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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3:54 PM

耳雅 -【方大廚(花間提壺方大廚)】《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7 11:41 PM 編輯

【書名】:方大廚(實體書名:花間提壺方大廚)

【作者】:耳雅

【內容簡介】:

  一柄銅勺撫瑤琴,兩根銀筷敲玉鈴,佳音卻無韻。

  小惡霸沈勇歡歡喜喜撩開轎簾,想扶嬌滴滴的小娘子出轎,沒想到,迎面來了一燒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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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3:56 PM


第一章 炒餛飩和燒火棍

  早春,枝頭綠樹抽芽,房簷上的雪還沒融,青青白白,很有些朝氣。

  東巷府,北街早市。

  清晨買賣最火的,當屬早點鋪子了,只是,平日總是被人簇擁的粥鋪包子攤,今日卻是冷冷清清。

  整條北街上,唯獨一家小茶棚,內外圍滿了人,裡頭坐不下了,好些人就端著碗,到門口蹲著吃。

  也難怪,這是家餛飩鋪子,老闆是外鄉人,租了這茶棚每天早上買餛飩,昨兒個剛開出來的。這餛飩裡頭也不知道放了些什麼作料,總之,整條街都能聞著香味了,將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引了過去,恨得周圍鋪子的夥計們直咬牙。

  開買賣的是個丫頭,也就十六七,長得還行,大眼睛,穿著合身的鵝黃襖,袖子捲著,看起來幹練。

  她手上麻利地忙著,嘴裡也不閒著,拿了個古怪的調子哼著個曲:

  天山曲曲粵雲吞,蜀地抄手鄂包面。三鮮香菇豬肉筍,夏至的面兒來冬餛飩。

  吃餛飩的人聽著小調,都覺得有趣,問她,「唉,小老闆啊,你唱什麼呢?」

  丫頭很爽利地回答,「自個兒編的,你們手裡這餛飩啊,在天山一帶叫曲曲,那都是羊肉餡兒的;到了南粵,就叫雲吞,豬肉餡兒海鮮餡兒的都有,經常就著面一起煮;蜀中一帶叫抄手,多種食材做餡兒,有時候還要干撩出來炸,蘸醬吃;鄂州一帶,都管那叫包面,有驢肉餡兒和牛肉餡兒。不過這餛飩啊,吃起來最考究的還是江浙一帶,三鮮香菇豬肉筍,是說的餡料。」

  好些來往的商賈和街面上的買賣人都聽得一愣愣的,就問,「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兒?怎麼對這餛飩那麼瞭解?」

  「唉。」丫頭一擺手,笑道,「不是只對餛飩瞭解,天下的吃食都瞭解,我叫方一勺。」

  一聽姑娘的名字,好多人都笑,問,「姑娘,你怎麼就取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兒呢?」

  丫頭也不挑理,笑道,「我覺得挺好,方一勺,不多不少,一勺剛剛好。」

  ******

  直到了晌午左右,餛飩鋪子前才真正的沒什麼人了,中午飯吃餛飩的人不多,有錢的都吃飯館兒去了,沒錢的也吃的餅子或者饅頭,餛飩不管飽。

  方一勺將碗筷都收拾起來,準備收攤。

  這時侯,就聽身後腳步聲匆匆,似乎有人正快步朝她走來。

  方一勺抬頭一看,就見是個五旬左右的老者,頭髮灰白,穿著體面,一看就是有錢人。只見他手裡掐著指頭,嘴裡唸唸叨叨不知道說什麼呢,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閉著眼睛,一頭……就向方一勺撞了過來。

  丫頭伸手還挺敏捷,趕緊讓開,躲過了老頭,眼看著那他朝一張桌子撞過去了,方一勺趕緊扶了他一把,道了聲,「小心!」

  那老頭突然一睜眼,一把抓住方一勺,連人都沒看清就喊了一嗓子,「就是你!」

  ******

  方一勺被老頭這聲吼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看他。

  老頭也看著方一勺了,愣了片刻之後,臉上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來。

  長長地歎了口氣,老頭放開了方一勺的手腕子,往旁邊的凳子上一坐,滿臉頹喪。

  方一勺看了看他,就見他此時樣子還挺正常的,不像有病,就小聲問,「老爺子,有事啊?」

  老頭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哭喪著臉道,「有事有事,天塌大事!」

  方一勺更摸不著頭腦了,就問,「什麼大事?我能不能幫忙啊?」

  「唉……」方一勺不問還好,問了老頭更加的愁眉不展,對她擺擺手,道,「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想想,看來啊,有救沒救就看老天了,大不了我跳了城外的東波江,一了百了。」

  方一勺聽得一愣,心說……哦,這估計是個有什麼難處的人了,也就沒再多問。讓那老頭獨自坐著想心事,方一勺瞅了眼旁邊的灶台,還有十來個干撩的餛飩,是剛剛賣剩的。她走過去,起了個干鍋,從碗裡舀出一小塊豬油放到鍋裡拌了拌,不多會兒,熱鍋上鋪了一層薄油。油一熱,她就抓起一把小蔥花,往鍋裡一灑,用鏟子翻了兩下,瞬間……香氣四溢。

  老頭一臉的愁容,但還是忍不住仰起臉來看了一眼……真香啊!

  見鍋熱得差不多了,方一勺將那幾個餛飩倒進了熱鍋裡頭,沒用鏟子,只是拿著鍋子的手柄,輕輕巧巧地翻了起來。不多會兒,餛飩就由白色變成了通身均勻的金黃色,上頭還沾著一層綠油油的蔥花。

  老頭傻呵呵看著,有些呆,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心說……這也太香了!

  方一勺只翻了幾下,立刻起鍋放到一旁,將鍋蓋一蓋,就聽得鍋裡辟辟啪啪熱油響,片刻之後,她抓起了一把白芝麻,將鍋蓋一掀,往熱騰騰的鍋裡一甩手……手腕子一打轉,芝麻粒兒就均勻地灑在了每一個餛飩上。

  方一勺將餛飩起鍋,盛入一個盤子裡,就見黃澄澄的炒餛飩,下面的皮子起了殼兒,上面的皮子薄脆晶瑩,還沾滿了青白的蔥花和芝麻,好看。

  將餛飩放到托盤裡頭,方一勺又舀了兩碗用來煮餛飩的清水肉骨頭湯,再快手快腳做了個糖醋的蘸醬,一同放在了托盤裡,端到老頭面前的桌上。

  方一勺坐下,拿了一個蘸醬碟子給自己,另一個推給了老頭,說了聲,「老爺子,吃飯吧!」

  老頭有些發懵,問,「這是給我的?」

  「嗯。」方一勺點點頭,從桌上的辣椒面缸子裡舀了一小勺辣椒末,放到小碟子裡。夾起一個炒餛飩蘸了蘸糖醋又蘸了蘸辣,送到嘴裡咬了一口,「卡哧」一聲,輕輕的脆響。皮子薄又脆,餡兒熱騰騰的,往外冒著油潤潤的湯汁。方一勺嚼了兩口,美滋滋瞇起眼睛,「嗯……好吃!」

  老頭出門前是悶做愁腸,一點兒食慾都沒有,可是叫這餛飩的味道一熏,他就覺得自己似乎是餓得有些暈了。

  「我沒叫吃的。」老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悶頭出門,一個銅板都沒帶。」

  方一勺笑了,道,「老爺子,吃吧,兩人吃飯熱鬧。」

  老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一勺,覺得,這丫頭人真不錯。他伸手夾住一個餛飩送了進嘴裡……瞬間,唇齒留香。

  「嗯!」老頭緊著往嘴裡塞第二個,邊含含糊糊地讚歎,「好吃!絕世美味!」

  方一勺看著他笑,道,「老爺子,喝湯,一頓好吃的,能讓你把什麼煩心事都忘了!」

  「嗯。」老頭點頭,邊喝湯邊吃超餛飩,只會說兩個字了--好吃!

  ******

  吃完了飯,方一勺繼續整理,那老頭坐在椅子上,上下端詳著她,若有所思,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老爺子,你有事要幫忙啊?」方一勺回頭看到老頭依然愁眉苦臉,就索性開口問他。

  「嗯……」老頭捏著食指和中指又掐了幾下卦,抬眼看方一勺,道,「我今日遇到大劫,早上起來問卦,佛祖說,出門閉著眼睛往前走,第一個撞上的就是貴人,能救我性命。」

  方一勺聽著好笑,就問,「是我不成?」

  「對。」老頭認真點頭,問,「丫頭,你好人做到底,幫幫我,成不?」

  方一勺想了想,有些為難,「我除了做飯什麼都不會,而且也無財無勢,老爺子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老爺子低頭眼珠一轉,抬眼道,「會做飯就行!」

  「啊?」方一勺一愣,「會做飯,然後呢?」

  「丫頭,不瞞你說,我今日請了一位貴客來我府上飲宴。」老頭對方一勺道,「這客人是絕對得罪不起的,而此人又特別的好吃,非要吃些與眾不同的菜式……我這不是愁找不到廚子麼?這位客人若是伺候不好,老頭命就得交代!」

  「這麼嚴重?」方一勺也有些吃驚,心說是誰啊?那麼霸道。

  老頭接著問,「丫頭啊,我看你挺能幹的……呃,你幫我回府燒一桌酒席吧?我給你五百兩!」

  方一勺眼睛睜得老大,伸出五個指頭,「五百兩?夠我吃好幾輩子的了老爺子。」

  「那你能不能幫忙啊?」老頭似乎很著急,「我姓方,叫方壽,是後面那座宅子的主人。」說著,伸手指向北街口那座比縣衙門還巍峨的宅子,「我不是騙人的,這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我方壽是這東巷府的首富!」

  方一勺點點頭,表示自己相信,他才來了這東巷府兩天,就聽人說起過了,還說方員外為人慷慨,樂善好施,估計是好人吧。

  「你跟我走一趟行吧。」老頭問,「我這事兒急。」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反正她也缺銀子,這買賣剛剛好,就道,「老爺子你稍等,我收一下餛飩攤。」

  「不用!」老爺子伸手拽她,道,「我一會兒派人幫你收拾去,你先跟我走吧,快來不及了!」

  「哦,好!」方一勺糊里糊塗就跟著老頭兒走了。

  ******

  半個時辰後,方一勺拿著鏟子,站在了方府的灶房裡頭。

  眼前鍋碗瓢盆應有盡有,各種食材也都是新鮮剛買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發現也沒個打下手的人,心說這方員外夠小氣的,這麼有錢怎麼不多請幾個下人呢?

  不過她也沒多想,一頓飯五百兩銀子,太合算了,要把看家本事拿出來才行啊!這錢留著,她日後可以開個飯館子,好好過日子了。

  想到這裡,方一勺挽了挽袖子,準備熱鍋炒菜,給這方老爺做一桌好酒席。只是,她剛剛蹲下準備燒熱灶台,就感覺腦後一疼,「咚」的一聲……隨即一懵,暈了過去。

  方壽手上拿著一根燒火棍,站著看地上的方一勺,問身旁的兒子方淼,「看看她怎麼樣了,可別被我打死了!」

  方淼低頭看了看,搖搖頭道,「還活著,爹……這能行麼?」

  「哎呀。」老頭對他擺手,道,「管他行不行呢,這叫不是她死就是我亡,這時候還能多想麼?」

  方淼又看了看地上的方一勺,小聲嘀咕,「可也忒缺德了吧,這姑娘又沒招惹我們。」

  「你以為我想啊?」老頭瞪自家兒子,「這不火燒眉毛了沒辦法麼?!」

  正說著呢,門外管家急匆匆跑了進來,「老爺,來啦,來啦!」

  方員外一聽,就伸手去抬方一勺的肩膀,對管家和兒子道,「來!快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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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3:57 PM


第二章 蜜汁藕和酸豆角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感覺腦後生疼,耳邊嗚哩哇啦也不知道什麼樂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費力地爬起來,想要伸手摸摸腦袋……

  「咚」一聲,就感覺被什麼東西砸中了額頭,疼得她又是一懵。這回倒是清醒過來了,她低頭一看,就見自己手上拿著一根燒火棍,覺得有些莫名。

  環視了一下四周,方一勺發現自己身在一頂轎子裡,顛簸的感覺表示轎子正在前行。外頭嗩吶吹的是百鳥朝鳳,自己身上套著大紅喜服,手邊一塊紅蓋頭。腦後一個大包,剛剛被人砸的,腦門上一個小包,剛剛自己砸的。

  方一勺下意識地有看了一眼手中的燒火棍,立刻明白了過來,怒從心頭起,「好你個臭老頭,我看你可憐幫你,你竟然暗算我,還把我弄上花轎,這是要嫁到哪兒去啊?!可別是什麼山寨土匪窩啊!」

  她就想伸手拽身上的衣裳,一摸,發現胸口沉甸甸的,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大錠銀子,還有一疊銀票和一封信來。

  方一勺數了數,銀子總共不止五百兩,差不多有八百兩了。最後拆開信一看,方一勺將燒火棍放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信是方老爺子寫的,將這次事情的原委給方一勺講了一遍:

  原來,這東巷府,有兩個特別出名的人物,一個是才女方瑤,就是方老爺子的寶貝女兒。另一個,是小惡霸沈勇,知府沈一博的獨子。

  方瑤知書達理才情橫溢,是方老爺子的掌上明珠,會醫術懂星象,公認的才女。每年來方家求親的人不計其數,但方老爺子都拒絕了,因為在他看來,他這女兒是要嫁給人中龍鳳的。

  沈一博,是東巷府的知府大人,為官清廉,在地方乃至朝廷都極受尊敬。只可惜家門不幸,沈知府晚年得子,卻偏偏生出了沈勇那麼個不爭氣的。

  這沈勇今年十七歲,不學無術整天惹事生非,強男霸女賭錢打架,沒有一樣他不做的……而這樣一個人,竟然要娶方瑤。

  據說那一日,沈一博偶遇了一個遊方道士,給沈勇算命,道士掐指一算,說沈勇命裡要娶一個姓方的姑娘,此女有一手好才藝。只要這姑娘一進門,沈勇必然是改邪歸正,而且從此飛黃騰達,將會有數不盡的富貴和功名,光宗耀祖。

  道士幾句話,不止得了好幾十兩的賞錢,還把沈知府的心給說活了。這姓方又有才藝的姑娘,說的不就是方家大小姐方瑤麼?!想到這裡,沈一博立刻派人上門提親,且連聘禮都直接送了,那架勢,是非要娶方瑤不可。

  所謂民不與官鬥,雖說方老爺子家財萬貫,但是也不能駁知府的面子,就想跟女兒商量商量。不料方瑤一聽說要嫁給沈勇那個小無賴,立刻就要尋死,方老爺子甚是心疼,無奈,只得先將女兒送出城去,到姑媽家避難,自己留在府裡想辦法。

  可他能想出什麼法子來?正在犯愁,突然就來了一個遊方的道士求見,說能解他的劫難。於是,道士就告訴他,今日巳時出門,閉著眼睛往前走,撞上的第一個姑娘就是救星,讓她代嫁。

  信的最後,方老爺子還跟方一勺說,她懷裡那八百兩銀子,是將所有聘禮變賣後得來的,他們方家一分都不要,統統送給方一勺,只求她代嫁。

  信很長,方一勺雖然認識的字不多,但是勉勉強強算是看下來了,事情也大致瞭解了。方一勺摸了摸腦袋微微皺眉,這事情怎麼說呢,方瑤如果真是個大才女,嫁給一個小惡霸,是有些浪費了。自己不一樣啊,不過是個大字不認得幾個的廚子,而且自己會功夫啊,先去看看那小惡霸什麼樣子,如果太差勁了,大不了想辦法逃走唄……

  方一勺也是個豁達人,還挺仗義,雖然方老頭做事不太靠譜,不過她仰慕唸書人,尤其是才女,不容易啊。想罷,她收起銀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算了,就幫你這才女一回。」說罷,伸手拿起一旁的紅蓋頭來,往腦袋上一蓋,輕輕撩起,透過身旁轎簾的縫隙往外看。就見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踮腳看著呢,有男有女,無一例外的,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同情。

  方一勺覺得有些好笑,這沈勇,究竟能壞成什麼樣子?怎麼全城的人都討厭他呢?

  想著想著,方一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打開轎簾子,左右喊,「有沒有人啊?」

  一個媒婆趕緊跑了過來,道,「哎呦,新娘子啊,蓋頭不能自己掀開啊,不吉利!」

  方瑤遮住半張臉,問,「有炮仗沒?趕緊往天上放幾個炮仗!」

  「呃……炮仗出門前放過了,剩下的要等到進府才放了!」

  「不行!」方一勺道,「你現在就放,放七個,要雙響的!不然這親我可不成!」

  媒婆只好點頭答應,吩咐人,放七個炮仗上天。

  方一勺站起身,將搟面杖放到凳子上面,低頭一看,就見凳子下還有一個箱子……正是自己的行頭。拉出來打開一看,刀子、鏟子、鍋子、勺子一樣沒少,方一勺微微一笑,放下心來,伸手摸了摸箱子,自言自語道,「你在就好啦!」

  將搟面杖和箱子一起放在了凳子上,方一勺撩起裙子跪下。

  此時,炮仗之聲響起……都是雙響,震得人耳朵嗡嗡。

  方一勺對那箱子拜了三拜,道,「爹,你不是擔心我沒爹娘,以後嫁不出去麼?這回你可放心了,女兒穿著大紅衣裳坐著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嫁給知府公子了,陪嫁是您留給我的這套寶貝,還收了八百兩銀子的聘禮,您可就安息了吧,趕緊找個好人家,投胎去!」

  說完,方一勺站了起來,拍拍裙子,想了想……他爹每天也就早上比較清醒,晌午那頓酒一喝,立刻就糊塗賽神仙了,估計是很好糊弄的吧。想罷,開開心心坐好,準備嫁人。

  ******

  「少爺,換衣服吧,嗩吶聲音都聽到了!」

  知府衙門裡頭,一個少年拿著一件紅色的喜服追著一個年輕人,「您得出去接新娘子啊!」

  那個年輕人穿著一身黑,頭髮隨意地紮著,樣貌倒是不錯,俊眉朗目的,只是帶著幾分痞氣,眼神凶悍了些。他皺著眉頭道,「接什麼?要娶讓他自己娶去。」

  「混賬!」這時候,院子外面傳來一聲呵斥。

  沈知府走了進來,雙手背在身後,斥責沈勇,「方瑤是數一數二的才女加美女,娶到她是你的福分,你有什麼好不滿的?!」

  沈勇見沈一博還是有些怵頭的,不敢回嘴,但心裡仍是不忿,轉臉看別處,道,「我又沒見過,誰知道好是不好。」

  「好不好配你都足夠!」沈一博厲聲道,「你說你值得哪個姑娘來配?!」

  沈勇不做聲,冷笑一聲。

  「給我好好出去迎新娘子,從今往後,不准再胡作非為,聽到沒?!」沈一博吼完,一甩手,轉身出去了。

  沈勇忍著氣,旁邊的小書僮走上來,道,「少爺……喜服。」

  沈勇接了過去,換上,小聲嘀咕,「好啊,你不是才女麼,老子嚇死你!」

  「少爺……你想幹嘛啊?」書僮急了,見沈勇跑了,就追上去。

  「你少管!」沈勇跑到了廚房後面,翻了翻地上的石板,沒多久,抓到了一隻小老鼠。

  「少爺,不好吧!」書僮著急,沈勇瞪他一眼,道,「你少囉嗦,敢多嘴說出去,我割了你耳朵下酒!」

  書僮驚得一捂耳朵,看著沈勇將老鼠藏在袖子裡,大步流星往外走,迎接他的新娘子去了。沈勇得意,倒要看看你這嬌滴滴的小娘子,看到了老鼠得叫成什麼樣子!想到就痛快。

  ******

  轎子可算是到了門口,該新郎官來迎新娘子了。

  沈勇一身紅衣站在門前,一臉的不痛快。

  方一勺早就透過轎簾的縫隙悄悄看了,心說……咦?這就是沈勇麼?挺一表人才的啊,怎麼就被人嫌棄到這種地步呢?

  轎子停住之後,一番講究不能少,沈勇也不管,隨那些個媒婆喜娘們折騰,最後終於是禮成了,就該他伸手進轎子裡面接新娘子了,沈勇挑起嘴角,笑了。

  方一勺就見轎門的簾子被輕輕佻起了一點,一隻手伸了進來。她剛想伸手,卻見那手一翻……手心朝上,有一隻灰溜溜的小老鼠,正蜷縮在那手心裡,可憐兮兮地往上看呢。

  方一勺一愣,隨後一挑眉--難怪叫小惡霸呢,一見面就想拿老鼠嚇人啊?!方一勺搖搖頭,她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見過,還怕小耗子?!想罷,伸手將那小耗子提了起來,小耗子吱吱叫,方一勺摸了摸裡面衣裳的兜子,取出一小塊芙蓉餅給它叼著,放在了地上。

  小老鼠抱著芙蓉餅啃了起來,抬眼看了看方一勺。

  方一勺一笑,對它眨眨眼。

  沈勇在外頭等著,左等沒聽到裡頭叫,右等也沒聽到裡頭哭,就納悶了,心說,這姑娘莫不是個啞巴?還是眼神不好……或者是隻貓?!

  越想不覺得不對勁,沈勇撩起轎簾往裡頭一看……就聽到「呼」一聲……眼前黃光一晃。

  沈勇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根急速飛出的燒火棍,砸中了腦門。

  ******

  方一勺背著箱子,慢悠悠出了轎門,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覺得這未來郎君還是不錯的,就伸手抓住的他手,道,「唉,走吧!」

  沈勇揉著腦門上鼓起來的大包,一臉驚駭地看著方一勺,這新娘子頭上蓋頭遮著半張臉……看不出難看,也看不出多好看來,眼睛倒還挺大的。

  「走啊!」方一勺用力拽了他一把,道,「愣著幹嘛?!」說完,拖著懵了的沈勇進屋去了。

  門口下人們面面相覷,媒婆有些納悶,新娘子怎麼成親還帶著燒火棍的?好奇伸手撩開了轎簾……就見一隻灰色小耗子「噌」一聲竄了出來。

  「啊!」媒婆驚得一聲慘叫。

  ******

  當夜,沈一博看到了沈勇腦袋上的大包,一聽說是新娘子打的,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這悍妻好啊,悍妻最旺夫!

  沈勇可別提多鬱悶了,被迫頂著大包給那些有頭有臉的賓朋敬酒,自己卻一杯都不讓喝,他爹怕他撒酒瘋,都給他換了水。這一圈酒敬下來,灌了滿滿一肚子的白水。沈勇心中不甘,這新娘子倒好,打傷了他,拜了堂就歡歡喜喜進屋等著了,自個兒在這兒受罪。

  離開大堂,沈勇先去了趟茅房,將這一肚子的白水放了。之後,他就想去廚房弄些吃的,吃飽了再好好想想對策,治治那新娘子。

  走到了廚房門口,打鼻子一聞,沈勇心說……怎麼那麼香啊?

  沈一博向來清廉,家裡有銀子但是不奢侈,廚子都是下人輪番做的,做的菜水準是參差不齊,今天的喜宴倒是請了個大師傅,但是人家應該早就走了吧?可現在廚房裡頭,還冒出來濃濃的香氣……這什麼味道啊,酸酸甜甜的?

  沈勇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方一勺正坐在一張小桌邊,一手端著個小酒杯,旁邊放著一壺酒,上面碩大的一個囍字……

  沈勇就覺得頭有些暈,那不是交杯酒麼?!

  方一勺見有人進來了,抬頭看了一眼,笑瞇瞇,「相公。」

  沈勇嘴角抽了抽,這一聲相公一點都不嬌滴滴,像是在叫阿黃,低頭一看,果然阿黃在一旁啃骨頭呢,還對著他搖尾巴。

  「餓不餓?」方一勺問,「來吃東西。」

  沈勇走了進去,就見方一勺眼前兩盤菜,吃了快一半了,一盤是蜜汁藕,一盤是酸豆角……今天喜宴,他記得沒這兩個菜。

  「哪兒來的?」沈勇坐下,接過方一勺遞來的筷子,伸手夾了一筷豆角塞進嘴巴裡,嚼了嚼,愣住。

  方一勺給他盛了一碗飯,道,「酸豆角最下飯。」

  沈勇就覺得肚子咕嚕嚕響,這豆角都絕了,他迫不及待地去嘗了一口蜜汁藕,眼睛就瞪得溜圓。方一勺給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蜜汁藕要配小酒。」

  沈勇喝著酒,吃光了剩下的蜜汁藕,又開始就著酸豆角吃飯,巴不得連盤子都吃了。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他,心說--挺乖的啊,為什麼說他不好呢?

  見沈勇吃的高興,方一勺湊過去,笑瞇瞇問,「好吃吧?我做的。」

  「嗯。唔?尊的?」沈勇倒是老實地點點頭,邊嚼著邊看方一勺,眼裡多了一份驚訝。

  方一勺笑道,「你岳父大人也最愛吃這個。」

  「咳咳……」沈勇捶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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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3:58 PM


第三章 什錦粥和出師表

  八寶粥、南瓜粥、皮蛋瘦肉什錦粥。

  蟹黃包、椒鹽卷、牛肉蒸餃韭菜盒。

  花生醬、芝麻醬、荷葉孜然蔥拌面。

  雙色糕、紅豆餅、軟泡油膜羊腸湯。

  一大清早,沈勇迷迷糊糊地就聽到外頭傳來不成曲的小調子,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唱呢,怪好聽的。打了個哈欠爬起來,坐在大紅錦被上,望著被褥上的金色龍鳳圖案發呆……昨晚上他就著酸豆角和蜜汁藕吃了一大碗飯,後來方瑤又給他做了兩個小菜下酒,見他愛喝酒,還從廚房裡拿了一罈子好酒,切上姜絲煨燙了給他喝。

  沈勇想了想,好像是喝得不少啊,不過今天早上倒是沒頭痛……後來他怎麼睡著的來著?

