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絞刑架下的祈禱 -【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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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12:42 AM

第15章 餓其體膚

    李銳傷心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已經瘦了一大圈,都沒有以前的富態了。

    自他從住進歸田居以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自己洗漱更衣。清晨在奶奶的監督下侍弄菜田,順便趕鴨子出竹籬笆,然後撿鴨蛋,給菜田澆水澆肥。

    萬幸的是肥料不用他弄。不然,他一點瘦的更快。

    弄完菜田和鴨圈,他還要再回歸田居更一次衣,帶上書本,去前院上課。

    每天中午是肯定吃不飽的。以前他每頓要吃三碗飯,現在祖母居然只給他吃一碗!!一碗!!他們這樣的人家,碗都是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一碗怎麼夠!

    要不是蒼舒時常給他偷偷裝一點點心過來,他早就餓趴下了!

    「少爺,你每天這樣身體怎麼熬得住……」蒼舒抹著眼淚,「太夫人心也太狠了!早上寅時一過(五點)就要起床,早飯只有一碗牛乳粥,兩個雞蛋。就算是一般人家,早上吃的也比這個豐盛,更別說還要干一天活……」

    李銳狼吞虎嚥的把翡翠綠豆糕塞進嘴裡,口齒不清地說:「嫩有七的就不錯了。就怕奶奶還要弄出什麼其他名堂……」

    「要不然,我去偷偷求求夫人,讓夫人想法子救少爺出去。你是國公府的少爺,怎麼能和那些田里腤臢的……」

    「喲,弄半天蒼舒姑娘是把我們當腤臢的下人?」管著菜園子的江婆子在歸田園的角房外似笑非笑的出了聲,驚得屋子裡的李銳和蒼舒連忙站了起來。

    蒼舒抹了抹眼淚,趕緊打開門,江婆子正拎著一個食盒站在門外。

    「太夫人讓我把廚房今天送來的桂花鴨和鹹蛋酥給銳少爺您送來。太夫人說了,這鴨子是您親手抓的鴨做的,這鹹蛋酥用的鴨蛋黃,是您撿的鴨蛋醃的。」江婆子把食盒放下,看了看李銳嘴角還沒擦乾淨的碎屑,「太夫人還擔心銳少爺您這幾天吃不飽,我看太夫人是多慮了。有蒼舒姑娘在,銳少爺怎麼會吃不飽呢?」說完,也不看蒼舒和李銳好像被人掐了脖子一樣的表情,放下食盒,轉身就要回去稟告。

    李銳還擺著主子爺的架勢,不肯去求江婆子回去不要告狀。蒼舒已經褪下了手中的銀鐲子,連忙向前奔了幾步,把鐲子塞到了江婆子的手裡,嘴裡說這些「江奶奶大發慈悲,銳少爺這是實在餓得受不住了」之類的話,才讓江婆子的臉色好了一點。

    這江婆子原是老公爺一個江姓家將的家人。信國公府裡養著許多老國公麾下解甲歸田的將士。身子還比較硬朗的,當個護院;有殘疾的,管著花草樹木並湖裡錦鯉之類的輕巧活。江婆子家的男人原本也是個校尉,後來斷了腿,又不想以殘疾之身給府裡添麻煩,便求老公爺給他家婆娘找個活兒。這江婆子在家也是裡裡外外的一把好手,邱老太君就讓她管了北園裡幾畝菜地。

    江婆子家三代佃戶,一輩子土裡刨食,她家男人當年是因為遇見連年荒年,田里沒有了出產,活不下去了才去當的兵。所以當她在門外聽到蒼舒說種田的都是「腤臢之人」時,頓時火冒三丈。原想著回去就告這蒼舒偷藏點心給銳少爺,但她也是有孫兒輩的人,一看著銳少爺臉都嚇白了還要強忍著擺出少兒的款兒來,不知為什麼就心軟了。

    江婆子把鐲子塞回蒼舒的手裡,口中只淡淡地說道:「姑娘這鐲子婆子我不敢收。只盼姑娘下次慎言才好。老公爺和太夫人都是草莽出身,這府裡大大小小在地裡勞作過的怕是佔了一半。姑娘是命好,從小賣進了公府,不知人間疾苦。外面的窮苦人家若不伺候幾畝地,怕是全家都要餓死。」

    蒼舒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手裡的帕子也給她絞的皺巴巴的。她捏著帕子退了幾步,沖江婆子福了一福。

    「謝江奶奶提點。下次不敢了。」

    江婆子避身讓開,不受她那一禮。「你是銳少爺身邊伺候的人,又是一等的大丫頭,我當不得你的禮。銳少爺,婆子還要回去傳話,我先告退了。」江婆子告了退,從歸田居的角門裡越走越遠。

    歸田居裡的丫鬟婆子沒留下幾個,只有一些負責洗衣和打掃的粗使丫頭。這些下人是上不得檯面的,沒事也不敢進前院來,這才避免了蒼舒和李銳現下的尷尬。

    「這江婆子,仗著是府裡的老人……」蒼舒覺得自己挺沒臉,把帕子捏的死緊。

    「不,我覺得她說的沒錯。」李銳走到房門前,拎起食盒進了房。

    「少爺!」

    「奶奶這麼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我若是沒有勞作過,尚不知外面的人家過的這麼辛苦。奶奶……以前肯定過的也很苦。」李銳打開食盒,拿了一塊鹹蛋酥嘗了起來。「不用偷偷摸摸吃的點心,果然要美味的多。」

    持雲院裡,被李銳想像的很美好的顧卿,正思考著該怎麼「改造」李小胖。

    「花嬤嬤,光指望他種菜瘦下來恐怕很慢,你看可有辦法請個武師什麼的,打熬打熬銳兒的筋骨,讓他能早日瘦到和常人一般?」

    「若是學武,府裡合適的人選倒是不少。老太爺的幾個家將都在府裡榮養,他們都是以一敵十的猛士。可是想要避開夫人和老爺的耳目去請他們教銳少爺,怕是不成。更何況他們願不願意教銳少爺,也是個問題,您也知道,銳少爺那個身子骨……」

    顧卿歎了口氣。是啊,他那個身材,哎。

    李小胖蹲在地上撿個鴨蛋都要喘,彎了腰著想要摸到腳尖,那是妄想。也不知道方氏是怎麼給他洗的腦,居然讓他覺得自己的胖是「富態」,是「威武」。見到自己臉上肉少了一點,還經常摸著臉像小老頭一樣長吁短歎。

    「這事急不來,嬤嬤你幫我先打探著。銳兒現在天天下午教我學寫字,三字經和千字文都已經熟了,可是這『小學』他教我勉強的很,我對他現在的夫子很是失望,連個『小學』都教不好!可有什麼辦法能讓府裡辭了這個先生?我看花嬤嬤和孫嬤嬤你們的學問就很好,先讓他把『小學』學會了,打好基礎。四書五經之類的,我們再徐徐圖之。」

    花嬤嬤在心裡讚了一聲邱老太君的手段。

    所謂「教學相長」,自從銳少爺教邱老太君讀書以來,進境極快,再也沒有出現白字的情況。而且,銳少爺的字小時候是蒙老爺手把手教的,原本風骨就極佳,只是疏於練習。最近天天陪著邱老太君練字,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的字現在已經比香雲和煙雲幾個丫頭要好的多了。

    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讓銳少爺獲得這麼大的進步,除了銳少爺天生聰穎外,邱老太君的循循善誘也是離不開的。

    邱老太君的天資也是十分驚人,若不是出生在窮苦人家,怕也是一位閨閣文秀。她不但自己學字極快,過目不忘,而且一旦發現銳少爺哪個字寫得生疏,就故意非要把那個字多練幾次,起先她還沒有注意,後來才發現其中的端倪。

    想到這兒,花嬤嬤不由得恭敬地回道:「我的學問是成年後冷宮裡無事可做的妃子教的,並沒有孫嬤嬤從小在蒙老爺身邊浸染來的紮實。我看這『小學』,孫嬤嬤教就很好。至於夫子的事,也簡單的很,只要太夫人你去夫人的房裡說一聲,就說銳少爺想跟著你學種田,早上就跟著你學學農活,不去上課了,夫人肯定不會反對。」

    不但不會反對,恐怕還會樂見其成。

    「能教四書五經的先生,恐怕還落在銳少爺的舅舅那邊。這也簡單。銳少爺身邊的那個王老太太,為人忠心護主,她家的兒子現在正在舅老爺的轄下做著官,我可以去見見那個王老太太,讓他給舅老爺帶個信,說明府裡現在暗藏的詭秘。我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如是庵』替太夫人您看望水月師傅,就趁那個時候送信好了。」

    水月師傅,就是老國公那個「姨娘」剃度後的法名。

    「如此,就勞煩花嬤嬤你了。」顧卿覺得自己穿到古代最幸運的事,就是身邊有個花嬤嬤這樣的人物。無論大事小事,只要自己問一問,總有應對的方法。

    所以說上位者何必什麼都親力親為?只要會用人就行了。

    前院裡,方氏正在和針線房的管事商議冬衣的事情,忽然有人報持雲院裡太夫人派了大丫頭煙雲過來傳話。

    自上次老太太有意無意的拿她子嗣單薄說事,她的氣理了好幾天才平。老爺嘴上安慰她,說了一些寬慰她的好話,可那神色看起來卻也有些可惜的樣子。這讓她這個月來老是東想西想的。

    現在一聽煙雲過來,她那一顆放下的心又給提了起來,生怕老太太是要舊事重提。

    老太太身邊的四個大丫頭裡,香雲和煙雲都到了可以配人的時候。香雲模樣好,性格溫順;煙雲言語伶俐,性格爽朗,身材也像是個好生養的。

    萬一老太太想要……

    不,不會的。老太太最恨納妾。

    煙雲進了屋,給方氏福了福身,將來意說了。方氏不由得鬆了口氣。

    要罷了李銳的課,改去種田?這是在搞什麼名堂?方氏心裡自然是一萬個同意,可是她這「賢良嬸母」當了許久,就這麼同意不免讓人生疑。

    方氏擺出一副關切的樣子,有些不樂意地說:「那怎麼行!讀書才是正經!要種田做消遣也算是個佳話,怎麼能當正經事做!學問丟個幾天就荒疏了!」

    煙雲來之前,花嬤嬤就囑咐過,也告訴她該怎麼說。所以煙雲彎了彎腰,語速很快地說道:「夫人您是不知道,銳少爺來了北園裡,哄的太夫人每天連飯都多吃了幾碗。太夫人喜歡下菜地,銳少爺就幫著太夫人收菜,連太夫人都說銳少爺是個種田的好苗子……」

