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是今 -【幸得相逢未嫁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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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0:31 PM

15.彈指一瞬

  快到山門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勸道:「大師兄,你今天都來回了四趟了,我實在過意不去,你放我下來吧。」

  這可否理解為心疼?於是,他即便有那麼一點辛苦也立刻不著痕跡地煙消雲散。他輕聲回了一句:「我不累。」當心甘情願為一個人付出的時候,週身都有無窮的力量。再說,他五歲便習武,在這裡住了十幾年,早習慣了這磨死人的石階。有時候還很喜歡這道石階,因為它,七勢門不知道少了多少的江湖叨擾,保有一份紅塵中的清靜。

  她善解人意地說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累,以前我爹背著我的時候,也說不累,可是過後卻讓我娘給他捶腰。」

  這句話她本是無心,他聽著卻有點別捏。他背著她,怎麼會讓她聯想起她爹呢?難道大了五歲,她就覺得他很老麼?眉頭便不由自主地擰了一把。

  終於到了山門,她以最快的速度從他背上跳下來,長長舒了口氣,終於解放了!一路上腰酸肩疼!

  她將雨傘高高舉起罩著他。他看著她掂著腳尖的吃力模樣,很想她此刻快些長大,不過,十五歲,也快了。

  他敲了樹上的鈴鐺,海力跑過來開門。

  他擎著傘一直將她送到朱雀院的迴廊下,看著她略濕的褲角,低聲道:「你去洗洗吧,把濕衣服換換。」

  其實這話應該是她對他說才是,他的下半截衣服都濕了,新靴子也濕了,她心裡充滿了內疚,一個念頭強烈地蹦出來,下個月發銀子了,她想送他一雙新靴子。

  她心裡充滿了內疚,所以道謝聽起來格外的誠摯,明亮的眼眸水汪汪的,並不令人沉溺,卻讓人,渴。

  「你和我這麼客氣幹什麼?」她一道謝,他本來很柔和的面容又有點生硬了。在他心裡,客氣就意味著生疏,生疏就意味著……

  他的一絲輕微的不悅落在她的眼中,她目送著他的背影,很奇怪,難道道謝不是應該的嗎?

  她回過頭,突然看見林西燕不知何時站在迴廊下,默默地看著她。

  「師姐。」

  林西燕神情很奇怪,淡淡地問了一句:「你們出去玩了?」

  「不是,我娘生病了,大師兄送藥過來。」她那有心思去玩,在她心裡,就只有一件事,拿錢給她母親看病。

  林西燕『哦』了一聲,模樣懨懨冷淡,轉身就回屋了,門也就勢關上了。司恬和她不同,她在屋子裡的時候,不喜歡關門,喜歡看著陽光從門口、窗口透進來,照著屋裡的塵埃。

  ***

  翌日,司恬和林西燕照舊是跟蘇姐在藥房裡辨認一些藥草。大約講了半個時辰,蘇姐停了下來,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笑道:「其實,我講這些,好無趣,你們聽著也無趣。我來講一個笑話吧。有個人寫字的時候,喜歡用舌尖抿一下筆尖。他有個好友送了一方好硯給他,結果,他寫字的時候,一命嗚呼了。」

  這是笑話麼?司恬和林西燕面面相覷,都是心頭一跳。蘇姐面不改色,輕鬆愉悅的說著,彷彿說的不是一條人命。

  「最熟悉他的人最方便害他,對不對?」

  蘇姐見兩人不苟言笑,白著臉,便噘著嘴道:「不好笑?那我再講一個。」

  「你家師父喜歡一個人在修廬裡煮茶喝,自覺很風雅,其實呀,酸溜溜的一肚子寂寞。」

  蘇姐『哼』了一聲,笑道:「有一天,他喝著喝著就肚子痛,在茅房裡蹲了半夜,你們猜是怎麼回事?」

  想到邵培那樣風雅的一個人物,蹲了半夜的茅房,那場面十分地煮鶴焚琴。司恬和林西燕都忍不住樂了,可是想笑吧,又不覺得太不尊師重教,只好拚命忍著。

  蘇姐甜甜一笑:「因為我給他下了瀉藥。」

  林西燕和司恬笑不動了,她為何這樣做?

  蘇姐眼波一閃,笑呵呵道:「下藥這個好猜,可是你們猜那瀉藥我是怎麼下的?」

  司恬和林西燕不知道怎麼猜,其實心裡都在想,難道不是放在茶水裡麼?

  蘇姐催道:「快猜啊,猜不中,我可要讓商雨來收拾你們。」

  林西燕忙道:「是茶水,或是茶葉裡放了瀉藥。」

  蘇姐轉眼問司恬:「你說呢?」

  司恬一看蘇姐的神色,便覺得不是這樣簡單,於是想了想道;「是茶具裡。」

  蘇姐顯然也沒打算兩個人能猜對,搖頭道:「都不對。你家師父那是個人精般的人物,別人想在他的東西裡下毒,難如登天。」

  她歎了口氣,幽幽說道:「修廬裡的房樑上懸了一盞宮燈,剛好就在他煮茶的桌子上方。我在宮燈的底座上按了一個蠟丸,他煮茶的時候,熱氣上浮,熏化蠟丸,丸裡的藥粉就落在了茶水中。」

  林西燕和司恬聽的目瞪口呆。

  蘇姐笑了笑:「這個法子,我想了兩天。」

  司恬很想問,你這麼作弄師父,他沒責罰你麼?

  蘇姐正色道:「我給你們說這些,是因為你們師父,來日一定會這麼考你們。讓你們給他下毒,若是你們能成功,才算出師。所以,今日開始,你們就要開始上心這件事。」

  司恬彷彿聽到了夢話,難以置信。給他下毒才算出師?為何如此?

  蘇姐又笑道:「不過可千萬別毒死他啊,不然可沒人給你們發銀子了。」蘇姐笑的春風般嫵媚,可司恬心裡卻惴惴地納悶,邵培這個人,真的好奇怪。他是個坦誠的人,明白的告訴她,師徒本是主顧。這讓她很難像其他的學徒一般對師父生出什麼敬愛和依戀,油然而生的是一份敬畏和疏遠。他為什麼非要這麼說呢?即便心裡這麼想,也未必要一定說出來啊,她隱隱有些遺憾,其實她對邵培,很有好感。很希望他能像別人的師父那樣對徒弟慈愛關懷,而不是客氣疏離。

  想到邵培,她心裡隱隱悵然。突然門口傳來說話聲,正是邵培的聲音,還有一個人,一把嗓音低沉好聽,似是古琴。

  屋門處光影一暗,進來兩個人。

  她愣住了!站在邵培身邊的竟是裴雲曠。

  他依舊是一襲暗紫色的錦袍,舉目淡淡一掃,似將屋內的光華都吸附了去,眉宇之間,神采熠熠。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時,明顯停留了片刻,淺淺地一笑,他還記得她,她微微臉熱,她也記得他,那個荷包,她一直隨身帶著。

  蘇姐居然對他鞠身施禮:「蘇翩拜見王爺。」

  王爺!司恬和林西燕都是驚惶地一震!連忙收斂了自在和隨意,滿懷惶恐跟著蘇姐對著裴雲曠施禮。

  邵培卻和他平身而站,不動聲色。私交如此之好?居然可以和王爺平起平坐?司恬心裡疑惑著。

  裴雲曠淺笑著虛虛一扶:「免禮!蘇翩,在七勢門還弄這這些繁文縟節做什麼?你走了三年,和我們越來越生疏了。」

  蘇姐直起身子瞥了一眼邵培,嫣然一笑:「王爺,這生疏二字也是有來由的,邵門主常喜歡說一句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遠之才好。難道不是麼?」

  一邊的邵培臉色一澀,略帶苦意的笑了笑。

  裴雲曠神色微動,卻抿唇含笑不語,目光又似乎從司恬臉上一拂而過,淡淡一瞥不著痕跡。

  她心裡激動不已,這位債主終於現身了,她是個有借有還的人,幾個月欠錢不還快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邵培道:「蘇翩,王爺這次來是想請你下山幫他辦一件事。」

  蘇姐笑了笑:「王爺太客氣了,邵門主也太客氣了,蘇翩和蘇婉的命都是二位救的,王爺有什麼吩咐,我那敢推辭與不從呢?」

  她的話溫婉中卻帶著剛韌,即便司恬也聽出了裡面隱含的譏諷。她驚異地看著蘇姐,不禁佩服她的膽色。裴雲曠雖然看上去親和大度,但他到底是位王爺,蘇姐竟敢對他如此說話。不知道他們之間,過往有什麼淵源。

  而裴雲曠卻似乎根本沒聽出她話中的譏諷,對著邵培釋然一笑:「蘇翩果然爽快,我們到修廬詳談。」

  出門之際,他眼角的餘光似乎掃了司恬一眼。她愣了愣,鼓起勇氣追了出去。

  院子裡光線明亮,他走在兩人之間,邵培的儒雅和蘇翩的嫵媚,剛柔相染,卻都遮不住他獨有的一份光彩,不可言說。

  「王爺請留步。」

  裴雲曠停了步子,回頭看著她。

  她急上幾步,遞上他的荷包。她一直裝著銀子帶在身上,就是為了那一天能碰見他。荷包依舊,彷彿不曾易主,還帶著她的體溫。

  他接過荷包,看了一眼,似乎有一絲笑容在唇角漾起。

  她誠懇地謝著:「多謝王爺上次借我的銀子。」

  他握了握荷包,抬起眼簾正色道:「我今天來,特意向邵門主打聽你。三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這幾個月我操心的寢食難安,就怕你賴帳不還,如今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什麼?三兩銀子讓一個王爺寢食難安!她震驚地看著他,難以置信!

  他彷彿看到了想看的效果,臉上正經嚴肅的表情飛快淡去,一絲促狹而調侃的笑容掛在他的唇邊,漸漸放大。他笑起來,唇邊的笑紋,十分,晃眼。

  原來,他堂堂一個王爺,居然在和她開玩笑!她回過味兒來,情不自禁想笑,卻又拘泥他的身份,不敢放肆的笑出來,只好抿著唇角努力忍住,唇邊勾出一個彎彎的弧度,兩個酒靨若隱若現。即便如此,眼波卻掩飾不住心裡的笑意,眉眼彎彎,欲笑還羞。

  此刻的光陰,只不過是彈指一瞬間,但很多一瞬間,當時不經意,過後再想,卻是永遠,越是品味,越是放不下,想要重回,想要留住,漸漸入了執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0:35 PM

16.同行

  蘇姐從修廬回來的時候,裴雲曠居然也隨著她來到了朱雀院。

  司恬正坐在窗前看書,猛然見到他踏入屋內,驟然一驚,慌忙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行禮。

  他背光站在屋門處,溫雅如美玉,卻又貴不可言。謙和與尊貴水乳融到這般田地的人,她第一回見。

  他揮袖微笑:「我剛才說了,沒有外人,不要拘禮。本王正在四處造個親和下士的好名聲,你們可要配合。」他又在開玩笑了。

  司恬想笑,這樣的王爺,她從沒見過,也從沒聽過。不看他的相貌,單從他的語氣和眉梢眼角的靈動親和,敬畏之意,便情不自禁的淡了。

  他開門見山道:「我聽蘇翩說,你母親病了,懷疑是中毒。我剛巧認識一位名醫,名叫梁國仁。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梁國仁』這個名字一落入耳幕,她的心便砰然一聲狂跳。她怎麼會不知道他?他本姓趙,是東都洛陽的名醫,因為給皇帝看病有功,被留在上京,恩賜姓梁。她做夢都想著有朝一日,積蓄了錢,帶母親去上京一趟,聽說他架子大的很,自從恩賜了梁姓之後,就再不肯接診普通百姓。

  她驚喜又忐忑,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帶母親去找他嗎?」她生怕聲音大一點,就要驚醒這個夢。

  裴雲曠正色道:「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讓你帶你母親去。」

  她心裡一涼,希望轉瞬即逝。那他提這個名字做什麼,存心逗她動心麼?

  他頓了頓,展顏一笑:「我帶你母親去,如何?」

  他怎麼可以這樣,一會讓人難受一會讓人歡喜。她高興地說不出話來,手指暗暗掐著掌心,很痛,不是夢。她心裡好笑又好氣,他到底是不是位王爺,怎麼這樣喜歡逗人?

  他似乎很樂於見到她這樣忽喜忽憂的靈氣生動,居然笑了起來。

  她滿心歡喜,卻又覺得喜歡開玩笑的人好像大多做事不靠譜,特別他又是一位王爺,她這樣的小老百姓的芝麻蒜皮的小事,他能當真麼?於是她又不放心的追問一句:「多謝王爺。你真的可以讓他給我母親看病嗎?」

  他點頭道:「真的。」而後又略一蹙眉,似乎不滿道:「小丫頭,我還會騙你?怎麼說,我也是個王爺。」

  他又開始一本正經地開玩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小丫頭讓他覺得很有趣,其實,他很少開玩笑,只有上了蘭周山,在邵培這裡他才可以鬆懈下來,才覺得自己是個年輕人。平時,他的面具一套一套,多到自己數不清,隨心所欲,抬手就來。

  「我和蘇翩等會起程去上京,你收拾收拾和我們一起走,到山下接著你母親。」

  他說完就出去了。從他進屋開門見山說出來意,到一錘定音轉身離開,不過是片刻工夫。玩笑之間,言簡意賅,利索果斷。

  她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真的開始轉運了麼?倒霉的日子好像正在離她遠去,治好母親,是她的最大心願。好運居然就這樣撞到了她的頭上。屋子裡似乎還留著他的氣息,溫潤和善,彷彿是一杯清香的米酒,讓人熏熏暖暖。

  她沒什麼好收拾的,不過是兩件衣衫打個小包袱。她和蘇姐一起到了修廬,裴雲曠正和邵培說話,商雨也在。見到他的瞬間,司恬對他輕輕一笑。他嘴角動了動,也不知道,是笑還是沒笑。

  裴雲曠見到她們過來,便動身起程。邵培將他們送出修廬。

  商雨情不自禁走在她的身後,山門一開,清風撲面而來,將她的頭髮盡數往後吹去,她還未及笄,並未挽起長髮,肩後的一縷長髮吹到了他的袖上,在他白色的衣衫上一拂而過,似是狂草書盡相思,一筆長捺之後,餘味瀟瀟。

  他心裡一動,極想出手挽留這縷青絲。烏髮卻落了下去,白色的衣袖乾淨的片塵不染,毫無來過的痕跡。

  邵培停住步子,對裴雲曠道:「王爺一路保重。」

  司恬對師父告別,目光落到商雨臉上時,赫然正對上他的目光,他似乎一直在注視她,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她略有點不自在,對他笑了笑,轉身下了石階。

  到了山腳,有兩頂轎子等候在台階下。顯然裴雲曠預備了一頂轎子留給蘇翩。蘇翩和司恬坐上轎子,在司恬的指引下,去了楊嬸的家。

  席冉對驟然出現的這份運氣,欣喜卻又有些擔憂,她自從家裡出事之後,便如驚弓之鳥般,但凡有點好事就想要往不好的地方設想。可是看著司恬的一臉興奮期盼,還有蘇翩和裴雲曠的卓然風采,又覺得自己和女兒一介平民,如今赤貧到幾近乞討,又有什麼可值得他們貪圖的呢?於是放下戒心,滿懷感激地跟著他們起程。

  蘇翩和裴雲曠同乘一頂轎子,司恬母女同乘一頂,往城裡而去。過了小半個時辰進了信州城,轎子停了下來。司恬扶著母親下來,發現轎子停在安慶王府。府前等候著一隊戎裝的侍從和三輛馬車。

  原來,他就是安慶王。司恬記得父親曾提過安慶王這個名字,說他寬厚仁慈,治下有方,是信州人的福氣。她一來年幼二來對政事也無心,所以只知道安慶王這個名字,卻不知道原來安慶王就叫裴雲曠。

  三輛馬車都裝飾的華美精緻,裴雲曠站在第一輛馬車前,對司恬和蘇翩道:「你們坐中間的那輛吧。那馬車很寬敞。」說著,他上了第一輛馬車。

  司恬上了馬車,暗暗讚歎。即便她家以前錦衣玉食,富貴奢華,馬車裡卻沒有如此佈置過。車裡鋪著雪白的毛毯,頓時讓人小心翼翼,生怕染上污垢塵埃。烏木小桌上水果、乾果一應俱全。有矮几、有絲被儼然是個小小的精緻臥房。

  馬車出了信州城,行了半日到了虎嘴坡,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大梁建都上京,又將洛陽定為東都,皇帝常在春秋時節到東都居住幾月。信州位於東都附近,是安慶王的封地。這裡地處中原,魚米富足,官道也修的平整寬敞,只有虎嘴坡這裡,因為蘭周山的一處山脈蔓延至此,地勢有些陡峭複雜。

  司恬覺得馬車稍稍有些顛簸,輕輕撩開小窗上的簾子對外看了一眼。席冉問道:「到了那裡?」

  司恬放下簾子正欲回答,突然耳邊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重物砸到了路上,馬車前的駿馬立刻幾聲長嘶,停步不前,似是受了驚嚇。

  蘇翩面色大變,急忙拉住了司恬的手,將她扯到一邊。

  司恬正要伸出頭去看看情況,突然聽見一陣騷亂,而後喊殺聲響起,居然近在身側,兵器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顯然就在馬車之外。她驚惶地抱住母親。這是怎麼了?是遇襲了麼?

  蘇翩低聲道:「不要出聲。」

  接著,馬車一陣晃動,似乎有重物砸在車廂上,馬車的一角突然塌了下來,一道細木樑砸在了蘇翩的腳上。三人擠在一起,都是面色蒼白,心中狂跳。

  馬車塌掉了一角,車外的情形頓時看的一清二楚,裴雲曠的侍從和一些黑衣蒙面人正在撕殺,刀光劍影之下,是心驚刺目的血濺當場!

  第一次見到血腥的殺戮,還近在眼前,司恬覺得母親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她又何嘗不是?近在咫尺的撕殺搏鬥,似乎那刀劍的寒光就要破空飲血而來,她拚命的往後縮,卻避無可避。

  險絕危難之時,時間便失去了度量,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是一個時辰還是一刻?她想閉上眼睛不去看,卻又眼睜睜的親眼看著鮮血飛濺於前,血腥氣在恐懼的意識裡被無限放開,似乎濃烈到讓人不敢呼吸。黑衣人每上前一步,她都覺得離死近在咫尺,心裡慌亂驚惶到什麼都不能想,只顧念著她和母親會不會喪命於此?

  裴雲曠帶的護衛並不多,但武功不錯,來襲的蒙面人最終不敵,死了多半逃了小半。

  虎嘴坡,平靜的可怕。

  蘇翩掀開殘破的簾子跳下馬車,落地便低叫了一聲,剛才太過驚惶,那木樑砸的地方,此刻才覺出了疼。她扶著馬車站著,看著裴雲曠大步走過來。

  他彷彿是不知情的路人偶然經過,神色平靜,身上乾淨的一塵不染,只有衣袖上的幾滴血,證明他方才就在這裡。

  蘇翩略帶調侃,翹了翹唇角:「三年不見,王爺如今更加的招賊了。」

  他對她無奈的笑笑,恍若無事,彷彿習以為常。

  他挑了挑眉:「你沒事吧?」

  蘇翩搖頭。

  他走過來,信手撩開簾子。馬車裡司恬縮在裡面,小臉慘白,清亮的眼睛格外的大,像是受驚的小鹿。

  果然還是個小女孩,他想笑,對她伸出手來。

  看到他氣定神閒的神色,她繃緊的神經驟然鬆懈下來,想從馬車上下來,卻軟的沒有力氣將手放在他的手裡。

  他笑了,上前一步,伸出胳膊將她拉了起來,然後將她抱下馬車,又將席冉扶了下來。

  他鎮定的近乎閒適。她怔然於他的微笑和安然,提在嗓間的心被他的一抹平靜的淺笑安放在了肚子裡。剛才的一幕彷彿是一場夢,或是一場戲,浮光掠影之後,她只覺得恍惚,連他近在眼前的笑容都覺得飄渺遙遠。

  他怎麼可以恍然無事,笑的出來?

  「司夫人,司小姐,受驚了。本王連累你們了。」

  席冉回過神來,忙道:「王爺可不敢這麼說。我們怎擔當的起。」

  「這個馬車一向是我用的,我本來一番好意,覺得司夫人身體不好,不能受顛簸。不想成為賊人的目標,真是抱歉。」

  他指著前面的馬車笑道:「如今我們只好先擠一擠了,到了驛館,再配一匹馬車。」

  說完,他看著地上的黑衣人,對正翻他們衣服的護衛吩咐道:「不用翻了,肯定什麼都沒有。上路。」

  四個人同乘第一輛馬車,蘇翩上了馬車,脫了鞋襪查看腳上的傷,司恬和席冉同時關切的問道:「怎樣?」

  蘇翩笑了笑:「沒什麼大礙,瘸幾天就好了。」

  「蘇姐,我這裡有藥膏,你擦一擦。」司恬突然想起來商雨給她的藥膏,她帶了一盒在身上,趕緊拿了出來。

  蘇翩看了一眼,驚訝道:「哎呀,這可是金玉膏,你那來的?」

  「是大師兄給我的。」她沒敢說出他打她手心的事,怕坐在旁邊的母親心疼。但是金玉膏是什麼?她也委實不知道,難道很金貴?