  起身穿衣,抬頭看到牆上的大紅囍字有些晃眼睛,沈勇莫名覺得喪氣,稀裡糊塗就成親了,洗了把臉出屋。

  院子裡,就見夥計們正在掃塵。

  沈勇好奇問,「幹嘛?今天有客人?」

  掃地的夥計看到了沈勇,眼睛睜得溜圓,「少爺,您怎麼那麼早就起啦?!」

  沈勇有些摸不著頭腦,問,「早?什麼時辰了?」

  「卯時剛過啊。」夥計道,「您看這天剛亮。」

  沈勇也吃了一驚,他這輩子還不知道卯時的天是啥樣子的呢,趕緊走到院子裡抬頭仔細看。

  「對了。」沈勇想起來了,問夥計,「剛剛,你們一群人唱什麼呢?」

  「哦,不是我們唱的。」夥計笑呵呵道,「少奶奶在廚房做朝飯呢,帶著丫鬟們唱的。」

  「朝飯……」沈勇打鼻子一聞,就覺得肚子咕咕叫,「什麼那麼香啊?」

  「少奶奶做的朝飯啊。」夥計揉著肚子,道,「少爺您快去吃吧,少奶奶好手藝。」

  沈勇覺得有些好笑……這方瑤才不才女暫且不論……這做飯的手藝可是真好!想著,就抬腳往前廳去了。

  剛到了前廳,就聽到裡頭傳來他爹娘爽朗的笑聲,沈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心說--他爹還能笑成這樣啊?

  繞過屏風進屋一看,就見二老都在桌邊坐著呢,方瑤陪在一旁給夾菜,嘴裡不知道說的什麼,逗得他娘笑得直顫,一聲兒啊,一聲心肝兒叫得沈勇肋叉子有些疼,趕緊到桌邊給他爹娘請安。

  沈老爺子和沈夫人看著沈勇的神情和那些下人們差不多,都張大了嘴問,「你怎麼起來了?!」

  沈勇摸了摸頭,心說,你們怎麼好像我半身不遂起不來似的呢?!

  方一勺給他盛出一碗什錦粥,撒上花生醬、白芝麻、肉鬆和葡萄乾兒,遞過筷子,又塞給了他一個椒鹽卷。

  沈勇還有那麼些不好意思呢,接過了碗,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心說……昨晚好像連蓋頭都沒揭,又只顧著吃了,沒仔細打量過新娘子。如今一看……嗯,不難看,不過也沒多好看,還是那句話,眼睛倒是挺大。

  方一勺笑瞇瞇看眾人吃飯,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道,「勇兒,這麼不像話,新娘子一大早就起來做朝飯,你連句問候都沒有?」

  沈勇扁了扁嘴,看了方一勺一眼,嘀咕了一句,「早。」

  沈一博臉色難看,方一勺聽到了,笑瞇瞇回了他一句,「早。」

  沈夫人點頭,「瑤瑤好脾氣啊。」

  方一勺笑,「娘,叫我一勺就行。」

  「一勺?」眾人面面相覷,沈勇吃到嘴裡的粥咳了出來,笑,「什麼一勺啊?一勺粥還是一勺油啊?」

  方一勺挑挑眉,「熟人都那麼叫我,我大名兒就叫方一勺。」

  「不是說叫方瑤麼?」沈老爺子有些納悶。

  「嗯。」方一勺笑了笑,「自家人用自家名。」

  「哦。」二老聽了點點頭,也沒多想……反正這媳婦挺好,知書達理又勤快,還做得一手好菜,看這成親第一天,沈勇就起了個大早,好兆頭啊。

  「勇兒。」沈一博道,「一會兒吃完了飯,去書房唸書,讓一勺陪著你,她可是才女,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她。」

  沈勇嘴角抽了抽,一聽唸書他就頭疼,又聽說要方一勺監督著,心情更不好了,不過他也懶得跟他爹爭辯,不然又該挨罵了。沈勇下意識地看了方一勺一眼,心說……丫頭,昨兒個還沒分出勝負呢,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才女,一會兒欺負死你!

  方一勺叼著勺子喝紅豆湯,見沈勇不時瞄自己一眼,心裡也納悶--這人,好像不喜歡說話,看誰都凶巴巴的。

  沈勇三兩口吃了粥,咂咂嘴……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碗遞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碗,有些納悶地看他,就見他摸摸鼻子,小聲來了句,「再來一碗。」

  沈夫人笑了起來,和沈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會心一笑,方一勺又給沈勇盛了滿滿一大碗。

  沈勇吃著,心說,丫頭手藝忒好了,做什麼才女啊,做廚子得了。

  吃完了飯,沈勇本來想出去玩,被沈老爺子狠狠瞪了一眼,趕去書房唸書了。

  沈勇一肚子氣走進書房,對著幾卷經書發呆。方一勺環顧四周,看到滿滿一牆的書,不禁讚歎,「好多書啊……這些書你都看了?」

  沈勇翻了個白眼,道,「有什麼好看的……就是些破紙而已。」

  方一勺笑了笑,繼續看房間裡頭的稀罕東西。

  「唉,大才女。」沈勇開口,「我爹讓我寫文章,你幫我寫吧。」

  方一勺愣了愣,走過來問,「什麼文章啊?我不會寫的。」

  沈勇乾笑,「你不是才女麼?才女這麼篇文章都不會寫啊?!」說著,往旁邊挪了挪,把座位留出來給方一勺,自己趴在一邊玩骰子。

  方一勺見他自己跟自己玩,就道,「我跟你玩吧。」

  沈勇一愣,轉臉看她,問,「你會賭錢啊?」

  方一勺點點頭,「骰子、麻將推牌九,我都會。」

  「當真?」沈勇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方一勺。

  「自然啊。」方一勺接過骰子,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道,「嗯……上好的象牙骰啊,這可是稀罕東西。」

  沈勇有些搞不明白了,這才女怎麼跟個市井野丫頭似的,就問,「唉,你不是大家閨秀麼?怎麼還會賭錢?」

  「我爹喜歡啊。」方一勺無所謂地道,「我從小就和他賭。」

  沈勇眉頭皺了起來,心說,方老頭你個老不休啊,竟然教自家閨女賭錢?!不過他倒是對方一勺稍微有好感了些,比那些整天板著臉的才女有意思多了。索性道,「唉,要不然這樣,咱倆賭大小,你輸了,就給我寫文章,我輸了……嗯,我給你買個你想要的東西。」

  「行啊。」方一勺點頭。

  「你先來。」沈勇將骰子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在手裡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個一,豹子。

  「哈哈。」沈勇來勁了,道,「笨啊你,背死了!」

  方一勺皺了皺鼻子,手氣是挺臭。這時候,就見沈勇拿過骰子,放在手心裡哈了口氣,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個六!

  「哇。」方一勺吃驚,問,「你故意扔的還是運氣啊?」

  「嘿嘿。」沈勇將骰子接過去,問,「你說你要幾點吧?」

  方一勺想了想,問,「我想幾點你就能扔出幾點來啊?」

  「那是。」沈勇點頭。

  方一勺不行,「好,三四五,你扔一個給我看看。」

  沈勇又將骰子放到手心裡,哈了口氣,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四五。

  「誒?」方一勺拿起骰子前後左右看著,道,「神了啊!」

  沈勇喜笑顏開,指了指桌上的紙筆,「你輸了,寫文章吧!」

  方一勺沒辦法,願賭服輸麼,把骰子還給了他,問,「怎麼寫啊?」

  沈勇將眼前的書翻開,道,「我爹讓我看了好幾天出師表了,讓寫個感想。」

  「感想?」方一勺摸了摸頭,問,「怎麼寫?」

  「就是你看了之後啥想法唄。」沈勇皺眉,「你不是才女麼,寫個出師表的感想太容易了吧。」

  方一勺接過書,「那我先看看。」

  剛看了兩行,方一勺指著一個字問,「唉,這個什麼字啊?」

  沈勇湊過去看,道,「殂。」

  「這個呢?」方一勺接著問。

  「弊。」沈勇回答。

  「這個?」

  「陟。」

  「這個。」

  「臧。」

  「這個。」

  「攸。」

  「這個……」

  「你有完沒完啊?」沈勇瞪眼,「考我啊?」

  方一勺扁扁嘴,摳摳耳朵,「你凶什麼?大蒜葉和韭菜苗你分得清楚不?」

  「……」

  「這個呢?」方一勺繼續指,「唸啥?」

  ******

  隨後半個時辰,沈勇給方一勺從頭到尾唸了一遍出師表,唸完之後,方一勺一句話差點讓沈勇吐血,她問--這文章說的什麼啊?

  沈勇徹底愣了,問,「唉,我說你這才女怎麼當的?」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你該不是自己也不會?!」

  「你當我傻啊,一個出師表有啥不會的?!」說完,沈勇給方一勺詳解了一遍出師表。

  方一勺聽完,問,「這位諸葛武侯他想說明些什麼呢?」

  沈勇翻了個白眼,道,「誰知道啊,滿篇廢話。」

  「就是啊。」方一勺也點頭,「可不就是滿篇廢話麼,最後自己也說不知道自己寫的什麼。」

  沈勇想了想,越想越覺得好笑起來,方一勺拉拉他,道,「唉,別看這些了,多沒勁,我們上街玩兒去吧?」

  沈勇也無奈,道,「我爹會打人的。」

  「為什麼打你?」方一勺不解,這沈勇人挺好的啊,哪兒就小惡霸了?

  「他不讓我上街。」沈勇道,「讓我唸書。」

  「就唸出師表呀?」方一勺更納悶,「你不是已經會了麼?」

  「他讓我背出來,我一直背不出,所以他才讓我寫文章的。」沈勇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你剛剛跟我講的時候,不是也背出來了麼?」方一勺拉他,道,「走,我們找他去,你背一遍,咱倆上街玩去。」

  「啊?」沈勇被方一勺拉出了房間,正好撞上來看情況的沈一博。

  「爹。」方一勺對沈一博說,「相公他說要背書。」

  沈一博一愣,心說,不是吧?這出師表他讓沈勇背了半個月了,沒見他背出來過……怎麼突然就背出了?

  沈勇被方一勺拉到沈一博面前,看了她一眼有些為難,方一勺道,「背呀。」邊看沈一博,「爹,背完了書,讓我們上街去玩兒吧?」

  沈一博想了想,畢竟也是少夫少妻,十六七歲的年紀有玩心也是正常的,就點頭對沈勇道,「只要你能背出來,我就讓你倆上街,正好去給一勺買些胭脂水粉,添置幾件衣裳。」

  沈勇剛剛跟方一勺講了一遍出師表,自個兒好像也弄明白了些,就索性張嘴背了起來……也是奇了怪了,一背竟然特別的順,一口氣就背完了。

  沈一博傻眼了,上下看沈勇,這是他兒子麼?!

  方一勺高興地對老頭說,「爹,我們在外頭吃完中午飯再回來!」說完,拉著也有些懵的沈勇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莫非真的是賢妻進門,就浪子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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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3:58 PM


第四章 哈密蝦和跪祠堂

  沈勇上了街,才鬧明白過來,心裡也有些納悶,怎麼就一下子背出來了呢?

  方一勺則是心情大好,他夫婿好聰明啊。她來東巷府剛沒幾天,之前一直忙著擺餛飩攤了,也沒機會逛逛,如今拉著沈勇,方一勺決定好好玩一玩,就問,「我們去哪兒?」

  沈勇見她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就笑道,「我去的地方,你沒法去。」

  「你去哪裡?」方一勺好奇,「為何我不能去?」

  「我去喝花酒啊,你黃毛丫頭去不得。」沈勇無所謂地回答。

  方一勺微微皺眉,冷聲又問了一遍,「你去哪兒?」

  「去窯子喝花酒……哎呀。」沈勇話沒說完,方一勺按住他就狠狠打,道,「你敢去喝花酒?!打死你!」

  「你幹嘛打人?」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這死丫頭膽子忒大,竟然敢打相公。」

  「打的就是你!」方一勺瞪眼,「我是你媳婦兒,你敢去喝花酒?還有啊,你才多大,就喝花酒!不怕得病啊?!」

  沈勇有些吃驚地看她,問,「唉,你一個大家閨秀還知道得病啊?」

  方一勺翻了翻白眼,道,「那怎麼能不知道?我爹經常說!他也愛喝花酒,他一敢去喝我就用搟面杖抽他,抽斷好幾根了,你有膽試試?!」

  沈勇眉頭挑的老高,心說……這方老爺子也太不靠譜了,難怪閨女這麼凶悍呢,原來連老子都敢抽,何況我這個相公。

  「唉。」沈勇緩和了一下臉色,掏出些銀子來給方一勺,道,「你自己逛去吧,想買什麼買什麼,我找我兄弟們玩兒去。」

  「我也跟你一起找你兄弟們玩去好了。」方一勺道。

  「那怎麼像話!」沈勇板起臉來,道,「你是姑娘,我們一群大老爺們不能帶你。」

  「好啊。」方一勺點點頭,還沒等沈勇高興夠,就聽她幽幽地道,「我去告訴爹你喝花酒。」

  「唉……」沈勇趕緊扯住方一勺,無奈歎了口氣,「算我怕你了,走吧,陪你去買胭脂水粉。」

  「這還差不多。」方一勺笑瞇瞇,挽著沈勇逛街去了。

  沈勇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方一勺拉著滿大街轉悠。

  方一勺逛大街倒是有些大家閨秀的樣子,好像從來沒逛過似的,看看這兒又看看那兒,一臉的欣喜與驚奇。

  沈勇在旁邊看著,心裡彆扭,沒有飄香院的晴兒好看。

  正在想著,方一勺來到了一個賣耳環的小攤前,挑了兩個,放在耳朵旁邊,問他,「哪個好看?」

  沈勇皺皺眉頭,道,「你自己挑,我怎麼知道?!」

  方一勺瞇起眼睛,沈勇感覺到一絲殺氣,一驚,趕緊老老實實地伸手指了指紅色的那對。

  方一勺看著他笑了笑,對老闆說,「要紅色這對。」

  沈勇摸摸鼻子--笑起來倒是還行。

  方一勺拖著沈勇從上午逛到晌午,好不容易走進酒樓坐下來吃飯,沈勇趴在飯桌上不停喘氣,累死了,這丫頭真難伺候。

  「呦,這不是沈大少爺麼?!」夥計趕緊上來伺候。

  這些做買賣的一看到沈勇就頭疼,這位小爺若是不高興了,可是會踹凳子掀桌子的。鄉裡其實都挺反感他,但是無奈,沈一博老爺是個好官,大家都不忍心為難他,所以也都不跟沈勇計較,讓他三分就得了。

  「夥計。」方一勺叫夥計,「我們要吃飯,你給我上四個菜一個湯,還要兩碗米飯。」邊說,邊問沈勇,「相公,你想吃什麼菜?」

  沈勇現在就知道累,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了,只好說,「你點吧。」

  夥計也是個有眼力的,趕緊就對方一勺道,「哦,原來是大少奶奶啊,您儘管點,我們樓裡,有全東巷府最好的大廚!」

  「當真麼?」方一勺高興了,就道,「嗯……那我要一個指天椒干燒鱔排,豆豉生煎雞,蟹肉肚片煮絲瓜,再來一個哈密瓜炒蝦仁,湯麼,給我來一個冬瓜陳皮海帶湯,還要一個八寶栗子飯。」

  「呃……」夥計有些傻眼,盯著方一勺看了良久,道,「那個……姑娘,您點的菜,小店沒有啊。」

  方一勺一愣,問,「為什麼?」

  「呃……」夥計搖頭,「聞所未聞啊。」

  方一勺不解,「你們這兒沒有鱔魚?」

  「有啊!」夥計點頭,「不過我們有清燉鱔魚、紅燒鱔魚、沒聽說過什麼指天椒干燒鱔排。」

  方一勺撓了撓頭,問,「那雞腿、蟹肉、肚片絲瓜呢?」

  「我們都有。」夥計道,「可是……沒聽說過這些菜啊,特別是個哈密瓜炒蝦仁……這一個甜一個腥氣,放到一塊兒能好吃麼?」

  方一勺一臉的不高興,道,「我最愛吃的就這幾個菜了,你們竟然一個都沒有啊,還東巷府最好的大廚呢,騙人。」

  夥計也有些不高興了,心說……真是什麼人娶什麼媳婦兒,這方瑤不是有名的才女麼,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鄉里鄉親從來沒見過,可聽說是知書達理啊,怎麼就也隨著沈勇,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啊。

  夥計想著,就道,「抱歉了大少奶奶,您說的那幾樣菜,估計得找宮裡的御廚來燒了。」

  夥計話剛說完,沈勇轉臉瞪了他一眼,道,「你說什麼?」

  夥計趕緊不做聲了,戰戰兢兢地看沈勇。

  沈勇剛剛聽到方一勺報的幾個菜名,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知道方一勺手藝好,必然是能做出來的,就想吃她做的。可是這夥計說沒有,並且對方一勺的態度很不好……沈勇雖然並不是多喜歡方一勺,但這畢竟是他媳婦兒,那夥計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裡,沈勇的火立刻就上來了,吼他,「怎麼說話的你?!」

  「是是,小的態度不好。」夥計趕緊賠罪。

  沈勇吼完,本來肯定要踹翻幾張桌子的,不過轉念想了想,算了,方一勺一會兒害怕了回家亂說,他估計又要挨罵了……可有趣的是,他回過頭,就見方一勺睜大了一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盯著他看,嘴角微微地挑著,似乎很高興。

  沈勇愣了愣,想打人那股子勁也不知不覺地滅了,問方一勺,「還吃不吃了?不如換一家店吧?不過東巷府就這酒樓最高檔了。」

  方一勺眼珠子一轉,對夥計道,「唉,夥計,我問你……你們的廚子真的做不出這飯菜來麼?」

  「呃……少奶奶,我幫您去問問廚子和掌櫃的吧,您稍等。」夥計的態度顯然好了很多,急匆匆跑了。

  沈勇單手托著下巴等,心說等一會兒也好反正他累死了,轉眼,見方一勺正笑瞇瞇看自己呢,樣子怪怪的,就問,「看什麼?」

  方一勺伸手拍了拍沈勇的骼膊,笑道,「相公,你人真好。」

  「咳咳……」沈勇正在喝茶,一口嗆到了,不住咳嗽……這可新鮮,竟然有人覺得他小惡霸沈勇人好?!

  方一勺美滋滋地說,「從小到大,我沒少受人欺負了,除了我爹,就你肯幫我出頭了。」

  沈勇愣了愣,端著茶杯繼續喝茶,見方一勺笑瞇瞇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往上翹了翹,咳嗽了一聲,小聲嘀咕,「傻笑什麼呢,喝茶吧。」

  方一勺從腰間的小包裡,拿出兩多粉色的干花來,扔了一朵到自己眼前的茶盞裡,另一朵放進了沈勇的茶盞。

  「這什麼啊?」沈勇不解。

  「美人菊。」方一勺笑道。

  「這麼醜?」沈勇皺眉,這什麼美人菊啊,乾巴巴髒兮兮的。

  方一勺笑了笑,道,「龍井茶喝多了口感,味道越喝越淡,美人菊最配龍井茶,能把澀味驅除,喝了不會口乾舌燥,也不會越喝越沒味道。」

  沈勇有些懷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

  方一勺笑了笑,問,「如何呀?」

  「是蠻香甜的。」沈勇點頭。

  方一勺對著他傻笑,沈勇自顧自悶頭喝茶,心說……這丫頭還才女呢,傻呵呵的。

  正這時,就見掌櫃的和廚子跟著夥計走了過來,掌櫃的給沈勇賠禮,道,「沈少爺,那菜我們做不了。」

  方一勺有些無奈,看沈勇,「相公,我們去別地兒吃吧?」

  沈勇剛想回話,就聽那大廚頗為傲慢地道,「你上哪兒都吃不到那樣的菜,不是我說,蟹肉肚片煮絲瓜還有那個哈密瓜炒蝦仁,這一腥一素還都是涼的東西,能好吃得了麼?!小丫頭不要信口開河!」

  方一勺聽後,微微皺眉,道,「你這大廚真奇怪,你做不出來,不代表世上就沒人能做,什麼叫信口開河呢?」

  大廚冷笑了一聲,往旁邊一坐,道,「呵……我就不信這世上有人能做出這東西來,小丫頭就是沒見識。」

  沈勇早就看這大廚不順眼了,就道,「唉,你怎麼說話的,一口一個小丫頭,這是沈夫人你知道麼?!」

  「呵。」大廚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道,「什麼鍋配什麼蓋。」

  「你說什麼?」沈勇站了起來,夥計和小二都急,沈勇一旦發起瘋來,一會兒又要拆房子了。

  那大廚一臉的看不起沈勇,道,「你們還別不信,今天誰給我做出了這菜來,我賈大華把腦袋割下來給你們當凳子坐!」

  沈勇臉氣得鐵青,剛想動手揍他,就聽「啪」的一聲,方一勺一拍桌子,站起來道,「好!」

  眾人都看她。

  方一勺笑了笑,看著那叫做賈大華的廚子,道,「我跟你賭,一會兒我就去做這幾道菜,讓掌櫃的、夥計還有客人們吃,若是人人道好吃,你也不用把腦袋割下來,跪地給我夫君磕頭,說十遍沈爺爺我服氣了,就行。」

  「那若是做不出來呢?」賈大華笑問。

  「做不出來,我給你磕頭,叫你爺爺。」方一勺道。

  「好!」賈大華拍桌子,「一言為定!」

  方一勺捋袖子,看掌櫃的,「廚房在哪兒?」

  掌櫃的都看傻了,夥計趕緊帶路,引著方一勺他們往後廚走,沈勇跟在方一勺後面,稍微有些擔心,這賈大華可是皇上欽點過的大廚,所以他才那麼橫。平時別說他了,連他老子這廚子都不曾放在眼裡,方一勺菜是做得不錯,可是……能行麼?!

  此時也算是飯食,好些人都在吃飯,一聽說沈勇的新媳婦兒要跟賈大華廚子比廚藝,做幾道從來沒聽到過的菜,都跟到後院來圍著廚房看熱鬧了。

  方一勺將灶台燒熱,快手快腳處理了菜,賈大華本來撇著嘴在一旁看著,但是看到了方一勺的動作,微微有些吃驚,這丫頭似乎相當厲害啊。

  隨後,熱油下鍋,方一勺兩個鍋子同時用,一通翻炒,動作又快又好看,同時……香氣已經順著廚房的窗戶飄了出去。

  夥計在門口放了一張桌子,不一會兒,方一勺就將那幾樣菜都做得了,往外一放……

  指天椒干燒鱔排,豆豉生煎雞,蟹肉肚片煮絲瓜,哈密瓜炒蝦仁還有一個冬瓜陳皮海帶湯。這幾道菜往桌上一放,所有人聞著那味道看著那顏色都忍不住流哈喇子。

  沈勇在一旁看著,也睜大了眼睛嚥唾沫,真香啊!

  方一勺走了出來,道,「都嘗嘗吧,好吃不好吃。」

  眾人面面相覷,掌櫃的示意夥計先吃,夥計抽了雙筷子,夾起一筷子鱔排放到嘴裡,嚼了兩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一旁問他,「唉,好不好吃啊?」

  夥計沒說話,找了張凳子坐下,快手快腳地將其他幾份菜全都夾了一筷子塞到嘴裡,邊嚼邊點頭,掌櫃的著急,問他,「唉,究竟好不好吃啊?」

  夥計嚥下嘴裡的菜,道,「來碗米飯行麼?」

  掌櫃的被他氣死,搶過筷子吃了一口,也奔去找米飯了。其他食客們都忍不住了,七手八腳上來夾菜,吃後紛紛驚歎,「好吃啊!真好吃啊,掌櫃的,給我來一份這個菜啊!」

  那賈大華廚子有些不相信,他搶過一雙筷子吃了一口哈密瓜炒蝦仁……就覺得哈密瓜香脆甘甜,蝦仁新鮮爽潤……關鍵是這甜味到了蝦肉裡頭,但蝦肉的腥味卻是一點都沒出來……

  「絕妙!絕妙啊!」賈大華忍不住就喊了出來。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拍拍他肩膀,道,「唉,老賈,磕頭認錯吧!」

  賈大華一愣,看了看掌櫃的,掌櫃的吃得滿嘴流油,望天假裝沒看見他。

  賈大華無奈,給沈勇跪下,磕頭,「沈爺爺,我服氣了。」

  沈勇就覺得心情舒暢,比揍人一頓還痛快呢,這些人,平時哪個不是看到他就吹鬍子瞪眼,要不然就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今日真的痛快了!