    旁邊的管事娘子拿帕子捂了嘴,偷偷的笑了笑。

    堂堂國公府的嫡少爺,居然是個種田的好苗子。

    「荒唐!」方氏冷著臉。

    「誰說不是呢。可太夫人認真起來,夫人您也是知道的。」煙雲也微微笑了笑。「太夫人讓我和您說一聲,銳少爺若是自己不想讀,誰來教也沒有用,還不如和她學種田,至少也算是一技之長,二來,也是給她做個伴。老太太說自己院子裡無孫輩繞膝,很是冷清了點。若夫人不願意讓銳少爺呆在那兒,銘少爺去也是可以的……」

    「瞎說什麼!銘兒還在我娘家的家學裡,五天才回來一次!」方氏一拍身邊的案幾,站起了身。「你回去回老太太,就說若她要想孫子們了,等銘兒回來,就叫他給她老人家去請安。也是我們做晚輩的疏忽,總想著讓兩個孩子有個好前程,忘了老太太在園子裡也寂寞的很。」

    方氏叫劉嬤嬤賞了煙雲兩個銀錁子。「老太太要喜歡銳兒,就讓他先休息半個月,陪老太太排解排解。至於以後就不上課了,這個我做不了主,得等老爺下了朝後和老爺商量。如此草率,那是萬萬不成的。」

    至於是不是半個月後又半個月……

    方氏心裡得意地一笑。

    誰能知道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12:44 AM

第16章 番外老國公的一生(上)

    我的父母死的早,是堂伯和堂伯母把我養大。我堂伯是個讀書人,但是卻不願科舉,也不要同鄉舉薦,說是「胡夷在朝不為官」,所以我們一家人一直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我十四歲那年,鄉里拉壯丁當兵,這時我堂伯家的堂兄才剛剛十六歲,身子骨瘦弱的風都能吹跑,我卻喝水都長個,我想了想,冒了我堂兄的年紀,去當了兵。

    當兵好歹不會餓死,吃喝都管飽,每個月發的軍餉我就托人送到了家裡,我只希望堂伯的「骨氣」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兵營裡的生活很枯燥,我卻發現自己很適合這種單調的生活。每天出操,習字,練武,巡營,以及……殺人。

    我其實很喜歡讀書,但我這黑皮魁梧的形象自動就被人打上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烙印。我總算是知道了猛張飛的苦惱。可惜我不會畫美人圖,不然我肯定要畫上幾幅燒給他,聊做慰藉。

    兵營裡的書記官楚悅看出了我的野心,帶了兵書和史書給我,教我兵法,教我韜略。我很感激他,將他視為我的良師益友,無話不談。

    等我二十四歲那年,我已經混上了「威武校尉」,楚悅也在後勤裡混了個要職,富的兵營裡的兄弟恨不得夜夜套他麻袋。

    我有時候想,他刻意結交我這個好友,是不是就是擔心著這一天呢?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這個年紀還沒有成婚,在我們鄉里還是很少見的。堂伯母派人叫我回家,說是給我找了幾個同鄉的姑娘,要我相看相看。

    我一直覺得娶媳婦這個事很麻煩,單身漢的日子過得也挺好。楚悅一直覺得我這個人沒有意思——去館子裡吃飯,大家都覺得好吃的菜,我沒覺得有怎樣,真的行起軍來,粗糠爛菜我也覺得不難吃。別人覺得好看的姑娘,我覺得無非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也沒比別人多出個花兒來。

    當然,身材好壞我還是能看的出來的。我又不是瞎子!

    堂伯母給我找的姑娘都是家裡窮的活不下去的,或者是年紀太大嫁不出去的姑娘。我對年紀或者對方家裡如何無所謂,但總覺得成婚這種事吧,總要你情我願才好是不是?我這個人長得不好看,又是窮當兵的,別人家的姑娘看著我,總是一副「忍辱負重」或者「賣身養活家裡」的表情,這讓我難受地緊。

    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邱冰。

    她皺著眉堵在門口說跑想佔她家房子的親戚的那個樣子,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並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哭啼哀嚎,只是冷冷地盯著那個堂兄,一字一句地說著昔年她父親在時為他家做過的每一件事情,詳細到那一天砌了幾塊磚,種了幾分地,都清清楚楚。她那不屑的眼神像把刀子,連我這個刀頭上舔血的人都激動了起來。

    我大概當兵當壞了。我覺得自己找到了想要和她過一輩子的女人。

    我讓堂伯母去邱冰家提親,帶上了自己在軍營裡攢的二十多兩銀子。邱冰已經二十歲,在家裡守著幼弟和病母,日子過得很是艱難。我雖然年紀很大,但並沒有什麼毛病,也願意接她的弟弟和母親一起過來住。我在鄉里起了一間大房子,我相信她不會拒絕。

    這麼做有些趁人之危,我知道我的條件這樣的姑娘應該不會拒絕。兵法有云:「就勢取利,剛決柔也。」我是真把娶老婆當打仗一樣看待的。

    堂伯母回來了,表情有些不太高興。那姑娘答應是答應了,但是想見我一面。伯母覺得這樣的姑娘有些太過隨便,我卻高高興興地去見她了。

    堂伯母說穿著軍中的衣服去見姑娘不太好,可是我總共就這麼幾件衣服。若她真要嫁我,總要習慣我「窮當兵」的身份。若不是和楚悅交上了朋友,現在我估計真的連娶媳婦蓋房子的錢都拿不出來。

    那一天,她站在屋裡,我坐在屋前,我們聊了一個下午。我也沒說些什麼,就是說了下自己的情況,一年有半年要在軍中,收入,愛好,以及一些對她的看法。

    她聽到我會寫字,眼睛一下子亮了。

    半年後,我娶了邱冰。她是個好姑娘,種田、紡織、做衣服、養家禽,每件都做的很認真。我也嘗到了娶老婆的好處,每次休沐時就頂著一堆人的羨慕眼神往回跑,連楚悅都打趣我「一沾了葷腥就忘不掉了」。

    管它呢,人倫大事,誰也不能攔著。

    後來,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姑娘,邱冰很失望,覺得沒給我生個小子。我卻很喜歡姑娘,覺得她長得很像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說這個話,她就更沮喪了。

    再後來,我們又生了二丫頭和一個兒子。兒子很聽話,長得很像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原來也是官宦之女,胡人有幾年大肆搜刮女人充塞後宮,我的母親才便宜了我的父親。他的聰明也像我的母親,說話早又懂事,從來不讓我們操心。兒子三歲時,我給他開蒙,他識字極快,讓我非常驚喜。

    我覺得這輩子已經值了。

    天啟四十七年,中原突然大旱,三年裡土地顆粒無收。官員橫徵暴斂,朝堂裡胡人們還在四面征戰,兵士們常常被調去西域,往往十不存一。

    天啟四十九年,我們被調去鎮壓暴民,所謂的暴民居然是一群餓得要易子而食的苦人,我下不了手,下令收隊回營。隨軍而來「調配軍餉」的楚悅分了一些軍糧給這些人。我們被監軍告發,都要被下大獄,楚悅和我被判了斬監侯。

    楚悅的弟弟帶著整個楚氏反了。荊南楚氏是著姓大族,他們一反,整個南方反了一半。本來就活不下去的苦人們砸了胡人的官府、宅邸,搜出錢糧和物資,聽說那些串錢的繩子都爛了,穀倉裡底下的糧食都生了霉,但是他們就是不肯給漢人們用。

    該!

    楚悅和我被救出了大牢,我連夜回了家。我的妻子和家人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必須得在他們知道之前回去。

    又過了幾天,楚悅帶著人來找我一起出去闖,我猶豫了。

    邱冰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還有母親和尚未成年的弟弟……

    此時鄉里的壯年已經全部成了楚悅的人。他們家糧食充足,跟著他反,至少不會餓死。我抱著我的妻子商議了一夜,最終還是選擇了和楚悅一起出去闖闖。

    老天不長眼,家裡田地毫無出產,自己又是戴罪之身,這個連年災荒的亂世裡,自己除了殺人,居然沒有一點求生的本事。呆在家裡,也只有一家餓死的份。

    我的一家老小被托付給堂兄和堂伯母,我這一輩子受他們的恩惠良多,還也還不清了。

    楚悅的隊伍一路勢如破竹,異族統治了我們五十年,早就已經弄的民不聊生,這一股火焰燃燒了整個中原大地,連楚悅都沒想到僅僅是為了能活下去而燒起的星星之火,竟然會蔓延地如此之烈。

    我殺的人越來越多,我們的軍隊也越來越壯大,漸漸地,楚悅也開始變了,我知道他從最初的自保,到現在已經有了想要稱王稱霸的野心。

    管它呢,等洛陽城到了我們的手裡,後方平定,我就卸甲歸田,帶著那一堆銀錢回去繼續做我的「人倫大事」。

    天啟五十三年,堂兄紅著眼來軍營裡找我。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我混了這麼多年,已經混出了個「李將軍」的名頭,死在我手底下的胡將不計其數。有一些胡將的家人不甘心,偷偷易服輕騎,到了我們鄉里去報仇。

    堂伯母、堂嫂、我的兩個女兒,還有我妻子的一家,全部死在了那場浩劫裡。

    邱冰拉著兒子躲在了水井裡躲過了一劫。

    我不知道她當時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選擇保住兒子的,我們家那口井很小,只能藏得下兩個人。我的大女兒和小女兒……

    我不敢再想,和楚悅匆匆告了假,回到故鄉接回了我的妻子。

    我那聰明伶俐的兒子已經瘦得形銷骨立,我的妻子也是兩眼深凹,沒有了以前的秀麗。

    我明明托人送回了銀子!難道他們……

    「銀子我收到了,可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財不露外白,現在世道又那麼亂……」她平靜地告訴我答案。

    我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光記得送錢回家,卻想不到如果一家人突然有了錢,那些同鄉的人會不會……

    亂世中,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我把妻子和兒子留在了身邊,堂兄也被留在軍營裡,任了個閒差。這是我第一次求楚悅,他似乎非常高興的樣子。

    這幾年來,他不停的送我女人、田地和財寶。我有妻子,對別的女人實在不感興趣,即使有需要,也是隨便洗個冷水澡了事。楚悅先開始以為我嫌那些女人髒,找了一些破落的貴族之女給我,都讓我給送回去了。

    我的女人在家裡替我操持家務,養活兒女,我在外面又有了女人,晚上會心虛地睡不著覺吧?

    我可不想邱冰也像對著那個人似得冷冰冰地告訴我:「你走以後,我在家裡種了多少年的地,養了多少隻雞,紡了多少布……」

    光是想想我都打了個寒顫。

    我大概知道楚悅的想法,他覺得我什麼都不要,怕是想要更多的東西。但是我懶得和他解釋,我和他這麼多年,他要是還看不清我是什麼樣的人,也算是白相識了半輩子。

    銀錢和財寶我留下了不少,就算是卸甲歸田,我也不想家裡人餓著。我和我的堂伯父本就不是同一種人。

    我把我的想法和他說了,他笑著拍拍我的背,搖著頭說:「你才三十歲,就想著卸甲歸田?」

    「若是四十歲時你能平定天下,我能卸甲歸田,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打仗很累。」我這是真心話。字字發自肺腑。

    我甚至不讓兒子學習兵法,只練點防身的武藝就好了。我造的殺孽太多,怕是不會得什麼善終,我希望我的兒子能當個富家翁,好好的過他的日子就行。

    軍師看上了我的兒子,說他是「天縱奇才」。我一點也看不出我這個除了長的俊秀些的兒子有什麼「天縱奇才」的地方。但是他和我說他想跟著軍師學習,我就隨他去了。

    兒子想要上進,老子不能拉著他往下拽不是嗎?

