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殺豬刀的溫柔 -【狄夫人生活手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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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26 PM

☆、120

  在府城傳出易軍攻進關東後,不出兩日,幾位夫人都收到了來信。

  陶夫人收到信後,收拾了一下,就帶著兩個兒子陶將陶兵去廟裡燒香去了。

  她還有個大兒,叫陶帥,留在秦北老家守著兵器行的祖業,沒帶過來,女兒嫁的也是武官,一家子的人性子都風風火火,見風就是雨,她一收到她家宣德將軍要帶小將殺入關東的信後,二話沒說,就給大廟裡裡的菩薩上貢求保佑去了。

  蕭玉珠這廂也忙,兄長十月成親,眼看沒多久了,她把路上和到大冕期間給繡的衣物鞋襪等收拾出了一個箱子,又加了一箱大冕的當地特產,也把她與大郎給兄嫂的賀禮也加在了裡面,讓鄭非想辦法給捎到京裡去。

  她是父親,兄長,嫂子和未來侄子侄女的物件都收拾了一套出來,不值個什麼錢,表的也只是心意。

  這些東西大老遠的送到京裡也不值當,可蕭玉珠知道父親與兄長是念著她的,她能回之的也就是通過這麼點東西告訴他們,她也一直把他們放在心上惦記著。

  接下來兩個月,易邊在關東關西那邊兵貴神速,不到四個月,關東關西全部拿下,這時,京城三萬精兵迅速抵達大冕,進入關西關西駐紮。

  這下,是人都知道,易國這次是打算也把先前奪下關東關西的大穀也拿下了……

  京城軍隊的駐入,也讓蕭玉珠收到了來自京城的物什,其中就有她嫂子為她捎來的三個箱子,珍貴奇藥備了一箱,有一箱是給大郎他們,還有一箱子物件,全是為蕭玉珠備的貼心什物,其中還有一套精緻絕美的華裳,一套珍貴的頭面。

  暮小小在信中說她不知冕地詳情,在她的來信中知道她過得甚好她心中極是高興,只是怕她在異地不便,就把她自以為她缺的什物,就給添上了一些過來,望她莫要嫌棄,如還有缺的,寫信上京就是,她必短日之內差人給她捎來。

  親嫂子信上那種你要什麼我必給你弄來的氣息迎面撲來,那種自信讓蕭玉珠看得先是驚訝,隨後笑了起來。

  這樣的女子,兄長娶了,真是他們蕭家的福氣。

  那種像是與生自來的自信篤定,真不是一般人家家裡的女兒能有的,也就是像暮家那種清貴了數百年的家族,能養得出這樣的女兒出來。

  信末,嫂嫂也寫了兄長叮囑她注意身子,照看好孩兒的話,蕭玉珠也從她為兄長代筆這事看了出來,夫妻倆想來是合得來的,而兄長也必是很是喜愛她,才會讓嫂子代他寫信給她。

  他是想讓她多瞭解一下嫂子,讓她們姑嫂親近。

  對於兄長,蕭玉珠這時也是真放下心來了,她不怕嫂子再跑,其實只要人能妥妥的嫁進來,她就不太怕了,她知道她兄長是個對他喜愛的人有多好的人,他要是真喜愛嫂子,依他的性子,他會做盡讓她歡喜的事討她歡心。

  臨近年關,大冕城府因戰事的大捷甚是熱鬧,加之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

  大晚城府本是經商之地,臨近過年,雖說邊界有戰事,但頻頻告捷的戰事沒有阻礙來此販賣年貨的貨郎。

  大冕在珍王的治下非常注重通商,江南的精緻東西傳過來,而大冕的治鐵業非常發達,兵器這種東西官府控制住了,但大冕打造的菜刀剪刀鐵鉗這等物件已是舉國有名,不少人都會常年來此要貨,且大冕的絲竹等器物也因是進貢之物,舉國有名。

  大冕城府熱熱鬧鬧,張,陶,狄三家得知他們家中的家主這過年都不回來的消息後,三家主母這次都齊靜默了下來,弄得三家門府就算人數不少,但也冷冷清清的,下人都不太敢高聲說話。

  蕭玉珠這剛為兄長放下的心,就為著狄禹祥過年的不回家又揪疼了起來。

  狄長南知道父親不回來與他們過年後,甚是同情母親,當天爬到母親的腿上坐下,把小臉依偎在她懷裡,安慰她道,“娘親不疼,乖乖啊。”

  蕭玉珠舌根都有些發澀,嘴邊卻為長南的童言童語笑了起來,“娘親知道了。”

  狄禹祥送回家的家信都是要經過鎮守官的手檢查過才能送來的,信中所說的話不多,無非都是囑咐妻子好好持家,注意身體,注意孩子這等話語,說及戰事,也只是籠統地說道一些攻打何地,何時得勝的這些話,說的都不細,其實他不說,不日這些消息也能傳進冕城來,可見現在易軍軍內控制消息的嚴密。

  過年之前,珍王妃請了他們幾位夫人進王府吃宴,這是每年都有那麼一次的,蕭玉珠隨了張夫人和陶夫人過去。

  他們來大冕這段期間,蕭玉宜對他們也是頗有點照顧,時不時打賞些東西下來,而且蕭玉珠對這位娘家族裡的妹妹多有讚譽之詞,張夫人和陶夫人對這位王妃的印象非常好,跟蕭玉宜說起話來,那種恭敬裡是帶著尊重的,蕭玉宜跟她們說話聊得久了,看向一邊微笑不語的蕭玉珠時眼神都有些詫異。

  宴後,蕭玉宜抱歉地朝張夫人陶夫人笑了一下,讓她們稍等一會,她想跟蕭玉珠說幾句。

  張夫人陶夫人相視一眼,道,“若不然……”

  “就問幾句好的時辰,兩位夫人就等等我姐姐罷,我怕她回去沒個伴。”蕭玉宜微笑道。

  張夫人陶夫人一笑,再一福身,對這王妃的印象是更好了。

  她們出門去等後,下人也全揮退了下去,等殿裡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蕭玉宜拉了蕭玉珠的手,好一會都沒說話,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有些紅,口氣也有些哽咽,“姐姐,日子比以前還要更難過。”

  蕭玉珠輕“啊”了一聲,見她眼睛裡真掉出了淚,她突然也覺得有點心疼,但也無從安慰,只能靠過去,拿帕擦著她的淚,輕聲地道,“妹妹莫怕,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女人過日子,只要想著莫虧待了自己,一切就隨著日子過罷。”

  細的,她不敢說,她自認也不可能幫蕭玉宜什麼,只想她按著順她自己的心,自己的想法去過,這樣至少她沒有虧待自己。

  “呵……”蕭玉宜聞言明知她的話對不上她現今的情況,但還是哭著笑出了聲來,她緊緊握著她的手,怕隔牆有耳,沒有再多說話。

  她知道每個人都身不由己,老祖母是這樣,母親是一樣,玉珠姐姐是這樣,她自己何嘗不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可等她再次明白親疏有別這個道理的時候,卻又花了小半年的時間,不知花了多少的代價才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以前她跟老祖母,親娘才是親,可現在,她才知道,那些已經不是她的最親了,她現在最親的應該是王爺,可因為她先前的不明了,王爺那卻是對她冷漠了下來……

  婚後的那一月,他對她的好讓她以為他至少是喜愛她的,可那種好經不住消耗,等她為蕭家的人向他薦將,得來他兩月的置之不理後,她才明白,他捨下她有多麼容易,無須片言隻語,就可讓整府的人都無視她。

  她就算現在回去,娘家也沒人敢要她……

  她現在背後無人依靠,是真的孤苦無依了,她該如何是好?

  蕭玉珠看她握著她的手是抖的,那眼底的淚尤像在泣血,她不由自主地輕歎了口氣,又低低地說道了一句,“順著日子過啊,妹妹,莫跟日子結仇,莫跟它對著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這世上這麼多的人,誰都有誰的立場要站,誰都有誰的利益在顧,哪能沒有紛爭?可人心中要是有太多的不平,太多的忿恨,你覺得日子對不住你,可何曾想過,這樣的你日子可覺得你對得住它?

  你要跟它對著過,那就別怪它要讓你難過了……

  她不知道她這個王妃妹妹在王府中又經歷過了什麼,可每個人在這世上活著都是要經事的,人要是不聰明,總是要為自己的愚蠢受累的,誰都逃不了……

  宜妹妹還小呢,她現在好好地坐在珍王府,蕭玉珠並不覺得她的事是無可解決的。

  也因此,她對她尤如在泣血的傷心雖看著不忍,但到底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人還沒到絕路,這麼傷心又幹什麼?

  傷心又於事無補。

  她真心誠意地規勸了兩句,見蕭玉宜直直點頭,朝她笑,蕭玉珠心中也是有些好受的,沒再言語,起身朝她道了個福,就提出告辭。

  蕭玉宜忙擦了眼淚,要送了她出門,走到門邊的時候,她突然緊抓住了蕭玉珠的手,“姐姐……”

  蕭玉珠回過頭去看她。

  “你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每走一步,都要戰戰兢兢?

  蕭玉珠頓了一下,好一會,她才點了頭,“是這麼過來的。”

  不看清,不算清,不識時務,她又怎麼能活著嫁出蕭府,等來了像大郎這般讓她傾慕的夫君,等到兄長歸來,等到一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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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27 PM

☆、121

  這個年,張,羅,狄三家湊在一塊過,羅,狄兩家都是有小孩的,有小孩的人家總是會熱鬧,為了過個歡快年,三家夫人都跟約好了似的不提前線的事,不提自家在外的當家人,各家還想了彩頭讓三家的僕人摘,玩扳手勁,翻跟頭,打石子這種耍頭,得勝者有五兩銀,這讓三家的僕從甚是歡喜,上上下下的玩鬧起來,這年也熱熱鬧鬧地過了。

  新年過去,直到開春過去,二郎他們都會認清婆子奶娘和親娘的區別,個個都只要親娘後,前線才傳來了新的消息,說易軍打進了大穀。

  但鄭非卻收到了消息,前來跟蕭玉珠告辭,要去大穀,原因是狄禹祥身邊原本蕭知遠派給妹夫用的老將都被珍王爺招去用了,現在狄禹祥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最後一個接了珍王任務要走的人偷偷跟老大鄭非送來了來信,讓鄭非派人過去接應。

  蕭玉珠一聽狄禹祥現在身邊一個兄長的人也沒有了,臉一下子就煞白了下來,當下就站起讓鄭非把人全帶去。

  “城府安全得很,你把人都帶走,他那邊兇險,要人看著。”蕭玉珠說著,眼淚就已在眼圈裡打轉了。

  “少夫人,”鄭非搖頭,鎮定地道,“我帶一人前去就夠了,留兩人留守,若不然就是我們全去,也會被公子打發回來。”

  “都帶去罷。”蕭玉珠甚至有點哀求地看著這個年長他們許多,他們應稱為叔伯的護衛。

  “不成。”鄭非還是拒絕了,他帶著人被派到狄家,自也跟蕭大人和狄公子把情況談清楚了的,這府裡,誰時孰輕孰重,他心裡也有本明帳把握著尺度。

  鄭非的為人蕭玉珠是明白的,自知說服不了他,只能看著他帶著一個人就前去了夫君現下所在的關東。

  不到十天,狄禹祥看到了急趕而來的鄭非和他下屬,極其訝異,聽鄭非說明了來意,他有些不快地看了鄭非一眼,“家中小公子眾多,你們怎麼離開了?”

  他的嬌子們年幼,她又是個心不狠的,家裡沒個極拿得了主意,又震得住她的人,出事了如何是好?

  他當初留下連舅兄都敬重三分的鄭非,打的就是那個主意。

  “少夫人說了,小公子和她會無事,說要是出事,她會跟您謝罪。”

  狄禹祥聽了氣得半晌沒說話,半天憋出一句話道,“我讓她謝什麼罪?我要的是她不出事。”

  但不管如何,人都來了,狄禹祥再擔心,也知道不能再把人送回去,若不然,家裡的人怕是會擔心得飯都吃不下了。

  鄭非見狄禹祥生氣,心中其實沒他和蕭大人那般認為蕭玉珠是個嬌滴滴,心腸極易心軟是個慈悲為懷,需要密不透風保護的千金大小姐,但他知道這等話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以前的蕭大人,現在眼前的這位主子都選擇了忽略她不遜于他們城府的心思,他也只當他也不知道。

  狄禹祥太忙,鄭非來了,跟人也不過只有單獨說幾句話的時間,過不了一會,就帶著他們去了易修珍那用膳,順道跟王爺報備一下。

  珍王看從大冕那來了兩人,也沒覺得奇怪,笑著跟鄭非問了話,問現在幾家大人家可好,這年是怎麼過的,狄家長南可又是又長胖幾何等話。

  問到長南有沒有長胖的時候,狄禹祥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鄭非一一就著話答了幾句。

  易修珍聽完,笑著點了下頭,跟狄禹祥笑道,“你們府上過得挺熱鬧的。”

  “托您的福。”狄禹祥拱手。

  易修珍失笑,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沉吟了一下道,“看來,你媳婦也是不太想跟我家王妃處得親密了。”

  狄禹祥輕搖了下頭,給他倒了口薄酒,與他淡道,“我走之前,只讓她跟張,陶兩家大人的夫人走得勤快些,別的不用理會,不能怪她。”

  “她倒是聽你話得很。”易修珍似笑非笑地斜眼看他。

  狄禹祥微微一笑。

  “來,趁著用膳的這點時間,跟我說說,你們夫妻是怎麼處的才處成了這般好,讓她對你百依百順毫無怨尤?”

  “嗯?”

  “我就問問,永叔,我跟你說,我前面那個王妃,嫁進來沒多久就沒了,這個娶回來之前認為是個聰明的,我之前還認為她美色雖然比不上你家那媳婦,但這聰明勁應該是有過之而不及的,可哪想啊,還是不及啊。”易修珍搖了下頭,歎道。

  “你之前不僅說過王妃聰慧勝過內子甚多,還說王妃之美也勝過內子甚多。”狄禹祥笑了。

  “那時是這樣認為。”易修珍也好笑,想了想又道,“半年之前,也是這般認為。”

  只是之後,就不覺得有多好看了,易修珍現在把她擱置在一旁好幾個月了,連封信也懶得寫,讓師爺看著辦,現在都有些回想不起那些夜裡抱過的美嬌娘的小臉了。

  他對分不清形勢的人,無論是男子也好,還是女子也好,都有些厭煩。

  “說說。”見狄禹祥笑而不語,易修珍又催促了一聲。

  狄禹祥本沒想回答這等私密之事,先前是想推了的,剛珍王又催了一句,真想要怎麼答的時候,他發現他還真是無從談起。

  他想了一下,自己都奇了,朝珍王笑道,“還別真說,想不起有什麼好說的,這等事,你還不如去問問張大人,他可是跟張夫人青梅竹馬,恩愛至三十餘年載,至今未變過的。“

  “我現在問的是你,回頭得空他來了再問他。”易修珍不耐煩地輕拍了下桌子。

  “你也是見過我跟內子相處的,”狄禹祥也給他夾了筷子菜,心平氣和地道,“平時也就跟你看到的差不多,她主內我掌外,她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就來問問我。”

  “從她一嫁你的時候也這樣?”易修珍臉上的淡笑隱了下去。

  “嗯。”狄禹祥點了頭。

  “看著不像是個沒主意的。”易修珍覺得依蕭玉珠那溫婉端莊的樣子,和他以前接觸過她的為人來看,那不是個內心沒主意,而是個內心極有主意的婦人。

  “她有主意,但也會問過我。”說到這,狄禹祥沉吟了一下,抬目與易修珍坦白道,“如若我們有什麼比別的夫妻要好的,也就是這點了,家中的事,我們都是有商有量來的,雖說拿主意定主意的是我,但算下來,前幾年,我聽她的次數要比她聽我的次數多,現在,也還是我聽她的次數比她聽我的次數多。”

  “此話何解?”易修珍眼裡精光一閃。

  “從前,她是淮安蕭家出來的大家閨秀,內院之事她要比我懂得多一些,自然我是聽她的,後來,她想知道的事我知道的要比她多點,但多數我也只是指正她的時候多,但我還是願意聽她的主意去辦,因為我覺著那樣妥當,更重要的是,能讓她高興,反正不是什麼觸及根本的事,她就算胡來,也是無妨的。”狄禹祥說到這笑了笑,“男人總該要縱著女人一樣,她高興了,你自然也要高興。”

  “那也得是個懂事的,才招人疼,才招人縱。”易修珍淡淡地道。

  這次,狄禹祥可沒接話了,尤自笑笑不語。

  過了一會,見易修珍臉色和緩,他又笑著補道了一句,“當然有些事,也是不容她胡來,她就這點好,聽勸,說不讓她做的事,她從不會去做。”

  “聽話,這點好。”易修珍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答了這麼一句。

  狄禹祥也想說,其實珍王爺也是知道他妻子也沒那麼聽話的,她小脾氣犯起來不比誰小,王爺自己都是見識過了的。

  只是她比誰都懂得相處,也比誰都要心疼他,所以他才那麼願意順著寵著她。

  夫妻之道,要論長久,應該是貼著對方的心窩子去和對方相處,這樣下來,不理解的會變得理解,喜歡的就更喜歡了。

  他是這樣,一步步讓她為他掛心的。

  但這些過於涉及夫妻隱密的話,他也不願意說出去。

  而且就王爺的意思,是想問他應該怎麼和珍王妃相處,而且看起來也不是那麼誠心想問,他都道他妻子性情好了,以前珍兄對他妻子的看法可沒有現在這般好。

  而他確實對蕭玉宜派探子進狄府的事心有芥蒂,也不願意當濫好人為她說上幾句好話,也就表過了此話,不再跟易修珍說什麼開解之語。

  而易修珍也不是什麼兒女情長的人,一時興起聊過了夫妻相處之道後,就全心全意地跟狄禹祥說起了攻佔之事,不一會,兩人又進了議事廳,跟已經來了一大半的謀士商量起進攻之事了。

  **

  這年五月初,大穀跟鄰國霽國借兵,易修珍派出了狄禹祥去遊說霽國不要出兵,等消息傳到了蕭玉珠這,蕭玉珠真真是欲哭無淚。

  張夫人與陶夫人上門安慰她,蕭玉珠這下是沒忍住眼中的淚,無聲地掉著眼淚道,“他以前就一直呆在淮安,後來上了京,才算是出了個遠門,來大冕這才不到一年,打了一年的仗,這還不算完,他去當使臣,我們這一大家子可怎麼辦?”