  方一勺跑了出來,見賈大華磕頭認輸了,就道,「起來吧,認錯了就行了,我告訴你們吶,以後不准再說我夫君是惡霸,他是好人。」

  沈勇愣了愣,其他眾人也愣了愣,隨後,眾人都笑著散去了,方一勺見大家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有些納悶,回頭看沈勇。

  沈勇的神情也有些複雜,歎了口氣道,「你瞎費什麼勁啊,我都做了十幾年惡霸了,你還想炒幾個菜就說我是好人呀?」

  方一勺聽後,憤憤不平,「他們冤枉你,你怎麼不說?!」

  沈勇覺得好笑,「誰冤枉我了?我就是惡霸。」

  方一勺生氣了,甩下勺子,道,「今天不准你吃飯,回去跪搓板!」

  「哈?」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你……」

  「我什麼?!」方一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往沈府拽。

  沈一博剛剛辦完公務回屋,就聽到有下人來說,「了不得了老爺!」

  「怎麼了?」沈一博衝出來問,心說別是沈勇又在街上鬧事了吧。

  「您去祠堂看看吧!」下人道,「少奶奶給少爺用家法呢!」

  「家法?」沈一博睜大了眼睛,跟著下人才跑去了祖宗祠堂。打老遠,就看見方一勺手裡拿著搟面杖,沈勇被按在祠堂前,方一勺道,「你說,你是不是惡霸?」

  「呃……」沈勇想掙扎但是掙不脫,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道,「你敢說是?!」

  「不是……」沈勇只好哀求,「唉,你下來,重死了……哎呀。」

  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問,「是不是惡霸?」

  「不是……」沈勇只得改口,「不是惡霸。」

  沈一博傻眼了站在祠堂門口,夥計問,「老爺,這有些不像話啊,要不要阻止少奶奶?」

  「別。」沈一博趕緊擺手,道,「讓我痛快痛快再說,我想這麼做都十幾年了!賢媳啊!賢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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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3:59 PM


第五章 辣螺螄和喝花酒

  方一勺馴夫的下場,就是兩人一起被沈一博罰跪祖宗祠堂兩個時辰……倒也不是因為沈勇不長進或者方一勺太沒規矩,而是剛剛下人來報,說是賈大廚那酒樓裡頭,十幾個客人為搶少夫人做的一盤菜打起來了,傷了三個,還砸了好幾張桌椅,要賠十五兩銀子。剛剛酒樓夥計上府衙要賬來了,還說,不賠錢也成,讓少奶奶給做廚子去,一天算一兩,少爺洗碗。

  沈一博聽後就答應了,讓一勺給去做半個月飯,然後沈勇給洗碗,不准再鬧事。沈一博還讓方一勺晚飯的時候把引發事端的那幾個菜都做一遍,他嘗嘗,結果吃撐了,和老伴一起遛彎消食去了。

  祠堂裡頭。

  方一勺跪在蒲團上面,腰酸背痛,伸手捶了捶腰板兒,瞥了身旁的沈勇一眼,似乎不高興。

  沈勇抬眼瞧見了,就到,「唉,你瞪我幹嘛?我這可是陪你在跪,我剛剛還挨了頓打呢。」

  「挨打是你活該。」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見沈勇跪著輕輕鬆鬆一點兒不累的樣子,就問,「唉,你不累啊?」

  沈勇乾笑,「才跪兩個時辰算什麼?我以往一跪就是一天。」

  「為什麼?」方一勺問,「你做錯了事情打一頓不就好了麼,為什麼要跪祠堂?」

  「因為我不怕疼,但是怕悶。」沈勇無所謂地說,「我爹那是找不著法兒出氣了。」

  方一勺眨眨眼,點頭道,「嗯,這招夠狠的呀,我也比較怕悶,不過我膝蓋疼了。」

  沈勇低頭看了看,見方一勺跪著的那個蒲團似乎是薄了些,她也不胖,膝蓋上面估計沒什麼肉,就伸手抽了自己膝蓋下面的蒲團給她,道,「這個也給你吧。」

  「不行。」方一勺道,「怎麼能讓你跪地板,咱倆一樣受罰的麼。」

  「哎呀,你囉嗦什麼。」沈勇朝天翻了個白眼,道,「讓你墊你就墊,那麼多廢話。」

  方一勺看了看蒲團,翹起嘴角笑了,伸手接過來,扶著沈勇的肩膀站起來,放在了自己原本跪的那個蒲團上面,再跪下就感覺軟了很多,方一勺笑瞇瞇地看沈勇,「相公你人真好。」

  沈勇歎氣,道,「我跟你說啊……你別再說我人好了,東巷府連狗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啊。」

  方一勺聽得微微皺眉,道,「狗說了不算!」

  沈勇失笑,「有空壞給你看看。」

  「好啊。」方一勺依舊笑呵呵地看他,沈勇就覺得這丫頭真的有毛病。

  又過了一會兒,方一勺伸手拽了拽沈勇的衣裳袖子。

  「你又怎麼了?」沈勇看他。

  「腿麻了。」方一勺道。

  沈勇盯著她瞧,就見方一勺斜眼看著自己的肩膀,半晌,沈勇才問,「你想幹嘛?」

  方一勺繼續著沈勇的肩膀,道,「給靠下。」

  沈勇歪著頭看方一勺,道,「你個死丫頭怎麼就一點都不怕我呢?」

  「你說什麼?」方一勺狠狠回瞪過去……沈勇就覺得剛剛被打的那些地方還有點疼,無奈歎口氣,道,「唉,算了,你靠吧。」

  方一勺心滿意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笑道,「相公,我以後不打你了。」

  「當真?」沈勇吃驚。

  「嗯。」方一勺點頭。

  沈勇挑挑眉,道,「那我明天想去飄香院看晴兒……哎呀……」

  沈勇話剛說完,方一勺一搟面杖抽過去。

  「你怎麼隨身帶搟面杖啊?」沈勇瞪大了眼睛看氣勢洶洶的方一勺,伸手捂著被抽疼了的肩膀,「不是剛說不打的麼?!」

  方一勺繼續靠著他休息,氣哼哼道,「不准去飄香院!」

  「為什麼?」沈勇道,「東巷府有銀子有身份的男人哪個沒去過?」

  方一勺轉臉看他,道,「我最恨男人去嫖!」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的?」

  方一勺笑了一聲,「三妻四妾和嫖是兩回事。」

  「那你喜歡三妻四妾?」沈勇問。

  方一勺聳肩,「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你多娶一個,我就走。」

  「幹嘛你走?」沈勇不解地問,「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都應該正室趕走小妾的麼?」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道,「誰跟你正室不正室的,你敢找第二個我就敢找第二個。」

  「哇,這種話你都說,要不要臉啊?」沈勇看他,「婦道人家不要胡說啊。」

  方一勺仰臉看他,「反正你想娶小妾就先休了我吧,我改嫁別人。」

  沈勇看了看祖宗祠堂,道,「得了,你別擔心了,沒瞧見麼,我們沈家各個都是正人君子,每個都只娶了一房媳婦,我估計我爹死之前我是沒機會娶第二個了,不然我肯定死在他前頭。」

  方一勺聽後,笑了笑,決定以後好好孝敬公公。

  「所以說了,我去飄香院你也不用怕啊。」沈勇道。

  「不行。」方一勺還是搖頭,「你去嫖我就打死你。」

  「你怎麼不講道理?」沈勇生氣,「我沈勇娶了媳婦之後就不敢逛飄香院了,這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我娘就是。」

  沈勇愣住,有些拐不過彎來,好像是聽說過方老爺子早年喪妻……沒想到,這方家大才女的娘親竟然是煙花女子啊。琢磨了半天,沈勇問,「這跟我去嫖有什麼關係?」

  方一勺瞇起眼睛,伸手戳住沈勇的鼻子,問,「你想去睡你丈母娘的姐妹?!」

  沈勇下意識地嘴角抽了抽……覺得有些彆扭,去飄香院的心思已經沒了……

  又跪了一會兒,沈勇就見方一勺不靠著他了,似乎還有些生氣,就沒話找話地問,「唉,你娘真是樓裡的姑娘?」

  「嗯。」方一勺點點頭。

  「那你爹怎麼會看上你娘的?」沈勇好奇地問。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問,「你不也看上飄香院的晴兒了麼?」

  「可我不會娶她啊。」沈勇道,「有頭有臉的男人,誰會娶個那樣的姑娘?不就是平日裡玩兒玩兒麼?」

  方一勺看了看沈家祠堂裡供奉的那一排排祖宗牌位,道,「所以那晴兒也看不上你。」

  沈勇皺眉,「別瞎說,晴兒可中意我了。」

  方一勺淡淡道,「我娘當年是名妓,很多官宦有錢人看上她,她都不肯走,後來跟了我爹那個窮光蛋。」

  「為何啊?」沈勇邊問,邊有些納悶--方老爺子不是有名的財主麼,對了,估計是年輕的時候窮困過。

  「我娘說的,十個男人找你玩兒玩兒,只有一個人認真了,你就挑那個認真的,無論他的條件有多差,起碼他的一顆心是真的。」方一勺道。

  沈勇聽後,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最後撇撇嘴,小聲道,「我是問你爹為什麼看上你娘了。」

  方一勺笑了,「相公你真笨。」

  沈勇不解,就聽方一勺道,「我爹也說了,我娘跟所有的男人都玩兒玩兒,只有跟他來真的了,自然要娶回家。」

  「你爹夠怪的。」沈勇搖頭,問,「你娘怎麼死的?」

  方一勺道,「病死的啊,一生病,自然死得早,不過死前挺開心的。」

  沈勇摸摸鼻子,「你爹後來娶了沒?」

  方一勺聳聳肩,「沒機會了,他想我娘想死了。」

  沈勇聽後有些不解……方老爺子不是活得好好的麼?不過他倒好像是沒再娶,估計方一勺說的是他爹想念他娘想得心都死了,不肯在娶了。

  想到這裡,沈勇覺得沒什麼勁,看看天色,發現時辰似乎差不多了,就伸手拍拍方一勺,道,「唉,好了,到時辰了,回去睡吧。」

  方一勺被沈勇拉起來,用力跺腳,就覺腿麻得厲害,腳丫子一著地就刺疼刺疼的。

  「你餓不餓?」方一勺問他。

  沈勇想了想,道,「餓倒是還好,就是想喝酒。」

  「你先回房間等著。」方一勺轉身去廚房了,沈勇想了想,估計一會兒就有酒喝了,美滋滋回房間裡頭,洗漱乾淨後鑽進了被窩裡等著。

  不多久,方一勺提著一個食盒跑了進來,關上門,也鑽進了被窩,嘴裡道,「冷死了。」

  「外面冷啊?」沈勇問。

  「嗯,下雨了。」方一勺趴在枕頭上,將食盒放在了床頭,打開,沈勇湊過去一看……阿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問,「這什麼那麼辣啊?」

  方一勺笑瞇瞇,「麻辣螺螄啊,大碗螺螄滿登登,湯水紅來螺螄黑,飽滿泡椒圓滾滾,一嘬一辣一口香。」

  「螺螄?」沈勇一看,果然,黑色的螺螄紅色的泡椒,紅黑相間,好看,聞起來特別辣,就問,「哪兒來的?」

  「不知道,剛剛在廚房裡看到了一大缸。」方一勺道,「我抓了幾把來煮。」邊說,邊將酒壺也拿出來倒了兩杯酒,遞給沈勇,自己留一杯,伸筷子過去夾螺螄……嘬一口螺螄,就一口酒,方一勺伸伸舌頭,「痛快。」

  沈勇也有些饞了,喝了一口酒,發現是上好的花彫,滿意地點點頭,又夾起一個螺螄也嘬了一口……辣到衝鼻子,就覺得舌頭腮幫子都麻麻的,張著嘴,噴火一樣的燙辣。

  「好吃不?」方一勺笑問。

  「嗯。」沈勇一個個吃螺螄,就覺得又辣又痛快。

  「我娘最喜歡吃這個。」放方一勺笑瞇瞇道。

  「是挺過癮的。」沈勇點頭。

  「她說,她這輩子就跟這螺螄似的。」方一勺拿了根針,幫著沈勇挑出尾巴沒剪開,嘬不出來的螺螄肉。

  「這怎麼比啊?」沈勇笑問,「也那麼辣?」

  方一勺道,「表皮硬邦邦的,裡頭都是軟肉,一輩子縮著不敢見人,被拖出殼子了,就要牽出腸子來。」

  沈勇愣了愣,繼續嘬螺螄,不過動作稍微慢了些,道,「你娘不開心啊?」

  方一勺搖搖頭,「她每天都很開心,不開心了就吃這個麻辣螺螄。」

  沈勇又喝了口酒,轉臉看認真挑一個螺螄的方一勺,問,「你也不開心呀?」

  方一勺笑瞇瞇吃掉挑出來的螺螄肉,道,「現在好了。」

  沈勇皺了皺鼻子,道,「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喝花酒,沒真正的嫖過。」

  方一勺立刻眉開眼笑,給他倒酒。

  沈勇又吃了一會兒,問,「唉,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爹嫖了你就抽他麼?他那麼鍾情你娘,幹嘛還去喝花酒啊?」

  方一勺頓了頓,夾著碗裡頭的泡椒,道,「他在我娘沒死前喜歡喝花酒,我娘死後他就喝悶酒。」

  沈勇嘗了口方一勺送到他嘴邊的泡椒,絲絲直唑牙花,「辣死了辣死了……你爹活該受罪,你娘死前他不好好珍惜,死後又想得要死要活的。」

  方一勺頗有些意外地看沈勇,道,「你還挺懂事的麼。」

  沈勇笑了笑,道,「男人貪酒不要緊,關鍵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

  「你之前不是就喝多了鬧事……」方一勺說到這裡,微微一愣,隨即轉臉看沈勇,「哦……我明白了,你都是借酒裝瘋!」

  沈勇挑了挑嘴角,「你可記住了,以後要是我再喝多了發瘋,別給我戳穿了啊。」

  方一勺笑瞇瞇點頭,兩人一晚上吃光了那滿滿一大碗的螺螄,還喝了兩壺酒,隨後,頭挨著頭睡去。

  次日大早,兩人就跑去酒樓「認罰」了,沈母拉著沈一博悄悄進了兩人的屋子,湊到了床邊。

  「唉,你幹嘛?大早上的來看床?」沈一博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老伴兒。

  「我看看有沒有抱孫子的機會啊。」沈老太太笑呵呵揭開被子,「哎呀,老頭子,你看啊!」

  沈一博走了過來一看,就見白花花的棉布床單上,有斑斑點點的幾枚紅色印記……老兩口對視了一眼,笑瞇了眼睛,完全沒想到湊過去聞一聞,那一股辣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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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3:59 PM


第六章 塌鍋茄和生煎翅

  方一勺和沈勇趕到了酒樓裡頭,就見掌櫃的和賈大華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當然,樓裡還有一堆食客。

  沈勇失笑,所謂口腹之慾不可抵擋,果然麼……就算這裡的人對他小惡霸沈勇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媳婦兒做的菜好吃,為了好吃的,一個個都笑容可掬,人果然都是見利忘義的東西啊。

  方一勺跑進了酒樓,見掌櫃的笑瞇瞇地等著,就道,「掌櫃的,我來認罰了?」

  「唉……少奶奶這話太見外了,怎麼能叫認罰呢,嘿嘿,是我們好口福,可以嘗到少夫人的手藝。」掌櫃的趕緊拍方一勺馬屁。

  方一勺擺擺手,道,「行了,做飯可以,但是我相公不能洗碗。」

  沈勇一愣,掌櫃的則是趕緊笑道,「當然,怎麼敢讓少爺洗碗啊。」

  賈大華在一旁撇撇嘴,道,「哼,這可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方一勺看了看賈大華,就見他臉上不快,知道他因為剛剛給沈勇磕了頭,所以有滿腹的怨氣,此人可見是小肚雞腸。方一勺生平最不待見的,就是小氣又記仇的男人了。便冷笑了一聲,道,「我相公是少爺出生,長那麼大從沒洗過碗,說不定洗一個就碎一個呢,掌櫃的,你覺得合算就讓他洗唄。」

  掌櫃的在市井摸爬滾打得久了,自然知道,這少奶奶心疼自家相公呢,所以不願意讓他洗碗。再說了,沈勇什麼身份,他們也不可能真叫他洗,就趕緊道,「自然自然,少奶奶放心,我們有人洗的。」

  「那沈勇就不認罰了?」賈大華還是不肯罷休。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就給我打下手吧!」

  賈大華皺眉還想爭辯,可那些食客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紛紛催促,「唉,沈家少奶奶,好了沒啊?餓死了!」

  「對啊,我們聽說你今兒個來做菜,連昨天的晚飯都省了。」

  方一勺笑了起來,道,「馬上做,各位要點菜麼?」

  「少奶奶,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啊?」有食客就問,「要我們從來沒吃過的那種。」

  方一勺一笑,「當然有啊。」

  「當真?」眾人都驚喜,「那趕快啊,等不及了!」

  方一勺點點頭,「好勒,那我就隨便做了,大家等著吃吧!」

  食客們一片叫好之聲,方一勺伸手戳了戳在一旁發呆的沈勇,道,「相公,走吧!」

  沈勇摸了摸鼻子,跟著方一勺進廚房做飯去了。

  進了廚房,方一勺問,「掌櫃的,你準備了什麼食材?」

  「唉,少奶奶啊,這雞鴨魚肉、瓜果生蔬、蝦貝魚蟹、鮑參翅肚、柴米油鹽、醬醋茶面,是一應俱全啊!」掌櫃的嘿嘿直樂,「您隨便做,我們就等著開眼界,享口福了啊!」

  方一勺笑了笑,轉臉,就見賈大華也跟了進來,知道他是來盯沈勇梢的,便道,「嗯……掌櫃的,我做菜的時候,講究心情,看不順眼的人在廚房裡頭,我做不好。」

  掌櫃的多機靈啊,一下子就明白了,扯了扯賈大華的袖子,道,「唉,賈大廚,咱們出去等吃的去!」說完,強拉硬拽將人拉走了,留下了幾個夥計等在外面,準備上菜。

  方一勺看了看食材,發現大多是上好的,特別是紅薯、番茄和臘腸。

  沈勇見方一勺拿著食材,聞聞又捏捏一臉的專心,就問,「唉,你讓我給你怎麼打下手啊?洗菜?我不是很會的。」

  方一勺笑著搖頭,道,「相公你坐著吧,一會兒試菜就好了。」

  「試菜?」沈勇眨眨眼,「就是讓我吃?」

  「嗯。」方一勺點頭。

  「你一個人做啊?」沈勇問。

  「嗯。」方一勺繼續點頭,道,「我相公是做大事的,做菜讓我來就好了。」

  沈勇乾笑了一聲,伸手摸摸後脖頸,道,「做大事就免了吧,我就個混混命。」

  方一勺回頭,瞇起眼睛看他,凶巴巴問,「什麼!」

  沈勇望了望天,道,「呃……我盡量。」

  方一勺又笑彎了眼眉,沈勇搖頭……他媳婦兒怎麼情緒波動那麼大啊!

  「唉。」沈勇見方一勺將一些食材挑出來清洗,有些好奇也有些餓,就問,「你做的什麼呀?」

  方一勺看了看他,笑道,「瑤柱花生豬手煲,黑魚紅棗南瓜湯,耗油香菇炒菜心,塌鍋茄子醋裡脊,鱍魚肝兒、生煎翅、黃魚豆腐爆腰花兒,綠豆酥、香薯球,臘腸煲仔茄汁飯。」

  沈勇聽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道,「乖乖,好多都沒聽說過啊!」

  方一勺笑了,道,「相公若是想吃,我還有幾千樣的菜式會做呢,慢慢做給你吃,保證好幾年都不重樣的!」

  沈勇也被她逗樂了,笑道,「那我豈不是要被吃成胖子?」

  說完話,沈勇見方一勺正盯著他看呢,就問,「怎麼了?」

  方一勺愣了良久,才說,「相公,頭一回見你這樣笑。」

  沈勇尷尬,就聽方一勺讚歎,「相公正好看。」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臊丫頭,誇男人好看!」

  方一勺臉紅紅,轉回去洗菜,嘴裡嘀咕,「又不要緊,你是我相公麼。」

  沈勇嘴角挑了挑,有些無聊地坐在她身後,嘴裡叼著一根稻草,看方一勺忙碌。

  很快,方一勺開始炒菜……這鍋子一熱,香氣就出來了,沈勇就覺得肚子裡咕嚕嚕直叫喚,不一會兒,第一道菜出鍋,方一勺讓夥計們出去分盤,單獨給沈勇留出了一小份,遞給他,道,「嘗嘗,塌鍋茄子。」

  沈勇接過茄子來聞了聞,問,「這茄子怎麼一股肉味兒還有蛋味兒啊?」

  方一勺笑,「這菜啊,其實是茄盒子。」

  「茄盒子?」沈勇不解。

  「先將香菇、肉、蔥、生薑一塊兒剁碎,放上調料做成了餡兒,然後將茄子裡頭的茄肉挖出來,也剁碎放到餡兒裡攪拌,再將餡兒塞進茄盒子裡頭,上鍋蒸。」方一勺邊做黃魚豆腐,邊給沈勇講塌鍋茄子的做法,「等蒸熟了,出鍋,用雞蛋拌麵粉做成糊糊,把出鍋的茄子放進糊糊裡滾一圈,下油鍋翻個個兒,變成金黃色的就起撈出來,又香又脆,外酥裡嫩,自然是有肉香又有雞蛋香,還有茄子的香軟。」

  沈勇盯著碗裡那兩個黃澄澄的茄子盒看著,伸手夾起一個,方一勺道,「小心燙啊。」

  沈勇傻呵呵點頭,吹了吹送入嘴裡……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殼裂開,第一層是香酥薄脆的雞蛋、第二層茄子是酥軟香滑、第三層的肉餡兒湯汁濃郁,香菇和肉還有茄子的味道,外加上那層雞蛋包裹……沈勇美滋滋嚼著,不停地哼哼,「唔,尊好處。」

  方一勺笑瞇瞇,將生煎翅出鍋,放到一旁,門口的幾個夥計已經打起來了,為了多吃一個茄盒子。

  沈勇將兩個塌鍋茄子吃完,咂咂嘴,道,「還有麼,沒吃夠。」

  方一勺道,「不急,留著肚子吃別的。」邊說,邊遞上了生煎翅。

  沈勇接過來看了看,抬眼問方一勺,「唉,這不就是普通的煎雞翅膀麼?」

  方一勺笑瞇瞇,道,「你先嘗嘗!」

  沈勇嘗了一口……愣住了,這雞翅膀味道太特別了,肉嫩得入口即化,雞肉很香,但是似乎又與一般的雞肉不太一樣……一口下去,先是香脆、再是軟糯,最後還有些麻辣的感覺,等到吃完了,回味過來又滿口的奇香。

  沈勇美滋滋吃了兩個雞翅膀,問,「一勺啊,怎麼做出來的?」

  方一勺回頭瞪了他一眼,道,「一勺是長輩叫的,你叫娘子!」

  沈勇愣了愣,不太好意思,不過還是叫了一聲,「娘子。」

  「嗯。」方一勺笑呵呵答應,給他送了一份醋裡脊過去,「嘗嘗這個。」

  沈勇接過來吃了一口……也是睜大了眼睛,本來,沈勇並不太喜歡吃糖醋味道的東西,但是方一勺這手藝太厲害了,而且這醋裡脊和生煎翅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外頭香脆得厲害,裡頭入口即化,味道在嘴裡久久不去,讓人忍不住想吃了一個又一個。

  「怎麼做的啊?」沈勇湊過來問,「看著就像是一般的糖醋裡脊和生煎雞翅啊。」

  方一勺手裡做著香薯球,邊給沈勇解釋,道,「看我這兒弄了那麼多紅薯沒?」

  沈勇點點頭。

  「很簡單,將雞翅膀和裡脊肉先用刀子劃開密密麻麻的口子,用生粉揉過之後,肉就變軟了,然後將蒸熟變得軟糯了的紅薯壓成泥,將雞翅和裡脊放進去,不停地用缽碾。這樣一來,肉的筋絡碾碎了,就不塞牙不難嚼了,而且紅薯也被壓進了肉間的縫隙裡,最後,表面沾上一層紅薯再放到花生粉裡滾一圈……上鍋生煎,一會兒就熟了。」

  「哦……」沈勇算是明白了,難怪那麼嫩了……真行啊!

  門口,幾個夥計喊,「少奶奶,還有菜麼?前廳又打起來了!」

  方一勺趕緊讓端著黃魚豆腐和瑤柱花生豬手煲出去,外頭才稍微緩了緩。

  幾個菜都做完後,方一勺又弄了最後的一道臘腸煲仔飯,用新鮮的番茄做成醬,往上一澆,往外一端,就聽到哄搶之聲。

  方一勺笑瞇瞇給沈勇遞過去一碗,還打開腰間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瓶子東西來,拔出瓶塞,輕輕敲了敲,灑出一些粉末到飯上,趕緊收起來。

  「這是什麼?」沈勇好奇地問。

  方一勺神神秘秘地道,「天上椒的粉末。」

  「天上椒?」沈勇有些摸不著頭腦,花椒胡椒朝天椒他是聽說過,頭一次聽說天上椒,就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椒啊?長在天上的?」

  方一勺見沈勇嘴角有湯汁,仰著臉一副茫然神情,忍不住悶悶地笑,問,「相公,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種椒麼?」

  沈勇搖搖頭,道,「不少吧?」

  方一勺點點頭,道,「總共有一百多種椒呢。」

  「那麼多?」沈勇吃驚。

  「嗯,這些椒呢,都是長在地上的,所以叫地上椒。」方一勺慢悠悠地道。

  「這天上椒當真是長在天上的?」沈勇睜大了眼睛問。

  方一勺一笑,道,「將這一百多種椒都集中起來,曬乾後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就叫天上椒。」

  沈勇吃驚不小,問,「這麼多椒……在哪兒找來的?」

  方一勺蹲下,看沈勇坐在小板凳上吃菜,笑道,「我爹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做好的,就只有這一小瓶子,這粉比黃金貴得多得多了,這是皇帝都吃不到的東西,你快嘗嘗。」

  沈勇趕緊點頭,低頭去吃那煲仔飯,一口下去,果然不同凡響……煲仔飯的米粒粒分開,似乎都讓一層帶著鮮美味道的湯汁包裹了,臘腸香酥,帶著特別的麻辣味道,還有香菇小蝦、蟹肉……好多的作料。最妙的便是那茄汁,將煲仔飯的油膩全部去掉了,另外,方一勺剛剛撒上去的那一點點粉末,辣得簡直太精彩了,沈勇吃得停不下來,滿地打滾的心都有了。

  「少奶奶!」夥計再跑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都讓人撕破了,哭喪著臉喊,「還有麼?好吃死啦!客人們不幹了,說還要再吃一桶飯!」

  方一勺差點笑噴了,道,「都改飯桶了啊?」

  話音剛落,沈勇端著空碗,拽拽她的衣袖子,道,「我也要再來一桶。」

  方一勺無語。

  最後,方一勺見這群飯桶沒個飽了,就索性將所有的食材都放到一起,給大家做了個金玉滿堂大亂燉,又做了好些肉餅,讓他們捲著五色菜絲,就亂燉吃……一頓飯下來,那些客人直吃到站不起來了,才靠在椅子上面喘氣,大讚--人生一世足以!

  方一勺見掌櫃的掙了個滿盆滿缽,就笑著湊過去道,「掌櫃的,掙頭不錯吧?」

  「好好!」掌櫃的眼眉都笑沒了,一張臉就剩下褶子,不停讚歎,「少奶奶,奇才,您當真是奇才呀!」

  方一勺滿意一笑,又跟掌櫃的要了好些新鮮的紅薯和番茄,準備帶回去吃。

  沈勇在一旁看著,笑了笑,方一勺這傻丫頭,就知道做菜,到現在自個兒還沒吃飯呢。邊想,沈勇邊看四周,一眼,掃到了角落裡頭的賈大華……就見他窩在牆角,手上拿著一個紅薯球,正慢慢地吃。

  沈勇本來想笑他兩句,見他眼前一大堆空盤子,看來是沒少吃……但是細細一看那賈大華的神情,沈勇突然覺得不對勁。

  賈大華像是正在琢磨什麼,不時地抬眼看看方一勺,眼神變換,似乎有些算計。

  沈勇微微皺眉,心說……這大胖子在算計什麼呢?