    後來幾年,越來越順遂,需要我帶兵出征的時候也少了。我和妻子總算安定了下來,又添了兩個小子。

    她養了個毛病,愛吃油膩的東西,尤其是肥肉,每頓必吃。因為這個毛病,她都很少和孩子們一起吃飯。現在日子過好了,家裡也有了伺候的下人和廚子,孩子們腸胃比不得成人,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我對吃食不講究,看不得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吃飯,於是只要我在府裡,就一定和她一起吃。我看的出她很高興,就連夜裡都熱情了許多。

    我這個嬌妻什麼都好,就是太害羞了。

    大兒子李蒙現在基本都住在軍師家裡,聽說還和軍師被托孤的外甥女相處的不錯。

    他見過那個姑娘,出身大族,長得很美貌,性格也很識大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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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12:48 AM

第17章 番外老國公的一生(下)

    李蒙那小子的相思落了個空,整天坐在屋簷上長吁短歎。

    軍師家的那個外甥女被許給了楚悅的嫡長子楚睿。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認為我那聰明俊秀的兒子會和她成為一對。就連我,都已經在默默地數著家底,看看夠不夠娶回這個家裡累世大族的世家女了。

    李蒙很失落。我覺得他倒像是自尊心受損,下不來台的那種難堪,並不是傷心欲絕的那種。我的這個兒子,怎麼也不像是會為情所傷,傷心斷腸之人。

    兒子,你才十六歲,要不要這麼早熟?你老子我二十四歲才初識情愛滋味呢!

    邱冰很擔心,每天愁得睡不著覺。李蒙從小不用我們操心,乍一出現問題,所有人都分外關注。軍師每次見我都欲言又止,楚悅那段時間更是繞著我走。

    其實我比他們更擔心。不過不是擔心我的兒子。

    軍師的妹妹嫁給了楚悅,日後楚悅若是……,那她就是皇后。現在軍師的外甥女又嫁給了楚睿。日後外戚這般勢大,叫軍師如何自處呢?

    張允當上楚家軍的軍師,倒並不是因為他和楚悅的親戚關係。張允是真的有經天緯地的才能的。我多次死裡逃生,全靠他的計謀。所以我這聲軍師大人,叫的是情真意切。

    正是如此,我更難接受以後這兩位好友可能面臨的尷尬局面。軍師張允和楚悅都太驕傲,也太自我,軍師的身後還站著晉州和荊南幾個大族,現在是在打天下,自然需要這些人的襄助,可一旦將胡人全部趕了出去……

    指望軍師能像我一樣兩袖清風,退隱田園,就算他願意,他身後千絲萬縷的關係也由不得他了。

    還有那小姑娘,明明對我的兒子有好感,卻能為了家族徹底拋棄情念,也是個不可小覷之人。若是她和楚悅的夫人那樣賢良溫柔還好,怕就怕這種聰明堅毅啊。

    想到這裡,我也開始發愁了。

    那個冬天,所有人的關係都像被突然冰凍住了一般。此時西邊戰起,我又需要點兵出征,邱冰幾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讓我走之前和兒子談談。

    出征前的那個夜晚,我抱著個酒罈子,爬上屋頂找了我那個呆兒子。

    你說我出征之前還敢喝酒?誰說我要喝?我這不是來灌醉我大兒子的嘛。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變得那麼快。」李蒙接過酒罈子,喝了一大口。

    「噗……」

    嘖嘖,連酒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還敢每天爬到屋頂「害相思」。

    「你不是輸給了楚睿,而是輸給了權勢。這沒有什麼好丟人的。你老子我娶你娘時,也是以財帛動人的。世上哪有那麼多可歌可泣的戀慕之情,那都是騙閨閣裡小姑娘的話本。」我看著我的兒子皺著眉頭一口一口的喝著汾酒,「就算是鄉下人家的姑娘,也要考慮考慮嫁的郎君有沒有上進心,家中有幾畝田。」

    「我不甘心……」

    「不甘心的話,就娶一個比她更美,更聰明的妻子。全心全意的愛慕她,維護她,把她寵成全天下最幸福的娘子,讓沒選擇你的人後悔死。」

    「爹。」

    「嗯?」

    「你以前是不是被人家姑娘拋棄過,然後才找的娘?」

    「滾!」

    我抱著喝醉了的兒子下了屋頂。這小子真沉,明明長得這般清瘦,怎麼會這麼重?難不成這小子是屬螃蟹的,肉全長在骨頭裡了?

    「呼……」

    好吧,下次回來,我得好好培養培養他的酒量。在軍中長大,居然不會喝酒,這怎麼行?別以後連洞房都醉的進不了,讓我的兒媳婦空等!

    第二天,我告別了妻子和兩個小兒子,帶軍出征。李蒙還能睡,看樣子是看開了。

    如果這場仗要贏了,天下就收復了大半。剩下的都是難啃的骨頭了。

    一想想很快就能卸甲歸田了,我就忍不住想急行軍,把剩下的那些胡人徹底趕回漠西老家裡去。

    這一仗打了三年多,等我回家以後,我那大兒子告訴我他看上了一位姑娘,叫我趕快去提親。邱冰也一副非常滿意的樣子。

    那姑娘也姓張,卻不是晉州的張氏,跟楚睿現在的妻子更是沒有半點關係。她是前朝太師張庭燕的孫女,胡人作亂時太師攜全家歸隱,現在天下平定,張氏子弟出山,楚悅軍中大半低級官員都是張氏子弟任職的。

    這些錢糧小吏,那些世族裡的子弟都不屑擔當。願意擔任這些候缺的,又大部分是像我這樣出身的人。他們大部分不識字,或者不識數,後勤不是小事,楚悅自然不能放心。

    現在張庭燕的後人出山,總算是解決了我們燃眉之急。

    地盤打的越大,越感覺到楚悅的艱辛。世族啊!世族!

    我又歎了一口氣。

    第二年,蒙兒和張氏婉寧成婚。楚悅帶著楚睿,攜了讓人瞠目結舌的重禮來賀。禮物我收下了,不收他們又該多想了。你說他們多累啊?

    我把禮物交給了邱冰保管,邱冰如今還和以前一樣,給她錢也不知道怎麼花。我們都一樣。從軍這麼多年來,我們攢的錢大概可以讓全家吃香的喝辣的過上幾百年了。

    我們兩家因為軍師家外甥女的事情,已經尷尬了好多年,連楚睿和蒙兒,都沒有從前的那般莫逆了。我原本想兩家的孩子也和他們的老子一樣親密無間的。

    好在,兒子成婚後,好像終於又回復了往常的模樣。

    我從來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我是真覺得那個女孩不適合蒙兒。蒙兒應該也想開了,就不知道那對父子每次都擺出那種「我知道我負了你我會補償你」的樣子是為啥。

    蒙兒繼承了我的性格,性格沉穩淡然,更兼具了邱冰的韌性。只不過他老子我長得難看,就被人說成了是「木訥寡言」,他天生長得俊秀,就被人說成是「內斂通雅」,有「國士之風」。

    這都他媽的是些什麼損友!

    蒙兒一天天在改變,成婚後的他越發出類拔萃。張氏性格熱情活潑,讓李蒙也漸漸變得性格討喜起來。要知道這孩子從小就少年老成,跟個小老頭似的,這可是驚人的進步。

    這個兒媳婦娶的好!

    讓我真正覺得李蒙真的已經成長到了和我比肩的程度,是在攻佔胡人最後一座城池的那一年。

    那時我和楚悅都已年近五十,胡人守著這座城守了近兩年。胡人統治我們已經一甲子的時間,中原和周邊小國所有劫掠來的物資盡存於此,西域色目人提供的守城器械也讓我們數次鎩羽而回。

    裡面的糧食夠他們吃上幾十年,圍城?

    我們耗不起。

    時值春季,雨水不斷,攻城困難。軍營裡又突發了時疫,更是雪上加霜。那場時疫蔓延了整個楚軍,就連我最小的兒子也沒有倖免。

    把妻兒帶在身邊是我的決定,我又一次感到了挫敗。自從上次胡人屠村,我把他們放在哪裡都不安心,情願帶在大營裡,無論誰說都沒用。在我自己的眼皮底下,我才有信心沒有人能傷的了他們。

    是沒有人能傷了他們,但這次傷害了他們的,卻不是人。

    邱冰木著臉流淚的樣子讓我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我那小兒子的長相和神態都像極了邱冰的弟弟,既瘦小又靦腆。

    這等於是在她面前又殺了兩個孩子啊!

    我抱著邱冰哭了一夜。若是她不能大哭,就讓我替她流淚吧。

    時疫過後,軍營裡減員了一半。蒙兒決定找一批死士,將那些因為時疫而亡的軍士從土裡挖出來,用投石的器械扔進城裡去。

    他是想讓時疫在那座城裡的也蔓延開,胡人來自漠南,一旦發生了時疫,存活率更低……

    但那座城裡,也有漢人啊!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蒙兒已經變成和軍師、楚悅一樣的人了嗎?

    這簡直是給我的又一次打擊。

    該死的戰爭!

    我極力反對他的做法,我第一次為了一件事激烈的爭吵。如果真的以這種形式攻下朱雀城,就算能夠勝利,百姓的心裡也會留下猜忌的種子。現在能為了勝利拋棄他們,日後就能為了別的東西,將他們視為草芥。

    如果是那樣,打下這個江山又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換了另一批將他們視為豬狗的統治者!