  “這個,兩國相交,不斬來使……”陶夫人絞盡腦汁想安慰她,卻被張夫人一個瞪眼,嚇得把話給斷了。

  “他是咱們大易的人,”張夫人阻了陶夫人那斬啊斬的話,忙朝蕭玉珠道,“現下哪個小國敢得罪我們大易?你就放心好了,他腦子活,跟人談好了事就會回來,用不了幾天就回來了,你就放寬心罷。”

  蕭玉珠心裡慌,到這個時候她才能真的明瞭陶夫人惦記著陶將軍上戰場的心情,那簡直就是明知情況不會那麼不好,但腦子裡卻偏偏往最壞的事情想去,已然自己把自己給嚇住了。

  也只有到這個時候,她才真的明白那個人在她心裡有多重——連孩子們都轉移不了她對他的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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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27 PM

☆、122

  未進大冕之時,他就跟了珍王一路縱馬疾馳入了關西,臨走得匆匆,妻子只得半個時辰與他收拾包袱,但其間便服鞋襪多套,其中還有一套華而不浮的華裳,想來也是想好了有些場合他穿得上。

  狄禹祥去霽國,打算見霽國國君的時候就穿包袱裡那身黑色印著同色暗紋的。

  妻子對他的衣裳自來用心,就是看著不打眼的便服,用的都是上好又獨特的料子,華裳更是用心,這種黑色暗紋是她在京中布鋪挑了近百種上等布料,挑花了眼,才挑出了這種料子,因布料本就華貴異常,她在內襯的袖口和衣襟處繡了銀絲花紋,雅氣內襯,為他做了一身過年的華裳。

  易修珍走前,還想著給他這個為友的師爺挑兩身他穿的衣裳,他們身材差得不是太多,易國衣裳寬大,穿出來也不會太顯異樣。

  但見狄禹祥說有,妻子之後又給他送了一身今年新做的,他還略挑了下眉,道,“這個都能為你考慮周全?看來是料到了。”

  狄禹祥好脾氣地笑笑,“無論去哪,她都是要備的。”

  如果先前能知道他要去當使臣,她可能就備得不會那麼心安了。

  “永叔,”易修珍沉默了良久,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凝視他道,“你天資高,學什麼得快,霽國話你沒用三個月就已學會了,大穀與霽國會搬救兵也是你先於別人提出來的,最早做準備的也是你,且你學識淵博,風度翩翩,自有一番氣度,本王找不到比你更適合的人了,你可知?”

  不是他想物盡其用,而是在他手下就有這麼多人,每個人但凡身上有一點本事的,他都想拿出來用。

  永叔這次確也是為大易,為他鞠躬盡猝了,從關西到關東,再到大穀,他能安寐整晚的次數,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對得起他的看重,也對得起了皇上對他的封賞,可是,能者多勞,有些事還是要得他先身士卒。

  此去大霽,他是最好的人選,無論他的膽識,學識還有他的人品,外表氣度,和他現下對大霽的瞭解,他都是再合適不過的人形。

  “永叔知道,王爺放心。”狄禹祥一笑,自珍王使令下了後,他未置多詞就接受了。

  他拒絕不了,這種時候他說一句拒詞,都是不夠忠君愛國,怕家人擔憂,與她承諾過不上前線的話自也是不能當作託辭,兒女情長在家仇國恨面前,從來不堪一提。

  狄禹祥走前,收到了妻子給他捎來的眾多東西,他又寫了一封信,告知家中妻子,這次前行,珍王按他們夫妻的意思把兄長給他們的護衛全調回來了,再加上鄭非兩人,一行八人,珍王也派了死士想護,望她放心。

  狄禹祥走了暗路上霽國。

  鄭非經過的事多,一路他們都是扮作霽國人入霽,但霽國耳目眾多,他們剛進入國都,找到客棧住下,就有官兵上門相請。

  狄禹祥讓他們稍等片刻,換回了易衫,與官兵一道去了霽國宮殿,與他相見的是霽國太子,太子瑉。

  太子瑉冷眼看著狄禹祥用霽國話與他行過禮,遞上國書,他展開一看後,朝他淡道,“這不是易國國君親筆國書?”

  狄禹祥淡笑,拱手維持著恭敬,道,“印卻是國印,國印是我國國君親賜給我國珍王爺代天行道的,國都離大穀太遠了,我國皇上的筆墨從遙遠的國都暫到不了大穀,還望霽國太子見諒,太子如覺不妥,日後我國聖上必會再送親筆國書讓霽國國君收藏,以示我國與貴國交好之誠。”

  太子瑉一聽,笑了,“你很會說話。”

  “太子盛讚。”狄禹祥揖禮,沉聲道。

  “坐罷。”太子瑉抿了一口桌上的清茶,“我們好好談談。”

  “多謝太子。”

  狄禹祥坐下後,殿中一頓沉默,良久,太子瑉慢慢開了口,“你憑何覺得時我們不幫大穀?”

  大穀與霽國為鄰,他們不幫,難不成等著他們攻入大穀後,再攻霽國?

  狄禹祥看著桌面,不急不緩地道,“易國攻打大穀,是因大穀與易國是敵國,史上有奪地強佔之恨,而霽國與易國從無戰事,是友邦,與敵國報奪地之仇,與友邦相安為鄰,這是我國國君文樂帝的治國宗旨,這點務必請太子知情。”

  說罷,與太子瑉道,“我帶上了一些東西進貴國國都,想來太子是知道的,我想現在呈上讓您過目一下,不知太子之意是……”

  太子瑉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隨後身子往寶座後一仰,懶懶道,“那就呈上來罷。”

  狄禹祥走到門口,吩咐眾人把抬好的十幾個箱子抬下了殿中。

  護衛只把箱子抬下,就俐落地退了下去。

  狄禹祥走到太子下面,一一把箱子打開,介紹著裡面的情況,“這是我們易國鐵匠師傅打的刀箭……”

  “這是我們易國的五穀雜糧其中的大穀,青粟,秦北那邊還有大麥,因這次匆匆拜訪貴國,未尋到好種過來與您過目……”

  “這是我們易國的絲綢……”

  “這是瓷器……”

  “這是茶葉……”

  太子瑉已經從王座上站了下來,抿著嘴,站在狄禹祥身邊,神情越來越肅穆。

  “這是我們易國婦人戴的飾物,頭上手上戴的都有,這是香料,這是脂粉……”狄禹祥見他過來,把東西拿起打開給他看,詳細地介紹著,“我妻子說,這種脂粉極易貼妝,不容易脫落,是她們這種人家夫人小姐最喜的妝扮之物。”

  “你妻子也常用?”太子瑉終於說了句話。

  “是。”

  “用得如何?”

  “極美。”

  “不會沾水就如白鬼?”

  狄禹祥笑了起來,搖頭,“不會。”

  “你過來,試試。”太子瑉招了身邊的女官過來,把脂粉給了她,女官得了脂粉退下,側殿抹妝去了。

  “你跟我說說,這五穀雜糧。”太子瑉既然開了口,就沒打算再停嘴,又返了過去,走到了穀物的箱子前面。

  “這大穀,常種於我國南方濕潤肥沃之地,之前只要施好肥,秧苗插入後,保持水田濕潤就行了,此大穀跟貴國的青穀大致相同,播種方式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大穀比青穀要大上許多,口感也要綿軟清甜幾分。”

  “我吃過這個大穀,”太子瑉點了頭,“但怎麼種我不知道,晚宴的時候,我讓我們的戶部尚書跟你聊聊。”

  “好。”狄禹祥從容一笑。

  太子瑉看了眼他,又道,“你身上衣裳極好,就是看著不像個能吃飽飯的。”

  打仗一年,身上足掉了十來斤肉的狄禹祥聞言爽朗大笑兩聲,與太子瑉道,“衣裳是我妻子為我做的,她繡工好,我以前在家中家人伺候的好,看起來還是像個吃飽了飯的,現下看著不像,是為著能學會貴國的話,與國君與您好好交談,之前的幾月和路上來的時日都花在了學貴國的話上了,一直無心吃食睡意,在下容態不雅,有汙眼之處,還望瑉太子恕罪。”

  聽他清朗帶著笑意的語氣,太子瑉又看了他兩眼,見他見那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尤自從容得體的姿態,他扯了下嘴角,沒說什麼,又走到了茶葉面前。

  狄禹祥又上前,細細地說了產地,如何栽種,採摘,熱泡等事宜起來。

  他說得極細,把他知道的都說道了起來,自然說的時間就長,等走到樂器面前,要跟太子瑉正要仔細說道的時候,先前退下去的女官就來了。

  太子瑉見到女官,眉頭皺了一下,女官躬著的身更低了,不敢看他。

  “過來。”太子瑉招了人過來,在人的臉上抹了一把,見手指沒沾上太多粉,與狄禹祥點頭道,“還行,你繼續說。”

  說話間,女官已經迅速退到了原先的側位,恭敬地低頭跪坐著,一派隨時等候吩咐的模樣。

  狄禹祥隨意瞄了一眼,朝太子瑉舉手一揖,就又給太子瑉詳說了起來。

  他是近午時進的國都,午時過後進的宮殿,等他把帶來的十幾個箱子全部說完,已經是日落近夜了。

  宮人來報,說晚宴已經準備好了。

  “想來,你們也知道我父皇病了,現在治理朝政的是我罷?”太子瑉揮手請了狄禹祥入座。

  狄禹祥的嗓子都啞了,就算如此,臉上的笑未變,“在下知一點情。”

  “嗯,那你說說,你們打算用什麼辦法,讓我國不幫大穀?”知道他們送來的不是美人珠寶,而是眼前這些個東西,太子瑉一下午到現在都感興趣極了。

  “一來我們大易會與貴國訂立互不侵犯契約,二來契約訂立後,但凡今日所帶來之物,或者貴國對我國有看得上眼的東西,只要你們能提出相對應的物類,我們兩國之間可以相互引入……”

  太子瑉一聽,臉一下就冷了。

  相互引入?這就是易國來使的談判?

  狄禹祥笑了笑,幹啞著沙啞的喉嚨繼續道,“像貴國的蔬果舉世有名,我妻子就極愛吃貴國產出來的紫葡,有一種貴國的青果子,極能止嘔,她懷孕時候也是愛吃至極,還有貴國的牛羊肥壯,我國珍王就極想知道祠養之法,貴國有些香料是我們易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在下曾有幸見識過一兩種,想來,想來……”

  說到這,他喉嚨啞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不由乾咳了起來。

  也許是聽了他對霽國的誇讚,太子瑉的嘴邊又有了點笑,聽狄禹祥連咳嗽都咳得沙啞難聽後,他揮了下手,“這些都要詳談,你用完宴,就在我這裡住下,好好休息一會,我們明天接著談。”

  狄禹祥一聽,知道他的休息也就是一夜,明天還是得繼續,他不由心底苦笑了一聲,表面還是朝太子瑉恭敬地一揖禮。

  等坐到宴席上後,午時未著一粒米,說了一下午話也只得了太子瑉幾聲哼哼的狄禹祥看著滿桌擺的泛著油光的油膩牛肉,桌上擺的紅色美酒,頭皮不禁發麻了起來……

  那廂首位的太子瑉見狀,嘴角一挑,這才真正地算是高興得有了點笑模樣。

  **

  等蕭玉珠聽聞狄禹祥從霽國平安回到大穀與關東的駐軍處後,她二話沒說,領著一干小兒上了馬車,往冕城最大的寺廟奔去。

  陶夫人緊隨其後,在馬車裡還跟二兒陶將抱怨,“你爹又要打仗了,你狄嬸娘要去上香都不叫我一聲,我叫她她跑得比我還快。”

  陶將已年近十歲,早聽習慣了自家母親的嘮叨,充耳不聞地握著本兵書在瞧。

  陶夫人一見,只得把六歲的三兒陶兵抱到懷裡,在他耳邊任自嘮叨,把陶兵苦得小臉都是皺的,但礙于自家娘老子已把他困在懷裡,他無處可逃,只得在他娘說到興起的時候,輕點一下頭,以示贊同。

  這廂兩家夫人都往寺廟跑錶誠心去了,張夫人怕她家老頭子回來得知情況後知道她沒去,又免不了說她狼心狗肺養不熟,連忙差了下人趕車,她也跟在了其後。

  幾家夫人在寺廟總算一起匯合,在下人浩浩蕩湯的相擁入進了寺廟,寺廟嫌他們來的人多,主持派了副主持全程領著他們上了香,進貢了香油錢之後,就忙不迭地送他們走了。

  “我覺得那主持和尚看我們的眼睛不對……”前後左右帶了差不多十來個丫環婆子家兵的陶夫人擠在了張夫人的車上,跟張夫人報導,“凶得很,我每次來都如此,不像個出家人,張夫人,你說我們是不是拜錯寺廟了?”

  張夫人嘴裡情不自禁地念了聲“阿彌陀佛”,看著陶夫人那一臉的不忿,真是不知該不該告訴她,以後出來可別帶這麼多人了。

  她的丫環們個個都嘰嘰喳喳的,一張嘴頂十張嘴,再加上她這個當夫人的再吆喝幾句,佛門靜地頓時就變集市了,和尚能歡喜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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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28 PM

☆、123

  易國紀年四百二十五年七月,易國國國君文樂帝再次從溫北溫南,秦北秦東四線調齊三萬精兵前往大冕之地,入關東,殺大穀,再次以發兵神速之雄姿奪下了大穀,當年九月,狄禹祥先于張通,陶紺回到冕城。

  狄禹祥回來後,張夫人與陶夫人都訝異不已,前來詢問情況,等聽到張大人與陶大人都安全無虞,只是在大穀幫著進行安頓當地百姓,等候賞旨後,這才安心。

  而狄禹祥之所以提前回來是因為準備帶妻子離開冕前,前往易國第一個奪回的城州——關西。

  他被下令接掌關西州,暫代知州之職。

  於是,在這年深秋時分,蕭玉珠要帶著年滿四歲的長南,剛過周歲的長生長息長福離開居住只不過一年餘載的家,再次隨狄禹祥的調動前往他們的另一個家。

  走之前,蕭玉珠問了狄禹祥要不要去跟珍王妃告個別。

  “僅告別,多的就不用說了。”狄禹祥摸著妻子清瘦下來了的臉,淡道,“你與她不是同路人,不必過多牽掛。”

  蕭玉珠頷首。

  蕭玉珠是在他們決定起程的前一天才去的珍王府,見到蕭玉宜的時候,蕭玉宜的氣色還算可以,見到她來,蕭玉宜明顯有些驚喜,但聽到蕭玉珠要去關西後,蕭玉宜感歎了一聲,“竟是如此,外面的事我都不太知道了。”

  “我也是剛知道不久的。”蕭玉珠輕聲道。

  蕭玉宜笑笑,“姐姐說話還是讓人心裡好受。”

  時間這麼久了,想來她這個姐姐也知道了她受了王爺的冷落了。

  蕭玉珠也是笑笑,不語。

  見她什麼也不說了,蕭玉宜也沒變臉色,別過話,跟蕭玉珠說起了長南他們的事,等蕭玉珠說了幾句他們的現在的習性之後,見她不願意再多說,蕭玉宜接了話,道,“在府裡閑得無聊,也是有給長南他們做些小衣小衫的,做的都是冬衫,原本想入了冬再給你送過去,想來以後隔得有些遠了,也不好送,就請姐姐莫嫌棄,這次一併帶去罷?”

  蕭玉珠見她淡定從容,嘴邊也有了點笑,她點了下頭,受了這份好。

  孩子們生辰,她都是沒忘的,人沒上門但禮都到了,蕭玉珠對此也是領情。

  走時,蕭玉宜依舊沒有多留她,送了她到門口。

  蕭玉珠要出門上馬車的時候,示意帶來的阿芸婆和桂花退下,輕聲問蕭玉宜,“現下可有缺什麼的?”

  蕭玉宜明顯愣了一下,隨後真心笑道,“不缺什麼,姐姐摸擔心,玉宜會好起來的。”

  蕭玉珠抬眼看她,見她從從容容,平平和和,隱約覺得她比以前更沉得住氣了,心中突然有了些欣慰。

  “會好的,”她拍拍蕭玉宜掛在她手臂上的手,朝她淡淡道,“有些時候覺得難熬了,咬咬牙熬過去,就會柳暗花明了。”

  “是呢,我也是如此想的。”蕭玉宜沒再往前走了,她站在蕭玉珠面前,笑容恬淡,“玉宜也知道了,如若姐姐不喜歡我,想來是不會跟我說那麼多的話了,玉宜在此多謝姐姐一向以來的開解,祝願姐姐以後生活安順,日子和和美美。”

  “多謝你,承你吉言。”蕭玉珠朝她施了禮,不再言語,帶著下人走了。

  蕭玉宜站在門內,怔怔地看著她的馬車從側門急馳而去,直到馬車再也看不見了,身邊的丫環提醒了她,她悠悠地歎了口氣。

  換她到了那個境地,她才明瞭過往她以為的玉珠姐姐那些過於小心的膽小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了——便是這時候,她想說一句姐姐,等我以後好了,你再來跟我做好姐妹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也不知道,她還沒有沒那好時候,能不能熬到那一天。

  **

  狄家進入大冕的馬車不過十輛,前往關西,竟浩浩蕩蕩近三十輛,其中多數都是米糧吃食,按狄禹祥與蕭玉珠的話說,現在的關西,州衙都窮得衙堂的房頂上都缺瓦,他們去了還得請泥匠補瓦,若不然,下雨天得拿盆接雨水……

  他說的時候,他們正前往關西的馬車上,蕭玉珠抱著最小的長福目瞪口呆,小長福也張著小嘴,瞪著大眼看著他這憑空冒出來的爹,有點覺得他爹不是好人。

  他扭過大腦袋,馬上鑽進他娘懷裡,頓時便覺得得到了保護,又拿黑黝黝的眼睛去瞄他親爹。

  狄禹祥手上抱著兩個,都在急急忙忙地拿著他們爹帶回來的乳酪在嘶咬,都沒空注意他們娘被他們爹給嚇住了。

  見夫郎說得雲淡風輕,只顧著笑著去瞄小長福,蕭玉珠吞了吞口水,吞吞吐吐地問,“真是這般窮啊?”

  長南盤坐在父母坐下鋪著的地毯上,正拿著父親給的小人書在瞧,聽得他娘這般問,把小人書放到母親面前,讓她瞅一眼。

  蕭玉珠一看,畫師畫得很傳神,寥寥幾筆就把光屁股的小兒玩泥巴的景象繪得如真的一般……

  長南不用言語,蕭玉珠也明白兒子的意思,那就是小兒都沒得衣裳穿,想來是很窮的……

  狄長南給母親看過,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藍衫,再看看父親身上穿得與他相似的,他這幾日都被狄禹祥帶著出去置辦物什,所以跟他爹熟了起來,不像第一天那般跟他認生,說話的時候去扯他的褲腿,與他道,“爹,會不會沒得炒雞吃?”