  方一勺全然沒有察覺,拿了一小框紅薯跑來,道,「相公,走了!」

  沈勇伸手接過那框紅薯,問她。「唉,你餓不餓啊?」

  方一勺一愣……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沈勇一臉佩服地看她。

  路上,方一勺找了個空地兒烤了個兩個紅薯吃起來,沈勇聞著,怎麼方一勺烤的紅薯都特別香啊?

  見沈勇一直瞄自己,方一勺遞過一個紅薯去,問,「吃不吃?」

  沈勇接過來,剝了皮子吃了一口,燙得喘氣,不過……真是香啊!

  「唉。」沈勇邊吃,邊對方一勺道,「那個賈大華,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

  方一勺一愣,問,「他要幹嘛?」

  沈勇聳聳肩,「誰知道啊,那小子我看不順眼很久了,他若是敢找你麻煩,我就狠狠揍他一頓。」

  方一勺聽後,嘴角又翹了起來,眼眉彎彎,點頭說,「嗯,我們一起揍他。」

  沈勇無奈,這才女竟然要和他一起揍人,見她還對著自己笑,沈勇搖搖頭--傻兮兮,不過還蠻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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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0 PM


第七章 甜酒釀和人命案

  自從方一勺和沈勇兩人結伴兒來酒樓裡做飯後,酒樓吃飯就得排隊等位子了,老闆數銀子數得手都軟了。

  沈勇看著他笑得一臉褶子,覺得挺可恨,這可是方一勺辛辛苦苦賺出來的銀子。

  這一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風,天氣冷了起來,方一勺做完了飯,見大家還要,就給眾人弄了一個熱的點心--鮮蝦甜酒釀。

  江米糯米拌酒糟,活蝦熱湯滾一遭。金絲蜜棗蛋一個,鮮蝦酒釀甜又香。

  方一勺做完酒釀,自己留了一份後,讓夥計端出去上桌,正在擦手。就聽沈勇嘴裡嘀咕,「死財迷,有空非好好訛你一頓不可。」

  「對啊!」方一勺立刻點頭,「是該訛他些銀子。」

  沈勇轉臉,睜大了眼睛看著方一勺,「你……剛剛說訛他銀子?」

  「嗯。」方一勺點點頭,舀起一勺綿軟香滑的甜酒釀,送到了沈勇嘴裡,道,「相公,你信不信,人一輩子運氣、福壽都是有個度的?掌櫃的一下子掙太多了,這時候讓他落開些,對他是有好處的。」

  沈勇嚼著嘴裡的酒釀,邊點頭讚好吃,張嘴示意還要,邊問,「什麼啊?」

  方一勺又往他嘴裡塞了一勺,認真道,「我爹說的,人一輩子,順風順水的時候加起來也最多二十年,一個人不出意外,也能活他個六七十歲吧,如果好運氣省著些用,就會一生坦途,但要是大手大腳一下子用完了,以後就爬不起來了。」

  沈勇笑得肚子都疼了,道,「你個傻丫頭,福氣怎麼省啊?」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當然可以省的!」

  沈勇好奇,伸手接過碗裡留下的那點酒釀都倒進了嘴裡,咂咂嘴問,「怎麼省啊?」

  方一勺伸手,從脖子上拿下一條紅繩來,上頭掛著一個銀質的小鈴鐺,遞給了沈勇。

  「這什麼?」沈勇接過來看了看,皺皺鼻子,道,「爛銀子做的怎麼掛在脖子上啊?別人都拿來做腳蹬子的,一會兒我給你買個金的戴。」

  「真的呀?」方一勺湊過去笑瞇瞇問。

  「那是。」沈勇道,「我沈勇的媳婦兒怎麼能戴銀的東西?」

  方一勺笑了,道,「這個雖然是爛銀子,可是我爹親手做給我娘的。」

  「哦?」沈勇看了看,道,「你爹手挺巧啊。」

  「嗯。」方一勺得意,「那是。」

  「不過怎麼送個爛銀的啊?」沈勇不解,問,「要送就送個金的麼!你爹也是不靠譜。」

  「本來,我爹是給我娘買金釵的。」方一勺笑了笑,「我娘可漂亮了,戴的用的,都喜歡最好的,人家都會買各種花式的銀飾,或者不怎麼純的金飾,換著戴,我娘呢,就只買一個好的,真金的……別人都換了好幾十個了,我娘戴的永遠是那一個。」

  沈勇聽著笑了笑,道,「你娘挺特別啊。」

  「我爹好賭又好酒,因此一直都沒什麼銀子。」方一勺笑道,「那日他贏了一把大的,就歡歡喜喜買了一支鼎鼎漂亮的金釵給我娘。只是回家的路上,又經過了賭坊,爹見身上還有些散碎銀子,就進去賭了。」

  沈勇冷笑了一聲,道,「賭棍身上就不能有銀子。」

  方一勺點點頭,道,「我娘經常跟我說,男人麼,不壞不好,壞了也不好,要睜大眼睛挑清楚。」

  沈勇就覺得脖頸後面涼風陣陣,趕緊回頭,心說……方一勺的娘不會來找他吧,他可不就是好賭又好酒麼?!就趕緊將話題扯回來,問方一勺,「後來你爹把剩下的銀子和金釵都賭進去了?」

  方一勺點點頭,「對啊。」

  「然後呢?」沈勇問,「你娘生氣了沒有?」

  方一勺笑了笑,道,「我爹其他沒什麼優點,就是嘴甜,手藝好。」

  沈勇問,「也就是會哄人了?」

  方一勺點頭,道,「所以說啊,男人嘴甜佔便宜。」

  沈勇也贊同,心說,飄香院的晴兒就比較喜歡王家的公子,因為那小子會哄人。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問,「你想什麼呢?」

  「沒……」沈勇趕緊搖頭。

  方一勺瞄著他,沈勇接著問,「後來呢?你爹怎麼哄你娘的?」

  「我爹全身上下摸了摸,就剩下一小塊散碎的爛銀子,他就找了個打鐵的鋪子,將爛銀子砸扁了,然後做成了一個小鈴鐺。」

  「就這麼粗糙啊?」沈勇道,「拿回去你娘非罵人不可!」

  方一勺卻搖搖頭,道,「我娘當寶貝一樣,一直戴著。」

  「這是為什麼?」沈勇不解。

  「我爹把這墜子給我娘的時候,對我娘說,『娘子啊,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的一輩子的運氣和福壽都是有個度的呀?」

  沈勇皺了皺鼻子,「就你剛剛說的那段?」

  方一勺點點頭,接著道,「我娘也是不解啊,我爹就拿出這串爛銀的墜子來,遞給她,道,『我若是送你一個金的,那一年只能送你一個,所以我把金的變成銀的了,那樣我以後就能每天都送你一個,送一輩子,你說好不好啊?』」

  沈勇聽完之後,震愣良久,半晌才道,「你爹真行啊,這話得記下,以後有用……」

  話沒說完,又見方一勺瞄他,趕緊問,「那後來,你爹每天都送了麼?」

  方一勺搖搖頭,道,「自然是沒有了,就送了這一個。」

  沈勇有些喪氣地撇撇嘴,「這男人,不帶勁。」

  「對吧?」方一勺道,「不過,話也說回來,幸虧他當年送了這個東西。」

  「嗯?」沈勇不解,問,「怎麼講?」

  「後來,我家遭了難。」沈勇道,「我娘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當了,唯獨這個爛銀的墜子還留著,她經常說,『人呀,一輩子運氣和福壽都是有個度的,如果當年可以少要個金的,多留幾個爛銀的墜子,那就能給一勺多留幾樣傳家寶做個念想了。」

  「呵。」沈勇聽著覺得挺難受不過又有些想笑,就道,「你爹娘真逗。」

  方一勺將那串紅繩子掛著的墜子戴到沈勇的脖子上,道,「所以啊,相公,以後若是太順利得意的時候,就看看這墜子,太難受苦惱了,也看看,福壽只要在順利的時候省下一點來,總會留到困頓的時候的。」

  沈勇傻呵呵地看著方一勺給自己帶上那墜子……本來,他沈勇的身份是肯定不能帶這種下等玩意兒的,這拿出來叫人笑話。可是方一勺這幾句話,讓他不止戴上了,還鬼使神差地將銀墜子塞進了裡衣裡頭,小心翼翼地貼肉收好。

  再抬起眼,就見方一勺對他笑,沈勇突然意識到一點--呀,方一勺隨他爹啊,嘴也挺甜的。

  「你等等我,我收一下東西咱們就走。」方一勺邊收拾東西,邊對沈勇道,「一會兒我們一起去訛那掌櫃的,叫他再得意,你知不知道,他剛剛還在外頭叫高價錢呢,一份地三鮮炒海三鮮,竟然要了十兩銀子,那夠買一車的食材了啊,真過分!」

  沈勇站在一旁盯著方一勺看了良久,突然問,「唉,我問你件事情。」

  方一勺轉臉看他,「問。」

  「你是堂堂才女,嫁給我這個惡霸小混混,不覺得糟踐自己?」沈勇不解地問,「連傳家寶都給我了?」

  方一勺微微皺眉,道,「你又想挨打啊,都說了你不是惡霸了!」

  沈勇又想起那天跪祠堂的事兒來了,道,「唉,你不准動手啊,我好好問你呢。」

  方一勺想了想,道,「你挺好的啊。」

  沈勇搖頭,道,「要不然一會兒我們別訛掌櫃的了,抽個空,我帶你去找郎中看看。」

  「去。」方一勺虎著臉踹沈勇,逗得他忍不住樂。

  方一勺不理會他,繼續收拾起東西,沈勇拽著她袖子問,「唉,說呀。」

  「說什麼呀?」方一勺看他。

  「你喜歡我啥?」沈勇好奇地問,「給我做媳婦你不覺得委屈?」

  「委屈什麼?」方一勺看沈勇,「我爹,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不會掙錢、無父無母沒有家業,好不容易有做飯的手藝,還惹來了一身的禍,娶了那麼好的媳婦兒都不珍惜,到頭來一無所有。我跟你說,最最最爛的男人我都見過。你這算什麼惡霸無賴啊?」

  沈勇愣了良久,看方一勺,問,「你爹那麼差勁啊?」

  方一勺點點頭,道,「可是再壞又能如何呢?」

  沈勇聽得莫名其妙,問,「那……女怕嫁錯郎啊!我若是你,絕對不會要你爹那樣的混混啦!我也很壞啊,現在小,說不定到了你爹那樣的年紀,比他還沒譜呢。」

  方一勺抬眼看沈勇,道,「相公你哭過沒?」

  沈勇皺眉,道,「大老爺們沒事兒誰老哭啊,哭的是孬種!」

  方一勺笑著點點頭,道,「我本來也覺得我爹壞透了,我以,絕對不能有這樣一個男人……不過,我娘下葬那天,我爹在我娘墳前哭了三天三夜,最後,思念我娘,沒多久就也去世了,死前還叫我娘名字呢,我當時就想啊,我以後,也要找這樣一個男人,無論他多壞!」

  沈勇愣了良久,才問,「你爹死了?那方老爺子……」

  方一勺一愣,才意識到把真話說出來了,就含含糊糊地道,「他不是……」

  沈勇想了想,明白過來了,「哦……方老爺子是你養父啊?」

  方一勺瞄了沈勇一眼,沒做聲,就點點頭。

  沈勇撇撇嘴,道,「難怪了,把你嫁給我都肯,我還說這老頭是不是少根筋呢。」

  方一勺挑挑嘴角笑了笑,不說話了。

  沈勇又問她,「唉,那你不怨你爹麼?他早早就捨了你。」

  方一勺搖搖頭,道,「不會啊,他不陪我就去陪我娘麼,一樣的。」

  「你倒是挺看得開啊。」沈勇道。

  方一勺收拾完了東西,拍拍身上的灰,道,「走吧,我們去訛掌櫃的。」

  「嗯。」沈勇和方一勺一起出了廚房。

  到了前廳,就見一群食客正在那兒猛吃呢,掌櫃的沒在,沈勇問一個正收拾碗筷的夥計,「唉,你家掌櫃的呢?」

  「回房去了!」夥計道,「剛剛還在呢。」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回到了後院,去掌櫃的房裡找他。

  「鐵定是藏銀子呢。」沈勇道,「一會兒看看他究竟掙了多少錢!」

  「嗯。」方一勺點頭,兩人走到了大門口,沈勇抬手敲門,「掌櫃的。」

  門裡沒人答應。

  沈勇微微皺眉,又用力拍了拍門,「掌櫃的?!」

  依然沒人答應。

  「不在麼?」沈勇有些納悶,方一勺問,「會不會出去了?」

  沈勇低頭看了看,就見門上沒落鎖,就道,「門都沒鎖啊……」邊說,邊推門,但是門推不開,明顯是裡頭落閂了。

  「有人啊!」方一勺道,「不然怎麼裡頭落閂?別是睡著了吧?」

  沈勇想了想,用力拍門,道,「唉,掌櫃的!掌櫃的?!」

  正問著,就見隔壁的一扇門打開,賈大華走了出來,打著哈欠問,「吵什麼呀?」

  同時,樓下有夥計也跑了上來,問,「掌櫃的呢?外頭有客人說要定酒席!」

  沈勇指了指大門,道,「門鎖著,沒人答應。」

  夥計和賈大華都覺得納悶來敲門……可半天,沒人答應。

  方一勺想了想,就伸舌頭舔了舔食指,對著木門上的紙窗戶一捅,戳了個洞,往裡頭望瞭望。

  「呀!」方一勺一看就是一驚,蹦了起來。

  「怎麼了?」沈勇也湊過去,就著剛剛方一勺看過的洞往裡頭瞧……就見房間裡頭,掌櫃的赫然坐在一張椅子上,睜大了眼睛望著天,胸口,插著一把剪刀……血流了一地。

  「呃……」沈勇也驚得倒退了一步。

  「死了!」賈大華也看了一眼,驚得大喊了起來。

  「哎呀掌櫃的啊!」夥計開始哭,賈大華聽著煩躁,踹了他一腳,道,「哭什麼啊!快去報官啊!」

  夥計趕緊爬起來,哭著往外跑,連滾帶爬趕去報官了。

  賈大華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問,「你倆來找掌櫃的幹什麼?」

  「呃。」方一勺沒來得及開口,沈勇就道,「我們想來跟他說,明日不想來了,後日再繼續。」

  方一勺看沈勇,就見沈勇面不改色,就是抓著她腕子的手輕輕收了收,方一勺心領神會,就不出聲了……也對,這可是人命官司,若是說訛錢來的,那還了得麼?

  賈大華不解,問,「為什麼?」

  沈勇道,「我娘子說太累了,想要休息一天。」

  賈大華點點頭,卻聽沈勇問,「賈大廚,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午睡啊?不吃中午飯?」

  賈大華撇撇嘴,道,「你們當我願意啊,我這幾天都是通宵在準備食材,不然你們那麼多食材哪兒來的?」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這倒不是騙人的。

  不多會兒,就聽到樓下腳步聲響,衙門的人來了。

  為首的是捕快沈傑。沈傑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因為同姓沈,所以沈一博收他做了乾兒子,今年二十多歲,功夫非常好人也聰明,一直都幫著方老爺子破案,對沈勇也很照顧。

  「少爺、少奶奶。」沈傑走了上來,問,「聽說出了命案?」

  「對啊。」沈勇指了指房門上的那個洞,沈傑湊過去看了看,就皺眉,他又看了一會兒,道,「窗戶是開著的,就叫了兩個衙役,道,「走,從後頭上!」

  「是。」兩個衙役下樓,還有兩個衙役等在門口,沈傑下樓前不忘對沈勇道,「少爺,快帶少奶奶回去,別嚇著了。」

  「哦,好。」沈勇點頭,拉著方一勺,道,「走吧。」

  「嗯。」方一勺點點頭,一肚子疑惑地跟著沈勇下樓了。

  酒樓外頭,食客們早就聽說出人命案子了,掌櫃的被人宰了,看熱鬧的人圍了好幾層,議論紛紛。

  見方一勺和沈勇出來,人們都圍上去問。沈勇拽著方一勺就跑,好不容易才出了人群,跑到了衙門口,沈勇蹲下喘氣,道,「真晦氣,好端端的大白天撞死人!」

  方一勺蹲在他身邊,道,「那掌櫃的,顯然是被人害死的。」

  「肯定啊。」沈勇點頭,「剪刀還插在胸前呢……不知道誰那麼狠。」

  「剪刀?」

  兩人正說話間,後頭突然有人插了句嘴,驚得方一勺和沈勇原地蹦了起來,兩人回頭一看,才發現站在眼前的正是沈一博。

  「爹……你嚇死人了!」沈勇喘著氣道。

  「瞧你那點兒出息。」沈一博皺了皺眉頭,狠狠瞪了沈勇一眼,隨後,臉色立刻緩和,笑容可掬地轉向方一勺,扶著她的骼膊問,「一勺啊,我的兒,嚇著沒?來人啊,快給少奶奶燉珍珠末人參茶壓驚!」

  沈勇在一旁站著,氣得眼皮子直抽,老爺子老糊塗了!

  沈一博關照沈勇,道,「這幾天別亂跑,好好陪著一勺在房間裡頭看書。」

  沈勇望天,沈一博吼,「啞巴啦?」

  「知道了。」沈勇一臉的不痛快,沈一博歎了口氣,轉身帶著衙役走了,那方向似乎也是趕去酒樓。

  方一勺回頭看著,問,「爹爹是去破人命案子麼?」

  「那可不。」沈勇道,「知府麼……不過東巷府好久沒出人命官司了。」

  方一勺見沈勇臉上不怎麼高興,就笑瞇瞇伸手挽住他骼膊,往裡走,道,「相公,一會兒給你做幾個小菜下酒吧,想吃什麼?」

  沈勇一想到方一勺做的小菜,心情立刻好了起來……另外……沈勇就覺得方一勺摟自己的骼膊摟得挺近的,嗯……胸口還有些肉。

  沈勇忍不住瞄了一眼,方一勺伸手一把掐住他耳朵,「小色狼!」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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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1 PM


第八章 全素齋和拜菩薩

  人命案子雖然是大事,但畢竟是沈一博的事,方一勺和沈勇的日子還是接著過,不用去酒樓做飯,沈勇就又要窩在書房裡頭背書了。

  方一勺還挺好學的,坐在書桌邊看書,只是認得的字太少,寫的字也難看。

  沈勇在一旁搖頭,這才女還好沒嫁給哪個才子,不然的話,那才子非得慪死不可,看她抓著筆寫出來的字還不如滿地爬的螃蟹好看呢。

  方一勺拿沈勇當夫子了,有不懂就問,沈勇能回答的就回答,答不上來了,他就悄悄跑去翻書,然後一臉若無其事地給她講,說完,見方一勺一臉的佩服,沈勇覺得挺痛快。

  這一天吃過朝飯,沈勇在書房裡打哈欠,想出門但出不去。這幾天方老爺子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為案子一點線索都沒有。沈傑跟沈勇說,讓他這幾天千萬老實點兒,不然,老爺就該拿他出氣了,因此沈勇都不敢出門,省得被揍了丟面子。

  方一勺坐在他身邊,嘴裡嘀嘀咕咕地背著詩,邊拿著一把刻刀雕蘿蔔。

  蘿蔔水當當白花花的,方一勺幾刀下去,就出來了各種形狀,剩下的皮子,被方一勺一擺,還能拼成好看的花卉。沈勇看著也能解解悶,這媳婦兒手還正經挺巧的。

  正在無聊,就見門口有人進來,沈勇趕緊端起書,然後再轉頭,就見進來的是他娘。

  沈勇鬆了口氣,放下書,沈夫人搖頭。

  沈勇是沈家三代單傳,因此沈夫人非常的疼愛,沈一博是嚴父,沈母就是慈母了……所以沈一博每天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慈母多敗兒。

  方一勺放下刻刀,跑過去扶沈夫人坐下,倒茶給她,「娘,喝茶。」

  「嗯,乖。」沈夫人就喜歡方一勺嘴甜,她這輩子盡聽沈勇粗聲粗氣地管她叫娘了,頭一回聽個丫頭甜膩膩挨在她身邊,一口一個娘,叫得老太太整天飄乎乎的。

  「娘,你怎麼來了?」沈勇問沈夫人,一般自己唸書的時候,他爹都不讓他娘來的。

  「先別唸書了,你倆一會兒有空沒有?」沈夫人問。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都點點頭,「有的。」

  沈夫人微微一笑,道,「那你倆陪我去一趟東山的長樂庵吧?」

  沈勇皺了皺鼻子,「長樂庵不是尼姑庵麼?才不去呢。」

  「做什麼不去?」沈夫人不解。

  「我才不去,出門遇尼姑多晦氣啊。」沈勇小聲嘀咕。

  「該打。」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別胡說,長樂庵的靜怡師太那可是活神仙。」

  沈勇聳聳肩,方一勺問,「娘,去長樂庵做什麼?」

  「嘿嘿。」沈夫人一臉的笑意,道,「就去拜拜。」

  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娘,「娘啊,家裡祠堂佛堂都有,那麼多祖宗和佛像還不夠您拜啊?還要上尼姑庵裡頭拜去?外頭的神仙比自家的靈驗還是怎的?」

  「呸。」沈夫人趕緊啐他,「童言無忌……你個小崽子,口無遮攔了啊,菩薩都是你說的?」

  沈勇撇撇嘴,對方一勺使眼色--別去啊!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是女孩子,自然知道老太太去尼姑庵裡頭拜佛,又不願意說緣由,鐵定是有什麼隱情的,就道,「娘,您什麼時候去?我和相公一會兒陪你。」

  沈勇皺眉,方一勺瞇著眼睛橫他一眼,沈勇扶額歎氣,算了,好男不跟女鬥,何況兩個都是女的,還是別找抽了。

  沈夫人看在眼裡,微微笑了笑,心說……嗯,勇兒還挺疼一勺的呢,男人怕媳婦兒那是好事情,表示心裡疼愛呢。

  想罷,沈夫人站了起來,想了想,拉著方一勺道,「一勺啊,你能不能幫為娘做兩個素菜啊?」

  方一勺愣了愣,點頭,「娘要帶去長樂庵佈施麼?」

  「對啊。」沈夫人道,「最好拿大鍋子煮多些。」

  「好勒,我這就去做!」方一勺笑瞇瞇答應。

  沈夫人捏了捏她臉蛋,滿意地點頭,這丫頭什麼都好,最最好的就是永遠有個笑臉,總是那麼笑麼滋的,從來不見她犯愁,這個樣子啊,誰看著都歡喜,難怪勇兒最近連飄香院都不去了,看來是收心了。

  老太太出門後,沈勇趴在桌子上歎氣,「唉,要不然就不能出門,要出門就去尼姑庵。」

  方一勺蹲在桌前看他,道,「唉,娘想去,讓咱們陪,不陪那是不孝啊。」

  沈勇望天,道,「不就是去拜菩薩麼,你看看家裡佛堂都多少菩薩了,文殊、觀音、普賢、地藏、太上老君、如來佛,都齊整了,還去拜?」

  方一勺雙手托著下巴想了想,道,「唉,你說娘會不會去拜拜,保佑爹爹快點破了案子呢?」

  沈勇失笑,搖頭,「我娘才不管那些呢。」

  「那她為什麼千里迢迢去長樂庵呢,還要帶著素齋?」方一勺不解。

  「嗯……被你這麼一說,的確。」沈勇也有些納悶,「城西鐵佛寺、城南彌勒堂,哪個的香火都比長樂庵旺。」

  方一勺一愣,問,「唉,長樂庵是拜什麼菩薩的啊?」

  「送子觀音麼。」沈勇隨口回答。

  「哎呀!」方一勺一驚,蹦起來問,「會不會是娘有了?」

  沈勇睜大了眼睛,半晌才說,「不是吧……都四十了。」

  「四十怎麼了?」方一勺道,「還有六十生的呢。」

  「不會吧……」沈勇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爹也太行了……」

  「嗯,看究竟有沒有,能試出來!」方一勺說著,叫來了一個下人。

  跑來的是個小丫頭,叫蓮兒。

  方一勺對她道,「唉,蓮兒,你拿了銀子去買些李子唄?」

  「行啊,少奶奶。」蓮兒剛想跑,方一勺拉住她道,「等等,你去問問夫人要不要吃,要吃就多買些,記得問她想吃甜的還是酸的,按照她的意思買。」

  「好勒。」蓮兒今年剛剛十五歲,也是個虎丫頭,大大咧咧的,她撒丫子跑去了沈夫人的房裡。

  「夫人!」

  「慢點兒,怎麼了?」沈夫人見她急匆匆跑來,就問。

  「嗯……少奶奶說要吃李子。」蓮兒撓撓頭,問,「夫人要麼?酸的還是甜的?」

  沈夫人一驚,跳起來問,「酸的?」

  「唔。」蓮兒點點頭,記下了,夫人要酸的。

  沈夫人卻誤會了,她剛剛聽到方一勺要吃李子就一愣,又一聽到「酸的」兩個字,一顆心就猛跳--酸兒辣女啊!哎呀,他媳婦兒真是爭氣啊!趕緊就吩咐蓮兒,「快去快去,買一筐回來,記住,要最酸最酸的!」

  蓮兒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說……夫人的牙行麼?還吃最酸最酸的?不過她也沒多問,小跑著上了街,找到賣李子的說,「唉,要一筐頂酸的!」

  賣李子的也有些傻眼,你說要找一筐頂甜的不容易,可要找一筐頂酸的那也難,好不容易七拼八湊找來了一大筐的青李子,幫著蓮兒扛回了府衙裡頭。

  蓮兒將李子分成了兩份,給方一勺送去半框,沈夫人送去半框。

  方一勺見李子送來了,就問蓮兒,「夫人說要什麼?」

  「哦,夫人要頂酸的!」蓮兒回答。

  沈勇和方一勺睜大了眼睛對視一眼,都吃驚不已,方一勺想了想,道,「蓮兒,你去看看,夫人有沒有噁心,或者想吐之類的?」

  蓮兒眨眨眼,更加納悶了,不過還是急匆匆跑去了,繞過院子,就跟想要回書房的沈一博撞了一下。

  「哎呦。」沈一博看眼前揉著鼻子的蓮兒,道,「慢點兒,這是幹什麼去,那麼急?」

  「哦,少奶奶讓我去看……呃,吐……」蓮兒雖然虎了吧唧的,但還是知道好歹的,若是說沈夫人吐的事情,老爺可別擔心啊,所以將到了嘴邊的話都吞了下去。

  沈一博聽了半截,聽到一個「吐」字,就問,「噁心和吐?」

  蓮兒點頭,心說,咦?老爺知道這事兒啊?