    蒙兒說服了軍師和楚悅,甚至連一向低調的楚睿也保持了一致的意見。我在不甘和憤怒中看見成千上萬的舊日袍澤,像一個個破敗的麻袋一樣被投入皇城裡。

    只留下軍中剩餘將士麻木的表情,和敢怒不敢言的憤怒。

    死無葬身之地,這大概是最難堪的懲罰了。

    四月,皇城爆發大規模瘟疫,死亡慘重。蒙兒的計策奏效了。我曾一直覺得自己殺孽深重,可能不得善終。可我的兒子,一夜之間就造成了幾倍於我造成的傷亡。

    看來我剩下來的日子裡,都要為了我的大兒子積德了。

    此時,軍中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氣。再打不下這座城,不但是對不起戰死的同袍,更是對不起土坡上那一個一個掘起的土坑。

    我們只花了一天一夜,就拿下了這最難攻克的城池。

    昔日繁華的朱雀城已經被完全脫了韁的兵士們糟蹋的不成樣子,屍骸遍地,到處是咳嗽著的胡人和漢人。我成天帶著我的親衛部隊,蒙著面巾去抓那些腦子已經壞掉的兔崽子們。

    該殺一儆百的殺一儆百,該杖責的杖責,還好這麼多年的征戰,我已經在軍中已經建立起了威嚴,總算控制住了這群脫韁的野馬。

    楚悅鬆了口氣。我們都明白繃得太緊的弓弦一旦鬆手,反而容易弄傷持弓之人的道理。

    我們進了皇宮,胡人皇帝被絞首,王族腰斬,宮女們已經……

    後來我讓楚悅乾脆把這些已經活不下去的宮女賜給了那些軍中的光棍。有些為了楚家打天下,四十好幾了都沒有成婚。現在天下快要太平了,兵士總要歸還田園的。

    總還要讓人家過過正經日子。

    我在宮裡救下了一個年紀不小了的宮女,她面對那些兵士時據理力爭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邱冰。我把她要了回去,準備讓她給邱冰做個伴。我覺得我的妻子應該能和她處的很好。

    我知道楚悅在想什麼,他以為我動了心。我懶得解釋,我對我妻子怎樣,我和我妻子知道就行了。邱冰是遠沒有她聰明,也沒有她漂亮,但這個宮女卻不如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有著一顆無論何時都能自持的平常心,也有懂得該放棄就得放棄的堅毅。

    我當年為了她的堅毅而傾倒,現在也為了她的平靜而更加戀慕。

    但我的猜測錯了,邱冰好像並不喜歡這個叫「花朝」的宮女。甚至於,就連我的孩子們,也並不喜歡她。明明他們都能接受我那袍澤的妻子,卻不能接受一個明顯是為了伺候他們的娘而找來的管事娘子。

    可惜了她的聰明伶俐,出事周全。而且還沒有什麼野心。我看人一向很準。

    管它呢,若不喜歡,就不喜歡好了。我本來就是為了邱冰才救的她,若妻兒都不喜歡她,就當個擺設養著她,也沒什麼。

    以後她想要嫁人,我送她一筆嫁妝就是。

    江山初定。

    我想,到了我該卸甲歸田的時候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12:50 AM

第18章 離家出走

    邱老太君不讓李銳讀書,而是讓他跟著自己種田的決定在國公府裡傳開後,下人們湊在一起時都免不了竊竊私語一陣。

    長嗟短歎一番後,大家一致認為——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苦啊!

    顧卿看不著這些長嗟短歎,或者說,沒人敢給她看。花嬤嬤自開始協助管理內院以後,北園裡連個蒼蠅飛進來都要弄清楚是誰放的。歸田園居住了李銳,裡面也就只剩了灑掃丫頭和老婆子們幹些粗活,主子們的事情都是不清楚的。

    所以顧卿每天是在跟著李銳讀書而不是督促著李銳寫字之類的,傳也傳不出去。

    顧卿現在正計劃著近期想辦法出去一次,找找「外援」。王老太太的兒子已經聯繫上了小胖子的舅舅,那邊府裡的下人給王老太太遞了話,說是十五她家太太要去「如是庵」禮佛,希望能見一面。

    照理說,公府的老太君要想找個夫子進院教孫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不用繞這麼大的彎兒,但一來顧卿國學太差,不知道什麼樣的夫子是好夫子,二來她怕方氏知道了,又弄出什麼陰謀來,她本來就不是宅斗的料,難免要吃虧。所以,暗自裡慢慢調教李銳是唯一的辦法。

    李銳在院子裡聽到不必再到前面讀書的事情,震驚之下,摔碎了手中的茶杯。雖然他先前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但那和被人說「你就不是那塊料,書還是不要讀了」是有天大的差別的。

    種田?他一個堂堂國公府的少爺,就算日後封不了爵,蒙蔭封個五品左右的官還是可以的。他現在只會種田,以後走出去,同僚豈不是要笑話死?

    李銳覺得自己不能幹坐著等,他得抗議。

    鑒於上次頂撞祖母把祖母氣暈了過去,自己也被鞭子抽個半死的情況,他決定換一個反抗的方法。

    比如——

    離家出走!

    菜地裡,等到日上三竿還沒有等來小胖子的顧卿奇怪極了。平日裡這個時候,李小胖早就已經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下了菜地了。

    「銳兒起來了沒有?別是睡過了。」顧卿問每天負責叫李銳起床的江婆子。她當時挑這個婆子,就是看她長得嚇人,非常適合喊醒小孩子。

    「稟太夫人,老奴早上已經喚醒了銳少爺,看著他起身更衣洗漱的。」江婆子低著頭回話,非常肯定的表明李銳絕對不是在賴床。

    「那是怎麼回事?江婆子,你帶幾個小丫頭去歸田園居看看是怎麼回事。」

    莫不是種田種煩了,跑了?

    想她小時候讀書讀煩了,也經常想著離家出走來著。

    歸田園居回來的下人們神色慌張的告訴顧卿,李銳不見了。

    顧卿一點也不著急。這又不是交通發達的現代,一個小胖子,能跑到哪裡去?

    被家裡經常走丟的貓已經訓練的輕車熟路的顧卿,只是思考了幾秒鐘的時間,就開始指揮起下人們來。

    「孫嬤嬤,你去看看府裡的四門,問問銳兒早上有沒有出去,往哪邊去了。如果是自己出去的,就派人騎馬去追,如果是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的,問清是和誰再派人追。花嬤嬤、香雲、磬雲,你們隨我在北園和西園找找。」

    李小胖體型那麼特殊,只要走在路上,總會有人注意的!

    顧卿的鎮定讓其他下人們的神色都平靜了許多。無論何時,主心骨可靠的立在那裡,總能讓人沉心靜氣起來。

    「動靜小點,不要驚動了東園。」

    「是!」

    孫嬤嬤的男人管著車馬,她去問四門的情況最合適。顧卿帶著花嬤嬤和兩個大丫頭把北園的持雲院、雕弓樓和歸田園居裡找了一通,也沒有看到李銳的影子。

    屋子裡東西沒少,衣服、散碎的銀錢和屋裡貴重的擺設都沒有丟。顧卿覺得李銳應該不是跑了。要是離家出走,一分錢都不帶也太傻了點。如果真傻成那樣,也別想著幫他了,自己乾脆洗洗乾淨,找根房梁吊死算了。

    「蒼舒,你主子去了哪裡,你可知道?」

    留下這個丫頭,是擔心李銳在這個新環境人生地不熟,反而適得其反。

    她雖然想讓小胖子盡早學會獨立,可是人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十幾年,過的真真切切的那一個「*」,你叫他突然一下子跟大學生去宿舍似的過,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她,被這麼伺候了半個月,叫她現在回到現代那個單身宿舍樣樣都自己來,恐怕還要習慣一陣子呢。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今兒早上去了洗衣房。」蒼舒嘴裡說著不知道,心裡卻有些害怕。她早上出門看見少爺那有些慌亂的神色時,就知道可能要發生點什麼。但是她選擇了什麼都不說,捧著少爺昨晚換下的髒衣服就去了洗衣的婆子那裡。

    銳少爺這陣子太苦了。天天吃著粗茶淡飯,天剛亮就要耕田,下午要教太夫人讀書,晚上還要為了太夫人第二天的功課準備功課……

    天可憐見的!哪朝哪代也沒見過公府家的少爺這麼過日子的!傳出去豈不是要被笑話死!

    現在為了陪太夫人高興,連書都不讀了!

    那天孫嬤嬤傳完話走了以後,她的眼淚就怎麼也控制不住了。少爺摔了杯子,她去收拾,心神恍惚之下,還割破了手。

    從來下人們和主子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雖拿著大丫頭的分例,可府裡誰把她當正經的大丫頭看?不就是看她跟的是銳少爺嗎?

    平時處處矮持雲院和錦繡院的大丫頭們一頭也就算了,現在連一個菜田的老婆子都敢衝她。她在擎蒼院裡也是有小丫頭伺候的,婆子們也奉承著,現在呢?

    等少爺的事鬧大了,鬧到了太太和老爺的耳朵裡,恐怕他們就可以搬回擎蒼院了。就算小廝僕從都被趕跑了,至少那裡還是銳少爺的地盤,用不著看人眼色。

    見問不出來什麼,顧卿也不想做「屈打成招」這種掉人品的事,那姑娘看起來也還沒她上高中生的表妹大呢。她只好帶著花嬤嬤去西園瞧瞧。

    路過西園的抄手遊廊時,花嬤嬤突然說道:「那個蒼舒,恐怕藏了話。」

    這個年紀的丫頭說沒說謊,看看眼睛就知道了。

    「她是知道些什麼,但是不是我想知道的那些。」顧卿歎了口氣,「恐怕她也沒想到銳兒鬧的是『失蹤』這一出。」

    「太夫人,以銳少爺的年紀,恐怕是很難瞭解你的好意的。他年紀尚小,從前又被養的不知天高地厚,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有人來了,好像是方氏的人。我們先避避。」

    顧卿眼尖的看到對面來了一個嬤嬤和一個小男孩。那嬤嬤是上次來過持雲院的那個劉姓嬤嬤,小男孩看的眼熟,卻不知道是誰。

    顧卿拉著花嬤嬤進了遊廊轉角的「我坐軒」。

    這裡是西園,因為李銳去了邱老太君那裡,加之下人們最近因為李銳發高燒的事情被趕出去了好多人,西園難免空虛。「我坐軒」的水榭和連接內外院的遊廊上居然看不到一個下人。這在公府算是天大的失職。

    看樣子李銳一走,方氏是根本不想要他回來了。

    「最近過的怎麼樣?你娘擔心你擔心的緊,非托我來看看你。你上次被打的地方疼不疼啊?下次這種事意思意思拉幾下就行了!」

    花嬤嬤和顧卿站在門後,劉嬤嬤的聲音被風清楚地送進了軒內。

    花嬤嬤驚訝地挑了挑眉,對著顧卿做了個「書僮」的口型。

    顧卿點了點頭。

    知道了,上次陪著李小胖被那尚書家公子打的伴當。

    「舅奶奶,你放心,我這裡一切都好。上次的傷,蒼衣姐姐給我上了上好的棒瘡藥,已經好了。就是老太君不讓我跟著少爺去北園,在這裡無聊的緊。這裡都是丫頭和婆子,也沒有多少書讀,怪氣悶的。」那少年未變聲的清亮聲音清晰地傳來。

    「我的乖乖孫誒!擎蒼院裡的藥,你沾都不要沾!若是傷了壞了,偷偷來錦繡院找我,千萬不要用你那院子裡的,尤其是主子用剩下的!」

    「為什麼啊,舅奶奶?」

    劉嬤嬤有苦說不出,難道要說擎蒼院裡的藥都是做過手腳的嗎?她自己沒有孫子,把自己弟弟的孫子視若己出,這種陰私的事情,叫她怎麼說得出口?沒得教壞了孩子!