  裴雲曠掃了她一眼,抿著唇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小子,我送他的好東西,他倒借花獻佛了。」

  王爺送他的?看來應該是比較金貴了。她忐忑地問道:「這藥膏很貴麼?」

  裴雲曠拿袖子扇了兩下風,悠然道:「不貴。」

  她剛想鬆口氣,他又道:「一盒也就二十兩銀子。」

  「什麼?」司恬險些從馬車上跳起來。

  「傻丫頭,不貴能叫金玉膏啊。」蘇翩看她一副吃驚到驚嚇的模樣,笑了。

  她心裡一動,實在不好意思說出來,他其實,送了她兩盒。

  蘇翩在腳背上擦了些藥膏,馬車裡靜默了片刻。

  四個人坐在一起,略有點擠,也略有點熱。

  裴雲曠在小几上順手拿起一把折扇,搖了幾下,對蘇翩笑道:「我去上京的消息,封的很嚴。也就是去了封信給上京的王府,讓他們收拾收拾我過去住上幾天。看來,我那王府裡也有了他們的人了。」

  蘇翩瞥了他一眼,道:「王爺你這愛乾淨的性子要緊,還是性命要緊?」

  裴雲曠正色道:「自然是乾淨要緊。」

  蘇翩沒脾氣,哼了一聲:「你那王府,即便不收拾也不亂,也不髒,你寫信過去,恐怕是存心的吧?」

  他手裡的折扇合上,微微一笑:「存心不存心,先不說了。蘇翩你能想出個法子,試出我府裡有沒有他們的人,這才要緊。」

  司恬和母親在一邊沉默不敢出聲,兩人都聽出,裴雲曠和蘇翩雖然輕描淡寫,說的似乎是政事,性命攸關。

  蘇翩沉默了片刻,道:「王爺,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蝦,三年不見,也不知道你這喜好變了沒?」

  他瞇著眼睛呵呵一笑:「沒變,我這人,很是長情。」

  『長情』二字,他故意說的情意綿綿。司恬看了他一眼,這個關頭還有心玩笑?

  蘇翩正色道:「那就好,此次回去,他們必定要請王爺過府赴宴。王爺回去只管對府裡的廚子說近來一吃蝦,身子便起疹子,不讓做蝦。他們對王爺的喜好也瞭如指掌,過幾日,王爺過府赴宴看看他們的菜餚裡可有蝦。若是沒有,估計就是府裡有了他們的人,及時傳了話過去。」

  裴雲曠點頭:「這主意不錯,不過也不能確保他們明知如此,也故意擺上這道菜。畢竟打交道了幾年,他們老奸巨滑的簡直不似人。」

  「那王爺就多吃些蝦,讓他們覺得,安插在王府的人,得到的消息並不可靠。」

  裴雲曠勾了勾唇角,笑容略有些深遠:「其實,我已經猜到是誰。」

  蘇翩急問:「誰?」

  他眉峰一蹙,偏吊人胃口:「我不說。你要是知道,回去必定要好好收拾他。我還留著他有用,府裡有個傳話的人不好麼?」

  蘇翩無奈,咬牙道:「我們險些被他害死,你還包庇著這內奸?」

  他搖了兩把扇子,恍然無事道:「這不是還沒死麼?」說罷,又拿折扇一指蘇翩,對司恬笑道:「你看她小氣的很,動不動就生氣。」

  司恬哭笑不得,這事關生死,那裡是小氣和大方能說的清的,他分明是避重就輕,轉移話題。

  蘇翩氣的不去理他,扭頭看著腳背,腳很快已經見腫,將鞋子撐的老高。

  他偏偏還一副大度的樣子,好心好意的勸道:「蘇翩,生氣不利於恢復。你看我,有人殺上門來,我都不氣。」

  蘇翩瞥他一眼,沒了脾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0:36 PM

17.欠

  薄暮時分到了驛館,驛丞一見安慶王突然駕臨,立刻忙的腳不沾地,一面吩咐手下將原本乾淨的房間再打掃兩遍,一面又趕緊吩咐做飯。

  席間,司恬發現裴雲曠並不挑食,卻挑食器。他用的是隨身帶的銀筷銀勺,碗盤是勝雪白瓷,薄而精緻,燭光下光澤溫潤,彷彿是美人的柔荑。

  ***

  翌日上路,司恬隱隱擔心再有什麼波折,不料一路平安無事,三日後就到了上京。入了城門已是黃昏,司恬按捺著激動和興奮,恨不得此刻就和母親去找那位梁國仁。

  可是依照梁國仁目前的名聲和性情,她領著母親前去必定是碰壁的下場,車馬勞頓了幾天,裴雲曠必定要先歇息一晚,或是休息好幾日,才會安排她的事吧?其實,他答應帶她們來上京求醫已是天大的恩惠,她實在不好意思催他,就耐心等吧。

  馬車停在京城的安慶王府門前。

  大梁開國皇帝的嫡子共有四位,除了先皇,其他三位王爺成人後在京城各自賜了王府,後來三位王爺各自又有了封地離開京城,這些王府也就是他們進京時才來居住。除了安慶王,還有兩位王爺,一位封在江南,一位封在燕州,從封地的富庶與否就能看出,誰當年比較得寵。

  安慶王府事先得了消息,早已將犄角旮旯都收拾的片塵不染。

  裴雲曠有潔癖,王府的人都知道。

  進了王府大門,一眾黑壓壓的奴僕正低頭候著,恭迎王爺。

  人一多,身上的顏色就雜。裴雲曠頓時覺得眼亂,心裡不乾淨。特別是有些侍女,許是存著什麼心思,花枝招展,想抬頭又不敢放肆,那副萎縮膽怯卻又躍躍欲試的樣子,他極是厭惡。

  他有潔癖,某些方面,更甚。

  他蹙著眉頭揮手散了眾人,只留下管家裴四喜。

  「丸子,將三位女客安置在留香園。再撥幾個伶俐的侍女過去侍侯,這位夫人,身子不太好,吩咐園子裡的小廚房做東西格外精細些。」

  丸子管家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司恬不知道這位瘦成竹竿的管家為何叫丸子?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不過,裴雲曠的特意囑咐,卻將她心裡的感激團成一個大丸子哽在了嗓間。但她覺得此刻這麼隨便地說出一句『謝謝』實在太輕薄了些。她打算等母親的病治好了,一定要專門感謝他,可是拿什麼去謝他,她一籌莫展。

  留香園是專門的客院,因著裴雲曠出了名的潔癖,下人也不敢馬虎,收拾的乾淨利落。蘇翩住在她們的隔壁,因為腳疼,又生了裴雲曠的氣,連裴雲曠為她準備的接風宴都不肯前去。

  司恬暗暗驚異她和裴雲曠的關係,居然在他面前也敢有顏色,還有邵培,在裴雲曠的面前不卑不亢,神色之中對他也沒有敬畏,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她想不透,索性不去想。

  上京的第一晚就這麼安靜的過去了。

  翌日一早,司恬就早早起來,帶著母親在園子裡散步。心裡暗暗期盼著裴雲曠今日能帶她們去找梁國仁。

  也許是期盼的太頻繁太強烈,早飯後不久,裴雲曠帶著丸子管家來了。

  她看著他走進屋子,情不自禁將滿滿一肚子期盼都融在一雙眸子裡,瞪著眼睛直直看著他,連施禮都忘了,那模樣真真是望穿秋水的寫照。

  他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好笑,摸了摸眉梢,笑道:「我臉上有東西?」

  裴四喜立刻上前一步,仔細看了一眼,萬分肯定道:「王爺臉上什麼都沒有。」

  裴雲曠扭頭『呸』了一聲:「白板臉?鼻子眼睛都沒有?」

  丸子管家立刻誠惶誠恐地回道:「有,有。」

  兩個人的對話實在是……司恬拚命忍住不敢笑,把一張小臉忍的『花容失色』、『慘不忍睹』。

  裴雲曠回過臉來,眉梢一挑笑著作勢要來敲她的頭:「小丫頭,還不笑,你肚子憋的不痛?」

  她終於笑出聲來。這樣的王爺,是個極品。

  他照舊是開門見山:「今天沒事,去梁國仁那裡吧。」

  這麼快?司恬喜不自勝,立刻跑到後堂將母親叫了出來。

  裴雲曠已經和丸子管家站在屋外的迴廊上等候。

  席冉慎重地上前施禮,再次重言感謝。

  裴雲曠負手站在迴廊下,說道:「司夫人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的區區小事,請夫人以後切莫再謝。」

  席冉和司恬都是心裡一暖,在他眼中的區區小事,在她們看來卻是登天一般,這便是權勢的力量。

  出了王府,坐了轎子,朝人流熙攘的地方而去,不多時,轎子停了。

  下了轎子,是一房獨門獨戶的宅院,雖不大,但在京城的繁華地段有這麼一處宅子,也不容易。大門上掛了牌匾,梁府。

  司恬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激動的看著『梁府』那兩個字,似乎看見了良藥仙丹。

  不多時,大門開了。一位年近五旬的男人一溜小跑的從大門裡跑到台階下,跪在地上就是大禮:「王爺折殺小人了,差人傳個話讓小人過去王府就成,怎敢勞動王爺大駕。王爺存心讓小人羞愧至死麼?」

  裴雲曠虛扶一把,笑道:「梁大夫如今的地位可不比在洛陽。」

  梁國仁起身抹了一把頭上的虛汗,忙道:「王爺這話讓小人怎麼敢當。小人能有今日,多虧王爺當年在東都的關照。」

  裴雲曠指著席冉道:「請梁大夫看看司夫人的病。」

  「請,快請。」

  進了梁家,梁國仁吩咐下人在正廳上了熱茶招待裴雲曠和司恬,然後將席冉帶到隔壁的側廳。

  司恬心神不安的看著側廳的門,心裡七上八下。

  裴雲曠端起茶水看了看,並沒有喝,扭頭對司恬道:「你嘗嘗上京的綠羽茶,雖然葉子稍大,味道還行。」

  司恬心不在焉的應著,端起茶水就往口中送。

  突然,他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丫頭,也不看看燙不燙。」

  這句話聽著是責備,卻暗含一股寵溺的味道。雖然他立刻放開了手,她卻覺得手腕一熱,情不自禁的生了一絲羞赧。她低頭輕輕用蓋碗撇了撇茶,小心翼翼的吹了一下,再嘗,味道的確不錯,但葉片較之信州的毛尖,更粗曠些。

  他側目看著她的手腕,怎麼那樣纖細柔軟?彷彿剛才略一使勁,就要握斷了。

  她放下了杯子,潤了一口茶的嘴唇像是沾了露水的櫻桃,是一種很嬌氣的粉紅色。其實,她的長相柔美又靈秀,最最適合的就是讓人放在手心裡嬌寵著,可是,偏偏卻有一股子堅強和剛韌在她眉眼間若隱若現,讓人無法輕視。

  他打量著梁國仁的正廳,看來他在上京混的不錯,廳中還掛了一副林一山的畫。據說,林一山的畫目前也如梁國仁的藥一般,千金難求。

  他勾了勾嘴角,一倒極淺的笑紋浮起。

  司恬覺得過了許久,梁國仁才和席冉從側廳出來。

  梁國仁道:「王爺,這位夫人是中了毒,年時已久,小人查不出什麼毒,但用心調理再施以針灸,也能慢慢恢復個七八成,若想全好,小人的醫術恐怕還做不到。」

  裴雲曠沒有說話,先看了一眼司恬。

  她又喜又憂,母親能好個七八成是天大的好訊息,可是這中毒一事,到底是誰做的?

  裴雲曠道:「那就有勞梁大夫了,用藥只管開最好的。」

  「這個自然。」

  「那,司夫人幾日來一次?」

  梁國仁忙道:「小人每日過府給司夫人看病就是,王爺可千萬別再折殺小人了。」

  隨後,梁國仁開了藥方,將三人恭送出了大門外。

  回王府途中路過藥房,裴雲曠停了轎子,吩咐丸子管家去抓藥。司恬從轎簾裡看到丸子管家手裡提的大包小包十幾副藥,心裡開始考慮銀子問題。

  回到王府,丸子管家將藥交給小廚房的丫頭煎上,一扭頭,看見司恬在小廚房的園門口等著他。

  她有些靦腆,捏著衣角,笑的羞澀又可愛。

  「管家大叔,我娘的藥錢是多少,我,我把藥錢給你。」

  裴四喜撓撓頭:「姑娘,藥錢可不是我出的,我也出不起啊,是王爺出的,七兩銀子。」

  七兩!她覺得心裡愁雲片片,漸漸聚攏起來,成一巨石壓在心頭了。不過是剛開始頭一天,就要七兩。慢慢調理下來,究竟要多少呢?她手頭只有二兩銀子。

  丸子管家從她身邊過去了。

  她還在發愣,算帳。

  許久,她回過神來,想了想,決定找裴雲曠說清楚。

  請了一位留香園的侍女帶路,她到了裴雲曠的書房。門口站在兩位侍女,一個比一個的漂亮,她隱隱有些遺憾,這麼好看的姐姐,為何不在屋子裡給王爺紅袖添香?放在門口當門神,好生浪費。

  「王爺。」她忐忑地進了書房,看見一個側影。

  他懸腕運筆,不知是在做畫,還是寫字。

  「哦,有事麼?」他放下筆,走近來。也許是在書房,他身上除了貴氣,還多了一份書卷氣,好看的緊。

  她紅著臉蛋,低聲道:「王爺,那個,就是我娘的藥錢,我,我回頭再還你,可成?」說完,心裡七上八下的尷尬著,自己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這麼風雅的時刻,自己來對他說阿堵物,真的很俗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汗顏。

  他略一沉吟,擰了擰眉頭,道:「除了藥錢,還有診金。」

  她還忘了診金這回事,心裡的愁雲更濃了,小聲的問:「診金,是多少?」

  「他如今名頭大了,給別人看病都是六十兩,我是王爺,或許少收點,恐怕也得要個五十兩吧。」

  五十兩!她覺得呼吸都要困難起來,嗓子沉甸甸的快要說不出話:「王爺,我,我以後慢慢還。」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還清呢?」他很誠摯地問她,彷彿真心的替她憂慮著,眉宇間帶著深深的關切,聲音又低沉又柔和。

  她覺得後背也變的沉甸甸的,但是還是強做鎮定的咬牙道:「我,我師父說等我學成了,會有一千兩銀子。我一定能還清的。」

  他不吭聲,默默看著她,眸光沉沉。

  她忐忑的看著他,難道他不信?

  他突然展顏一笑,那些憂慮的關切的神色瞬間消失,像是被陽光驅散的雲霞。

  「丫頭,你還當真啊?我哄你的,你都沒聽出來?」他笑瞇瞇的,彷彿逗弄逗弄她,看著她著急又認真的模樣,十分有趣。

  她有點懊惱,幹嗎老是逗弄她,難道在他眼裡,她就一個是小孩子麼?

  「梁國仁那敢收我的診金!藥錢也不用你操心,安心服侍你母親就是了。」他收斂了笑,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她愣愣的說不出話來,百味雜陳,糾結與心。

  「多謝王爺。」

  「不必謝了,去陪著你母親吧。」

  從書房出來,她沿著迴廊往留香園而去。初夏的風催開了滿園的奼紫嫣紅,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像初夏的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0:44 PM

18.花

  路過園的時候,她發現迴廊下和假山旁,還有小橋的欄杆上都放了不少盆景。或小巧或古拙或怪異,造型沒有重複的,十分好看。富貴閒人,總是有些風雅的情趣,莫非,他喜歡這個?

  回到留香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母親的氣色好像好了許多。總之,她心裡一團高興。對裴雲曠,心裡有道不盡的感激,但也不全是感激,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什麼感覺她一時描述不清,只知道,他和她以前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席冉午飯後休憩了一會,醒來有極淺的一絲紅暈布在臉頰上。這點外人幾乎看不出來的顏色卻讓司恬欣喜不已。自從母親生病之後,臉上只有暗黃和蒼白兩種顏色。

  她高興的拉著母親的手道:「母親,咱們好久沒來上京了,一會兒出去轉轉吧?」

  席冉眼看窗外的陽光很好,不忍拂了女兒的好意,應聲說好。

  司恬扶著母親,走到園門口,正巧碰見丸子管家。

  「二位是要出去麼?要不要轎子?」裴四喜的態度很恭敬,因為裴雲曠將她們從信州帶來,又親自送到梁府看病,想必有些來歷,所以他不敢怠慢。

  司恬忙道:「多謝管家大叔,請問西寺街離這裡有多遠?」

  「哎呀,近的很,從西側門出去,轉兩個彎就是。」

  「真是太好了。不用轎子,我們走著去就好了。」

  丸子管家慇勤的說道:「我送你們去吧。」

  「多謝大叔,你忙吧。」

  「我不忙,二位請。」

  司恬見推辭不過,只好跟在丸子管家的身後。三人從西側門出來,轉過兩個彎到了西寺街。

  這條街有許多書畫古玩的店舖,以前她們住在上京時時常來此,司恬知道母親喜歡這些,特意將她領到這裡故地重遊,散散心。

  兩人沿著街道慢慢走著,看到喜歡的東西便駐足欣賞,雖然不再像當年可以一擲千金隨意買走,但看在眼裡,是另一種享受。

  突然,一個男子停在席冉面前,長施一禮。

  「司夫人安好!沒想到在這裡碰見。」

  司恬和母親嚇了一跳,齊齊轉身。眼前這人,司恬並不認識,席冉卻認得,他就是林一楓的大哥,林一山。她怎麼也沒想到,居然在這裡會碰見他!

  「真巧,林公子。」她不想多說,只是多年的修養,才在臉上掛了一絲勉強的微笑沒有立刻拂袖而去。

  林一山彷彿已經忘記了兩家的恩怨,謙遜誠懇地說道:「我家已經搬到京城,司夫人若有空,請移尊去家裡做客。」

  「多謝了。」席染回了一句,扭身就走。退親之後還能繼續維持故交的情誼,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不是笑話麼?

  司恬跟在母親身後走了十幾步,才低聲問道:「母親,這人是誰?」

  「林一楓的大哥。」

  司恬立刻不再多問了。

  林一楓是十三歲那年父親給她定下的未婚夫。因為司家雖然富裕,到底是商賈之家地位不高,父親一心想和書香門第的人結親,於是選擇了林一楓,雖然他是庶子,卻相貌俊美,知書達理。逢年過節他攜禮拜見二老,會在司府逗留半日。她對他雖然說不上很喜歡,但並不討厭。

  父親去世之後,他還到府裡披麻帶孝,讓席冉母女很是感動。可是小岸突然去世,他就飛快地退了親。她驚愕之餘很慶幸,看清了她在他心裡的份量,也看清了他這個人。或許他看重的就是司家的財勢。

  因為,按照司家族規,女兒不能繼承家產,若無男丁,便要將財產充公以免落入他姓。族長將家產收回,給母女留了一個老宅和一筆銀兩。後來母親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將能賣的都賣了,最後連棲身之所都沒有,無奈搬到楊嬸家借住。

  後來,偶爾想到林一楓的時候,她會自嘲一下,他果然有眼光,及時抽身,又快又準。

  裴四喜跟在後面艷羨的說道:「原來二位和林公子是故交啊?林公子如今可是京城的名人,一畫難求不說,還成了左相爺的得意門生!」

  司恬握住母親的手,覺得她的手指似乎僵了一下,略有點抖。

  本來兩人的心情很好,碰見林一山,卻擾了興致,出了西寺街便回到了王府。

  傍晚時分,侍侯母親吃完藥,司恬到隔壁看看蘇姐的腳可好了。

  蘇翩將腳翹在一張矮几上,正翻著一本書,視線卻不在書上,兀自出神。

  司恬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打斷她的沉思。

  蘇翩已然回神,對她笑著招呼:「來了就進來呀,愣著幹什麼?我正想著讓人去叫你過來一趟。」

  司恬笑著跨進屋子,將金玉膏遞給蘇翩:「蘇姐,這金玉膏你拿著用吧,放在我這裡也沒什麼用。」

  「王爺又送來了兩盒,這個你留著吧,不是商雨送給你的嗎?怎好隨便送人哦?」她笑的有些曖昧。

  司恬的臉立刻紅了,急忙辯解:「他是因為將我的手心打的腫了,才送我的。」

  蘇翩嫣然一笑:「他呀,小時候喜歡一樣東西就不知道說出來,關注了半天,結果被謝聰撒嬌帶撒賴就給搶走了。他要是和謝聰均一均就好了,謝聰這小子像是用蜂蜜醃出來的。」

  她的前兩句話,有點意味深長,可惜司恬卻沒聽出來什麼意思,只聽明白了後一句話,聽過了,還抿唇想笑,因為,她想到了那晚,聰哥被蘇翩一頓『暴打』還硬賴著不走的情形,後來怎樣了?她不好意思想下去。

  窗前的書桌上放了一盆黃荊,秀雅古樸。司恬想到花園裡的諸多盆景,不禁問道:「蘇姐,王爺很喜歡盆景嗎?」她這麼問,是想著是不是以後也送他一份這樣的禮物,表示謝意。

  蘇翩瞥了一眼黃荊,道:「王爺並不怎麼喜歡,但是京城有個人特別喜歡,於是不少人都開始喜歡這個了。」

  司恬奇道:「為何?」

  「因為這人是當今丞相左實秋。他有兩個喜好,一是字畫,二是盆景。名人的字畫量少價高,不易輕得,盆景相對來說,不是那麼金貴,所以,不少人都四處物色好盆景,逢他生日或是節日,送去巴結他。這麼一來,京城的盆景就成了稀罕物,王爺在府裡收集了一些,不時也要顯示顯示巴結之心。這位權要,除了當今皇上,誰也不敢得罪。」

  司恬心裡一動,他身為王爺,也需對一個丞相顯示巴結之心?是真心巴結還是虛做一個樣子?這話她不好意思問,卻暗自希望是後者。

  蘇翩含笑看著她:「阿恬,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呢!」

  司恬忙道:「蘇姐只管說。」

  「王爺今夜要去臨江王府赴宴。本來是要我跟著去的,眼下我跛著腳,跟著王爺身後實在是不雅。所以,想讓你替我去。」

  司恬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卻覺得心跳的快了起來,還有油然而生的緊張,莫名其妙。

  蘇翩笑著拉過她的手,道:「你別害怕,來,把手伸出來。」

  她有點臉紅,她也不是害怕,只是一想到和他一起,單獨去赴宴,還是去王府,她的心就有點亂了。

  蘇翩拉出她的手指,在她的大拇指上粘了一塊東西,和指甲渾然一體,彷彿是拇指的指甲留的長了一些而已。

  這是什麼?

