道吧？」傅媽媽有些遲疑，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
「若說不地道，萬家得排第一。」傅沛齊嘲諷的扯了扯嘴角，「明知道咱們家什麼情況，還獅子大開口。媽，您若是手裡有錢，我自然不反對給大哥多出點彩禮，可如今明顯萬家是在刁難咱們……」
「可是，大著肚子結婚，咱們家也不好看呀，會被人笑話的。」傅媽媽的臉色變來變去，一邊覺得小兒子說的有道理，一邊又認為這事兒太丟人。
「有什麼可笑的，又不是殺人放火，最多被談論幾天，過後大家也就忘了，得了實惠最重要。」傅沛齊挑挑眉，「更何況，您就算現在把萬語柔娶進門，最遲六七個月她也得生了，到時候人家照樣能猜到她這是先孕後婚，倒不如搏一把，利用一下萬家的羞恥心。」
傅媽媽眨了眨眼睛，沛齊說的很有道理呀，就算現在結婚，該知道的也照樣能知道，不過是掩耳盜鈴，圖個自己心安，實際上誰也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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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打人
傅家娘倆在屋內低聲商量計畫的可行性，而屋外的傅沛林卻整個人如墜冰窟。
傅媽媽不是個聰明人，外表強橫實際卻聽風就是雨，往往會因為貪圖一丁點小便宜做盡蠢事，最後失去更多，可偏偏她性格執拗，喜歡一意孤行，信任的軍師傅沛齊又向來不把她往好道兒上帶，弄到最後只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萬家若是知道女兒懷孕確實會更加著急婚事，可是她為什麼不想一想，一旦他們家用此要脅萬家父母，這兩家日後還怎麼做親家？將來萬語柔嫁進來會如何看待婆母和小叔子？
傅沛林氣的渾身發抖，一腳踹開大門，紅著雙眼怒瞪著母親和弟弟。
傅媽媽和傅沛齊沒想到他會突然回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住了。
「媽，沛齊，你們這是要結親還是結仇？」傅沛林艱難的問道。
「沛林……」傅媽媽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喃喃喚道，原本被小兒子說動的一顆心又開始搖擺起來，是啊，若是他們家真的這樣幹了，以後還不得婆媳失和呀？
她倒不怕萬語柔挑事兒，可卻擔心枕頭風吹多了讓大兒子跟自己離了心，更何況今天沛林明顯是聽到了剛才她和沛齊的談話，心裡一定會膈應的，想到此處，傅媽媽滿腦子只剩下心虛和羞愧。
老太太正要開口告訴大兒子，剛才她就是說著玩呢，不能當真，她又不傻，哪能真做那種不討好的事情，可一旁的傅沛齊卻搶在她開口之前把話截了去。
「大哥，你知道媽這兩天為了給你借錢受了多少委屈嗎？作為兒女咱們不能幫忙分擔，可最起碼要懂得理解和心疼她的難處。」傅沛齊的目光中含著淡淡的譴責，「你憑良心說，萬家的要求到底過不過分？我甚至不明白他們怎麼有這個底氣開這麼大的口，難不成萬語柔以為大哥你是富家子弟？」
傅沛齊的言下之意是傅大哥平時跟萬家相處過程中炫了富，給人家造成了錯覺，因此今日才敢獅子大張口。
傅沛林本就不擅長與人針鋒相對，他的心思轉的也沒有弟弟快，甚至有時候覺得動手比動嘴有用得多。此時此刻，他只想一拳頭打掉傅沛齊這張讓人噁心的嘴臉，可是最後的一絲理智克制了他，今天若是動了手，原本有理的他也變得沒理了。
「媽的難處是誰造成的？」傅沛林冷笑，「若是沒有你這個病歪歪的兒子，若是你不那麼沒有自知之明三番兩次要復讀，我們家的錢會花的一乾二淨？哈哈，我一個掙錢的成了為難老娘，你一個花錢的反倒變成孝子，還有沒有天理了？沛齊，我沒文化都算的明白這筆賬，你一個大學生卻揣著明白裝糊塗，淨會耍嘴皮子，你還要臉不要？」
「大哥你怎麼說話呢？我們是親兄弟，有什麼事坐下好好商量，你這樣陰陽怪氣的能解決什麼問題？」傅沛齊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難堪和惱怒。
「商量？我和你有什麼好商量的？只要你別挑撥咱媽犯糊塗我就謝天謝地了！」傅沛林一口唾沫吐到傅小弟腳邊，他不是愛乾淨嗎，他今兒還就噁心噁心他，這麼多年他不愛計較，還真把他當成病貓了！
「你——」傅沛齊的胸口劇烈的起伏，他飛快的轉頭看了一眼傅媽媽，卻見老太太急得滿頭大汗，可一張巧嘴卻彷彿變成了啞巴，一句話說出不來，只拿一雙眼睛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
傅沛齊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簾，努力壓下心中翻滾的怒氣，儘量平靜的說道，「大哥，你別把我對你尊重當成軟弱，我……」
「你對我尊重？哈哈哈，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你若真的尊重我，當年你和媽偷著挪用我結婚錢時怎麼不和我打聲招呼？那可是我這些年的血汗錢，你的尊重就用在占我便宜上了吧？」
此時的傅沛林，腦中自然而然的想起萬語柔那日的一番話，他不要求這個弟弟感激他，可是不能這麼算計他！
「你們都別吵了！」傅媽媽終於緩過勁兒來，紅著眼睛吼道，若是女兒和兒子吵架，她不用想也知道向著誰，可如今是兩個寶貝兒子鬧彆扭，她是怎麼做都是錯！
「媽，我只問妳到底還要不要我這個兒子，妳若是敢聽那個混小子的話去要脅萬家，從今往後咱倆就恩斷義絕，妳就跟妳這小兒子過罷，只當我死了！」傅沛林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傅媽媽，語氣決絕。
傅媽媽聽了這話整個人都懵了，沛林這是要和她斷絕母子關係？就因為這麼點事兒？
「大哥，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你明知道媽心疼你捨不得你，你說這種話太傷她的心了。剛才我們只是商量一下怎樣縮小你結婚的成本，又不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你至於這樣嗎？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講，非要這樣傷害大家的感情？還沒娶媳婦就這麼對待咱媽，以後又能孝順到哪裡去！」傅沛齊有些厭煩的站起身，抬腳準備走人，和這個大哥根本講不明白，他懶得管了。
「怎麼著挑撥完了就想走人？」傅沛林最煩這個弟弟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一把拽住他的衣領，一拳頭揮過去，「我講不過你，可我打的過你！」
「啊——」傅媽媽見兩個兒子居然動上手了，急得一下子從床上蹦下來，光著腳跑過去，尖叫道，「沛林你快鬆手，快鬆手，你弟弟身子弱禁不得打呀……」
傅媽媽手忙腳亂的把大兒子拉開，整個人護住傅沛齊，哭道，「你個小畜生，你長能耐了是吧？居然學會打人了，你弟弟剛才說的話確實欠考慮，可這不還沒成定局嘛……」
傅沛齊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絲，在傅媽媽身後掙扎著站起來，冷眼看了傅沛林一會兒，才對著傅媽媽說道，「媽，您別哭，我沒事兒，大哥不敢反駁萬家不合理的要求，心裡又憋屈，只能在家裡拿母親和弟弟撒氣，咱們讓讓他就是了。」
「你個混蛋還想挑撥離間。」傅沛齊舉起拳頭又要往前衝。
「沛林你給我一邊去！」傅媽媽使勁兒推了大兒子一把，哭鬧著罵道，「你就是個窩裡橫，有本事你去萬家作呀？光在家裡鬧算什麼本事，我不想拿錢給你娶媳婦嗎？我沒有怎麼辦？你讓我去給你搶呀！」
傅沛林被傅媽媽推得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臉上的憤怒和悲傷最終化為一抹冷笑，「好好好，你們母子情深，偏我這個外人還不知深淺的跟你們掏心挖肺，我就是個傻子，是個混蛋，我活該被這樣欺辱……我活該！」
「沛林……」傅媽媽擔心的看著大兒子那副又哭又笑的樣子，忍不住哀求道，「沛林你別這樣，咱們好好商量……」
傅沛林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媽媽和傅沛齊，轉身離開。
一月初的青城，冷的刺骨，身體冷，心更冷。
現在的傅沛林，不恨傅媽媽，不恨傅沛齊，他只恨自己窩囊，恨自己不知好歹。他明知道弟弟是個什麼模樣，明知道家中四個姐妹從小到大都被傅沛齊或擠兌或欺壓，可卻因為沒有影響他的生活而裝作不知道，甚至為了害怕惹傅媽媽不開心，連句公道話都沒說過。
或許，正是因為他的自私和退讓，養大了傅沛齊的胃口，造成了他把爪子伸到了自己頭上，事到如今，怨不得別人，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離開家的傅沛林，無處可去，到小賣鋪買了一盒煙坐在馬路沿上抽了一會兒，最後嘆口氣，起身直奔萬家。
「我實在拿不出那些彩禮怎麼辦？」傅沛林把萬語柔拉出來問道。
萬語柔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些不知名的情緒，最後低下頭，一隻小腳不自覺的踹著地面上的雪團，不吭聲。
「語柔？」傅沛林雙手扶住她的肩膀，逼她看向自己。
「……你不想娶我了？」萬語柔的眼睛有些閃躲，聲音中也含著淡淡的嘶啞，「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妳，妳的意思是，沒有五千妳就不嫁給我了？甚至要把孩子做掉？」傅沛林的聲音有些發抖，不可置信的看向未婚妻。
萬語柔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無法忽視的悲哀，緩緩說道，「……沛林，五千一分都不能少，否則我爸媽不會讓我嫁給你的……」
「別總說妳爸媽，我問的是妳，是妳的想法。」傅沛林虎著臉吼道。
萬語柔搖搖頭，淚珠滾下，抽泣道，「你別問我，別逼我，你還是快點想想法子吧，我的肚子瞞不了多久的，一旦我爸媽知道，準會鬧到你家去，到時候就算你們不要這個孩子，他們也會要你家賠償的……沛林，五千真的不算多……」
「語柔，妳不該是這樣的人，妳不該是這樣的人。」傅沛林看著萬語柔哭泣的臉，突然之間覺得好陌生，她這是在威脅他？是在告訴他，哪怕撕破了臉不結婚，他們家也會拿萬語柔肚子裡的孩子做文章索要金錢？
是這個意思嗎？
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沛林，你別這樣看著我，我也有苦衷的……」萬語柔拉住他的衣襟，緩緩跪坐到雪地上，痛哭出聲。
如果此時此刻，傅沛林還發現不了其中的貓膩，他就白活二十八九歲了。
「到底怎麼回事兒？你們家急用錢？」他的神色有些複雜，最終還是伸手把她拉起來，說道，「起來說話，妳還懷著孩子，不能著涼。」
「這事兒我爸媽不讓我和你說，怕你嫌棄我們家，可我實在不想你誤會。」萬語柔抹掉眼淚，看著他說道，「幾年前我大哥為了給我小侄女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問親戚借的錢也不夠用，只好把家裡的房子抵押出去，如今已經到期了，再不還錢我們就得露宿街頭……」
「妳侄女？」傅沛林有些詫異，他印象裡萬家大哥好像只有一個兒子。
「當年沒救過來，沒了。」
孩子沒了，卻留給萬家一屁股債，萬語柔閉了閉眼睛，繼續說道，「以前家裡條件好，我父母兄嫂都大手大腳慣了，過不了苦日子更不肯和人哭窮……」
萬家眾人在攢錢還債的同時還捨不得富裕日子，一年到頭存款有限，直到房子抵押快要到期才真正緊張起來，翻翻存摺，還差八九千塊錢呢，就算親戚肯伸出援手，數額也有限，因此才把主意打到女兒的婚事上。
得了傅家的彩禮，再問親戚借一些，就能把房子保住，這才是萬家死不鬆口的原因。而萬語柔，被父母嬌慣長大，如今家裡有難自然要做些貢獻，更何況她也認為自己這樣的姿色，開價五千並不高。
原本萬家父母是不同意把實情告訴未來女婿的，在他們心中，自家閨女處處都比傅沛林強，他們家若是沒有那場意外，家庭條件比起傅家不知要高出幾個檔次。
萬家有錢，萬語柔在婆家也硬氣。可若是傅家知道他們家還背著債，一定會瞧低他們女方一家，萬家父母一輩子都自覺高人一等，哪裡肯讓未來親家瞧不起。
可是今天萬語柔卻知道，若是仍舊不肯告訴傅沛林實情，恐怕兩人之間定會生出隔閡，到時就算結了婚也未必幸福。
「沛林，我是真心實意想要跟著你的，可是我不能棄我父母不顧，也不能眼看著我哥嫂沒地方住，沛林，只要五千，只要五千，之後我就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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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傅沛齊挨打
2月2日，祭灶節的前一天，傅佩嵐和馮霄終於下了火車，兩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攔著計程車回到馮宅。
馮媽媽見到兒子兒媳蜜月歸來喜得不行，「你們終於回來了，這一去就是三四十天，都不知道累嗎？」
「難得休個長假就多玩了幾天，我們走走停停的倒沒怎麼累。」馮霄笑道。
「怎麼買這麼多東西？」馮媽媽看著門口堆著的幾只箱子，隨手拎起一個往屋走，「天天背著這些行李，你們能玩好嘛？」
「平時都寄放在旅店和火車站的，我們只隨身帶著貴重物品。」傅佩嵐笑笑，一邊搬東西一邊說道，「媽，我和馮霄給您買了一件鴨絨棉服，待會兒您試試，這個季節穿正好。」
「我天天在家待著，去的最遠地兒就是菜市場，買那麼好的大衣有啥用。」馮媽媽嘴上埋怨，可臉上卻笑開了花。
傅佩嵐知道馮媽媽心裡是高興兒子兒媳惦記她的，因此剛把箱子拎進屋便將送給馮家眾人的禮品都送到了大屋。
上至馮奶奶，下至徐書巒，一個都沒落下。
「妳這丫頭就是實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多費錢呀。」馮奶奶拉著她的手說道，「下回可不許這樣了，你們小夫妻剛結婚，可得多攢點錢，要不以後有了孩子就得緊巴了。」