    「你不用管為什麼,記著就行了。你那銳少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肚子裡的貨還沒你的多,跟著他實在沒什麼前途。你先等等,等我辦好了什麼差事,再去和夫人求個恩典,把你弄出來送到銘少爺那裡當差。」劉嬤嬤慈愛地看著劉東,他是他們家裡最聰明的孩子,不能在西園裡給埋沒了。

    「我覺得銳少爺人還不錯,對了,字寫得也很漂亮!」

    「光會寫字有什麼用?能出將入相嗎?你難道想當一輩子書僮?」

    「不要!」

    「乖,跟了銳少爺,你這輩子就毀了。」

    兩人頭碰頭在遊廊上聊了好一會兒,大都是拉些家常,譬如「你家的姐姐找了個人家啦」,或者是「下次休沐記得去她家看看」啊之類的。

    顧卿和花嬤嬤等的有些不耐煩。

    好在劉嬤嬤也不是那種閒散嬤嬤。作為方氏的心腹,她每天有許多差事要督促著。在安慰了劉東幾句以後,劉嬤嬤讓劉東悄悄的回去,叮囑了好幾句,讓他不要讓持雲院裡的人知道了他們的關係。

    「對了,若是擎蒼院裡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你就托你們院子裡看角門的蘇婆子找我。我不能常來,你自己警覺點。」

    「什麼樣才算風吹草動?」

    「和你那少爺有關的,都是風吹草動。」

    「我懂了。舅奶奶,您慢走!」

    兩人的聲音漸不可聞,沒過一會兒,才徹底的安靜了起來。

    兩人一走,花嬤嬤趕緊攙著顧卿在軒台上坐了下來。站久了,顧卿的腿居然有些抖。

    顧卿苦笑著看著自己一直在抖的左邊身子。這是中風越來越嚴重的徵兆嗎?不光多站一會兒會累的頭暈眼花,現在連手抖腳抖都出現了……

    料理完李銳的事,趕緊自殺!她可不想米田共和那啥都在身上過日子!

    「這些背主的奴才!想不到那個書僮看起來是好的,也是個不能用的人。」花嬤嬤捏著顧卿的肩背,有些憂心的說:「連劉嬤嬤都知道銳少爺藥裡有人做了手腳的事情了,那這事必然是夫人做的沒錯。只是不知道國公老爺知不知道。這次銳少爺九死一生,若不是太夫人你明察秋毫,看出了那藥不對,恐怕銳少爺也不好了。」

    「現下也管不得這些了,擎蒼院在清理乾淨前是不能讓銳兒回去住的。那個叫劉東的孩子先不要動,現在換了,回頭方氏還不知道要塞什麼人進來。」顧卿挺瞧不起方氏的,她都已經貴為國公夫人了,居然還怕一個小孩子搶了國公的位置。對孩子下手的,都是天理不容的爛人!

    「當務之急趕緊把銳兒找到吧。萬一跑到無人的地方去,給方氏趁機害了都有可能。這方氏,為了她兒子的世子地位,簡直是喪心病狂!」顧卿一拍軒台上的小几,氣的咬牙切齒。

    「這擎蒼院裡還有多少是她的人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一個小孩子有什麼能防的?她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若不是東窗事發,她這嫡母還能不能坐得住!她國公夫人的帽子要被摘了,他兒子還算哪門子的世子!」

    「匡當!」

    !!!

    「什麼人在那?」

    「什麼聲音?」花嬤嬤和顧卿吃了一驚。

    「我坐軒」裡那扇「清風明月我」的屏風轟然倒下。

    屏風後的李銳滿臉惶恐,臉色白的像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12:52 AM

本帖最後由 阿姐 於 2014-11-24 12:53 AM 編輯

第19章 揭開傷疤

  李銳想離家出走,思量了一番後才發現,自己出了家門竟然無處可去。這種事實讓他心中無限寥落,最後偷偷回到了自己在擎蒼院裡的書房。

    這間「我坐軒」是父親親自佈置的,裡面的一點一滴都來自父親的手筆。他撫摸著父親熟悉的字跡,覺得自己不但沒有父親的才華,甚至連父親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至少,父親去世時來弔唁的眾多叔伯他還是記得的。接踵而至的人群讓他跪了一天一夜都沒辦法起來,低著頭跪在那的他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世伯哭暈在靈堂上,給當年懵懂的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如果現在他死在這裡,除了叔叔、嬸母、弟弟和奶奶,又有誰會為他留一滴眼淚呢?

    蒼舒蒼衣也許會吧?也許還有江婆子?

    莫名其妙陷入了自怨自艾中的憂愁少年,就這麼站在父親的屏風前,泣不成聲。

    直到他聽到了外面傳來了花嬤嬤的聲音。

    他第一反應是花嬤嬤帶著人來搜他了。所以他迅速的躲到了屏風的後面。屋子裡沒有任何一處地方可以掩蓋他「威武」的身軀。

    再然後,花嬤嬤和奶奶也進來了。

    『這府裡,還有奶奶需要避諱的人嗎?』大概是出於這樣的想法,他沒有吭聲。而是好奇的等著到底來的是什麼人。

    接下來發展的一切,讓他恍如五雷轟頂。

    「銳兒?」

    「銳少爺?」

    「奶奶,是騙人的對嗎?你早發現我了,你想把我嚇出來才亂說的對不對?」李銳兩眼含淚,「我從小是嬸母一手帶大,舉凡吃的用的無一不是府裡最好的,我住的院子比錦繡院的正院還大,丫頭僕從規格超出李銘一倍……嬸母不是這樣的人。嬸母,嬸母她……」

    顧卿神色複雜地看著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李銳,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位置。她本不想這麼早讓他知道事實真相的。對人充滿仇恨,就會帶有怨懟之氣,心胸難免狹窄,為人處世也會帶著一種尖酸。她並不想把李銳養成「哈姆雷特」那樣的人。她不是真的邱老太君,她並不關心信國公府的未來、權勢之類的事情。她只想要這個孩子健健康康的長大,能夠靠著自己的雙手雙腳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好還有一份擔當,一份爽朗,能夠每天都快快樂樂的最好。

    花嬤嬤看著雙手捏緊拳頭的李銳,不忍心地開口道:「少爺……」

    「你給我閉嘴!我和我祖母在說話!」

    花嬤嬤歎了口氣。

    「奶奶!剛才劉嬤嬤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擎蒼院裡的藥都沾不得』?什麼是『跟著銳少爺一輩子都是書僮』?是那刁奴一廂情願的臆測對不對?我回去就要嬸母把她趕出府去!」

    顧卿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個被埋在榮華富貴,錦繡前程的外衣下的荒誕。

    他需要有人告訴他那不是真的!

    事情都發展到這樣,再說什麼「是為他好」都是矯情。

    她一指旁邊的椅子,對李銳說。「你先坐著,聽奶奶給你講個故事。」

    顧卿怕小胖子太激動暈過去,他現在體質很差,因為過度肥胖,常常體力不支。讓他先從理菜地開始,也是為了慢慢加強他的戶外鍛煉,先把底子給養回來。

    李銳緊緊咬著嘴唇看著顧卿好一會兒,這才坐到了椅子上。

    顧卿在腦子裡理清了思緒,這才開始用平淡的語氣說道:「從前,有一個人家,家裡有三個孩子。老大生的早,性格穩重又有才能,所以他們的爹娘準備讓他繼承家業。二兒子雖然沒有表現出驚才絕艷,但也是中人之姿。小兒子從小體弱多病,後來死於疫病,沒能成年。」

    「……很多年後的有一天,大兒子為了救他的上峰,不幸英年早逝……」

    顧卿將她知道的事情改頭換面,換了個其他人家的殼子,給李銳說了起來。

    「……再後來,二兒子的夫人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會得到的東西落到了她的頭上。她居然成了這個大家庭的女主人。正因為這個地位並不是靠實力得來,驚喜之下,她也難免心虛。」

    「她的丈夫也在這府中大兒子的上峰手底下做事。她總擔心那個上峰考慮到大兒子的功績,會把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還給大兒子的遺子。所以,她做了個決定。」

    李銳的身子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那把圈椅可真可憐,扶手位置已經被捏的噶扎噶扎作響了。

    「那個孩子的母親在他爹去世後的第四十九天跳湖殉情了,他的爺爺傷心之下臥病在床,無法起身。他奶奶要伺候他的爺爺,從不出遠門一步。這孩子如此可憐,怎麼能沒人教養?於是那個當家的主母就把這個孩子帶到了自己院子裡,當做親生兒子一樣養。不,比親生兒子還要好。」

    李銳看起來要哭了。

    「她給他想要的一切,把他慣得無法無天,無論他要什麼,她都給他。她告訴他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就算不上進也沒什麼,反正一輩子不愁吃穿。她告訴他,要身體強壯,就得像他的爺爺奶奶那樣頓頓有肉,多吃才能多長,瘦小的孩子出去遭人笑話……」

    「她把他院子裡的小廝每隔一段時間就以各種名義換掉,那孩子一直都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心腹;她在那孩子的院子裡塞了各種耳目,就算那孩子沒有學壞,也要攛掇著出去惹點事,把名聲敗壞才好……」

    「他的夫子從來呆不滿半年,上的課又要從頭學起,一本『小學』讀了三年。」

    「她將金瘡藥裡摻了生銹的銅屑,她不用府裡的大夫,反而派人繞出內城去前門街上給那個孩子找大夫;她……」

    「不要再說了,奶奶!」李銳從椅子上一把站了起來,跪倒在顧卿的身下。

    「奶奶,嗚嗚嗚……救救我奶奶……我不想死!」李銳趴在顧卿的膝蓋上,又驚又氣的大哭了起來。

    很快,顧卿就覺得自己的裙擺濕透了。

    「我不想當什麼國公,我也不想當什麼官,我只想能好好的活著。我想做我的富家翁,做我的國公府嫡長少爺……」

    告訴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這些,還是太殘酷了。她十二歲的時候在幹什麼呢?那時候六年級,應該是為了升哪所中學而煩惱吧?或許還有放學買幾毛錢的冰棍,這個月存幾塊錢買本小人書什麼的?可是,在這個世界,十二歲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了。

    「不想死,你就得自強,要當官,也要出頭。讓自己羽翼豐滿,再也不怕別人把你的翅膀折斷。」顧卿摸著李小胖的頭髮。「你當不了富家翁,也不可能永遠當著國公府的嫡長少爺。你的兄弟總有一天會繼承公府,那時候你必須要離開。可是什麼都不會的你,離開又能做什麼呢?」

    「孩子,你得強起來才行啊。不然,奶奶都走不安穩。」

    「嗚……奶奶你要去哪兒?」李銳抬起頭,「你要離府嗎?」

    「我總有死的一天。」顧卿板著臉,希望能打消這個孩子對自己的依賴。她是肯定不會在這裡長呆的。就算她想,這破敗的身子也不允許。「你母親的嫁妝、還有你父親的遺產都在我這裡。你爺爺走之前給我留了一些珍貴之物,這些東西,我死之前都會給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得證明你守得住這些東西……」

    「我不要那些東西,我要奶奶長命百歲!」

    真是個貼心小胖子!顧卿感覺心都要化了。

    現在就開始狂刷好感度了嗎?她雖然是個大齡青年,可還不想這麼早就當奶奶啊!如果你能說「我要姐姐長命百歲」就太好了!