  沈一博一跺腳,道,「快,讓廚房準備好吃的好喝的,別讓她多動了,要小心啊!」說完,轉身就跑去找沈夫人報喜去了。

  蓮兒摸摸腦袋,就回方一勺哪兒回話去了。

  「怎麼樣?」方一勺問。

  「哦,回少奶奶,剛剛在路上遇到老爺了,老爺說了,噁心、吐,還讓廚房準備好吃的好喝的,不讓多動了。」

  沈勇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半晌才問,「那……我爹呢?」

  「去夫人那兒了。」蓮兒回答。

  方一勺點頭,打發走了蓮兒後,回頭看沈勇,「怎麼樣?」

  沈勇雙眉之間打了個大節,嘀咕了一句,「老不尊!」邊伸手拿起一個李子咬了一口……

  「嘶……」沈勇酸得直翻白眼,「倒牙了!」

  方一勺則是笑嘻嘻道,「相公,這是好事啊!」

  沈勇撇撇嘴,道,「好什麼呀?小我那麼多歲的弟弟?」

  方一勺點頭,「那才好啊……走!」說著,將沈勇拉了起來,往廚房跑。

  「幹嘛去?」沈勇讓她牽著跑,納悶。

  「做素菜麼。」方一勺笑道,「順便給娘弄個安胎的湯喝。」

  沈勇哭喪著臉,都四五十歲的人了還生娃,說出去多讓人笑話啊,真看不出來,他爹平時一派威嚴,沒想到那麼不正經,還好意思說他呢。

  想到這裡,下意識地看了看前面跑著的方一勺……方一勺不胖,不過身上也還是稍微有些肉的,穿著黃色的錦緞小襖,腰挺細,屁股圓圓……沈勇移開視線,心頭熱乎乎的……都沒有同房,連嘴都沒親過,媳婦太凶了!

  方一勺到了廚房,先洗了砂鍋,在裡頭燉上滿滿一鍋黨參板栗烏骨雞。

  沈勇瞅著挺有食慾,就湊過來問,「今天吃雞啊?」

  「這個是給娘燉的!」方一勺道,「從今兒個開始直到娘把寶寶生出來,我都要每天燉補湯給她喝,她年紀大了要吃好一些,這樣她身體好,寶寶身體也好,生的時候才不費力。」

  沈勇瞄了她一眼,笑道,「你還挺孝順啊。」

  「那是。」方一勺邊說,邊開始洗菜。

  沈勇這兩天讓方一勺喂叼了,都不肯吃別人做的菜了,就問她,「唉,我們中午吃什麼?」

  「我多做些素齋,咱們一起吃了吧,今天拜菩薩,要虔誠一點。」

  沈勇一聽吃素,臉都皺起來了,道,「沒肉怎麼吃飯啊……素菜有什麼好吃的,不就是青菜蘿蔔白豆腐麼,沒味道。」

  「誰說青菜蘿蔔白豆腐就沒味道的?方一勺笑道,「真正的素齋,是能做出雞鴨魚肉的味道來的。」

  「真的假的?」沈勇抬眼,一臉不信地看她。

  「不信啊?一會兒試試啊。」方一勺有些得意地笑,邊繼續洗菜。

  沈勇站在她身邊,見她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就往她身邊站了站。

  方一勺燙鍋呢,見沈勇靠過來也沒多想,就是往外趕他,道,「遠些,一會兒熱油該爆到你了。」

  沈勇又湊近一些,方一勺抬眼看他,見沈勇也盯著她看呢,就一臉不解地問,「幹嘛?」

  沈勇覺得洩氣,心說……這丫頭傻呵呵的,都不解風情。

  方一勺見他臉上表情複雜,就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去那邊等著,一會兒就能吃了。」

  沈勇無奈,方一勺趕阿黃的時候也這麼說,怎麼自己的待遇跟阿黃是一樣的麼?到了一旁的桌邊坐下,沈勇就見腳邊的阿黃在搖尾巴,這狗以前瘦不拉幾的,方一勺來了沒幾天,它就肥得全身肉。

  又等了一會兒,沈勇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方一勺炒菜,依舊是香氣四溢,最奇怪的是,滿屋子都是肉香魚鮮的味道,這是跟那鍋燉雞串味兒了還是怎的?

  實在按捺不住了,沈勇就湊過去看,「你做的什麼呀?沒用肉麼?怎麼那麼香?」

  方一勺笑了笑,道,「五香醬爆圓白菜,醬汁過油醬香飄,白菜裹醬味道鮮,根兒脆來葉兒甜。」

  沈勇夾起一筷子白菜塞進嘴裡,嚼著那些打著卷兒的菜葉子,真的就吃出香噴噴的肉味來了,一臉驚歎地看方一勺,「怎麼會這樣……」

  「再嘗嘗這個。」方一勺又遞過一盤,道,「絲瓜香菇炒熏干,絲瓜去筋軟又滑,香菇去根湯汁肥,熏干去腥賽燻肉。」

  沈勇端著盤子吃,點頭加哼哼,這豆腐絕了。

  「翠玉錦囊滾麵筋。」方一勺又遞了一盤子過去。

  「唔……」沈勇邊嚼豆腐,邊盯著方一勺送到眼前的一盤子菜看,問,「這不都是肉丸子麼?」

  方一勺笑呵呵,「少見多怪了吧,翠玉是嫩菜葉兒打結,錦囊是冬瓜丸子裡頭塞油豆腐,麵筋裡頭裹上茄子,幾種丸子都放到麵粉糊糊裡頭一滾……下油鍋一撩……味道勝過肉丸子好幾倍呢。」

  「嗯嗯。」沈勇一邊吃一邊點頭,心說,「以後要是出家,也得把方一勺帶上。」

  「宮保芋絲杏鮑菇、青菜粉絲豆腐果、雪菜春筍蒸腐皮、五彩豆子炒年糕、豉香腐竹悶土豆、蒜蓉海帶西葫蘆、上湯蘿蔔群菇煲。」方一勺麻利地將幾個菜都炒好,起鍋裝入食盒,和沈勇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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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2 PM


第九章 茶花卷和長樂庵

  晌午,往東山的小道上駛來了一駕小馬車,車裡坐的,正是趕往長樂庵燒香拜神的沈夫人、方一勺……以及一臉興味索然的沈勇。

  黑桃木的車身,雖然小巧,看起來卻很是結實穩重,車頂是拱形的棚頂,柔韌的籐條撐開一整張的牛皮,塗上黑桃木顏色的漆彩。車廂四壁是鏤空的桃木雕板,花紋簡單,只是最普通的百花而已,顯出一種簡單的精緻。裡頭有兩卷竹簾子,是用來擋風的,只是天不涼,陽光又暖,因此高高捲著。車軲轆很大,上好的紫楠木做成,中間的橫軸是一整根的烏木。

  整輛車子價值不菲卻又不至於過於奢華,上等而非張揚,就好像它的主人知府沈一博的性格一般,雖然也算年輕有為,但保持著一份文人的勤儉與清高,甚至是有一些些古板的迂腐。

  方一勺初見這輛馬車的時候,就很喜歡,上了車子,這兒摸摸那兒摸摸。沈勇也跟了上來,坐在車門口,對一臉興奮的方一勺道,「有什麼好摸的,我下次帶你去坐描金嵌玉的大馬車。」

  方一勺抬眼,對沈勇笑,點頭,「嗯。」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幫子,這丫頭怎麼總是在笑,有什麼事好讓她如此高興的?

  沈勇殊不知,方一勺現在真是萬分感謝當年打暈她讓她來替嫁的方老爺子,以前她無父無母四處流浪,如今她有了好夫婿,還有了疼愛自己的公婆,怎麼能不高興呢?!

  馬車一路顛簸,沈夫人在馬車的座位上墊上了厚厚的墊子,還不停地囑咐車伕,趕慢些、穩些,千萬別顛簸。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果然有了麼?!

  ******

  車子行了半個時辰,終於是到了長樂庵的山腳下,接下去的山路要步行登上,馬車是上不去的。沈夫人下了車,仰起臉看了看長長的台階,有些擔心方一勺走上去會不會有事。方一勺見狀,輕輕推了沈勇一把,對沈夫人努努嘴。

  沈勇有些不解,卻見方一勺對他皺了皺鼻子,做了個背的姿勢……示意沈勇,背他娘親上去。

  沈勇反應過來了,他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不學好,不過對他娘還挺孝順的,就走上一步道,「娘,我背你上去吧。」

  沈夫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有些震愣……他兒子這是開竅了還是怎麼的了,竟然心疼他這個做娘的!心裡更加一百二十分地相信了沈一博之前說的,那個神道士說的……賢媳進宅,沈勇必然脫胎換骨!樂得眼圈都紅了。

  沈勇想走到前頭去彎腰背,沈夫人卻道,「那怎麼行,娘老歸老,還有把骨頭呢,也不至於四十多歲就走不動山路了,你啊,背你媳婦兒才是。」

  沈勇轉臉看一旁已經準備蹦蹦噠噠上山的方一勺,心說……她身手比我還矯健呢,要我背?!

  方一勺也笑,道,「娘,不要緊,讓相公背您就行,我走得動!」

  沈夫人見方一勺蹦蹦跳跳的,急得趕緊攔,道,「慢點兒慢點兒,別亂動啊,小心身子。」

  方一勺失笑,沈夫人把她當做那種嬌滴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兒了不成?自個兒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呢。

  「勇兒啊!」沈夫人沉下臉來,道,「從今日起,凡是有遠路、陡坡、水潭,你都給我背著你媳婦兒走,否則就是不孝,聽到沒?!」

  「啥?」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娘,問,「為什麼?」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明知故問,都那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呢?要好好疼你媳婦兒!」

  「我……」沈勇還想爭辯幾句,卻見沈夫人像是要沉下臉來,沈勇也不能多說什麼了,他娘要是發起脾氣來,說不定也得抽他……只好歎氣點頭。

  方一勺也眨眨眼,心說……婆婆真好呀,怎麼那麼疼兒媳婦呢,自己真是有福氣啊。

  隨後,沈夫人讓蓮兒扶著她,拄著枴杖上山,車伕提著兩個大食盒在後頭跟著。

  沈勇無奈走到方一勺前面彎下腰,「來吧。」

  方一勺看看他,問,「你真背啊,我可重呢。」

  「行了。」沈勇瞄了一眼方一勺,也還行,不胖,個子屬於偏嬌小的類型,估計不能重到哪兒去吧。

  方一勺見沈勇真要背自己,忍不住笑彎了眉眼,湊上去,扒著他脖子趴在他背上。

  「喂……」沈勇被她壓得一沉,忍不住道,「你屬秤砣的啊?這麼點兒個子怎麼那麼沉啊?」

  方一勺趴在他肩膀上,道,「我胖,肉多不過都藏起來了,看不到。」

  「藏哪兒了?」沈勇好奇地回頭瞄她,方一勺伸手掐住他耳朵,「再看!」

  「嘶……」沈勇被掐得直唑牙花,「你怎麼那麼凶啊。」

  上方的台階上頭,沈夫人回頭喊,「唉,你倆要打情罵俏等上了山慢慢來,快些,別耽誤時辰了!」

  「哦。」沈勇和方一勺一起仰臉對沈夫人點頭,沈勇托了托背上的方一勺,往山上走去。

  方一勺雙手摟著沈勇的脖子,道,「相公啊,你若是走不動了要記得告訴我啊,我下來自己走。」

  沈勇鼻子皺了皺,道,「那我現在就走不動了。」

  方一勺笑瞇瞇捏他耳朵,「什麼?」

  「沒……」沈勇長歎一聲,繼續往上走,心說,他爹給他找的是媳婦麼?分明就是另一個娘……

  遠在知府衙門書房裡頭審案的沈一博……打了一個噴嚏,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道,「嗯,一定是個孫兒!」

  好不容易,沈勇氣喘吁吁背著方一勺上了山頂,將方一勺放下後,沈勇癱坐在地上,仰天不停地喘氣。

  再看他,就見他臉漲得通紅,滿腦門子都是汗。

  方一勺掏出帕子來給他擦,蓮兒也遞上了水壺給他喝水。

  沈夫人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時候,長樂庵門口掃地的小姑子也看到了沈夫人,趕緊迎過來道,「沈施主,燒香麼?」

  沈夫人趕緊對小姑子合掌行禮,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麼?」

  「在的。」小尼姑點點頭,道,「師父在裡頭坐禪呢,沈施主要見她麼?」

  「對的對的。」沈夫人趕緊點頭,道,「我先去拜拜菩薩,等師父坐完了禪,我們在敘談。」

  「好呀。」小尼姑趕緊引著眾人往裡頭走。

  方一勺跟在後頭,沈勇在一旁小聲嘀咕,「尼姑廟就是荒涼,香火一點都不旺,菩薩肯定不靈。」

  方一勺橫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再胡說八道,小心得罪菩薩啊。」

  「切。」沈勇撇撇嘴……剛想說他才不相信,就被腳下突出的一個塊石頭絆了一下……

  「哎呀……」沈勇一個跟頭摔到了地上,好險牙齒沒磕掉。

  「小心點兒啊。」沈夫人在前頭走著,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回頭看被方一勺扶起來的沈勇,「這麼大人了,都沒個穩當勁!」

  沈勇站了起來,膝蓋都摔破了,方一勺趕緊給他拍拍,道,「天呀,阿彌陀佛,佛祖菩薩你們不要怪他,他無心的。」

  沈勇也摸著後腦勺看左右,心說……沒那麼邪門吧……阿彌陀佛了啊!

  進了寺廟裡頭……方一勺發現這裡香火的確不是很旺,大多是一些老太太在拜送子觀音,還有一些大肚婆。

  沈勇一看到大肚婆就緊張,站得老遠,一臉的不痛快……膝蓋摔疼了,眼前還滿是尼姑。

  沈夫人也不搭理他,拉著方一勺進廟裡去。

  長樂庵的送子觀音是白玉雕的,有別於其他佛像的莊嚴肅穆,這尊送子觀音,慈眉善目,說不出的和善,單手捏著佛家的蘭花指,另一隻手裡,托著一個白白胖胖,笑瞇瞇的可愛娃娃。

  沈夫人拉著方一勺跪在蒲團上,虔誠地拜菩薩,保佑他家可以添丁進口,子孫平安。

  方一勺也拜了拜。方一勺從小就有個很奇怪的毛病,就是每次她拜拜的時候,腦袋裡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要許什麼願,卻是會很開心。她總覺得自己跪下去拜的時候,菩薩就能看到她的心願,在她自己還沒弄明白什麼的時候,菩薩已經答應了她的要求了……於是,每次方一勺拜的時候都笑瞇瞇,拜完之後更是開心。她拜的每一個菩薩都很靈,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許了什麼願,所以應該大部分的願望,都實現了吧。

  之後,沈夫人讓沈勇和方一勺在廟裡添香火、佈施,再多逛一會兒,晚上留在這裡吃齋菜,過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再回去。

  沈夫人走了之後,方一勺和沈勇大眼瞪小眼,沈勇蹲下撇嘴,「沒勁死了。」

  方一勺見他膝蓋上面還有擦破,就問了小尼姑,這附近有沒有活水?

  小尼姑說後山有小溪,方一勺就讓蓮兒和車伕佈施,拉著沈勇去了後山。

  「幹嘛去?」沈勇興味索然地問,「在原地等著到天黑得了。」

  方一勺拉著他道,「你傷口裡頭都是泥,不洗掉以後該爛了。」

  「切,小丫頭見識。」沈勇不滿地嘀咕,被方一勺拉到了後山的小溪邊。

  方一勺讓沈勇坐下,將褲腿捲起來,自己則是蹲下掬起水,給他洗膝蓋。

  沈勇無聊地坐在地上,雙手支著地面,仰臉四外打量……就見這兒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林子,還有一邊是懸崖。看著看著,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林子裡,隱約有煙冒出來。

  「唉,那裡怎麼有煙啊?」沈勇指著問方一勺

  方一勺轉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的確有淡淡的煙冒出來,又不像是著火,煙還是比較稀薄的。

  「去看看吧?別是火星子,一會兒要是真燒起來了那可不得了的。」方一勺用帕子給沈勇抱上了傷口,兩人站起來,往林子裡頭走去。

  撥開濃密的灌木,方一勺和沈勇往裡頭一看……驚了一跳,就見在林子中間,有一個墳墓。墓前正有香燭在燃燒,地上還有燒成灰了的紙錢堆……冒煙的,正是那紙錢堆,可見是剛剛有人祭拜過的。

  「晦氣!」沈勇忍不住道。

  方一勺看了看那墓碑,不解問,「唉,相公,為什麼這墓碑上面沒有字啊?這人沒名字麼?」

  沈勇笑了笑,道,「無字碑很多啊,大概死的人生前沒什麼好名兒,或者是作奸犯科之類,怕殃及子孫後代,又怕有人來翻屍搗骨,所以才弄了塊無字碑。」

  「這麼可憐啊。」方一勺自言自語道。

  「這有什麼可憐的。」沈勇拽了她一把,道,「走了,這兒太晦氣了!」說完,拉著方一勺要走。

  「等等。」方一勺道,「香燭歪掉了。」說著,跑上去,將那墳前的香燭扶正,沈勇在一旁沒什麼耐心地等,卻見方一勺盯著地面對他招手,「相公相公,你快來看呀!」

  沈勇湊了過去,問,「怎麼了?」

  方一勺指著地面,道,「你看這戒指,眼熟不?」

  沈勇瞇著眼睛蹲下去,就見地上,在焚香落下的灰堆裡頭,若隱若現的,有一枚白色的玉戒指。這戒指玉質細膩,一看就是上等貨,戒指的上方,有一段用金線小心翼翼地裹起來了,看來是曾經斷過的。

  「咦?」沈勇盯著那戒指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起來,吹掉表面的那層灰,又看了看,睜大了眼睛道,「這不是死掉的那個掌櫃的手上戴的麼?上次搶吃食時弄斷了,金絲不還是你給他裹的麼?」

  「對啊。」方一勺點點頭,就覺得寒風陣陣,站起來挽住沈勇,道,「相公……莫不是那掌櫃的鬼魂?」

  「鬼魂什麼呀。」沈勇道,「鬼魂還給自己燒紙啊?再說了,案子還是懸案,屍體現在應該在衙門仵作房裡頭停著呢,怎麼可能上這兒來?」

  「那……戒指怎麼會在這裡?」方一勺問。

  「莫不是被人拿了……或許是,兇手?」

  「啊!」方一勺叫了一嗓子,沈勇讓她嚇了一跳,問,「幹嘛?」

  「唉,快走快走!」方一勺拉著沈勇就跑,「別一會兒遇上了!」

  沈勇無奈,沒想到方一勺還有害怕的時候呢,就被她拉著跑回長樂庵去了。

  ******

  當天晚上,兩人在長樂庵吃了廟裡師父做的素齋,沈夫人跟靜怡師太晚飯後,一起去佛堂坐禪了。

  方一勺和沈勇沒地方住,沈勇又不能睡在尼姑們休息的房間裡頭,最後,只好和方一勺睡在禪堂的大櫃子裡頭。

  這種櫃子是出家的尼姑們平時用來放被褥的,很寬大,裡頭鋪上鋪蓋,正好可以睡上人,方一勺睡在上頭,沈勇睡在下面,一人一層,櫃門一關,安靜又暖和。

  方一勺頭一回睡這種地方,覺得挺新鮮,趴在枕頭上,通過隔板間的縫隙瞄下面的沈勇。沈勇正仰面躺著,手裡拿著那枚戒指出神。

  「相公,你想什麼呢?」方一勺問。

  「唔?」沈勇哼了一聲,答非所問地說,「餓了,沒吃飽。」

  「誰讓你剛剛只吃那麼一點兒的?」方一勺道。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遠了,難吃。」沈勇不滿地道。

  方一勺聽得瞇瞇笑,問他,「唉,那現在還餓麼?」

  「餓啊。」沈勇點頭。

  「我們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輕輕推開櫃門,探頭看沈勇。

  「現在上哪兒去找吃的啊?」沈勇道,「這裡又比不得家裡,清湯寡水的。」

  「你看到院子裡的茶花了沒有。」方一勺問,「廚房裡別的沒有,鐵定有麵粉吧,我給你做茶花卷兒吃,好不好?」

  「好啊!」沈勇一聽到這名字就來了食慾,一下彈起來……沒提防上頭是隔板,撞地「咚」一聲,疼得他揉著頭直呲牙。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門,摘了兩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後院的廚房裡頭去了。

  方一勺驚喜地發現了發好的面,大概是準備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過了一團來揉。

  沈勇按照她說的,將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將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裡頭,又從隨身帶的小包裡,拿出了一瓶子東西來,往面裡灑了點,沈勇好奇地湊過去問,「這是什麼?」

  方一勺笑瞇瞇,「胡椒面兒。」

  「唔,胡椒面兒還隨身帶啊?」沈勇好奇問。

  「是我自己調配的,吃麵吃餛飩的時候灑上一點,那味道就吊起來了!」說著,方一勺將做好的茶卷兒放到了蒸籠裡頭。

  沈勇在一旁等著,方一勺還從廚房裡頭找出了一缸子醃菜來,說了聲阿彌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鹹菜都比別人做的肉要香啊。

  很快,水開了,蒸籠也開始冒熱氣,方一勺將蒸籠蓋子打開,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進鍋裡拿花卷兒……燙得直蹦,不過還是送到嘴裡咬了一口。

  方一勺看著急,「唉,你小心燙啊!」

  「呼呼……沒事……嗯!」沈勇咬了幾口,點頭,「好香!好吃!」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滲透到了面裡,咬在嘴裡綿軟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鮮味,沈勇頭一回知道了什麼叫其味無窮。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個,和沈勇一起在廚房裡吃了起來,轉眼,看到了廚房外面有一棵銀杏樹。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樹上有百果!」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對!」方一勺道「我去摘幾顆下來,我們炒百果吃!」說著,捋骼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樹。

  沈勇哭笑不得,這哪門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頭麼,爬樹掏雞窩樣樣來!

  「等等!」沈勇將剩下的花卷塞進了嘴裡,拉住方一勺道,「我來!」

  說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幾個啊,吃多了有毒的!」

  「放心!」沈勇從小上房揭瓦瘋慣了,爬個樹是不在話下的,爬上去之後,摘了那麼二十來個的百果,直接滑了下來。

  交給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裡,轉身進廚房,放到灶台裡頭烘。

  卻聽沈勇「咦?」了一聲。

  「怎麼了?」方一勺抬頭看他。

  沈勇摸著腦袋,盯著灶台上的蒸籠看,問,「剛剛剩下的那三個花卷兒呢?」

  方一勺抬頭……就覺得頭皮子發麻,脖梗子汗毛直豎,蹦起來拉住沈勇的骼膊道,「呀,花卷兒呢?」

  原本還有三個花卷兒的蒸籠裡……竟然是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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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2 PM


第十章 十六寶和瘋和尚

  方一勺緊張地拉著沈勇問,「相公,是誰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膽麼?連老鼠都不怕,這怕什麼?」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種東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麼,這裡是廟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轉念一想,「這倒是啊。」可是她心剛剛放下來,就聽到不知從哪兒,好像是牆壁裡頭……傳來一聲輕笑。

  這半夜三更的,一聲輕笑來得毫無徵兆,沈勇和方一勺都驚得頭皮刷涼。沈勇本來還好的,無奈方一勺驚得大叫了起來,沈勇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也跟著叫了起來,兩人撒腿就跑……衝到了院子裡。

  這裡的動靜,驚動了後頭休息的尼姑們……畢竟這長樂庵也不大,就有兩個小尼姑跑了過來,「哎呀,兩位施主怎麼了?」

  「有,有……」方一勺指著廚房,半晌也說不出個有什麼來。

  那兩個小姑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一拍腦袋,道,「唉,瘋和尚,是不是你又嚇唬人了啊?!快出來!」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瘋和尚?