  狄禹祥輕咳了一下,見小長福又躲進了他娘懷裡,他娘無奈地看著他,只得收住了笑,佯裝正經地回答大兒的話,“沒得。”

  狄長南一搖頭,拍拍小胖肚子,看向他娘,“娘,長南給你去抓雞,你莫擔心。”

  蕭玉珠笑,彎下腰去摸他的頭,柔柔地點頭,“娘親多謝長南。”

  “莫客氣。”狄長南抓住娘親的手放到臉邊磨蹭了一下,這才放開。

  狄禹祥不在的這段時日,為了夜間教他說話認字,蕭玉珠都是讓他睡在身邊的,現下長南對她不是一般的眷戀,有時候出去玩得久了,也要回頭找找他娘,看得一眼再出門去。

  張夫人就不止一次說過,長南是眷家的鷹,離巢了還會惦記著回家,以後是離不開家的,蕭玉珠每次聽了心中的歡喜都無法言喻,她生的,她自然都是願意個個都呆在她身邊,都別離開她才好。

  狄禹祥見狀在一旁挑了下眉,把著急著舔奶酷的長生長息放到地毯上,他坐到了妻子身邊,把長福也放了下去。

  一時之間,地毯上人滿為患。

  馬車走在還平暢的官道上,蕭玉珠緊張地看著他們,見他們沒有東倒西歪,長南這個哥哥還把小長福摟在懷裡,小大人一般喂他舔乳酪,她這才放心下來。

  “隨他們玩。”狄禹祥攬住了她的腰,讓她靠在他的肩上,她髮間深吸了口氣,淡道。

  蕭玉珠輕頷了下首,微偏了點頭看向他,“那關西有什麼呢?我只聽桂花說過,說那裡的黑炭好燒得很。”

  “光這一項,就已是了不得了……”狄禹祥抱著她有點心猿意馬,深吸了幾口氣,挺直了腰,鼻子遠離了她的體香,這才鎮定了些許,“再加眾多鐵礦,關西就是重地了。”

  “那為何那般窮?打仗打的?”

  狄禹祥點了頭,忍住了下半身,但還是沒忍住把她的纖纖玉指纏在了手中,足足纏了好一會才道,“此番前去,我要下縣察視,家裡還是得你忙著。”

  “又要離家許多日嗎?”蕭玉珠失望極了。

  對著她明顯失望的臉,狄禹祥眼眸轉至墨黑,抬袖擋臉,在她嘴邊親吻了好一會,這才啞著嗓子在她嘴邊喃喃道,“幾邊察視,中間會在家停留,等忙過這陣就好,會回來陪著你和孩兒。”

  “娘。”見袖子擋住他們久久不動,父母說話的聲音很輕,狄長南突然聲大如牛哞地大叫了一聲蕭玉珠。

  蕭玉珠忙低頭擦了擦嘴唇,拉下狄禹祥抬起的手,關心地朝長南看去。

  “你們在幹什麼?”狄長南鼓起了眼,那雙越來越神似父親的眼鼓得大大的。

  “跟你娘說悄悄話。”狄禹祥輕描淡寫,彎下腰,把他和長福都抱到了懷中,分別一左一右坐於他左右膝蓋,他低下頭,臉色認真,問狄長南,“爹還沒問你,你在家可有帶二郎他們聽娘的話?”

  “我聽的,”狄長南立馬為難起來了,“可二郎他們不聽話,一到晚上要覺覺的時候老哭老鬧娘親,可他們還小,聽不懂大人的話,不怪他們。”

  說著,還伸過頭去,安慰地親了親最愛哭的小弟弟長福的臉,“長福乖乖。”

  狄長福拍著手咧嘴笑,手舞足蹈了兩下,把手伸向了狄長南,要最寵愛他的大哥抱……

  狄長南眉開眼笑,伸過手就要去抱他,已然完全忘了剛才他質問他娘親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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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29 PM

☆、124

  桂花跟在蕭玉珠身邊多年,尤其這一年間,蕭玉珠操心著孩子和記掛著狄禹祥,府中的事皆半放了下去,桂花也讓她當成了管家用,她做事已具老成,已能替蕭玉珠分憂。

  區老婆子,阿芸婆和阿桑婆三人是後來的,身子其實都不太好,早年落下的毛病現在都經不住勞累,不過三人一起帶帶二郎他們還是夠的,長南也有齊師傅家的猴哥兒跟著在身後跑,猴哥兒皮,但看顧長南很是用心,蕭玉珠對此也是放心。

  於是即使是她夫郎恐嚇她前去之地不好,她也只是驚訝了一下,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她只要身邊在意的人都好好的,去哪她的心都是安穩的。

  尤其到了地方,發現他們住的州衙衙府沒狄禹祥說的那般壞,瓦片雖陳舊,翻新的地方雖多,但衙府的大架子還在,翻翻就能很像樣。

  而且,他們所住之處,瓦片早已番新,連門窗都換了新的,就是外院的牆面,都抹了新的草灰牆……

  州衙與他們所住之處有一牆之隔,他們住的門府要偏後一些,關西是山地,而前面所住的主人家顯然是會享受之人,後面有一處新院落依山傍水,看院落那湛亮的牆柱與嶄新的瓦片,看來落成絕不超出半年……

  狄禹祥把夫妻倆的安歇處安在了此處,蕭玉珠見院子新,左右兩邊的屋子眾多,別說現在孩兒們小,就是他們長大,一人一間屋子,此處也是安置得下他們的,於是也就默默認同了她夫君的決定。

  是夜,一家人坐在一桌用了晚膳,狄禹祥用罷膳在蕭玉珠耳邊輕語了幾句,就與前來請他的人去了前衙說事去了。

  蕭玉珠跟孩兒們玩耍了半晌,把二郎他們交給了阿芸婆她們,長南還在外院跟猴哥兒爬樹摘樹上的青果子,蕭玉珠走到樹下,微笑抬頭,也不聲張,直到長南看到她,“嗖”地一下就下了樹,前來抱她的腿,“娘……”

  “該洗臉洗手了。”

  “哦。”長南知道要睡了,跟猴哥兒罷手,“猴哥兒,我去了,明早找你。”

  “誒。”猴哥兒脆應了一聲,朝蕭玉珠睜著他圓溜溜的眼睛說,“少夫人,那我回家找我娘去了。”

  “去罷,天黑了,小心點路,桂花,送猴哥兒到齊嬸兒屋門口。”蕭玉珠回頭叫了人,怕孩子在路上看不清跌倒了。

  這門府太大,他們頭一天住進來,大人走著都路生,小孩就更識不清。

  蕭玉珠給長南洗好手腳,問長南,“今晚跟婆婆睡可好?”

  長南本不想說不好,但啞婆婆正站在一邊,彎著腰低著頭笑眯眯看他,長南就於心不忍了,婆婆對他很好,娘說婆婆一把年紀了,只有婆婆是無論是三伏天還是大寒天,無論炎熱,都會出門去找他回家用飯,怕他走丟的人……

  長南很喜愛她,不忍她失望,於是就點了頭,“我跟婆婆睡的,晚上我給婆婆倒水喝。”

  啞婆子實在太喜愛長南了,他雖是主人家的兒子,但她卻是掏心掏肺把他當小孫子對待,聽長南這般說,她“啊啊”兩聲去摸長南的頭,得來長南的一個笑後,老人家笑得踮起了腳,去鋪床去了。

  “長南過幾年就是大小孩了,只能自己睡了,到時候跟婆婆就不能一起睡了,趁現在還可以和婆婆睡在一塊的時候要對婆婆好些,可知?”

  “知道呢,長南長大後還要去找奇人神醫,治好婆婆的喉嚨。”長南說得很認真,用出手比劃著他要去遠方,定會尋到那樣的人來給婆婆治喉嚨。

  “嗯,到時候,婆婆高興呢。”蕭玉珠微笑著抱起因為抽高了一些,沒有小時候那邊胖敦敦的大兒往床邊走。

  “娘……”

  “嗯?”

  “等我長大了,我也給你找很多好看的衣裳,很多很多香香的膏膏,這樣娘就不會變老了……”

  “長南真好,”自陶夫人跟他說了當娘的只要塗了香香的膏膏娘就不會變老後,長南就老惦記著要給她尋香香的膏膏,蕭玉珠每聽一次都覺得心都是柔的,“那娘現在就多謝長南了。”

  “莫謝莫謝。”長南直搖頭,等蕭玉珠把他抱到床上站著,他還捨不得離開她的懷抱,把腦袋依偎在她的懷裡。

  “娘,你今日不跟我講好聽的故事了?”長南依戀母親,捨不得她就要走。

  “不了,”蕭玉珠摸摸他的頭,輕柔道,“爹爹做事很辛苦,娘要去陪陪他呢。”

  “他有人陪,好多人跟著他。”

  “可那些人,不是娘啊,娘不在,爹爹會很著急呢,就跟長南想瞧娘,娘不在,長南也著急那般。”

  “哦,那很可憐了。”

  “是呢。”

  “那娘去罷。”狄長南這個時候就有點捨得了,畢竟他知道瞧不到想瞧的人,著急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找不到娘,找不到弟弟們,他也是急的。

  **

  狄禹祥如跟妻子說的那般,在一個時辰後回了後院,在大院子的門口見到她站在門口的時候,他不如加快了步子。

  “你們都散了。”他接過狄丁手中的燈籠,對狄丁和護衛道。

  蕭玉珠也朝桂花頷了一下首,示意她回去就好。

  這時已快至亥時,兒郎們都歇下了,下人們走後,院子裡也安靜了下來,走到半路,狄禹祥突然把燈籠給了蕭玉珠提著,他彎下腰去背了她。

  “輕了。”背著人慢悠悠走了兩步路,狄禹祥笑道。

  蕭玉珠把頭枕在他的肩頭,輕應了一聲。

  “你想我了沒有?”因著急於趕到關西,狄禹祥回去後一直在處理冕城的事,連晚上也要到快要半夜才能回來,那時候他已累極,只願抱著她沉睡一場,一直都沒有好好與她說過話。

  “想。”

  “怎麼想的?”狄禹祥輕輕地問。

  蕭玉珠沉默了許久,就在狄禹祥以為她不會回答,正要轉過話題後,她先他一步開了口,“先不是那麼想,忙孩子,忙家中的事,以為你不會有事,因你答應過我的,我很放心,只是後來你不來信,就有些想了,老想著你在幹什麼,是不是睡得好,吃得好,再後來,聽說你要去霽國,就慌了,那個時候頭一次心裡沒有了主意,只想著只要你回來,我們回淮安去,清清貧貧過一輩子,只要你人在身邊就好。”

  說罷,她雙手纏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道,“我不要你那麼有出息,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在我們的孩兒身邊就好。”

  打她這次開口的第一句,狄禹祥的步子就越走越慢,仔細地聽著她說話,等她說到最後一句,他腳步都停了。

  聽完後,他偏過頭,把唇貼在了她依在他臉邊的臉頰上,久久未放……

  **

  他的大力讓她的喘息聲從牙縫裡漏了一聲出來,蕭玉珠忙咬住了嘴。

  狄禹祥再一個重撞,喘著氣在她耳邊輕語,“叫出來,珠珠,乖,叫出來,我想聽……”

  因他想看著她,所以床頭的油燈一直在亮著,現下,他還想聽她叫出來,蕭玉珠紅著臉咬著嘴,這次硬是不吭氣。

  見她犯起了倔,狄禹祥嘴角翹高,也不著急,也不再用言語逗她羞憤,趴伏在她身上又動了起來,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激烈如火,而是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挺進去,再慢慢地抽出來……

  “大郎……”蕭玉珠被磨得快要哭了。

  事實上,眼淚已從她的眼角滴落了下來。

  “歡喜麼?”狄禹祥先前已在她身上狂風暴雨發泄過一次,他心中不再那麼急,已能忍住一些,於是這次來得格外慢,來得格外綿長。

  他伏在她耳邊說的話,帶著熾烈的火,燒得蕭玉珠連耳朵內都滾熱得就像烙紅的鐵塊,一聲“大郎”後她又死死地咬住了嘴,怕像剛剛那樣叫得連自己都無動自容。

  她不想重來一次。

  “珠珠,我的珠珠……”狄禹祥在吻過她的耳窩,她的耳垂,又把唇印在了她的嘴上,同時下身重重一挺,又刺進了她的最深處。

  她身體激烈一跳,無聲的淚水掉得更兇猛了……

  “我的……”最後兩字,落在了狄禹祥纏住她舌頭的嘴裡,蕭玉珠偏著頭垂著眼斂,嬌弱無力地任他予取予求,在他再一次緊緊摟住她重重刺進後,她終是沒有忍住,輕輕地哼叫了起來。

  那情不自禁抖著顫聲的哼叫讓她身上的男人動作越來越快,直至最後一刻,她被他兩手緊緊握住,放在兩側的腿繃緊,上半身往上猛烈跳起,再重重地倒下。

  她已快至,狄禹祥已顧不得再壓著她的腿,兩手緊摟著了她的腰,連著姿勢把她抱起坐到身上,一手壓著她的玉背,一手掐著她的腰,那下半身拼命往她深處撞去,一下接連一下不帶停地刺入。

  最後,她緊緊抱住了他的頭,眼淚流進了他的頭髮裡,眼睛被汗水含糊了的狄禹祥模糊一笑,手下去沒鬆勁,挺著腰杆緊摟著人,他只想在這一刻間,侵佔她到底,把人融入他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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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29 PM

☆、125

  內宅庭院深深,外邊的事,桂花已習於每天出去走一遭,回來說給蕭玉珍聽。

  哪兒又鬧事了,官兵去鎮壓了,哪家有錢的老爺又納小妾了,原配要抹脖子了,誰家的小兒出口成章,震驚四座堪稱神童,每到一個新地方,頭一陣總有許多的新鮮事可聽,桂花出門去一趟,總有那麼幾樣能跟蕭玉珠說上一會。

  關西雖和大冕離得不是太遠,趕馬車六天左右就能到了,但氣候卻與大冕很是不同,關西的冬天要比大冕冷多了,入冬之後,身上穿得再厚,手放在外面時間長一點,就能凍得像根冰冷的蘿蔔。

  區老婆子因不注意就病了,叫了大夫來看,還得休息幾天。

  狄禹祥從關西邊口回來的時候,拉上了兩車的上等銀炭,家中也沒什麼下人,他就吩咐了下去,每人每日都拿幾塊炭去,把屋子燒得暖一點。

  下人病了,沒個伺候的,主人家也遭罪,他如是說,蕭玉珠自是歡喜,她是喜他管管家中這些閒事的,下人也因此會更敬重男主人一些。

  這冬後太冷,狄禹祥也就不太一出去就要好幾天才回,現在他坐鎮州府處理事情,偶爾有事才出去個一兩天。

  蕭玉珠喜於他不再出門,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好好給他進補了,狄禹祥因之前在外的操勞奔婆,人沒以前那般像個白面書生了,陽剛的臉褪去了那幾分書生氣息,臉一沒表情的時候,那過於棱角分明的臉就顯得有幾分淩厲。

  所幸他是溫和之人,不肖似其父那般常年板著一張嚴厲的臉,又因處事大方爽朗,沒來關西多久,眾多被他提任的官員都喜于與他打交道。

  蕭玉珠聽至此的時候,也是有些好笑,夫君這性情她自是沒話說,但官員愛與他親近,那可不是他性情好的原因,他們的官都是他提任的,能不愛與他打交道嗎?

  不過如此,也是好事,狄禹祥與他們打成一片,與他們交談得多,眾多問題商量著來辦,居然能解決了不少。

  蕭玉珠雖身處內宅,但當一個賢內助,事兒還是少不了的,男人們做事,細瑣的事卻是管不了,吃喝拉撒這等小事看著都是不經意的小事,但操忙起來,處處都是費時費力費錢財,不容小堪。

  這日夜晚,蕭玉珠拉著狄禹祥送了孩兒們上床歇息,兩人躺到床上,蕭玉珠就指著帳本告訴他,他的州衙花了她多少錢。

  狄禹祥聽完好笑,“好,知道了,你記著,我回頭跟王爺要去。”

  “他給?”蕭玉珠抬眼看他。

  “給。”狄禹祥籲了口氣,在她的臉邊吻了吻。

  他沉思了一會,又問蕭玉珠,“珠珠,王爺給了一個鐵礦給我開採,你說,交給誰人來合適?”

  “給了你?”在他懷裡的蕭玉珠腰都坐直了一些。

  “嗯,”狄禹祥點頭,淡道,“你夫君賣命的賞錢。”

  蕭玉珠“咦”了一聲。

  “嗯,沒錯,王爺比皇上大方多了,他不缺銀子。”狄禹祥知道她在想什麼,笑著說道。

  “那給誰啊?”這等事,蕭玉珠是沒個主意的。

  “給我們老大罷,”狄禹祥說出來其實也沒非要她出主意,他只是跟她商量罷了,“現在由我先找人管著,等再過幾年,我就差先生教他怎麼管,現在老大的掙出來,我得想想,怎麼給老二掙了……”

  蕭玉珠聽得好久都沒出聲,半晌才小聲地道,“現在就開始掙了啊?”

  長南身為長兄,這才五歲啊。

  “四個男孩兒,現在不謀劃,到時候就晚了……”狄禹祥見被窩裡她蜷縮在他腿間的腳被他暖熱了,在被中的手輕拍了拍她的腰,示意她把腿伸直舒服些,“腿伸長……”

  蕭玉珠依言伸直了彎著的腿,狄禹祥把她放在身上躺著,雙腿也圍往了她,緊了緊被子,確定把人圍齊乎了接著道,“長南的現在才掙著,長生的還不知道在哪,早做打算罷。”

  “可我們以後是要離開關西的,長南不跟我們走了嗎?”蕭玉珠抱著他的腰,因臉埋了一時在他的懷裡,說話的聲音有點悶。

  “走啊,怎麼不走?”狄禹祥好笑,“叫人管著就是,不是他人非在這裡才行。”

  蕭玉珠一聽就知道自己又沒想全,不好意思得很,乾脆把頭全埋在了他的懷裡。

  “捨不得孩子啊?”狄禹祥低頭,在她耳間好笑問她。

  蕭玉珠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你捨不得,我也捨不得……”狄禹祥的手探進她的裡衣,摸著她嬌滑的細腰,一會兒他的身子往下躺了點,把她的裡衣和肚兜都在被裡脫了,摸著她胸前的柔軟道,“只是該教他們的定要好好教,你不能心軟,可知?”

  蕭玉珠知道他就差沒說慈母多敗兒了,咬著嘴點了下頭,見他大手往她褻褲裡伸,她緊抓著他胸前的裡衣,聲音細如蚊吟,“燈……”

  狄禹祥低頭去看她的臉,在她緋紅的臉上親了好幾下,這才伸手夠上床頭的油燈,放在手中吹熄了。

  夫妻夜話至此,可夜,還漫長著……

  **

  轉眼就是十一月底,冬天的寒冷阻擋不了長南往外撒野的心,但十一月下半旬下了近十天的一場冷雨把長南困在了屋裡出不去,孩子精力無處發洩就格外可怕,等蕭玉珠聽說他們長南去廚房拿了刀,把他爹花了大銀子買回來的梨花椅劈了要當柴燒,給弟弟們燒火的時候,她只得哄了他去拿銀炭過來,教會他生火。

  此事化險為夷,但長南很快就又想開了事情去玩鬧,他偷偷摸摸學著跟他父親一樣打算盤,卻把他娘精心找人做好送給他的算盤潑了一層墨,還把雕了他父親字的一方鎮紙打碎了一個角,這也是他父親的心喜之物,這個是他外祖送給他爹的,承認他爹是良婿的那天送給他爹的……

  這事蕭玉珠知道後,已挽救不及,本想著偷偷為兒子作弊,不想被他爹知道,可越想瞞的事越會早被人知道,當天下午申時,好幾天沒算帳的狄禹祥提早回來,坐到給妻子用的小書房裡拿出他極喜的紅木算盤算帳的時候,發現算盤的油光跟他前幾日見到的不對,再放到鼻邊聞聞,就更覺不對了……

  等他發現鎮紙被打壞了的時候,他還沉得住氣,回屋問了正在認真佯裝繡花的妻子,“今日你算帳了?”