「嗯。」傅佩嵐笑著點頭。
「對了，佩嵐，前兒妳三姐還過來問妳啥時候回來呢。」馮媽媽突然想起上個月月初傅媽媽也來過，笑道，「妳要是不累就趕緊回娘家瞅瞅吧，親家母估計也想妳了，上個月就來打聽過。」
傅佩嵐愣了一下，幾年前她搬離柳樹巷時，曾經三個多月沒去看過傅媽媽，那時候都沒見老太太念她一句，如今就這麼一個月會想她才怪。
不過傅三姐來找她估計是有什麼事情，傅佩嵐嘆息，自從和張浩分手後，這個姐姐越加沉默。當時她曾又一次提出讓傅三姐辭職，畢竟張浩也在紡織廠工作，兩個人低頭不見抬頭見，明明有感情卻無法結合，若是繼續接觸下去，她擔心他們會更加無法忘情。
可是傅佩瑤卻再次拒絕了妹妹的提議。雖然她每次看到張浩都會難過，可絕不會主動放棄自己的工作。
在她心中，國營工廠哪怕掙得少沒發展，那也是鐵飯碗，更何況她這樣的性子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她根本拿不起事兒，她有自知之明，她這一輩子就只能聽人吆喝。
既然左右都是做底層員工，給國家幹活總要比給私人打工說出去好聽，做起來體面。至於工資，說實話她對金錢真沒有太深的渴望，錢多錢少對她來說一點差別都沒有，反正都是要上交給傅媽媽的，她手裡有點零花錢就夠了，若是存多了或花多了被發現還得挨打，有還不如沒有呢，她完全沒有換工作的必要呀！
面對這樣的傅三姐，傅佩嵐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現在只希望這個姐姐能夠儘快找到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結婚出嫁，或許有了自己的幸福，有了自己的子女後，她會變得剛強歷練一些，起碼不會單純到讓人無力。
傅佩嵐將送給傅媽媽和傅三姐等人的禮物挑出來，吃了一碗馮媽媽做的醬油炒飯後便跟著馮霄去了傅家小院。
結果剛進大門就見看到隔壁李奶奶和兒媳站在傅家大屋門前探頭探腦，見他們過來微微一愣，隨即婆媳兩個面帶尷尬的鑽回自己家，連話都沒跟他們說上一句，這讓傅佩嵐心中十分奇怪，李奶奶和傅媽媽關係不太好，可是對他們傅家這幾個孩子卻極為慈愛，很少會像今天這樣話都不說一句就掉頭走人。
傅佩嵐的眉頭皺了起來，剛要推門便聽到屋內傅媽媽的吼叫和怒駡，「我賣房怎麼了？我是戶主，這是我的房子，我愛怎樣怎樣，別人都管不著！」
「媽，您把房子賣了我們一家子住哪裡？就算大哥知道了也不會同意的。」
傅佩嵐仔細一聽，居然是傅沛齊的聲音，她側頭看了看身邊的馮霄，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奇，難不成，傅媽媽在和傅沛齊吵架？
這可奇了。
果然，傅沛齊話聲剛落，裡面就傳出傅媽媽的呵斥，「你別跟我提你大哥，要不是你出餿主意我的沛林會被公安局抓起來嗎？」
「媽，這是兩回事兒好不好？」傅沛齊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無奈，「我只是給你提個參考，我又沒讓大哥去偷東西！」
「你給我閉嘴，你大哥才沒偷東西，他是被冤枉的，他不是小偷。」傅媽媽尖叫。
「不是小偷是什麼？不是小偷會被抓到局子裡去？他今兒能偷東西，以後就有可能搶劫殺人，您不批評教育反倒要賣房贖人，妳當現在還是舊社會花幾個錢就能免罪？妳就算賣了房子也無濟於事，我好心好意攔著妳避免咱們一家子露宿街頭，您不領情還責怪我，我的委屈找誰訴？我作為一個犯罪分子的親人我都丟死人了！」
傅沛齊的耐心告罄，往日裡都是看著母親和兄姐又吼又叫，如今被抨擊的對象換成自己，他這才明白其中滋味，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胸寬大的人，哪裡能忍受這樣的責駡，加上傅大哥被刑拘讓他丟盡了臉面，這幾天放學回家鄰居的指指點點都讓他難堪極了。
啪！
傅媽媽一巴掌拍過去，不可置信的盯著小兒子，氣的聲音都在顫抖，「你左一口小偷，右一個犯罪分子，你以為你自己在說誰？啊？你以為你在說誰？沛林是你親哥哥，他出了事兒你不想著救人，還在這埋怨他嘲笑他，事到如今你還想著你自己丟了人，你的面子難道比你大哥還重要？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傅沛齊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撫上臉頰，他這是被打了？被母親打了？就因為他說了大哥幾句？
傅沛齊有些懵，母親不是一向最疼自己嗎？怎麼會捨得打他？
其實，這一巴掌的力道遠遠不及一個月前傅大哥揮出的那一拳，可是傅沛齊卻覺得這一掌要重上百倍，生疼生疼，從臉頰一直疼到心裡，他活了二十二歲，從沒想過有一天母親會動手打他……
他知道家裡的兄姐都不喜歡他，事實上，他也不喜歡他們，他甚至弄不明白傅媽媽為什麼要生那麼多的孩子，明明家裡那麼窮，偏還要不停的生生生。
若是家中只有他一個，以傅爸爸當年統計員的收入，他們家的生活完全可以在柳樹巷排上前幾位，那樣的話小時候他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別的小朋友喝著牛奶吃著餅乾，而自己卻只能背著兄姐藏起傅媽媽給的一瓶豆漿兩塊白麵餑餑。如果家裡有錢，他就不會因為偷偷摸了一下同學的文具盒而被嘲諷譏笑……
他知道自己自私，可是自私有什麼錯？父母既然生了他就有義務養大他，就有義務讓他過上好日子，可是他們給了他什麼？
他沒有健康的身體，沒有富裕的家庭，他甚至還必須要和一堆人來分享父母之愛！
難道他不想和兄姐處好關係嗎？難道他不喜歡姐妹和睦兄友弟恭嗎？可是他們家就那麼一點資源，給了這個另一個就得看著，若是其他人個個都能討得父母歡心，輪到他這個體弱多病的麼兒還能剩下什麼？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傅佩嵐還要和他掙那個聰明好學的名頭，他已經儘量不去招惹傅沛林了，可他還要與他爭搶傅媽媽的寵愛，他們怎麼那麼賤，他們怎麼那麼喜歡和人掙東西？！
太過分了，他們太過分了，這樣的他們，讓他如何去喜歡和尊敬？他只是想要守護自己的東西，他只是不許他們侵犯自己的領域，他有什麼錯？這算是錯嗎？
不，他沒有錯！
錯的是他們，是他們！
如果他們都像傅佩瑤一樣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他怎麼會討厭他們？
如果他們都那樣知情識趣，他不但不會討厭他們，相反，他將來出息了，甚至會幫扶他們。可是那群人卻個個爭強好勝，人人都想壓他一頭，從傅佩凝到傅佩嵐，沒有一個肯老老實實的守著自己的本分，規規矩矩的平庸下去。
這讓他如何能夠容忍？
而如今，他們居然害他被母親打……
可是，傅媽媽怎麼會打他呢？他才是她最心愛的兒子呀！
傅沛齊的眼睛裡漸漸多了一絲神采，或許，是母親一時氣急，她現在心裡一定後悔極了，一定是！
「媽——」傅沛齊喃喃喚道，神情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翼。
傅媽媽若有所思的盯著小兒子，其實剛剛揮出手掌後，她確實有些微的懊惱，可是還沒等她後悔，沛齊的面色卻猙獰起來，那樣兇狠又瘋狂的表情嚇了她一大跳，在她心中小兒子一向文弱又貼心，哪怕不開心也只是低聲嚷嚷兩句，神情卻帶著無限委屈，勾的人心疼，可是剛剛……
就因為打了他一巴掌，這孩子就能對她擺出這樣的表情來，那佩瑤佩嵐幾個從小被她捶到大，豈不是要恨死她了？
還有，依著沛齊的體貼和懂事，見到兄長遭了難不是該急得亂轉幫忙想法子解圍嗎？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卻一點有用的計策都沒說給她聽，反倒一心攔著不許自己賣房贖人。
突然之間，傅媽媽有些認不清眼前的人了，這還是她的沛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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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想轍
傅媽媽和傅沛齊母子兩個各有各的心思，居然誰都沒有低頭，場面一下子僵住了。
可屋外的傅佩嵐卻等不及，猛地推開屋門，「媽，大哥出什麼事兒了？」
傅沛齊見雙胞姐姐進來，神色一僵，眼神也跟著銳利起來，她聽到了多少？她心裡是不是在笑話他被傅媽媽打？
對面的傅媽媽則沒有兒子那麼複雜的心思，她只想到小女兒回來等於又多了一個人幫她出謀劃策，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幫手越多沛林被解救出來的可能性越大。
「小四妳終於回來了……」傅媽媽眼中閃出淚花。
「大哥到底怎麼了？」傅佩嵐抓住傅媽媽的手，急切的問道。
「妳剛才在外頭不都聽得一清二楚嗎？還問什麼？」傅沛齊諷刺的撇撇嘴。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跟我鬥嘴。」傅佩嵐看都不看傅沛齊一眼，直接呵斥道。
傅媽媽也很不滿小兒子這樣的態度，這孩子今兒到底是怎麼了？處處找彆扭！
傅沛齊冷哼一聲，「我回房寫論文了。」
「噯——」傅媽媽想要喊住小兒子，卻見他應都不應一聲甩頭就走，心中又氣又恨。好不容易佩嵐回來了，沛齊卻走了，這叫什麼事兒呀？！
「媽，妳別管他了，快點說正事兒！」傅佩嵐不耐煩的皺起眉頭。
「妳別急，聽媽慢慢說。」
馮霄拍拍妻子的肩膀，搬了兩張椅子過來擺在炕沿前，拉著她坐下。而傅媽媽也開始哭哭啼啼的講起事情的原委。
那一日傅沛林和萬語柔分開後，不想回家面對母親和弟弟，便一個人去了汽配廠，準備在更衣室暫時窩一宿，結果凌晨起夜時路過噴塗車間時無意中看到門口杵著的大櫃子。
那是噴塗車間原來的主任趙師傅用廢棄木板自己打製而成的工具箱兼儲物櫃。此人半年前車禍去世，妻子趙大嫂急急忙忙將他的個人物品取走後便再未露面。噴塗車間地方小，加上趙師傅死後新來的兩名員工都嫌棄這個櫃子破舊又笨重，不願意繼續使用，而新上任的主任也認為這東西占地方，直接找人抬到了門口，這一放就是大半年。
趙大嫂上過來收拾東西時把櫃子外頭的銅鎖卸走了，這讓本就有些變形的櫃門再也無法關嚴，又因為放在室外，日曬雨淋，木頭都有些糟了，估計再過不久這個櫃子就得徹底零碎。
傅沛林的手電筒無意識的在櫃子上掃了一下，正要擦身而過時，卻見櫃內折射出一點微弱的亮光。傅沛林忍不住蹲下身子在仔細瞧了一下，只見櫃子底板已經搖搖欲墜，而縫隙之中居然藏著一個隱蔽的隔層，他伸手一摸，居然從裡面掏出一只小鐵盒，上頭扣著一把精緻的小鎖。
傅沛林好奇心起，抱著小鐵盒回了自己車間的更衣室，找出細鐵絲鼓搗兩下，啪嗒一聲鎖頭順利打開，裡面滿滿登登塞的都是紙幣，面額不等，他的眼睛當時就直了……
傅沛林知道這一定是趙師傅偷著攢下的私房錢，他雖然外表看起來大大咧咧，魯莽直率，實際上膽子並不大，若是往日發現這筆錢定是要交公的，可是現在卻遲疑了。
萬語柔已經有了身孕，哪怕為了孩子他也得對她負責，而沒有五千彩禮他們根本無法結婚，可偏偏傅媽媽和傅沛齊卻想一毛不拔，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弄不好兩家真的會因此生了嫌隙甚至成了冤家……
傅沛林仔細數了數鐵盒裡的錢，整整五百三十二塊，雖然比起龐大的彩禮數額還相去甚遠，可到底是嘴邊的肉，不咬，饞得慌！
趙師傅是突然去世，趙大嫂來收拾遺物時沒有拿走這個鐵盒，明顯是不知道這筆錢的，這個工具櫃在噴塗車間被推來讓去，最後甚至抬到了外面風吹日曬，說不準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丟棄，到時候鐵盒子還不知道會被誰撿去，他拿走應該不算偷吧？
「沛林明明就是撿的人家不要的東西，怎麼能算偷呢？」傅媽媽流著眼淚哽咽道。
傅佩嵐不由得想起幾年前傅大哥撬開傅媽媽小匣子時的俐落勁兒，心頭一顫，苦澀的閉上眼睛。那個時候她是怎麼想的來著？她覺得大哥那樣的舉止很有神偷風範，如今，他卻真的犯了事兒……
「大哥是怎麼案發的？」馮霄見妻子難過，心裡也不好受，摟過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問向傅媽媽，「還有，員警現在怎麼說？」
「那個姓趙的老婆好像是從日記本裡發現了小鐵盒的事情，四天前找到汽配廠，見工具櫃在錢卻沒了，直接就報了案……沛林那小子也是個傻子，得了錢不知道拿回家反倒鎖在更衣箱裡，當場就被搜出來了……」傅媽媽揉了揉額角，從炕櫃的抽屜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女婿，「這幾天我和佩瑤去派出所找了好幾次，可員警不讓我們見人，只拿出來幾張紙讓我簽字。諾，這個說是給家屬的。」
傅佩嵐連忙從馮霄懷裡抬起頭，就著他的手看向那張拘留通知書，上面盜竊兩個字刺得她眼睛發疼。
「還說什麼了？」傅佩嵐問。
「沒啥了，就告訴可以請律師幫助。可妳大姐和大姐夫說員警既然已經認定了沛林犯罪，請了律師也沒用，白搭錢……」傅媽媽耷拉下嘴角，神情有些不愉快，抬頭看了小女兒一眼，說道，「人家員警都讓找了，怎麼會沒用呢？小四，我覺得妳大哥這事兒太冤，我想給他請個律師……」
傅佩嵐點點頭，「好，我們給大哥請一個。」
傅媽媽這才有了點笑模樣，隨後想到大兒子正在牢裡遭罪，連忙又苦了臉，「我聽人說，只要多交罰金就能把人保出來，可沛齊卻在那和我唱反調！」
「您要賣房？」傅佩嵐突然想起剛才彷彿聽到他們母子說起這個。
「嗯。」傅媽媽重重的點頭，挺了挺胸脯說道，拿出自己的房產證拍在炕桌上，「錢我是沒多少，可我有房子，小四，妳不是有個同學開個什麼房產仲介公司嘛？妳托他給我算算，我這房能賣多少錢？只要能把沛林救出來，傾家蕩產我也幹。」
「您別聽風就是雨的，事情還沒弄清楚您著什麼急，我們明天先去諮詢一下律師，若是真的需要用錢，咱們大家就一起想辦法湊一湊，真賣了房子您住哪兒呀？」
傅佩嵐皺了皺眉，傅沛齊攔著傅媽媽賣房雖然有私心，可是家裡的房子確實不能輕易出售，傅家可還有三個兒女沒成家呢，沒了房子他們怎麼娶妻嫁人，難道一家子全部租房過日子嗎？更何況柳樹巷過不了兩三年就要動遷了，現在賣房會賠死的。