  「阿恬,晚宴上,王爺的茶水,你用這個試一試,看看可變顏色。機敏一些,別讓人看見。」

  「這,怎麼試?」

  「你奉茶給王爺,端杯時食指略高過杯沿,拇指一曲,即可。」

  蘇翩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做給她看。即便是正對面,蘇翩的動作也幾乎看不出來。

  她惴惴不安起來,既是赴宴,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是鴻門宴?她驟然想起來時路上的劫殺,鎮定柔美的容顏不禁浮起一絲驚愕之色。

  蘇翩笑著拍拍她的手背:「你不要害怕,這是京城,明目張膽的事情不會有,但我們萬事都要小心謹慎。哎,這也是無奈之舉,來時路上的賊人你也看見了。儲君一日不定,王爺的日子便不會太平。」

  「儲君和王爺有何關係?」問完,她又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問的太多?

  蘇翩幽然道:「當今聖上年過四旬無子,且沉迷煉丹,已有三年不近女色。所以,未來的儲君只有從先祖皇帝的嫡支裡挑。臨江王,安慶王,樂平王都有資格。來路上的那伙賊人,王爺連來歷都懶得去查,因為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明白麼?」

  有人要害他?司恬心裡一跳,眼前閃過虎嘴坡的那場血腥和他鎮定的神色。

  「阿恬,你千萬不要緊張,只當是陪著王爺去吃頓飯,不要多想,鎮定自如就是。」

  「是。」

  蘇翩拉著她坐在身邊,柔聲道:「來,我給你梳梳頭,上點妝。」

  既然去赴宴,自然不能太過隨便,她聽話的坐在妝台前,蘇翩搬了張太師椅坐在她的身後。

  不大工夫,銅鏡裡的她就變了樣子。額頭上的劉海盡數梳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個美人尖。髮式是及笄的女子才梳的,挽好的頭髮上插了一隻步搖。

  薄薄的胭脂並沒有擦在臉上,只在唇上輕輕點了少許。一片杏紅色的花鈿點在眉梢之上,似是柳梢上飛舞的一朵杏花,輕靈卻又嫵媚。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緋紅的一抹羞色染上了肌膚,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陌生,眉眼依舊,卻說不出那裡有了變化,莫名讓人心慌。

  蘇翩瞇著眼打量著她,笑瞇瞇讚道:「果然是個美人坯子。略一收拾便如此好看。」

  她羞的不敢回應,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王爺在書房等你。快去吧,沒事的,你放心。」

  薄薄暮色裡,頭髮上的步搖隨著她的步伐俏皮的晃動,像是偷偷跳躍的小小心事。

  書房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他靠著一張軟榻上,手裡拿著一塊玉珮,見到她,明顯一怔。

  看見他,她也是心頭一跳,他今日穿戴的十分齊整,華美貴氣,如芝蘭玉樹。

  他站起身,笑了笑:「我還以為認錯了人。」

  一句話,她的臉便紅了,低頭不好意思看他。

  「走吧。」

  他走到門邊,突然停了步子。

  門邊的矮几上放了一個鈞瓷瓶,瓶裡插了絹做的桃花,栩栩如生的嫵媚明艷。

  他抽了一枝拿在手裡,回頭一笑,將她頭上的步搖抽了下來。

  「你帶這個,老氣。」他將步搖放在矮几上,將那支桃花斜插入她的髮鬢。

  年輕的雪肌冰膚,頓時被明艷的桃花照亮,眉上的那朵花鈿似是桃花的一朵花瓣,被風無意吹下,落在了眉梢。

  片刻的怔然,他低語了一句:「小桃斜出一支紅。」頓了頓,又道:「真是好看。」

  不知道是在說人,還是在說花。

  她羞澀,侷促,不敢呼吸,腦子有些昏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0:54 PM

19.戲

  安慶王府比較素淨,而臨江王府則喜慶得多,下了車轎正是華燈初上之時,府裡大紅燈籠掛的到處都是,亮如白晝。看的出來,這位王爺是位喜歡熱鬧的人。

  晚宴不單邀請了裴雲曠,還請了丞相左實秋、刑部梁滿屯,兵部周光照,還有樂平王留在上京的世子裴嗣宇。區區幾個人,一席坐盡大梁江山之權貴砥柱,不同的只是,有人的權勢是上天給的,有人的權勢是自己掙的。

  臨江王裴尚風,年三十許,看上去魁偉板正。樂平王世子裴嗣宇與裴雲曠年紀相當,相貌俊美,一表人才,但神色端莊的近乎有點冷漠。

  主客見面照舊是不關痛癢的寒暄,彼此心裡想些什麼都心照不宣,卻還都端著親熱的架子,言不由衷的客套。

  見禮落坐之後,司恬就站在裴雲曠的身後,暗自提著心。

  他面前的茶盞裡,茶水已經泡上,彷彿就是在梁國仁家喝過的綠羽茶,只是杯子要精緻氣派的多,一看就是皇家御用的瓷器。

  「上菜吧。」臨江王對身後的下人吩咐了一句,然後對眾人笑道:「離太后的壽辰還有半月,沒想到今年安慶王來的格外早。」

  裴雲曠欠了欠身子坐得更隨意些,微微笑道:「臨時有件私事,提前動身了。一年不見,王爺看上去絲毫沒變,倒像是更年輕了。」

  梁滿屯滿臉堆笑在一旁附和,左實秋雖然也是頷首微笑,神色卻自帶一股清高桀驁,與梁大人的笑容不同,多了些味道。

  臨江王暗自得意。三位王爺中樂平王年近五旬,動不動抱病,大部分事宜都是世子在應付。裴雲曠年輕低調,無事不到上京來。只有他正當壯年,而且掛了威武大將軍的職,經常從燕州進京述職,皇帝跟前頗有幾分寵信,似乎勝算最大。

  侍女陸續端上菜來,臨江王道:「來,先喝茶吧。」

  司恬忙端起杯子,送到裴雲曠的手邊,低聲道:「王爺請用。」瞬間工夫,蘇翩交代的事她已辦到,她暗自欽佩蘇翩的聰明,這種法子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裴雲曠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鎮定如常,便淺淺一笑,伸手來接茶杯。她萬萬沒有想到,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用手指撫了撫她的手背!而且,並非是彈指一瞬間的一拂而過,是撫摩,動作輕緩、明顯。

  她心裡一陣狂跳,茶盞險些脫手。

  臨江王看了一眼司恬,對裴雲曠笑道:「果然是年少風流,寸步難捨啊,哈哈。」

  席間的人都笑起來。他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反倒笑意融融的看了她一眼,帶著坦然默認的意味。

  她臉紅心跳,恨不得立刻退席。席間只有裴雲曠和樂平王世子帶了隨身的侍女。而裴嗣宇的兩位侍女,站的稍遠不說,眉目拘謹,畢恭畢敬。不像她,不僅離著裴雲曠很近,剛才那個奉茶的動作,外人不明就裡,表面看來實屬親密。他接過茶水時那特意的一個動作,曖昧十足,惹人遐思。

  她不明白大庭廣眾之下他這是什麼意思,事發突然,她驚慌羞赧的轉不動腦子,紅著臉只想往後站,反正今日她的任務也已完成,實在不想,讓人誤會。

  菜上齊了,開了封的酒立刻倒進了犀角杯裡。不時,上來一位美人行酒令。宴席間的氣氛輕鬆起來,酒,下的也很快。

  美人嫵媚妖嬈,對兩位年輕的王爺分外慇勤。裴雲曠應對自如,而裴嗣宇一臉正氣,面容端莊嚴肅。

  喝到半酣,臨江王示意下人,歌舞助興。

  闊大的廳堂裡,明燭高照,絲絃漫起,一隊舞姬翩然而入。領頭的一位美人,身材高挑婀娜,舞姿翩躚,柔若無骨,纖細的腰肢彷彿是春風中最柔軟的柳條,拂的人心癢癢,想要攬過來纏繞於指間。

  司恬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裴雲曠。他看的很是入迷,一雙明眸,簡直亮如曙星。

  她噘了噘嘴,好歹是在別人家裡做客,那麼直勾勾的看著別人家的舞姬,合適麼?難道不怕落了好色的名聲?

  臨江王側過身子,對裴雲曠笑呵呵道:「這女子還是曹大人送的,內人臉黑了半個月,容她不得。不如我做個順水人情,送你如何?」

  他似是從美夢中醒來般,『哦』了一聲,目光戀戀不捨地從那女子身上收回來,然後又懶洋洋地放在了司恬的身上。

  她莫名心裡一跳,他看她做什麼?

  突然,他長臂一展,將她扯了過來。她不及反應,他攔腰一抱,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她又羞又急,心像是琴弦瞬間被拔到了至高之處,岌岌可危懸於一線。她慌亂驚恐正欲掙扎,卻感覺到他壓在腰上的胳膊緊了一緊,似乎另有深意。

  她按捺著羞赧驚惶,身子僵硬緊繃,臉要燒了起來。他的面容近在咫尺,那種清淡好聞的味道雜在一股酒香裡,若有若無的縈繞在鼻端。距離太近,她的目光無處可落,低垂著眼簾,入目就是他放在腰間的手,白皙修長,卻隱含力量,將她挾於臂下。

  他笑呵呵地說道:「多謝王爺美意,如今我喜歡這樣年少青澀的。不過,看著這豆蔻年華,讓我覺得自己都老了。」

  臨江王笑著『呸』了一聲:「你小子要老,本王豈不是要自稱老夫?」

  同座的幾個男人都笑起來,只有她羞赧的幾乎昏厥。

  他目光柔柔地看了她一眼,她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在他懷裡有點發抖,他想笑,鬆開了胳膊,放她出來。

  她立刻後退一大步,狠不得立刻就回去。她只答應了蘇翩來為他試茶,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兒,她有一種被捲於暗流洶湧之中的無力和恐慌,不能預測的『意外』層出不窮,她已經被他弄亂了陣腳,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意外』,她又羞又急,情不自禁想要退避逃開。

  可是,他卻不放過她,指著面前的一盤蝦,扭頭吩咐道:「過來。」

  她想到今日自己陪他前來赴宴的身份,只好走上前,給他剝蝦。

  剝好了,放在盤子裡還不行,他示意她餵到他口中。

  她的心跳的亂七八糟,手指頭不爭氣的想發抖,卻無可奈何,只有硬著頭皮上。

  特別不爭氣的事發生了,蝦送到他嘴邊的時候,她還摸著了他的唇。震驚慌張加羞慚,那只蝦差點掉到他的腿上。

  他心裡好笑,卻故意裝做沒看見她的羞澀和尷尬。

  她覺得自己的臉色和那緋紅的蝦子應該是不相上下了。

  佛祖保佑,他只吃了三隻。

  她的心提到的高度,和那天在虎嘴坡遇險不分高下。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結束。

  裴雲曠起身時,身子一晃,她又不得不上前扶著他。但是,走了幾步之後,她又不確定他到底喝多了沒有,因為他一條胳膊雖然搭在她的肩上,但卻沒有用力,她能感覺到一種若即若離。

  坐到馬車裡,她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一晚,她沒想到這麼『辛苦』。

  他靠在白毯上,是閉目養神還是酒醉欲睡?

  發生了太多『意外』,她不好意思看他,縮在車廂一角,心跳仍舊不正常。

  突然,他睜開眼睛笑了:「剛才是不是嚇住你了?」

  剛才,是指坐他膝上那一幕?她不好意思回答,紅著臉低頭不語。

  他歎了口氣:「要不是拿你當擋箭牌,我又要養個女人在府裡,一年下來,吃的穿的用的,要花費我多少銀子啊。」

  他居然在哭窮!她好笑又好氣,不能信他的話。

  他盯著她,彷彿看到她心裡想說的話,憤然道:「你看,你還笑話我。我又不喜歡她,還要養著她,我才不當冤大頭。」

  她忍著笑看他,你那麼有錢,當當又何妨?

  他繼續嘮叨:「我常年不在京城,若是再來個一枝紅杏出牆來。我真是虧大了。」

  是虧大了。她抿著唇角,再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他不滿的看她一眼,好似在指責她沒有同情心。

  馬車裡燈光昏昏閃閃,顯得他的眉目比平日更多了和煦俊美,懶懶的神色掛在臉上,淡淡倦倦,彷彿是個可以交心的朋友,險些被人當成冤大頭,於是,她心裡軟軟的,情不自禁道:

  「你不喜歡她,那你還使勁盯著她看。」說完,她又有點尷尬,這語氣,怎麼和埋怨吃醋有點像?她有點臉紅,心裡後悔自己不該這麼說。

  他撇了撇嘴,極不認同:「哦,看一看就是喜歡麼?那我看了你半天,就是喜歡你了?」

  這話!她心裡砰然一跳,接不下去,不能反駁更不能承認,只有沉默。只是,耳根兒慢慢熱了,幸好車裡只有一盞燈,即便臉紅也應該看不分明,她如此安慰自己。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

  司恬先到蘇翩的房中,她正在等她的消息。

  蘇翩見到她進屋,眼眸一亮,忙招手讓她坐在自己的面前,讓她從頭說起。

  司恬講到臨江王贈送美人的那一幕時,臉上一紅,只說裴雲曠拿自己當擋箭牌,卻沒詳說他是如何『擋』的。

  蘇翩對此似乎不感興趣,只笑了笑:「老伎倆。」而後又問:「菜裡可有蝦?」

  「有一盤,就放在王爺面前。」

  「那王爺吃了麼?」

  「吃了。」她臉上又是一紅,無法詳說,他是如何『吃』的。

  蘇翩舒了口氣,沉吟了片刻,而後抬眼看著她,目光落在她發間的那支桃花上。清麗的眉目和桃花的明艷,相映生輝。

  清純和嫵媚,天衣無縫的珠聯璧合著,讓人驚艷。

  她羨慕的歎著:「年輕真好,戴花也那麼好看。若是我戴上,不知道有多俗氣呢。」

  司恬心裡一跳,想到那門邊,他回眸的一笑,和那一句詩。『真好看』他說的是花,還是她?她急忙按住這個念頭,心裡竟有點慌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0:56 PM

20.暫別

  回到房內,她才發現母親一直沒睡,在等著她。

  她有些心疼,嗔怪道:「娘,蘇姐沒告訴你,我去臨江王府了麼?你怎麼不早些睡?」

  「你沒回來,我那裡睡的著。王爺有的是侍女和護衛,為何讓你陪著去?」

  其中的原由她無法對母親明說。護衛是不可能帶到宴席上的,而侍女,路上出了行刺之事,顯然蘇翩對府裡的人不放心,於是就挑上了她。由此可見,他對她也很是信任,她喜歡這種信任,但這份信任帶來的一些『意外』,卻讓她心紛紛亂亂,像是片片柳絮擾了視線。

  「晚宴都請了誰啊?」席冉又隨意的問了一句。

  「樂平王世子,左相爺,還有兩位大人。」

  席冉突然臉色一變,急問:「那位左相爺打聽你沒有?」

  他怎麼會打聽一個侍女呢?她有點奇怪母親的想法,答道:「沒有。」

  席冉鬆了口氣,沉吟片刻道:「以後若是有機會再遇見他。萬一他問起你,你千萬不要提到我和你父親的名字。」

  司恬好奇不已:「為何?」

  席冉有點尷尬,猶豫了一會才道:「因為當年我曾和他有過婚約,後來,我遇見你父親,就隨你父親到了信州。」

  『私奔』兩個字,她不好意思當著女兒的面說出口,她並非婚之人,當年和司啟是真心相愛,但席家礙於面子不能與左家悔婚,所以她萬般無奈才跟著他離開洛陽到了信州。後來司啟的生意做到京城,她帶著兒女也到京城住了一年,這才知道,當年的左實秋已經官拜丞相。為避免有朝一日相遇,她和司啟放棄了京城的生意又回到信州。沒想到,女兒有一天也會遇見他。雖然她也覺得他問起她的機會幾乎是零,但還是不放心的囑咐一聲。

  司恬愣了,她也沒想到,母親居然和左實秋是故人。她有點暈忽忽的信口就道:「娘,你要是嫁給他,如今可是誥命夫人了。」

  席冉搖頭:「我不後悔嫁給你父親。那左實秋心胸狹隘,當年他家破敗,你外祖父本是一片好心接濟他銀兩,他卻不領情,說我家看不起他,給的銀子太少。所以,後來我跟你父親到了信州,你外祖父也沒有多做追究。」

  司恬笑呵呵道:「娘,你當年的膽子可真大。」

  席冉臉色一紅,道:「是你父親膽子大,將我拐走了。」

  她覺得母親臉紅的樣子真是好看。說起心上的愛人,女子眉梢的羞色最是動人,饒是歲月苦寒,那一份回憶總是不滅的溫暖。

  躺到床上,她半天沒有睡意。臨江王府的一幕幕連成了畫面,自做主張的在腦海裡上演,想停,停不下來。腰間、手上,都彷彿被他的接觸烙了印,溫潤的觸感停留在那一刻,像是茶過三盞之後的餘味,淡如清風的甜。

  接下來的幾日,梁國仁準時在辰時過府為席冉治療,席冉的氣色一點點好起來。司恬看在眼中,喜在心頭,對裴雲曠的感激更濃烈了些。

  他好像很忙碌,整日不見照面,但卻吩咐丸子管家去抓最好的藥,還特意讓人送了血燕來給她母親補身子。

  她知道血燕的價錢,拿在手裡,心裡沉甸甸的重。站在迴廊下的光影裡,她輕愁,薄憂。他什麼都不缺,她拿什麼去謝他?

  心裡百轉千回,諸多念頭一一否決,她只有悠然歎息,那就來日方長吧。

  這一天,過了辰時梁國仁卻遲遲沒來,吃了午飯也不見他的人影。她有點急,想去隔壁問問蘇翩,是帶母親去梁府,還是繼續等待?

  蘇翩的房間關著,門口站著她的侍女瑩兒。難道是在午休,不讓人打擾?司恬折了回來,想再等半個時辰再去。突然,她聽見隔壁的門開了。

  「王爺答應我的事,希望不要忘了。」

  「要我寫個字據麼?」裴雲曠一本正經的聲音。

  司恬心裡一跳,只聽見蘇翩悵然道:「我已經等的太久,擔心王爺事情太多,忘了她。」

  裴雲曠沒有立刻回應,中間隔了片刻,才道:「我沒有忘記她。」

  說完,他步下迴廊,從園中的石徑上走了過去,從司恬的窗戶看出去,恰好看見他的側面,匆匆一眼,他臉上是難得的嚴肅冷俊,似乎是淬了冰雪的寒玉。

  他口中的她,到底是『她』,還是『他』?她竟然很想知道。

  她停了一會才走了出去,蘇翩的房門已經開了,她偎依在桌前,半坐半跪在一張榻上,腰身彎出一個曼妙的曲線,十分動人。

  「蘇姐,梁大夫今日沒來,我要不要帶母親去他家?」

  蘇翩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道:「他今日有事,估計下午一定會來。」

  她的神色很肯定,司恬放下心來。

  「蘇姐,你的腳好了嗎?」

  蘇翩瞥了一眼腳背,笑道:「好了。二十兩銀子一盒的金玉膏我都當豬油使著呢,反正不是我的錢買的,不心疼。」

  司恬笑了:「這話可別叫王爺聽見,他昨天還在哭窮呢?」

  蘇翩樂了:「他還哭窮?蘭周山近年開了兩個鐵礦,眾位王爺裡可就屬他富了。」

  「可是,昨夜臨江王送他一個美人,他說一年下來吃穿用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他不要當冤大頭,不肯收下。」

  蘇翩撲哧一笑:「傻丫頭,就你信他的話,他那是怕人在他身邊插眼線。」

  司恬愣了一瞬,明白過來,原來那是美人計。他沒有將計就計,她隱隱有些歡喜。

  果然,下午梁國仁來了。他來找的卻是裴雲曠。

  「王爺,小人今日聽聞梁大人出了事,可是真的?」

  「本王今日沒有出門,梁大人出了什麼事?」裴雲曠漫不經心的回應,顯然對梁滿屯的事不感興趣。

  「聽說,他送給太后的香裡,摻了毒,太后唸經的時候,昏了過去。」

  裴雲曠眉頭一挑,驚道:「他好大的膽子,竟有這種事?」他的震驚分明是剛剛知情。

  梁國仁低聲道:「小人打聽了一上午,聽說梁大人並未承認,也許是有人陷害。」

  裴雲曠舒展了眉頭,點頭道:「有可能。太后的壽辰,大家都想著法的孝敬,梁大人送香,其實也是個好主意,誰不知道太后禮佛。」

  梁國仁惴惴地說道:「王爺,小人,咳,小人去歲將他認為義兄,小人又是個大夫,不知道,不知道會不會受到懷疑被牽連。」

  裴雲曠蹙起眉頭,奇道:「你為何要認他為義兄?」

  梁國仁有些尷尬,低聲道:「小人雖然被皇上恩賜姓梁,卻在京中沒什麼靠山,梁大人在左相跟前很得寵,所以,小人就想他走近些在京中有個照應。不想今日出了這擋子事。」

  裴雲曠略一沉吟道:「他這罪名可不小,就算有左相撐腰,一時也難脫干係。我看梁大夫還是出京避一避風頭為好。」

  梁國仁連忙點頭稱是,又道:「那司夫人的病?」他其實一上午都在打聽此事,已暗自下了決心先出京避風頭,但又怕不告而別得罪裴雲曠,特意上門,明是請教,實是辭行。

  裴雲曠略一沉吟,說道:「本王派人將你們送到信州,你和司夫人暫時住在西城的桂馥院,等司夫人的病治好了,過了風頭你再回上京如何?」

  梁國仁忙謝道:「全憑王爺安排。」這樣最好。他巴不得裴雲曠此刻請走他。他可以冠冕堂皇的離開,就算翌日梁滿屯無事,他也有個托詞。

  晚飯後,蘇翩來找司恬母女,將裴雲曠的安排說了一遍。事發突然,司恬不好細問原由,但只要能將母親的病治好,去那裡其實都無所謂。

  「蘇姐,你也和我們一起回信州麼?」

  「我一時走不了,王爺要待到太后的壽辰之後才能走,到時我和王爺一起回去。」

  「那我幾時回蘭周山?」

  「等我回了信州再說。」

  翌日下午,梁國仁便帶了簡單的行李來到王府,和司恬母女一起上路。

  裴雲曠安排了車馬,又特意派了六個護衛護送三人。

  席冉誠心地感謝著,他卻是淡淡一笑:「司夫人,上回說過,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路上小心,不必急著趕路。」

  說罷,他側身對司恬笑笑:「我是不是很囉嗦?」

  也許是因為他微微瞇著眼,笑容溫軟竟帶著一份天真賴皮的味道,讓她感到親切。這一刻這一個笑,將他拉的很近,近到沒了年紀的差距,沒了貧貴的鴻溝。他那樣隨意,不經意,漫不經心的就笑到了她的心裡。

  她想多看一眼卻又覺得不合適,匆匆上了馬車,放下簾子。他的一襲衣角在視野裡一閃,被落下的簾子掩蓋,不復再見。她隱隱有些悵然,說不出來由。

  馬車走的遠了,蘇翩淡淡問道:「王爺覺得她上次跟著你去臨江王府,行事可還沉穩?」

  他想到那一夜,唇角勾了起來:「還好,沒有驚慌失措。看來邵門主那應試的一招很有先見之明。」

  蘇翩笑道:「便宜了商雨,佔了好幾個小姑娘的便宜。」

  他的唇角平了下來。

  蘇翩道:「梁滿屯這一次不知道會不會降級。」

  「他怎樣無所謂,我也沒想過能一舉扳倒他。只要將這事引到臨江王府就成了。左實秋心胸狹隘,等他查到掉包陷害梁滿屯的是臨江王府的人,想必是很不舒服的。他必定認為臨江王表面上拉攏他,暗地裡卻算計他的人。」

  「左相會不會已經是他的人?」

  「不會。臨江王這人很強勢,上了台必定容不下左相在朝中隻手遮天。所以,左相必定要選個弱一些的人上去才好維持他今日在朝中一枝獨大的局面。依我看,樂平王是他的首選。」

  「王爺為何不認為他會選你?」

  他負手冷冷一笑:「沒有人有資格來選本王,只有本王去選別人。」他一素平和溫雅,悠然如閒雲,此刻風捲崢嶸,雲起如山,不禁讓人肅然一震。

  他轉身上了台階,步伐沉穩矯捷。

  她默然凝眸他的背影,他與三年前,已大不相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04 PM

21.水痕

  司恬一路平安回到信州,和梁國仁義暫住在桂馥院。這裡是裴雲曠的一處外宅,庭院不大,種滿了桂花樹,八月飄香之時,他時常請人來此借香品茗,平時閒置著,只放了幾個丫頭下人看管。

  三人在此大約住了一月有餘,席冉的氣色越來越好,身子也強健了許多。

  梁國仁道:「夫人這病也就只能治到這一步了。天冷的時候要格外注意,不要受風寒,平時飲食清淡些,不要食辛辣酒葷。」

  司恬雖然遺憾母親不能全好,但一個月來她未再吐血,已經讓她心裡欣慰許多。

  天氣一天天炎熱,入了盛夏。她喜歡在傍晚洗洗頭髮。這天,打了水,散開頭髮,剛剛把髮梢放到水裡,突然聽見大門處有下人在說話,隱約有『王爺』兩個字。

  他回來了?