  有著大家閨秀容態,也有著大家閨秀內秀的蕭玉珠沉穩地頷首,手上拉針線的手輕輕緩緩,說不出的優雅好看。

  “家裡可缺銀?”

  “不缺。”蕭玉珠抬目,微笑。

  “夠用?”

  “夠用。”

  “嗯。”狄禹祥輕吟了一下,慢慢踱步至她面前,擇了一張正對著她,能看到她正容的椅子坐下。

  他們這時不過隔著兩臂這麼遠的距離,他彎腰,就夠上了她放在矮桌上的茶杯,端到手裡直回身放鬆地躺在椅子上,慢慢騰騰地喝了口茶。

  “茶可還熱?”

  “還熱。”

  蕭玉珠微笑點頭,又垂首繡花。

  “長南呢?”狄禹祥見她嫺靜的樣子,本來想問事的他突然就不想問了,就是她不小心打壞的又如何?她打壞的,根本不是事,東西都是她爹送給他的,她就是全打碎也不要緊。

  他看著她的嬌容就別過了此事,照例問起了他們兒子,可哪想,有人做賊心虛,蕭玉珠一聽他沒兩句就問起長南,本鎮定不己的人手一抖,洩露了一點心思……

  為掩飾,她趕緊輕咳了一下,抬眼朝人看去的時候,笑容比平時還格外甜美,“長南去玩去了。”

  “哦?”狄禹祥一見那尚不知自己弄巧成拙的人臉上的甜笑,反倒挑了眉,“哪去玩去了?”

  “去齊嬸兒那跟猴哥們玩去了。”蕭玉珠見過他教訓長南的模樣,可凶得很,她瞧見了都不敢說情。

  “一天都沒回院子?”

  “呃……”蕭玉珠垂首,她是個不慣在親密人面前說謊話的,呃了一聲就已是極限,當下就低下頭去了。

  狄禹祥一見,心裡就七七八八有個數了,長南皮他是知道的,前天還要幫他娘親做事,把他娘的繡線纏在了一塊,纏成了死結,怎麼扯都扯不開了,好幾把繡線就這麼毀了。

  “來咱們屋裡玩了罷?”

  蕭玉珠乾脆低頭不語了。

  “嗯。”狄禹祥一沉吟,喝了口茶,茶杯輕輕“噔”了一聲,放在了桌上。

  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儒衫,走到她繡房的門前屏風上,取她剛為他掛上去的大氅,嘴裡淡道,“我去接他回來。”

  “不……不用了罷?”蕭玉珠緊張地站了起來,對上了他似笑非笑看向她的臉。

  蕭玉珠頓時尷尬得無地自容,直到他出了門,也沒再說出話來。

  她後面隔著大屏,區老婆子帶著兩個義女正拉著三個小公子在地毯上學走路,此間大屋鋪著厚厚的地毯,兩邊中間燒著六個暖爐,是大公子鋪來讓少夫人帶著孩子們玩耍的,中間的遮罩都只由屏風隔開,所以在最裡邊的人是看不到外面人的神情,但這聲音還是聽得到的。

  聽到門被慢慢拉開又被輕輕關起,阿桑婆湊近區老婆子,使著眼神小聲地道,“娘,可是知道了?”

  “你以為瞞得過?”阿芸婆把剛摔倒的小長福扶起,心疼地哄了兩句,對著妹妹阿桑婆好笑地小聲道,“少夫人多糾一下手指,大公子都能明白她心裡犯不高興。”

  “就你們多事。”區老婆子瞪了她們兩眼,隨即她也覺得好笑,嘴角翹起,隨即又一本正經地道,“主人家的事,別看別說,下人的本份又記不了?”

  阿芸婆笑著點頭,嘴裡哄著小長福道,“好了,好了,芸婆婆帶你去找你娘,咱們小福公子不疼了啊……”

  “娘,娘……”狄長福一聽見可以找娘了,不用學著走路了,小腿馬上一軟,不願意走了。

  “你這小懶鬼啊,若是被大公子看到了,少不得教訓完你小大郎就來教訓你……”阿芸婆了笑地搖了下頭,把他抱起,越過屏風,走了幾步就到了前邊。

  這時時辰不晚,但天早已黑了,屋子早半時辰點亮了燈盞,阿芸婆把孩子抱到少夫人的手裡時,見她老往門瞧,不由笑著道,“您要去看看嗎?”

  “娘……”狄長福去抓母親的臉,想讓她跟他說話。

  “長福乖乖。”蕭玉珠抱著他,朝阿芸婆道,“把我氅衣拿過來。”

  終是不放心,她還是打算去看上一看。

  等她抱著長福剛走到院門口,就看到了被狄禹祥扛著回來的狄長南,狄長南在他父親身上拼命地掙扎著,嘴裡還大吼,“爹,爹,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你再不放開,我就要放大招了,到時候傷了你可休怪我通天通地,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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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0 PM

☆、126

  “大郎。”

  無能不通大將軍一聽他娘的聲音,立馬大叫,“娘親救命,”

  蕭玉珠抱著長福著急地上前,美目含著輕愁看向狄禹祥。

  狄禹祥走至她面前,放下扛著兒子的一手,給她緊了緊身上的毛氅,說了一句,“外邊冷,帶孩子屋裡坐著去。”

  說著就大屋裡走,蕭玉珠抱著小長福跟在身後,看著長南大力地捶著父親的背,大喊,“放開我,讓我去我娘親那,我要我娘親。”

  蕭玉珠就更著急了,怕他喊疼了喉嚨,又怕他打壞了他爹。

  小長福前看看,後看看,見形勢不變,扁著嘴,只待時機不對就打算開哭……

  “輕點,別打你爹,你爹爹疼……”蕭玉珠緊緊跟在身後,已經有點快急壞了,又怕嚇著懷中的長福,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大,輕輕柔柔反倒像在哀求。

  “娘……”她這一聲,引得以為她偏心他們爹的長南更是鬼哭狼嚎地大叫了一聲。

  狄禹祥見狄長南不老實,大掌狠狠地在他屁股上重拍了兩下,冷著聲音道,“再叫,把你扔到雨地裡去,今晚別想上床睡,晚膳也不許吃了,你再叫?嗯,試試!”

  說罷,又一個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狄長南“嗚”了一聲,迫於淫威閉了嘴,在他父親的肩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娘。

  蕭玉珠看著他,心裡也難受極了。

  狄丁幫他們推開門,狄禹祥走到門邊等著妻子抱著孩子進,見她一臉的楚楚可憐,他有些好笑,搖搖頭道,“進去罷。”

  這次,也不是不能讓她說情就饒過了的。

  若不然長時以往,長南就要被她慣得不成形了。

  狄長南還是被他爹痛打了一頓,屁股被打腫,在蕭玉珠懷裡哭得昏天暗地,男兒淚大灑,蕭玉珠給他上完藥,穿好褲子,臉也冷了。

  娘倆都在生當爹的氣,不去看人。

  齊嬸兒來問要不要擺飯,狄禹祥也懶得去大堂了,讓他們把飯擺到大屋來。

  大堂冷清些,大屋是她跟孩兒們玩耍之地,有他們的氣息,聞著就貼心,狄禹祥午膳後有些累極時,嫌回主臥浪費時辰,一般就在妻子繡架邊的榻椅上歇歇打個盹,再去前衙辦事。

  他極喜歡這處,可惜他剛教訓過大兒,屋子裡還殘餘著他的哭聲,娘倆現在都不搭理他呢……

  狄禹祥抱著長生長息,他這兩個孩兒比長南當年還乖,不挑人抱,他一抱他們就會老實地讓他摟著,自然,得讓他們嘴裡有東西才成,沒東西他們就要去娘。

  長福是個愛哭的,蕭玉珠剛怕嚇著他,就讓婆子抱他出去了,這時阿芸婆正在門邊小聲道,“少夫人,小公子可以進來了嗎?”

  “趕緊的。”蕭玉珠一聽,連忙讓人進來,說話間還小心地瞪了打兒子的狄大郎一眼。

  狄禹祥正瞅她呢,正好逮到水汪汪的眼睛瞪他,見她忙不迭地逃過了他對上的眼神,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還好孩子們只讓她帶了一來年,若是久了,都不知讓她慣成什麼樣。

  “娘你不要理他。”長南發現了他們那一點點的交集,立馬拉住了他娘的袖子。

  蕭玉珠點點頭,看著婆子把小長福抱了過來。

  這時她懷裡有了長南,她為難地朝長南看去,長南腫著眼睛乖巧地爬起來,坐到了一邊,把位置讓給了小弟弟。

  “娘親……”小長福一見到他娘,已經笑眼彎彎地伸出手來了。

  “在外邊冷著了?”蕭玉珠抱過來他來問。

  “沒在外邊呆,剛去了燒了火的小屋坐著,喂小公子吃了點肉湯。”

  “餓了啊?”

  “就是有一點了,時辰也不早了。”

  “是呢,去打點水來。”

  蕭玉珠吩咐了下去,婆子們打了水來給幾個公子都擦了擦手臉,臨到狄禹祥的時候,下人知道他們的規矩都沒動,蕭玉珠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熱水盆前擠了帕子給狄禹祥。

  狄禹祥好笑地看著那一直不正面看他的人,在接過帕子的時候也沒出聲,只是擦好臉後也沒擦手,把帕子給了她。

  蕭玉珠又猶豫了一下,輕歎了口氣,拿起帕子給他擦拭起了手,低著頭,嘴裡小聲地道,“你把長南屁股都打腫了。”

  “我手也腫了,”狄禹祥淡道,“你以為我手不疼?”

  蕭玉珠一看他的手,見還真有點通紅,她微微一瞪眼,“那是你太用力,打得太重了。”

  “那你只心疼他?”狄禹祥看靠近她,頭抵著她低下的額頭輕聲道。

  “那也是你不對。”

  “我哪兒不對了?任他胡作非為?長大了怎麼得了?”

  “可……”

  “嗯,你慢慢說,我聽聽,我哪兒不對了……”

  蕭玉珠見越說,理都到他哪邊去了,她又從來不擅不講理,最後只得低著頭悶悶地說,“你別打那麼重,好似長南不是我們孩兒一樣。”

  狄禹祥真真是無奈,輕拍了下她的臉,退開身子,想把她抱到懷裡好好教她別那麼縱兒子,但礙於屋裡一屋子擺飯的下人,只能輕搖下頭,站起來牽著她到了水盆邊,看她擦完她的臉,他再用帕子給她洗手。

  “孩兒們的事,我有我的管教之道,這個不能聽你的,別的都聽你的好不好?”狄禹祥輕聲安慰她。

  蕭玉珠看著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放輕了力道給她擦手,她點了下頭,但又道,“別打那麼重。”

  “不會真傷著。”狄禹祥笑了起來。

  見他又笑,面對著他的笑容,蕭玉珠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翹起。

  其實於她而言,這種日子哪怕有為著他,為小兒們操著心的糾結,但卻是她每日都期盼的,因他和孩子們都在她身邊。

  **

  狄家一家人在關西的日子,其實一點也沒有狄禹祥所說的那樣壞,雖說關西等著他們的不是豪屋華衣,但不斷炭火的屋子,每日肉禽蔬果不少,足以撐得起一個小府的溫暖。

  實則外邊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冬天冷了,許多人都穿不暖,狄禹祥下令,讓百姓入各地縣衙重新上計,把人丁計冊發放黑炭。

  此舉也讓他一併把關西州的人口重新統算了一遍。

  但發放黑炭之事治標不治本,百姓身上缺的是防寒的衣裳,發的那點黑炭也不夠一家人取暖用的,沒有解決根本,凍死的人還是有。

  狄禹祥考慮了一陣,提了個法子出來,讓每家每戶派出人來去挖炭挖鐵,每家去上一個做上一年,頭三個月不算工錢,就可領兩身衣裳,而衣裳都是朝廷給軍士準備的冬衣,大穀的仗得迅速,這些早已備好的冬衣就被他強從珍王那征來了,也因此,把衣物要來的狄禹祥欠下了珍王一個人情。

  但關西,歸根結底是珍王的,他現要保證的關西百姓不在這個冬天死去太多,這于珍王而言就是他狄禹祥的功。

  而他這法子提出來,又臨近過年,原本強壓也動盪不安的關西平靜了許多下來,許多人也知道了現今知州大人的名。

  關西這幾十年因打仗死了不少人,百姓本就不多了,狄禹祥下一步所要做的就是釋放當地戰俘歸鄉,這一舉措出來,珍王沒反對,但要他鄭重行事,這時蕭知遠給狄禹祥的人,他們再一次的大用途就來了,在鄭非的毒眼挑選下,頭一批戰俘被放回了歸鄉,且領了衣物糧食,來年要去炭礦鐵礦上工。

  實則打仗的小兵是刺頭的沒幾個,但怕他們聚團鬧事,釋放戰俘這事,也還是按著鄭非的方式在放,底下縣村也發放了通令下去,也有讓家人來領的。

  但凡來領人的,只要對過眼,不是犯事者,也可領了回去,要衣物糧食也可,但必須來年上工。

  關西城府因這些事一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看著熱鬧了不少,與狄家一府人進城時的人丁寥寥大有不同。

  桂花來了數月,沒想到打聽了這麼久,還是每天有那麼多事可以說給少夫人聽,有眾多事都是知州下的決策,蕭玉珠聽的也認真。

  這些公事,她夫君是不與她聊太多的,他們所聊最多的都是家中的事,但只要她問,狄禹祥都會答。

  這夜他回來得晚,蕭玉珠剛喂長南和長生他們用好晚膳,等到了他回來,才與他一道夜膳。

  等僕人把熱飯熱菜端上來的期間,蕭玉珠如他,“為何有些人先放了,而不是一併讓家人來領?”

  “先放的是老實之人,讓家人來領的,若有是刺頭者,有家人在,許或就軟了,如此放出去一個是一個,在我們這裡過了目,來年他也挑不出什麼事來。”狄禹祥僅聽她開了個頭,就知道她問的是何事,詳細地與她道,“問清了他是哪的人,這是他的根底,父老鄉親都住一起,他要是犯了錯,一個村的人皆要受牽連,這樣他有了顧忌,老鄉親也會看住他,這就出不了天大的事了。”

  “牽制?”蕭玉珠問。

  “嗯。”

  “還是怕他們會鬧事嗎?”

  “這些士兵都是沒逃才被抓的,是原先的將領有一定的忠誠,雖說關西以前也是我們大易的土地,但畢竟被大谷同化了上百年了,關西的人不再是以前關西的那些人,尤其是這些經過被大穀操練過的士兵,他們不一定覺得是我們在奪回我們的土地,他們回了家……”說到這,狄禹祥笑了笑,“但這沒什麼要緊,等回去過了兩年太平日子,再想打仗的人也不會想打了。”

  死的人已夠多了,如有人想再想死,那就是閻王爺都不得不收的人了。

  “是,回家好,回家了,他們就會什麼都不想了,”蕭玉珠點了點頭,“都會好好過日子。”

  狄禹祥笑了起來,把她手牽了過來放到手心暖著,“以後還有什麼要問的,先問我,再差桂花出去與你打聽。”

  蕭玉珠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桂花打聽的可不僅如此,雖說她來關西後足不了戶,可外面那些市井門坊的小恩小怨,她知道的,可不比她這個當知州的夫君少,許還有多的。

  **

  臨近過年,京城裡又給蕭玉珠捎來了一趟東西,暮小小又把女子妝扮的一些精緻物什送了一份過來,而一家六口每人得了一件狐披大氅,蕭玉珠跟小兒們的都是白色的,狄禹祥的則是黑色的。

  暮小小信中說,她父親與兄長也有一件同樣的黑色的,而她的和蕭玉珠和外甥們的一致。

  蕭玉珠的嫂子在信中寫了眾多事,從他們父親的身體,到蕭知遠明年要下江南代皇上巡查,和她為在府中過年準備的一切事宜,到進宮和她姐姐皇后娘娘所說的江南美景之話全都詳詳細細地跟蕭玉珠在信中說了一遍。

  蕭玉珠當晚在狄禹祥回來後,把信也給他看了一遍。

  狄禹祥看得仔細,末了頷首道,“看來大兄要忙起來了。”

  “江南險嗎?”蕭玉珠問他。

  “我不知太多,”狄禹祥摸摸她的頭,“等會我把我所知的淮安的事,巨細都寫上,明天就給大兄送去。”

  “後天好嗎?”蕭玉珠突然紅了眼,“我想找點小東西給帶回去,當是爹和兄嫂照顧我們的回禮。”

  親爹且不說,難為兄嫂萬般忙碌還記掛著她。

  “怎麼就哭了?”狄禹祥詫異。

  “我想他們,”蕭玉珠低頭,拿帕拭了拭眼角,“還想老家的爹娘,他們都從沒見過我們小二郎他們。”

  狄禹祥愣了一下,想起他剛出口提起了淮安,那是他們的故鄉……

  臨近年關,以往在京城,她身邊還有父親兄長,這年他們在關西,僅就他們一家了,豈能不思親?

  狄禹祥輕歎了口氣,示意下人退下關上門,他把她抱到懷裡,“淮安家裡,禹鑫會替我們盡孝的,等過一兩年我們回了京,到時就接娘來我們身邊過一陣子,等爹過些年不想當官了,我們就把他們接到身邊住,你看如何?”

  “嗯,好……”蕭玉珠直點頭,又問他,“我們過一兩年就能回京嗎?”

  狄禹祥啞然,拍著她的背,他也不確定的事,無法跟她下斷語。

  蕭玉珠沒等到他的回答,明亮有著水意的眼睛暗淡了下來,知道這事他也做不了主,一切都得看上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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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0 PM

☆、127

  臨近大年三十那天,冕城珍王府給狄府送了年貨過來,與此同時的還有蕭玉宜給蕭玉珠的信。

  這是蕭玉珠第一次收到她的信,她心下有點微訝,打開後,微訝變成了驚訝,隨後她笑了起來。

  “玉宜妹妹有孕了,一個月出點頭,剛診出來不久。”午時狄禹祥回來用午膳,蕭玉珠跟狄禹祥道。

  狄禹祥略挑了下眉,也驚訝了一下,隨即點頭道,“珍王府確也應該有小世子了。”

  “嗯。”蕭玉珠笑著點頭。

  狄禹祥看了她好幾眼,問她,“你很高興?”