傅大哥這個案子情節應該不算嚴重，就算用錢幾千塊也足夠了，以她目前的存款是綽綽有餘，可是她卻不想現在就告訴傅媽媽，免得她萬事都想依靠自己。哼，若不是她處處聽信傅沛齊的話，又怎麼會讓大哥傷心絕望之下起了貪念，這個老太太也該受點教訓了，要不然囂張慣了會更不得了。
傅媽媽聽到女兒說要湊錢，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哼哼道，「湊錢？問誰湊？妳二姐一個農婦能有幾個錢兒，妳大姐更是個一毛不拔的……」
傅媽媽語氣裡濃濃的不滿和憤怒讓傅佩嵐詫異不已，「大姐……」
「別跟我提妳大姐，我以前還以為她是個大方人兒呢，沒想到卻是一隻鐵公雞！」傅媽媽冷笑，「若是當初她肯借我兩千塊錢，我會聽沛齊胡謅嗎？我又沒說不還，瞧她那個小心眼樣兒，沛林出了事情萬語柔還知道送來幾百塊錢哭著求我救人呢，妳大姐卻說什麼找律師浪費錢，呸，我看她就是怕我再張口問她借錢，無情無義的混帳東西，虧我過去那麼疼她，良心都叫狗吃了！」
傅媽媽盤腿坐在炕上把大女兒狠狠的數落了一頓，最後深深的看了傅佩嵐一眼，「俗話說患難見人心，如今我才明白咱們家這些孩子誰最講情意！」
「您也別埋怨了，大姐也是拖家帶口的人，攢點錢不容易，當初您要是不那麼慣著沛齊，家裡的錢也不會花的精光。」傅佩嵐疲憊的嘆了一口氣，「天不早了，我和馮霄先回去，明天先托人打聽一下大哥的事情，到時候給妳消息。」
「行，小四，這事兒妳可一定得辦明白了，妳大哥要是出來了，媽感激妳一輩子。」傅媽媽眼巴巴的看著女兒，說道。
傅佩嵐看著傅媽媽可憐巴巴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感激她？以後少給她找點麻煩就阿彌陀佛了。
「妳別犯愁，明天咱們去警察局問問能不能辦取保候審，如果不行，依照大哥的情形應該也不會重判。」回家的路上，馮霄說道，「只是一旦留下案底，他的工作就沒了。」
「妳以為他以後還能回汽配廠上班？」傅佩嵐嗤笑，「就算現在給他放了，他也沒臉回去了。」
假設傅沛林被成功取保候審甚至免於起訴，也只是說明他在法律上屬於情節輕微，無罪不代表他沒有犯錯！估計從他被派出所抓走的那天起，汽配廠就已經傳遍了他的「事蹟」，就算人家廠領導不計較，傅沛林也沒臉繼續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下工作。
「別想那麼多了，現在咱們能做的就是儘量把他撈出來，馬上就過年了，他若在看守所，這個年咱們兩家都過不好。」馮霄說道。
傅佩嵐沉默了一下，眼中劃過一絲黯然，「抱歉，我們剛結婚就讓你參合這些破事兒，我大哥的事若是傳出去，會連累你也跟著丟人。」
「我們是一家人，這些見外的話我不愛聽。」馮霄牽起她的手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淡淡說道，「誰家裡沒幾樣煩心事兒呢。」
傅佩嵐抿了抿唇，小聲道，「這件事能不能先別跟奶奶他們說。」
馮霄挑挑眉，心知小嵐是怕他的親人看不起她的娘家人，眉頭忍不住緊了緊，「小嵐，我爸媽不會因此看輕你們的。」
「爸媽當然不會，可是大嫂他們呢？」傅佩嵐看了他一眼，馮奶奶和馮家父母的素質她還是相信的，可是馮大嫂呢？她可是恨不得看她這個妯娌的笑話！
馮霄愣了一下，心中苦笑，馮大嫂卻真是個問題，只是他不說，馮家有馮楠這個包打聽在，這事兒也瞞不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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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回家
果不其然，第二天馮霄和傅佩嵐去幫助傅大哥諮詢律師時，馮楠急匆匆的跑回了娘家。
「媽，我聽說馮霄兩口子回來了？」馮楠一進屋便擠進了馮媽媽的臥室，將窗子推開一條細縫往東屋看了看，問道，「他們在家沒？」
「沒，都上班去了。」馮媽媽推了推鼻樑上的花鏡，皺眉說道，「妳別往我身邊湊，沒看見我在幹活嗎？那邊地方大，妳到那頭坐著去。」馮媽媽指了指地上的靠背椅。
「您還有心思織東西？我告訴您老傅家出大事兒了！」馮楠神秘兮兮的又挨過來，眼中的幸災樂禍怎麼都遮掩不住。
馮媽媽嘆了一口氣，放下手裡織了一半的毛褲，無奈的問道，「又怎麼了？我和妳說過多少次了，別沒事兒閒著總扯老婆舌，萬一被人聽到……」
「我跟您嘮叨嘮叨能被誰知道？」馮楠不以為然的打斷母親的話，嘴角微微掀起，說道，「我告訴您哈，傅家那個大兒子被抓進去了，聽說是偷錢！」
「別胡說！」馮媽媽難得板起臉訓斥，這孩子說話越來越沒分寸了。
「這我能亂說嘛，是真的！」馮楠瞪著眼珠子肯定道，隨後嘰嘰喳喳的將打聽來的消息給母親說了一通，最後問道，「怎麼，佩嵐昨兒一點口風都沒漏給您？那準是怕被咱們笑話，哎呦，這種事怎麼能瞞得住……」
「妳少說幾句，佩嵐又哪裡招惹妳了？老傅家出了事咱們作為親家有什麼可得意的？妳還好意思笑話，小楠，妳就消停點吧，算媽求妳了。」
馮媽媽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二兒子夫妻從傅家回來後確實面色不太好，不過當時隔壁鄰居來找她有些事，就沒顧上細問，等到今早也就忘了，如今聽大女兒這一說，這才知道緣故。
親家兒子做了不光彩的事情，馮媽媽的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可是看到面前渾身閃爍著八卦的女兒，她更不開心。
自家親戚的壞事有什麼可談論的，傅家老大不好馮楠有能得著什麼？現在兒媳婦心裡肯定不好受，若是知道大姑姐還在背後幸災樂禍，指不定要氣成什麼樣呢，想到此處，馮媽媽連忙又將女兒囑咐了一遍，讓她千萬管住自己的嘴巴，最後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只紙盒，扔到炕上說道，「人家佩嵐出去旅遊還惦記著給妳和書巒帶禮物，妳這樣笑話人家哥哥，還好意思拿這東西嘛？」
馮楠打開紙盒翻看了一通裡面的化妝品和特產零食，又一聽母親的話，難得羞愧的紅了臉。
這廂馮媽媽在教育女兒，那邊傅佩嵐和馮霄終於幫傅大哥請好了律師。現在的律師費用還不像日後那麼高昂，像傅大哥這樣的刑事案件也不過五百塊錢。
找好了律師，兩人又去了汽配廠。傅大哥所在部門的車間主任一向對他不錯，如今小徒弟出了事情，他也願意盡一份力，立刻找到了噴塗車間的主事人，大家一起去了趙家拜訪。
趙大嫂本就不是個多事的女人，當初若不是偶然間發現丈夫的日記，她根本就沒想到一個破工具櫃裡居然會藏著這麼多錢，當時也是太著急才會報警，如今見到傅沛林的親人和工廠領導都過來求她諒解，趙大嫂立刻就心軟了。說實話若是五百多塊錢擺在她眼前，主人又早早死了，保不準她也會生出貪念。加上犯事兒的小夥兒是她死去丈夫的同事，年紀輕輕又一貫表現良好，她想再給一個機會，於是立刻拿出紙筆寫了一份諒解書，之後又跟著他們一起將材料送到警察局，甚至在離開時請求減免對傅沛林的處罰，這讓傅佩嵐感動無比，這個世界還是寬容善良的人多！
馮霄回到家後看著馮媽媽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道傅沛林的事情已經傳了過來，心中一嘆，在妻子回房換衣服時和母親講了事情經過，最後說道，「媽，您別聽我大姐胡說八道，這件事情沛林大哥確實做的不對，但也情有可原，若是事情順利，估計這幾天就能出來了，您看著點大姐，別讓她四處嚷嚷。」
「放心吧，我都說過她了，一天天就知道講人長短，你說那孩子到底像誰？」馮媽媽揉了揉額頭，又說，「你也好好開導一下佩嵐，別讓她太上火。」
「我知道了。」馮霄點點頭，將剛買的水果留下一多半給母親，餘下的拿回了自己房間。
「吃個桔子吧，還得等一會兒才能開飯呢。」馮霄將剝好的桔子放到妻子的手心，「我去柳樹巷和咱媽說一下今天的收穫。」
有了好消息總要告訴傅媽媽一聲的，恐怕老太太現在正在家裡著急呢。
「我和你一起去。」傅佩嵐剛要從床上爬起來就被馮霄按住，「妳昨晚就沒睡好，今天又忙了一整天，還是躺著歇歇吧，就是去傳個話，我一個人就夠了。」
馮霄看著妻子疲憊的面容，有些心疼。剛剛旅行歸來就攤上這種事，傅家老的老弱的弱，有個傅沛齊又是不管事的，而傅大姐雖然掛心弟弟，卻還得忙著丈夫出國事宜，根本分不開身，傅沛林的事情也只能指望小嵐出力。
好在傅沛林還算命好，2月8日，除夕的前一天，終於被放了出來。看到守在看守所外的母親、女友，妹妹和妹婿，傅沛林的眼睛紅了。
「謝謝你們……」他知道，為了弄他出來，家裡一定費盡了心力。
傅佩嵐也有些哽咽，「大哥，你以後可別再嚇我們了。」
「是啊，沛林，你可把媽急死了，這些天我愁的頭髮都白了不少。」傅媽媽一把抱住大兒子，嗚嗚哭了起來。
傅沛林看著胸前痛哭流涕的母親，眼神有些複雜和遲疑，最後輕輕一嘆，目光移到前方裹著大衣淚流滿面的萬語柔身上。
「沛林……」萬語柔喃喃上前兩步，最後內疚的垂下頭，「都怪我……」
傅沛林勉強的笑道，「是我自己糊塗，怨不得別人。」
「不是的，若不是我逼你，你又怎麼會……你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萬語柔閉上眼睛，痛苦的皺起眉。
最近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全廠的人都知道她是傅沛林的女朋友，最近又在商量結婚，從他被抓走那天起，風言風語就沒離開過她的耳朵。憂慮、愧疚加上對未來的迷茫，萬語柔狠狠的病了一場，因為懷孕，她又不敢隨意吃藥，只能硬挺著，後來還是聽同事說傅沛林的妹妹來廠裡找領導，她才強撐著病體跑到傅家詢問情況。
「別哭了，我現在不是沒事兒了嗎。」傅沛林抬起胳膊用袖子抹去萬語柔臉上的淚珠。
「……沛林，我和我爸媽說了，房子沒了以後攢夠了錢可以再買，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不要彩禮了……」萬語柔哭道。昨天聽說傅沛林被免於起訴，她咬著牙和父母攤牌，大不了她以後多貼補娘家一些，彩禮就算了吧，她不想再逼男友了。
萬家父母知道女兒懷孕，準女婿為了籌錢鑄下大錯，心裡也不好受。他們原也不是那種貪得無厭見錢眼開的人，之所以把彩禮要的那樣高也是被逼無奈，如今見兩個孩子都這樣痛苦，女兒又心意已決，事已至此錢是肯定要不來了，若還咬著這個數不放，弄不好會讓女兒心生反感，得不償失，最後只得苦著臉點了頭，讓他們年後趕緊結婚。
傅沛林拍拍女友的肩膀，心知她作出這個決定的不易，「回家吧。」
萬語柔點點頭，一隻手勾住傅沛林，另一隻手則挽起傅媽媽，「我們回家。」
傅佩嵐在後面看著大哥和未來大嫂的背影，鬆了一口氣，「語柔姐對大哥還算有些真心。」
「畢竟戀愛近兩年，大哥這回又是為了她，再沒表示也太冷血了。」馮霄笑了笑，牽起她的手，「我們也走吧。」
「嗯，先去買些年貨，明天就過年了，我們還什麼都沒準備呢。」
「媽已經買了乾果和豬蹄，青菜明天去早市買就成，咱們倆去商場逛逛，買雙冬鞋吧。」他和妻子的衣服很多，可是鞋子卻沒有幾雙。
解決了傅大哥的事情，傅佩嵐終於有了心情逛街，不僅給馮霄買了一雙牛皮的棉靴，自己也添了一頂狐狸皮帽子，又給芸芸和書巒各選了一套童裝，這才回了家。
第二天就是除夕，一大早馮斌和趙慧嫻便趕過來串門。
「媽，瞧我給妳帶了什麼？」趙慧嫻將手裡提著的一兜醬牛肉舉高，笑呵呵的說道，「我弟媳婦他們屠宰場過年分了三十斤肉呢，這可是我娘家媽自己做的，特意讓我給您送點，可香了。」
「哎呦，親家母太客氣了。」馮媽媽趕緊接過來放好，「你們坐著，我再去買點菜，待會兒市場該關門了。」
「您忙著，我去和二弟妹聊聊，聽說她娘家哥哥從監獄裡放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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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春節
馮媽媽現在對這個大兒媳只能用無可奈何四個字來形容，作為一個婆婆，她自認從沒無故給過兒媳婦臉色看，更沒有像其他老太太那樣想方設法找彆扭，最後鬧得一家子都跟著不痛快。或許正是因為看出她的好性兒，趙慧嫻在她面前才會無所顧忌。
其實，馮媽媽也發現近來大兒媳的性子越發古怪，心態也漸漸扭曲。有些話她不好說，怕趙慧嫻更加多心，於是偷偷找馮斌談了幾次，讓他時常開導一番，可如今看來卻沒什麼效果。
馮媽媽知道家人對慧嫻的態度正逐漸冷淡，長此以往這個孩子會徹底失去婆家人的尊重和愛護。到底是自己親自選的兒媳婦，如果當年那個孩子順利出生，或許慧嫻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
每當想起那個無緣的孫子，馮媽媽心裡便要難受一陣，對大兒媳也越發愧疚。或許，等慧嫻的病治好了，她就會變回以前那個樸實可敬的姑娘。
正是因為心中這一點點希望，讓馮媽媽對趙慧嫻一直抱有一份寬容和忍耐，若是平日裡她背後說了什麼，她也只當沒聽見，可現在卻不行。
今天是大年三十，是一年到頭最喜慶最熱鬧的日子，她希望家裡和和氣氣的。更何況傅家最近的糟心事多，二兒子和二兒媳已經很累心了，好不容易傅家大小子有驚無險平安回家，她不希望慧嫻再把這鬧心事翻出來，尤其她擺明了是在看笑話。
「慧嫻，妳就當給媽一個面子，今天就讓咱們家好好的過個年吧！」馮媽媽深深的凝視了大兒媳一會兒，眉宇間盡是無奈。萬一她和佩嵐鬧起來，他們家可就熱鬧了。
趙慧嫻有些尷尬，訕訕笑道，「瞧您說的，好像我要去找茬似的，我可是好心好意想要關心一下二弟妹……」
「不管妳到底什麼心思，都省省吧。」馮奶奶剛出臥室就看到趙慧嫻婆媳兩個立在門口說話，她不知事情始末，不過僅憑聽到的那句話就知道不是好事兒，忍不住冷言說道。
趙慧嫻見馮奶奶出來，原本的三分尷尬變成了九分，哼笑一聲去了廚房。馮秀正在收拾早飯時用過的餐具，見她進來抬頭問了好便繼續幹活。
趙慧嫻眼珠子轉了轉，笑道，「我們秀秀不僅人漂亮，學習好有出息，最難得的是手腳還勤快，將來誰娶了妳可有福了。」
馮秀被誇的小臉微紅，不過她本性爽利不扭捏，立刻就嘻嘻笑道，「大嫂，我就洗個碗筷就被您誇成這樣，那比我能幹的不都成仙女兒啦。」