  她又驚又喜,慌忙把青絲從水中提起,匆忙之中來不及梳理,隨手一挽,將桌子上的一根攪藥的筷子插在了頭髮上,急忙就朝外走去。

  出了二進門,果然看見院門大開,裴雲曠和蘇翩已經走了進來。此時梁國仁也聽見了動靜,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王爺,蘇姐!」她歡快的迎上去,眉梢眼角都掛著喜悅。

  他看著迎面而來的她,風帶衣袖,輕盈翩然。頭髮不過是隨意的一挽,鬆散,略亂,偏偏有種綽約的味道。髮梢還滴著水,將她右肩的衣裳濕了一小片水印,貼在了肌膚上,薄薄的衣料下露出肉色的肌膚,竟然有一種隱約的誘惑在她的肩頭氤氳開來,那種清醇純淨,自己渾然不覺的誘惑,無辜、無意,卻有些撩人。

  他移開了眼睛,許是幾個月不近女色了吧,竟然看著她,也會有了那麼一點遐思。

  蘇翩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問道:「你母親可好些?」

  「好的差不多了。」

  裴雲曠笑道:「梁大夫的醫術也是數一數二了,焉有不好的道理。」

  梁國仁趕緊謙虛再謙虛。

  她微微揚起眉梢,對他笑了笑。

  他輕咳了一聲,道:「司恬,你明日和蘇翩回山上,你母親就住在這裡吧?」

  她心裡一陣感動,忙道:「不了,打擾這麼久,已經很過意不去,母親還是住在山下的好,我也方便過去看她。」

  他不再強留。

  在桂馥院用過晚飯,他回到王府,落過側妃許氏的院子時,他停了停,然後,走了進去。

  許氏見到他,顯然吃驚大過驚喜。他很少到她這裡來,今夜是怎麼了?久別勝新婚的事,他與她之間從未有過。

  她侍侯著他洗臉淨手。拿過絲巾為他擦手的時候,他突然手指一彈,將手上的水彈在了她的肩頭。她一愣,他這是調戲玩笑,還是無心無意?她白著臉急忙退後一步,似乎受了驚嚇。

  他蹙了蹙眉,心頭的一絲軟線,又斷了。

  他抬步走了出去。

  月朗星稀,庭院裡影影綽綽的樹影花影相互交纏,偶有清風破影而來,暗香清幽。他深呼吸了一口,花香各異,人也一樣。

  翌日一大早,蘇翩就和司恬母女乘轎離開了桂馥院。落過山腳,席冉仍舊回到楊嬸的家裡,安置好母親之後,司恬和蘇翩棄了轎子上山。

  台階依舊又長又陡,盛夏之季,不一會兒,兩個人便走的香汗淋漓。

  蘇翩開始牢騷:「邵培這個混帳,住在這個破地方。」

  司恬驚住了,師父,她也敢罵!

  蘇翩咬牙道:「你說他住在這裡,是不是存心折磨人的?」

  司恬笑了:「蘇姐,師父他住在這裡,其實也折磨了自己,你就消消氣吧。」

  蘇翩嫣然一笑,消了氣。說起來,這台階他上的最多。

  終於快到了,司恬累的像一根軟軟的麵條,無意間抬頭抹汗,突然看見山門處站了一個高挑的人影。風過,身上青衫微漾淺紋,他負手而立,挺拔如楊。

  她驚訝不已,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臉上一點錯愕和驚訝的神色都沒有,彷彿知道她們要回來。看到她,情不自禁抿起唇角,眼睛亮光閃閃。但是,當著蘇翩的面,似乎是不應該單單對她笑的,於是他又對蘇翩笑了笑。

  「你們回來了。」

  蘇翩含笑應了一聲。

  司恬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回來啊?」

  他看著她,草草說了四個字:「飛鴿傳書。」此刻說話有些分神,眼睛已不夠用,從頭到腳都要仔細打量,這樣才能和心裡思念的那一個人極快融合。

  其實,昨天邵培就接到了裴雲曠的消息,他知道後,激動的半夜沒睡著,兩個月都沒見到她了,也不知道她長高了沒有。現在看來,彷彿是高了點。他恨不得一把將她拉過來,在他胸前比一比。

  她高興的眉飛色舞:「真的有飛鴿可以傳書嗎?我能不能看看那鴿子?」

  他蹙了蹙眉,怎麼一見面就惦記鴿子,他在這裡等了半個時辰,想第一眼見到她,難道,他還不如一隻鴿子麼?

  「大師兄,能不能讓我看看?」她根本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少年的好奇心性,立刻被傳說中可以送信的鴿子給吸引了。

  他淡淡說道:「鴿子在我院子裡。」她的眼睛因為一隻鴿子而忽閃忽閃的放光,這讓他有點不舒服。

  她高興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山門。本來要先去拜見師父,可是邵培有事下了山,明日才回來,而蘇翩急著去洗澡。於是她就跟著他到了青龍院。

  一進院門,果然看見假山上停了一隻雪白的鴿子,週身只有紅白二色,好看之極。可惜,白鴿一見她來就躲進了假山的空隙裡。

  她激動的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從縫隙裡看著它,想著法子在外面逗它,它就是不出來,只露出紅色的眼睛打量她,很戒備。

  她急了,一回身險些碰上他的肩頭。她沒想到他離她這麼近,有點羞澀的讓了讓,道:「大師兄,你讓它出來,讓我摸一摸嘛。」

  他覺得心尖處酥酥的一動,她從沒有這麼說過話,軟軟糯糯,有點像,撒嬌。

  他得意的一伸手,鴿子從空隙裡鑽出來,站在他的手心裡。

  她立刻崇拜的看著他:「大師兄,你真厲害,它怎麼都聽你的?」

  「我養的,自然聽我的。」

  「你養的?」

  他點點頭,彷彿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她立刻佩服的五體投地。那鴿子特別漂亮,她喜歡的不得了,小心翼翼的上手摸來摸去,眼裡全然沒有了他。

  她的臉蛋就在他眼皮下,紅紅白白的肌膚,瓷一樣雪白細膩。嫣紅的小嘴,噘成一團逗著鴿子。其實,她在逗他,逗的他心裡又軟又癢。她長的真是好看,那裡都好看,似乎看一輩子也是看不夠的。

  她笑的時候,小酒窩一會深一會淺,他覺得有點醉了。可惜,她只顧著看鴿子,根本沒關注他,所以也沒發現他在看她。

  他突然一抬手,將鴿子放飛。他覺得她看鴿子的時間太長,沒有看他一眼,這讓他,不爽。

  她有點不盡興:「大師兄,我還沒摸夠呢?」

  他正色道:「司恬,那鴿子是雄的,你摸來摸去的,不太合適吧。」

  她的臉頓時紅了,他是存心故意讓她難堪吧?

  他得意的看著她,覺得她臉紅的樣子格外地好看。而且這又羞又氣的模樣是他逗出來,於是,頗有成就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05 PM

22.受用

  邵培本該翌日才回,當夜卻特意提前從山下回來,為兩人接風。邵培的隆重,讓司恬很不好意思,其實她去上京全是私事,而蘇姐卻是為了裴雲曠而去,具體是什麼事,她不清楚,但從邵培言辭之間,可以看出蘇翩為裴雲曠幫了一個大忙。

  席間,謝聰一直往蘇翩身邊湊,司恬覺得她要是膽敢沒眼色坐到了蘇姐的身邊,聰哥恐怕要在心裡將她狂貶一通,於是她很識趣地坐在林西燕的身邊,將那個聰哥眼巴巴瞅著的位子讓給他。商雨坐在邵培身側,剛好目光所及就是她。

  她剛洗過的頭髮並未乾,編了兩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胸前,襯著她的肌膚越發的瑩白。她因為想到謝聰和蘇翩,所以嘴角一直噙著一絲淺笑,看得他有些恍惚,因為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將她溫柔恬靜的面容映照的十分動人,那是一種少女獨有的風姿,彷彿能生出裊裊的暗香。

  她抬眼的時候常常碰見他的目光,也許是位置坐的正對著他,才會如此頻繁的視線交纏吧?她如此想著,沒把這事很放在心上。

  飯後回到朱雀院,她打開包袱,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城裡的時候,她抽空給他買了一雙靴子,並不貴,比不上他腳上的精緻。但這是她的一份心意。有時候,心意也是要銀子才能體現的,而且往往銀子越多,體現的越好。這份心意算是答謝他對母親的關照,她念了兩個月。

  她正要拿著靴子去找他。突然,門口傳開敲門聲。她起身打開院門,只見聰哥風華無雙的站在門口,月華清淡,他的面容卻熠熠生輝。

  「蘇姐在屋裡。」她說了一句,忍著笑從他身邊借過。

  「哎,哎,我來找你的不行麼?」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她怎麼知道他來找蘇翩。

  「聰哥,我有事,你要是找我呀,改天吧。」她扭頭說了一句,走了,彷彿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天真善意的笑。

  青龍院裡亮著燈,她敲開門,開門的卻是齊揚。她愣了一下,立刻將手裡的靴子背在了身後,雖說她送他東西是為了表示感謝,但是,深更半夜的,很怕齊揚誤會。

  齊揚問道:「你找大師兄啊?他正和我下棋呢。」

  她急忙找借口:「啊,我不找他。我想來看看鴿子。」

  「看鴿子?」

  這麼晚了,看什麼鴿子,這借口顯然很蹩腳,她忙道:「還是改天吧。」

  她慌張的轉身就走。改天吧,改天再把靴子給他。

  回到院裡,隱約看見蘇翩的窗紙上映出了聰哥的側影,是不是一會兒又要被打出去?她笑著回了屋子,解開了髮辮。

  擰在一起的三股髮絲都散開了,仍有潮意,她用手理了理,然後,倒口茶喝。

  茶水端到唇邊,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當時不覺得,過後想起來,他的手指白皙秀氣,卻很有力量,也很溫暖,她看著自己的手腕,有點癡。

  門口的腳步聲將她驚回神。

  「你剛才找我有事?」商雨站在門邊,劍眉一揚。

  她放下茶杯,似乎被他看出心事一般的有點慌張,竟忘記了怎麼說才好。

  他看著她,問:「看鴿子?」聽齊揚說她來找他,卻又折了回去,他的棋下不下去了,忍不住前來『興師問罪』。

  她愣愣『哦』了一聲。

  他一聲不吭,轉身出門,打算將那鴿子先寄養到竹林主人那裡。

  她反應過來,忙叫住他:「不是,大師兄,你等一下。」

  他停了腳步,心裡又升起期待。

  她拿起桌子上的靴子,遞給他,情真意切:「這是我的心意,請大師兄收下。」

  他看著她手裡的靴子,驚喜象小火苗一般,她還是念著他的,出外回來居然給他帶了禮物。

  他按捺著歡喜,不動聲色地又問了一句:「你給齊揚他們了麼?」

  「沒有。」

  於是,歡喜從心裡一直漾到唇角,他很滿意地接過了靴子。很好,只給他,單念著他一個人。說明他在她眼裡,很特別。

  不料她又說了一句:「我沒那麼多錢,不然也送師傅一雙。」

  他蹙了蹙眉,難道有錢了,連他們也一起送?看來,她還是窮著吧。他有錢就行。

  「大師兄,你試一試大小可合適。」

  「不用試了。」她送的第一份禮物,應該放起來保存著,怎麼捨得穿在腳上。

  她的頭髮散著,幽香清淡,時有時無。因為濕的時候編了辮子,所以此刻散開了頭髮有些卷。

  她站的很近,一臂之內的距離,他竟然順手就拿起了一縷頭髮,自然的彷彿是自家所有。手指間的順滑和幽涼讓他心頭一漾,努力克制才沒有近一步的動作,只說了一句:「你的頭髮捲了。」

  他鬆開手,匆匆走了。

  她有點說不出的感覺,他似乎是不應該拿她的頭髮的,男女授受不親,頭髮應該也包括在內。

  ***

  翌日,她和林西燕照舊恢復了往日的生活。不同的是,她心裡的一塊巨石已經被裴雲曠搬走,心情好了許多,雖然小岸的死和母親的中毒仍舊想不出頭緒,可是活著的人很好的活著,才是最最重要的。母親病好了七八分,比什麼都強。她比剛來時開朗了許多,並不是言語動作上的,而是眉梢眼角的靈動越發的明艷光彩起來。

  謝聰很快又被邵培派出去有事,七勢門仍舊只有商雨和齊揚兩位師兄。商雨不再『欺負』她了,她覺得他對她的態度好的像個哥哥。她一有空就拉著林西燕去青龍院看看鴿子,可惜,這只鴿子卻不是玩物,只在七勢門待了小半個月便又飛走了。

  轉眼入了秋,一場秋雨過後,山風清涼,暑氣盡散。

  這天,蘇翩對兩人正色道:「你們跟著我也學了半年,眼下你家師父要考考你們。三日內,毒到他,就算出師。」

  其實,她平時沒少提到這件事,此刻慎重的提出來,且只有三日之期,實是讓兩人驚了一跳。

  蘇翩恍然無事笑道:「毒到他可不是毒死他啊!下毒的高明之處並不在於藥的毒性有多強,關鍵是怎麼下。像鶴頂紅,見血封喉都很厲害,但如果毒發的時候讓人一眼就看出是什麼毒,是怎麼死的,再推算到是誰害的,這就不好了。悄無聲息,不知不覺,才是高手。」一席話,無意中說中了司恬的傷心之處。她的母親和弟弟,就是這樣被人無聲無息下了毒,她暗暗握住了拳頭,有朝一日,她一定會找出兇手是誰。

  林西燕悶悶不樂,小聲問道:「為何要毒師父?」

  蘇翩想了想,才道:「這個,算是看看你們的悟性吧。」她說的很含糊,並沒有解釋清楚為何要讓邵培中招,但司恬和林西燕也不敢馬虎,開始各自操心怎麼想出法子能在師父跟前下毒,且讓他發覺不了。

  轉眼三日之期到了。

  第四日,邵培腹瀉了整整一上午,而商雨,被毒霧噴中,躺在了床上。

  邵培的腹瀉,是林西燕的成果。她完全沿用了蘇翩的法子,賭的是邵培在此事上栽過一次,決想不到還有第二次。果然,她料中了。邵培立刻將那盞宮燈撤了下來,估計以後再也不會用。

  而商雨,完全是替罪羊。

  邵培的書桌上放了一盆盆景。

  司恬在在盆景的一角薄薄的撒了一層藥粉,那藥有個好聽的名字,霧霰。見水即為霧氣,無色無形也無味道,但卻有毒,會讓人昏迷,頭疼,週身無力。

  邵培平時很愛惜那盆景,一向由他親自打理。司恬算好只要他去澆水就會中毒霧。可惜,那天,商雨好心的替他澆了水,於是……

  司恬很挫敗的看著商雨躺在床上,充滿了內疚。

  蘇翩給他餵了解藥,笑呵呵道:「邵門主,毒到了商雨,這樣算不算出師?」

  邵培腹瀉了一上午有氣無力,恩了一聲:「就算是吧。」說著,歇息去了。

  這晚,他對蘇翩道:「其實,林西燕比司恬更有心計一些。司恬關注到了人的喜好,而林西燕會算計人的弱點。」

  蘇翩默默看著他,轉身出了門,看來他已經選定了司恬。也許,是裴雲曠早就選定了司恬,所以才會帶她們母女去上京,施以恩惠,讓她以後更加忠心。她幽幽歎氣,想起四年前的自己。初夜被一個花甲老翁哄抬到三百兩銀子的時候,她想死的心已經有了,可是想到蘇婉,她卻只能合血咽淚,對著那一張枯樹溝壑般的色迷迷老臉強顏歡笑。

  裴雲曠報出五百兩銀子買下她的那一刻,她覺得他似是天神。上京一夜間傳遍了他風流倜儻的名聲。她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為他做了很多,只想讓他出銀子買出她的妹妹。

  他答應了她,買下蘇婉,救她們姐妹脫離苦海。

  她念他的好,卻也恨他的狠。他明知道蘇婉對他有情,卻在邵培的指使下,親手將她送進宮。

  她站在天井裡,恨意上湧,情不自禁的顫抖。其實她恨的即不是邵培,也不是裴雲曠,是皇宮裡的那個人,所有的一切都緣自他。他讓她家破人亡,淪落風塵。讓她姐妹分離,不得相見。她只恨為什麼送進宮裡的不是她,如果那樣,她就可以親手殺了他。

  月光下,她美麗的容顏泛著青色,像是寒劍的殺氣。她很急,偏偏裴雲曠很有耐心,耐心的近乎不是人,可以容忍別人殺上門來。京中的局勢已經燙手,各個陣營差不多已經塵埃落定,開始針鋒相對,他卻彷彿置身局外,冷眼看著。這次對付梁滿屯,對她來說,根本不盡興。可是他偏偏要從卒子下手。

  她不關心他的佈局,她只想借他的手報仇。她暗自咬牙,苦苦壓抑焦灼和仇恨,突然,身後傳來司恬的聲音。

  「蘇姐,他怎麼還沒醒?沒事吧?」

  她長吸一口氣,回過身來,司恬站在青龍院的門口,橘色的燈籠照著她的面龐,柔美文靜。

  她有片刻的怔忪,她的氣質看上去真的有點像蘇婉。

  她心裡軟了一下,不知道裴雲曠選了她,是她的幸還是不幸。

  「沒事,你看著他,等他醒了,再餵一次解藥就好了。」

  「那好吧。」她忐忑的回到院裡,真的很內疚。

  商雨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不過,呼吸有點急。

  她看著他,發現他的眉毛非常的濃黑,而且長。她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著他,再細看,還能看出他唇上淡淡的青色,她有點不好意思,目光錯開了。

  夜晚很寂靜,他輕輕的呼吸聲彷彿在催眠。

  她有些想睡,卻強撐著,坐在他床前的一把太師椅上打瞌睡。

  他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她正在『點頭』。他想笑,很想把手伸到她下頜處,如果她再一點,下頜就落在了他的手心裡了。可惜,想法是美妙的,身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只好輕咳了一聲。

  她驚醒過來,趕緊問道:「大師兄,你好點沒有?蘇姐說再吃一顆解藥就沒事了。」

  「不太好。」他皺著眉頭,想讓她多關心一些。

  果然,她很關切的端一杯水,餵他吃了藥。眼巴巴的看著他:「大師兄,你好點了嗎?」

  要好,也沒這麼快吧。他打算加重一點她的內疚。

  「我胳膊很難受,動不了。」

  她急忙放下杯子,道:「我給你揉一下。」

  她用手揉了兩把,似乎又覺得不合適,紅著臉放棄了。

  「我的手指都麻痺了。」他繼續慌報軍情。

  她慌道:「那怎麼辦?我去叫蘇姐過來。」

  「不用了,你幫我扯幾下。」

  她覺得很別捏,但是,她惹出的事應該負責不是麼?於是也顧不上羞澀,拿起他的手掌,挨個將他的手指扯了一遍。心想,這法子能管用麼?