    「人終有一死。你爺爺死了,你父親死了,你母親死了,我也會死的。就算你的孩子,長大以後也終有一天會離開你。所以你以後要善待自己的妻子,因為只有她能一直陪著你,就像你奶奶陪著你爺爺那樣……」

    顧卿說教還不忘了把李銳培養古代的「好男人」。

    唔,未來的孫媳婦,你要謝謝我才是啊!

    「奶奶!嗚……」李銳哭的快要暈過去了。

    「不要這等姿態。我現在還沒死呢!」顧卿翻了個白眼。「現在,我們得先離開這裡,找個地方洗漱更衣,再一起出現在持雲院裡。你突然鬧失蹤,雖然我讓人掩了,可是你嬸母耳目眾多,遲早會傳過去,你得做出一萬分不願意種田的樣子來,方能降低她的警覺性,不讓她伸手過來。」

    「我不想告訴你真相也是這個原因。你才這麼大,要你一直演戲也太難了。」顧卿拍了拍李銳的後背。

    「這個月十五我要去『如是庵』進香,我準備也帶你去。那裡有一個人,我想你見見。」

    李銳的舅母是他母親昔年閨中的手帕交。希望他們能看在銳兒母親的面子上,幫著解決眼前的燃眉之急吧。

    文盲什麼的,實在太煞風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12:57 AM

第20章 如是我聞

    「如是庵」,雖然只是一個尼姑庵,卻並不比「大報恩寺」這等專門用於皇家禮佛的寺院名望差多少。它的興盛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

    大楚立國後,當年許多草莽乍然躋身新貴的「功臣」們紛紛都停妻再娶。無論是為了結交新的勢力也好,還是「糟糠之妻難登大雅之堂」也好,總之,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信國公府的老國公這樣專情的。

    而這些原本的髮妻們,有很多原本就是窮苦出身,一沒有娘家勢力,二沒有什麼見識,乍遭逢此事,不是哭哭啼啼地終日以淚洗面,就是自己找個佛堂帶髮修行。

    所謂「一如侯門深似海,悔教夫婿覓封侯」大約就是如此了吧。

    也有一些舊妻的嫡子非常出色的,因為「母憑子貴」的原因沒有遭到休棄。可是每天在府裡見著自己的丈夫厭惡的眼神,或者新姨娘和夫君卿卿我我,也實在是難熬。寵妾滅妻雖不至於,可時間久了,很難不生出厭世的態度來。

    這時候,皇后設立的「如是庵」就成了她們另一種選擇。

    顧卿和邱老太君在對待「如是庵」上的態度是一致的——那就是厭惡。

    這些女人是新一輪封建裡真正的受害者,曾與夫君共患難,而沒有共富貴的她們,甚至連一個好點的下場都沒有落到。

    而知道了她們的遭遇,沒有選擇制止這種風氣,卻將「如是庵」擴大到這等範圍的皇后,也實在讓人興不起好感來。這簡直就是變相縱容那些混蛋們這麼做。

    但由於「信國公府姨娘」的存在,邱老太君也無法對皇后的決定說出不是來,她只能盡量不表現出對「如是庵」的熱絡。

    畢竟大部分婦人都是自請削髮為尼或者帶髮修行的。「如是庵」至少是正經的皇家庵堂,不是那種藏污納垢的所在,也有收留一些孤兒為尼專門伺候這些「舊夫人」們,說是禮佛,不如說是「出世」更貼切些。

    所以這麼做,居然也贏得了一些官家夫人們對皇后「仁厚」的稱讚,對如是庵也十分肯定。即使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想法的婦人,也不得不在這種言論下沉默起來。

    邱老太君很不喜歡赴別府的約也有這個原因。當年那些熟悉的面孔也都消失的七七八八了。那些李碩昔日的同僚後院,不是娘家勢力強大的新夫人,就是美貌動人的續絃。有些年紀都可以喊她「奶奶」了,可還是按照同輩人的座次來論交,這讓她非常難受。

    方氏大概是很喜歡這種場合吧。因為無論在哪個方面,她都是讓人羨慕的。

    信國公府,算是整個大楚的閨閣女子都想要嫁入的豪門了。先不說顯赫的家室和皇家的信任,就是兩代都不濫情的家風也讓那些女人們嗟歎。府裡人口簡單不說,有個不攬權也不為難媳婦的婆婆更是難得。她的丈夫身為朝廷重臣,兒子聽說也是從小就聰穎靈秀,盡得他伯父的遺風。

    就連那個可憐父母雙亡的嫡長孫李銳,當年父母俱全時和翰林院掌院之女定親,不知讓多少有女兒的顯貴人家摔碎了無數花瓶和茶碗。

    久不出門的邱老太君想要去「水月庵」看水月師傅,無論是信國公府,還是如是庵,都動作了起來。

    老太太這麼大年紀出門,可不是像一般人出行那麼簡單的。日常用具要全部帶全不說,一些必備的藥品、隨行的大夫更是必不可少,其他還有烹茶、捧果、揉腿等各色丫頭十幾個。方氏原本也想跟著去,結果那天正好是李銘休沐,從她娘家回來,只好作罷。

    就連顧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出趟門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她可是從早上天剛亮就起來,折騰到日上三竿才出了房門!

    搬家也不過這樣了!

    李銳一大清早也被丫頭們抓了起來,他平日裡早上要種菜,剛起身的時候都穿的細布衣服,回來再換一身。可是今天太夫人說了,「要把銳少爺好好拾掇拾掇」,好拉出去見人,所以所有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非要把他往「可以好好見人」上打扮不可。

    等李銳被打扮的像個吉祥物似的站在顧卿面前時,顧卿非常不給面子的笑了。

    「噗嗤!現在又不是過年,穿的齊整些,頭髮梳好就行了,這從頭到腳都是紅彤彤的是怎麼回事?還有那臉!誰給他塗粉抹脂的?跟個猴屁股一樣!」

    天啊!穿地活像個紅色的燈籠椒!一點腰身和脖子都沒有的人這麼打扮真的好嗎?除了皮膚白點,她這個便宜孫子半點也和「賈寶玉」扯不上關係啊!

    顧卿一點也不擔心別人嫌她說話粗俗。一來沒人敢說她閒話,二來邱老太君原本說話就談不上文雅。

    「奶奶!」李銳自上次和邱老太君在我坐軒里長談過一番後,自覺自己和奶奶親近了許多。也敢撒嬌耍賴了。親近起來的兩人,都對對方有了新的認識。

    『奶奶看起來可怕,其實也是個有趣的人嘛!』李銳這麼想。

    『李小胖人是胖了點,其實是個心胸寬廣的小包子嘛!給他個鏟子叫他挖蚯蚓去餵鯉魚什麼的都不嫌棄,真是個好孩子!』顧卿滿意地點著頭。

    「好了好了,給他穿上次那件綠色的衫子,他皮膚白,穿那個最好。把臉上給擦乾淨了!這能見人嗎?快點,別耽誤了出門!」顧卿趕緊指揮著其他丫頭給李銳「改頭換面。」

    花嬤嬤得了顧卿的指示,開了她的私庫,取了一些給李銳舅母的禮物。大都是一些精緻貴重,又不會使人覺得炫耀的首飾。其中有一副點翠嵌珠寶五鳳華勝,乃是前朝宮廷所藏,更難得的是沒有任何宮印,最是難得。

    花嬤嬤把這些禮物放入匣中,抱在懷裡上了老太君的車。

    邱老太君和李銳、花嬤嬤坐在第一輛車裡。來之前顧卿已經和李銳說明了此次前來是要讓他見見他母族那邊的親戚,所以李小胖異常緊張,連早上被人畫了個大花臉都沒有注意。

    他母親投湖自盡後,後宮裡頒了一面「忠貞烈婦」的匾額下來,禮部也立了貞節牌坊在他們住的清水坊入口處。但是自那以後,他舅舅家就很少來探望他了,舅母和外婆也不怎麼來府裡走動。最近四五年,舅舅調任去了外地,年節裡除了互送年禮,更是很少往來。

    李銳對自己舅舅的印象是一個留著漂亮長髯的中年男人,會對他很溫和的笑。舅母則是臉圓圓的,笑的非常慈善。可是等他再使勁回想兩人具體的樣貌,竟是想不清楚了。

    好像從他搬進「錦繡院」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上過門。直到今年他過了十二歲的生辰從叔叔和嬸嬸園子裡搬出來,外家才送了一把名家的雕花大弓並一些賀禮前來。那把雕花大弓現在還掛在他房裡的牆上。

    「如是庵」早就封了路,除了一些早就約好的婦人,其他外男一律不准進入。這「如是庵」不像其他寺廟或者庵堂那樣建在山上或者郊外地方,而是在京城裡靠近內城的一片僻靜之地。那裡原是前朝一處達官的家廟,後來給改作了「如是庵」。

    正因為如是庵裡住了不少京城裡各府公子的母親,不管這些公子是受寵還是不受寵,母子天性是很難斷絕的。如是庵裡每逢「初一」、「十五」這些對外開放的日子,總有許多府裡的兒子、兒媳婦前來探望。今天他們得知「如是庵」要來一位身份貴重的女客,也就索性在庵外不遠的雅捨裡等待,想著這位女客和她的家人走了,再進去探望。

    於是,當信國公府的儀仗從這條路上先行通過後,這些等候之人還在納悶到底是信國公府的太夫人去了如是庵,還是國公夫人。

    等那駕一品國夫人的才能坐的朱漆馬車從如是庵前的街道上通過時,這些人家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是很少出門的信國公府太夫人出府了。這可真稀奇,聽說這位老太太身體不太好,連皇后主持的宴會都很少去。

    水月師傅在花嬤嬤和邱老太君商議要找親家幫忙的那個月就「生病」了,三天前報了「急病」給信國公府,顧卿正是以這個名義出的府。

    這婦人一生仰仗信國公府,唯一的女兒也嫁的極好,對邱老太君一向是敬愛有加。女兒一出嫁,就自請去了「如是庵」剃度,為自己的丈夫吃齋念佛去了。她背著這個枷鎖許多年,總算可以丟掉這個包袱,只是不能報答邱老太君的恩德很是內疚。

    所以花嬤嬤來看望她時說了想要在她這裡見個人的消息時,她沒過幾天就「感染了風寒」,讓其他人不要靠近自己的廂房,以免傳染。

    顧卿到了「如是庵」,上過了香,添過了香油錢,就帶著李銳往後院而去。水月師傅住在東邊廂房裡。負責做些粗活的尼姑們被暫時清退了出去。

    顧卿讓丫頭婆子們留在外面,只帶著香雲和花嬤嬤進了廂房。

    香雲是邱老太君從小養大的,對邱老太君忠心耿耿,為人更是謹慎穩重,所以顧卿也對她很是放心。有這麼一個丫鬟在,很多事情有時候都變得很容易。

    廂房裡,並沒有水月師傅的蹤跡。一個年約三十的婦人正坐在羅漢床上等著。她著一身玫瑰紫的銀花暗霞茜裙,外套一件淡藕色的羅緞坎衣,雖不富貴,但也顯得雍容大方,很是端麗。

    顧卿進了廂房,那婦人連忙過來見禮。待一見到顧卿身後的李銳,她難掩驚訝表情的用手摀住了嘴。看樣子也是個性情中人,並不是那等矯揉造作的婦人。

    「這是我的外甥銳哥兒?怎麼成了這幅樣子!」

    好吧,便宜孫子,早就說你該減肥了。看把你舅媽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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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01:00 AM

第21章 爽快舅母

    李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看著舅母,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模樣有什麼不對。雖然一頭霧水,但李銳還是中規中矩地給舅母行了禮,問了安。

    顧卿心裡樂開了花。前一陣子她和小胖子聊過,他一直覺得自己長得很「有風度」。理由是自從他胖了以後,每個人見到他都會低下頭去。

    噗,便宜孫子,你確定別人真的不是想笑,不敢得罪你才低下頭去嗎?