「我這說的可是大實話。」趙慧嫻笑了笑，隨後卻又嘆了一口氣，面帶憂色，「不過秀秀啊，咱們姑娘勤快是美德，可太過體恤別人卻是要吃苦的，將來妳嫁了人就知道了，手腳利索頂多得公婆兩句稱讚，可真正的實惠卻一點得不著，就像我和妳二嫂……」
馮秀眉頭一緊，斜睨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洗碗。
趙慧嫻見小姑子不吭聲，暗暗撇了撇嘴，繼續說道，「據我觀察佩嵐自嫁過來就沒怎麼幫咱媽做過家務，要我說這才叫有福氣呢，哪像我當初，心眼實惠就知道孝敬公婆，不願意辛苦年幼的小叔子小姑子，進門第二天就忙上忙下的，就算現在分了家，回來串門還照樣幫著下廚，噯，總不能長輩在那幹活我卻閒坐著吧？這是當兒媳婦的本分，我可不是埋怨咱媽偏心，這是我自己樂意幹的，只是看著二弟妹那樣清閒，這裡頭難免有些羨慕……」
「大嫂，妳說這話我可不愛聽，都是一家人，誰有空誰就多幹點，有什麼可羨慕的？」馮秀啪的扔下手裡的洗碗布，冷冷的看向趙慧嫻，「二哥二嫂都不是懶人，妳不在時也沒少幹活的。說起來人家每月給的家用錢請個保姆回家都夠了，就算天天閒著也講得出道理，大嫂，當初妳沒分家的時候要是肯一個月也給咱爸咱媽三百塊錢，妳的那份活兒，我替妳做都行！」
沒道理白吃飯還想當祖宗，分家後她是回來幹活了，可她和大哥連吃帶拿怎麼不說？這樣的行為和馮楠有什麼區別？馮秀翻了個白眼，得了便宜還賣乖，就這樣有什麼資格挑剔別人！
趙慧嫻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沒挑撥成功反倒被小姑子一通數落，羞得滿臉通紅，張張嘴想要諷刺兩句，卻想起馮秀一貫的潑辣勁，除非她今天想不顧臉面大鬧馮家，否則還真辯不過馮秀，萬一把她逼急了，鼓動馮奶奶馮媽媽問她要伙食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趙慧嫻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決定不和馮秀計較，等以後有機會再治治她就是了，於是裝模作樣的攏了攏頭髮，轉身欲走，卻不想一條圍裙扔到了她的懷裡。
「二嫂給了錢不幹就不幹吧，大嫂妳三天兩頭回來蹭飯，做點家務不委屈吧？」馮秀擦乾手上的水漬，說完這話也不等趙慧嫻反應，轉身走人，結果剛推開廚房門就看見傅佩嵐笑咪咪的立在門口。
「二嫂妳咋過來了？」馮秀愣了愣，而廚房裡的趙慧嫻也有些不自在，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包，這滋味可不好受。
「見妳和大嫂都在廚房忙著，我就過來看看。」傅佩嵐將手裡的熱水袋遞給馮秀，讓她抱著暖手，目光卻看向趙慧嫻，掩去眸中的冷意，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冰箱裡有我昨天買的十個豬蹄和一扇排骨，地上扣著的盆裡還有兩條鯉魚，都是為今兒年夜飯準備的，我是個手笨的，幹活沒有大嫂利索，今兒就不過來幫倒忙了，大嫂您能者多勞，就辛苦一些吧。我給您把廚房門關上，免得凍著，若是還冷就吱聲，我叫馮霄把電暖氣給妳抬過來。」
趙慧嫻目瞪口呆的看著緩緩合上的木門，半天沒反應過來。
馮家的院子不大，東屋和廚房正對著，違建房哪裡能擋住趙慧嫻的說話聲，更何況她可能是說的太急，忘了壓低音量，被傅佩嵐聽了個一清二楚，好在馮秀是個懂事兒的，沒有跟著起哄，說的那幾句公道話讓她十分欣慰。
「二嫂，妳別在意大嫂的話，她呀，是受了刺激魔怔了。」馮秀小聲說道。
「放心吧，我不生氣。」傅佩嵐輕笑，她又沒吃虧，有什麼可介意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個世界只要妳占著理兒又敢把話敞開說，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趙慧嫻敢背地裡挑撥離間，她就敢當面讓她堵心。
說她不做家務，她也得有活可做呀。趙慧嫻彷彿深怕別人說她見天兒回婆家蹭飯，每次來都會搶著下廚，廚房就那麼一點大，她和馮媽媽擠在裡面，她還能做什麼？正房馮媽媽每天收拾的乾乾淨淨，馮斌是小叔子，她一個嫂子總不能顛顛兒的跑去幫他整理房間吧？仔細說起來，整個馮家也就他們這個東屋能讓她展開手腳。
「妳呀，和她一般見識做什麼，秀秀可不糊塗，大嫂那點心眼不夠用的。」馮霄一邊看電視一邊笑著看向妻子。
「我可不是生氣，我是在挽救她。」傅佩嵐坐到他身邊，嘿嘿一笑，「大嫂現在的行為已經破壞家裡的和平了，若是咱們也像媽那樣忍讓，她會更加沒有分寸的，沒孩子已經夠可憐了，若是再成了萬人煩，那簡直就是悲劇，而且你沒發現大嫂最近智商越來越低了嗎？這都是被慣的！」
馮媽媽買菜回來見到大兒媳在廚房忙碌也沒多心，慧嫻一向都是勤快的，這點連她都比不了，「慧嫻，累了就歇會兒，咱們中午飯是現成的，年夜飯要五點呢，不著急做。」
趙慧嫻委屈的看了婆婆一眼，試探著說道，「媽，二弟妹也太沒有讓份兒了，這脾氣虧得攤上您這麼個軟和的婆婆，不然估計早就打起來了……」
她本來也不想聽傅佩嵐的話在廚房幹活，可是一想到剛才馮秀話裡話外暗示他們夫妻分家後還回婆家佔便宜，她心裡就不舒服，她回來吃喝怎麼了？她和馮楠可不一樣，她哪次來都會幫公婆做家務，就連角落裡的那一缸酸菜都是她幫著馮媽媽醃製的，她才不是白吃飯！
既然她是靠勞力在婆家吃喝的，若是今日撂挑子，以後恐怕會落下話柄，再說她也實在不想去大屋和馮奶奶馮秀馮鑫待一起，那群人看不上她，她更不樂意搭理他們！
馮媽媽一怔，隨即想到她早上出門前大兒媳的那句話，連忙問道，「妳該不會去和佩嵐說她大哥的閒話了吧？」
往人心窩上捅刀，再好的脾氣也得炸毛。
「哪能啊，您可特意囑咐過我的，我一句都沒提！」趙慧嫻叫屈。
「那是怎麼回事兒？」馮媽媽問道，老二媳婦嫁來半年了，她看著還是不錯的，或許脾氣不是那麼軟和，但卻孝順明理。
本來兩個孩子新婚時她已經發了話每月只收一百塊伙食費，可當月他們卻照例送來三百，說是夫妻倆平時工作忙，佩嵐又是低血壓不能起早，以後還得勞煩公婆照顧。
佩嵐和慧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性格，為人處事也有很大的差異，在馮媽媽眼裡，兩個人各有千秋，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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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馮秀的勸說
趙慧嫻自然不會將她與馮秀說的話告訴馮媽媽，只好擺出一副大度的樣子，表示不和妯娌計較。
可馮媽媽卻沒按捺住好奇心，回到正屋見馮爸爸和馮斌不在，就悄悄問馮鑫，「大嫂二嫂鬧彆扭了？」
「沒有啊。」馮鑫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電視機，「看挺好的。」
「這小子，就知道看電視，家裡事兒一點都不關心。」馮媽媽輕敲了一下小兒子的頭，她就不該問他。
「真挺好的。」馮鑫揉揉頭髮，轉身討好的看向馮媽媽，「媽，您去和二哥二嫂說說，把他們那屋二十一寸大彩電借過來用幾天唄。」
「這屋又不是沒電視，借人家的幹嘛？二十一寸也沒比十九寸大多少！」馮媽媽不樂意，那可是兒媳婦的陪嫁，她借來算怎麼回事兒？
「咱家這台滿螢幕飄雪花，都快看不見了。」馮鑫撒嬌的蹭了蹭馮媽媽的腰，「就這樣您晚上看春節晚會也不清楚呀，媽，就去借一天，明兒就還回去……」
「要借自己去借！」馮媽媽一把推開馮鑫的頭，笑駡道，「想換電視趕緊找個對象結婚，到時候也叫媳婦陪送一台。」
馮鑫哀怨的看了一眼馮媽媽，癟癟嘴不說話了。可不是所有姑娘都像二嫂那麼心寬，一千塊彩禮還給帶一台大電視……
馮媽媽見小兒子終於不再鬧騰，搖搖頭進了裡屋，馮秀正屋裡翻資料，她今年7月大學畢業，年後就得準備論文和實習，現心裡正煩著實習單位的事情呢。
「秀秀，忙什麼呢？」
「媽，您回來啦。」馮秀將馮媽媽拉過來，母女倆閒聊了幾句，聽到女兒說起剛才趙慧嫻做的蠢事，馮媽媽也有些無奈，「慧嫻原來是個挺會看眼色的姑娘，怎麼現……」
「媽，要我說您跟大哥好好談談，別讓大嫂天南海北的看病了，這中藥西藥和偏方灌了一肚子，病沒治好腦子卻吃壞了！」馮秀刻薄的說道，有那些錢兩口子好好過日子享受生活多好，馮斌跟趙慧嫻夫妻二工資都不低，結果全花看不孕不育上面了，若是能治好也行，可多少醫院看過去，一點效果沒有！
「看看家韓叔叔韓嬸嬸那日子過得多好，跟大哥大嫂簡直是天差地別！」馮秀又說。
韓家夫妻也住核桃巷，已經年過四十，自從年輕時被醫院確診患有不孕症後，兩口子便想開了，不僅攢下一筆可觀的養老費，平時日子過得也極灑瀟，算是他們這一帶家庭條件最好的。
再看馮斌和趙慧嫻，這些年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有點錢就往醫院送，自己家裡過不下去了就娘家婆家兩頭蹭，馮秀記得當年她這位大嫂是最煩這樣四處佔便宜的，可如今她比起馮楠簡直是有過之無不及。
「小韓媳婦結婚就不能生，可慧嫻不一樣，她有過孩子！」馮媽媽嘆息，若是最開始就沒有希望，或許會痛苦，可卻未必會這樣執著。
「大嫂是可憐，當初若不是大姐得寸進尺也就沒有今天這些破事兒了。」雖然是姐妹，可是馮秀極不喜歡馮楠的行事作風，嫁了的姑娘還惦記娘家東西，算什麼本事？就像當初馮楠想要遷戶口，馮秀雖然不高興哥嫂咄咄逼人的態度，可心底卻是站他們那邊的，只不過後來趙慧嫻性格突變，久而久之也就失去這位小姑子的善意和支持了。
「也不能都怪小楠，和爸也有責任。」若是當年他們不跟兒媳婦置氣，直截了當把話說開，今天她的孫子已經滿地跑了。
「所以說，媽，已經錯了一次就不能再錯第二次。」馮秀起身關上房門，認真道。
「怎麼了？」馮媽媽詫異女兒今日的嚴肅。
「媽，大嫂為什麼看不上大姐？還不是她經常回娘家貪便宜，如今您已經娶回了二兒媳，可咱們家的情況卻一點沒改變，甚至變本加厲了！」馮秀一雙漂亮的大眼看了看馮媽媽，繼續道，「當初只有大姐一個，現還多了大哥大嫂兩！」
「這……」馮媽媽一下子愣住了，可仔細一品卻真是這麼回事兒。
「當年大哥大嫂兩口才給二十塊錢，還要依靠您和爸貼補都不樂意大姐回來蹭東西，如今二哥二嫂一點不占您和爸的，相反還多給錢，他們不是更有發言權？」馮秀抿抿唇，總結道，「如今二嫂剛嫁過來臉皮薄，心裡不高興嘴上也不好意思說，可咱們不能裝糊塗欺負家新媳婦，這事兒您要是不解決，將來保不準就得弄出第二個趙慧嫻！」
這些話馮秀幾年前就想說了，只是那時候二哥馮霄還沒結婚，馮媽媽又一向對趙慧嫻心懷愧疚，希望有機會彌補，她想了想也就忍下了。可是寒假之前輔導員找她談話時說起畢業分配，她很有希望留省城工作，若是真的省城定居，家裡恐怕就顧不上了，加上二嫂傅佩嵐進門，她擔心父母因為一時不忍重犯舊錯。
馮奶奶雖然厲害，可是她年紀大了，總想著子孫齊聚膝下，一家湊一起熱熱鬧鬧的，哪怕看出問題也只會和稀泥，絕不會攔著孫子孫女回家，若是馮爸爸馮媽媽再不強硬公道一點，將來馮家會更亂的。
「沒那麼嚴重吧？」聽了女兒的話，馮媽媽有些心慌，「佩嵐是個敞亮……」
「您看敞亮不？」馮秀反問，隨即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將來的大姑姐和妯娌要是敢天天來家白吃白喝，嘴上不說，心裡也恨不得拿掃把一個一個轟出去！」
「……可是，可是總不能不讓大哥大嫂回來呀？」馮媽媽糾結道。
馮秀想了想，出主意道，「問他們要伙食費吧，一一百，他們捨不得錢自然不好意思天天過來了，若是給了，您對二哥二嫂也有個交代，至於大姐……」
直接攆出去確實不好，那就只能迂回一點，難辦的是馮楠！
「大姐可沒錢。」馮媽媽連忙說道，「而且一一百是不多了點？」
「多什麼？他們兩口子一個三四百的工資，拿出二百吃飯多嗎？他們自己家開夥也得這些錢！」馮秀冷哼，「媽，您可別又心軟了，家二哥二嫂給三百呢！」
「可他們一天家吃兩頓飯呀……」
「媽，您到底向著那一邊兒呀？」馮秀急了，「您要是聽的，就這麼辦，要是不聽……哼，以後您眾叛親離了可別找哭。」
「這孩子說話怎麼沒轍沒攔的，幾個哥哥都是孝順的……」馮媽媽瞪了女兒一眼。
「這是給您預見和分析以後可能出現的狀況，您愛信不信，反正是給您說了。」馮秀拍拍棉褲起身，最後說道，「將來工作定了，再找個省城男一家，家裡這些破事兒又挨不上，您若不是親媽，求都不給您出主意，樂不得看笑話呢！」
東屋裡與丈夫談笑的傅佩嵐不知道馮秀正為馮家的和睦努力勸說馮媽媽，而廚房裡蒸排骨的趙慧嫻更不知道小姑子已經預謀讓她上交伙食費。
雖然妯娌兩個都有些互相看不上，上午甚至鬧出一點小彆扭，可卻沒到撕破臉的程度，經過大半天的緩衝，兩再見面時已經笑盈盈的一塊擺起了年夜飯。
馮媽媽看了看餐桌前的三個兒子和兩個兒媳，心底已經接受了小女兒的建議，佩嵐體貼不肯讓公婆為難，她更應該主動體恤，真要等家自己張口，那可就晚了，更何況她將來還會有三兒媳呢，現說清楚了，也省著以後鬧矛盾。
只是要伙食費這話卻不好除夕夜提出來，更何況她也想再和老伴兒商量一番，雖然馮爸爸很可能不會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但作為一家之主，總得有個知情權，還有馮楠，她徐家根本就不管錢，別說一百，五十她都掏不出來呀啊。
許是心裡存了事兒，年夜飯馮媽媽吃的有些不是滋味，這讓馮秀十分後悔，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該一時忍不住和母親把話說清，她2月底才開學，那時再談也來得及。
「媽，您怎麼不吃菜呀？」傅佩嵐奇怪的看著婆婆，那碗白米飯已經快被她捅爛了。
「哦哦，想點事，這就吃。」馮媽媽連忙扒了幾口飯。
「媽，您喝汽水，這可是剛才特意去小賣店買的，記得您最愛喝這個的。」趙慧嫻一邊站起來給斜對面馮媽媽的玻璃杯添水，一邊歪著頭笑咪咪的看了妯娌一眼，心道，買了豬蹄和排骨，還帶了醬牛肉和汽水呢，面前顯擺什麼？！
趙慧嫻沒想過真的和妯娌鬧翻，但是必須讓她知道，自己可不是讓隨意呼來喝去的傭，她來馮家不僅勞動還帶了好吃食！今天同意做這頓年夜飯是因為她孝順明理，可不代表軟弱和心虛。