  蕭玉珠笑了起來,給他夾了菜,過了一會含著笑道,“她是個好姑娘。”

  狄禹淡道,“但願她這次拿得准。”

  跟娘家牽牽扯扯沒什麼不對,但嫁進來連腳跟都沒站穩就想著一己之私謀權了,也不怕風大把人吹走。

  “沒什麼人總是對的。”蕭玉珠溫和地道。

  狄禹祥聽到這句,有點冷肅的臉上有了點笑,他點了頭,“知道了。”

  她雖對他百依百順,但也不是凡事都順著他的話來說,狄禹祥知道她也是想讓他莫大意了。

  “她是個聰明的,王爺和她以後都會好的。”過了磨和時的那段陣痛,只要是個聰明人,想繼續過下去,就會找到相處之道的。

  “你就不怕她好了,以後幫著蕭家與你兄長作對?”狄禹祥無奈地看向她。

  “作對就作對罷,到時候對上再說,”蕭玉珠沒說內鬥就是他們這種幾百年大家族的宿命這種話,她完全坦然道,“再說不事到臨頭,是仇是親現在也分不清,再然,有蕭老將軍和玉宜妹妹這樣的人作對手,比對上歸德將軍那一支要強上一些。”

  就是作對,對手也是分三六九等,有些人陰惻得就像陰溝裡的老鼠,連多看一眼都會覺得不寒而慄,作對手,就更讓人寢食難安了。

  “也是。”狄禹祥聞言一怔,隨後失笑。

  “紛爭是少不了的……”蕭玉珠給他添了半杯熱酒,輕輕跟他說,“現在仗事才剛剛歇停,都在爭著論功行賞,王爺先派了你來關西咱們也算是逃過一劫,可事後等大家回過神來,咱們家的是非也就來了。”

  知道他得了這麼大的美差,又有幾個不豔羨,他一個進士就已被封了四品,就是天大的功,他這幾年位置也就到這了,給了一個關西已是過大的恩賜,官場是個熬資歷熬政績的地方,他們家就算上面有人打點,皇帝再喜他,他也得把關西治好了才有名目更進一步。

  現在他在關西如魚得水,不過是因關西現在他一手掌握中,等來年更多的官吏被派往關西任官,那關西就不再是他一人的關西了。

  到時是好是壞,他們無從得知,而現在他們所能做的,就是防患於未然。

  “我知道……”狄禹祥把酒杯慢慢放下,筷子也沒再提起,看向她,“這幾夜你睡不著,就是在想這些事?”

  蕭玉珠點了下頭。

  “你是怎麼想的?”

  蕭玉珠提醒了他一句,“天涼,菜容易冷。”

  在他重執起筷後,她道,“我們家現下有的只有哥哥給我們的人,還有一些銀錢,我想差了鄭叔這兩日去冕城,他打聽出來的消息,可能要比別人快穩一些……”

  他們家在冕城有族人,可族人是平民百姓,打聽的地方都不知道幾個,也打聽不出什麼重要事來,能知道的就是耳聞的東西,再傳到他們耳朵裡,到時有沒有用還尚且不知。

  鄭叔是哥哥的人,是老謀深算的老探子,哪怕珍王知道他們有這些個人,也未必能反查得出。

  “你不打算走王妃的路?”狄禹祥突然道。

  “不了。”蕭玉珠搖了搖頭。

  “為何?”她剛剛明明很欣喜蕭玉宜有孕,而據他所知,珍王妃對他妻子確也有幾分情誼。

  “你不喜歡。”蕭玉珠也知他在想什麼,直言看向他,“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

  狄禹祥這下是真的怔仲了下來,好久才道,“不是因為想傷了與她的情誼?”

  “她只是個妹妹,認識不過幾年,見面次數更是屈指可數,我們僅就這點面子上的姐妹情……”蕭玉珠也不知他又想岔到哪裡去了,輕描淡寫地道,“你才是最重要的。”

  狄禹祥直直看著她,突然一笑,把杯中酒一口飲盡。

  **

  狄府在關西過的這個年比去年冷清了不少,沒有了張夫人和陶夫人那兩家熱鬧的家人,連個年輕丫頭都沒有的狄府就只剩長南這個能炸呼得翻了天的小搗蛋鬼湊熱鬧了……

  蕭玉珠瞧著,家中長生長息都是不哭不鬧坐得住的,小長福又是個粘人的,以後可能也是個安安靜靜的孩子,家中也只得一個長南翻天覆地,她不得不承認她心中是有些慶倖的。

  要是四個孩子,有那麼兩個隨了他們長兄,蕭玉珠真是奈何不了了,光一個,都不知私下要在他們父親面前替他求多少情。

  長生他們都已學會了走路,日漸說的話也多了起來,相對于長南與長福都喜歡纏著她,長生與長息在他們父親出現的時候,目光緊隨父親的時候多些。

  狄禹祥私下與蕭玉珠道,“長福出來的慢,長生與長息一生下來我就抱到手裡,許是如此,才最與我親近。”

  “都聽你的話就好。”管教孩子的事,蕭玉珠也想全交給他,因她一來確狠不下那個心,二來她也無心。

  她操心著府中事務就行了,他有意讓她閑下來嬌養她,蕭玉珠也不想糟蹋他的心意。

  狄府這邊過了一個安靜甯和的新年,蕭玉珠最操心的事是莫過於來年關西的局勢,畢竟關西不是她家大郎一個人的關西,而是珍王的關西。

  正月過後,冕城來了信,說珍王要帶蕭玉宜過來看他們。

  不出幾日,他們果真就到了。

  珍王把蕭玉宜交給蕭玉珠後,只用了一個午膳,就帶著長南和狄禹祥下鄉縣查看礦山去了。

  蕭玉珠送走人後,回來仔細地看著蕭玉宜,見她臉色沒什麼不對,那莫名提起來的心這才安穩了下來。

  見她臉上有些驚嚇,現在豐腴了不少的蕭玉宜好笑地朝她招手,“我起不得身,姐姐過來一下。”

  蕭玉珠看著她走了過去。

  “姐姐,有些事,王爺讓我跟你講……”蕭玉宜握著了蕭玉珠的手,嘴邊的笑容有些苦澀了起來,“王爺現在對我很好,但他忙,關西來了接下來他就要去關東,還要去大穀幫著皇上派過來的知州上任,他又覺得府裡不乾淨,我們想來想去,也就您這,能安心讓我養胎了……”

  蕭玉珠沒料到他們的到來竟是這個意思,她都怔了,好一會才道,“這等事,不是我能作得主的,我還得……”

  “我知道,你還得問問姐夫是不是?”

  蕭玉珠沒出聲。

  “王爺會跟他說的……”蕭玉宜摸著她的手沒放,緊緊抓著,“姐姐就留下我罷,府裡確是不乾淨,王爺說,光大穀百年前留在珍王府的探子都不知有哪些,年代太久了,他都查不出哪家家僕是大穀人,個個都像又個個都不是,先前祖宗們也是全府換過人的,可府裡還是不乾淨,姐姐,那是些我死去的公公婆婆都沒查出來的內賊,那個地方,我現在真的呆不得。”

  說罷,蕭玉宜流著淚,把蕭玉珠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罷,這是王爺和我好不容易才要來的孩兒,這是我們珍王府以後的命根子啊……”

  蕭玉珠軟著腳坐到了她身邊的凳子上,半晌,她低著頭輕道,“得看我夫君的意思,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都知道這是珍王府的命根子,這責任,他們夫妻怎麼擔得起?

  蕭玉宜聽了破啼而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王爺早料准了,你放心,姐夫會答應的。”

  蕭玉珠點點頭,垂首不語,心中沉重無比,腿腳都像鑲了鉛塊提不起來。

  她心中全是驚憂,如若出事,他們能擔待得起嗎?

  王府裡大谷的探子珍王都查不出,換到他們家這裡,要是有個什麼意外,到時候負責的可是他們,他們完全擔待不起。

  **

  狄禹祥跟易修珍帶著長南回來後,易修珍與狄禹祥關在屋子裡又談了一來個時辰的話,就帶著他的兵馬和僕從走了,把王妃蕭玉宜留給了他們夫妻。

  珍王走後,狄禹祥帶了臉色不好的妻子進了主臥,對她苦笑道,“王爺把關西全權交給了我。”

  蕭玉珠愣了愣,才道,“官員任免全由你?”

  “五年之內,皆是。”狄禹祥點頭。

  “條件是,保王妃安危,且……”蕭玉珠抬眼看他。

  “且讓王妃安然生下他的子嗣。”狄禹祥苦笑接道。

  “呵。”蕭玉珠不知該說何話才好,沒有笑意地輕笑了一聲,坐在了凳子上,第一句話就是,“叫鄭叔回來。”

  他們現在還真是該防範為上了。

  而蕭玉宜那邊因謹慎過度,連蕭玉宜自己的丫環婆子都沒帶上,沿路帶的侍候的那些下人,在入狄府後就候在了外面,被珍王一走就全帶走了。

  這邊,蕭玉宜還要用蕭玉珠撥府裡的人去侍候她。

  易修珍這是知道他們家有曾經皇上手裡最好的探,有曾經在大長公主身邊侍候過的婆子,所以才這麼肆無忌憚地把人送到他們家裡來罷?

  可形勢至此,不容蕭玉珠多想,她沒猶豫多久就開了門,叫來區婆子,吩咐了她話,讓她帶了阿芸婆和阿桑婆過去照顧人去了。

  等著上門,她朝坐在桌邊沉思的夫君道,“長生他們,這段時日就由我帶了。”

  王府那邊都這麼鄭重其事了,他們就是再找下人回來,他們自己都放不了那心。

  狄禹祥搖了頭,“孩兒的事你不必擔心,我讓鄭叔他每日安排兩個人帶他們一段時間,我正好想讓孩兒們沾沾那些叔伯的氣,省得他們大了,怕東怕西,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王妃之事……”狄禹祥朝她伸出手,等她走過後把她抱到腿上坐著,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

  蕭玉珠聽後點了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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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1 PM

☆、128

  “孩子,是定要安全無虞生下來的。”

  蕭玉珠午後去了蕭玉宜暫時歇下的地方,施禮請安的時候被攔了,她輕言道了一聲“禮不可廢”,道了萬福,之後坐下後,與蕭玉宜接道,“就是有些事,還要跟您商量商量。”

  珍王把她放到他們這,而且結果已定,那他們夫妻二人所做的就是要確保他心想事成。

  怠慢與保護不周,他們夫妻兩人都不會讓這等事發生。

  “姐姐但說就是。”只有兩人,她還是這等客氣,蕭玉宜心想她還是得習慣她這個過於端莊的姐姐,她得試著再去瞭解她是個什麼事。

  她知道每個人都不止一面,而很顯然,她這個姐姐要讓她見識她的另一面了。

  而蕭玉宜的話讓蕭玉珠心下稍稍松了口氣,她不怕多做事,只要對方是能說得通的人,能聽得進話的人就好。

  其實如此看來,珍王之膠對她的冷落,挫了一下她的銳氣,未必不是好事。

  人跟著時勢走,于自己,於別人都是好事。

  “您要長住下來,我打算給您佈置個舒適的院子住下來,就是院子有些小,門也有些小,我的意思是,平日無事,只有您和侍候您的婆子出進得了,便是我進,也得提前跟您招呼好,過問過您的意思才能登門,您看,可行?”

  蕭玉宜乍一聽,不是全聽懂了她的意思,但在她的話後就笑著點了頭。

  她知道王爺把她的安危全交給了這對夫妻,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聽令行事,好好把他們的孩子生下來。

  這不僅是大冕王府的命根子,也是她往後一生的命根子,她完全忍不得其有一點閃失。

  “我們這裡有個院子格局小,但因小,範圍在人肉眼內就可以看清,平時護衛也好在周圍來回走動……”蕭玉珠低頭看了看她還沒顯懷的肚子,抬眼平靜地看著蕭玉宜道,“就是您要住的時間有點長,地方實在太小,著實委屈您了。”

  蕭玉宜見她一口一個您,不禁苦笑道,“姐姐實在不必這麼客氣,我知來是給您添麻煩了。”

  蕭玉珠猶豫了一下,原本端莊至極的臉緩和了一點,她搖了頭,輕聲與蕭玉宜道,“哪算得上麻煩,說來我們夫妻一來是王爺和你的臣子臣民,為你們做事是應該的,二來王爺向來厚待我家夫郎,此次更是對我們家不薄,這已是王爺仁心宅厚了,於這些來言,于情于理,于公於私,你都不是麻煩,是你們看得起我們,我們才有那個表誠心的機會,但實話與你說,我與我夫郎確也覺得身上擔子不輕,我們一直在擔心,怎麼樣在這幾個月裡好好護你們母子平安,妹妹,姐姐向來心重,珍王之一所托,我便感整個肩都被天壓住了,往後要是有嚴苛之處,得罪你之處,你看不慣的,還望你莫要多加怪罪。”

  蕭玉宜看著她,感激地朝她一笑,“玉宜知道的,我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姐姐放心。”

  蕭玉珠聽她能把她的話聽進耳裡,心裡不是不無高興,只是臉上沒顯出什麼來,起身朝她福了一禮,就招來婆子們進來,跟她們商量起小院落的佈置起來。

  院子現在鄭非就已去查看梁房了,看大樑大柱這時有沒有鬆動之處,院子裡的石桌要搬走,裡面的黑墨木料的新桌椅也要換掉,換上陳舊安神一些的,主臥全鋪上地毯,階梯要廢掉,換上平緩順下去的木頭板……

  “筷匙皆用銀的罷?”說到差不多時,區婆子提議了一句。

  “好。”蕭玉珠點了頭,“我這就讓人去置備套新的。”

  “大夫也要開始定了,”阿芸婆蹲下身,在蕭玉宜的允許下看了看她的腳,與蕭玉珠道,“我這裡有個方子是給孕婦泡腳的,還有一個穩胎的食補方子,我給您等會寫出來,您拿去驗驗,等到了差不多二個月的時候,就可以開始七天一泡了,到三四個月,就可五天一泡,食補也跟上,如此胎兒能坐得穩一些。”

  “你看?”這等涉及到她自己本身身體之事,蕭玉珠就不敢妄自作主了,往蕭玉宜看去。

  “依姐姐所言就是。”

  蕭玉珠笑笑沒說話。

  蕭玉宜看她無動於衷坐著的身子,突然了悟,這等事,蕭玉珠是讓她自己作主……

  “好,就這麼決定。”蕭玉宜忙反應了過來,笑著道。

  “那老奴寫好單子,就拿來給您過目。”阿芸婆笑著與蕭玉宜道。

  “勞煩你了。”蕭玉宜朝她感激一笑。

  阿芸婆起身欠欠身,“不敢,王妃娘娘實在太客氣了。”

  接下來又把眾瑣事當著蕭玉宜的面,蕭玉珠安排了個通透,出門去時,天已經黑了,阿芸婆送她去門口。

  “這段時日,就要辛苦你們為我多費心了。”路上,蕭玉珠朝她道。

  扶著她的阿芸婆點了頭,“您就放心罷。”

  沒一會她就到了門口,桂花給她打開了門,蕭玉珠在出去的時候,突然抓了要鬆開她的阿芸婆的手,“芸婆婆,你千萬要為我費這個心,你當年秦南老家逃難失散的家人,還有桑婆婆家的,我一定會再想法子多托人去給你們找找。”

  阿芸婆聽了眼角一抽,她定定地看了蕭玉珠一眼,確定她不是說笑後,她朝蕭玉珠欠了一身,鄭重地道,“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罷,老婆子們定會好好照顧好王妃,不會讓她一丁半點的事。”

  蕭玉珠抿了下嘴,輕頷了下首,帶了桂花離去。

  一出院了,她的步子就快了,桂花緊跟在她身後,替她攏著隨風飄散的披風……

  等快要進他們的主屋,蕭玉珠的步子才慢了下來。

  桂花這時問,“少夫人,咱們最後不會不落好罷?”

  王爺府那邊一個人都不帶,全權由他們少夫人插手,少夫人是為著王妃好,可王妃若是覺得她管得太多,太霸道怎麼辦?

  那可是王妃,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

  “小世子生下來最要緊。”快要進屋了,蕭玉珠解下身上的披風系結,淡道。

  這等事,于她于蕭玉宜,最重要的其實就是她肚中小世子,保小世子平安這是他們跟珍王的承諾,她那個玉宜妹妹但凡只要知道一點這個孩子于她自己,于珍王爺的重要,那麼現在到生下孩子之前,就是跟她同一個道的。

  而她覺得她這個王妃妹妹已然找對了自己的位置。

  這麼快的時間裡她就有了身孕,只幾個月就能贏回局面,蕭玉珠這下也認為她以前沒有看走眼,她這個妹妹是個能屈能伸,領悟力極強的人物。

  她一直都不想不到絕路就不與她這個妹妹真正交惡的原因也是因此,她們首先還沒有非要你死我活的仇恨,而她通過自己小到大如今的經歷,她就知道在生命力極強的人身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她與蕭玉宜處事最後總是留著三分餘地,而不是把事做絕先結仇。

  結仇不如結恩,結不成恩,也最好不做人陷在困境裡時的那奚落小人。

  做人,總得有三分底限。

  **

  “回來了。”狄禹祥已早回,坐在桌前,腿上坐著二郎三郎。

  “娘。”長南身邊坐著長福,他們都乖乖坐在凳子上,一桌一爹四個孩兒,齊齊向蕭玉珠看來。

  桂花迅速端上了送過來的銅盆,蕭玉珠在熱水裡洗了洗手,拿過熱帕擦了把臉,朝一桌等著她的人笑。

  “今日外邊有點風大。”狄禹祥看著她在他身邊坐下如是說道。

  “開春了,風會大上一段時日。”二郎三郎一人一根雞腿啃得不亦樂呼,才長出一點牙的孩子,卻對肉食表示出了超乎尋常的喜愛,即使是他們娘坐上,也只得了他們抽空露出的一個笑。

  “娘親……”長福卻拖著聲調伸出手,撒嬌要抱。

  蕭玉珠笑著抱了過來。

  “公子,少夫人……”齊嬸兒出現在了門口。

  “上飯菜罷。”狄禹祥朝人輕頷了下首。

  “今天輪到娘親做事,我們等她用飯了……”狄禹祥低頭朝孩子們說,可惜三個小的兩個忙著吃,一個忙著跟一天都沒怎麼抱過他的娘親撒嬌,誰也沒有理會他。

  只有長南相當嚴肅地點頭,大力附合,“娘親很辛苦的,等會要多用碗飯。”

  蕭玉珠目光柔和了下來,剛剛她急走在夜風中的冷然已然不在眼裡,她此時就像三四月的春陽溫暖柔和。

  狄禹祥看向她,見她剛進門時眼裡的那點微小的冷光不見了,他也朝她笑了起來,問她道,“等會還要去那邊?”