    顧卿一直覺得那才是真相啊。

    李銳的舅舅張寧的夫人趙氏是將門之女,生性灑脫,行事也很大方。她拽著李銳前後看了半天,直把李銳的臉皮都看紅了,這才拍著李銳的肚子說道:「信國公府也是將門出身,我那妹夫雖然身體文弱,一把長劍舞起來,等閒三四個大漢進不了身。就算公府現在棄武從文,也不至於將學問像吹皮球一樣吹到肚子裡去吧?銳哥兒,人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你現在已經可以去當宰相了!」

    顧卿一下子就對這個婦人有了好感。在古代能遇見這麼一個不死板的人,真是好難得啊!更難得的是趙氏雖然善意地提醒了邱老太君,「喂,公府把李銳喂得太胖了!」卻不會落了邱老太君和信國公府的面子,更不會讓李銳難堪。

    顧卿最羨慕情商高的人。

    李銳就算再怎麼遲鈍,也聽得出舅母話裡的揶揄之意。想到嬸嬸和叔叔說他現在這樣白白胖胖才富貴,再想到祖母一看到他的身材就搖頭,他覺得肯定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顧卿看李銳迷茫地站在那裡的樣子挺可憐的,連忙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身邊,以顯示對他的親近。她一邊護著可憐的李小胖,一邊和顏悅色地對趙氏說道:「老身托大,當年喊你趙丫頭,現在還喊你一聲趙丫頭……」

    趙氏連稱那是自己的榮幸。

    「老身沒有什麼見識,大字也不識幾個。我多年不管事,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好友的兒子、你的外甥現在這幅樣子和我一點沒關係都沒有喲。「老身身體多年不好,對銳兒疏於管教,等我發現他體型驟變成這樣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男人相貌如何不重要,可是體型這樣,以後朝廷選官,『身言書判』的『身』這關,定然是過不了的。」

    顧卿問過花嬤嬤,為什麼方氏要把李銳調教成這樣,當時花嬤嬤詳細的和她解釋了本朝選官的要求,其中一項就是要身材正常。

    侏儒、體型異常者、駝背和斜眼等有外貌缺憾的一概不得錄取。

    李銳要按照這個風格再胖下去,無論是十四歲時入宮陪伴皇子,還是二十歲時蒙蔭入朝,體型這關都無法合格。他現在已經構的上「體型異常」了。

    多少人家在小時候以為小孩子胖就是健康,胖就是有福氣,結果孩子大了以後,福氣反而被折掉了,再也回不來。尤其是男人,胖到出入都必須有轎子,除非是大富大貴之家,不然哪裡能有這樣的條件呢?

    聽見邱老太君的話,趙氏更加疑惑重重。聽說現在他這侄子被移到了老太君的屋子裡,連書都不給讀了。她一直覺得這其中或有隱情,卻不敢肯定。

    自從李蒙英年早逝,她那好友又不明不白地淹死在信國公府的湖裡,國公府裡繼承人易主,他們兩家就疏遠了起來。現在邱老太君帶著李銳想要見她,又開始說這些關於銳哥兒的事情……

    「老太君,您有什麼話就請直言吧。我和我這內甥的母親從小一起長大,您府上的情況我也清楚,老太君您是出了名的『不求人』,不是老太君您遇見了什麼難題,斷不至於聯繫到我們府上。」趙氏知道邱老太君和老國公都是直率的人,當年她沒少羨慕過好姐妹張靜的福氣。

    一旁的李銳想到了自己嬸母的陰險,又看看自己舅母的坦誠,不由得心中黯然。明明嬸母也是至親之人,卻……

    早知道,舅舅還在京裡的時候就該去拜訪,至少奶奶現在不用為了他低頭求人。

    顧卿笑了一聲,安撫地拍了拍李銳的胖手。小胖子什麼事都寫在臉上,還是個孩子啊。「趙丫頭爽快,我也就不瞞著了。說起來也是家醜。我近日裡才知曉銳兒學了六七年的書,竟然連一本『小學』都沒讀完。府裡請的先生,據說是被他氣的不出三個月就請離……」

    趙氏的臉色不太好看。她自己的兒女五歲時就讀完了『小學』。像李銳這麼大的時候,她的長子已經開始讀「論語」了。

    『有表情就好。有表情說明在意你這個外甥。』

    顧卿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但我把銳兒移到持雲院裡親自看顧時,卻發現他聰明伶俐的很,絕不是那種蠢笨如豬之人。常聽人說學問好的人不一定會教人,怕是這個緣故。我府上草莽出身,沒有什麼結交什麼好的先生,唯一有學問的交好人家,也就是兩個兒女親家了……」顧卿不緊不慢地說明來意。「不光是功課現在比旁人落下太多,銳兒在人情世故上,也缺乏的很。像我們這等人家,有時候書本上的學問倒不是第一位的,重要的是人情達練,待人處事的學問。老身在人情達練上,呵呵……」

    「老太君是自謙了。」

    「是不是自謙,老身自己清楚。」從老太太的回憶裡看,不合群是一流的啦!「老身和他嬸母畢竟是一屆女流,吾兒李茂現下身居要職,連自己兒子都尚且無法親自管教,更不要說看顧銳兒的功課了。現下我另一個孫子李銘正在茂兒媳婦家的家學裡求學,所以老身想看看貴府有沒有什麼先生,可以也教教銳兒的功課。他已經十二歲了,再荒廢就來不及了!」

    顧卿看著面色越來越震驚的趙氏,知道她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便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將他移到我的院子裡,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趙氏看著一旁的李銳,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李銳看見趙氏看著他,上前幾步,對著自己的嬸母深深地長揖了下去。

    若他要擺脫這等進退維艱的狀況自立自強,除了依靠父族,只有靠母族了!

    趙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將李銳移到她的院子裡方能不荒廢功課,邱老太君這意思……這意思是說……

    那外面紛紛傳誦方氏的賢良淑德,竟然是假的嗎?

    她那姐妹剛去世的幾年間,她和丈夫還曾去府裡拜見親家。當時新任的國公夫人方氏溫柔和善,銳兒的吃穿用度無一不精,週身氣派就是正牌的國公嫡子也不及。銳兒和國公夫人能相處融洽恍若親生父子,她那丈夫還鬆了一口氣,說是信國公府裡家風甚好,他這外甥至少能平安喜樂的長大。

    再後來,銳兒搬進了「錦繡院」,後院之地,丈夫是不方便上門了,她這幾年先後產下幼子和幼女,這麼多年來,也就年節的時候過過禮,竟是沒有再上過幾次門……

    她是曾外人說過銳兒氣跑了幾個師傅,而且在讀書上沒有他父親的靈氣。當時她還打趣她的相公,說是這孩子不幸,在讀書上隨了他的母親。

    想不到居然另有隱情……

    就這四五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個好端端鍾靈毓秀的孩子,變成了這般讓人不忍直視的樣子?他的父母都是一副好容貌,可現在,他哪裡有一點好容貌的影子!

    若是連學問也沒有,還不懂人情世故,這孩子這輩子都毀了!

    方氏這毒婦,好狠的心腸,好辣的手段!竟然連邱老太君這樣的地位,都要私下裡偷偷聯繫府外才能庇護到孫子!

    趙氏銀牙亂咬,恨不得摘了自己房裡的雙股劍,直接砍到那方婉的院子裡去!

    「孩子,你起來,這點小事,你舅媽我應承下了。我府裡的夫子乃是你舅舅的好友,學問是極好的,只是無意為官。他正在教我那小兒子『四書』,你可和他一起讀書。你舅舅在通州任官,明年就要上京述職了,到時候讓你舅舅手書一封,幫你再找個人情達練的可靠師傅。」趙氏大大方方地應承了下來,扶起了長揖的侄子。

    李銳身寬體胖,彎下腰去本來就辛苦萬分,被趙氏扶將起來,更是渾身肥肉亂顫,汗流浹背。這樣的李銳讓趙氏的臉皮都在不停的抽搐,直想趕緊回府,在房間裡痛痛快快地罵上一通才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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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01:02 AM

第22章 搖光姑娘

    「親家的大恩,老身承下了。以後銳兒還要對府上諸多叨擾,這點禮物,權作心意。」花嬤嬤將禮物匣子送到了顧卿的手裡,顧卿遞與趙氏。

    按照「江湖慣例」,雙方你來我往推辭了一番,趙氏才收回了禮物匣子。顧卿了了一樁心事,不由得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只是銳哥兒每日來我府上,怕是有所不便。老太君可想好了如何安排?」趙氏思咐著,若方氏真是包藏禍心之人,銳哥兒想要出府求學,怕是又要再生事端。

    後院主母能做的事情,她這個同為主母的,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哪怕是咳嗽幾個月要求兩個孩子「侍疾」,他們就都走不成了。

    「我想慢慢鍛煉鍛煉他的身子骨,等他體力再好些,方放他出府進學。他現在的身材也太蠢笨了些……」

    「老太太放心,都是自家兄弟,斷不會做出嘲笑兄長的事……」若是老太太擔心她的兒小子會笑話銳哥兒的身材,那倒大可不必。他們要敢,她先拿荊條收拾他們!