傅佩嵐眉頭微挑，對於趙慧嫻的行為，她真是一萬個不理解，家都說婆媳是天敵，可她嫁來馮家半年，馮媽媽對她極好，反倒是大伯嫂處處想要同她比較高下，甚至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她從最開始的生氣鬱悶到今日的不解和無奈，現的趙慧嫻就像一隻蛆，攻擊性低但是噁心！
傅佩嵐轉了轉眼珠，借著夾菜的機會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將豬骨湯裡的長把湯勺換了個方向，結果趙慧嫻給馮媽媽倒完汽水落座時衣袖無意中蹭了上去，許是坐的太急用力過猛，勺子整個從湯裡翻出來，帶出的湯湯水水濺了馮斌一臉……
看著滿臉油湯的丈夫，趙慧嫻呆了呆，正要開口解釋，一旁受了池魚之殃的馮鑫已經忍不住尖叫著抱怨，「大嫂老實點行不行？一晚上就聽那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汽水就咱媽手邊用的著大老遠倒嗎？顯擺比別孝順啊？」
「馮鑫怎麼和大嫂說話呢？她又不是故意的。」馮媽媽皺著眉頭斥道，馮奶奶和馮爸爸也面帶不滿，雖然趙慧嫻的毛躁讓不愉快，可馮鑫這話也太沒禮貌。
看著滿臉油湯的馮斌，馮秀的嘴角抽了抽，飛快的抓過架子上的毛巾，「大哥快擦擦，然後去廚房洗把臉吧。」
馮斌正要接過來，橫空卻伸出來一隻手。
馮鑫氣呼呼的搶過毛巾衣袖上按了按，吸乾油漬，他一年到頭就那麼兩套新衣服，今天這件可是頭一回上身，結果就濺了好幾個油印子，心疼死他了！
「馮鑫怎麼回事兒？」馮媽媽氣的直瞪眼，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沒事兒沒事兒，媽，直接去廚房洗把臉就得了。」馮斌已經起身跑去了廚房，趙慧嫻緊跟其後。
馮霄似笑非笑的看了妻子一眼，悄聲道，「膽子可真夠肥的。」
傅佩嵐心虛的低下頭，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效果，原以為最多就是弄出點湯水膈應一下趙慧嫻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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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馮斌的談話
趙慧嫻一邊幫著丈夫清理衣服上的油漬，一邊回憶著剛才事情，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馮斌，我覺得這事兒不能賴我，那個湯勺肯定被人動過了，要不我起身的時候沒礙事怎麼坐下反倒碰著了？」
「或許是不小心滑過去的。」馮斌低聲說道，「妳小聲兒點，讓屋裡聽到不好。」二弟妹挨著媳婦坐，她這話明擺著意有所指。
「有什麼不好的？我覺得肯定是她算計我。」趙慧嫻越說越覺得是那麼回事兒，要不然怎麼就那麼巧，湯勺早不動晚不動偏那個時候滑到她這邊。
「行了慧嫻，我也沒怪妳，不管是不是湊巧都算了吧。」馮斌想要息事寧人。
「那可不行！大過年的被弄了一頭一臉的油湯，多晦氣，再說這件棉襖可是上個月才買的，還是新的呢，我得找她要個說法！」趙慧嫻鼓起腮幫子叫道，就算不是傅佩嵐弄的，她也得賴到她身上去，要不然這套衣服誰給她賠？
「慧嫻，算我求妳了。」馮斌拉住妻子的手臂，「今天奶奶和爸媽都挺高興的，咱們也別鬧事。這樣，我明天找機會和馮霄說說，讓他來處理。」
趙慧嫻想了想，覺得丈夫說的還算有理，除夕夜鬧起來全家都不會開心，可若是私下說就不一樣了，馮霄那就是欠了他們一個人情，最起碼這衣服得賠了吧？就算日後馮媽媽知道這件事也得誇她明事理。
見她態度軟化，馮斌輕輕鬆了一口氣，將髒衣服泡到洗衣盆裡，換上馮爸爸的舊衣後拉著妻子回到正屋繼續吃飯。
凌晨接完神，馮奶奶第一個熬不住，拉著馮秀先睡了。馮爸馮媽給大兒子夫妻找出兩床乾淨的被褥拿到西北角的空房間鋪好，而馮霄夫妻見幫不上忙便直接回了屋。傅佩嵐本來還有些擔心馮霄怪她作弄大嫂，想要解釋一下，可後來見他只是笑嘻嘻的盯著自己，忍不住也樂了，道，「誰讓大嫂總想招惹我的，大哥也不管管。」
「大哥性格一向這樣，而媽又對他們夫妻有愧，行事難免偏著一點，不過絕不會太過分，和她講道理也會聽。」馮霄順了順妻子的頭髮，將她摟進懷裡，「今天是妳運氣好只有我看到，若是被爸媽發現，嘴上不說心裡也不會高興兒媳婦使這種小手段，即使妳有滿肚子的道理也沒用。」
「可我總不能一直這樣忍著吧？」傅佩嵐睜圓了眼睛，「我可做不了受氣包。」
「沒人讓妳忍著，以後有什麼想法就和我說，我來解決就是。」馮霄輕笑，「我和爸媽談，效果遠比妳和大嫂爭論有用。」
婆媳關係本來就不好相處，妯娌也是一樣，小嵐可以和傅媽媽爭吵，可以和傅沛齊爭鋒，但是在婆家，若是仍舊像過去那樣恣意，哪怕占著道理也會受委屈。人的心都是偏的，自己的兒女尚且有所區別，何況是兒媳婦。或許馮媽媽一直努力做到公平，可只要她是人，就免不了有自己的喜惡。
雖然這些年趙慧嫻有些不著調，可是除了幾年前那場爭吵，她對馮媽媽還是極尊敬孝順的。他和小嵐是自由戀愛，可趙慧嫻卻是馮媽媽親自挑選求娶的兒媳婦，兩者之間的差別顯而易見。
這也是幾個月前他提議多給馮媽媽一些生活費的原因，他敬重父母，但是也愛惜自己的小家。趙慧嫻在馮家一向以勤快能幹著稱，自家媳婦與她比不了，他也不希望她們攀比這個。
小嵐平時要上學和工作，他不忍心她白天忙碌晚上回家還要辛苦，若是兩人單獨生活，他可以幫忙分擔家務，可和父母在一起，他若動了手長輩們心裡定會彆扭，甚至可能勾起對小嵐的不滿。既然如此，就只能用另一種方式來做個平衡，他們夫妻多交些家用，這樣誰也挑不出他們的不是來。慶倖的是小嵐也贊同的他的說法，甚至主動說既然決定給，那就做個徹底，直接定了三百元。
至於馮斌夫妻和馮楠回家吃喝，反正他們一個月就交這些錢，馮爸爸馮媽媽想要怎麼花他不管，但是趙慧嫻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舉動實在讓人不快，她是看準了兩個媳婦中馮媽媽更偏愛她，才敢這樣肆無忌憚。
馮霄瞇了瞇眼睛，再得寵的兒媳婦也永遠比不上親兒子，即使他並非父母最疼愛的孩子也一樣。
「馮鑫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對象結婚呀？」傅佩嵐蹭了蹭他的肩膀，當初說好的，只要馮鑫結婚他們就搬出去單過。
「有合適的姑娘妳給他多介紹幾個相相就是。他今年二十二，最多兩三年也該成家了。」
傅佩嵐癟癟嘴，傅大哥從二十二歲開始相親，直到現在二十九了婚事才剛剛定下來，若是馮鑫也是個晚婚的，難道她一直這麼熬著？傅佩嵐正要開口，卻猛然想起城南區這幾年就要動遷的事情，眼睛一亮，一旦動遷，馮家不分家也得分了，想到此處，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喜悅的弧度，就這二年，她等得了！
馮霄見妻子不再說話，勾著頭髮的手掌緩緩下滑，輕輕覆上她的眼睛，「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大年初一，馮爸爸找出家裡的竹製麻將吆喝幾個兒子一起打牌，幾圈之後便到了下午，趙慧嫻悄悄推了一下丈夫，提示他別忘了和馮霄的談話。初二一早他們就得去趙家，到時可就沒機會說了，時間拖長了事情保準不了了之，趙慧嫻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
馮斌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下首的弟弟，吭哧半天才將他叫了出去。
馮霄裹著大衣跟著大哥出了門，可是一直走到巷子口也沒見馮斌說出一句話。
「大哥，有話就在這說吧。」馮霄指指路邊的長椅，摘下手套將上面的浮雪揮到地上，率先落座，見馮斌不動，抬手拍拍身邊的空位，「坐啊。」
馮斌遲疑了一下，慢吞吞的坐下去，垂著頭不吭聲。
「想說什麼？」
「……有煙嗎？」良久之後，馮斌搓著手問道。
「你知道我不吸煙。」馮霄搖頭，轉頭深深的看了兄長一眼，馮斌從來不是個主動的人，那麼提議這場談話的只能是趙慧嫻，「大嫂讓你說什麼？」
馮斌一呆，猛地抬頭看向弟弟，滿臉的詫異最終化作一抹苦笑，嘆道，「……你大嫂心裡苦，你讓二弟妹多讓讓她……」
他一句沒提昨天的事情，那種無根無據的猜測講了也沒用，倒不如讓馮霄和他媳婦說說以後莫要作弄慧嫻。一直以來馮霄對他都十分尊敬，馮斌覺得只要自己開了口就一定能得到承諾，可是他卻忽略了馮霄的心意和立場。
「憑什麼？」馮霄直視著馮斌的眼睛，輕輕問道。
「這……」馮斌怔住。
「現在有問題的是大嫂不是小嵐，就算她是我妻子，我也沒有權利要她為了你和大嫂委屈自己。」馮霄淡淡說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大嫂心裡苦，難道小嵐就必須陪著痛苦嗎？大哥，你不能那麼自私。」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馮斌想要解釋，可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本就不善言辭，如今面對弟弟的反問腦子已經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如何回應。
「你只是心疼大嫂。」馮霄替他說道，「但是大哥，做事要將心比心。」
馮斌心疼趙慧嫻，難道他就不心疼自己媳婦？小嵐做錯了他還會勸上兩句，可是馮斌呢？趙慧嫻會變成今天這樣，與流產絕育的痛苦有關，但是丈夫的一味縱容婆家的諸多愧疚也是她越發沒有顧忌的原因。
馮斌的臉漲得通紅，猛地起身往家裡走去。馮霄揉揉眉心，輕嘆一聲，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
「怎麼樣？馮霄怎麼說？有沒有讓二弟妹給咱們道歉？還有那件衣服……」趙慧嫻見丈夫回來連忙把他拉到一邊急切的問道。
「呃，還要道歉啊？」馮斌吞吞吐吐的說道，「馮霄答應私下說說二弟妹了，道歉就算了吧，都是一家人。」
「就你好說話！」趙慧嫻有些不樂意。
「慧嫻，妳就別得理不饒人了，他們還是新婚夫妻，若因為這個生了嫌隙咱們做哥嫂的心裡也不自在啊。」馮斌努力掩飾自己的心虛，輕聲勸道。
「你呀，就吃定了我心軟。」趙慧嫻皺皺眉頭，最後擺擺手，「算他們運氣好，這次就這樣吧。」
趙慧嫻壓根兒沒想到丈夫會騙她，想到妯娌會被教訓，心情一下子飛揚起來，晚飯時甚至給了傅佩嵐一個真心的笑容。
「大嫂今天怎麼這樣高興？」傅佩嵐問馮霄，她怎麼看都覺得趙慧嫻的笑容古怪極了。
「不知道。」
「那剛才大哥找你說什麼？」
「一點小事，無關緊要。」大哥那番話讓人聽著不舒服，馮霄不準備讓妻子也跟著白生一場氣，於是轉移話題道，「明天回柳樹巷準備帶什麼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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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調工作
比起馮家的混亂，傅家這個年可以說過得格外祥和。
雖然傅大哥經歷了一場牢獄之災，甚至被一向尊敬的母親傷透了心，可最後卻如願抱得美人歸，算是有驚無險。
而傅沛齊則還沒從傅媽媽那一巴掌中緩過神來，那天母親的狠厲讓他認識自己並不是無條件被偏心和寵溺的，這個家裡他還不具備橫著走路的資格，於是安生不少。
至於傅三姐，前些日子陪著母親為兄長四處奔跑，軟弱的性格決定了她永遠不可能獨立解決問題，家裡、公安局和紡織廠三頭跑幾乎讓她心力憔悴，直到妹妹歸來接下這一攤活才讓她鬆了一口氣，結果第二天就病了，懨懨的在家躺了一星期才有所好轉，只是看起來仍舊沒什麼精神。想起這個女兒這一年也頗具波折，傅媽媽的慈母心難得被勾起，不僅主動掌勺做飯，還將傅佩瑤趕回房間休息。
宴笑友朋多，患難知交寡，經此一事傅媽媽做了深切的反省。若是以前她能親友睦鄰，不處處得罪人，有了困難街坊鄰居張個嘴也就湊足兩三千了，哪會逼得兒子鋌而走險。至於家裡這些孩子，比起冷心冷清的大女兒，還是三女兒和小女兒靠得住！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思，初二傅佩嵐和馮霄回來時得到了傅媽媽的熱情款待，而傅大姐就顯得有些尷尬。
「鎮旭是真的要出國。」傅大姐的辯解在傅媽媽冷漠的對待下顯得有些蒼白。
老太太根本不想聽大女兒講話，做都做了還說這些有什麼用，冷哼一聲轉身去給養病的三女兒送熱水。
傅大姐懊惱的揉揉太陽穴，對著傅佩嵐說道，「我和妳姐夫一個月掙的錢時定數，又要應對日常生活，又要給芸芸上課補習，攢點錢不容易，本來我答應要借錢給媽的，只是後來妳姐夫想去日本……我沒想到沛林會因為這個……唉，幸好沒真出什麼事兒……」否則傅大姐這一生都要心懷愧疚。
「我知道，大姐妳也不容易。」傅佩嵐笑了笑，傅佩凝夫妻是單位的小領導，小錢不少，大錢卻沒有，讓他們無怨無悔的掏出幾千塊錢支援弟弟確實有些為難，更何況傅大姐與公婆一起生活，過於貼補娘家只會引起楊父楊母的反感。只是她反對給傅沛林請律師這件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只是事情已經了結傅佩嵐也不想再提起這一茬讓姐姐難堪。
「可是媽卻不理解我……」傅大姐有些傷感。
「咱媽就那樣的性子，過陣子就好了，妳別放在心上。」傅佩嵐勸道，傅大姐不過是被丟了幾個冷眼就這樣受不了，當初她可是被老太太連打帶罵的攆出家門！
這幾年她已經大概摸索出與傅媽媽的相處方式，跟她講話無論有理無理都只能聽半句說半句，否則生氣的只能是自己。
傅大姐點點頭，她比妹妹要更瞭解傅媽媽那種高興就笑不喜就罵的性格，只是如今被厭惡的人換成自己，心裡難免不舒服，於是吃過午飯便找個理由和丈夫女兒回了家。
傅大姐離開後，傅佩嵐將買來的幾樣營養品拿到了傅佩瑤的房間，從她蜜月回來便開始為傅沛林奔走，如今剛有時間來仔細詢問傅佩瑤的病情，姐妹兩個拉著手說了一番話，傅佩嵐的心情有些沉重。
「佩瑤到底怎麼了？」回到馮家後，馮霄問道。傅佩瑤的神情太過悲傷，不像是單純的生病。
「……張浩處了新女朋友。」傅佩嵐抿抿唇，想到傅三姐心如死灰的樣子，有些難過。
「也是紡織廠的？」