  “等她用過膳後,再去問一道。”蕭玉珠看他,見他臉上有著不鹹不淡,說不出什麼意味來的笑,她頓了頓,輕道,“過了這幾個月就好了。”

  “可不是。”狄禹祥不置可否,手搭上兩個好吃鬼兒子的腰,身子往後一躺,淡然地看著齊叔兒齊嬸兒上菜。

  以往都是婆子幫著上菜,照顧孩子們吃食,現在,事事都要輪到她手裡了。

  這日子確是要不長的好。

  狄禹祥現在已經發現,他的耐性沒有過去那般好了,可能是十來年的時候那段漫長的忍耐把他的耐性全用光了,有些事,他已不如過去那般有耐性了。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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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2 PM

☆、129

  開了春,狄禹祥的公務就忙了起來,蕭玉珠給蕭玉宜送去琴棋書畫等物後,每隔一日也會去蕭玉宜那說上小半個時辰的話。

  說來她與蕭玉宜是甚和得來的,她喜靜,蕭玉宜也靜得下來,頭一個月兩人把該說的都說完後,相對靜坐繡花,居然也能坐下來。

  只是狄禹祥不喜蕭玉珠與蕭玉宜太過親近,蕭玉珠也就在蕭玉宜每次呆的時間都不超過半時辰。

  狄禹祥最近事多,又擔心家中,原本在身邊的六個護衛,挪出了三個守在家裡。

  他天天在外東奔西跑,關西是戰後之地,他去的都是要緊的地方,他去一次,只要不按說好的時間回來,蕭玉珠就能徹夜不眠。

  夫妻久了,感情已不是當初看著他心動的傾心可描繪的了,先不說他是家中的頂樑柱,沒他會塌天,就單是她自己對他的心思,就足以讓她時時為他牽腸掛肚。

  她是寫了信給兄長救助,可是到了五月中旬,家中有賊人闖入逃走的事出後,她還沒有收到兄長的消息。

  她知道兄長去了秦南,可能不能及時收到她的信,要是收到晚點,派人過來的時候,許是蕭玉宜都生了。

  饒是她是穩重沉得住氣的人,但到這年六月,蕭玉宜懷中的胎用都快有三個月的時候,關西匪徒鬧事越發頻繁,而她家大郎要去調解之時,她真是慌了。

  狄禹祥不可能不去解決事端,此時正是他立威之際,於是一介儒生成天周旋于幾方喊打喊殺的人馬當中,立圖收服他們。

  可刀劍無眼,他在一次兩方談判當中,一方山匪之首另一方死對頭的山匪激烈對罵,已完全管不得狄禹祥那些文謅謅的道理,罵輸之方腦袋一熱,操起了刀就砍向了對方,哪料,對方沒砍到,確到了狄禹祥身上了。

  狄禹祥的護衛全在阻擋這兩方的手下,沒料坐得好好,來與他們和談的的公子爺被砍了一刀,當下再過去救人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手已傷了。

  砍人的山匪自己都傻眼了,他可是跟狄大人談好了的,跟對方那個混帳東西把帳算好後就去幫他做事,當個管事頭目,這下,可是黃了?

  狄禹祥是給他的鐵礦來找人來的,他看好這個意氣用事,但身有義氣的人幫他暫看鐵礦,現在被看之人砍了,見他一臉震驚,比他這被他砍了的還驚魂不定,他也不好把人給砍了,只能忍著痛包紮好,又幫著他們調解起來。

  還好,見他都傷了,又見他沒打算拿他們怎麼辦,這次的談事比之前順暢了許多,沒半天,兩方恩怨以一方金錢賠償解決,算是都給了狄禹祥面子。

  事後,狄禹祥跟被妻子強硬命令跟隨而來的鄭非道,“咱們這次晚回去幾天?”

  鄭非抬眼,“您覺得可行?”

  狄禹祥想了想,還真是等手上的傷好一點才回去。

  但這次他只晚回去了兩天,就看到最重容顏的妻子眼窩下都冒了青。

  狄禹祥一見歎了口氣,主動把手臂給她看了,把來龍去脈說了。

  蕭玉珠聽後一直沒有出聲,直到晚上,她才在狄禹祥的懷裡默默地掉了淚。

  “以後咱們也多養些人罷。”她道。

  “是呢。”狄禹祥點頭,愛憐地在她嘴上親吻,“等過完這段,我再挑些人當幫手。”

  其實也有族人來大冕了,可大冕與關西的貨運之路他已經安排了出來,他們忙著做生意,也沒幾個真挑得出來好好幫忙的,尤其是這種生死之事,還真是不好找。

  大冕的鏢師,都被王爺征去關西大穀用了,留下一個關西讓手無寸鐵的他治理,狄禹祥也是愁煞了腦子,這才不得不打起匪徒的主意。

  整個大冕兩關之地,匪徒都是其中最健壯的爺們了,容不得他不要,更容不得他殺,太浪費了。

  “人吶,缺人,”狄禹祥緊抱著她,重複了珍王兩年前跟他歎息過的話,“哪都缺人,王爺是給了咱們長南份重禮,可咱們別說找個可靠的管事了,就是找上百個挖礦的,都不是易事。”

  整個關西,他那位珍兄就給了他五百的官兵,五百的官兵能做得了何事,也就能嚇嚇那群散得不成形的土匪,行巡邏之職,他總不能讓官兵去幫著他挖黑炭,挖鐵礦罷?

  “鐵礦,不找自家人打理?”蕭玉珠猶豫了下問。

  狄禹祥搖了頭,淡道,“這是給長南的。”

  說著低下頭,看著她發白的小臉,指腹輕柔地磨娑著她的臉頰,好一會才道,“就是以後給長生他們的,我也會一樣一樣分清楚給他們,都說清了,沒有厲害關係,親兄弟才能好好地當一輩子親兄弟。”

  “這樣……嗎?”

  “嗯,所以孩子們的事都由我來教養,你是狠不下心的,”他吻了吻她微冷的嘴唇,“只要他們個個都出息了,彼此之間沒有閑隙,沒有什麼你爭我奪,以後才能好好幫他們的親人,他們的族人。”

  蕭玉珠聽了沒說話。

  說得容易,長南現在是有了家業,可長生長息的,還有長福的,怎麼來?

  如果有來法,得來的也不容易罷?還不是得他去拼。

  “少點也沒有關係的,我看長生長息他們,”蕭玉珠想著道,“靠著他們哥哥,想來長南不會介意,他們也很樂意,長福也是,他跟我們過一輩子就是,我們有的還不是他的?”

  狄禹祥笑了起來,這兩年她比過去更心思細密了,但一著急起來,還是難免露出幾分思密不周的天真來。

  “我們先給他們每個人都備著一份,”狄禹祥微笑道,“以後要不要,還是要給長南,還是跟著我們過,皆全讓他們自己選,你看如何?”

  他這麼一說,蕭玉珠有些釋然,隨即明瞭根本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他們還是得為孩子們掙家業,她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生太多了啊。”她有些發愁。

  “以後不生了。”

  蕭玉珠垂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生下孩子後,大夫說她這幾年不易有孕,她其實有要過婆子去讓大夫開不易生子的方子,但被他攔了下來,說大夫說不易有就不易有。

  可她自生下二郎他們後就一直喝著調理身子的補藥,這幾年便是風寒都未得過一場,身子好得緊,而自他帶了她來關西,他們雖沒有日日有那閨房之事,但只要他在家中一日,她身子也沒有不爽利之時,他們都是……

  “大郎,”蕭玉珠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偏頭看他,“你說,我要不要找大夫……”

  “找大夫做甚?”狄禹祥挑眉。

  蕭玉珠就有些不敢說了,好一會才輕如蚊吟地道,“我身體現下好得緊。”

  狄禹祥摸著她的肚子,眉頭一皺,隨即又一松,“你怕有?”

  “嗯。”她輕輕地點了頭。

  狄禹祥的大掌探進她的衣裡,緊緊地包裹著她的肚子,好久才啞著嗓子在她耳邊道,“有了咱們生好不好?我們還少個小閨女。”

  蕭玉珠偏過頭,沒說話。

  狄禹祥是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以前信誓旦旦說不讓她生了,可是,真有了的話,那是他們的孩兒,他還是想要。

  “我想要。”狄禹祥自知理虧,但於這點,他確是想要的,只是說出來難免有些不安,且自言自語地道,“可不會再一胎好幾個罷?如是,那可不能生了……”

  說著,他已想了起來,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也不動了,他怔怔地想了好一會,最後長歎了一口氣,偏過頭看著她望著他的眼睛道,“不生了,我不想再看你那樣生一回了。”

  那回只差一點,就快把他嚇死。

  蕭玉珠聽了笑了起來,她把手搭在他摟著她的腰上,在他身上挪了挪身體,換了個最舒適的位置,才悠悠地道,“順其自然罷,到時候再說,你看可好?”

  她已是看出來了,他卻是不想讓大夫給她開方子避過那事。

  而且,大夫的方子開了也不是說准得很,平常的方子尚常是藥三分毒,這避事的方子至少都有五分毒,不是生怕了的人家,誰家也不會吃這種方子。

  她剛提出來,其實是有些怕這個時候會懷了孩子,想讓他注意點。

  她此言後,狄禹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思索過後,有些艱難地點了頭。

  只是到半夜,蕭玉珠被他壓醒了過來,只聽他在她耳邊喘著粗氣道,“珠珠,我忍不住。”

  蕭玉珠不得法,搖了頭,只好反手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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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3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8-20 08:34 PM 編輯

☆、130

  狄府沒那麼平靜,蕭玉宜居住狄府,就算狄家築了道牆擋在了她的面前,有些事她還是躲不掉。

  溫北蕭家那邊讓她家裡看著她長大的老僕千里迢迢給她送信來了,她族姐蕭玉珠在過問過她的話後,放了人進來。

  蕭玉宜聽老僕說老祖母如今身子不太利索後,笑得很勉強。

  親弟池潛不過十三,就是蕭家私下已有了議斷蕭表族長之位傳給他,但只要蕭表未死,他只能在及冠之年接任族長之位。

  祖母在著,有她在一旁跟著祖父打點,這事大半出不了差池,可蕭家在大冕這求功不得,族人已心下有了想法,祖母若是沒了,她先不說這喪親之痛,單說他們苦盡甘來的這一家,又有被人推翻重來之險了。

  蕭玉宜看過事,讓阿芸婆請了蕭玉珠過來。

  蕭玉珠聽說蕭老夫人身上有恙後輕歎了口氣。

  “姐姐,”蕭玉宜摸著肚子想了好一會,才與她道,“我想送點東西回去,只是要去王府中取上一趟,我身邊沒人,可否能勞煩你一趟?”

  “我叫鄭非過來。”蕭玉珠沒有應,但也沒有否。

  能不能答應,要看他們家鄭叔的看法。

  蕭玉宜點了頭,與蕭玉珠聊了幾句,平靜地看著她離去。

  這段時日她也是看出來了,這位族姐看似謹慎膽小,但何不如說她是知之就為,不知就不為,看樣子是沒志氣了些,但這樣的人,才是活得最長的人罷?

  她規避風險的能力,超出了常人太多。

  **

  鄭非從蕭玉宜那裡回來後,給了狄氏夫妻話,“說是回去要一些藥材,還有一些珠寶捎回溫北。”

  說著,他在桌上寫了藥材的名字和珠寶的份量,都是貴重千金之物。

  “你去取?”狄禹祥問他。

  鄭非躬了一身,“老奴答應了。”

  “那就去罷。”

  “我不去,下邊高鐵拐去。”鄭非回道,“我留在府中以防萬一。”

  府中一直不太平,外邊偷偷摸摸來的人太多,鄭非是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就不會離開府中。

  “如此甚好。”狄禹祥也是鄭非說什麼就說什麼,等他們帶來的人個個都派上用場後,他才明白舅兄對妻子的一片苦心。

  他們這次來大冕,舅兄應是把他最好的好手分了一半給他們了。

  他們說話間,長南在外邊的院子裡大呼小叫讓弟弟們一個一個來,他輪著來背他們玩,蕭玉珠聽到聲音不由靠近了窗子,去看著他們。

  見她走開,狄禹祥輕聲問了句鄭非,“溫北的事,你看與我大兄有沒有牽扯?”

  “不管何事,皆有益無害。”鄭非笑起來也還是一臉的兇悍,他這笑裡還有著幾許冷酷,“蕭家就是有個當王妃的小姐又如何,能在大人那翻了天,那得下輩子去了。”

  “府裡老太君那?”狄禹祥問了一句。

  “溫北也是想求個安心罷,”鄭非淡淡道,“如若真想跟大人鬧什麼心眼,他們也只會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此,他看了眼從窗子探出頭去看小兒的蕭玉珠,問狄禹祥道,“是小姐擔心罷?”

  狄禹祥“嗯”了一聲,看了她窈窕的身姿一眼,轉過頭來與鄭非道,“我們送過去的信,一直沒收到回信,即便她不多想,我也是有些憂慮了。”

  知道了他們夫妻是擔心起了他們大人的安危,鄭非臉色好瞧了不少。

  他雖是被蕭知遠差譴帶著一眾兄弟來狄家養老,但跟蕭知遠出生入死這麼多年,這位大人都是對他們維護有加,從未苛待過他們,最後一趟從溫北回來,是蕭知遠舉著項上人頭保他們回來的,若不然,他們早被有人之人以通國之名處決在了溫北,末了他還替他們尋好了養老之處,所以即便是換了主子,他們也還是對他忠心耿耿,絕生絕不可能更改,見新主子跟他是同心,鄭非別提有多欣慰了。

  他們總算是沒跟錯人。

  鄭非對狄禹祥又多了許肯定,跟他說話的時候更恭敬了些,“公子放心,就是出事了,人也不會有事的,大人有自保之力。”

  狄禹祥聽了,覺得他這話怎麼聽著那麼熟悉,轉念一想,妻子也是擅此道之人,他不由啞然失笑。

  說來,這對性情完全截然不同的兄妹,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

  鄭非手下的高鐵拐取東西的時候頗有點曲折,最後還是狄禹祥拿給他的那紙印了珍王的公文起了用,把蕭玉宜要的東西從府中取了出來。

  蕭玉珠聽說了此次取物的波折,知道從管家到府裡的侍妾都有插手後,她不由略挑了下眉。

  這王府,看樣子也是有點不成樣子了。

  不知道往後王爺夫婦會怎麼收拾。

  她把取來的東西讓蕭玉宜清點了一下。

  她是心細之人,在王府那取了什麼東西,讓王府那邊的人畫了押,取回來後,王府那邊的證紙給了蕭玉宜過目,面對面清點完什物,一件不落,這才松了口氣。

  蕭玉宜以前與她打過交道,卻沒像這段時日跟她這般相處過,眼下見她這般一絲不苟,以前還會當她過於呆板正經,現下卻是明白,這等事情丁是丁,卯是卯,一樣歸一樣,還是分開說得清楚的好。

  “多謝姐姐了。”

  “應該的,你別太客氣。”蕭玉珠說到這,朝蕭玉宜柔和地笑笑,“你是王妃,無需跟我這麼客氣,我知道我們是族中姐妹,你孤身一人住我這哪怕是身為王妃難免也有寄人籬下之感,但我我夫郎與我,我們都當你是珍王的王妃,以後珍王爺世子的母親,你尊貴的身份無從改變。”

  她客氣,蕭玉宜何嘗不客氣,但她客氣是因為她身份低,理當尊上,而蕭玉宜客氣過度就不好了,即使是大郎不喜她接觸她這個妹妹,但她每次該來請安說話的時候也沒攔過她,應有的尊上他們一家都給了,她不想等以後蕭玉宜哪日想起來在他們狄家如此委曲求全過,到時候再來說她的不是。

  蕭玉珠是多心之人,為免以後之憂,她先行一步把話說了出來,也表明他們對她的尊重。

  蕭玉宜完全沒有蕭玉珠想得那麼遠,聽了後還小愣了一下,隨後眼眶一紅,面露了一絲感激,“多謝……”

  蕭玉珠一聽,眼睛帶笑看向她。

  蕭玉宜“噗嗤”一笑,“我知道了。”

  那聲謝便沒再道了出來,蕭玉珠心下也松了口氣。

  她知道,她這等行事在她們這些世家小姐裡難免被人看不出,覺得她太過於謙卑,無一絲嫡長小姐的傲氣,但她深知今日之因明日之果的厲害,今天不注意不在意的東西,就可能是明天別人拿來傷害她的利器。

  占小便宜,從來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蕭玉宜只要沒有大錯,她生下兒子後,她一輩子都是王妃,而她蕭玉珠身為狄家婦,即使是她的夫郎再能幹,在易國的天下裡,他也不可能權傾朝野,而他也不是那種喜於把自己置身風口浪尖之人,她一輩子都只是狄大人的妻子,是見了王妃要行禮的臣婦。

  人貴自知,蕭玉珠一點也不想在她家與她謙遜的王妃逞威風,與蕭玉宜平輩稱之不用敬稱,也只是依了蕭玉宜想與她親近的心思。

  **

  九月秋天,蕭玉宜肚中的孩子已快有七月,這時易修珍從大穀回了大冕,在王府住了幾日,就又來了關西。

  而這時,蕭知遠給妹夫妹妹精心挑選的二十人,以日行數百里之速,一個月從秦南趕到了關西。

  蕭玉珠這才知,兄長在秦南達山道時遇刺,與嫂嫂墜下山谷,數月行蹤不明,在七月攜嫂子出現後才收到了她的信,又花了一段時日為她調出人馬,即刻就令人趕了過來。

  蕭玉珠聽來的人說明了兄長這幾月的情況,知道他在出現後為嫂嫂擋了毒箭,身上又添了重傷,現在尚還在養傷後,當下沒忍住,撇過頭攔著眼睛默默地掉著淚,狄禹祥聽後也是良久無聲。

  就這樣,還給他們送來人,舅兄啊舅兄,真是珠珠當之無愧的長兄了。

  “公子……”鄭非這時低下頭,啞了嗓子與狄禹祥道,“他們也累了,就讓他們下去稍作休息罷?”

  “是,瞧我都忘了,你領他們下去罷,缺什麼跟狄丁說。”

  “是。”

  領頭的人跟著鄭非走後,狄禹祥過去拿過她的帕子為她擦眼淚,心疼地道,“別哭了,要是知道你這麼愛哭,大兄以後可能什麼事都不告訴你了。”

  “我哭,他也不告訴我……”沒了外人,蕭玉珠哭得更厲害了,她抬著淚臉悲傷不已,“一聽就聽他出了這麼多事,我,我……我心裡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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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5 PM

☆、131

  易修珍日夜加急,提前了數月把大穀關東的事先暫時掃清,終於騰出了時間來接蕭玉宜回王府,與她一同待在王府待產。

  狄禹祥本該因他的提前回來松一口氣,卻因遙在千里之外的舅兄之事,這口氣又吊了上來。

  易修珍來狄府不久就聽蕭知遠的人來了,還小訝了一下,聽狄禹祥回來說了蕭大人的近況後,啞著這幾月就沒正常的嗓子與狄禹祥道,“秦南有先太后的母族,豈是那般好掃平的,他那計聲東擊西把人給惹毛了。”

  就是因太後母族太兇悍,他皇伯才給現在的皇兄娶了不理朝政之事的暮家女兒當皇后。

  “秦南武家,那硬骨頭可難啃得很。”蕭大人本該要代皇上巡查江南,輪陣卻調了個頭,直殺秦南,秦南那幫老傢伙不慌才怪,心急之下,有什麼事是做不出的?