  他覺得很受用。她的手指綿軟,肌膚細膩,挨著他的肌膚,舒服到不想分開。

  她又問:「大師兄,你好點嗎?」

  「還沒好。」

  她有點犯愁的看著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好。

  他不急,很享受她的擔憂和關注。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臉上,仔細又認真,快要看的目不轉睛。

  他覺得這樣甚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11 PM

23.突襲

  翌日下午,邵培將司恬和林西燕單獨叫到修廬。

  一夜間,他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從容清雅,彷彿昨日的那樁『意外』不曾有過。只是,屋子裡少了一盞宮燈,那盆景也被挪移到了窗台之上。

  兩人見到他,心裡都稍稍有些忐忑,雖然下毒是他吩咐的,可是真的怎麼做了,心裡到底還是覺得惴然不安,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他對昨日之事提也未提,只從桌子上拿起幾張銀票,分別遞給兩人。

  司恬接過銀票,手指情不自禁有些微抖,彷彿這一切不是真的。她並非貪財之人,窮困了一年多,也已習慣了節儉拮據的生活。驟然出現的這麼一大筆財富簡直讓她有點無措,雖然她已經期盼了很久。她心心唸唸想有錢了買一座小庭院,讓母親可以養老。如今終於可以實現這個心願了。母親不必再寄人籬下,她恨不得立刻就下山將母親從楊嬸家接出來。

  林西燕同樣也是喜不自勝。有了這筆銀子,她也可以為父母報仇了。她自己武功不好,可這世上還有殺手這個職業,有了銀子,事情就好辦了。

  邵培看著兩個女孩子一臉的欣色,淡然說道:「從今日起,你們就算是七勢門的朱雀,凡事要聽從我的安排。北疆有些不安定,今秋皇上要加恩科開武舉。西燕,你和齊揚陪同商雨去東都應試,諸事要聽從商雨的安排。」

  林西燕抿唇點頭。幾個月來,她此刻的神色是最愉悅的。

  邵培又看著司恬,道:「過幾日,你和蘇翩去安慶王府,隨侍在他身邊,一切聽從王爺吩咐,有什麼事可與蘇翩商量。」

  她心裡猛的一跳!居然,要隨侍在他的身邊。她臉色一紅,想到了臨江王府的那一夜。以後,也會經常如此麼?她的心又開始紛亂起來。

  邵培吩咐之後,又幽幽加了一句:「三年的時間,其實很短,彈指之間,不急不急。」他彷彿是在寬慰兩人,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回到朱雀院,她坐在那裡有些愣怔,突然有錢了,竟還有些不適應起來。她笑了笑,將銀票收好,下山去見母親。

  席冉見到這麼多銀票嚇了一跳。急忙追問銀子的來歷,司恬這才將七勢門的要求說了一遍。席冉不安起來,忙問:「你跟著安慶王,可有危險?咱們去上京的路上,可是有人要劫殺他。」

  她心裡隱隱有一絲擔憂,卻裝做渾不在意的模樣,笑道:「母親,他有那麼多護衛,會有什麼事。上次不也化險為夷了嗎?」

  「恬兒,你還是將銀子還回去,離開七勢門吧。」

  司恬沉默片刻,低聲道:「母親,這怎麼能出爾反爾呢?再說,王爺與我們有恩,即便沒有這筆銀子,在他身邊侍侯也是應該,就算是我報答他的恩情。」

  席冉無語,這都是她平時教習的結果,知恩圖報是做人的本分。她只有暗暗祈願,女兒在王府平安無事。

  回到七勢門已是黃昏時刻,上台階出了一身的汗,她拿了衣服去沐浴。走到荷院,迎面碰見商雨。

  已是深秋,他卻仍舊是一身單薄的衣衫。剛剛沐浴過,他身上有一股神清氣朗的味道,像是天高雲淡的秋日蒼穹。

  「大師兄。」對著一個剛剛沐浴過的年輕男子,她難免有點尷尬,低聲打了招呼側身讓了讓。

  他目光柔和看著她,微微笑道:「等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你先進去吧,等會就知道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進了浴室。脫了衣服,一想到他正等在外面,頓有點不自在起來,草草洗過,將頭髮結了辮子便出來。

  他果然等在門口,背著身子站在荷池邊。殘荷零落憔悴,他卻如朝陽般軒昂。

  「走吧。」他聽見腳步聲,回頭對她一揚眉梢,先走了。

  她只好跟在他的身後,不知道他要帶她去那裡。他從兵器房邊甬道裡穿過,儼然走的是盛霞台的小路。

  他走在她的左側,特意離她近一些,她果然長高了。記得初見她時,她還只到他的胸口,掂起腳尖也只親到了他的脖子,讓他癢的想躲。那種茸茸的酥軟的感覺近來竟然越來越清晰,清晰到,想要重溫、加深。

  現在,她已經長到了他的肩頭,身姿越發的婀娜。像是一姝婷婷的垂柳,春風催著抽枝開葉,漸成迷人眼簾的柳煙,繞人視線。

  他覺得等待和守侯自有一份歲月靜好的味道。

  她覺得他走的離她有點近,於是,往小路邊讓了讓,可是不知不覺他又靠近了。她再讓兩步,他便又『逼近』兩步。漸漸,她快要無路可走,臉上不由得有點發熱。他難道不覺得這樣很擠?他那邊的路明明很寬嘛。

  兩人走往竹林的小溪,司恬對這裡很熟悉,因為他曾讓她每日來這裡提水,苦不堪言。不知道他帶她來這裡做什麼,故地重遊麼?可惜回憶不怎麼美好。

  進了竹林,走了不遠,竟然有一座竹屋建在一片開闊的地面上,竹屋邊有小小的菜園,籬笆邊種滿了菊花。正值西風瘦黃花的季節,怒放的秋菊將竹林竹屋與遠山渲染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來,讓人恍然神醉。

  他看著她驚詫又喜歡的模樣,笑了笑,站在籬笆邊喊了一聲:「七叔。」

  門『咯吱』一聲開了,一位老者站在門邊。司恬一怔,正是那回她提水時遇見的老者。

  他看見她也是一愣,而後對商雨笑道:「是你師妹?」

  商雨點頭,將她拉進了屋子。

  屋子裡乾淨素雅,滿室詩書氣。

  「七叔,我明日要下山去東都。今秋開武舉,機不可失。」

  七叔一臉驚喜,忙道:「好!好!果然是良機。」

  商雨笑著點頭,看了一眼司恬,對七叔道:「她叫司恬,是我,小師妹。」

  『小師妹』三個字從他唇間逸出時,話音便不由自主的溫軟,這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麼,念起來心裡柔軟一片,陡生憐愛。

  七叔笑呵呵道;「我見過。」

  「你見過?」

  「是啊,你小子欺負人家。正巧被我看見。」

  商雨的臉色略有點不自然,端起茶裝模做樣的喝了兩口。其實,心裡有點忐忑,雖然他是為了她好,可是那種方式,不知道在她心裡是否留了不好的印象。

  他覺得此行目的已經達到,便起身告辭:「七叔,我們先回去了。等從東都回來我再來。」

  「好,我等你的捷訊。」

  他拉了她的袖子往外走。

  她有點莫名其妙,被他拉到這裡,又不說什麼事,再拉出來。好像帶她來這裡就是為了讓那老者看一眼而已。

  走出竹林,他才停住腳步,看著身後的竹屋道:「他是我的七叔,我走了,你有什麼事,可以來找他。」

  「我沒有什麼事。」好奇怪,她能有什麼事呢?而且這是他的七叔,又不是她的。就算有什麼事,也不合適來麻煩他老人家。

  他低眉看著她一臉的疑惑,想說明白自己的意思,卻又覺得還不到時候。一看她懵懵懂懂的樣子就知道,她壓根沒多想,更不可能往那方面想。他只好找了個借口:「萬一,沒錢用了呢?」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她沒好氣道;「我如今有錢了。一千兩銀子,一輩子都花不完呢,哼。」

  他不屑的癟癟嘴:「財迷,一點小錢就樂成這樣,有一千銀子就很牛氣麼?」

  「嗯。」她故意挺了挺身板,有了一千兩銀子,腰板就是硬了許多。

  他低眉看了她一眼。她挺直了腰板,胸前倒也,倒也有了些秀峰雲岫的意思。他心裡一動,忙錯開了眼睛。

  回到朱雀院,林西燕正在收拾行李。她看上去比較欣喜,看到司恬也主動打了招呼。

  當晚,邵培將眾人叫到修廬,為林西燕,商雨和齊揚餞行。

  邵培十分慎重的為商雨倒了酒,端起酒杯的時候,目光鎖在商雨的臉上,似乎在斟酌用詞,半晌才道:「我看著你長大,對你很瞭解,所以這餞行酒,其實就是慶賀酒。武舉前三,你應該是探囊取物。此去是一鳴驚人,還是暫隱鋒芒,到時候看局勢演變再聽王爺的安排。」

  商雨微微笑道:「他很有耐性,我也是。師父你放心。」

  邵培點頭:「我對你很放心。」

  他轉頭又對林西燕道:「你父母的事先不要急,等商雨的功名定下之後,我自會讓你去了了這個心願。為人子女,為父母報仇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在東都時,你必須不離商雨身側,諸事以大局為重。我知道你父親的仇家就是東都人。我提醒你一聲,即便是看見仇人站在你的面前,也要忍耐。你知道麼?」

  林西燕看了一眼商雨,垂了眼簾,頷首應是。

  散宴之後,商雨突然在影壁處叫住了司恬。

  蘇翩曖昧地笑了笑,領著林西燕先走。林西燕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影壁前有一盞燈籠,將兩個人照的朦朦朧朧,似乎是在畫中。她心裡有點彆扭,他總是對她,更特別一些。

  司恬問道:「大師兄有事嗎?」

  「我明日就走了。」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下面不說了。她很奇怪,她當然知道他明日就走了,所以師父才為他餞行。然後呢?

  他等了半天,希望她說一句他想聽到的話,可惜,她是個木頭人。

  他清了清嗓子,提示道:「你沒有什麼要說的?」

  她反應過來,忙笑道:「啊,祝大師兄一路順風。」雖然她一臉的誠摯和溫柔,可惜這句話,不鹹不淡,離他想聽的話,十萬八千里。

  他失望的頭疼。其實酒喝的並不多。可是他就是覺得躁熱,一想到此去,又有一段時間見不到,莫名的煩鬱。

  他想藉著三分酒意做一件事,試試她的反應。如果,她還是不開竅,那麼,他就借口喝多了,先按兵不動。

  他看著她俏麗的面容,恩了一聲,正色道:「那個,上回,你佔了我的便宜,今天我要討回來。」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事,他已經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她驚嚇過度,愣住了!只是臉上開始滾燙起來。這種突襲,簡直是毫無前奏,毫無道理,毫不講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16 PM

24.我的人

  秋夜,一盞暖燈,一吻之後是尷尬的寂靜。靜到惟有呼吸之聲,他的快,她的慢,被風攪在一起,分不了彼此,曖昧不清。

  她突然從震驚中醒悟過來,又羞又惱:「大師兄,你,你太過分了。」

  有這麼小氣的男人麼!那天,分明是他主動要求她去親的,如今他倒打一耙,說是她佔了他的便宜,要討回來。可是她怎麼想都覺得是他佔了她兩次便宜才對!她氣呼呼地跺著腳轉身要走。

  他急忙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她又驚又羞,使勁往回一扯袖子。他裝作站不穩,就勢往前一撲,將她夾在影壁和自己的胳膊之間。

  她頓時成了籠中小鳥,被銅牆鐵臂給圍堵了。

  他的呼吸有點急,拂動了她的劉海,帶著酒香和男子氣。她心跳如雷,不敢抬頭看他的面容,更不敢上手去推開他的胸膛,驚惶羞怯中暗暗擔憂,不知道他會不會再要點『利息』。

  他的確很想要點『利息』,可是,她的反應……時光彷彿停滯了片刻,他收回了胳膊,揉了揉眉頭,沉聲道:「我喝多了。」

  包圍解除,她背靠影壁頓時長舒了口氣,她也覺得他喝多了。

  他彷彿站不穩,她又好心的扶著他的胳膊,關切地問道:「要不要找蘇姐拿醒酒的藥?」

  他就勢道了聲「好。」

  這一幕試探,沒有探出他想要的結果。

  她飛快的離開了,像是受了驚的小兔子。

  他站在燈下,有些悵然。關心,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回到青龍院,很快,她送來了醒酒的藥,彷彿是怕他再次突襲,放在桌子上就趕緊離開了。

  燈下,她的臉頰紅撲撲的,似乎那一吻之後的紅潮一直未褪去一般。

  兵書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他看著她的背影,微蹙劍眉,他一向覺得自己耐性很好,惟獨這件事上,怎麼有點沉不住氣?

  翌日一大早,商雨三人就下了山。送別之時,她暗暗觀察,發覺他神色自然坦蕩,看著她的時候,目光如秋波般明瀲澄澈。她鬆了口氣,果然,昨夜他只是喝多了。

  三人一走,七勢門驟然空蕩了起來。過了三日,蘇翩帶著她下山,進了信州城,到了安慶王府。

  守門的人認識蘇翩,見到她恭敬的叫了一聲「蘇姑娘。」稍後從朱色大門裡出來一位中年男子,笑道:「王爺知道姑娘今日要來,特意讓我在這裡等候。」

  蘇翩見是管家裴舟,便淺淺一笑:「舟叔安好,王爺在麼?」

  「王爺今日去林大人那裡了。兩位先請。」

  蘇翩『哦』了一聲,領著司恬進了王府。

  司恬發現這信州的王府倒比京城的王府還要修的闊綽氣派,庭院深深不知幾許,樓閣軒亭各有風格,庭院裡晚桂吐芳,菊花鬥艷。風亦含香。

  蘇翩對裴舟道:「州叔只管去忙,我先去拜見側王妃。」

  裴舟道:「姑娘請自便。」

  蘇翩熟門熟路,往許氏的住處而去。裴雲曠不在,許氏便是名義上王府的主人,自然要先去拜見她。

  司恬聽說要去拜見他的側妃,心裡一窒,那種感覺很奇怪,她說不上來。她明明知道以他的年歲和地位,有王妃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真的親眼見到,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許氏並沒有她想像中的美麗。二十許的年紀,神色嚴謹,略帶郁色。她身邊的侍女並不多,但是衣著素淨,面色從容,倒比上京的王府下人看上去更加沉穩有禮數。

  蘇翩領著司恬行了禮。

  許氏微微點頭:「蘇姑娘,好久不見。」

  蘇翩含笑道:「王妃該叫我劉夫人才是,前兩年婆婆去世,我隨夫君回了老家守孝。」

  司恬驚愕的側目,蘇姐居然嫁了人!難道謝聰不知道?

  許氏『哦』了一聲,看著她身邊的司恬,問道:「這位是?」

  蘇翩道:「她是我的表妹司恬,王爺上回去山上,看她聰明伶俐,特意讓我帶來給他做個丫頭。」

  許氏的眼波一閃,又『哦』了一聲,然後頗為客氣地說道:「姑娘的住處王爺前幾日就安排好了,還是以前的園子。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只管告訴管家和丫頭。」

  蘇翩不卑不亢地道了謝,告辭出來。

  走出許氏的院落沿著花園走了不久,到了一處庭園,上面寫著《芳菲韶》。蘇翩站在園子門口,閉了閉眼,彷彿將過往的恩怨和風雲權且放下。這裡,原是她和蘇婉的住處。

  園子裡的丫頭下人都是故人,見到蘇翩紛紛屈身施禮。進了房間,蘇翩關上了房門,目光幽幽的打量了一下室內,低聲道:「都還是老樣子,可惜,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司恬小心翼翼的問道:「蘇姐,你真的嫁人了?」

  蘇翩落寞的笑了笑:「說起來話長。當年,我是上京鶯歌坊的頭牌。王爺買下我,帶回信州,一直將我帶在身邊,外人都以為我是他的寵姬。」她苦笑了一下,又道:「後來,王妃患病離世。府裡便謠言四起,說是我害死了王妃。王爺為了平息此事,將我嫁給他手下的一個謀士。不過,這位劉公子,雖然掛了我夫君的頭銜,卻連碰也不碰我。也許是嫌棄我的過往吧。」

  她心裡一動,情不自禁問道:「王爺以前還有一位王妃?」

  「那是他的正妃,中毒而死。因為我精通醫術,所以都懷疑是我。」

  她怎麼可能害人?司恬忙寬慰道:「蘇姐,清者自清,王爺信你就是。」

  蘇翩笑道:「他自然信我,因為我和他並非外面所傳的關係,何來爭風吃醋一說?何況,他也算是我的恩人,我還不至於要去害他的女人。」

  司恬惴惴的問道:「什麼人要害他們?」

  蘇翩冷笑:「左右跑不出就是那兩派人。如今我已經身為人婦,出去應酬之時跟在他身邊不合適,以後你隨侍王爺身邊,不光要留意他的飲食,還要注意週遭的各種物件。邵培考你們下毒的方法,其實就是看看你們的悟性和心思。別人能想到的地方,你們也一定要先想到才行。府中除了我和王爺,誰都不可以交心。要小心防備,這王府裡盤根錯節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線。」

  司恬暗暗心驚,原來王府表面風平浪靜,私下卻是暗流洶湧。那麼以後跟在他的身側,別人也一定誤會她是他的新寵,就像那夜在臨江王府一般。想到這裡,她微微有些臉熱。

  蘇翩打開包袱,道:「我來會教你一些試毒的法子。」

  司恬看著她從包袱裡拿出一些奇怪的東西,好奇又欽佩:「蘇姐,你怎麼會那麼多東西?」

  蘇翩沉鬱的歎了口氣,頓了頓說道:「因為我父親,以前是太醫院的院使,這些都是他教我的。」

  她突然問道:「阿恬,你喜歡你父親嗎?」

  司恬被她問的一愣,心裡酸酸的:「喜歡,很喜歡。」

  「我也是。」蘇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水光在她眼眸中一閃而過,轉而又是波光瀲灩的清亮。

  黃昏時分,裴雲曠到了芳菲韶,一身湖藍色的錦袍,越發顯得人溫雅俊美。他臉帶淺笑進了屋內,掃了一眼屋裡的佈置,笑問:「可還住得習慣?」

  蘇翩道:「我自然是習慣,你該問問司恬才是。」

  司恬忙道:「我住那裡都習慣。」

  他的眼眸彎了彎,笑容柔和的似是春波,合著身上一片深幽的湖藍色,說不出的暖融,彷彿要將人吸進去。

  他對蘇翩道:「商雨已到了東都,我們後日一早起程。」

  司恬有些奇怪,原來自己也要去東都,可是為什麼他不和商雨同去呢?刻意停留了五日,莫非是避嫌?不讓人知道商雨和他原本相識?

  蘇翩道:「她來了麼?」

  他略一遲疑,道:「來了。」

  蘇翩有些激動,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落在司恬身上,很仔細的看。她慌亂起來,目光頓時不知道放在那裡才好。

  「司恬,吃過飯,你到書房來。」他轉身就出去了。

  她忐忑不安,會有什麼事?

  ***

  晚飯之後,蘇翩讓侍女柳兒帶她去了裴雲曠的書房。

  他屋子裡還有一個老頭,拿著一把尺子站在門邊。

  他坐在桌前,悠然閒適,笑紋淺淺,一直看著她走進來,她莫名的侷促,沒了當時初見他的平靜坦然。那是因為,一旦在意一個人,便很難平心靜氣。

  「後日去東都,少不了要四處見人。給你趕做些好衣服,不然帶出去,別人定笑話我摳門,你說是不是?」

  她鬆了口氣,原來如此。

  那老頭走近些,拿出尺子來。她張開胳膊,老頭上下量了幾下。腰身的地方只用尺子比了比。

  裴雲曠見老頭量好了尺寸,對她招招手,道:「過來看看這料子的顏色,可還喜歡?」

  她這才看見原來他手邊的桌子上,放了幾塊衣料,她沒有上前,直接就說:「喜歡。」

  他笑了:「看都不看,就喜歡?」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別人送的東西,怎麼能挑三揀四?再說,王府裡的東西,她覺得應該沒有不好的。

  他卻執意讓她過來看一眼。

  她只好走過去,就著明亮的燈光一細看,卻吃了一驚。那料子竟是繡雲金!

  父親曾從上京給母親帶回一塊,區區六尺居然要一百兩銀子,母親不捨得做成衣服,做了件披肩,只逢年過節才捨得用一用。

  她急忙道:「這,這也太貴重了些。」一想到自己要穿幾百兩銀子在身上,她頓時惶恐起來,倒不是因為沒見過世面沒穿過好衣服,主要是因為,這銀子是他的。

  他摸著衣料幽幽歎了口氣,道:「是,我也很心疼。不過,好在你身子嬌小,不費衣料。不然,我心疼死了。」

  他也不知道是說真說假,反正那心疼的表情實足實。

  她越發惶惶:「王爺還是隨便用些一般的料子就成了。」

  他一挑眉梢,正色道:「那怎麼成,我的人,不能那麼寒酸。」

  我的人!他隨口而出,也許沒別的意思,可是聽在她的耳裡,心頭卻是狂跳起來,臉上情不自禁的染了緋色。

  「劉師傅,將衣服連夜趕出來。」

  劉師傅應了一聲,上前將衣料拿走,告退。

  她轉身也隨著告退。

  他看著她的背影,她因為長了個子,腰身越發的纖細,他情不自禁說道:「以後多吃點,上回抱你,可真是輕。」說完,他自己也覺得似乎這話有些曖昧,略有點尷尬,輕咳了一聲。

  她臉上的緋色立刻又重了三分,心慌意亂的出了房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20 PM

25.搶個人

  第三日一早,裴雲曠帶著蘇翩和司恬起程前往東都。信州離東都的行程不過半日。

  到了東都,正是午後。

  東都原本歸屬信州,後被定為陪都,才從信州獨立。皇上此行,隨同的都是朝廷中樞,樂平王不在上京,臨行前,皇帝卻突然任命裴嗣宇做了京城監察。這麼一來,朝中的局勢又有了些微的改變。這變化,正是裴雲曠所樂見的。

  進了府裡,用過午飯。他去書房後的小間小憩了一會兒。

  醒來時,透過珠簾,他看見書房裡有個人影。

  他撩開珠簾走了出去。

  司恬一愣,放下手裡的托盤,低聲道:「王爺,蘇姐讓我送了茶來,說王爺一會該用了。」蘇翩告訴她,以後王爺的日常起居便由她來服侍。又將他的習慣講了一番,自然,特意強調了他的潔癖。

  他醒來後,喜歡先用茉莉茶漱口,然後再泡上一杯毛尖。

  他用過茶,在水盆裡淨了手,然後,扭臉看了一眼司恬,她明白過來,忙上前一步,將水盆上掛著的巾帕遞上,他卻不接。難道要她來擦?她只好硬著頭皮幫他擦手。雖然隔著一層布,但卻彷彿肌膚接觸一般,能清晰的感覺他的手指的形狀,彷彿是,她在摸他的手一般。

  她的臉上開始升溫,站的近了,又聞見他身上那一股淺淺淡淡極好聞的味道,她慌張而羞怯。王爺這日子,過的也太嬌適了吧,連擦個手也要人效勞。

  他坐到書案前,道:「研墨,你會麼?」

  她當然會,於是上前為他研好墨,然後靜靜退後兩步。

  他展開了紙,提筆行書。那紙只寫到一半,他便停住,又在另一張紙上開始寫。既然是一封信,為何要分開寫?