「嗯，那姑娘和三姐關係還挺不錯的。」傅佩嵐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那個叫王秀的女孩對傅佩瑤和張浩這段感情的始末一清二楚，可是仍舊在他們分手後主動追求好朋友的前男友，這樣的行為實在傷人。她是不算小三，可是卻將傅佩瑤的愛情和友情踩在腳下。真正的好友不該這樣做，起碼傅佩嵐在感情上就接受不了。
「所以說，佩瑤不僅失戀，還失去了一個好朋友？」馮霄的語氣十分肯定。
傅佩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說得對，張浩太不成熟了，我現在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報復三姐。」
張浩和傅佩瑤分手是迫於無奈，若是他心裡真的在乎傅佩瑤，哪怕想另結新歡也絕不會選擇前女友的好朋友，因為那樣無疑是在傅佩瑤的傷口上撒鹽。
「事已至此說這些都沒用了，還是想辦法幫佩瑤換個工作才是正經。」馮霄說道，傅佩瑤心思敏感性格軟弱，若是繼續面對前男友與同車間的好朋友親親我我，早晚有一天會崩潰。
「我都勸了多少次了，可她就是不肯辭職。」傅佩嵐不僅答應給傅三姐找一份最清閒的崗位，就連開出的工資價碼已經從五百漲到一千五，這個數字在目前的青城已經是極高的薪水了，可無論是權利還是金錢傅佩瑤都不想要，她對自己工作的執著已經讓傅佩嵐徹底無奈。
「她就是不想離開國營單位，那想辦法換個工廠呢？」馮霄想了想，「妳先別急，前段時間我們廠調走一個食堂管理員，過幾天上班我問問領導有沒有補上新人。」
馮霄所在的傢俱廠兩年前成立了食堂，每個員工一個月交上二十塊錢就可以吃一頓午餐，食堂管理員的工作不僅輕鬆而且油水也不小，算是個巧活兒，傅佩瑤為人認真，廚藝也好，應該可以勝任。
傅佩嵐眼睛一亮，傢俱廠也是國營大廠，甚至比起紡織廠還要強上許多，最關鍵的是不用再晝夜倒班，若是可以的話，把自家三姐調過去正好，只是……
「那麼輕鬆的工作能輪到三姐嗎？」
馮霄低頭思索了一下，覺得這事兒自己做起來還是有幾分把握的，於是說道，「食堂裡除了管理員外其他都是雇傭的臨時工，他們想要上位不可能，而我們單位女員工很少，目前都各有各的工作，除非他們中有人想要換崗，否則問題不大。」
傅佩嵐這才笑開，興奮的抱住馮霄的胳膊，討好道，「那你一定好記得啊，過完年上班就去問。」
馮霄擰了擰她的鼻子，笑道，「若是成了妳怎麼謝我？」
「那你想要什麼？」傅佩嵐一雙大眼亮晶晶的看著他，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感動。
馮霄一本正經的想了想，最後湊到她耳邊，「媳婦有了，還差個孩子……」
其實傢俱廠這幾年的效益已經不如過去，雖然還不到裁員的地步，可是廠長也不希望再有員工調入，只是馮霄是廠裡的技術骨幹，又一向與領導們交好，如今他難得開口求一回人，廠長也不好拒絕，更何況食堂也確實缺少人手，想了想也就點了頭。
傅佩瑤聽說妹妹妹夫幫他尋到了新的國營工廠上班，高興極了，她已經半個多月沒上班了，對外說是生病，可實際上她就是不想去紡織廠面對張浩和王秀。
1994年3月1日，傅佩瑤拿著調轉表順利到傢俱廠報到，開始了她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而此時的馮媽媽也找了大兒子馮斌談話，將伙食費的事情說了出來。聽到母親給他細數家裡的不易和做婆母的為難，馮斌羞愧的低下頭，回家便苦求妻子儘快作出決斷。
趙慧嫻是不想掏伙食費的，可是馮媽媽的話擺在那裡，不交錢以後就別去吃飯。而丈夫又在一旁一臉愁苦的盯著她，無奈之下，只好讓步。
她仔細的列了一張表計算一番自己開伙所需的開資，柴米油鹽加上電費煤氣費以及各項電器的損耗和折舊，加加減減也得二百塊錢了，而自己一點沒輕鬆可能還會更辛苦。若是跟著馮家眾人一起用飯，雖然還得她上手，可起碼馮媽媽會幫她一起做，這樣想來，還是交錢合適。
於是，趙慧嫻咬著牙掏出二百塊錢給了丈夫，心裡卻恨得要死，「這些錢夠我吃半個月的藥了。」
若是耽誤她生孩子，他們老馮家賠的起嗎？此時的趙慧嫻連馮媽媽也怨上了，如今婆婆有了別的兒媳婦，自然不缺人生孫子，自己能不能懷孕也不重要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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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抱怨與內疚
其實傅佩嵐並不在意馮斌和趙慧嫻是否上交伙食費，她和馮霄的想法相同，錢已經給了公婆，他們老兩口怎麼花，想要貼補誰都和她無關。如果真要選擇，她寧願馮媽媽和趙慧嫻談一談讓她以後莫要再與她鬧彆扭，比起錢來，她更在意能否擁有和諧安寧的生活環境和家庭氛圍。
不過，馮媽媽能狠下心來問長子長媳要伙食費算是從另一方面表達了對自己的重視，雖然老人家的擔心有些多餘，但傅佩嵐仍舊感動於她的這份在意。婆媳之間想要親如母女太難，她和生母尚且無法做到親密無間，更不敢奢求與馮媽媽推心置腹，能夠這樣互相尊重互相體諒已經很好了。
新年剛過，傅大哥的婚事便提上了日程。礙於正月不娶的風俗，他和萬語柔的婚事被迫推遲到春天。3月15日，龍頭節後第三天，傅媽媽領著女兒們做了十二個熱菜，請來萬家父母和兄嫂，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定親飯。傅媽媽當場拿出一千元錢彩禮和一枚金戒子遞給準兒媳，商定半月後正式辦席結婚。
新房就是傅沛林原先的房間，傅媽媽過年時求了馮霄幫忙訂製傢俱，前兩日完工已經正式擺入喜房，一整排實木的傢俱稍稍平息了萬家父母對彩禮數額的不滿，臨走時也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容。
因為萬語柔已經有了將近五個月的身孕，婚禮只能一切從簡。傅佩嵐知道自家大哥現在急需用錢，和馮霄商量過後包了一個五百塊錢的大紅包，喜得萬語柔合不攏嘴，人前人後說了她許多好話。
比起趙慧嫻的胡鬧與膚淺，萬語柔的言談舉止顯得文雅乖巧許多，若是她沒在婚後第四天便鼓動傅大哥出門旅行，傅佩嵐對她的評價會更高一些。
「大嫂那麼大的肚子了還跑去度蜜月，她沒瘋吧？」傅佩嵐吃驚的瞪著傅媽媽，埋怨道，「馮霄的嫂子就是當年不注意才流產的，現在弄得連孩子都生不了，人也變得陰陽怪氣，大哥要走您怎麼也不攔著點，萬一出了事兒怎麼辦？」
「我也得攔得住呀！」傅媽媽冷哼，故意捏著鼻子模仿萬語柔的語氣說道，「我的婚禮已經那樣簡陋了，若是連個蜜月都沒有，未免太寒酸……呸！誰讓她不檢點未婚先孕的，小狐狸精就知道吹枕邊風勾搭男人，偏妳大哥還就吃這一套，她一哭一笑心就軟了，當天就去買了火車票！」
傅佩嵐從傅媽媽怪腔怪調的語氣中聽出了濃濃的哀怨和嫉妒，原本的怒氣散了不少，最後甚至忍不住抿嘴樂了。
「小沒良心的妳還笑，妳那個大嫂結婚第二天就跑回娘家，我猜保準是去送錢了！」傅媽媽的臉拉得老長，「原本以為沛林找了個有錢姑娘，結果卻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小四妳給我說實話，結婚那天妳給他們兩口子隨了多少錢？」
「您問這個幹嘛？」傅佩嵐不想告訴母親，就算萬語柔真的貼補娘家，那也一定是傅大哥同意的。她出那些禮金為的是兄妹情分，至於對方怎麼花，她沒權利管，只要傅沛林樂意，一切都好說，若是有一天萬語柔的行為超過了他的底線，那也是他們夫妻該解決的問題，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她可以不贊同，但卻無權干涉。
更何況，萬家父母就算負債累累，那也是萬語柔的至親。父母與子女之間，永遠無法做到形同陌路。就像她自己，哪怕和傅媽媽有過那樣激烈的爭吵和對峙，甚至曾經為了她的刻薄和偏心丟了性命，可如今重新來過，她仍舊無法擺脫血緣的牽絆。
她與傅媽媽這樣複雜的母女關係尚且如此，而被父母呵護長大的萬語柔只會更加渴望回報那份養育之恩。
「媽，大哥已經結婚，他和大嫂如何安排每月的開支您就別過問了。」傅佩嵐勸道。
「我怎麼能不管……」
「為什麼一定要管？」傅佩嵐截住傅媽媽的話，「只要他們沒少了您的家用錢，餘下的是存著還是貼補萬家都是大哥大嫂的事情，您若眼饞可以直接問大哥要，但卻沒理由替人家管著錢包。」
「妳這丫頭說話怎麼一點都不向著我呢？！」傅媽媽瞪圓了眼睛看向小女兒，氣呼呼的說道。
這個孩子真是不貼心，若是換了沛齊此刻早就順勢哄起她來。此時的傅媽媽，又想到了小兒子以前的孝順和體貼，雖然對兄姐有些冷漠，可對她這個母親還是關懷尊敬的。
看著抿嘴抱怨的傅媽媽，傅佩嵐無奈的嘆息，「就是向著您才這樣說呢。」
她現在有了自己家庭，擁有足夠多的關心和愛護，母親的疼愛和重視已經不是衡量幸福的標準，可若是傅媽媽過得不好，她作為外嫁女不可能不聞不問。吵過、罵過、怨過、恨過，可最後還得恭恭敬敬的喚一聲媽媽。
剛剛重生時她還想過抗爭和遠離，可是如今卻有些看開了看淡了。真正的屬於自己的那份親情，哪怕相隔時空，也仍舊會在心底紮根。而不屬於自己的，即使苦苦追求，也永遠只是鏡花水月。無論她重生多少次，只要她還是林玉平的女兒，只要她還是傅佩嵐，她內心的道德底線就不允許置傅媽媽於不顧。
而她的孝順和體貼不是像傅沛齊那樣縱容和誘哄，她已經不想從傅媽媽身上得到任何東西，無論是感情還是物質，所以沒有必要為了討好而說出違心的話，更何況，她這樣說是真心為了老太太的將來好。
像馮媽媽那樣不多事的婆婆尚且擔心遭惹媳婦討厭，傅媽媽這樣的暴脾氣怎麼一點不怕跟兒媳鬧翻呢？每天吵吵鬧鬧的過日子有什麼意思？
傅佩嵐不明白傅媽媽的想法，而傅媽媽也不需要小女兒的理解，她從傅奶奶死後便掌管傅家的經濟大權，傅爸爸去世後更是在家裡說一不二，如今長子娶了媳婦不再事事以她為先，老太太心裡正不自在呢。
傅佩嵐見母親一意孤行，也不再勸，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將來她別後悔就行。
告別傅媽媽，傅佩嵐看了看時間，才兩點多，於是轉了個彎準備到海鮮市場買些馮霄愛吃的河蝦。馮媽媽節儉慣了，每天都會早早起床去附近的早市買菜，一圖新鮮二為便宜，即便如此餐桌上也是以蔬菜為多，較為昂貴的海鮮她是不捨得買的。
傅佩嵐拎著兩斤河蝦和一兜笨豬肉剛進馮家小院，便聽到正屋裡傳來馮楠的抱怨，「有了好工作不想著自己親姐姐，卻把機會給了大姨姐，這可是有了媳婦便再不顧別人了，而老傅家則是養了個好女兒，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聽著馮楠的埋怨，傅佩嵐站在門外進也不是走也不是，正糾結著，眼尖的馮鑫已經張口喚人，「二嫂回來了。」
馮霄連忙轉頭，見到妻子尷尬的立在門口，連忙起身接過她手裡的東西，「買河蝦了？」
「嗯，我換件衣服去給你做。」傅佩嵐笑了笑，目光穿過馮霄看向馮奶奶、馮媽媽，最終定格在馮楠身上，說道，「大姐來啦。」
馮楠的臉頰有些漲紅，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抓過手提包想要離開，「嗯嗯，今天下班早過來看看，這就走了。」
「大姐留下吃吧，我今天買了好多菜呢，這就去廚房做，等大哥大嫂下班咱們就開飯。」傅佩嵐撐起笑臉挽留道。
以前她沒意識到大姑姐也想換工作，如今知道了難免有些愧疚，並非針對馮楠，而是愧對身邊這個男人。猛然聽到馮楠那句話，不知為何她心裡居然沒有一絲惱怒，反而覺得特別對不起馮霄。
這些年她一直理所當然的接受著他的寵愛與呵護，面對他的付出，她除了婚姻和忠誠外沒有任何回報。她對馮霄的愛情，遠不如他對自己的疼惜。他處處為自己考慮，而她卻從沒站在他的立場考慮過問題。
在馮霄提出要幫傅三姐調工作時，她欣然接受，甚至從沒想過他的姐姐還在一家快要破產的工廠裡熬日子。他能把自己的家人當成至親，可她卻沒把他的親人放在心上。
這樣的領悟讓傅佩嵐又羞又愧，內疚的同時還有無法壓抑的心疼和自厭。
而此時傅佩嵐對面的馮楠心情也很不好，她低垂著眼睛不敢看向弟媳婦，癟癟嘴小聲拒絕她的邀請，「不吃了，這個點兒書巒正好放學，我得回去做飯，晚上還要看著他寫作業呢。」
馮楠現在委屈的想哭，弟弟把好工作給了傅家三丫頭，她作為親姐姐自認是有抗議的權利的，當然這前提是不能被弟媳婦聽見。
其實不用馮媽媽囑咐，馮楠也知道在她與趙慧嫻鬧掰之後再也不能得罪第二個弟媳婦了，她比誰都想和傅佩嵐好好相處，因此就算知道傅佩瑤被馮霄托人調去了傢俱廠，她也只敢在祖母和弟弟面前抱怨，目的是想讓馮霄在愧疚和壓力之下想法子幫她挪個窩換份輕省體面的工作。
結果馮霄還沒說話，她的指責就被弟媳婦聽了個正著。
馮楠覺得自己好倒楣，弟弟娶媳大半年了，她從沒說過二弟妹一句不好，今兒個頭一次就被人家抓住現行，恐怕以前的友善和討好都成了虛偽和假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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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拒絕
傅佩嵐見馮楠執意離開，快步去廚房將剛剛買回的笨豬肉切下一大塊用塑膠袋裝好塞進馮楠的手提袋裡，隨後回房換了衣服跟著馮媽媽下廚做飯。
五點剛過，趙慧嫻與丈夫結伴回來，馮斌到正屋和長輩打過招呼後照例去西南角客房小睡，而趙慧嫻則一頭鑽進廚房，見今天食材如此豐盛，笑得瞇起了眼睛，擼起袖子就開始幹活。
「佩嵐出去吧，這裡有我和媽就行了。」趙慧嫻有些嫌棄妯娌占地方，上前想要解下傅佩嵐腰間的圍裙，「不是和妳說了嘛，以後晚飯等我回來做，我炒菜快得很，保證六點鐘一定準時開飯。」
「還是讓媽回屋歇著吧，馮霄今天想吃我做的油燜河蝦。」傅佩嵐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婆婆，向後退了兩步，躲開趙慧嫻伸過來的雙手。
雖然她不太喜歡這位大伯嫂的性格，但卻必須承認趙慧嫻做起家務來真是認真又麻利，這股勤勞勁兒所有人見了都會稱讚不已。即使前些日子馮媽媽討要伙食費的行為讓她心中不滿，可每次下班後仍舊會趕來幫忙。有她在，不僅傅佩嵐插不上手，就連馮媽媽都成了空架子。