  易修珍敲了敲自己僵硬的肩膀,滿臉鬍子的疲憊男人朝狄禹祥道,“好了,我先把王妃接回去,清了王府那堆爛事,再來找你好好喝一通,說上會話,有事你來王府走找我。”

  說罷就起了身。

  “不歇息兩天再回?”狄禹社跟上他。

  “不了,早完早了事。”易修珍說到這,停下步子,拍了拍他的後背,“這次多謝你了,永叔。”

  不僅替他護好了王妃,也查出了他府裡那兩個他斷定不了的內賊。

  “客氣了。”狄禹祥搖搖頭,語氣也有些輕鬆,“把人接走了就好,內子為著您託付的她這事,操勞得人都不成形了。”

  “她還是如珠似玉啊。”易修珍搖搖頭,指指自己的臉面,“你看我當王爺當成這個樣子,你落忍嗎?你那嬌妻貌美如花一年勝過一年,你還好意思說她累得不成形。”

  說罷,想了一下他剛見到的王妃,長胖了不少,但臉上因著母性的光彩,整個人都明媚了許多……

  他不由笑了起來,“算了,不跟你耍嘴皮子,我接人回去。”

  “嗯。”狄禹祥知道珍王所做決定之事,不是誰能改變得了的,他說送來就是送來,他們得接受,他說接回去那就是接回去,肯定是有法子保王妃世子平安,所以他也沒再多言廢話。

  “對了,”易修珍王走到門口,大拍了下狄禹祥的背,朗聲笑道,“再給你三千精兵,皆由你調譴,你看如何?”

  這一次,易修珍帶了大隊人馬回來,狄禹祥還想著要拐彎抹角去討,哪想易修珍自行開口要給他三千,他不由笑著朝易修珍看去。

  易修珍看著他的笑臉,微微一笑,抬頭往天看去,“我皇兄說我性子有些像他,現在看來也是的,就是以前不像,進了京跟他學了點本事,還是有些像他了……”

  所以,蕭知遠能從他皇兄那得多少,他就也能給狄禹祥多一些,只要他多留在大冕這邊多一點時日。

  “永叔啊,我的大冕兩關之地現在不僅僅是缺人才,還缺活人啊……”大穀歸了皇上,關東關西卻是他的地方,而他的地方現在太大,但百姓太少,現下他關東轄地裡的百姓是到處都有活做,有飯吃,餓不死,但很多的活計都沒人幹啊,連造個屋子都空有地沒有人。

  關西永叔治理得不錯,易修珍見關西都有南方經商之人了,就知道他從那邊引了不少人過來,他是真想把這個人多留在他的轄地裡個十年二十年的,最好,不走了。

  至於他想把關西治好,他的鐵礦挖好就走的心思,那是想都別想了。

  易修珍完全不想把這麼個能做事的人放走。

  他皇兄那,有處之才比他的多了去了,多一個永叔不算多,但少一個永叔也不算少。

  狄禹祥知他言下之意,還是只笑了笑。

  **

  知蕭玉宜要走,事擠在了一塊,蕭玉珠沒空悲傷,與婆子們一道收拾蕭玉宜的行李。

  蕭玉宜對她有些抱歉,因她要帶走蕭玉珠的幾個婆子。

  這幾個婆子皆是八面玲瓏照顧人的老手,有了她們的幫忙,她回府生子也安全些,所以她在王爺面前提了一句。

  蕭玉珠知曉她要帶走婆子後笑了笑,道,“應該由她們送你回去的,你信她們,也是我們門府的榮幸,就由她們跟你去罷,等你生完了再回來就是。”

  “多謝姐姐。”這次,蕭玉宜用了十分的誠意在道謝。

  蕭玉珠微笑垂首。

  等送走來得匆匆,走得也匆匆的易修珍夫婦,蕭玉珠癱坐下來後,才發現自己竟像軟成了一灘爛泥一樣,已無力站起來。

  狄禹祥在外頭又與鄭非說了一通事才回大屋,見妻子坐在那張他常坐在上面看她繡花的椅子上,眼神呆滯,他不由急步向前,蹲下身去問她,“怎麼了?”

  蕭玉珠本在發呆,見到他來,心裡有了主,眼睛就又紅了起來,“我擔心我爹,擔心哥哥嫂嫂,大郎,可怎麼辦才好?

  **

  這時值七月末時,大易秦南。

  為了不讓媳婦當寡婦,讓他爹能抱上孫子,蕭知遠痛不欲生地每日灌四碗黑漆漆,奇臭無比,奇苦無比的湯藥。

  這還不是最讓他頭疼的,最頭疼的是這天他收到岳父譴急令送來的的急信,信中告知他如若還想他爹抱上壯實的小子,他這老頭子還能抱上他小女兒的小兒子,就最好在半年之內別行閨房之事。

  蕭知遠接到信後,摔了信就跟他媳婦發飆,“我看我是把你當娶回來當菩薩供的,這下連碰都碰不得了。”

  暮小小好脾氣地笑笑,把他當小孩子一樣地哄,“哪是這樣,我爹也是為我們好,你身體有著餘毒,要排乾淨才行,回頭我就給你生好幾個大胖小子,個個都壯壯實實的。”

  “那也不能,那也不能那事都……”蕭知遠氣得話都說不出了。

  “咳。”暮小小輕咳了一聲,笑眼看他,示意他可別再孩子氣了。

  “算了……”蕭知遠見她嬌顏似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奄奄一息地倒在了枕頭上,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他睡後,一臉笑意的美豔女子臉上的笑就褪了下來,她一臉心疼地把她夫君的手放入被窩,又走到床尾摸了摸他的腳,見腳不太熱,輕腳走到門邊,在丫環耳邊耳語了讓她去灌湯婆子過來。

  她剛走離了幾步才一會,就聽床上的人含糊地在喊,“小小,小小……”

  暮小小連忙笑著輕聲回應了一句,“在這呢,就來。”

  “聽話,別亂跑。”蕭知遠抓到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剛喝了藥有些迷糊不清的人又抵不住睡意,睡了過去。

  暮小小輕聲地答了一句,“知道了,不亂跑。”

  說罷,她偏過臉,讓眼淚順著臉頰掉了下來,無聲地掉落在了地上,一點回音也沒有。

  秦南的人都瘋了,不顧他們是誰,不擇手段只想讓他們死,那天因轎子翻倒,如若不是他撲來把她護在了他身下,那箭刺穿的就是她的背而不是他的手臂了……

  一會,丫環送了湯婆子進來,暮小小放入他的腳邊,又坐在床邊看著他好一會,直到再三確認他沉睡了後,這才輕輕離開了屋裡。

  屋門前,青花領著她的三個大丫環站於門前。

  暮小小已有幾月沒見她們了,她隨夫郎落下山谷後,就一直跟著他在山林間東躲躲避追兵,直到回來,她的十二個大丫環只剩八個,前幾日一役,現在就剩四個了。

  “在門外守著,大人一有聲響,就來叫我。”暮小小淡淡地說了一句,朝青花點了下頭,示意她跟上,就下了臺階。

  臺階下嵌著青石磚的大坪上,站著以大撿為首的眾多大小將軍。

  “夫人。”她一下來,大撿領著眾人沉聲地道了一聲。

  “叫你們來,是讓你們幫我辦一件事……”暮小小微笑了起來,咬緊了那個“我”字,“前幾日那群刺客,你們可是每個都抓著了?”

  “是,除了死的,活口都抓著了。”

  “可問出什麼來了?”

  “問出一點。”大撿低著頭,有條不紊地答。

  “誰指使的問出來了沒有?”

  大撿沒有言語。

  “問出來了沒有!”暮小小怒聲喝斥,豔光四射的臉變得威嚴了起來。

  “問出來了。”大撿稍稍往後一退了一步,再度恭聲道。

  “誰?”她目含凶光,直直往大撿看去。

  “武家外子,武解……”

  “武解?很好。”暮小小回過頭,看向了青花,語氣徒然恢復了平靜,“皇上賜我的寶劍尚在罷?”

  “在。”

  “去拿來。”

  “奴婢這就去。”青花急施一禮,急步而去。

  暮小小這時一笑,低頭摸了摸自己潔如白玉的柔荑,聲音越發輕柔,“那麼,一併把他住在哪也告知了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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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6 PM

☆、132

  大撿又往後退了一步。

  “說罷。”暮小小淡淡地道。

  主母是恩威並施之人,大撿不敢違逆她,但實在怕她再出事,大人宰了他,又猶豫了一下。

  見他怔仲,暮小小也不催促,由他去想。

  青花很快雙手捧著寶劍急步而來,暮小小從她手中拿過寶劍,展顏一笑,“許久沒碰過了,不過,皇上賜給我的寶劍就是好,非同凡響……”

  說罷,把住劍鞘一抽,劍身展露在了日正當午的陽光中,寒光四射……

  大撿不由眨了眨眼,不敢再推三阻四,偏頭往後看去。

  小撿感受到了他的示意,沒出息的老麼上前一步,硬著頭皮道,“就在鳳坪街,離咱們不遠。”

  “鳳坪街,好一個鳳坪街。”暮小小笑了,“好名字。”

  言罷與大撿他們溫和道,“趁你們大人在睡,咱們快去快回罷。”

  幾位將軍相視了一眼,就在此時,暮小小就已邁步下了階台,容不得他們多想,三位將軍留下了中撿留下,大小兩撿跟在了她的身邊。

  有了兩個將軍,暮小小帶著人走闖進了武解在鳳坪街的門府,武解正在用午膳,聞訊出來的時候,嘴裡的肉還沒咽下。

  兩位將軍一言不發,上前就把武解一腳踢倒在了地上,踩住了他的腳跟,把他的上半身拿了起來。

  暮小小上下打量了武解一眼,點頭小贊了一句,“挺人模狗樣的。”

  暮小小抽出寶劍殺武解的時候,武解吐出口裡的殘肉,厲聲喝道,“你敢!”

  暮小小好笑,“你們都敢,我有什麼不敢的?”

  說罷,拿劍切了他的頭,鮮血四濺……

  暮小小要去撿地上的人頭的時候,被大撿攔了一下,暮小小搖了頭,淡道,“沒事,我來。”

  說著她就又撿起了人頭,對著武解嘴邊還掛著肉沫的人頭淡道,“我膽小,你別嚇我。”

  說完,她把人頭拋到了前來圍觀的女眷中,嚇得她們閉眼大聲尖叫……

  暮小小接過青花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去給老武家報個訊罷,雖是外宅生的畜生,到底是武家人,覺得有問題就來找我,我在州衙南面那處府裡候著。”

  她走時,除了跟著他的蕭家軍,武家的人無人敢看她。

  暮小小上了馬車,與跟上來的青花講,“先前以為你們姑爺是個凶的,震得住我,不過我還是看走眼了。”

  她確是看走眼了,她回去蕭知遠已醒了,聽了大撿說了在武家的情況後,他看了看身邊微笑不語的媳婦,打量老半天,就好奇地說了一句,“你不是老嫌我髒不愛洗沐麼?怎地別人的頭都敢摸了?”

  “擦了手的。”暮小小伸出手讓他看。

  蕭知遠瞧了瞧,還拉過來看了看,笑道,“你們女子的手,就是這般漂亮,白白嫩嫩好看極了。”

  “你還看過哪個女子的手?”暮小小淡問,豔紅的嘴角一勾,眼神嫵媚地看著他。

  “珠珠的啊,”蕭知遠摸摸她的圓潤的手指頭,歎了一句,“不過她的手指瘦長沒什麼肉,沒你這個當嫂嫂的有福氣。”

  “這個作不得准,她也是個有福氣的。”暮小小微微一笑,“沒福氣咱們就讓她有福氣就是,事在人為。”

  蕭知遠聽了大笑,“對,事在人為,正是此理。”

  他見她一眼就喜愛她至深,他就知道他沒喜歡錯人。

  **

  蕭知遠這次給狄家送來的人,大半都是他的老將,狄禹祥聽說暮家派出了人去秦南幫忙,但到底還是擔心,不敢大意。

  蕭玉珠本想讓這些人再回去,但大冕與秦南一西一東,相隔實在太遠,他們回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兄長要是擔心他們,再打發他們來,不過是讓將士在路上來回奔波折損了元氣罷了。

  “我又做錯了事。”如若不是她求救,這些人就會好好地呆在兄長身邊,蕭玉珠心下愧疚難當,只能夜晚的時候跟狄禹祥說說。

  “你都是為了我。”狄禹祥摸著她柔順的黑髮,淡道,“兄長給我們的人,要是留下,不知能幫我們多少大忙,珠珠,我私心甚重,還是想讓他們留下,他們是自己人,我信得過,孩兒們有他們保護,還是鐵礦也好,有他們,我才放得下心。”

  事實確是如此,珍王缺人,他更缺,他連土匪都用,那些都是身上戾氣難訓的人,如不是無人可用,他怎會鋌而走險選擇此道?

  而他的族人都是尋常的平民百姓,頭腦好的還能幫他管管領著族人的事,但他自家的事,一來他們沒那個能力,二來,究竟這是他自家的東西,族人雖知道這是皇上與珍王對他的榮賞,但親眼見到與知道還是有區別。

  狄禹祥一直在為親族謀事做,且也不會放下對族人的提拔,但該與族人分開的,還是先分開,畢竟他給他們找的路是為著子孫後代著想的長久之計,他們安心於他們所能做到之事才適合他們。

  他無法保他們個個都榮華富貴在身,但會為他們開條衣食無憂的路出來,至於能不能出人頭地,就要看個人造化了。

  狄禹祥想得久了,又輕歎了口氣,他雖多方謀劃,事事力圖周全,但也不知老天會不會成全他的這些心思,但願就算不是事事如願,也別盡生波折的好。

  蕭玉珠見他歎氣,她抬起眼看向他,狄禹祥摸了摸她的臉,“兄長的事,我去信再問問,你放心,嫂子乃暮家之人,暮家雖不插手朝政之事,但暮家在野能幹之人可不只一個兩個,有暮家的幫忙,他們定會化險為夷。”

  武家連暮家之女都傷,當今皇后還是暮家之人,先太后就是武家之人,但她已仙駕,皇后可還是活著。

  先太后與皇后娘家,現在兩家一明一暗,而武家跋扈太久,大兄與大嫂不是去江南而是去了秦南,未必不是皇上之意。

  皇上生母可不是武家太后,皇上立了他為太子之後,生母和妃娘娘就過逝了,外面也傳過太后娘娘與和妃娘娘隻言片語的不和傳聞,想來無風不起浪,再怎麼著,太后與和妃娘娘絕不是好姐妹就是。

  狄禹祥把他想的與蕭玉珠說了一道,蕭玉珠聽後,半晌輕歎了口氣,“哥哥說他就是皇上手中的刀,此言真是不假。”

  狄禹祥聽了輕點了下頭,閉眼深思。

  兄長的路太險了,而他遠在大冕,不到而立之年就已是關西知州,看來,這代知州之名,不能真的落實。

  他應該再與珍王爺商量商量,解決一下幾地官員就任之事。

  **

  珍王爺那邊也是血風腥雨,易修珍是個不管事則已,一管就必言出令行之人,大穀與關東目前穩定,無需他過多花費心神,他有了時間,把先前揪出的探子五馬分屍,且下令追誅其六族內之人。

  此事一出,幾地內聞風的百姓心下敬畏不已,而有那害怕的,聽風就是雨,就是與那被誅六族的人不同族只同姓之人,也惶惶不可終日,怕有牽連被砍頭,大冕內就有不少人準備收拾包袱要去逃命。

  關西也有這樣的愚民,誅六族中的人有一個姓常的人,關西賞姓多,蕭玉珠聽桂花說,這幾天,天天都有常姓之人在城內奔相走告,說珍王要殺光姓常之人,讓大家都逃命去……

  “真是稀奇,”桂花炸舌道,“公子明明下了令說不是凡姓常的人就會殺,可還是有人信,腦子不知道怎麼長的。”

  “怕死罷。”蕭玉珠繡著手中的花淡道,眼睛看著窗外,長南領著長生他們,正跟幾個護衛在玩耍。

  “可不就是如此。”桂花點了頭,但還是歎道,“就是好的不聽,光信壞的,也不知這些人怎麼想的。”

  “怕,心裡沒底就什麼都怕,壞事經多了,就總覺得壞事會再降到自己的頭上……”蕭玉珠收回眼神,朝桂花一笑,道,“但不會有事的,等歇停了,百姓就會安寧下來,只要在關西有他們的活路,他們就不會背井落鄉。”

  這傳得再凶,怕死的能躲到哪裡去?頂多就是去鄉下罷了,至於離開,連盤纏都沒有,怎麼走得出去。

  狄禹祥那廂差人抓了傳謠的人過來,審問過後也是好笑,這人是關西的一個做黑炭買賣的小富商,他是走過中原的人,知道在易國買官成風,他在狄禹祥手裡沒買得官做,就覺得這個知州不識趣,打算給他這個年輕書生一點厲害瞧瞧,他首先就是造謠,同時還給土匪送了銀子,打算教訓狄禹祥一頓。

  那銀子送到了狄禹祥相熟的土匪頭子頭上,那土匪頭子聽了錢是要了,人是沒打算教訓的,一看官兵來提他,他還以為事犯得自己頭上,裝了一路的孫子過來,一到狄禹祥跟前就跪地喊夠求饒。

  關西果然是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關西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蠻氣,連知州都要給點厲害瞧瞧,土匪明知是要教訓他,但收起銀子來那手可一點也沒軟……

  狄禹祥可沒打算殺人,他來關西就沒殺過什麼人,他連土匪都敢用了,自然不會殺什麼人,他只是把這個小富商的親弟弟找來了,親弟弟一聽兄長犯了法,要入苦牢,家產就由官府判給了他暫時接管,他立馬跪下地磕頭,大呼青天大老爺英明。

  回頭他一回去,跟兄長有仇的親弟弟把富商的這個的罪誇大了數十倍,於是,富商坐牢這事取代常姓之人會被砍頭的傳聞,大街小巷傳聞的就是此富商散步謠言擾亂民心要入苦獄十年,和其弟按管了他的宅子和小妾的事。

  桂花再把這些事打聽好傳到蕭玉珠耳朵裡,左右不過是與狄禹祥的下令有兩天的時間,她聽完後把來龍去脈想了一道,這日午時等狄禹祥回後院用午膳的時候,她就對身邊乖乖坐著給弟弟們喂青果子的長南笑著說,“你們爹爹心思太多了,難怪要你們跟叔叔伯伯們多處處,沾點武氣,要是你們個個都像了他,心思難測,到時為難的就是我這個當你們娘親的了。”

  長南尚還聽不懂她聽的話,只聽懂了前面兩句,不過他沒聽明白,也沒阻擋他要回他娘親的話,只聽他煞有介事地點頭,道,“是,爹爹好聰明好聰明的,義父說,他聰明得關西都關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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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8 PM

☆、133

  蕭玉珠再收到秦南的信,又是一年年終之時,蕭知遠在給他們的信中他們秦南的事能在年前結了,會回京與他們爹一道過年。

  狄禹祥和蕭玉珠也就知道了,秦南的事,這次還是以蕭知遠勝利告終。

  蕭知遠沒有在信中寫太多事,暮小小給蕭玉珠的信裡,也只寫父兄康健,家中一切皆好的話,但由易修珍跟狄禹祥說的來看,兄嫂這次是在秦南出了名了。

  蕭玉珠聽說嫂子親手殺了三個武家人之後,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

  狄禹祥好笑,問她,“可是嚇著了,”

  蕭玉珠搖搖頭,“不是。”

  她心下想的是另有其事。

  隔日,她拿出了大筆父兄當初給她的銀錢,差了鄭非去找址建廟。

  現在關西地廣人稀,廟宇這種江南京城常見之物,因先前的大穀不信神佛,更是稀缺。

  她一拿,就拿出了近十五萬兩,其中這幾年來包括狄禹祥單獨給她的私房錢。

  這事,她也是跟狄禹祥說了,狄禹祥聽後就說了一句話,“依你的辦。”

  於是,關西的行隱寺于隔年開春就建了起來,高僧也通過鄭非找的人找來了一位當坐鎮主持,在狄禹祥的過問下,廟宇的建造與請佛的有關事宜也漸一開始準備。

  蕭知遠這年春分要下江南的時候,收到了鄭非給他的來信。

  看罷鄭非提及妹妹為他們修廟請佛的信,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暮小小坐在他身邊跟著他一塊讀,看罷也是忍不住道,“你不是說她再循規蹈矩不過嗎?”