  寫完,他拿起鎮紙,將信分別封好。然後對她道:「你去交給裴舟,讓他派人送到上京。這第二封,你明日再交給他。」

  她剛要走出去,他又道:「這裡沒事了。晚飯後,隨我去個地方,見到熟人,裝做不識。」

  她點點頭。熟人,會是誰?

  將第一封信交給裴舟,她回到住處。蘇翩正在看書,見到她進來,好奇道:「王爺沒什麼吩咐?」

  她點點頭,將信收好。不禁問道:「蘇姐,王爺送信,為何要分兩次?」

  蘇翩淡然一笑:「是怕被人截了。他最多一次,將一份信分了五次送出去。」

  司恬有些動容。蘇翩無奈的笑:「這都是被逼的沒法子了。他也不想這樣。」

  這也太累了吧?她突然有點同情他。看著風光清貴,卻也過的不甚容易。被人下毒,被人劫殺,連寫個信也要操心被人截住。這樣的日子,他可過的舒心?可是,他常常開著玩笑,渾然看不出絲毫的苦惱。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很想知道那笑容的背後,是怎樣的胸懷。

  吃過晚飯,已是暮色四起。

  既然要隨他出去,自然要略加收拾。他說了,他的人,不能看著寒酸。於是,她穿上了新做的綠色裙衫,淡淡的初春碧柳顏色。蘇翩將她頭髮盤了盤,別了一根白玉簪。

  她提著裙子,小心翼翼的走過迴廊。這是幾百兩銀子一件的衣服,哎,穿著心裡著實有負擔,怕破,怕髒,怕踩著。

  他剛巧從書房裡出來,站在門邊一抬眼就看見她。

  迴廊下掛著一水兒的紅色燈籠,亮如白晝。深秋的一抹新綠,陡然讓人眼前一亮。她提著裙子從迴廊那頭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垂著眼簾看著腳尖,彷彿是踏著水波而來。抬步間鵝黃色的繡鞋從淡綠色的裙下一躲一閃的露出來,像是綠葉中探出的兩朵小小迎春花。

  他有些好笑,他不過是開個玩笑,說那衣料很貴,他很心疼,她就當了真。

  他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回到門裡。

  綠色在門邊一閃,他猛的上前一步。

  她驚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王爺。」她連忙退後一步,心跳的七上八下,好險,差點撞到他的胸口。

  他覺得他出來的再晚一點,效果更好。

  「走吧。」

  他隨身只帶了四個侍從,加上她也只有五個人。

  到了地方,下了馬車,她才真正是嚇了一跳。雖然她沒來過,但她聽過,這種地方,叫做青樓。

  她心裡有點發苦。

  他卻徑直往裡走。

  她只好跟著進去。

  進門就被一位中年女人熱情的招呼著:「這位爺想要那位姑娘?」

  女人的脂粉抹的太濃,香的她想打噴嚏。

  『爺』很冷淡,蹙眉道:「我就來聽聽芳歌的琴。」

  「這位爺,裡面請。」

  老鴇領著他們往後走,這青樓,地方倒挺大,佈置的也好。他們進了單獨的一個廳,廳中有個琴台,襯以白色的輕紗,自室外引了活水,從琴台下流過,大概是想引用高山流水的典故。單看這裡,清雅安靜,倒真不像是青樓。

  雅間,的確也很雅致。

  他落了座,左右看了看,然後說道:「這是東都最大的青樓。」

  這麼熟悉,莫非是常客?她嘴裡澀澀的,『恩』了一聲。

  「這裡有個清倌兒,叫芳歌,琴彈的極好。一會你聽聽。」

  她又澀澀的『恩』了一聲。

  他看著她,微微笑了笑。

  突然,迴廊外有人道:「哎呀,小爺,這間不行,這間有人定過了。」彷彿就是剛才那女人的聲音。

  「這間位置最好,什麼人定的?」

  司恬猛的一震,這不是商雨的聲音麼?

  「是一位裴公子,定金也下了。小爺,您請隔壁這間吧,這聽琴不比看舞,錯一點點位置也無妨的,同是雅間。」

  「西燕,你進去看看裡面可一樣?」

  確定無疑,就是商雨,林西燕也來了。

  司恬心裡一喜,好想開了門去和他們打招呼。卻見裴雲曠神色安然,彷彿置若罔聞。

  她猛然想到他說的,見到熟人,裝做不識,莫非說的就是他們?奇怪,商雨怎麼也會來這種地方聽琴?他怎麼看怎麼不像是風雅之人啊。

  片刻之後,只聽林西燕的聲音:「師兄,裡面佈置都一樣。」

  「那好,就這間吧。」

  裴雲曠甚是滿意她的不動聲色,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她。

  「一會你去付帳。」

  她接過來,發覺他用的還是以前的那個荷包,二龍戲珠。裡面應該是放了銀票和散銀,放在手裡,有點份量。

  他半躺在籐椅上,悠然道:「一會看好戲。」

  什麼好戲?她沒問,心裡想到了商雨,不是說來應武考的麼,居然還抽空逛青樓,真是過分!

  裴雲曠道:「你去對那老鴇說,剩下的雅間我包下了,看看她要多少銀子,你付給她。」

  司恬應了一聲,拿著荷包出去了。商雨的雅間和裴雲曠的只隔了一間,路過時,她情不自禁對裡看了一眼,只見他舒舒服服的半靠在一張籐椅上,悠閒的剝著一瓣橘子,那模樣,真是懶散又適然。哼,果然是享受來了。

  司恬找到鴇娘,講明來意。那女人爽快的答應了,誰給錢不是錢?她恨不得所有的主顧都能像裴雲曠這般出手闊綽。

  她笑嘻嘻道:「姑娘請稍侯,我立刻叫芳歌出來。」

  司恬再次路過商雨的雅間,他正巧站在門口。見到她,他目光一怔,轉而越過她,看向了琴台,彷彿根本不認識她。

  奇怪,他為何不和她打招呼?她走過他的身邊,猛然想到,莫非,他來這裡是與裴雲曠事先約好的?這樣一想,她心裡舒服的多。他在她心裡,是個磊落的人,她不希望他也像那些風流的男子一樣,喜歡流連煙花之地。

  很快,琴台上登上一位女子,她輕移蓮步坐在琴前,纖纖玉指放在琴弦之上。她應該就是芳歌。先不論她的琴藝如何,單看她這個人,已是十分的賞心悅目,相貌清雅美麗,神色又比良家女子多了一分灑脫和自如。

  司恬並不瞭解男人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但從她女子的角度看去,這位芳歌已很是養眼。果不其然,她一低頭,就見到裴雲曠眼神悠遠,直至琴台,顯然,正在養眼,她想歎氣。

  芳歌往對面的雅間裡淡淡一掃,唇角含笑,手指輕拂,琴音便如行雲流水般響起。司恬也會撫琴,她聽了一會,覺得芳歌的確是琴藝出眾,人亦出眾,怪不得能在這青樓保住了清白。她一日清白,便一日吊了多少人的胃口,說是搖錢樹應該也不為過。單單方才包下雅間,裴雲曠的荷包裡便少了十兩銀子。

  她低眉看了他一眼,他一手支頜,一手放與膝上,星眸微瞇,神情投入,說是陶醉,也不為過。

  一口氣哽在嗓間,她抿了抿唇,不再看他,還是聽琴吧。

  突然,迴廊外響起腳步聲,有人進了隔壁的雅間,就是商雨剛才看中的那個。她頓生好奇,聽鴇娘說這包下雅間的人也姓裴,會是誰?

  曲畢,芳歌起身,對雅間的客人又是微微一笑。這種淺笑,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分寸拿捏的剛剛好。讓你覺得她可親,但又不可褻。

  商雨突然從雅間裡出來,他撐著梨木的扶手,對琴台上的芳歌說道:「姑娘,可賞光進來喝一壺茶?」

  芳歌笑著點頭,身邊一個小丫頭立刻將她從琴台上扶下,走進了商雨的雅間。

  司恬皺了皺鼻子,他聽完了還不過癮,還要和人家喝茶聊上一聊,哼。

  裴雲曠站起來,伸了伸腰身,彷彿曲終人散,也是他該離去的時候。

  突然,只聽芳歌一聲低呼:「公子不要這樣!」聲音有點驚慌失措。

  司恬覺得心頭猛的一跳,商雨對她怎樣了?

  裴雲曠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對她道:「出去看看。」

  她急忙兩步跨出了雅間,發現隔壁雅間的人,已經站在了門口,是個年輕的公子,和商雨年紀相仿,身邊帶著一個下人模樣的小廝。

  那人一步跨進了商雨的雅間,瞬間工夫,雅間裡就是幾聲驚呼和撕打之聲。

  司恬驚住了!這一切,彷彿一是場戲,或是一場夢。她怎麼也不能相信商雨會當著林西燕的面,去調戲一個女子,這怎麼可能?

  她扭頭去看裴雲曠,他笑盈盈的站在門口,並沒有上前兩步去勸架或是看熱鬧的意思,袖著手。

  芳歌的小丫頭已經驚慌失措的從雅間裡飛奔出來,估計是去叫人。

  雅間裡又響起芳歌的驚呼之聲,林西燕倒是一聲不出,沉著的很。看來商雨沒有落了下風。司恬稍稍放心,卻又覺得這事好是蹊蹺。眼皮下,眼睜睜發生了兩個男人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的事,而其中一個男人,居然是商雨。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裴雲曠提起步子,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商雨的雅間。

  司恬緊跟在他身後,門裡的情景果然是爭風吃醋的一幕。那裴公子臉上掛了彩,臉色通紅,氣勢洶洶。而商雨面容鎮定,氣定神閒,彷彿他才是救美的英雄。

  「這不是子由麼?」裴雲曠突然提高了聲調,頗為驚訝的看著那位公子。

  裴子由一轉身,猛的一愣。臉色好像更紅了幾分,他連忙施禮:「王叔。」

  裴雲曠關切道:「這是怎麼回事?」

  裴子由尷尬地應道:「沒什麼事。」

  商雨冷冷一笑:「這位公子,我掏了銀子聽曲,叫了姑娘喝茶,不過是拉了一下她的袖子,關你何事?居然上來滋事,真是不自量力。」

  裴子由氣息急促對商雨怒目而向,但裴雲曠面前他不能再動手。而剛才的交手,他發現商雨的功夫居然比他還高,再動手他也佔不了便宜。最主要的是,他來這裡,又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鬥下去顯然是吃啞巴虧。

  裴雲曠對商雨道:「這位公子,我侄兒喝了點酒,多有得罪。」

  商雨裝做不認識他,一揚眉梢淡淡地哼了一聲。

  裴雲曠低聲道:「子由,走吧。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幸好今日只我們幾個人,不然傳出去不太好聽,算了,快回去吧。」

  裴子由默然離去,臨行前對芳歌看了一眼。

  芳歌臉色緋紅,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別的。

  司恬再看商雨,他彷彿沒事兒一般,扭頭對芳歌道:「方纔我有點喝多了,請姑娘見諒。」

  芳歌趕緊離開。

  裴雲曠對商雨笑了笑,帶著司恬先走。

  就這麼走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跨出房門時,她情不自禁看了一眼商雨,發現他正在看她,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但卻沒有開口,只是目送她離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27 PM

26.遇故人

  司恬隨著裴雲曠上了馬車,他挑開側簾低聲吩咐侍從:「去泛音巷。」

  她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安排,腦子裡仍舊想著方才雅間裡的那一幕,怎麼想都覺得匪夷所思,這一切應該是裴雲曠安排的吧?她不信商雨是那樣的人。

  夜晚的東都比信州更加安寧,因為皇帝在此,街道上不時有巡夜的士兵。馬車走了不遠,拐進一條街道。又行了一會,停在一處宅院前。巷子裡很安靜,夜色沉沉。

  侍從上前敲門,一位老者打開院門,裴雲曠下了馬車,逕直走了進去。

  一位婆婆迎上前來,對裴雲曠施禮:「王爺安好。」

  裴雲曠撩袍坐下,長呼了一口氣,對那婆婆和顏悅色道:「去上些茶來。」

  茶剛剛擺上,門口進來兩個人,竟是商雨和林西燕。

  裴雲曠笑著指指椅子,對商雨道:「坐。沒人跟著吧?」

  商雨道:「沒人,我繞了一圈才回來。」他說著,目光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站在裴雲曠身邊的她。方纔的那一幕,她親眼看著,她會怎麼想他?是驚訝還是鄙夷?他竟隱隱有點希望她誤會他,然後帶一點點醋意才好,可惜,她的神色很平靜,一雙明眸,盈盈依舊水波不興,他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失望。

  裴雲曠道:「明日,你就帶著銀子將她贖出來。」

  商雨略一蹙眉,道:「贖出來,放在那裡?」

  裴雲曠道:「自然先放在你這裡。你明日即去拜見臨江王,裴子由身邊的小廝是裴尚風派去的,今夜的事很快就會傳到他的耳中,你明日帶足厚禮主動去示好,模樣要顯得謙遜卑微些,口風裡露出不甚惶恐的意思。」

  商雨的眉頭蹙緊了些許,對裴尚風卑微?他也配麼?

  裴雲曠看著他一臉的傲氣,有點無奈:「你先做個謙遜卑微的模樣讓我瞧瞧。」

  商雨看了他一眼,不動。

  「快點。」

  商雨無奈,醞釀了一下,終於擠出一個『諂媚』的笑:「王爺,您看這樣可成?」

  裴雲曠對他的『尊容』很沒脾氣。

  司恬忍不住想笑。他能做出惡狠狠的『卑微』來,真真是不容易。

  裴雲曠無奈道:「算了,不強求,你話說的好聽些就行。」他起身要走。

  商雨也站起身來,跟在他後面,拋出一句話:「贖人你要付錢。」

  裴雲曠側目看著他,咬牙道:「你倒是和我分的很清楚。好,我出錢。明日讓司恬送來,她可是身價不菲,贖她估計要不少銀子。」

  商雨笑了笑:「王爺有的是錢。不要心疼。」

  裴雲曠橫他一眼:「誰說我不心疼。」說著,他揉了揉心口,歎道:「真疼。」

  司恬忍俊不住想笑。商雨抿著唇角將他們送出門外。

  她上了車,他目送馬車隱在夜色裡,期待明日的到來,他必須向她解釋,不然……

  翌日一大早,裴雲曠封了銀票讓司恬送到泛音巷,並叮囑她要帶著頭笠,快去快回。

  她明白他的意思,不肯讓人知道商雨與他相識。到了泛音巷,她下了轎子,敲開門。開門的正是商雨。

  他彷彿正等著她來,見到她眼眸一亮,把她讓進來院子,隨手關上門。

  兩人沒有進屋,就站在院門後。

  她伸手將頭笠上的薄紗撩了起來,白色輕紗下是一張精緻的容顏,乾淨的彷彿是深谷中的幽蘭,不經塵埃的襲染。他情不自禁深深呼吸,似乎想嗅到靜靜的幽香。

  她長話短說,將裝了銀票的信封交給他,轉身要離開。她剛把手放在門把上,正欲拉開,他卻將手掌一按,抵住了門。

  她抬頭看他,有些驚訝。

  他緊緊看著她,目光灼灼,急聲道:「昨夜的事,並非你看到那樣。裴子由對芳歌有意,我故意拉扯芳歌的袖子,是想讓裴子由聽見過來救她。林西燕在他的屋裡點了催情香,所以他昨天很衝動,立刻就和我打了起來。」

  原來,他故意讓林西燕去裴子由的雅間看看佈置是否一樣,其實是讓林西燕暗中做了手腳。

  她好奇問道:「為什麼要這樣?」

  他略一猶豫道:「這次皇上加恩科開武考,是因為北疆不寧,皇上想選拔些人才去平亂。裴子由名義上是臨江王的侄子,其實是他的私生子,王位一向只能有嫡長子繼承,裴子由不可能有份。但臨江王又特別喜歡這個兒子。所以此次他想盡辦法想讓裴子由奪魁,以軍功獲得榮華富貴。昨夜我故意引他和我交手,就是為了讓他知道我的身手。過幾日武考之時,我會故意輸給他,他和臨江王自會心裡有數。」

  她恍然,原來如此。武考也有文試,他既是臨江王的兒子,想必文試那一關,必有很大的玄機。武考若是商雨存心相讓,那麼他的奪魁,應該是沒有懸念吧?

  他又道:「我將芳歌贖出來送給他,算是賠罪和示好。」

  她再次問道:「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我要得到臨江王的信任。」

  她的神色仍舊是疑惑不解,他卻不能對她說的更多,若不是怕她誤會,就連這些,他也是不應該對她講的。

  她心思敏捷,想到邵培當日曾說過要讓他們做一番大事,還有裴雲曠的王位之爭,那麼這些都是一盤棋,一步步都是佈局,她不應該知道的就不應該過問才是。

  她長吸一口氣,道:「大師兄,你要小心。」她原本就不信商雨是那種流連風花雪月之人,那日送他鞋子的姑娘,未見他心動半分。

  此刻,她顯得十分明理和聰慧。對他的關心也是那樣的真誠,他心頭輕鬆起來,只要她不誤會他就成。

  他放下手,打開門,送她出去。

  她放下白紗,跨出院門。下了一步台階,她突然回身一笑:「大師兄,你還喜歡聽琴呀?」她想到昨夜他的『風雅』,實在忍不住想開開他的玩笑。

  她口氣裡的俏皮和促狹,他焉能聽不出來?他從台階上一個箭步跨到她的身邊,擰著眉頭,對那白紗下朦朧的笑臉『惡狠狠』道:「怎麼,你敢小瞧我?恩?」

  「沒有,沒有。」她趕緊快步上了轎子。哎,和他開玩笑,真是有點飛蛾撲火自投羅網的意思。其實,裴雲曠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可是他的身份又和她是雲泥之別,雖然常常被他逗的想笑,卻又不敢放開笑。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可以在他面前放開呢?她臉色一熱,透著白紗看著外面,朦朦朧朧的,就像是自己偷偷掩藏的心事。

  三日後,武考在皇宮的跑馬苑舉行。裴雲曠也被宣進宮裡。

  夜晚,裴雲曠回到府裡,特意來到蘇翩的住處。

  司恬正和蘇翩下棋,見他進來,心裡一喜。她和蘇翩等了一天,很想知道結果。商雨是她的大

  師兄,武考之時刀槍相見,她怎麼可能不關心?

  裴雲曠進門便對蘇翩道:「此次武考,你猜誰得了第一?」

  司恬知道不可能是商雨,但心裡卻隱隱希望是他。他明明比那裴子由的功夫要好。

  蘇翩很瞭解裴雲曠,見到他的神色再聽他這麼問,便知道第一決不是裴子由。難道裴尚風的安排出了什麼漏子?