「二弟妹，我和媽配合慣了，跟妳搭伴兒不順手。妳說的那道菜我也會，保證味道不比妳做的差！」趙慧嫻彎了彎嘴角，眼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得意。
妯娌年輕漂亮學歷又高，據說還挺能掙錢，家用一甩就是三百，可她趙慧嫻也不差，少的那一百塊伙食費早就被她用勞力代替了，仔細算算只多不少！妯娌想用錢砸她那是做夢！論起能幹，傅佩嵐拍馬不及，而自己對老馮家的貢獻和犧牲更不是用錢就能換來的！
想到這裡，趙慧嫻只覺得自己的腰板又直了起來，看向傅佩嵐的目光也隱隱帶了兩分居高臨下。嬌嬌弱弱的小丫頭片子，哪裡能比得上家裡外頭一把抓的她？
看到趙慧嫻挺著胸口揚著下巴對著自己，傅佩嵐突然覺得這位大嫂很像一隻正在維護自己地盤的母獅子，只是……她忍不住環視了一下四周，一個簡陋的破廚房有什麼可搶的？
「佩嵐，妳大嫂既然這樣說，妳就聽她的回屋吧。」馮媽媽無奈的說道，兩個兒媳婦搶著幹活，若是別家的婆婆早就樂瘋了，可她卻只覺得為難。若不是為了讓全家人都能吃上一口及時又熱乎的飯菜，她真想把開飯時間提前或延後，兩個兒媳婦下班時間不一樣，錯開也就省了爭搶。
馮媽媽發了話，傅佩嵐自然不會拒絕，解下圍裙洗了手離開。其實她並非搶活幹，而是研究生課程少，尤其是這學期一周只有三節課，還都安排在上午，她又是公司合夥人不需要坐班，如果沒有意外到家時間比其他人都要早，自然不好看著婆婆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可在趙慧嫻眼裡自己的行為卻彷彿是在與她爭奪馮媽媽的讚揚與寵愛。
傅佩嵐記得，過年時趙慧嫻還跟馮秀抱怨自己家務做得少，可如今自己做的多一些，卻又引起她的不滿，這個女人的心還真是善變，舉止也越發詭異不合邏輯。
「大嫂是忌憚妳奪了她在爸媽心中的地位，妳別跟她見識，剛才媽已經跟我說過了，以後晚飯都由大嫂來做，妳就別插手了，正好歇著。」飯後，馮霄一邊擺弄妻子雪白細嫩的手指，一邊笑著說道。
傅佩嵐嘴角微彎，身子一傾靠進他的懷中，低聲問道，「剛才奶奶和爸批評你了？」
她和馮媽媽在廚房忙碌時，馮霄正在北邊大屋面對馮奶奶和馮爸爸的質問，傅佩嵐知道，在兩位老人心裡馮霄給姨姐調工作卻不管親姐的行為可以稱得上是吃裡扒外，至於馮媽媽，嘴上不說心裡一定也是這樣想的，據她所知馮楠一向很得幾位老人的喜愛，他們自然希望自己疼愛的晚輩能有更好的工作機會和發展前景。
「沒有，就是問了幾句。」馮霄摟著她依在床頭，左手無意識的順著她披散的長髮，腦中卻在回想剛才祖母與父親的那番話，批評談不上，埋怨和指責卻是有一些的。
傅佩嵐轉過頭看向他，眼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內疚，自責道，「是我太自私，只想著自己和親人，沒考慮到你的處境……」
「我可不愛聽這麼見外的話。」馮霄的手頓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妳是我媳婦，我為妳做任何事都是天經地義的，更何況給佩瑤調工作是我提出來的，怎麼能怪到妳？」
傅佩嵐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卻發現面對一個將自己放在心坎上愛惜的人，任何的言語都太過蒼白，她的心動了一下，抬起雙臂勾住他的頭微微用力，唇也跟著湊了過去，或許，此時此刻只有這種相濡以沫的親暱才能表達她內心的感情。
妻子難得的主動讓馮霄又驚又喜，很快化被動為主動的含住她的唇，原本勾著她頭髮的手也漸漸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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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讓大姐去我公司上班吧，如果她願意的話。」快要入睡時，傅佩嵐突然說道。
經過這幾年的發展，雪豔公司的規模已經擴大了好幾倍，不提資本的翻番，只說員工數量也從最開始的九人擴展到如今的二十六人，這還不算服裝廠的一線工人。她雖然主管設計，可是安插幾名員工來工作的權利還是有的。依照馮楠的性子，只要薪水足夠她應該不會像傅三姐那樣糾結於企業性質是否為國營，如此一來馮楠不會再抱怨，馮霄也可以對家人有個交代。
「不必。」出乎意料，馮霄居然一口拒絕了，「妳用不著顧慮大姐的情緒，哪怕沒有佩瑤我也不會把她調到我們廠的。」
「為什麼？」傅佩嵐詫異的問道。
「因為我太瞭解她了。」馮霄的眼睛看向天花板，慢吞吞的問道，「妳嫁給我這麼久，大姐來家裡時妳見她幹過活嗎？」
傅佩嵐仔細想了一下，馮楠的工廠這段時間效益一直不好，她平時只要無事就會提前下班來馮家坐坐，可是貌似只拉著馮奶奶聊天，哪怕馮媽媽在一旁忙的不行，她也從未搭過手。
「可是，大姐在婆家好像有做飯……」傅佩嵐回答，臉上帶著淡淡的困惑，在婆家勤勞賢慧，回娘家卻不知心疼親媽，好奇怪的做法。
「她在婆家可是模範兒媳，可是只要回了娘家就彷彿變了一個人。」馮霄苦笑，「大姐雖然人不壞，但小毛病卻很多，喜歡探人隱私，講人是非，可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依賴心太重，正確的說法是特別懂得借勢。」
馮楠在徐家不討喜，就連丈夫徐建也是更在意徐媽媽以及家庭的和睦，妻子的辛苦他知道，私底下也會哄一哄，可卻絕對不會為了馮楠與其他家庭成員衝突，尤其是自己的母親。
馮楠很清楚她在徐家沒有撒嬌和懶惰的資格，所以即使心裡不高興也仍舊努力做一個乖巧懂事的媳婦，可是回了娘家就不一樣了，馮奶奶以及馮爸馮媽的寵愛讓她有了依仗，她清楚哪怕什麼都不做也照樣可以在這裡生活的很好。正是因為這份依仗，前幾年她才會不把弟媳婦放在眼中，肆無忌憚的弄出各種事件，直到和趙慧嫻鬧崩才懂得收斂。
如果馮爸爸的工作不是看大門而是有權的管事人，馮楠在造紙廠也不會像如今這樣低調沒有存在感。馮霄可以想像得到，一旦馮楠去了傢俱廠做食堂管理員，有一個與廠領導關係好，本身又是設計室骨幹的弟弟，她就算不在廠裡橫著走，也絕對不會認真工作。
傅佩瑤性格軟弱又敏感，以她的為人承妹妹和妹夫的人情調動了工作，只會越發努力避免給中間人丟臉，可馮楠卻不會。她會認為自己是有後臺的人，就算隨意一些別人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也會寬容以對，長此以往，不僅她自己壞了名聲，也會讓馮霄難做。因此，如果沒有傅佩瑤，他根本就不會爭取這個工作機會。他自己尚且如此防備馮楠，自然不會讓她跑去妻子的公司搗亂。
還有一點，雖然家人知道小嵐正在與人合夥做生意，可卻不清楚公司的規模和具體情形，在他們心裡，所謂的做買賣只是個朦朧的概念，恐怕和街上擺攤市場賣菜並沒太大區別，可一旦馮楠去了，這份認知就清楚了，他很擔心會弄出其他狀況。
並非他不想讓家人享受更好的物質生活，可是升米恩斗米仇，這個度若是把握不好只會適得其反，而且馮鑫也在造紙廠工作，起早貪黑甚至比馮楠還要辛苦，安排了大姐，弟弟管不管？
雖然結了婚，可公司是小嵐一個人的心血，他作為一個男人沒能給她撐起一片天已經心中有愧了，若是再指望她幫襯養活婆家所有人，他會更加無地自容。
「大姐不適合與至親在一個單位工作。」想了想，馮霄含蓄的說道，「以後有其他機會再想法子調動就是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還是很願意幫助兄弟姐妹在事業上更進一步的。
既然馮霄這樣說，傅佩嵐也不再糾結，伸手關掉檯燈，將頭埋入他的頸彎，感覺到身邊人的呼吸漸漸平穩，悄悄睜開眼睛，借著窗外透進的月光，用目光仔細描繪他平靜柔和的面容，心裡的燥動逐漸平息，閉上雙目，遮住眼中濃濃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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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畢業
馮楠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頭一天抱怨弟弟無情弟妹霸道，結果第二天又無事人一樣跑來和馮奶奶聊天嬉笑，見到傅佩嵐還一個勁兒的讚她昨日送的笨豬肉又香又嫩。
老太太看著沒心沒肺的大孫女，眼中有著濃濃的無奈，一塊豬肉就能讓她忘掉昨日的委屈和尷尬，她是該讚這孩子單純豁達還是罵她胸無大志？
馮奶奶糾結了。
「這農村的東西就是好，純天然吃著香還有營養。」馮楠一點沒察覺祖母怪異的目光，待弟媳婦回了自己房間仍舊嘰嘰喳喳拉著馮奶奶說話，最後還面帶期盼的小聲問道，「奶奶，昨兒我看佩嵐買了好多呢，家裡若是有剩今天再給我帶走一點唄？書巒可愛吃了……」
馮奶奶的嘴皮子動了動，最後垂下肩膀重重的嘆了一聲，「妳跟我進屋來。」老太太起身回了自己的臥室，馮楠疑惑的跟進，邊走邊問，「什麼事兒呀？」
大孫女自己都不在意了，馮奶奶自然也不會主動勾起她的不滿鬧得姐弟不和，抬抬下巴讓她坐在床沿，自己掏出鑰匙打開抽屜拿出兩百塊錢快速的塞進馮楠的上衣口袋裡，說道，「願意吃自己去買。」
馮楠先是一愣，隨後眼中快速的閃過一抹驚喜，右手伸進兜裡捏住那兩張紙幣，嘴裡卻推拒道，「您攢點錢也不容易，還給我幹嘛？」
「給妳就拿著。」馮奶奶哪會不知道大孫女那點小心思，只是不願意揭穿罷了。
馮楠笑了笑，又拉著馮奶奶說了一會兒話後才告辭離開，臨走時還特意去東廂房和弟媳打了一聲招呼。傅佩嵐心知馮楠是怕她記恨昨日的事情，連忙熱情的送她出門，用行動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她那點小埋怨。
說實話，比起趙慧嫻的彆扭，她反倒更喜歡馮楠的直白。馮楠可以用小恩小惠結交，可趙慧嫻卻軟硬不吃油鹽不侵。好在平日裡大家都要上班，晚上也就一頓飯的相處時間，倒也不算難捱。
馮霄說有合適的工作會幫馮楠留意，可實際上卻沒那麼容易，現在找工作不像日後郵寄一份簡歷即可等待機會，在鐵飯碗橫行的年代，想要調動工作資歷、人脈和機遇缺一不可。好在造紙廠雖然危在旦夕，可是馮楠所在的車間還能維持一段時間，起碼不像其他部門那樣已經開始拖欠薪水。
如今傅佩嵐擔心的是自家大哥和大嫂萬語柔。
原本她以為傅大哥從看守所出來後未必能有勇氣頂住層層壓力回到汽配廠上班，畢竟當初他是在廠裡被員警帶走的，眾目睽睽之下根本無法隱瞞，而且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等到傅沛林被釋放時他的事情基本已經在汽配廠人盡皆知。
與馮楠的情況相仿，就算再不喜歡現有的工作，大多數人也不會想要捨棄自己的固定工作，在沒有機會調動的情況下，再難堪傅沛林也得回去上班。好在他平時在廠裡人緣不錯，尤其是與同車間的同事更是大多較好，倒也沒人嘲笑他，反倒獲得了不少安慰，至於其他半生不熟之人，就算背地裡拿他當作談資嘲笑奚落，傅沛林沒聽見也就裝作不在意了，時間長了大家自然就會淡忘。
不得不說，傅大哥的心理素質還真是讓人佩服不已，可是萬語柔卻沒那麼幸運。她在廠辦幼稚園當老師，說是老師實際上就是負責看孩子的托兒所阿姨，她的同事大多都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每天中午孩子們睡午覺，這些「阿姨」們無所事事自然要湊在一起講講八卦。
九十年代初的青城，短裙和絲襪已經在街上橫行，可是人們的思想還是保守的，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未婚先孕原就是吸人眼球的話題，若主角的丈夫還為了籌集彩禮鋌而走險進了牢房，這就不僅僅是轟動兩個字可以形容了。
面對同事們似有似無的打量和背地裡的竊竊私語，旅行歸來身懷六甲的萬語柔再也無法承受，新婚的甜蜜快速消散，餘下的只是窘迫、自卑和愧赧，在巨大的壓力之下，萬語柔開始逃避上班。
「不算婚假，她都在家待了大半個月了。」傅媽媽往大兒子的房間努努嘴，臉上滿是不喜，「沛林還沒怎麼樣呢，她先羞得不敢見人了，妳說這是不是腦子有病？」
「懷著身孕的人心思敏感也正常，大嫂已經六個月了，就當提前休產假吧。」傅佩嵐勸道。
「那怎麼能一樣！」傅媽媽反駁，「休產假正常開資，可她倒好，非要申請停薪留職，那麼好的工作說不要就不要了，我說她腦子有病哪裡錯了？不上班她想花誰的錢？我們家又不是大戶，可養不起奶奶！」
傅佩嵐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傅媽媽的抱怨，萬語柔是有些過於激動，可也並非不能理解，「媽，您有意見就好好說，當著大嫂的面兒可別這樣又叫又跳的，她懷得可是兩個孩子，和普通孕婦情況還不一樣，您多體諒一下。」
「我還不夠體諒她？我現在簡直是供了個祖宗！」傅媽媽聲音微揚，哼了哼，「學敏就在省城醫院上班，讓她幫忙查查胎兒性別那就是一句話的事兒，這多便利的條件呀，可語柔非說什麼只要孩子健康就好，男女她不在乎，現在知道了出生時就失去了驚喜，我呸！別驚喜變驚嚇就阿彌陀佛了，她要是能給我生兩個孫子，把她當佛爺伺候我也認了，可萬一都是丫頭片子……」
傅媽媽的眼珠子轉了轉，最開始聽說兒媳婦懷的是雙胞胎時她喜得夠嗆，可隨後卻開始擔心，若是兩個都是小子，勒起褲腰帶她也會幫著大兒子一家好好養活，可若都是女孩……
「女孩怎麼了？芸芸多乖巧聽話呀。媽，您重男輕女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傅佩嵐板起臉，「再說，這生男生女也不是女人一個人就能決定的，您該找的人是大哥！」
「放屁，我兒子能一下讓她懷了倆那就證明咱們家基因好，若是她生的不對勁兒，那一定是老萬家的問題！」傅媽媽撇撇嘴，又開始自言自語，「妳說這語柔說死不肯打聽孩子性別，是不已經知道懷得是倆閨女卻不敢告訴我？哎呀，呸呸呸，我胡說八道的，佛祖莫怪，一準兒是倆孫子……哪怕是龍鳳胎也行啊，妳和沛齊就是龍鳳胎，或許沛林和語柔就是隨了我當初……」
傅佩嵐搖搖頭，目光一轉看到傅佩瑤推著自行車進院，連忙出去幫她把車筐裡的幾個大飯盒拿出來。傢俱廠為了避免浪費，中午食堂剩下的飯菜是允許員工們帶走的，傅佩瑤是管理員，自然要拿大份兒，如今傅家的晚餐基本都是吃這個，省下了不少飯菜錢，喜得傅媽媽對待三女兒的態度也發生了些微的轉變，比起過去柔和許多。