  果然,小姑子們叫了幾聲,就見廚房旁邊的一扇角門兒一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灰頭土臉的瘦和尚跑了出來。就見他個子不算矮但乾瘦,年紀有個四五十歲了吧,滿頭灰白頭髮,咧著嘴,黑乎乎的手裡抓著一個吃了一半的花卷兒,咧著嘴嘿嘿傻笑……果然,是個瘋子。

  「他是誰啊?」方一勺不解地問一個小尼姑。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了,他平時住在柴房裡頭的,時不時會偷施主們的吃食,你們別怪他啊,他瘋病很嚴重的。」

  「哦……不要緊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覺得是人就行,差點嚇出病來。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們,問,「呃,為什麼你們尼姑廟裡會有和尚啊?」

  幾個小尼姑年紀小也單純,就道,「不知道呀,師太一直將他留在廟裡住呢,他不怎麼出來的,因為柴房和廚房是通的,所以應該是聞到了香味才會出來偷吃的。」

  「哦。」沈勇意義不明地點了點頭,對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腳。

  沈勇揉著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著他對兩位小尼姑道,「那……我們先回去了,打擾了。」說完,拉著人回禪堂去了。

  ******

  回到了禪堂的大櫃子裡頭躺下,沈勇打著哈欠喊睏,方一勺則是趴在上鋪,翻來覆去睡不著……

  沈勇就聽到頭上咚咚直響,皺眉,「唉,你睡覺老實些呀,哪兒有個姑娘樣子。」

  「睡不著。」方一勺小聲嘀咕

  「幹嘛睡不著?」沈勇打著哈欠問,「冷啊?我給你條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個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聞到啦,那個什麼師太啊,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偷偷在廟裡養漢子。」

  「你別瞎說。」方一勺認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瘋的。」

  「你怎麼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裝瘋很容易的麼。」

  「才不是。」方一勺賭氣回了一句,就不說話了,悶頭繼續睡覺。

  沈勇只是隨口回了一句,見方一勺突然沒動靜了,伸手摳摳鼻子,心說……這丫頭怎麼說睡就睡啊?也沒多想,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

  上層,方一勺則是單手托著腮幫子,側躺在被褥之上,發著呆。

  ******

  次日清晨,沈勇半夢半醒間就聽到外頭有撞鐘的聲音,還有木魚和銅鈴有節奏的敲擊聲,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櫃子雖然挺寬敞,被褥也夠厚,但畢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覺得全身筋骨痛,揉著後背和腰,問上鋪,「唉,醒沒?」

  上頭,沒人回應。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裡頭縮了縮,本來還想睡一個回籠覺,但是外頭已經有唸佛誦經之聲音傳來,這可要了他的命了。趕緊就爬起來,沈勇抬頭望上鋪一看,就見方一勺那個櫃子的被褥都疊好了,可見是已經起床了。

  沈勇來了幾分精神,覺得肚子很餓,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幾個花卷兒就更餓了,有些埋怨那瘋和尚,好歹給他留一個啊。

  沈勇伸了幾下腿腳,跑出禪堂,準備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好吃的素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後後整個長樂庵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方一勺的蹤影。沈勇覺得納悶了,人上哪兒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兒?正想著,他看到蓮兒拿著兩個素包子跑了過來,邊啃邊哼小曲兒。

  沈勇叫住她問,「蓮兒,看見少奶奶沒?」

  蓮兒眨眨眼,道,「沒見著啊,不是還沒起麼?老婦人說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皺眉,蓮兒問,「少奶奶不見了麼?」

  「呃……」沈勇搖了搖頭,心說,這要是讓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見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趕緊道,「哦,沒……你讓娘再坐一會兒,我們很快過去。」說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長樂庵,開始圍著山找了起來。他邊找邊向路人打聽,有沒有看到一個個子小小,眼睛大大,穿著鵝黃襖的丫頭。

  一路打聽一路找,沈勇從前山跑到後山,最後在一個山坡上停了下來,哪兒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雙手支著膝蓋彎腰喘氣,心說……這野丫頭,不打一聲招呼就跑沒影了,真是的……應該好好管管,這還像個樣子?!

  想歸想,但沈勇還是知道得接著找,畢竟是跟他一起的時候丟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勻了氣,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卻愣住了……

  只見眼前是一個沒有山阻擋的豁口,前方是一個陡坡,而遠處便是整個東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頭正一點點升起來。東巷府現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個是縣衙門、哪個是酒樓、哪個是飄香院,都一目瞭然……城中間那條東巷河蜿蜒回轉,打了機關折彎流向遠方的農田。田裡,已經有綠油油黃澄澄的浪頭在晨風中翻滾了。

  沈勇站在那裡,直看得心曠神怡,不禁伸起雙手做了一個大字,舒服地長長吐出一口氣,就感覺心中那份隱隱的擔心也緩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會兒,他就準備回去繼續找,卻聽上方突然傳來了一聲短短的輕歎……那聲音,還有些熟悉。

  沈勇驚了一跳,四下尋找,沒發現有人,不過他剛剛的確聽到了……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

  只見頭上有一大片的樹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樹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綠之中,若隱若現有一點鵝黃……

  沈勇一愣,皺眉順著一旁的樹幹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樹枝,往裡頭一撒麼,果然!就見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樹枝上面,晃著雙腿,骼膊支在旁邊的樹枝上,雙手托著下巴,這位置倒是看著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著,雙眼看著前方,濃密的樹冠裡頭,有一個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方一勺掰出來的。

  沈勇看到她後,終於是鬆了口氣,還好沒事……不過很快,又有些鬧不明白,這瘋丫頭怎麼一個人上這兒來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聲。

  方一勺正在出神,讓沈勇一叫,還驚了一跳,轉臉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來,往她旁邊的樹枝上一坐,不解地問,「你幹嘛一大早上這兒來也不說一聲?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頭看了看……沈勇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就見正好可以看到山頂的廟門口。

  方一勺道,「我以為你還要睡一會兒呢……再說了,你找我怎麼不叫喚啊?在廟門口喊一聲娘子,我不就聽到了麼?」

  沈勇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伸手搔了搔腮幫子,暗罵自己是豬啊,跑得腿都快斷了,早知道喊一聲多方便。

  「你幹嘛上這兒來?」沈勇見方一勺還在發呆,就問,「這裡能看到寶啊?」

  「唔。」方一勺點點頭,托著下巴繼續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問,「唉,你幹嘛昨晚上見了那個瘋和尚之後,就變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聽到後,抬眼,吃驚地看著沈勇。

  沈勇見她一臉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幹嘛,我又不傻,這點都看不出來啊?」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會兒,隨後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邊,摟著他的骼膊,腦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臉看別處,臉上熱熱的,就問,「說呀。」

  「嗯……你昨天不是說裝瘋很容易麼?」方一勺問。

  「對啊。」沈勇道,「多喝幾口,隨便怎麼發瘋,別人都分不清真假的,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爹以前也這樣,喝多之後就又哭又笑,瘋瘋癲癲的……到最後,就只剩下娘親的銀鈴鐺他認得了,別的都不認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來是……」方一勺搖搖頭,「我剛剛起早了,就想出來逛逛。。」

  「然後?」沈勇問,「就逛到這兒來了?」

  「我剛剛看到那瘋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說。

  「啊?」沈勇一愣,問,「他在哪裡?」

  「我從廟門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現在坐的這個為地方坐著呢,從樹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這裡……」邊說,伸手指眼前哪個枝杈只見的樹洞,道,「你看枝杈旁邊已經抽出了好些芽了。」

  「這時別人特意掰出來的吧……而且應該是經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說,經常有人上這兒看來。」沈勇也發現了,道,「他是為了看前方東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皺皺鼻子,道,「不過哦,有一點很奇怪呀。」

  「什麼?」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著那個洞,道,「這裡看出去視野一點都不好,還不如在樹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從樹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誒?!」

  「怎麼了?」方一勺看他。

  「這裡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樓麼?」

  方一勺聽後一愣,又看了一會兒,半晌才點頭,道,「被你這麼一說……是啊……這裡看酒樓好清楚呀。

  「那個瘋子那麼多年都坐在這裡看酒樓?!」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聲問,「唉,還記不記得昨天在墳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覺得又有些發毛了,湊近了沈勇一點,問,「你是說……那個瘋和尚是兇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們回去把這事情告訴爹吧,讓他來處理?」

  沈勇點點頭,道,「不過最好馬上回去。」

  「對哦!」方一勺也有些擔心,「你想啊,他若是發現我們知道了他的秘密,會不會害我們。」

  「呃……這我倒不擔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過我好餓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無語……

  隨後,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廟裡,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門。沈夫人因為求的幾個簽都是上上籤,因此心情極好,美滋滋就跟著兩個小孩兒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說,方一勺道,「我給你燒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說。」

  沈勇長這麼大都沒跟他爹正經說過什麼話,就道,「我……他萬一不信我怎辦啊?」

  「怎麼可能?你去說,我給你做頓好肉吃!」方一勺將沈勇推到了書房門口就跑了。沈勇尷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猶豫,就聽沈老爺子問,「勇兒,你在門口幹什麼?」

  「呃……」沈勇硬著頭皮走了進去,道,「爹……我昨天……在長樂庵遇上些事兒。」

  「什麼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從來沒主動找他說過什麼事情。

  沈勇抬頭看了看,就見沈傑也在,壯了壯膽。

  沈傑想要出去,讓爺倆自己說,卻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關的。」

  「啊?」沈一博和沈傑都是一驚,這案子他們正沒頭緒呢。

  ******

  沈勇再從沈一博書房出來奔向廚房的時候,手上多了沈一博賞給他的十兩銀子,他以前盡挨揍了,還是頭一回得賞錢呢,剛剛沈一博還狠狠誇了他一頓。

  沈勇想著,五兩銀子留著自個兒用,還有五兩給方一勺吧。轉念又一想,算了,自個兒留三兩吧,七兩銀子給方一勺買個金的玩意兒戴戴,之前答應過她的。

  離廚房還有老遠,沈勇就覺得一陣醬香撲鼻,立刻……肚子裡嘰裡咕嚕猛叫了起來。

  跑到廚房門口,只見一大群下人丫鬟們扒在廚房門口擦哈喇子,沈勇興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方一勺正在炒菜呢……那個香啊,一聞就是肉香味。

  「娘子,你做的什麼肉啊?」沈勇湊過去看。

  方一勺笑瞇瞇,道,「昨天府裡的人不也是吃的素菜麼?今兒做個全是肉的!三涼菜、三熱菜、二點心、二湯鍋、一熱煲、一炒飯。」方一勺笑道,「十二個菜,用的是豬、牛、雞、鴨、四肉,名字就叫御肉十六寶」

  「呵,這名字帶勁……香死了。」沈勇有些受不住了。

  方一勺邊將熱菜出鍋,邊給沈勇講,「三涼菜是紅油肚絲、香辣牛肉、滇味涼白雞,口味偏酸辣,所謂涼菜酸又辣,爽口又開胃麼。」

  沈勇叼著塊涼白雞直喊好吃,方一勺笑著盛熱菜,道,「三道熱菜是宮廷洋芋燉肉排,肉鮮湯濃洋芋糯;豆豉五香鹽焗雞,皮脆肉嫩豆豉香;紅蔥頭悶牛肉丸,丸酥肉爛蔥頭辣。」

  「嗯嗯。」沈勇現在只顧得吃和點頭了。

  方一勺接著往外拿點心,道,「點心一個是花彫牛肉蛋包,將上好的牛肉放到花彫裡頭研製,然後熱油裡頭一滾,加上細細的蔥絲和豆乾絲,抹上牛肉醬,用香脆的芝麻蛋皮包上……唉,小心燙啊。」

  「沒……素……」沈勇邊吹邊吃,道,「好吃,繼續說,這個是啥?」

  「還有一個是栗子糯米雞,有雞脆骨的裹在醬拌糯米裡頭的。」方一勺道,「兩湯是,清湯籬笆鴨、八仙牛肉湯,最後還有一個無錫排骨煲,炒飯是蔥香碎肉蛋炒飯。」

  說完,方一勺雙手一拍,對門口那些饞鬼道,「開飯!」

  「是,少奶奶!」沈府的家人們在沈勇的帶領下,一起答應,那聲音又齊又響……震得門口的鳴冤鼓呀,嗡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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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3 PM


第十一章 田螺盞和無字碑

  沈勇一頓肉吃得極飽,舒舒服服地拿著一壺順油水的茶,跑到院子裡邊溜躂邊消食。

  方一勺也吃飽了,大大咧咧甩著骼膊出了廚房,問沈勇,「相公,爹爹怎麼說?」

  「哦,對了!」沈勇一拍腦袋,也沒回答方一勺,就是轉身跑了。

  方一勺有些納悶,要跟去,卻見沈勇邊跑便對她擺手,「你別跟來,我有正經事要做,很快回來。

  方一勺一聽是正經事,就笑瞇瞇地點點頭,在院子裡囑咐沈勇慢些跑。

  沈勇跑出府衙,就去了東巷府的金器鋪。

  「呦,這不是沈少爺麼。」金器鋪子的老闆笑呵呵地出來招呼沈勇,「想買什麼?」

  「嗯,買個金的吊墜,有沒?」沈勇問,「女娃戴的那種。」

  「自然是有了……給誰買的?」掌櫃的好事地問了一聲。

  「嗯……這個你就別管了,拿出來我挑挑吧。」沈勇突然覺得,若說是給自家媳婦兒買的,可能要讓人小瞧了,就催促掌櫃的快些。

  掌櫃的倒是誤會了,心說,呵……所以說不是東西的就不是東西,一個媳婦兒娶回家了,還想著給別人買金器呢,不用問啊,一定是飄香院的姑娘。

  「少爺,您給年輕姑娘買麼?」掌櫃的問。

  「對。」沈勇點點頭,「就十七八歲。」

  「那別買墜子啊,墜子戴著都看不到,要買就買金釵麼!」掌櫃的笑呵呵道。

  「金釵?」沈勇聽後,仰起臉來想了想,方一勺腦袋上的確頭髮不少,她自己盤的頭也挺好看,就是也沒啥拿得出手的首飾。

  想到這裡,沈勇對掌櫃的說,「什麼樣子的金釵?拿出來看看。」

  「好好!」掌櫃的歡歡喜喜拿出了金釵給沈勇看。

  沈勇還沒來得及挑呢,就見那掌櫃的拿出了一支蝴蝶釵來,給沈勇看,道,「少爺,這好看!」

  沈勇瞅了瞅,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道,「這個……會不會艷俗了點兒啊?」

  掌櫃的心說,給飄香院姑娘的,不就得艷俗點兒麼。

  「有沒有乾淨利索點兒的?」沈勇問,「就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好人家丫頭戴的,又尊貴,還比較討喜的那樣的?」

  掌櫃的聽得雲裡霧裡,心說……這飄香院什麼時候來了那麼個丫頭?轉念一想,就問,「唉,少爺,您這是不是買給少奶奶的啊?」

  沈勇看了看老闆,半晌才道,「對啊,怎麼了?」

  掌櫃的愣了愣,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沈勇,心說……呦!沈家是祖墳冒青煙了吧。這沈勇準備浪子回頭了?!他可是正經沒想到沈勇會跑出來給自家媳婦兒買金釵。

  「少爺,我有好東西,您稍等!」說著,掌櫃的進到了裡屋裡,不多久,拿出了一個瘦長條的錦盒來。這盒子頗為精緻,用紅色絲帶繫著,一看就是值錢的東西。

  掌櫃的將錦盒在沈勇面前打開,問,「少爺,看看這個。」

  沈勇低頭一看……就見錦盒裡頭是一隻精巧又雅致的梅花釵。釵是純金的,三朵梅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在釵頭,顯得大方極了。沈勇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覺得,方一勺戴上這個一定很好看!

  「就要這個了,掌櫃的,多少銀子?」沈勇問。

  「不貴。」掌櫃的嘿嘿笑了笑,道,「就二十兩。」

  「二十?」沈勇一愣,微微皺眉……自己就得了十兩賞錢啊。

  「能不能便宜些?」沈勇跟他打商量。

  掌櫃的似乎有些為難,道,「少爺,我沒跟你要高價錢,我若是不誠心賣給你,我就不拿出來給您看了!」

  沈勇有些猶豫,想了想,實在挺喜歡,就罵了聲臭丫頭,掏出自己的錢袋。他摸出了十兩銀子的銀票來,加上剛剛沈一博給他的十兩銀子,一起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歡歡喜喜接了銀子,幫沈勇將釵放好。

  沈勇接了揣進懷裡,轉身準備走。只是,他剛一轉身,就看到了旁邊的檯子上面,擺放著一排玉器。其中有一枚白玉的戒指……這戒指和沈勇在長樂庵後山那個墳頭見到的有些像。

  沈勇下意識地湊過去看。

  掌櫃的笑問,「怎麼,少爺還想買戒指?」

  沈勇擺擺手,指著桌上那枚白玉戒指,問,「掌櫃,這白玉戒指多少銀子?」

  「霍,少爺,這可抵得上你手上的兩根金釵呢。」掌櫃的回答。

  「那麼貴?」沈勇也吃驚。

  轉念一想,這掌櫃的是不是騙人啊?就摸出自己隨身戴著的傳家玉珮來,問,「掌櫃的,這玉值多少錢,你知道不?」

  掌櫃的接過來,瞇起眼睛一端詳,道,「上好的翡翠,二百兩左右吧。」

  沈勇微微吃驚,這掌櫃的說得很準啊,不是蒙人的!就又問,「對了掌櫃的,前不久死掉的那個酒樓掌櫃的……他手上那枚戒指多少銀子,你知道麼?」

  「哦……那枚戒指可值錢了。」掌櫃的隨口回答,「那可是古東西,至少好幾百年的寶貝了,他就算肯賣啊,這一般人也收不起。」

  「這麼貴?」沈勇也有些意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舊戒指罷了。」

  「嘿嘿……不瞞少爺您,如今人都死了,說他什麼也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啊,那枚戒指,可不是那掌櫃的自己的東西。」

  「啊?」沈勇一愣,問,「那是誰的東西?」

  掌櫃的意義不明地搖搖頭,道,「唉……不說也罷。」

  這時候,有別的客人來買東西,掌櫃的趕緊去招呼去了,他也只得滿心疑惑地出了鋪子,往回趕。

  沈勇剛回到縣衙門口,就看到沈傑帶著好幾個衙役匆匆趕出門來。

  「幹麼去?」沈勇好奇。

  「少爺,我們去抓犯人去。」沈傑丟下了一句,就匆匆跑了。

  沈勇摸摸頭,進了府衙,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沈一博的書房,直奔後院。

  「少奶奶呢?」沈勇問拿著一個蘋果和一群小丫頭們玩跳格子的蓮兒。

  「在廚房裡呢。」蓮兒回答。「好像說晚上要弄什麼好吃的東西。」

  沈勇揉了揉肚子,心說,又吃好吃的啊?我早上吃的還在嗓子眼呢,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都得變成大胖子。

  懷裡揣著那枚金釵,沈勇慢慢地往廚房溜躂,心裡想著,該怎麼給方一勺才好呢?直接進去塞給她?好像顯著是故意去給她買的似的……那不行,要那麼不經意的才好呢。

  胡思亂想著,他就走到了廚房門口,只聽裡頭傳來「咚咚咚」的剁餡兒聲音。

  沈勇一愣,莫非是在剁餡兒包餃子麼?就興匆匆跑了進去。

  果然,方一勺一手一把刀,正在剁餡兒,手法那個快啊。

  沈勇就見兩把刀上下翻飛,都有些重影了,跟有四五把似的呢。

  他閃進了廚房裡頭,往方一勺身邊一站。

  方一勺抬眼來看他,問,「相公,你回來啦?」

  沈勇咳嗽了一聲,「嗯……」低頭看方一勺剁餡兒,問,「這是做什麼呢?」

  「哦,剛剛剩下了不少肉,我就都放到一塊兒剁餡兒了,一會兒做田螺盞給你們吃。」

  「田螺盞?」沈勇歪過腦袋有些不太明白,問,「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將田螺的肉先挑出來,和肉餡兒、香菇一起剁碎,再和上蔥姜和芝麻,塞回田螺裡頭,上過蒸熟,再澆上湯汁就能吃了。」方一勺笑瞇瞇地說。

  「哦?!」沈勇覺得新鮮,看著方一勺往蒸籠裡頭放做好的田螺盞,就覺得又餓了,腦袋裡卻還是在想怎麼將那只釵給方一勺。

  磨蹭了好一會兒,沈勇還是沒機會給方一勺送金釵,有些著急,就問,「唉,你怎麼就不戴個首飾什麼的呢?」

  方一勺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蓮兒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錦盒,道,「少奶奶。」

  「嗯?」方一勺看她。

  「這是夫人讓我拿來的。」蓮兒將盒子舉到了方一勺的面前。

  方一勺有些納悶,接過盒子來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有一盒子的首飾--什麼朱釵啊、鏈子、耳環、頭花……都很是精緻。

  方一勺又驚又喜,問蓮兒,「老婦人給我的?」

  「嗯!夫人說給你戴。」蓮兒回完了話,就跑出去接著玩兒了。

  方一勺擦擦手,將盒子放在灶台上,仔細地一樣樣拿出首飾來看,沈勇見那些都是他娘年輕時候戴過的,是好東西,不過都沒有他買的那隻金釵好看!畢竟二十兩銀子呢。見方一勺這種驚喜的神情,沈勇心裡頭覺得好玩兒,一會兒拿出來給那丫頭看,還指不定多高興呢。

  想到這裡,他就伸手進懷裡準備掏出那個錦盒來,與此同時,就聽到院子外頭傳來一陣騷亂。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門口,就見從正門外頭,沈傑他們推著一個掛著鎖鏈鐐銬的老和尚進來。

  「誒?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方一勺問,「怎麼就給銬來了?」

  沈勇也微微皺眉,低頭似乎是在想著什麼,很快,瘋和尚就被推進了大殿裡頭。

  沈勇抬起頭,卻見方一勺正睜大了一雙眼睛看他呢。

  「怎麼了?」沈勇不解。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相公呀,你皺眉想事情的時候,真好看。」

  沈勇一愣。

  就見方一勺美滋滋地接著說,「所以說麼,我相公那就是做大事的人。」

  沈勇覺得耳朵發燙,瞪了方一勺一眼,「胡說什麼呢,小丫頭發花癡呀,一個勁誇男人?!」

  方一勺抿了抿嘴,回過神來,又問,「相公,你剛剛跟爹爹說什麼了?為什麼就直接把瘋和尚銬回來了?」

  沈勇也有些茫然地搖搖頭,拉著方一勺跑到了衙門口,和來聽堂的百姓們一起往裡看。

  就見那瘋和尚依舊瘋瘋癲癲地,被押在了地上還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勇微微皺眉,小聲對方一勺說,「這不是個瘋子麼,爹爹怎麼審啊?」

  方一勺也搖搖頭。

  「堂下跪的和尚,你叫何名?」沈一博問。

  但那和尚依舊不言不語,只是露著一排黃牙對著沈一博傻笑。

  沈一博皺眉,問沈傑,「你去了長樂庵抓到他之後,可曾找到什麼?」

  「找到了。」沈傑拿著一條有血污的髒衣服,遞給了沈一博,道,「在他的床下發現了這一身血衣,還有一箱子銀子。」

  「哦?」沈一博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罪證,一拍驚堂木,「和尚,你還不從實招來?!」

  和尚依舊傻笑,不說一句話。

  聽堂的百姓都交頭接耳起來。

  「這不是長樂庵的瘋和尚麼?」

  「對啊,靜怡師太收留的那個。」

  「原來是他殺了掌櫃的啊。」

  「這人贓俱獲,不是謀財害命是什麼?」

  「可這人是個瘋子啊……」

  沈一博見他瘋瘋傻傻,一問三不知,就對沈傑道,「先將人收押,去請城中的郎中來,要三個,給他瞧瞧病,看他是真瘋,還是裝瘋賣傻!」

  「是!」衙役們帶著人先下去,隨後,百姓們也散了。

  沈勇和方一勺張望著,沈一博看到了兩人,就道,「這次可多虧了你倆了,不然……還真是抓不到他,也算是機緣。」

  「爹爹。」方一勺不解地問,「為何抓他?」

  「剛剛有人來報案。」沈傑道,「說長樂庵的瘋和尚拿著刀追砍行人,老爺就下令將人帶來,順便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道,「哎呀,莫非,他因為瘋病,所以才隨便砍人,也殺了掌櫃的麼?」

  「怎麼可能。」沈勇瞟了她一眼,「一個瘋子還知道從窗戶進去?殺了人搶走了銀子從窗戶出來,還將東西都藏在了自己床底下?這根本不通麼!」

  方一勺想了想,一拍腦袋,道,「對哦,相公好聰明啊!」

  沈勇有些無奈,這丫頭自己傻,還說別人聰明。

  而此時,沈一博也頗有些驚喜地看著沈勇,道,「勇兒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覺得,這瘋和尚被人栽贓嫁禍的可能性很大。

  沈勇就覺得有些暈,他爹剛剛誇他呢?!太不習慣了。

  「我們晚上去一趟長樂庵。」沈一博道,「你倆跟我一起去!」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笑瞇瞇仰臉看沈老爺子,「晚上管飯麼?」

  沈一博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方一勺想了想,拿了個小包袱,跑去廚房,將那些蒸好的田螺盞包起來一部分帶著,就上路了。

  到了山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沈一博說先莫去敲山門,而是悄悄去後山看看那座無字的墳墓。

  沈勇就和方一勺在前頭帶路,沈一博和沈傑跟著,四人往林子裡面走去。

  沈勇摸了摸胸前的那個錦盒……什麼時候送給丫頭好呢?

  到了後山,還未入林,忽然就看到裡頭有隱約的光亮傳出來。

  眾人一驚,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興奮--有人!現在在林間的人會是誰?必然是個知情人!

  四人輕手輕腳走到了林子的外圍,就聞到裡頭傳出來了香燭的味道……

  方一勺有些緊張,拉著沈勇的一條骼膊。

  眾人屏氣凝神在外頭等著……正這時侯,就聽到裡頭隱約,有哭聲傳來。

  沈一博皺起眉頭,這哭聲應該是個女人的,就示意眾人--進去看看!

  沈傑輕輕撥開了灌木,往林子裡走去,眾人跟在後面一些……待到了切近……就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孤墳,墳前無字碑,貢著香蠟燭火,前面還有一堆燃燒著的紙錢,但是卻沒有人。

  「邪門了。」沈傑四周圍看了看,道,「有人離開的話,我應該能發現才是啊。」

  方一勺往沈勇身邊蹭了蹭,就感覺後背涼絲絲的,緊張地左右看。

  沈一博眉間微蹙,道,「剛剛分明有人在哭。」

  「會不會是風聲?」沈傑問。

  「不可能。」沈一博搖頭,道,「我清清楚楚聽到了,再說,這裡又不是谷口,並無大風……必然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我去搜一搜!」沈傑說著,就撥開灌木,四下尋找了起來。

  沈勇覺得沒勁,就找了塊石頭抹了抹坐下,方一勺挨著他一起坐,警惕地看著周圍。

  而此時,沈一博正在那座無字碑前端詳著。

  沈勇摸了摸懷中的金釵,歎氣……等晚上再給麼?覺得沒意思。

  這時候,方一勺遞過一個田螺盞給他,沈勇接過去,還是溫熱的。將田螺盞放到嘴邊一吸……一大口的餡兒還有湯汁,他嚼了嚼,田螺肉與其他各種肉味兒都混在一起了,鮮香可口,嚼起來特別的過癮,比田螺本身好吃多了!