  「是誰?」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名叫展鵬。身手極好,工夫看不出來路,走的是剛猛一派。看他衣著做派,不像是富貴人家出身。我已經讓人去查他的來歷了。」

  蘇翩問道:「那裴子由得了第二?」

  「是。商雨既然要讓著他,所以就只能拿這第三了。」

  「只要是前三就有功名。不知道文試的結果會如何?」

  「文試之後由皇上欽定名次,展鵬和商雨都是平民出身,此次選拔是為了帶兵出征北疆,皇上必定會選用自己人,所以裴子由的狀元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翌日殿試,名次果然不出裴雲曠所料。武科狀元正是裴子由。商雨和展鵬分別是榜眼和探花。

  武舉前三一出,各派力量便微妙起來。裴子由是臨江王的侄子,而商雨在開考之前便帶了厚禮去拜見臨江王,自然已表明自己的立場。於是,展鵬便成了炙手可熱之人,每日都有人邀請去赴宴,用意不言而喻。

  裴雲曠自然也不例外,無論是真心想要拉攏,還是虛與委蛇應個景都要請展鵬來府一敘。

  展鵬倒是好請,裴雲曠的帖子一到,他便爽快的來了。

  裴雲曠請了他,也請了商雨。

  兩人一先一後到了裴府,下人領著他們進了正廳東側的花廳一湖春。裴雲曠已經等在這裡。

  商雨先進了一湖春,入內便先被司恬奪去了目光。她站在裴雲曠的身邊,穿了一件粉紫的衣衫,像一姝海棠,婷婷玉立,芬芳襲人。

  展鵬入內也是一愣,也被她奪去了目光。

  司恬看著他,也怔住了,這不是住在上京時,隔壁的鄰居虎子哥麼?大家整日叫他虎子,原來他大名叫做展鵬。

  裴雲曠招呼兩人坐下,和商雨,儼然也是頭一次見面的模樣,客氣而熱情。

  礙於裴雲曠的身份,展鵬沒有和司恬說話,但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看她。司家的大小姐,怎會跟在安慶王的身邊,成了一個丫鬟?他百思不得其解。

  商雨發現了他的目光,裴雲曠自然也發現了。

  兩個人自然無法開口詢問他為何總是看司恬,但各自在心裡有了自己的猜測和思量。一個人心裡很不舒服,而另一個人,心裡也有點不舒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37 PM

27.失約

  裴雲曠私下已經打聽清楚了展鵬的來歷。他東都人士,幼年身子很弱,他父親將他送到少林寺跟著一位高僧習武。十九歲時隨父母去了上京,曾在威重鏢局做過兩年的鏢師,他對武學頗有天分,常和同行一起切磋交流,自己再融會貫通,所以武功套路不太明晰。他家境不好,讀書不多,文試時論兵策並不出色,是以殿試時皇帝將他定為探花。

  這幾日他成了搶手人物,左實秋和裴尚風都宴請過他。不知道他是大智若愚還是真的不開竅,在各派系之間來往應酬,絲毫沒有立場。

  裴雲曠十分愛才,很想將他收為已用,異日在軍中也可成為商雨的左右臂膀,所以,今日這宴請他也存了試探拉攏之心。可是,席間展鵬總是有意無意的往司恬身上看,這讓他除了意外之外,還有點不舒服。

  人不風流枉少年。其實,好色在他眼中並不是男人的缺點,反而是件好事,他可以投其所好,送他美女。但是,展鵬若是好的是他身後的這個色,他便覺得有點不妥。為何不妥?他端了酒杯的手放在唇邊稍稍停了停。

  他花了銀子培植她,除了讓她在他身邊隨侍,做一些護衛無法做到的事,還有別的用場。送給展鵬,他不捨得。他覺得自己心裡的不舒服和不妥應該是源自與此,他又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加重、肯定。

  三個男人一邊喝酒一邊談話,司恬自然不能插言,但展鵬目光掃向她的時候,她出於禮節,對他微微笑了笑。他也回了她一個笑,他正和裴雲曠說著話,若不細看,看不出是他是對著裴雲曠笑,還是對著她笑。

  很不巧,有個人正虎視眈眈地監視著某人的動靜,將這個笑看的清清楚楚。他心裡越發的不舒服,本來,他對展鵬頗有些英雄相惜之感,此刻,好感,全沒了。

  裴雲曠看不見司恬的笑,但卻將展鵬的笑看在眼裡,他略一蹙眉。

  為了讓展鵬專心與他說話,他扭頭對司恬道:「你去吩咐廚房,做個辣白菜湯來。」

  他打聽出展鵬最喜歡辣白菜湯,為了不至於做事太明顯,顯得他打聽過他,他刻意沒有布上這道菜,不料此刻一急,竟脫口而出這道菜來。

  司恬應聲去了。

  商雨暗舒了口氣,喝了兩杯酒,起身裝做方便,暫離了宴席。

  他等在一湖春迴廊邊的一棵女貞樹下。過了一會,她走了回來。

  他輕咳了一聲,從樹影裡站出來。

  她一怔,正想和他打招呼,卻想起裴雲曠交代過,見到他裝做不識。於是,她沒有理他,逕直抬步要上台階。

  他有點氣,有點無奈,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急忙回頭,神色有點慌張。

  「明日,我讓鴿子給你帶信兒來,你記得看。」

  他飛快的說了一句,就放開了手。

  她疑惑不解,但此刻不好細問,忙抬步進了廳裡。

  他站在樹下,稍停片刻,走了進去。

  月兔東昇,深秋的夜風也蕭瑟起來,酒席也散了。

  裴雲曠將二位新貴送出大門。

  商雨先上了轎子,展鵬站在台階下停了步子,沒有立刻上轎,彷彿還有話對裴雲曠講。

  商雨吩咐起轎,展鵬也許有些話不方便當著他的面說,想私下對裴雲曠講,若是表明立場最好不過,正應了裴雲曠的心願,他也樂見其成,翌日在裴尚風的身邊也有個盟友。

  雖然他覬覦了他的人,但私事與公事,應該分清。

  可是,轎子剛走了兩步,他居然聽見這樣一句話!

  「王爺,方纔那位姑娘……」

  後半截他沒聽清,一團小火苗頓時在心頭竄起,他不會是向裴雲曠要她吧?他險些衝動的想要轎子回去,但還是按捺住了。

  轎子裡很黑,只有轎前一盞風燈偶爾從轎簾裡閃進一絲光來,他握著拳,心裡很亂。

  ***

  裴雲曠聽到展鵬居然叫出司恬的名字,略微一怔,他居然和她認識!怪不得,他一直看她,他覺得心裡一鬆,其實,他也擔心他開口要她。

  展鵬道:「司家很是富有,她父親將生意從信州做到京城,不知道怎麼她會在王府?」

  裴雲曠微微笑道:「她家出了什麼狀況,我不太清楚,富貴易散,也許是敗落了吧。」

  展鵬悵然的轉身下了台階。坐在轎子裡,他想起了以前。那時,她的弟弟小岸十分景仰他的功夫,整日叫他虎子大俠,纏著他要拜師。每次都是她過來將小岸拉回去,一來二去,他和她非常熟悉,她沒有什麼小姐的架子,見到他總是叫他虎子哥。兩年不見,她出落的十分美麗,可惜,卻從小姐淪落成丫鬟。他心裡有點難受和心疼,很想做點什麼。

  裴雲曠目送他離開,抬步進了門內。路過一湖春,看見幾個丫鬟正在收拾杯盤,她也在。正在一個丫鬟說著什麼,笑的明麗又好看。

  他站在廳外看了一會兒。

  她和展鵬是故人,看來,拉攏展鵬很有希望。趁著北征還沒開始,應該多帶她,和展鵬見見。

  司恬無意中遇見展鵬也很意外。那時他家初到上京,很是清貧。母親念到和他們是同鄉,時常接濟他母親。沒想到,他今日有此出息。看來,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應該是指日可待了。她很為他高興。

  翌日一大早,裴雲曠就被宣召進宮。她正在整理他的書架,突然,窗前停了一隻白鴿。這不是商雨的那只鴿子麼?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小爪子,發現它的腳上綁了一個極細的竹管。她這才想起來,商雨昨夜說過,讓鴿子帶個信兒來。她解下竹管,想將鴿子放在手裡摸一摸。可是它卻一撲翅膀,飛了出去。

  真是和主人一樣,很有個性。

  她打開竹管,取出一個字條。

  景湖,同芳畫舫

  她蹙著眉梢,這是什麼意思?

  景湖是裴府東門外的一個小湖泊,花廳的『一湖春』這個名字正是取自於此。莫非是讓她去景湖邊的同芳畫舫?那裡有畫舫麼?她還真是沒注意過。

  她看完了字條有些奇怪,讓她去那裡做什麼?難道是有什麼話要她轉告裴雲曠?

  她收拾好屋子,正打算赴約。突然,裴雲曠回來了。

  他笑盈盈的彷彿有什麼高興事,對她說道:「一會隨我去打獵。」

  打獵!她連騎馬都不會,弓箭怎麼拉,怎麼射都不知道,去打獵不是笑話麼?為什麼要帶上她?

  他看著她迷茫驚訝的樣子,笑呵呵道:「不用害怕,跟著去看就成了,又不是讓你去打獵。」

  她鬆了口氣,跟著他去看,這還行。他願意帶著她,她莫名有些高興。

  他是騎馬先走的,她是坐著馬車後到的。其實她坐在馬車裡,還是很疑惑,他為何要帶上她呢?

  獵場在城郊的童子山,用圍欄裡圈養了一些麋鹿和山羊野兔,是皇帝秋天來東都時散心狩獵的地方。但這兩年,他沉迷煉丹,這項娛樂也省了。

  她到了圍獵場,下了馬車,遠遠看見裴雲曠騎馬停在一處圍欄前,正和展鵬在說話。

  原來,他是和展鵬來打獵。她停在馬車前,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和展鵬打招呼,要不要裝做不認識?

  展鵬因為已經向裴雲曠打聽過她,所以這次見到她,不再顧忌,直接笑著叫她的名字。

  「司恬,你也來了。你是來看熱鬧的吧?」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的確是來看熱鬧的,還是被人硬拉來的。

  她看了一眼裴雲曠,他今日穿了勁裝,窄袖緊腰的玄色衣衫,也被他穿出一種飄逸來。她從沒見過他騎馬,也沒見他穿成這樣,他端坐在馬上,迎著秋風高陽,讓人想要仰望。

  他似是感應到她的目光,低垂視線,含笑看了她一眼。

  她忙低下眼簾,心裡有點慌張。

  「司恬,你在那亭子裡等著,一會烤兔子吃。」

  原來帶她來,是讓她給他們烤獵物?她有點失望,又有點釋然。

  兩騎駿馬如雲電從她眼前飛逝而去,隨後的侍從亦如離弦之箭跟了上去。只有她和幾個近衛留在亭子裡。

  她遠遠看著他,玄衣白馬隱與山林,全然忘了,此刻有個人還等在景湖。遠處的山坡,綠瘦紅重。楓葉狂放恣意的紅,濃烈如酒,紛染著最後一抹秋色。

  風漸緊、漸寒。

  她站起身在亭子周圍轉了轉,青天上一排秋雁南飛而去。突然,她想到了那只鴿子,和那鴿子的主人。頓時,她焦急起來,他還等在那裡麼?自己也太粗心了,竟然說走就走,將這事忘的一乾二淨。

  越是焦急,時間彷彿過的越慢。許久之後,才見到山坡上一隊快馬馳騁而來,打頭的一匹白馬在濃重蕭肅的山色中格外醒目。她長舒一口氣,他們終於回來了。

  人在山水面前容易顯露真性情。裴雲曠為人親和大度,氣宇廣弘,展鵬和他並肩逐鹿山野,比在府裡放開許多,幾番交談下來,心裡對他漸有景仰之意。此次打獵,裴雲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展鵬又不好在他面前太過張揚,所以,兩人雖然箭術騎術都不差,打到的獵物卻並不很多,只有幾隻野雞和兔子而已。

  兩人步進亭子休息。裴雲曠笑道:「展將軍好身手,不日在北疆更有用武之地。」

  展鵬有些靦腆,今晨剛剛封了將軍,初次被人這麼稱呼,他還真是不習慣。

  兩人談話,司恬在一邊烤著野雞,漸有香氣氤氳開來。展鵬無意中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手指白皙秀氣,但指甲很短,也沒有染蔻丹。他記得以前,他妹妹總是艷羨的看著她的手,對他說,你看人家司小姐的手,真真是十指不染陽春水,嫩的能掐出水來。如今……他有些不忍,錯開了目光。昨夜他對他娘提起偶遇她,他娘唏噓了半天,讓他找機會一定要幫她。此刻他若是開口向裴雲曠要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給?他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覺得時機不到,再等等吧。

  從郊外打獵回來,天色近黃昏。落過裴府外的景湖,司恬特意挑開簾子對外看了看,果然看見湖邊停了一個畫舫,靜悄悄的彷彿和湖水融為一色。她心裡一跳,他會不會還等在那裡?她有些不安,問馬車外的一個侍衛。

  「大哥,那景湖上的畫舫,是做什麼用的?」

  「哦,王爺偶爾在畫舫上釣魚。」

  他到底還在不在?回到府裡,她坐立不安,終歸還是不放心,向蘇翩說了一聲之後,就匆匆出了東門,往湖邊而去。

  她心裡其實希望他早走了,不然,他在這裡白等了半天,依他的脾氣,會不會要吃了她?

  她忐忑的走到湖邊,水波澹澹,蘆葦簌簌,有種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意境。

  她步下青石台階,站在岸邊彎腰對畫舫內看了一眼。

  畫舫的窗戶開著,裡面真的坐了一個人!看見他的側影,她心裡猛的一跳,他居然一直等在這裡沒有離去。她頓時愧疚又膽怯,覺得自己的步子都沉重起來,該怎麼面對他,怎麼解釋?

  她提起裙子抬步跨上畫舫,畫舫略略晃動了一下。她慢慢步下木階,站在艙口。

  他從湖面上收回目光,看向她。她提著裙子,怯怯的站在那裡,臉上的愧疚那麼明顯,一雙眼眸彷彿被這湖上的水氣侵染了,水盈盈的帶著歉意,還有一點怯意。

  他心裡頓時一軟,氣不起來。他本想一把將她拉過來,好好『懲罰』,叫她記住失約的後果。可是,他看出她此刻有點怕他,他若是重些顏色再施些『懲罰』,她只怕就離他更遠。

  艙裡的暮色比外面更重兩分,他的眼神沉鬱,看不出喜怒。她趕緊陪著小心,萬分抱歉的說道:「大師兄,王爺臨時有事讓我出去,一時匆忙,我忘記來這裡說一聲了。」

  他沒有想像中的暴跳如雷,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這讓她很意外,也更加愧疚。

  不知是否因為暮色昏昏,一抹溫柔之色在他臉上暈染開來,他翹起唇角笑了笑:「沒事,我在這裡釣了不少的魚。」

  他的腳邊放了木桶,果然,放了不少的魚。

  她稍稍放心,走近些,問道:「大師兄,你找我有事麼?」

  他瞇了瞇眼,『恩』了一聲。

  今晨,皇上將武舉前三分別封將,看來北征已經迫在眉睫。也許,今日就是他出征前的最後一見。昨夜展鵬的一些舉動,讓他有了危機之感,他約她來,是想將有些話對她明說。

  可是,半天的等待將他心裡的話一句句消磨掉了。釣魚的時候,他開始回想和她一起的情景。她對他敬畏、尊重、順從、關心、信任,可惜,獨獨少了一味他最想要的。就像一道菜餚,百味鹽為首,縱然加盡了作料,沒有鹽,便不是味道。

  他想挑明,想發作,思慮了思慮,卻最終選擇不動聲色的按捺。

  他從桌下拿出一隻綠色的玉笛,對她笑了笑:「你上次不是笑話我不懂音律麼?」

  她羞澀的笑笑,一個玩笑,他還這麼較真啊。

  他將笛子橫在唇邊。

  她愣住了,他居然會吹笛子!還吹的如此之好!黃昏暮色中,水面野曠靜寂,笛聲在湖面上如輕煙飄渺,裊裊入雲。岸邊的蘆葦,似乎被笛聲驚醉,低腰擰眉。

  她聽的有些癡了,他的笛聲從容悠遠。彷彿在鑽入她的心扉,讓她安寧,讓她平和,有一種倦鳥入林,遊子歸鄉的繾綣。

  良久,他放下笛子,對她揚了揚劍眉,抿唇含著一絲淺笑。這模樣,分明是在告訴她,那日調侃他不懂音律是多麼的不合適。

  她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羞澀的笑了笑:「大師兄,我從沒聽過你吹笛子,你幹嗎藏著掖著,也太謙虛了吧。」

  他蹙了蹙眉頭,笑道:「你也沒讓我吹過呀。」

  她笑了:「你也沒告訴過我你會呀。」

  兩個人相視而笑,史無前例的睦和自然,這樣的情形還是第一次。以前她的那些笑容,他都覺得不夠純粹,不夠專心,不如這一次的甜美單純。他覺得等了半天,看見這樣的笑容也值。

  他其實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一切都才剛剛起步,她也只有十五歲,他覺得再等一兩年,等自己大事將成,也許更好。反正展鵬也要和他一起去北疆,沒了威脅他放心許多。今日這半日的等待,又讓他冷靜下來。欲速則不達。有時候,直接倒不如迂迴。

  「我很快就要離開東都去北疆平亂。」

  她立刻擔憂起來:「大師兄,你會親自上陣麼?」

  「那是當然,身先士卒。」

  她更加擔憂,情不自禁蹙起了眉頭。

  他安慰她:「沒事,那些都是烏合之眾,一聽天朝大軍壓境,就會聞風喪膽,落荒而逃。」他的表情輕鬆無謂,彷彿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遊山玩水。

  她不信,要真是他說的這樣,皇上還用大張聲勢的開武考挑兵選將麼?看來北疆的局勢決不是那麼簡單。聽蘇翩說,這次出征有精兵二十萬,裴子由只是副帥,主帥是封安侯喬壟。看這陣勢,這一仗是想將北疆好好的治一治,然後一勞永逸,太平個幾十年。

  「那你當心。」

  他站起身來,彈了彈衣襟,正色道:「那是自然,我還等著立了功勞,以後好封妻蔭子呢。」

  她忍不住想笑,大師兄這想法可真實在,也真好笑。八字都沒一撇,老婆的影子還沒呢,連兒子都想到了,也太有遠見卓識了。

  她笑著看看天色,道:「大師兄,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他點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好,我爭取兩個月回來。」

  她沒有細想兩個月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再過兩個月,她就及笄了。

  「好。那我先走了。」

  「我先看看岸邊可有熟人。」他幾步登上木階,站在船頭四處看了看,然後對她笑了笑,讓她出來。

  她跨出船艙。

  湖面上起了風,將她的頭髮和裙子都吹了起來。他站在木階之上,她的一縷頭髮被風吹起,剛巧吹到他腰間的劍上,卡在劍鞘開合之處。

  兩個人都有片刻的征然。

  他忙拔開一點劍,她伸手一拉,劍鞘裡的寶劍削鐵如泥,青絲頓時從中斷了。

  斷了的青絲瞬間被風吹起,從他手邊拂過。他急展手指輕輕一抄,將那幾縷青絲握住。握住之後,卻有點尷尬,還她?留下?

  她根本沒想到割斷的幾縷頭髮居然被他接住,她也有點尷尬,斷髮,她要來沒有用,他應該扔了才是,可是他的模樣,彷彿並沒有鬆手的意思,也許是當著她的面,不好意思扔掉吧?她只好裝做沒看見,匆匆低頭走了。

  他站在艙頭,手指輕捻,那青絲順滑涼幽。他目送她進了裴府,終於還是沒有放手,將青絲挽了幾個結,放在了荷包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58 PM

28.困情

  北征大軍很快開拔,商雨和展鵬分別封了左衛將軍和右衛將軍,隨著大軍起程。這一次武考中的前一百名都分別被編製在各隊之中隨軍出征,眾人都看得出來,此次皇帝存心要培養些新人出來。

  大梁已經多年沒有戰事,朝中老將有的退隱,有的年邁,有的,勢力太過。所以,這一仗之後,皇帝一定會封獎更多新人,以後,朝廷中的格局將更加的複雜,或者說是分散。

  皇帝隨著北征大軍北上回上京,裴雲曠也離開東都回了信州。

  王府裡常常見到那只鴿子,應該是商雨帶來的消息。她不好意思問,其實心裡也很關切他的消息,她常常偷眼看裴雲曠的表情,她想,如果他神色愉悅,那麼商雨一定沒事。

  轉眼過了一月,信州下了入冬來的第一場雪。雪不太,細細密密的雪花兒在半空中紛紛揚揚,彷彿戀戀不捨蒼穹,不肯融入塵埃。

  書房裡放了暖爐,溫暖如春,裴雲曠在寫信。桌上點了一廬香,香氣在書房裡脈脈流動。他封好了信,看著窗外的飛雪,瞇了瞇眼,低聲道:「北疆的雪一定下的比這有氣勢多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窗外的雪斯文秀氣,像是小家碧玉。北疆的雪一定是鋪天蓋地如大片鵝毛,豪士英傑的做派。她心裡一動,不知道商雨在那裡冷不冷。不過,想到深秋時他仍是單薄的衣衫,應該是不怕冷的人。

  「把信交給管家。」

  她上前接過信,他的衣袖上也染了那香氣,十分好聞。

  她走到門口,突然看見管家急匆匆進來,俯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裴雲曠臉色一變,立刻吩咐道:「下山的幾條道路多派些人手守著,再叫上一百個親衛帶著兵器隨我進山。」

  他扭頭對司恬道:「穿厚些,帶著攝魂針隨我出去。」

  司恬將信遞給管家,連忙跑到後院臥房,找了一件帶帽的披風穿上,又從藥箱裡拿了三枚攝魂針匆匆到了王府大門。大門口已經等候了裴雲曠的近身護衛,隨身帶著刀劍,馬鞍上備著弓箭箭匣,個個神色嚴峻。

  她心裡一陣緊張,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裴雲曠從門裡匆匆出來,他穿了一件玄色的大氅,腰間也佩了寶劍,一向雲淡風清的神色,蒙了一層薄霜。

  他一步跨上白馬,突然又想起什麼,眉頭一蹙對司恬道:「我忘了你不會騎馬。」

  說著,不及她反應,他從馬上彎下腰來,將她攔腰一抱,逕直放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後一勒韁繩,打馬就走,後面的人立刻緊跟而上。

  她在他胸前驚慌羞澀,卻也無計可施,心裡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學會騎馬,不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他共乘一騎,成何體統?她將帽子帶上,遮擋著自己臉上的緋色和不自然的神情。

  出了城就向蘭周山的方向而去,馳騁顛簸之間,她的身體總是和他有著碰撞,她刻意想遠離一點,卻沒有更多的地方可讓她從容。

  她一動,他便有點分心,於是低聲喝止:「別動。」說著,他將她圈的更緊了一些。

  她心跳加快,羞怯又尷尬,僵硬著身子被他圈在臂灣裡,不敢再亂動。

  雪仍在不緊不慢的下著。他的眉梢上掛了點點細雪,眉色更墨。

  快馬跑了小半個時辰,山路陡峭狹窄起來,眾人棄了馬,留下兩個人看著馬匹,徒步往山上而去。

  山路被雪覆蓋了薄薄的一層,踏上去有些滑。萬籟寂靜,只有腳下細碎的踏雪聲。

  她的體力和兵士們無法比,就連他也比不上。他平時養尊處優,此刻卻絲毫看不出氣喘和疲倦,山路之上,健步如常。

  上到半山腰的一處山凹之處,狹窄的山路上等候了兩個人,落雪滿身,見到他立刻上來行禮:「王爺,小人等候多時了。」

  裴雲曠急聲問道:「曲六兒,可找到了人?」

  曲六兒道:「只找到了一個,還有三個,不知去向,已經讓人去搜尋。」

  裴雲曠臉色陰沉,對身後的護衛道:「各自分頭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找到之後立刻放信號。」

  身後眾人立刻領命,分散開。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早,小人做飯的時候,發現一輛推車,不在原來的地方,心裡就有點奇怪,後來老三發現自己的棉衣丟了一件。於是,小人立刻吩咐命人四處尋找。幸好下了雪,路被掩蓋不太好找,他們又不太熟悉這裡,我們追上他們的時候,見到是四個人,可惜其中有個人,弓箭很厲害,射殺了我們五個弟兄,我們只抓住一個,其他三個人跑掉了。」