「聽說妳昨兒個相親了？怎麼樣？」傅佩嵐笑嘻嘻的問道，剛才一直聽傅媽媽抱怨萬語柔的事情，傅三姐的親事還沒來得及細問。
傅佩瑤搖搖頭，面色有些晦暗，「沒成。」
「什麼原因？」
「原本介紹人說無父無母，可昨天細打聽才知道是雙親離異，母親改嫁了，父親癱瘓如今正在鄉下姐姐家療養……」傅佩瑤垂下頭，「媽說他們家就是想騙個姑娘回去，然後再把老爺子接回來讓兒媳婦伺候……」
傅佩嵐眉頭緊了緊，說道，「那沒成就算了，不可惜。」或許傅媽媽的猜測未必全準，但是可能性卻是極大的，傅三姐前半生已經很辛苦了，她希望她能嫁個家庭和睦溫柔體貼的男人享享福。
傅佩瑤點點頭，一邊拉著妹妹往屋裡走，一邊問道，「妳今個怎麼回來了？」
「媽給我打電話說家裡有事。」傅佩嵐翻了個白眼，「實際上就是抱怨大嫂不上班。」
核桃巷一帶只有一家有公共電話，距離馮宅整整四五百米，用起來十分不便，前幾天她和馮霄商量給家裡裝了一部電話，就放在北面客廳裡，馮媽媽和馮奶奶基本天天在家，有事他們會幫忙接聽，不怕漏接電話。
兩個老太太都有親戚在外地，尤其是馮奶奶，平時與馮姑姑全靠信件聯繫，只有急事才會用一次公共電話，如今就方便多了。
可是有利就有弊，原本傅媽媽有事都會坐上幾站公車或是讓傅大哥傅三姐過來喊她，礙於時間和距離，兩人聯繫的並不頻繁，可現在馮家裝了電話，傅媽媽只要走幾步到巷子口花上兩毛錢就能找到她，價錢和公車收費相同，卻省了許多事，就像今天。
和傅三姐又聊了一會兒後，傅佩嵐便回了家，坐在公車上，她一直在想剛才傅媽媽的那番話。萬語柔暫時不上班情有可原，若是真的離職做全職主婦，傅大哥便會辛苦許多，尤其他們夫妻將來還會有兩個寶寶，單靠一份薪水吃飯都勉強，更別提給他們提供良好的生活環境和教育條件。
雖然她嘴上勸傅媽媽體諒兒媳婦，可實際上卻覺得萬語柔作為一個母親，比起一些閒言碎語，她最先該考慮的是孩子的將來，不喜歡這份工作可以想辦法換，一味的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
不過萬語柔還有三個月就要生產了，所謂的申請停薪留職目前也只是口頭上說說，這件事還不著急，等產假過後找機會問問傅大哥的打算就是了。
回到馮宅剛好開飯，今天馮爸爸和馮鑫都是夜班，馮霄已經提前吃過晚飯去造紙廠送餐，不過馮秀因為下午從省城回來，飯桌上倒也熱鬧的很。
「二嫂回來啦，快坐下吃飯。」馮秀笑盈盈的將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工作的事兒怎麼樣了？」傅佩嵐問道。馮秀今年大四，三月份回校上學時就說要準備論文和分配的事情，如今兩個月過去應該有些眉目了。
果然，聽到嫂嫂的問題，馮秀的臉上泛起掩飾不住的喜悅，就連馮奶奶和馮媽媽也面帶得意。
「我們秀秀已經被省城農業銀行錄用。」馮奶奶看向大孫女的目光滿是慈愛和自豪，「下星期就去上班了。」
「真的？這可是大好事兒，恭喜秀秀。」傅佩嵐高興的看向小姑子。
馮秀興奮的雙頰泛紅，說道，「只是先去實習，要等拿到畢業證和學位證後才能正式簽合同轉檔案。」
「那更沒問題了，妳可是年年拿獎學金的學習部長，妳若拿不到學位證，估計其他人都得留級了。」傅佩嵐笑著打趣。
「就是就是，秀秀妳別杞人憂天了，工作的事兒已經是板上釘釘兒跑不了了。」趙慧嫻附和道，抬手夾了一隻雞腿放進馮秀的碗中，「大嫂知道妳愛吃這個，特意給妳醬的，快嚐嚐。」
「謝謝大嫂。」馮秀咬了一口雞腿，讚道，「好吃，大嫂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趙慧嫻得意的揚起眉，嘴上卻謙虛道，「唉，我沒別的本事，也就做飯還拿得出手。」
「能把飯做好也是大優點，秀秀多跟妳兩個嫂子學學，以後留在省城就得自己住獨身宿舍了，再沒有食堂給妳打飯了，自己開伙要多注意。」馮媽媽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
「嗯。」馮秀用力點頭。
趙慧嫻的嘴角僵了一下，不高興馮媽媽的用詞，明明飯是她做的，怎麼變成跟兩個嫂子學習了？
「今年國家鼓勵大學生自主擇業，部分畢業生學校不再包分配，秀秀是品學兼優才得了分配名額的，好多人都只能眼看著！」趙慧嫻扯扯嘴角，眼睛一轉看向傅佩嵐，「二弟妹，妳那個雙胞胎弟弟也是今年畢業吧？聽說他是大專自費生，這工作恐怕得自己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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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我家有喜
傅佩嵐斜睨了趙慧嫻一眼，有些無奈，這位大伯嫂是越來越會找茬了，她有心諷刺兩句，可卻覺得和她計較實在有些掉價，更何況馮奶奶和馮媽媽還在一旁坐著呢，兩個媳婦針鋒相對未免難看。
果然，趙慧嫻話音剛落那邊馮奶奶便重重的放下筷子，「堂堂大學生還愁找不到工作？妳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一天天的不幹正事淨想著往肚子裡灌藥，是藥三分毒，妳也不怕喝出毛病來！」
趙慧嫻撇撇嘴，低聲嘟囔，「我喝藥還不是為了給老馮家傳宗接代？若是大姐不氣我，如今我用遭這份兒罪嗎？」
「別什麼事兒都往小楠頭上賴，妳若自己穩當點也不至於流產！」馮奶奶毫不留情的哼了哼，當年她為了家庭和睦退了一步，可不代表她能永遠容忍大孫媳得寸進尺，「妳若覺得我們老馮家對不住妳，大可離開這個家！」
趙慧嫻的臉色立刻變了，「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讓妳消停過日子的意思！」馮奶奶冷冷的看著她。她對趙慧嫻本就不是特別喜愛，原本有的那一份愧疚也在這些年的忍耐中基本耗淨，她有三個孫子，老馮家不怕絕後，但作為長孫馮斌，她還是希望能有個傳承的，可偏偏當年大孫媳流產他們馮家也有幾分責任。馮奶奶閉了閉眼睛，人老了，心也軟了，若是年輕時的自己定是要逼著孫子離婚再娶的，這樣的攪家精哪怕昧著良心她也不能留！
原本和樂融融的一頓飯，因為趙慧嫻的挑釁和馮奶奶的怒火冷淡散場，可回到房間後的傅佩嵐卻一直在想剛才趙慧嫻說的分配之事。
1994年，省人事廳響應國家和省政府的號召發佈暫行辦法，確定了部分大中專畢業生不包分配的範圍以及進入人才市場自主擇業的方法。
建國以來高等教育一直被賦予一項重要職能那就是培養國家幹部。那時的學生完全不用考慮工作的問題，只要邁進大學校門就等於有了一個國家幹部的身份。吃的是皇糧，不僅不用交學費，每月還有伙食補貼，更甚者醫療費全免。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優厚的福利，無論是望子成龍的父母還是有志氣的孩子，都將讀大學當作一項目標和財富，它不僅可以改變學生個人的人生軌跡，還可以提高整個家庭的社會地位。
可是本次檔的制定和下發，意味著往日政府分配，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時代已經過去。幸運的馮秀趕上了分配的末班車，可不幸的傅沛齊，卻恰好是學校不包分配範圍內的一員。
傅沛齊看著人事部門發放的《國家不包分配大專以上畢業生擇業推薦表》，整個人都呆住了。
對於名牌大學的學生來講，自主擇業算不得壞事，相反還可能是人生的另一次機遇，可是他所在的商學院卻只是一所不入流的大學，而他僅僅是個大專生。或許在普通人眼中，大專的學歷已經很高了，但在人才市場裡卻根本沒有資格與捧著學位證的學生競爭。工作不愁找，可是找什麼樣的工作卻是大問題。
如果說傅沛齊只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發愁，那麼傅媽媽則是急得滿嘴長泡了。這個小兒子一直都是她的期望，可是如今卻一次又一次的讓她失望。
「媽，您別嘟囔了，我好歹是個大專生，難道還能找不到工作？」傅沛齊不耐煩的看著在他房間裡走來走去的傅媽媽，或許機關單位是去不上了，但是憑他的學歷應聘個企業還是不成問題的，區別只在於公司大小福利薄厚而已。
「可是……」
可是傅沛齊的運氣一向不好，別的大專生企業搶著要，到了他這可就未必了。傅媽媽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咽下了嘴邊的反駁，她可以和其他幾個兒女爭吵，但是對著這個小兒子，卻總是會不自覺的收斂怒氣。只是嘴上不說，傅媽媽心裡卻暗暗埋怨這孩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若是當初他不復讀，如今在工學院或許就順當的分配了，就算也是自主擇業，本科生也比大專生搶手多了。
傅沛齊看著欲言又止的傅媽媽，更加心煩，擺擺手，「媽，我要睡了，您趕緊回自己屋吧，放心，我保證能找到工作，不會耽誤給您交生活費的！」
傅家的規矩，子女未婚之前工資是要統一上交給傅媽媽保管的，就算傅沛齊得寵也不例外。
傅媽媽嘆了一口氣，深深的看了小兒子一眼，轉身回房，眼中難掩失落。她耗盡了所有的存款供他讀書，為了幫他圓夢甚至捨出棺材本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復讀，可是得到的卻只是一張大專文憑。這三年為了讓他順利讀書將來分配個好工作，每年年節她都會備上各種禮品讓他拿去學校送給老師，可是好不容易熬到畢業，卻又冒出一個自主擇業，現在的傅媽媽，深深的懷疑自己這個小兒子是被霉神眷顧了，要不怎麼什麼事兒輪到他這裡就走樣兒呢？
或許沛齊有些才華，可是他的身體在那擺著，不是國家給的鐵飯碗，哪個單位願意要個病秧子啊？！
就算又企業肯接收，一向志向遠大的他肯輕易屈就嗎？
不得不說，傅媽媽對傅沛齊還是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的。他的學歷或許比不得名校學子，可單獨拎出來還是十分惹人注目的，憑著學校和人事部門的推薦表和擇業區域劃定，到真有幾家企業想要聘用他，開出的待遇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起碼比起工人出身的傅沛林和傅佩瑤強上許多，這讓傅媽媽略微安慰，可是傅沛齊卻並不怎麼滿意。
目前整個青城工業都不太景氣，原來著名的大工廠許多陷入危機，他們引進人才是想要拯救企業，可是傅沛齊卻不想做救世主，做好了人家未必感激他，做不好企業倒閉他就得失業，風險太大。因此，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尋一家規模大效益穩定發展良好的單位，只是，那樣的好單位自然有條件選擇更優秀的人才，以傅沛齊的資歷，有些不夠格。可規模小的發展前景有限的公司他更不想去，那些地方哪裡用得起他？
於是，工作的事情便這樣拖了下來，傅媽媽也從最開始的煩躁憂心到如今的無動於衷，兒子的心思，她猜出來卻管不了，發愁也是白搭！只是偶爾心情不好還是會拉著三個女兒抱怨一通，傅佩嵐左耳聽右耳冒，傅沛齊的事情她一向是敬而遠之。他好了，她不想沾光，他不好，她也沒心情幫扶！
心不在焉的聽傅媽媽嘟囔了一個小時，傅佩嵐找了個藉口離開柳樹巷回到馮家，此時趙慧嫻剛剛下班正在廚房洗菜，她也沒找虐過去主動幫忙，徑直回了房間歪在床上，迷迷糊糊居然睡著了，直到將近六點馮霄才輕手輕腳的進來將她喚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早點喊我。」傅佩嵐拉著馮霄的手，瞇起眼睛說道。
馮霄笑著將她拉起，伸手幫她攏了攏頭髮，又遞過去一條溫毛巾，俯身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想起最近妻子似乎特別容易疲憊，總是懶懶的，心中一動，脫口問道，「妳……會不會是懷孕了？」
傅佩嵐擦臉的手一頓，隨即領悟到馮霄話中的含義，眨眨眼，她的月經確實延遲了，只是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這次也就沒在意，如今想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馮霄見了她的表情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聲音明顯輕快許多，「明天我陪妳去醫院做個檢查。」
傅佩嵐連忙點頭，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第二天清早，馮霄給領導打電話請了假便拉著傅佩嵐去了婦嬰醫院，而馮媽媽得知兒子兒媳的去向後神情有些恍惚，她從幾年前慧嫻懷孕就開始期待孫子的降臨，這一盼就是整整五年……
大兒子指望不上，又開始期待二兒子成婚，可是等馮霄真的娶了媳婦，她仍舊不敢催促他們要孩子，擔心引得兒媳不滿，如今好不容易見到曙光，馮媽媽如何能不激動。
這一天，不僅馮媽媽心中忐忑，就連一向冷冽淡然的馮奶奶都坐不住了，攥著佛珠在地上走來走去，嘴裡不停的吶吶念著什麼。
「這個馮霄，不管懷沒懷上倒是打個電話告訴我們一聲啊……」馮媽媽重重的嘆了一聲，起身和馮奶奶說道，「……媽，我去老韓家給菩薩上柱香。」
「咱們家要孩子妳去別人請的菩薩面前拜個什麼勁兒？！」馮奶奶叫住抬腿便走的兒媳婦。
「心誠則靈，誰家的都一樣！」
「妳給我回來！這要是懷上了還好，若是沒懷上，妳這一去嚷嚷的誰都知道像什麼話！」馮奶奶皺了皺眉頭，拉著馮媽媽坐回沙發。
馮家婆媳在家中焦急等待，而醫院裡的傅佩嵐正暈乎乎的拿著化驗單被馮霄拉出診室，喃喃問道，「我真的懷孕了？」
馮霄已經笑得合不攏嘴，興奮的抱起她原地轉了一圈兒，哈哈笑道，「是的，小嵐，我們就要有孩子了！我們要當爸爸媽媽了！」
「快放我下來！」傅佩嵐捶了他一拳，待雙腳落地後不由得撫了撫小腹，雙眸漸漸濕潤，這裡面正孕育著一個孩子，她前世今生唯一的孩子，一個和她血脈相連，可以讓她全心全意付出，不必擔心和防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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