  正這時候,就聽沈一博突然輕呼了一聲,對兩人招了招手。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跑了過去,問,「爹爹,怎麼了?」

  沈一博伸手,指了指那無字碑的反面。

  兩人湊過去一看,就見在石碑背面,寫著四個字殷紅的大字--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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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4 PM


第十二章 往生糕和苦命人

  深夜無人的林子裡,突然在一塊詭異無字墓碑的背面出現了這麼四個嚇人的血字來,不止方一勺和沈勇,就連見慣了此事的沈一博,也是覺得毛骨悚然。

  而此時,附近的灌木突然一陣沙沙作響,驚得三人趕緊抬頭看。

  才看到……是沈傑跑了回來。

  沈傑急匆匆衝出了灌木,就見三人張大了嘴巴,一臉震驚地看他,有些不太明白,就問,「怎麼了?」

  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拍胸口--嚇死人了。

  沈一博先回過了神來,問,「找到人沒有?」

  「沒有發現。」沈傑搖搖頭回答。

  沈一博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問,「你們覺得呢?」

  沈勇聳肩,回答了兩個字,「邪門。」

  方一勺趕緊跟著點頭。

  「去廟裡吧,我們拜會一下那位靜怡師父。」沈一博轉身,帶著眾人出了林子。

  和沈勇一起跟在老爺子身後,方一勺忍不住說,「相公啊,爹爹好威風呀。」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湊到方一勺耳邊低聲道,「神氣什麼呀,剛剛還不是嚇得臉都白了。」

  方一勺聽後捂著嘴悶悶地笑,兩人正在小聲嘀咕,沈一博回頭,狠狠白了兩人一眼……只是這一回頭,剛剛好看到,在身後的林子裡,若隱若現的灌木後面……似乎是站著一個人。

  「什麼人?!」沈一博喊了一聲。

  沈勇和方一勺都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過去……

  但是等他們看的時候,林子裡已經空蕩蕩的了,哪兒還有人啊。

  方一勺就覺得汗毛直豎,趕緊湊到沈一博身邊,問,「爹爹,你看到什麼了?」

  沈一博也有些納悶,他剛剛分明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一晃過去了……而且好像還是個女的。

  眾人面面相覷,滿腹狐疑地來到了長樂庵的大門口,沈傑抬手,拍打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小尼姑急匆匆跑了出來,打開大門。她倒是認得沈傑,這人剛剛帶著衙役,把瘋和尚抓走了。

  「官爺有何事?」小尼姑問。

  「哦。」沈傑稍稍緩和了一下臉色,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麼?這是我們知府大人,想找她問問話。」

  「在的在的。」小尼姑趕緊打開門,引著四人進屋,道,「師父在禪堂呢。」

  眾人跟著小尼姑來到了禪堂的門口,就聽到輕輕的木魚敲擊之聲。

  小尼姑扣了扣門,道,「師父,知府大人來了。」

  不多會兒,就聽到那木魚聲緩緩停了下來,隨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沈勇和方一勺這才看清楚了這位靜怡師父的長相。

  她今年大概也就四五十歲的年紀,若論五官相貌,年輕時候應該也算是個標緻的,只是瘦弱。不過大概是出家人清修的緣故,這靜怡師父看起來,的確有那麼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脫之感。

  「貧尼靜怡,見過知府大人。」靜怡給沈一博行禮。

  沈一博給她還禮,道,「師父多禮,我等打擾了,想請教師父一些事情。」

  「請進。」靜怡依然是不苟言笑,引著沈一博等進入了屋內。

  沈傑將門關上,站在靠門的地方,守衛安全。

  沈勇和方一勺畢竟不是管場的人,找了個蒲團,坐在了稍遠一點的地方聽著熱鬧,而沈一博則是坐在了靜怡的對面。

  眾人都坐好後,靜怡問,「知府大人,想問什麼?」

  沈一博開門見山,「關於瘋和尚,以及長樂庵後山的那座無字墳的情況。」

  靜怡點了點頭,「貧尼明白了,大人想先聽哪個?」

  沈一博想了想,問,「師父都知道什麼?關於這兩者?」

  靜怡道,「大致的,都是瞭解的。」

  「這兩者之間,可有什麼關聯?」沈一博畢竟比較老練,一下子就聽出了裡頭的門道來,追問了一聲。

  靜怡笑了起來,道,「沈大人聰明,有慧根。」

  沈一博也笑了笑,道,「那麼,就請師父按照自己的意思說吧……」

  靜怡想了想,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那就從那座無字的石碑說起來吧。」

  「好。」沈一博點頭。

  「那座石碑,是一個姑娘的。」靜怡聲音不高,開始講述,「此女子遇人不淑,命運悲慘,年紀輕輕,就死了。」

  沈勇皺眉,方一勺聽到了,挨著沈勇小聲嘀咕,「真可憐。」

  沈勇掐了她一把,皺皺鼻子--誰知道這老尼姑說的是不是真的?!

  方一勺看出他眼裡似乎有懷疑,就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得道高……尼!

  沈勇見方一勺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瞅自己呢,就無奈地歎氣搖搖頭,心說,這老尼姑可信麼?會在後院藏個漢子的尼姑,誰知道是什麼尼姑?

  兩人正在眉來眼去,就聽到沈一博咳嗽了一聲,橫了兩人一眼,沈勇和方一勺趕緊收斂了些,乖乖坐著聽。

  靜怡看到了,也微微地笑了笑,「沈少爺和少奶奶,相當恩愛啊。」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方一勺挽住沈勇的骼膊笑瞇瞇,沈勇則是有些尷尬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沈一博聽了,也甚是開心,便回了一句,「唉,新婚燕爾麼,自然是比較纏膩,失禮了,還是小孩子心性,師父不要見怪。」

  靜怡搖了搖頭,道,「少年夫妻老來是伴,要好好珍惜。」

  方一勺點點頭,「嗯!」

  「師父,請繼續說吧?」沈一博提醒靜怡繼續。

  靜怡點了點頭,道,「這姑娘,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很是乖巧賢惠,就想著嫁一個好夫婿,可以託付終身。」靜怡盡量簡短地說,「她父親很是貪財,就想著讓她攀上高枝,可以嫁給達官顯貴去。」

  方一勺皺皺鼻子,似乎很是不滿。

  沈勇轉臉看她,覺得有趣,這丫頭無論聽什麼都特別認真,這種性子,應該挺好騙的吧。

  「她與家中青梅竹馬的表兄有一段情。」靜怡繼續低聲說,「那表兄有學問,原本是寄宿在她家裡,準備趕考的……兩人日久生情。」

  沈勇聽著輕輕歎口氣,怎麼總這一出啊,戲文裡見得太多了,不是才子就是佳人,傷春悲秋。

  方一勺轉過臉來,很認真地對他「噓!」她還要聽呢!

  沈勇哭笑不得,只好不做聲了,接著聽。

  「姑娘的爹知道了這事情之後,有些猶豫,一方面,他覺得這侄兒是有些學問,說不定就能考上……但若是考不上,那可也就虧了。」猶豫之間,他便騙他侄子,『高中就成親!』於是,侄子便安安心心去趕考了。無奈,這老頭好賭,又有些家財,家裡還有個漂亮的閨女,因此不少人惦記著他那份家業呢。」靜怡接著道,「東巷府裡頭,原本有個惡霸,他知道這老頭愛賭,就設計,讓他輸了個精光,搶奪他的家財。老頭輸了個一乾二淨還欠了一身債,賠不出銀子就將閨女,許配給了那個惡霸。」

  「真過分!」方一勺不滿地道。

  靜怡微微笑了笑,道,「那位表兄去趕考,路上遇到了好些事端……一折騰就是三年,等他三年後回來,姑娘家裡已經沒有了。老頭據說是一晚上喝多了,失足掉進了河裡,閨女則是嫁給了惡霸,不多久便失寵,最後被休……淪落街頭,沒多久,便落腳青樓,等她表兄回來,那女子已經是青樓名妓了。」

  眾人都聽得唏噓不已,造化弄人。

  「那惡霸,得到了老人家的家財,有了資本,便在這東巷府裡頭做起了買賣,沒多久便開了一座大酒樓,改頭換面了。」靜怡道,「不過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概知道的人也沒有多少了。」

  沈一博聽到這裡,微微皺眉,問,「那惡霸,該不會就是這次被害的掌櫃的?」

  靜怡聽後,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沈勇猛地想起來剛剛在金鋪裡頭,掌櫃的說起那枚白玉戒指的時候,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莫非那個白玉戒指,也是那惡霸從姑娘家裡侵佔來的?」沈勇忍不住問。

  靜怡有些悵然地笑了笑,道,「錢財身外物,最珍貴的,並非是錢財二字。」

  眾人都點頭,可憐的是那個姑娘和她的表兄。

  「那後來呢?」方一勺問,「那姑娘和他表兄在一起了麼?」

  靜怡笑問,「小姑娘,如此這般了,還讓他們如何在一起啊?」

  方一勺微微皺眉,問,「莫非那表兄在意姑娘的身份?」

  靜怡笑著搖頭,「世態炎涼,人心是肉長的,卻是硬如磐石。」

  眾人都皺眉,莫不是叫方一勺猜中了。

  「那表兄已然高中,等待他的將是飛黃騰達,怎麼可能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毀了前程呢?不過,他還是念及舊情的,花了些銀兩將姑娘贖了出來,給她在山中安置了一處房屋,讓她在裡頭住下……自己則是走了。」

  「真是無情無義!」方一勺不滿地道,「他哪怕帶著姑娘一起走呢?!」

  「結果呢?」沈勇問。

  「那表兄離開之後,仕途一直不順利,也終身未娶,每每都會想到自己家鄉的這一位表妹,也覺得虧心。」靜怡道,「只是,等他終於良心發現回來的時候,姑娘已經病死了。那姑娘時常來長樂庵燒香唸佛,她唯一的心願,便是死了之後可以葬在這長樂庵之後的林中,每日可以陪伴這青燈古佛。而她的石碑之上,不准刻字,她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甚是屈辱,不希望別人記住她的存在。」

  眾人聽得直搖頭。

  方一勺突然哎呀了一聲,問,「那我們剛剛聽到女人哭……還有爹爹看到的那個女人影子……該不會是那姑娘的魂魄?!」

  師父也笑了起來,道,「你們是不是看到一個白衣服的姑娘啊?」

  眾人都張大了嘴看著靜怡,不停點頭。

  靜怡笑了笑,道,「的確……最近可能那癡人總去拜祭她,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如今癡人都去了,她自然是要傷懷的。

  「這癡人……是那瘋子?」沈一博問。

  靜怡點點頭,道,「的確如此!」

  「那瘋和尚便是姑娘的表兄?」方一勺也吃驚非小,就問,「那也就是說,的確是他殺了掌櫃的,為他表妹報仇的?」

  靜怡想了想,道,「這其中的糾葛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從靜怡師父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不過,事情已過去多年,當事的死的死瘋的瘋,也無從查證。不過如果靜怡所言非虛,那麼那個瘋和尚,的確也是有殺害掌櫃的的動機的。

  沈一博看天的已經很晚,便別過了靜怡,帶著方一勺他們回府衙。

  當晚,方一勺似乎心情很不好,沈勇看見了,摸了摸懷中那隻金釵,覺得這個時候送給她,也不是太好……這種東西,應該高高興興地送才是麼。

  於是,兩人也沒說什麼,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沈勇還惦記著送金釵的事情呢,醒得也早,他想著,要不然,趁方一勺睡著的時候,給她戴上?

  可是睜開眼睛一看,方一勺那半邊床鋪早就空了。

  沈勇就納悶了……他是豬啊還是怎麼的,這丫頭經常起來了不知所蹤他都一點兒沒發現!

  無奈,沈勇起床穿戴洗漱,出了屋。當高後院門口,就聞到廚房裡傳來了一種特殊的香味。

  沈勇立刻來了精神,鐵定又是方一勺在做什麼稀罕玩意兒了。

  跑進了廚房,就看到方一勺正坐在蒸籠旁邊往裡頭瞧呢,手上拿著跟筷子,不時地戳一戳。

  沈勇玩兒心上來了,輕手輕腳跑到了她身後,在他耳邊道,「我是鬼……」

  「呀!」方一勺驚得一蹦,筷子都扔了,才看清楚是沈勇,方一勺鼓起腮幫瞪他,沈勇大笑,聳聳鼻子聞了聞,問,「這蒸籠裡頭的是什麼呀?味道真怪。」

  「往生糕。」方一勺回答。

  「啥?」沈勇有些納悶,問,「什麼糕?」

  「是用來祭祀用的往生糕。」方一勺打開了蒸籠蓋。

  沈勇湊過去看,就見裡頭是一個個綠色的,船型糯米糕。

  「怎麼這個色兒?」沈勇好奇地問。

  「這是艾草的顏色。」方一勺道,「艾草和糯米都是辟邪的,味偏枯,藥鋪裡頭有磨成粉的艾草賣。這糕點,大多是在清明節的時候吃的,船型,是提醒那些糾結的孤魂,快快往生。艾草雖苦,回味甜,糯米軟糯,口感粘,孤魂吃了得往生,好人吃了能驅邪。」

  說著,方一勺拿起一塊來,塞進了沈勇的嘴巴裡頭。

  沈勇嚼了嚼,的確,甜糯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苦味,非常特別,配上那個姑娘不幸的一生,正好合適。

  方一勺用一個小食盒裝好了一盒子的往生糕,就和沈勇一起出門,依舊去長樂庵的後山,到了無字碑前。

  方一勺點上香燭,將用蘆葦葉包裹的往生糕拿出來,放到了墳前。

  沈勇見她蹲著給那墳裡的死人擺放糕點,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就又伸手,摸了摸懷中揣著的那個錦盒。

  方一勺低著頭,盤著的頭髮烏黑烏黑的,有幾個發箍箍著,也仗著她年紀小,不然這裝束,實在是樸素老氣了些。

  想到這裡,沈勇也蹲下去,用地上的一根樹枝,戳戳墳前掉落的香灰。

  方一勺轉臉看他,就見沈勇正盯著自己看呢,便道,「相公,你說那瘋和尚如果真是替他表妹報仇,就肯定沒有瘋,為什麼要裝瘋呢?」

  沈勇此時心不在焉的,就聳聳肩,「不知道。」

  「唔……」方一勺點了點頭,半晌,才不無感慨地道,「女怕嫁錯郎。」

  沈勇笑了,道,「早就跟你說了吧……那你怎麼辦啊?我也是惡霸!」

  方一勺嘿嘿笑,橫了沈勇一眼,道,「你又想挨打呀,再敢說自己是惡霸!」

  沈勇又摸了摸胸口,方一勺突然問,「相公,你是不是胸口疼啊?」

  「啊?」沈勇一愣。

  「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摸胸口。」方一勺問,「是不是不舒服啊?找個郎中看看?」

  沈勇盯著方一勺的眼睛看,心說這丫頭是拿話逗我呢,還是真這麼想啊?

  一看,就見方一勺傻呵呵仰臉看自己呢……沈勇歎了口氣,搖頭,「怎麼就那麼傻呢。」

  「去!」方一勺推了他一把,「你才傻呢!」

  沈勇蹲著呢,讓她推得身子一歪,趕緊扶住地面,「啪嗒」一聲,懷中的錦盒也掉了出來。

  方一勺眼尖看見了,就問,「這是什麼?」

  沈勇摸了摸鼻子,伸手撿了起錦盒來,撣了撣上面的灰,遞給她,道,「喏,給你的。」

  「給我?」方一勺接過錦盒打開一看……就見裡頭,有一根在她看來,頂頂頂好看的金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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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4 PM

本帖最後由 sunny121 於 2014-8-6 07:47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家七珍和因果報

  方一勺小心翼翼地從錦盒裡頭拿出那隻金釵來,捏在手中細細地端詳著,嘴角一直都挑著,眼角眉梢滿是笑意。

  沈勇偷眼瞅著她,也不好表現得多在意她的反應,不然丟面子呀。

  方一勺看了好一陣子,才將釵遞給沈勇,道,「給我戴。」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戴。」

  方一勺道,「看不見。」

  沈勇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剛剛摸地了,髒!」

  方一勺將釵又放回了錦盒裡頭,將沈勇的手抓過來,用袖子小心地給他擦了擦。

  沈勇傻乎乎的,就見方一勺雪白的荷葉邊衣袖上,沾了一塊灰糊糊的印記。

  擦乾淨後,方一勺將釵放到他手裡,道,「給戴。」

  沈勇翹起嘴角,仰臉看了看,就將釵斜插在了方一勺的髮髻之中,端詳了一下,點頭,「嗯,好看!」

  方一勺美滋滋伸手摸了摸,又往裡頭插了一點。

  「唉。」沈勇攔她的手,道,「露在外頭好看。」

  「不行呀。」方一勺道,「松的,萬一掉了呢?」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

  方一勺又擺弄了一陣子,覺得很滿意而且絕對掉不了了,才站了起來,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心情比這天還好呢。

  沈勇也站了起來,突然……餘光就看到林子裡似乎人影一閃。

  沈勇一皺眉,猛地想到昨天靜怡師父說的……女鬼的事情了,他沒出聲,不然方一勺又該嚇死了。不過沈勇有些納悶,這會大白天能出來的,那就不是鬼了啊?!

  方一勺倒是沒注意到,她還沉浸在沈勇送她金釵的高興中呢,她這輩子還沒戴過金釵呢!

  沈勇裝得若無其事,對方一勺道,「拜完了,我們回去吧?」

  「嗯,好!」方一勺點點頭,就和沈勇一起往外走了。

  剛走到了林子裡,沈勇突然拽了方一勺一把,對她示意噤聲,然後兩個人一起隱到了灌木叢裡頭。

  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怎麼了相公?

  沈勇對她眨眨眼--等著瞧唄!

  方一勺歪過頭,靜靜地和沈勇一起蹲在灌木叢裡頭。

  不多會兒,就看到墳邊的樹叢之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方一勺吃驚,沈勇摀住她的嘴巴,示意--別出聲!

  又過了一會兒,就見灌木叢後一個白衣的女子走了出來。

  就見那女子年歲不大,大概就十四五歲,穿著一身樸素的白布衫,個子不高,樣貌還挺乾淨,但是面黃肌瘦的,手裡提著一個籃子,小心翼翼地跑了出來。

  只見她走到了那座無字碑前面,又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了,才將籃子裡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沈勇和方一勺仔細地看著,就見她拿出來的是香燭之類的……隨後,她注意到了方一勺放在那裡的往生糕。

  小丫頭伸手輕輕拿起一塊糕點來看了看……發現手感還有些溫熱,猶豫了一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眼睛睜得大大的,這種表情沈勇見得太多了,吃過方一勺做的東西的人基本都會有這種表情。就見那丫頭快速地吃了一整塊,似乎不夠,又吃了一塊……方一勺總共留了四塊在那兒,小丫頭吃到了第三塊的時候,想去拿第四塊,但是手停住了。

  她擦了擦嘴巴,將那塊糕點放到了無字碑的上面,道,「娘親,這糕點好吃,您吃吧。」

  方一勺和沈勇聽得清清楚楚,對視了一眼,是墳裡人的閨女……可是,靜怡師父並沒有提到當年那位表妹還有個閨女啊!

  沈勇一挑眉,湊過去捂著方一勺的耳朵小聲道,「昨晚上在這兒哭的就是她麼?」

  方一勺點了點頭--有可能!

  沈勇想了想,指了指自己,一指右邊,又指了指方一勺,一指左邊……那意思像是說--包抄,別讓她跑了。

  方一勺覺得這丫頭面相老實,而且剛剛看她吃糕點的樣子,有些可憐。

  沈勇皺皺眉頭,輕輕推推她。

  方一勺也知道,這是正經事,就點點頭往左邊去了。

  沈勇往右邊去,兩人突然從草叢裡衝了出來,沈勇喊了一嗓子,「別想跑!」

  「呀!」

  還沒等方一勺說話,就聽那丫頭叫了一聲,摟著那無字碑哭了起來,「娘親……」

  沈勇一愣,方一勺瞪了他一眼--你抓人就抓人麼,幹嘛嚇唬她呀?!

  沈勇摸了摸腦袋。

  方一勺走上前,拍拍那丫頭,見她還是很害怕,就道,「你別哭了,我們不是壞人。」

  丫頭依舊抽抽噎噎,方一勺打開了食盒,從裡頭拿出一塊往生糕來遞給她,道,「來,再吃一塊。」

  丫頭猶豫了一下,見方一勺又拿出了幾塊來放在了她娘親的墓碑上面,才伸手接了,只是不敢吃,拿著看方一勺。

  方一勺摸摸她腦袋,道,「我娘也死得早,別怕,吃吧。」

  小丫頭抽了抽鼻子,摟住方一勺哭了起來。

  沈勇這輩子最怕女人哭了,趕緊就退到一邊去,不過……剛剛方一勺說她娘也死得早的時候,覺得心裡頭怪怪的……嗯,酸酸的。

  哭了一陣子,小丫頭的情緒平復了下來,方一勺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啊?這裡頭葬的真的是你娘親麼?」

  「嗯。」小丫頭點了點頭,道,「我叫妙石頭。」

  「妙石頭?」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她,問,「這名兒比我那個還有意思呢。」

  妙石頭小聲道,「嗯,師父說,我沒爹,石頭裡蹦出來的,但是以後應該是個妙丫頭,所以要叫妙石頭。」

  「呵。」方一勺讓她逗樂了,道,「這麼有趣呢?」

  沈勇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道,「你師父拿你當傻子騙呢?還石頭裡蹦出來的,沒爹你娘哪兒來的?」

  妙石頭看了看沈勇,良久才摸了摸頭,看方一勺,「是哦……」

  方一勺忍不住笑,原來是個傻丫頭。

  「呃,小石頭。」方一勺突然想起來了,就問他,「你師父是誰?」

  妙石頭搖搖頭,「不能說。」

  「為什麼?」沈勇問。

  「師父不讓說。」妙石頭小聲嘀咕,我該走了,邊站起來,看了看她娘親墓碑上的兩塊糕點,有些猶豫。

  方一勺拉住她,問,「小石頭,你跟我們說,你師父是誰?」

  妙石頭似乎有些為難,沈勇見是個傻丫頭,就說,「唉,小丫頭,聽說過什麼叫吃人嘴短麼?」

  妙石頭噘噘嘴,看方一勺。

  方一勺瞪沈勇,沈勇無奈轉過身,心說……不管了!

  正在僵持不下,卻聽到一個聲音從林子裡傳了出來,「是我。」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抬眼看林子的方向,覺得聲音有些耳熟。

  就見一個人走出了林子--靜怡師父。

  「師父……」妙石頭小聲叫道。

  靜怡點了點頭,沈勇問她,「師父,你昨晚可沒跟我們提起她。」

  靜怡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我也猜到,遲早會被你們發現的。」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方一勺問,「這個孩子真是她閨女?」

  「嗯,石頭就是我昨天跟你們說的那位苦命人的女兒……她被丈夫拋棄,是因為她生了個女兒。」

  沈勇皺眉,心說,他老子有毛病麼?女娃多好啊,生兒子多恨得慌,閨女乖巧懂事又孝順……想到這裡,他自己也有些洩氣了,伸手搔了搔腮幫子,聽著靜怡繼續說。

  「她娘和她流落街頭,讓我救了,後來他娘將這孩子交給了我養,自己出去掙錢送來。若不是為了這孩子,她也不會去青樓。」靜怡道,「只是,她始終不想讓孩子知道有個她那樣的一個娘,所以一直都不告訴她也不見她,死了也不讓寫名字……我將她葬在了這裡,是為了讓丫頭每天都能來看看她。」

  方一勺不無感慨地說,「這世上,為什麼就有人那麼慘呢。」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師父……出家人不能騙人的吧?」

  靜怡臉色微微一變,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勇問她,「酒樓老闆……是你殺的麼?」

  方一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就見他一臉認真,便也轉臉看靜怡師父。

  過了良久,靜怡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點頭,「是。」

  這回答一出來,方一勺和沈勇都傻眼了,沈勇不過是想誆她一把,沒想到老尼姑太老實,一誆就說實話了。

  靜怡道,「我早知道有瞞不住的那一天……瘋和尚不過是為我頂罪而已。」

  隨後,沈勇和方一勺帶著妙石頭和靜怡師父一起回了府衙,找到了沈一博。

  沈一博聽靜怡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原來,瘋和尚並不瘋,只是因為表妹的苦難遭遇而自責,他住在這裡,為的是守護這丫頭。雖然妙石頭是酒樓掌櫃的女兒,但是她本性像她娘,是個好姑娘。瘋和尚每天坐在樹上看酒樓,一是的確心中有恨,二是為了要提防酒樓掌櫃的。

  他裝作瘋瘋癲癲的,經常去偷些香客的吃食,不過是想給妙石頭弄些零嘴兒。

  沈一博聽得皺眉,搖頭歎息。

  「可是紙始終包不住火。」靜怡道,「那天酒樓掌櫃的來燒香,偶然看到了妙石頭,因為石頭和他娘太像了,所以被發現了。他要將石頭帶回去,於是,瘋和尚就和酒樓掌櫃的打了起來。瘋和尚不過是個書生,掌櫃的以前可是個流氓……他將瘋和尚打傷了,揚言說過幾日來接妙石頭,我們若是不交出人去,就放火燒了我的長樂庵。」

  沈勇聽著,心說--比我還惡霸啊。

  「瘋和尚傷了,石頭嚇壞了,我當時心中有恨,便鬼使神差地,就帶著剪刀下了山。」靜怡道,「那天酒樓人很多,掌櫃的見到我後就悄悄帶著我上樓,他以為我要和他商量將石頭還給他的事情呢。可是我一句話都沒說,就用藏在袖中的剪刀,捅了他。」

  沈一博皺眉搖頭,「怎麼如此糊塗,為什麼不來報官?」

  「一念成魔……」靜怡苦笑了一下,問,「你們可知,我捅了他後,他說什麼?」

  眾人都搖頭,在他們心裡,這掌櫃的壞事做盡,乃是十惡不赦之人,能說出什麼氣人的話來?