  「抓住的那個呢?」

  「死也不招。」

  裴雲曠冷笑一聲:「不急,先找到那三個人再說。」

  他擰起眉頭,看著不遠處的礦場,低聲道:「若是讓那三個人跑了,這裡所有的人都是死路一條。」

  曲六兒的臉驟然一驚,驚惶之色很快又被壓了下去。他低聲道:「王爺放心,就算他們發現了地方,也不知道內情。銀子都藏在地窖裡,不可能被發現。」

  裴雲曠搖頭:「即便是鐵礦,也要稟告皇上。何況……」

  開採這裡的鐵礦時,無意中發現了少許的銀礦石,邵培在七勢門挑了最忠心可靠的人,偷偷將銀礦石運到這裡冶煉。這裡隱蔽之極,平時外圍一直有人把守巡查。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按大梁律,私自冶煉金銀,那是殺頭滅九族的罪。即便是在王侯的封地上發現鐵礦,也要稟告上頭,所得上繳國家九成,只留一成做礦上日常運做,再剩下的一點才能歸封地主人所有。

  此事若是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他覺得一陣寒氣往上冒,情不自禁緊了緊大氅。他回身對身後緊隨的十名侍衛道:「隨我到下面去看看。」

  曲六兒忙道:「王爺還是等在這裡吧,這下了雪,路不好走。」

  裴雲曠不等他說完,抬步就走。這等大事,他如何能等的下去。若是一般的百姓無意中闖入倒還好說,只怕是別有用心的人。而依照抓到那個人又死不招認的情形來看,肯定就是有人指使而來。

  司恬跟在他的身後,玄色大氅從皚皚白雪上掃過,至黑至白的兩色,對比強烈的讓人緊張。

  穿過一片松林之後是一條極狹窄的山路,兩側是石壁。雪太滑,她深一腳淺一腳走不快,他無奈,回過身伸過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扶著她。

  她雖然羞慚卻沒有掙開,任由他拉著她的胳膊。此刻大事為重,小節,就算了,連和他同乘一匹馬的事情都發生了,這也不算什麼了。

  走到甬道的中間,右側一塊突出來的石壁上突然滑落了成片的雪花,從頭頂簌簌而下。他猛的一驚,立刻閃在一邊,緊靠石壁。護衛們立刻刀劍在手,高度戒備起來。

  他拉著她緊靠在石壁上,突出來的一塊石壁遮擋著上方的視線,看不見上面的情形。突然,幾隻冷箭破空而來,他的護衛都有防備,揮刀將箭擋開。兩位護衛輕身一躍,被幾個護衛雙臂一托,幾個蹬步上了石壁,不料,瞬間就中箭跌落下來,看來那人的的確箭術很高。此刻,他們佔著有利的地勢,形勢不容樂觀,氣氛陡然冷峻起來。

  裴雲曠對身邊的人低聲道:「這裡是條死路,不急。」箭有用盡的時候,他們必定要走,不然就被困死在這裡。

  可怕的寂靜,伴隨著雪片的飛落。

  果然,對手等不急了,幾枚冷箭放過之後,頭頂飛過一道黑影,他們將一把鐵鉤扔了過來,鉤住了對面的山壁,裴雲曠立刻吩咐道:「放箭!上去!」

  手下的護衛立刻一擁而上蹬上石壁,那三人正想借助繩索與鐵鉤子躍到對面。亂箭從飛雪中穿過,伴著一聲慘呼。司恬看見頭頂一片黑影飛過,突然,一陣轟隆巨響,眼前一黑,她彷彿猛的被震了一下,竟昏了過去。

  ***

  「司恬,司恬!」她的耳邊有人呼喊,她清醒過來,周圍一片昏暗,偶有幾線光線,她有些暈了,這是那裡?

  她的臉頰上貼上來一隻溫暖的手。

  「司恬,你怎樣?」

  她恍惚了片刻,徹底清醒過來,是裴雲曠的聲音。

  「王爺,這是那裡?」她怎麼感覺自己正靠在他的懷裡,她略一掙扎,卻發覺動彈不得,周圍竟是石頭。

  他無奈的苦笑:「我們那裡也沒去,就是剛才站的地方。方才比較倒霉,那些人鉤著石壁,不知怎麼回事,一堆碎石從上面滑落下來,將我們卡在這裡,幸好這石壁上有個沿擋了擋,不然,你我就成了鹹魚片了。」

  這麼驚險的事他也能玩笑著說說,她聽出了一頭的冷汗,是的,如果不是剛才緊緊背靠石壁,此刻真的可能被壓在石下,成了扁魚乾。她有些焦急,被困在這裡,怎麼出去?

  「別急,方纔他們要來救人,我讓他們先去追上那兩人再來。先忍耐一下。」他在這石堆下困住一時無妨,如果將那兩人放走,後患無窮,不堪設想。

  她鬆了口氣,和他在一起,彷彿天塌下來,也沒事。經歷過上一次的劫殺,她此次很快就鎮定下來。一鬆懈下來,才發覺肩頭有些痛,她輕輕摸了摸,手指一片粘膩,她知道,必定是被石頭砸傷了。

  她忙問道:「王爺,你受傷了嗎?」

  他恩了一聲,頓了頓道:「腳趾甲可能保不住了。」說著,幽幽歎氣:「我腳趾甲剛剛修剪過,形狀不錯,砸壞了真可惜。」

  她『撲哧』笑出聲來。這種時候,他還能開出玩笑來。

  昏暗侷促的一點點地方,兩個人被迫擁擠在一起,她的腰身,肩頭都緊靠著他,芬芳滿懷。

  他並不是柳下惠。

  這種曖昧在狹小的空間裡蠢蠢欲動,他竟有點熱,他不想仔細體會原由,很怕體會出點別的什麼。於是,他立即用開玩笑來化解這份曖昧。

  「哎,方纔我就在想,要是死了,可真是冤哪,就為了一點銀子。」

  吝嗇的人都喜歡標榜自己大方,他一向出手闊綽,卻偏偏總想表現自己很小氣。

  她忍住笑,低聲道:「貪心不好。」

  他甚為贊同,歎道:「其實我一點都不貪心。以前我的日子過的很逍遙,信州有好山有好水,出名茶,還出美人。」他頓了頓:「我甚滿意。」

  最後一句,她聽著略略有點彆扭,他是對美人滿意,還是對其他的滿意?

  他又歎了一聲:「可是誰也沒想到皇上會沒有子嗣。於是,本王的好日子就到了頭。」

  她說的貪心只指的是錢,他的體會卻不單如此。他中了毒卻不自知,直到王妃死了,他才警覺。後來將所有的餐具換成銀器,出去應酬,帶著蘇翩,以防萬一。可惜,你低調做人並擋不住別人高調看你。不斷有事冒出來,一點一點積累,逼出了他的『貪心』這貪心,其實是貪生。

  方纔一瞬間的驚魂,有些電光火石的想法一閃而過,若是這麼死了,真是不甘。

  他沉默著,但是,方寸之間,兩兩相偎,一寧靜,便曖昧。

  他趕緊又道:「本王還沒有兒子,要是死了,怎麼對爹娘交代。我還有個妹妹沒嫁出去,哎,愁人。」

  他囉嗦著家長裡短,絲毫沒有王侯之氣,偏偏卻又讓人忍俊不住,想聽他訴說。她也覺得只有玩笑才可以化解這份微妙的曖昧,不能停,一停便尷尬。

  她從不知道原來他還有個妹妹,怎麼從沒在王府裡見過,也沒聽過他提過?

  「王爺的妹妹不住在王府麼?」

  他想起雲意,頓生憐惜:「可憐的妹妹,住在尼姑庵裡。」

  她驚訝不已:「為何?」

  「本王有位姑姑,被皇上派出去和親,死於非命。所以,打小這位妹妹就被送到尼姑庵,藉口命薄福微,要修佛才能增壽,其實想遠離是非,怕重蹈覆轍。」

  原來如此,她很同情那位郡主,皇帝沒有子嗣,一有和親的事,自然是在宗室裡找。

  他歎了口氣,道:「她和你一般大,找來找去沒找到合適的人家,實在找不到,將她許給商雨算了,以免夜長夢多。」

  她一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4-9-23 11:59 PM

29.委屈

  昏暗之中看不見他的神色,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是拘於險境而臨時起意,還是真的有此打算?

  她驚訝之後很為商雨高興。如果裴雲曠真的有此打算,對商雨來說的確是件喜事。那位郡主自小參佛,性情必定平和寬容,再看裴雲曠的相貌,她的容貌自然不會差,必定也是美麗出眾。大師兄此番若能立了功勞封官加爵,和小郡主倒真的是良配。由此看來,裴雲曠似乎對門第之見不怎麼在意,他的確和很多王侯都不一樣,無論是為人還是觀念。

  困境之中他看似輕鬆,其實心裡一直惦念著逃脫的那兩個人。剛才,侍衛在石堆外對他說射死了一個,仍有兩個人帶箭逃走,他顧不得讓他們來救他出去,立刻讓他們去追。此刻困在這裡也有了一刻鐘,怎麼還不見他們回來。

  他暗暗焦急,開始思慮一旦兩人逃脫,他將如此善後。

  突然,石堆外有人輕呼:「王爺,人捉住了。屬下立刻搬開石頭,請王爺當心。」

  司恬心裡一陣歡喜,終於放下心來。

  曲六兒早就準備好了工具和繩索,八個護衛再加上曲六兒父子倆,先將路口一些稍小的石塊搬開,又架著數根粗木棍合力將巨石勉強撐出一道縫隙,裴雲曠側身艱難的擠了出去。

  她身量嬌小,他一伸手就將她拉了出來。

  眼前光線猛的一亮,他立刻用手蒙了她的眼睛。她沒有料到他有此一舉,呼吸似乎驟然一停。

  他隨即放下手指,低聲道:「你肩頭有傷,方才怎麼不說?」

  她略帶羞色,當著這麼多人,他的動作和語言都顯得對她不是一般的關切。她低頭不語,臉色漸紅。肩頭的傷並不重,她能忍的住,再說,對他提起又有什麼用呢?

  他轉過身,被侍衛扶著跨過碎石塊走到平地上。

  雪仍在下,但是小了許多,不再是雪片,毛毛團團的像是粗鹽。

  她記得他的傷在腳上,果然,他的靴子上染了血,踏過雪地時,腳下的雪印帶著紅色,看來傷勢並不像他說的那樣輕。

  她心裡一緊,擔憂油然而生。他走路的時候蹙著眉,面有隱忍之色,平時他不會這樣。她心裡越發的擔憂,還間雜著一種感覺,似乎是,心疼。

  兩個男人被捆在那裡,一跪一躺。躺著的那個奄奄一息神智不清,肩負一枚長箭,胳膊上還有許多刀傷,翻著血肉,隱見白骨。跪著的這個稍好一點,雖然滿身是傷,看著還算清醒。

  裴雲曠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也知道我想問什麼。說出來,也許有條活路。」

  半是昏迷的那個人彷彿根本已經聽不到說話,沒有絲毫的反應。而清醒的這一個,垂著眼皮無動於衷。

  裴雲曠歎了口氣,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有財可收,何必管是誰給的呢?我給的,不會比別人少。」

  那人仍是不語。

  裴雲曠無奈的歎口氣,對身邊的一個侍衛略一點頭。侍衛早等不及,手起劍落,將昏迷那人的一隻手一劍釘在雪地之上。那人慘呼一聲,清醒過來卻又立刻痛昏過去。侍衛睬著他的手掌抽出劍,劍尖滴血,在白雪之上染上斑斑點點的紅,讓人心驚肉顫。

  她心中狂跳,不敢去看。

  跪著的人彷彿沒看見也沒聽見,緊咬牙關。侍衛不耐,一劍揮來架在他脖子上,他卻動也不動,避也不避,彷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樣的局面裴雲曠早已料到,所以他帶了她過來。眼看逼供不成,只能讓她用攝魂針了。

  裴雲曠看著他撇了撇唇角,輕笑了一聲,對司恬道:「你去給他扎上一針。」

  司恬點頭,明白了原來他帶上她的用意在此。攝魂針的用法前一段時間蘇翩教了她,沒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場。

  那人見到她抽出一枚黑色的針,面露驚恐之色,立刻搖頭,支支吾吾的叫起來,含混不清,彷彿是個啞巴。

  裴雲曠一愣,攝魂針上面塗了迷心智之藥,專門對付這些不肯招供的人,可是此人是個啞巴,卻是他沒料到的。即便司恬對他施了針,他也招不出什麼來。

  司恬也有點錯愕,她在他面前揀了一截樹枝,低聲道:「王爺,不知道他會不會寫。」

  裴雲曠瞇起眼眸,問道:「你可願願意寫出來?」

  那人居然點了點頭。

  「去解開他的手。」

  他身後的侍衛用劍挑開了他手上的繩索。司恬上前將樹枝遞給他。

  他接過樹枝,在雪地上劃了起來,司恬站在他的身側,卻看不明白他寫的是什麼。奇怪,難道他不是漢人,寫的不是漢字?

  他一邊寫一邊『哦哦呀呀』,司恬不解,彎了腰想細看。突然,他的身子猛的往右一撞,身邊的侍衛一個踉蹌,他借力往左一撲,手裡已經握住一枚箭,抵在了司恬的喉頭!

  剎那間,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議!果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動作一氣呵成,瞬間他就反敗為勝,將她挾為人質。箭是從地上那人的肩頭抽出來的,帶著血腥之氣,抵在她的咽喉之上。她太過震驚,居然忘記了怕,目光卻不由自主看向他。

  那人有點緊張,死前的放手一搏,彷彿耗盡了他的精氣,摟著她脖子的手指略有點抖。

  他對裴雲曠道:「放了我,不然殺了她。」他見到她從石堆下出來時,裴雲曠扶著她,還替她蒙了眼。這說明,她在他心裡,不是一般的女人,他決定賭一賭。

  他居然不是啞巴!裴雲曠苦笑,自己竟然也被他騙了。他瞇著眼看著那人,薄唇緊抿,心裡有點慌亂卻強自鎮定。她在他的手上,沒有驚叫也沒有驚惶,倒讓他意外。他的目光落在那帶血的箭頭上。

  寒光,冰肌。

  放?不放?

  這種要挾他應該拒絕的,無論從那方面考慮,這個人都比她重要。放了他,會是後患無窮,會殃及無數人。他應該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立刻拒絕,但是,他偏偏猶豫了。

  他的沉默,她意料之中,只想歎息。她又怎會重要到可以讓他放走這個人?生死一線之間,諸多畫面如行雲流水瞬間湧至心間。她欠他太多,此刻應該是償還的時候。怕到極至,她突然放鬆下來,淡然道:「你錯了,我不過是王爺的一個丫頭,你用我來威脅王爺,太高看我了。你殺了我,王爺也不會放了你。」

  她的淡定讓那人猶豫起來。她即便是他的女人,即便在他心裡有那麼點份量,但終歸是一個女人,去了舊的還有新的,他怎麼能為了一個小棋子毀掉全局。這個賭,他大概是賭輸了,但賭一賭比等死強,別人給的大把銀子他不願意還沒花就死掉。大不了,臨死拉個美人兒墊背,也值了。

  片刻的寧靜,來定一個人的生死,所有人都在等裴雲曠的一句話。但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突然放軟了嗓音,對那人道:「你放了她,我放了你。」

  「王爺!」曲六兒低聲輕呼,卻不敢再多說一句。

  「她有了身孕,不能受驚嚇。你先放了她。」

  所有的人都驚住了,包括她!那人心裡一喜,原來她懷了他的孩子,怪不得他猶豫。這個賭,他贏了。

  他為何要這樣說?太過驚訝和錯愕,她已經忘記了羞怯,愣愣的看著他,卻看不出所以然,他的神色平靜中帶著關切,擔憂,還有妥協,不是他慣常從容瀟灑的模樣。

  她心裡起了波瀾,說不出是喜是憂。

  「你讓手下的人往北散到松林之外。」

  裴雲曠揮了揮手,讓手下人退開。眼睛卻一直牢牢的看著她,彷彿她真的是他最重要的人,一刻也不能從眼前丟失。

  她看著手下的護衛猶猶豫豫的退去,忙道:「王爺,不可。」

  他卻柔聲道:「孩子要緊。」

  她明知道他在胡說八道,卻還是難免面紅耳赤,頓時說不出話來。

  那人越發的信了,更緊了緊手裡的箭,她喉間一痛,心裡卻是奇怪的安寧,不論是否能從這人的手裡逃脫,不論今日是否會喪命,他沒有放棄她,她已經覺得圓滿。

  那人見眾人後退散開,對裴雲曠道:「你也後退。」

  裴雲曠忙道:「我不放心她。我跟你一起,我知道路,可以帶你出去。」

  他似乎真的很在意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神色焦慮而擔憂。

  那人想了想,他們四人進了山,遇雪迷路,在這裡兜轉了半天都沒闖出去,這才不得已被擒住,如果有個人帶路,再好不過。

  「將劍扔了。」

  裴雲曠很快將腰間的劍解下,輕輕扔在雪地上。劍鞘上的藍寶石在雪地上熠熠發光,轉瞬就落了幾粒雪在上面。

  那人道:「你走在前面。」

  他依言走在前面,那人挾著司恬跟在他的身後,但是箭頭一直抵著她的咽喉,已經刺破了肌膚,她覺得有點痛。

  裴雲曠在前面走的很慢,有的腳印又染了淡紅色,她知道他的腳受了傷,她的眼眸有了濕氣,並不全是雪的緣故。他明明可以不在意她的死活,也明明可以不必陪著她。為何要這樣?她想不明白,他真的認為她在他心裡很重要,重要到可以為了她放走此人,為了她隻身涉險?

  她不相信是這樣,卻又希望是這樣。

  「走快些!」那人厲聲低喝了一句。

  她心裡一酸,他的身份,何時被人這樣呵斥過。

  「我的腳傷了,走不快。」他一點也不氣,回頭對她看了一眼,關切的問:「你累不累?」

  她的眼眶一熱,拚命咬住了唇。今日的這一幕,其實,都怨她。如果不是她被挾持,就不會連累他。

  沿著狹窄的小路走了一段,裴雲曠突然停了下來。

  「快走!」

  他回頭苦笑:「我的腳趾怕是斷了,我看一下。」

  那人看著他靴子上的血跡,惱怒卻無可奈何,罵了一聲:「就你們這些人嬌貴,像個娘們。」

  司恬氣的狠狠瞪他一眼,心裡焦急萬分,他的腳到底怎樣了?

  他彎著身子,將腳翹在一棵樹下的石頭上。他背著他們,黑色的大氅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越發焦急。

  「王爺,你的腳怎樣?」

  裴雲曠直起腰身,回頭道:「腳指頭真的快掉了。」

  她的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她的眼淚讓他心裡莫名的一動,這樣的關心,真心的不摻一絲一毫的其他,乾淨的像一片雪,虛虛浮浮,不著痕跡的掃過心扉。

  他在石上抓了一把雪,遞到她的唇邊:「渴嗎?」

  那人極不耐煩,喝道:「快走。」

  他不理他,只管將雪送到她的唇邊。她不渴,看著他手心裡的一捧淨雪,眼眸很酸澀,眼淚滴在了雪上,融了一個小窩。

  突然,一聲慘叫像是被捂在咽喉之間沒有發作出來。『撲通』一聲,挾制她的人倒了下去,她驚惶的看去,只見他咽喉上插了一根細細的冰凌!匕首一般閃著晶瑩的寒光。

  她沒有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又是何時將一根冰凌藏在手裡的。

  那人的手裡還拿著那只箭,方才抵在她的咽喉之上,轉眼卻被別人穿透了咽喉。

  他蹙眉看著地上的人:「其實,你本可以活命的。」他有點遺憾,什麼都沒問出來就將他殺了。

  樹上的冰凌掉在了石上的雪間,他故意裝做看腳傷撿起,那人關注著他手裡的一捧雪,卻沒看見他大氅下的另一隻手裡,握了一塊冰凌。

  她驚魂不定,看著他,像是做夢。

  他回眸看著她,蹙了蹙眉,手指放在了她下頜上。

  她仍然陷在驚愕之中,愣愣的任由他挑起自己的下頜。

  他低頭在她的咽喉處輕輕吮吸了一口,然後將一口血吐在雪上。

  「別讓那箭上的血,污了你。」

  她像是僵住了一般,不能動彈,他的唇的溫度,在傷口上燒灼。她彷彿忘記了呼吸,短短半個時辰的風雲,超過她十五歲潮起潮落的一生。而他的一個動作,是十五年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場驚濤駭浪!

  「王爺,你沒事吧?」

  很快,他的護衛按照他劍鞘的指向跟了上來。

  「發信號,將其他人都叫過來。將這四個人的屍體送到官府,就說是上山偷鐵礦的人,讓劉大人細查來歷。」

  他知道查到一定地方一定查不下去,斷了線,但是,也可以警告警告背後的那人,不要以為他就那麼好對付,也不要以為他不會反擊。

  她努力呼吸,想讓冰涼清新的空氣將自己沸騰的心冷靜下來。

  他正要抬步下山,她忙道:「王爺,你的腳不要再走路了。」

  他回眸淺笑:「我不要當娘們。」這不過是方纔那個人一句罵詞,他卻調侃著自己,她心裡一酸。他就是這樣的人,縱然心裡再有什麼辛苦和險難,都用唇邊的一抹笑意,將艱辛掩蓋於玩笑之下。可是她再也不能順著他的玩笑去輕鬆的展開笑顏。

  她靜靜的看著他,眼淚一顆一顆,彷彿止不住,要成珠簾。

  他蹙了蹙眉,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掉淚,是剛才說她有了身孕,擔了莫須有的『罪名』,所以很抱屈?

  他上前一步,低聲道:「剛才我那麼說,是迷惑那人,讓他相信我,少些戒備。你是不是很委屈?」

  她搖頭道:「我不委屈。」

  他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嗯,你不委屈?」

  她頓時明白過來,臉上發燙,不敢看他。

  淚,終於,止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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