  蕭知遠狡猾道,“難不成為我們建廟消業障這等事,不循規蹈矩嗎?你可是連廟在哪個方向都是不知的。”

  暮小小也不惱,悠悠道,“天壇歸靈寺在哪,妾身還是知道的。”

  這兩地方,京中人士,誰人不知?蕭知遠笑道,“你也就知道這兩地了。”

  “該知道的都知道,就夠了。”暮小小對神佛之事不感興趣,不過對於小姑子小小年紀就學老太禮佛之事還是知其意的,不管如何,小姑子做這等功績,還不忘把她的名字也納入裡面,暮小小心中是欣慰不已。

  她夫君再說多少次小姑子是個最重親者情的,也抵不過她這次的這一舉。

  她是真把她這個嫂子當回事。

  “也不知她在大冕還缺什麼,鄭將軍在信中也沒仔細說……”暮小小接過信,又看了一遍信,確定找不到缺什麼的蛛絲馬跡來,只得道,“那我們下江南之前,把京中的新鮮物什都收拾一通,讓人給她送去。”

  “嗯,你看著辦。”這等事,蕭知遠一概不管,全交由她,連過問都未曾過問過。

  而在他們離開京城去往江南的半路中,蕭知遠這次收到了他送到狄禹祥身邊的親信親自送來的密信。

  行隱寺是按蕭知遠的生辰八字請的名,而狄禹祥這次,把行隱寺的建築圖給蕭知遠送來了,且附上了行隱寺東臨的關西,南臨的大冕,西邊隔著幾座大山后的霽國全圖也送了過來,這些圖紙整整裝滿了一個箱子。

  “這是何意?”夫妻倆這等事自成親後就是攤開來講,從沒隱瞞,暮小小也是看過了圖紙,有些訝異。

  “這是妹夫妹妹送給我們真正的禮物……”蕭知遠褪去看這些東西時的一臉正經,這時臉上是止也不止不住的笑,“他們怕我們到時無路可走,在給我們備後路呢。”

  暮小小一怔之後也明白了過來,也是禁不住好笑,但笑完之後她看向了她夫君,見蕭知遠眼色柔和地看著她,暮小小把手附上他的大掌,歎道,“依我們倆的性子,得罪的人太多,也許真有那麼一天,我是最貪心怕死不過了,活就要活得好好的,就算死,也要壽終正寢死了才甘心,有一日我就要活一日。”

  “嗯,那我陪你。”蕭知遠與她相視一笑,隨即揚起手,把手掌附在一長桌的長紙上,“現在該我們好好想想,怎麼把這些東西藏起來了。”

  東西是送來了,不過,可是得藏好了。

  “是不是要給妹妹送點銀兩過去?”

  “送,不過別在這當口送。”

  “為何?”

  “這種誠心的事,最忌再插一腳,等他們缺了再送罷。”

  “也是。”暮小小明媚一笑,“你不信,知道的還挺多。”

  “妹妹啊,從小就如此,家中規矩學得最全的,莫過於她了。”

  暮小小笑了起來,“那就是她比別人要聰明太多了,有些人直到出嫁,先生的板子都要把膝蓋打殘了,禮也未學全。”

  “你說的是你?”蕭知遠斜眼。

  暮小小捂嘴笑,“我可是學出來了,才嫁你的。”

  **

  蕭玉宜於去年九月底,回府半月就生下了一個小世子,母子倆一直隱於王府內不出,直到百日才出面。

  區婆子他們,也是在百日之後回來的,正好趕上了這年過年,其間蕭玉宜叫了阿芸婆過去一趟王府,因小世子生病不好,之前一直都是阿芸婆帶的,為了讓小世子趕緊好起來,就叫了阿芸婆過去。

  蕭玉珠覺得,王府的人其實挺喜歡她的這幾個婆子,她雖有不願,但只要珍王開這個口,她也沒奈何。

  但珍王許是覺得跟狄禹祥要幾個婆子不像話,就又送了阿芸婆回來。

  阿芸婆回來後,蕭玉珠問她要去哪一邊,她都隨她的意。

  “小世子我只侍候了三個來月,小公子他們,老奴帶了一年多了,說話走路,老奴都是出了薄之力的,”阿芸婆回了蕭玉珠的話,字字平淡,“論感情,老奴還是偏著小公子他們的,不願意去王妃那邊,還望少夫人成全。”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是願意你們呆在狄府的,”蕭玉珠叫了她起來,叫她走近點說話,朝著她輕聲道,“只是王妃那是高路,你也好,還是桑婆婆也好,誰走我都不攔著。”

  阿芸婆回了話,“老奴留下來。”

  蕭玉珠朝她微笑頷了首。

  回頭阿芸婆回了屋,阿桑婆見她回了屋沒收拾東西,自她是應對過去了,她也不由松了口氣,與阿芸婆道,“我們當奴婢的,輕易不擇主,要擇就擇舊主,如此就是枉死了,也會落個忠字,留下比不留下強。”

  跟了新主,尚不知以後是好是壞,如若一生是好還好說一些,若是壞,得來得去,無非只得“罪有應得”四字。

  背主的名聲,可是要跟著她們到地底下去的。

  “嗯。”阿桑婆有些心不在焉,久久才道,“我倒不是怕背罪名才不跟王妃,只是那兩對夫妻跟少夫人他們這對不同,我老了,眼睛再過幾眼就要盲了,看不懂糾糾葛葛的關係,就是找不到老家的人,自己日子也簡單點,於我要好。”

  要是再年輕個十來歲,在二十來歲那個年紀,尚有著萬事爭一爭之心,她許是就跟了。

  **

  此事過後,蕭玉宜送了兩回禮物過來,應是表歉意,珍王小世子生下來就是多病之身,蕭玉珠也知當母親的,總想著要給自己孩兒最好的,此事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而女人之間的事,有時也影響不了男人什麼,易修珍與狄禹祥的來往頻繁得很,他們商量著今年的秋閨之事,易修珍跟皇上請了旨,允許大冕之外的秀才來大冕參加秋闈,凡中舉的今年就可有官做。

  此事一傳出去,大冕就來了不少讀書書生,而狄禹祥沒想當考官,但題目皆由他出,由珍王過目。

  此次大冕自主選才由他跟易修珍提了個意,得易修珍拍掌決定,再到請旨下令,不過四月之久,而狄禹祥一邊忙著關西的要務,一邊要為珍王仔細過目前來大冕的才能,私下還要為著廟宇之事操心不已,整日忙得腳不沾地,一到深夜回了屋,抱著妻子就沉睡,連那事也做得少了。

  他正是情熱的年紀,能那事都不想,可見其身心的疲累。

  蕭玉珠也只能仔細著他的身體,別的她暫且也是幫不上忙。

  等到了八月下旬,九月的秋闈在際,易修珍就讓狄禹祥起程去往大冕,監察審令今年的考試。

  蕭玉珠帶了眾多給蕭玉宜和小世子的禮物,第一次回到了冕城。

  只是此時的冕城,陶夫人和張夫人都不在,陶大人和張大人都去了穀州鎮守。

  他們這次要在冕城至少要呆一個半月,原本狄禹祥是不想帶妻子過來,但一想,他派了人在他離開的這段時日清掃關西前大穀留下的餘孽,怕有意外驚嚇了她和孩子,遂就把人帶在了身邊。

  現在的大冕有說一不二的珍王坐鎮,再是安全不過了。

  因他們住的時日長,易修珍賜了原本住的府邸給他們入住,回來的第一個晚上,易修珍就設了家宴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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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4-8-20 08:38 PM

☆、134

  小世子百日蕭玉珠沒來,就狄禹祥來了,這次見到蕭玉宜母子,蕭玉宜招她入了內屋看了小世子的身子後,突然就有點明白蕭玉宜為何要她的婆子了。

  小世子從小腹到肩膀處的半身,有赤紅的胎記……

  給蕭玉珠看過後,蕭玉宜給小世子穿好衣裳,愛憐地看著孩子,輕輕道,“姐姐,莫怪我先前非要您的人。”

  蕭玉珠聽了半晌無話。

  “大夫說,要是運氣好,過個兩三年,就褪去了。”

  “我先前不知道。”

  “王爺自是不會說出去,我也沒讓阿芸婆跟你說。”蕭玉宜笑了笑,“後來王爺跟我說,我不能那般小家子氣,你也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好不容易找來的婆子,我不能搶了你的去。”

  蕭玉珠再次不知說何才好。

  “王爺說,不管我兒身上的這胎記能不能褪掉,只要他好好活下來,他就是珍王府的世子……”蕭玉宜看著兒子,臉色是平靜的,只是眼睛有點紅,“姐姐,他定會無事的,你說是不是?”

  蕭玉珠傾過身,低頭去拉小世子身上的綢衣,拉開一點用手探進去摸了摸,沉聲道,“好好看顧著,定會無事。”

  “王爺也是這般說的。”蕭玉宜抬起頭朝她笑。

  蕭玉珠看她有點恍神的樣子,跟在狄府養胎時的沉穩又有了不同,想來這段時日為這個生下來的孩子沒少操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蕭玉珠伸過手把她抱到懷裡拍了拍,輕柔地按撫著她的背,沉聲在她耳邊道,“莫著急,莫著急,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小世子將來長大了,想來跟他父親珍王也是一樣的。”

  “王爺也是這樣說的……”蕭玉宜把頭埋在她的肩頭,聲音有些悶,“你跟王爺說的都一樣。”

  “因為事實就是這個樣子的。”

  “多謝姐姐。”

  蕭玉珠再拍了拍她的背,放開了她,再輕聲地安撫了她一句,“振作起來罷。”

  蕭玉宜輕“嗯”了一聲,勉強地笑了笑,“姐姐不怪我就好。”

  這幾個月,她一門心思全放在了兒子身上,也就派了下人給狄府送了兩次禮過去,也沒旁的心思去顧著她這個族姐想什麼。

  只是這一次,娘家那邊又來了人,不知說了什麼話,得罪了王爺,被軟禁了起來,她提出了好幾次想見人都見不著,蕭玉宜久不管外面的事,遂見不到娘家的人之後,都不知道王爺究竟是生的什麼氣,待到聽到蕭玉珠要來,她才想,她還沒完全陷入那孤立無援的境地,她這個時候,得有個說得上話,做得了事的人幫她一把。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外邊傳到了丫環的聲音,說蕭玉珠的丫環桂花姐姐說狄大人找狄夫人過去。

  蕭玉珠一聽就起了身,走之前又低頭看了看乖巧可人的小世子,單從他清秀的小臉來看,誰能知他身子下有那麼一大塊赤紅猙獰的痕跡。

  **

  用過只有兩家人的家宴已有些晚,狄禹祥本要跟珍王談事,但妻子進去一會後,他還是差了人去叫她,要帶她回去。

  “都這麼些年了,還看這麼緊?”易修珍腿上抱著已經睡著了的長南,笑著跟狄禹祥道。

  狄禹祥身邊懷裡有著二郎他們,孩子們奔波了一天多的路程到了大冕,未得休息就來王府用夜膳,剛用飯時眼睛就已有些睜不開了,現下從長南到長福,都睡了過去。

  因帶著孩子,兩個大人也沒喝酒,喝著清茶在輕聲聊天。

  聽易修珍這麼一問,狄禹祥失笑搖了搖頭,從長南看到懷裡的小兒,他帶著笑壓低著聲音道,“王爺豈不會認為我一人就可以搞定我家這幫小子罷?”

  易修珍笑了笑,眼睛低下,看著長南,一會他輕歎了口氣,“長南越長越像你了,就是脾氣不像你,倒有些像他那舅舅。”

  “外甥肖舅。”長兒太皮,天天恨不能上樑揭瓦,狄禹祥也是有些頭疼。

  “你的孩兒長得都挺好。”易修珍微笑道。

  這不是他頭一次這麼說他的孩子們了,而無論長南也好,還是長生他們也好,都隨了他和他們娘的長處,尤其長福,滿了兩歲後更是精緻得就像個仙童,越長越靈氣,以前狄禹祥還當自己會和願意粘他的長生長息親近些,沒料不過一年,他跟妻子一樣,滿心都憐愛這小麼子,見著他的小模樣,時刻都想把抱入懷裡,怕他跌倒,想讓他免於傷害。

  他本是嚴父,可是在最愛撒嬌的小兒子面前,也成了慈父一個了。

  不多時,蕭玉珠就帶著桂花過來了,看到她只是去說了幾句話,孩子們已經睡成了一團,她朝珍王請過安後,忙招了外面的婆子過來抱小公子們。

  易修珍送了他們。

  他們走後,易修珍問了身邊的人,“王妃說了?”

  “說了。”

  易修珍輕搖了下頭,沒說什麼就回了內院,去看兒子。

  **

  狄禹祥回去聽了蕭玉珠與他說的話,臉色古怪,好一會才與蕭玉珠道,“這等事,就是我與王爺是至交,也未曾聽王爺與我說過,就是我們家的婆子,也未跟你我透過一點風聲,想來也是被王爺叮囑過的,她怎麼跟你說了?”

  這等隱秘至極之事,已是易家皇室的私密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連珍王也一直瞞著他們夫婦,王妃以前也未曾說過,怎麼現在就告訴她了?

  狄禹祥這時想起珍王之前剛與他所說的被軟禁在王府的那兩個溫北蕭家的人,翹起的嘴角微冷。

  “怎麼了?”見不對,與他脫衣洗漱的蕭玉珠看了他一眼。

  “王爺剛才告訴我,溫北蕭家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蕭老將軍夫人,毒死了蕭表的夫人鐘氏。”

  蕭玉珠這一下,驚得聯手都僵了,她好一會才回過神,說話的舌頭都有些結巴,“老……老夫人毒死了族長夫人?”

  狄禹祥頷了下首。

  “這事,王妃還不知道,王爺看樣子也是打算暫時不讓她知道,娘娘這幾個月身子都不大好,王爺不想再刺激她。”

  “可,這等事是瞞不得的啊。”蕭玉珠說話的聲音小了些,也有些明瞭為何今晚見的蕭玉宜有些惶恐不安了,她知道出了事,卻什麼都不知道,豈能不安?

  “老將軍夫人毒殺之事,證據確鑿,這事已鬧開,”狄禹祥沉聲道,“王爺不好插手,也不能插手。”

  “這是,已經打算好要怎麼處置老夫人了?”

  狄禹祥搖搖頭,“這個尚還不知道,但這事已經送到大兄面前去了。”

  “與我哥哥何干?”蕭玉珠冷不丁地身子一直。

  見她像被入侵了地盤的野獸一樣繃直了身,狄禹祥彈了下她的臉,虎著臉道,“這個時候就知道緊張防範了?”

  蕭玉珠不好意思地微低了下頭。

  “大兄是不再與蕭家來往,但他也沒明著說已與蕭家無關,明面上他還是蕭家人,現在他是樞密院的副主掌,又同時主持考課院,而且還是欽差大臣,蕭家出事要是要個主持公道之人,于身份大兄是再合適不過了。”

  “就因為哥哥誰也不怕得罪,就找了多哥哥?”蕭玉珠的玉臉冷了起來。

  這次要是他兄長礙于所謂公道處決了蕭老將軍夫人,那可真是“妙極了”——他們就會把蕭老將軍一家明著得罪了。

  明面上,在族裡,族人可是知道蕭老將軍于兄長是有恩的,兄長要是真敢拿老將軍夫人怎麼辦,那恩將仇報的帽子想來有得是人要安在他頭上去。

  “嗯……”狄禹祥點了下頭,又道,“不過這明顯的燙手山芋,大兄會想法子推掉的,你放心就是。”

  蕭玉珠久久無聲,等兩人都躺到床上後,她輕道了一句,“這日子就沒消停過。”

  狄禹祥笑了笑,也是歎了口氣,“談消停談何容易,大兄也是身不由己,他站在風口浪尖,什麼事都能攤到他頭上去。”

  “玉宜那,我該怎麼辦?”蕭玉珠重重地吐了幾口氣,問起了正事。

  “王妃娘娘知道你心軟,跟你說起孩子之事,可能也是想你體恤她難處一些。”狄禹祥想了好一會道,“她知道她娘家來人了,但來人她沒見過,是為何事而來更是不知情,王爺不許她見,她也不得法,現在王府上下她也就幾個出不了內宅的丫環對她忠心,她無人可用,想來她是想從你這裡入手了。”

  “嗯。”蕭玉珠輕頷了下首。

  “這次,別問我是想讓你怎麼做的,你告訴我,你想怎麼辦?”狄禹祥低下頭,問窩在他懷裡的妻子。

  一邊是珍王的王爺之威,一邊是她對王妃的那點不忍……

  相較下來,竟是不分伯仲,她不可能不顧珍王的威嚴,但也覺得這等大事,玉宜妹妹應要知情才好,畢竟那是最疼愛她的親祖母,而且事後玉宜妹妹知道她知情不告,不怨怠她是不可能的。

  思來想去,還是不得法。

  “我不知道,”蕭玉珠一點睡意也無,想了好一會,還是搖了頭,道,“我不是心軟,只是想著我明知此事,她開口要是托了我幫忙,我還瞞著她,她事後定會恨我,但王爺那,我是一萬個不想得罪的。”

  他還在王爺底下做事,她以下犯上,只會給他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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