  「他指著桌上的那一箱子珠寶,說,『這個帶走……給石頭,我對不起她娘。』還跌跌撞撞幫我推開了窗戶,讓我從那兒走。」

  方一勺聽得心裡難過,問,「他是良心發現了,想要接妙石頭回去好好照顧的吧?」

  靜怡點了點頭,「我渾渾噩噩便拿著箱子回來了,將銀兩給了瘋和尚,讓他帶著石頭趕緊跑,去個別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可是他說不行,讓我照顧石頭比較好,畢竟石頭跟我有感情,於是,我們就提心吊膽地熬著。不多久,你們正好來了,所以瘋和尚才會演了那麼一處,他灑在衣服上的,那是豬血,還特意在墓碑後面寫了血債血償,為的就是讓你們懷疑他。昨晚你們在林子裡看到的人就是石頭,她因為找不到瘋和尚了,所以就去她娘墳邊等,但是人沒來,她便在那裡哭。後來發現你們來了,她就躲起來了,那林子她很熟悉,躲起來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我跟她說過,若是晚上去有人發現她了,就裝鬼嚇唬他們。」

  這一下,案子終於是水落石出了,沈一博皺眉,這案子不太好判啊……如果說公事公辦,老尼姑殺了人就有罪,但是,情有可原。

  方一勺很想為老尼姑求情,就道,「爹爹……」

  話沒說完,沈勇拽了她一把,他自然知道,沈一博最煩別人干擾他查案了,他總聽人說,有人因為干擾他爹審案被打板子。

  沈一博本來也想聽聽方一勺的意見,沒想到讓沈勇攔住了,而且沈勇看方一勺的眼神,像是提醒她--別插嘴,小心他打你。

  沈一博氣不打一處來,本來聽了如此壓抑的故事就有些憋氣,他咳嗽了一聲問沈勇,「勇兒,你說,這案子怎麼判?」

  「呃……」沈勇愣住,心說,糟了糟了,殃及池魚了。

  沈勇本想,以他爹的為人,鐵定是大公無私啊,還能怎麼樣?徇私枉法他是最煩的了必然是秉公辦理了。想到這裡,沈勇就想開口,卻感覺方一勺拽了拽他的衣裳角。

  沈勇低頭看,就見方一勺仰著臉可憐兮兮地看他呢,像是在說--你給老尼姑求求情吧,她若是被關起來了,那石頭該多可憐啊。

  沈勇愣住,就聽沈一博催問,「說呀!」

  沈勇猶豫了一下,歎氣,又看了看眼方一勺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算了,豁出去了!

  沈勇回過頭對他爹道,「那個……爹,殺人是應該償命……不過靜怡師父殺人了,她也救人了啊,那怎麼算?」

  沈一博一愣,微微皺眉,問,「救人?」

  「對啊。」沈勇道,「當年若不是老尼姑收留他們母女,後來又代為照顧妙石頭,她們母女說不定都死了,這難道不是救人?」

  沈一博聽著覺得有些道理,就道,「接著說。」

  沈勇見他爹沒罵人,膽子也壯了些,就道,「那酒樓掌櫃的雖然現在被人害了,但他當年也害人了啊!」

  沈一博又點點頭,道,「你痛快些說行不行啊?」

  沈勇索性道,「說白了,當年酒樓掌櫃的若是沒使壞,石頭和她娘也不至於那麼悲慘,她娘不至於死,石頭也不至於被靜怡師父收養。靜怡師父要是不收養石頭,也不會被酒樓掌櫃的發現,酒樓掌櫃的若是沒發現,也不會因為搶女兒而惹來殺身之禍,可萬事的源頭,還不就是因為掌櫃的棄了石頭的娘麼?!說來說去一句話--因果報應!」

  沈一博一愣,盯著沈勇傻了。

  沈勇道,「這報應到這裡我覺得就算瞭解了,如果還要讓靜怡師父去蹲大獄,那石頭就又少了個疼她的人,她得罪誰了?」

  「相公!」方一勺摟住沈勇的骼膊,「你好聰明啊!」

  沈勇轉臉看她,心說,喂,你不要緊吧,我這個叫胡攪蠻纏好不好啊……

  「哈哈哈……」

  而此時,沈一博則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搖頭道,「好好……好一個因果報應!靜怡聽判。」

  靜怡跪下聽判。

  「你殺人有罪,罰你關十年。」沈一博就見沈勇和方一勺的臉都拉了下來,便接著道,「不過,不用你蹲大牢,關在佛堂裡吧,常伴佛祖左右,為死者超度,為生者祈福。」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都是又驚又喜。

  方一勺咧開嘴笑了,沈勇也挺高興,轉臉,就見他爹正皺眉看著他呢,那眼神怪怪的。沈勇趕緊收斂,心說……哎呀,老頭兒不會記仇吧,別一會兒又讓跪祠堂啊。

  不過……之後沈一博並沒有讓沈勇跪祠堂,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沈夫人聽說了妙石頭的事情後,心疼不已,考慮到她一個黃花閨女留在尼姑廟裡始終也不是個事兒,沈夫人就跟靜怡商量,留妙石頭在衙門裡。讓她跟著方一勺,一勺是才女,可以教她認字,而家裡也能吃得好些,省的丫頭餓得面黃肌瘦的,等過些年,再給她找個好人家,以後不用受苦。

  靜怡自然滿口答應,瘋和尚也恢復了正常,他曾經高中很有文采,沈一博託人給他安排了個賬房先生的活計,也改頭換面重新開始了。

  原本焦頭爛額的案子,沈勇一句因果報應就一天的雲彩就散了……不久之後,這個故事傳遍了整個東巷府,所有人都覺得沈一博判得好,另外,對沈勇也是刮目相看。

  三天後,沈勇依舊在晌午的時候奔向廚房,就見門口依然扒著一大堆的丫頭下人,方一勺正在炒菜。妙石頭這幾天成了方一勺的小跟班,進進出出都跟著,一口一聲姐姐,非常喜歡方一勺,方一勺也拿她當了親妹子,好好照顧著。

  沈勇湊過去問,「娘子,今天吃什麼?」

  方一勺笑了笑,道,「今兒個要慶祝石頭來沈府,吃了這頓飯,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哦?」沈勇問,「那吃什麼?」

  「家七珍。」方一勺笑答,「一家人最常吃的七道美味家常菜。」

  沈勇湊過去聞菜味,妙石頭也伸長了脖子看。

  「這七珍並不是說七道菜,而是說七種做菜的方法,炒、爆、蒸、燉、燴、煎、炸。」方一勺不緊不慢地道又哼哼了一首小曲兒:

  家常七珍不尋常,

  炒爆蒸燉燴煎炸。

  絲瓜米線炒雞柳,

  酸辣豆芽爆腰花。

  蘑菇花彫蒸乳鴿,

  雪梨銀兒燉肉湯。

  絲瓜茭白燴魚肚,

  醬香豆豉生煎雞。

  江南蜜味炸鵪鶉,

  一家合來,萬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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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21 發表於 2014-8-6 04:06 PM


第十四章 魚頭鍋和若有情

  沈勇一大早起床左右看了看,發現和往常一樣,方一勺已經起了。

  最近方一勺心情特別好,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對著鏡子梳好一會兒頭,沈勇經常迷迷糊糊醒過來,就見方一勺對著鏡子在梳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枚金釵。

  沈勇每次看到了都會笑一笑,然後繼續睡,心裡會想--小丫頭心性,過幾天,再買幾個值錢的給她戴。

  洗漱之後,沈勇走出臥房想往廚房跑,卻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方一勺。

  就見方一勺的身邊是石頭,再旁邊是蓮兒,三人站了一排,傻乎乎地張著嘴看著天空,從高到矮,從大到小,怎麼看怎麼有趣。

  沈勇也仰起臉來,看了看天空,就見今日晴空萬里,但是雲很低,還多,一片一片的。

  沈勇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花樣來,就走過去拍拍方一勺,「唉,娘子,你看什麼呢?」

  方一勺回過神來,低頭看沈勇,挽著他骼膊伸手指天空,道,「相公,你看那些雲彩一片片的,像什麼?」

  沈勇皺了皺眉頭,問,「什麼?」

  方一勺看一旁的石頭和蓮兒,「你倆說呢?」

  「豆腐!」石頭回答。

  「魚肉!」蓮兒也回答。

  沈勇歎氣--兩個丫頭都在想什麼?

  「做豆腐吃吧?」石頭湊過去挽住方一勺。

  「做魚肉吃吧?」蓮兒也仰著臉看方一勺。

  兩人一左一右挨著方一勺嘰嘰咕咕地說自己想吃什麼,沈勇歎氣……那兩個丫頭吧,都有些虎了吧唧的。

  方一勺這幾天努力地給石頭補,已經胖了一圈了,現在看起來也不面黃肌瘦了,可以時常去長樂庵看靜怡,瘋和尚也不瘋了,總買好吃的送來給她,因此石頭最近總是傻笑。

  她和蓮兒年紀一樣,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現在兩人住一個屋子,就像是方一勺的兩個小妹子一樣地喜歡粘著她。大概方一勺也是從小沒什麼玩伴,因此經常跑她們屋裡去,三個丫頭圍著桌子吃東西,或者聊天到很晚。

  「做鴛鴦魚頭鍋吃吧?」方一勺道,「有魚有豆腐,有鮮有辣!」

  「好啊!」蓮兒和妙石頭都拍手。

  這時候,沈夫人房裡的丫鬟巧兒跑來了,道,「蓮兒石頭,夫人讓你們去上朝課呢。」

  「是!」兩個丫頭山雀兒一樣跑了。

  沈夫人現在每天都叫蓮兒和石頭兩個丫頭去她那兒住大半天。一來是兩個丫頭年紀都小,應該學些東西,二來,那天沈勇跟她隨口提了一句,說兩個小丫頭總粘著方一勺。

  沈夫人聽出來沈勇是吃味兒了,就有意將兩個丫頭支開,讓他和方一勺多些時間相處。

  見人走了,方一勺問沈勇,「相公,想吃魚頭鍋不?」

  「嗯。」沈勇點頭,問,「要多大一條魚?」

  「這個魚頭鍋可要三種魚一起做呢!」

  「三種?」沈勇有些納悶,問,「不是一整條麼?」

  「才不是。」方一勺搖了搖頭,道,「要花鰱魚、鯰魚、還要草魚,這三種。」

  「哦?」沈勇皺了皺眉頭,問,「這三種魚味道都差不多吧。」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你能分清這三種魚麼?」

  沈勇搔了搔腮幫子。

  方一勺笑著說,「花鰱魚頭大味美,所以魚頭要用花鰱魚的。將魚頭從中間分開,一半做辣味的,一半做濃湯的,這就是所謂的鴛鴦鍋。花鰱魚的肉味道一般,有些木也比較腥氣,因此要都剁碎了,做成魚丸子,一半水煮,白嫩嫩,一半油炸,黃澄澄。」

  「哦。」沈勇邊被方一勺拉著往外走,邊問,「那鯰魚呢?」

  「鯰魚肉鮮美又肥嫩,是做魚片的最好材料。黑魚的肉片也很好吃,但是不夠肥,用鍋燉容易老,沒有鯰魚那麼好。將鯰魚剔骨,切成肉片兒,先在熱油裡頭打個滾,然後直接撩出來,等到鴛鴦鍋熱的時候放下去一燙就成了!肥美鮮嫩。」方一勺拉著沈勇到了廚房,拿出特意給他做的煎餅,讓他當朝飯吃。

  沈勇拿著煎餅咬了一口,就覺得蛋皮香面皮脆,中間有土豆泥和著蝦仁和火腿肉,還有新鮮的黃瓜絲,裹著方一勺特製的牛肉醬,再放上一根脆脆的油條,咬一口滿口香……沈勇就覺得他這輩子估計吃不了別人做的東西了。

  「嗯,那……草魚呢」沈勇邊嚼邊問。

  「草魚的肉比較活。」方一勺坐在桌邊,雙手托著下巴看沈勇吃,邊給他倒出一碗鮮豆漿來,道,「將草魚剔骨,剁成片後炸成爆魚,然後回湯……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沈勇點頭,道,「叫管家買魚去!」

  「唉。」方一勺笑瞇瞇道,「我跟管家要銀子了,魚我去買,你陪我吧。」

  沈勇皺眉,道,「哪兒有方家少奶奶親自去買魚的道理?」

  方一勺笑了,「我們好幾天沒出門了,再說了,我也不去市集買。」

  沈勇有些納悶,「不去市集……那去哪兒弄魚?」

  方一勺道,「我們去河邊,找漁夫們買最新鮮的。」

  沈勇一想,點頭,「行,我陪你去。」

  自從沈勇幫著破了上次酒樓掌櫃的那件案子之後,沈一博便不關他的緊閉了,可以隨時出去,但是禁止去飄香院、賭坊,也不准喝酒,更不准打架……當然,沈一博不知道,沈勇現在沒什麼心思去飄香院了,倒是會偷偷看方一勺換衣服;賭錢有方一勺陪著他玩兒;喝酒的話,只要他想喝,方一勺會偷偷給他買,或者索性去廚房拿,然後兩人窩在被子裡一起喝。第二天早上,方一勺都會將酒罈子處理掉,用熏香將屋子裡的酒味趕走,誰都發現不了。

  兩人出了沈府,往近郊的河邊走去,那一帶有不少漁民,好多魚販子和酒樓都直接上那兒買魚去。

  兩人剛出了城門,就聽身後有人叫,「唉,沈少爺,這是去哪兒啊?」

  方一勺聽到聲音後,轉臉,就見沈勇皺了皺眉頭,拉了方一勺一把,道,「別理他。」說完,接著往前走。

  方一勺立刻明白了,這人大概是沈勇討厭的。

  「唉!」這時候,後頭跑上了一個人來,攔住了沈勇,道,「怎麼了沈少爺,不認得我了?」

  方一勺抬頭,就見那是個和沈勇差不多年紀的公子哥,穿著一身水藍色的長衫,束髮,腰間白玉腰帶,手上拿著象牙股的摺扇,一看打扮,就是非富即貴。只是他歪著嘴,兩個袖子捲得老高的樣子,看著不怎麼正經。

  「呦?」那人看到了方一勺,就笑,「這就是方家少奶奶吧……嘿嘿,我們都說呢,讓飄香院的姑娘們啥時候跟您討教討教,是什麼能耐,把沈大少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方一勺微微皺眉,一聽到飄香院她就不痛快!

  沈勇不理會他,拉著方一勺往前走,心說……拿方一勺跟飄香院的姑娘比,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本來還想追,沈勇有些凶悍地瞪了他一眼,「吳六,找死啊你?!」

  那個吳六見沈勇一臉不善,退後了一步,道,「是啊是啊,知府公子改邪歸正了麼,這東巷府誰不知道,還幫著破案呢……不過啊,這一日是賊就日日是賊,狗改不了吃屎聽過沒?!」

  方一勺聽到了,轉臉瞪他,沈勇拽了她一把,道,「別理他,走!」說完,拉著她走了。

  吳六見沈勇不理他,跳著腳道,「沈勇,你等著,敢背叛我們,早晚收拾你!」說完,憤憤地跑了。

  「相公,那個什麼人啊?那麼討厭?」方一勺不滿地問。

  沈勇撇撇嘴,道,「別理他,那小子叫吳六,是吳員外家的兒子,他舅舅是京裡的小官,所以橫著呢。」

  「那他說什麼背叛不背叛的?」方一勺追問。

  沈勇猶豫了一下,看方一勺,道,「東巷府有三霸,一個是吳六,還有一個是王龍貴,他姐姐是京城裡頭哪個大官的小妾。」

  「嗯,然後呢?第三霸是誰?」方一勺問。

  「你相公我唄。」沈勇道,「我們以前都在一起玩兒的,不過有一次鬧翻了,就沒什麼來往。」

  「為什麼事情鬧翻的?」方一勺好奇。

  「他們看上哪家的丫頭了,說要去搶了,我沒什麼興趣,不肯跟他們去……在說了,他們家老子是誰?我家老子是誰?我爹爹要是知道我作奸犯科了,他親手砍了我,信不信?」

  方一勺挽著他骼膊,笑瞇瞇道,「你才不會。」

  「誰說的?」沈勇瞄她,「你沒聽他說麼,狗改不了吃屎。」

  「呸!」方一勺啐了一口,「他才是狗呢,我相公是人中龍鳳!」

  沈勇哭笑不得。

  方一勺挽著他道,「以後,別跟他們玩兒,我跟你玩兒!」

  「嗯。」沈勇點點頭,「你比他們強。」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咧嘴笑了,沈勇心裡那一絲不快也煙消雲散,跟著方一勺一起到了河邊。

  正巧,漁夫們拉了一大網兜上來,裡頭鮮靈活跳一大堆魚,方一勺說要買三條,漁夫們都讓她自己挑。

  方一勺想要挽起褲腿進去,沈勇攔住她,道,「這種粗活我干吧,你說要哪條,我給你抓。」

  方一勺點頭,然後就指,沈勇下去抓。

  船上好些漁民都看見了,面面相覷,心說……這小惡霸沈勇改好了莫非是真的?怎麼那麼疼媳婦兒呢?

  有幾個漁民就跳下去幫他抓。

  沈勇摔了好幾跤,終於是把方一勺要的魚都抓上來了。

  用草繩將魚兒們穿好,沈勇提著,方一勺給了銀子,挽著沈勇往回走。

  「這樣提回去不會死掉麼?」沈勇問。

  「不會的。」方一勺拉著他往回跑,「快些跑就行了。」

  兩人剛要進城,就看到前頭攔著三個人。

  沈勇微微皺眉,方一勺也看到了,就見那三個人都穿得挺體面的,一個正是剛剛的吳六,還有一個個子高的,另外一個麻子臉。

  方一勺低聲問沈勇,「他們是誰?」

  沈勇皺眉,道,「高的那個是王龍貴,那個麻子臉叫徐麻子,是兩人的跟班,馬屁精。」

  「他們想幹嘛?」方一勺問,「相公,他們要是敢找麻煩,我就好好教訓他們!」

  沈勇搖頭,對方一勺道,「你別亂來,我應付就好,一會兒不准插手聽到沒?」

  方一勺愣了愣,沈勇頭一回拿出了做相公的威嚴來跟她說話,就乖乖點了點頭,接過了沈勇遞過來的三尾魚。

  「呵呵……沈大公子。」王龍貴手上拿著一根棍子,得意地看著沈勇,道,「今日留下一百兩散貨費來,咱們以後兩不相欠,不然的話,我們可跟你不客氣!」

  沈勇冷笑一聲,道,「你要銀子讓你姐姐跟她男人要不就行了麼,找我幹嘛?」

  王龍貴讓沈勇一句話堵得臉都綠了,方一勺在後頭暗自叫好--罵得好!

  「沈勇,你橫什麼,你以為你一個人能打過我們三個?」吳六嚷嚷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有種來啊?」

  三人聽後,對視了一眼,徐麻子仗著膽子說,「唉,沈勇,你小心被打,別忘了,你打人還是被打,回家都得被罰!」

  沈勇冷冷瞥他,道,「看你那熊樣,怕打架還出來混?回家吃奶去!」

  吳六膽子挺小,就想算了,但是王龍貴脾氣上來了,挽了挽袖子,道,「上,兄弟們,揍他!」

  隨後,三人就拿著棍子朝沈勇衝過來。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皺眉,她會些功夫,一般兩三個大男人她根本不放在眼裡,但是沈勇不會……雙拳難敵四手的!

  不過,那吳六就是個沒用的孬貨,光會嚷嚷不會打架,徐麻子也沒用,唯獨王龍貴挺狠,但是沈勇比他還狠。他和王龍貴纏鬥,死命搶他的棍子,不去理會王麻子和吳六,被王麻子打了兩下,但是沈勇已經搶過了棍子,狠揍王龍貴。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他相公不是孬種,要不然不打架,要打,就找個最厲害的!

  眼看著沈勇蠻勁上來了,拿著棍子亂掄,王龍貴加王麻子兩個都受不住了,而此時,三人身上也都有了傷。

  吳六在一旁看著著急了,他壞心眼上來了,就閃到了方一勺的身邊,喊了一嗓子,「沈勇……你不要你媳婦兒啦……哎呦!」

  他的話一出口,沈勇先是一驚,回頭……就見吳六的骼膊被方一勺抓住了,擰到了身背後。方一勺抬手就用那三尾魚抽他,罵道,「敢欺負我相公,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方一勺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方一勺一腳揣在吳六的屁股上面,搶過他的棍子,她長年炒菜手上有勁兒,拿起棍子狠狠對著吳六的屁股抽,道,「打死你!」

  王龍貴他們只聽說這沈少奶奶是個才女,以為弱不禁風呢,今天一看,果然個子挺小,而且長得也挺好看的,就有些嫉妒沈勇,所以來找茬,沒想到……這哪兒是才女啊,是母老虎。

  「你們這群惡霸為禍鄉里,今日姑奶奶為民除害,割了你們的舌頭,挖了你們的眼睛,讓你們一輩子娶不到媳婦兒!」

  「媽呀……」王龍貴他們都是些紈褲子弟,平時逗個鳥兒攆個狗,雖然胡作非為偶爾強男霸女,但欺負的都是老實人。如今方一勺拿出來的是她平時對付山賊土匪時候用的段子,這不嚇死三人了麼,三個小惡霸丟了棍子就跑了。

  方一勺也丟了棍子,過去扶沈勇。

  沈勇揉著傷了的臉,一臉敬佩地看方一勺,「你真行啊。」

  方一勺用袖子幫沈勇擦嘴角的血,道,「相公,好樣的!咱們一對二,二對三!贏得漂亮!」

  沈勇愣了愣,挑起嘴角笑了,「嘶……」

  「疼呀?」方一勺湊過去看。

  「嗯……你吹吹估計就不疼了。」沈勇低下頭來說。

  「嗯!」方一勺也沒多想,趕緊仰起臉來吹……剛吹了兩口,沈勇突然往她眼前一靠……腮幫子挨在了方一勺的嘴上。

  趁著方一勺震愣,沈勇笑著就跑,「臊丫頭,不知羞,親男人!」

  方一勺紅著臉直跺腳,「你……站住!」

  兩人追著就往回跑。

  不過回到了府衙,正好遇到沈一博。

  沈一博見沈勇臉上有傷,微微皺眉,還沒等兩人開口就道,「去跪祠堂,今晚不准吃飯!」

  沈勇也沒爭辯,轉身往祠堂去了。

  「不怪相公!」方一勺急了,對沈一博道,「是吳六他們攔著他要散貨費,還用棍子打他,相公才還手的!」

  「打架就該罰,這是規矩。」沈一博嘴上說著,心裡倒是有些吃驚,原來打的是那幾個小混混啊。

  可是話剛說完,就見方一勺板起臉,鼓著腮幫子瞪他,道,「公公不講理!」說完,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有些發懵。

  身旁沈傑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少爺真的變好了啊?我有空去找找那幾個小惡霸,讓他們不敢再找少爺的麻煩。」

  沈一博歎氣,「還不知道呢,就好了幾天而已。」

  「咳咳。」沈傑咳嗽了一聲,道,「若是真改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少爺又聰明,學東西也快,身體還好,學到二十多歲,鐵定文武雙全了。」說完,轉身走了。

  沈一博搖頭……唉,都向著他。

  當晚,沈夫人在房間裡抄佛經,見沈一博拿著食盒進來了,趕緊興匆匆地問,「當家的,今天吃什麼?」

  沈一博將食盒打開,就見裡頭簡單的一個炒蛋一份炒青菜……還有一份黑乎乎的炒肉片。

  「這什麼呀?」沈夫人這幾天讓方一勺養叼了,看著那些菜直皺眉,這不是方一勺來之前的伙食麼?就問,「媳婦兒身子不舒服?還是出門了?」

  沈一博歎了口氣,端著飯碗吃飯,道,「媳婦兒生我氣呢,今晚不給做飯。」

  「呦~」沈夫人也吃驚,沈一博就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沈夫人伸手戳戳他,道,「該!讓你不分青紅皂白罰兒子,我還心疼呢!」

  沈一博看了看她,問,「你心疼我還是兒子啊?」

  「去!」沈夫人笑著白他,「老沒正經。」

  當晚,沈一博到了方一勺和沈勇的院子裡頭,房門關著沒人,他便又趕奔廚房……果然,打門口就聞到香味了。走進了廚房,見方一勺正在往鍋子裡盛菜呢,沈一博打鼻子一聞,那個香啊。

  「咳咳。」他咳嗽了一聲,方一勺趕緊背過身去,用身子擋住鍋子,「……爹爹……」

  沈一博搖了搖頭,將手上的一張小紙條遞過去給方一勺。

  方一勺接過來,有些不解地看他。

  沈一博摸了摸鼻子,道,「這地方住著個老頭子,叫莫凡堂,沈傑的功夫就是他教的,這不會功夫就跟人打架,萬一出了事呢?」

  方一勺愣住了。

  沈一博則是轉身走了。

  方一勺低頭盯著紙條瞅了一陣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就喜滋滋回頭繼續將鴛鴦鍋出爐。這一大份鴛鴦鍋被分成了三分,一份讓人送去給沈一博和沈夫人,另一份給下人們做宵夜,最後一份,方一勺拿著跑去了祠堂。

  沈勇早就聞到香味了,餓得肚子直叫。

  方一勺給他筷子,兩人一起坐在蒲團上面吃了起來。

  這時候,就聽到門口傳來了石頭和蓮兒的聲音。

  「蓮兒,你怎麼把被子忘在門口了?」

  「不知道呀,石頭,你怎麼把酒放在門口了?」

  「不知道呀……」然後,兩個丫頭就跑了。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一笑,方一勺跑出去打開門,就地上放著兩床厚厚的被子,還有一壇子好酒。

  當夜,兩人裹著被子,趴在蒲團上面,吃著鴛鴦魚頭鍋,邊喝小酒。

  方一勺問,「相公啊,我們在祠堂裡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佛祖會不會生氣?」

  沈勇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祠堂正中間的那尊佛像,道,「你看看,佛祖對著我們笑呢。」

  吃完了飯,方一勺想去洗碗,沈勇拉住她,「別出去了,怪冷的。」邊說,邊爬起來,把被褥挪到了方一勺的身邊,跟她一起躺好。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沈勇問她,「冷不?」

  方一勺搖頭。

  沈勇又問,「冷不?」

  方一勺繼續搖頭。

  沈勇歎了口氣,掀開被子,問,「冷不?」

  方一勺看了看,鑽過去,縮進沈勇的被子裡,靠在他骼膊上了。沈勇將那床被子也拉過來給她蓋上,之後,兩人頭靠著頭,笑瞇瞇睡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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