    「我並不是擔心銳兒遭人笑話,只是讀書寫字也甚是耗費體力……」

    好吧,她真的是擔心李小胖被人笑話。但是當著李銳的面,她不能說的這麼明白。傷了青春期少年的心什麼的,會掉人品的好嗎?尤其還是在他剛剛意識到這個體型不太對的時候。

    「我讓他這幾個月多做做體力活,一來可以打熬身子骨,二來他生在在富貴之地,如此也好讓他知道外面那些普通人家求生不易。這幾個月裡,我要找個由頭,讓府裡名正言順的放銳兒出去進學……」

    顧卿每天呆在信國公府裡實在無聊,閒著無事就在腦子裡勾勒小胖子的「培訓計劃」和接下來對付方氏的法子。也算是唯一的樂趣了。

    「在這之前,還請舅家偏勞,將我這孫子的情況告訴親家舅爺,請他多多照拂外甥。」

    這幾個月裡,即使不能讓李小胖減到正常體型,至少也要可以見人。還有那個髮型,在她的院子裡,她不想再看到那個髮型了!

    你能想像一個全身都是肥肉的「健碩」少年,穿著鮮艷顏色的衣衫,頭頂兩側豎著雙根辮子的在她面前晃,是有多驚悚嗎?

    先開始她是訝然,到後來看習慣了,就想大笑。李銳還在「總角」的年紀,所以要留「總角」的頭髮樣式。所謂「總角」,就是小時候大家都綁的雙馬尾,只不過馬尾變成了沖天辮而已。幸虧這裡沒有照相機,不然李小胖回首當年,豈不是要撞牆?

    每天她都竭力忍著不笑場,忍的快要尿崩了好嘛!偏所有人都覺得這樣正常,就連府裡那些個不滿十三四歲的小廝們,也都是這個髮型。

    再這麼下去,她「隱疾」的秘密要保不住了啦!

    顧卿和趙氏商議完李銳讀書的事情,雙方都很高興。趙氏出身將門,這下連李銳習武的事情都有了眉目。國公府裡的家將們自是願意教導小主子們,可是李銳這等身材,就算他們同意了,也未免不會生出「折辱」的心思來。

    待一切完了,顧卿帶著李銳出了廂房。為避免人多口雜,趙氏還得在水月師傅那裡待上一會兒才出門。

    顧卿神色愉悅的拉著李銳的手從水月師傅房裡出來,一旁的花嬤嬤和香雲也沒有什麼悲傷的神色,此次跟來的下人們不禁猜想是不是水月師傅的病已經好了許多,沒什麼大礙了。畢竟是府裡幾十年的老姨娘,府裡有些老人沒事還拿出來念叨念叨。

    國公府的老太君準備回府,自是前擁後簇,聲勢驚人。家人們動作起來,整個如是庵都彷彿重新活了起來一樣。

    就在顧卿和如是庵的庵主寒暄著告辭之言時,一個女聲突兀的響起。

    「前方可是李老夫人?請等等。」

    喊李老夫人的,大多是邱老太君的故交,或者李老國公從龍之時的同僚。現在這些權貴之家的女眷,見她大多喊聲「太夫人」或者「老太君」。一品國夫人的誥命已經是一個人臣家眷「妻以夫貴」、「母以子貴」的最高榮譽。

    顧卿驚訝地轉過身,想看看來的究竟是誰。

    然而比她更驚訝的,是隨侍在一旁的花嬤嬤。

    這打頭的貴婦穿著雖不起眼,卻是一身宮裡才能有的貢料。她在宮裡呆了幾十年,往日裡冷宮裡進出的,有不少都是曾經得寵過的嬪妃,是不是宮裡出來的,一望便知。尤其那貴婦後面的幾個侍女,那站立的姿勢,都是宮裡「站」上個十幾年才練出來的。

    那為首的婦人外罩一件大紅色素面的外衫,至於是什麼料子,作為歷史盲和服飾盲的顧卿表示自己並不清楚。但這個婦人外衣的紅色非常正,更襯得那個婦人皮膚白皙,神采奕奕。外衫裡穿著一件鵝黃的流仙裙,裙子樣式簡單,只在裙尾用銀線繡了百蝶戲花的紋路,走起來蝴蝶和花朵的影子若影若現,說不出的風流意趣。

    你問為什麼描述的這麼詳細?顧卿看著人家的漂亮衣服,就差沒流口水了好嗎?

    自從穿成了老太太,她的衣服顏色就永遠離不開「墨綠」、「月白」、「藏青」這些老沉的顏色了。有時候她看著那些小丫頭穿著樣式簡單卻不失飄逸的漂亮襦裙時,都恨不得「嗷嗷嗷」幾聲。

    香雲原本還想讓她帶抹額出門來著。但她總記得那個是七八十歲老太太(比如薛寶玉他奶奶)帶的東西,她又不坐月子,帶那個太難受了好嗎?

    現在看見一個婦人穿著如此搶眼的衣衫過來,她恨不得回府就把衣服全部換成自己的喜好!反正邱老太君亂穿衣的事情府裡也有耳聞,穿著一身小姑娘的衣服在屋子裡晃晃應該不會太驚悚吧?

    嚶嚶嚶,說起來都是淚啊!

    那婦人行動間儀態萬千,很是好看,這是身為現代人的顧卿怎麼學也學不好的本事。好在邱老太君到了這個年紀,愛怎麼走怎麼走,誰也管不了她。不然讓她每天挪著小碎步,非急死她不可。

    「李老夫人,別來無恙。」這婦人對邱老太君微微頷首,笑的一派雍容華貴。

    咦,這長相?似乎邱老太君留下過深刻的印記啊?

    顧卿使勁的回想了下,覺得應該是那個女人。可是她又和記憶裡那個「巧笑倩兮」的明媚女子差的很多。那女孩長得非常嬌憨,笑起來也是可人的緊。這女人笑起來端莊是有了,就是說不出的老成。

    莫非,是那女人的……

    顧卿試探著問了句:「這位……莫非是搖光姑娘……」

    那女人笑的更燦爛了,正準備點頭稱是。

    「……的哪位長輩?」

    這下,這位「搖光姑娘的長輩」一僵,笑容再也掛不住了。

    場上突然一片鴉雀無聲。

    咦?她搞錯什麼了嗎?

    顧卿看著笑不出來的紅衫婦人,再看看花嬤嬤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有些為難地蹙了蹙眉。

    張搖光,正是邱老太君大兒子李蒙的初戀情人,後來嫁給楚睿的那個姑娘,也正是現在的皇后娘娘。

    邱老太君從小喊她「搖光姑娘」喊慣了,即使她後來成了皇后,也改不了口,每每在宴會上被她的大兒媳婦扯袖子。後來老國公怕她逾越慣了會惹出大禍,便讓她一到皇后主持的大命婦的宴會就抱病。皇家都知道張皇后和國公府曾經的那些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久了,大家也都習慣了有皇后沒邱老太君的情況。

    這麼一晃,邱老太君已經十年沒見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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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01:04 AM

第23章 恍如隔世

    張搖光修身養性這麼多年,自詡無論是氣度涵養都是一流的,不敢說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至少已經很少有什麼人能讓她動容。而這次,她是真的掛不住臉上的笑意了。無論是哪個女人被認作是自己的長輩,都會笑不出來。她乍聽到那聲「搖光姑娘」的愉悅,瞬間就被錯愕給取代。

    邱老太君這是在提醒她,她和她不怎麼熟,最好不要笑得這麼熱絡嗎?

    這老夫人真是……一輩子都不肯對她低頭!

    「李老夫人真是詼諧。」張搖光臉上的錯愕只是一瞬,立刻又回復了一貫的端莊賢淑表情。

「我來看舅母,聽聞老太君恰巧也在,所以特意過來相見。老夫人身體不好,一直很少出門,這一晃,我們也有快十年沒見過了吧?」

    神,神馬?顧卿心中咯登一下。天啊,她幹了什麼蠢事!對著一朝國母說「喂你現在很老喲」這樣的話嗎?這皇后不會報復吧?再一想,這皇后這個時候出現在如是庵,恐怕不是偶然,尤其是那句「恰巧也在」,根本不可能這麼恰巧。她現在貴為皇后,難道出宮能像小燕子一樣容易嗎?

    這麼想,顧卿心中總算是定了一定。她是國公府的老封君,是連皇帝都要尊稱一聲「老夫人」之人,因為「老眼昏花」這種事被問責,應該是不可能的。

    就算真的要計較,她怕個毛!她都是隨時等著死的人了!

    「原來是皇后娘娘。老身這幾年得了眩光的毛病,看人都看不清……」顧卿扯出一絲笑容,接著說道:「娘娘願意見老身,是老身的榮幸。只是老身這幾年確實人老體弱,一穿那誥命衣冠就連路都走不了,請恕老身的失禮,這幾年都沒去給娘娘磕頭。」顧卿雖然口中這樣說著,但是現在一點給她磕頭的想法都沒有。穿到這個世界,穿成她這樣的身份,一直都是別人給她磕頭,把她弄的誠惶誠恐的份。她還沒有彎過膝蓋。

    「老夫人您言重了。我只是想找故人敘敘舊,斷沒有其他的意思。」張搖光露出一副哀戚的表情,「自從坐上了那個位子,連說個知心話的人都沒有。這麼多年來,也只有老夫人你一直如故,一點變化都沒有……」在這一點上,她是真的佩服這位信國公府的老夫人的。無論是發跡之前還是發跡之後,她一直都是這種執拗的脾氣,而且一直以來都是不通事務的樣子。她這種「我管你怎麼樣我就按照自己想過的日子過」的態度和能夠如願生活的命運,不知讓多少婦人羨慕。

    敘舊?在這裡?顧卿看了看四周。這裡是門口的藥師殿,如是庵的那位庵主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下去了,餘下的國公府下人們都把頭垂的低低的,恨不得埋到土裡去,再堵上耳朵才好。

    「娘娘想敘什麼?」邱老太君這破身子,一站久了就頭暈。而且還常常尿頻尿急尿不盡。只盼她不要敘太久就好。

    張搖光知道邱老太君並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就直言了來意。「老太太這次前來帶來了貴府的嫡少爺,不知道是哪一位?您老也知道,公府的嫡長孫到了十四歲是要入宮陪伴皇子的,蒙……貴府大老爺之子小時候我曾抱過,長得是聰明俊秀,尤其是那雙眼睛,有乃父之風,極為靈氣。我算算他今年也十二歲了。我那兒子正好八歲,正到了伴讀隨同的時候,所以我一看老太君你恰巧在此,就冒昧前來相見……」

    因為來的是女眷,所以顧卿讓李銳先回車上去了。古代男女七歲不同席,這次她帶他來,名義上是探望他生病的庶祖母,自是不用避諱,只要把路上的小尼姑們請走就是。可是外面的女眷就不得不講究了。

    顧卿一聽皇后這話,差點沒笑場。

    聰明俊秀?一雙眼睛很靈氣?

    她來了這麼多時候,都沒見到李銳睜開眼睛是什麼樣兒好嗎?都給肥肉擠成一條縫了!

    「娘娘,晉國公府上的哥兒今年也十二了吧?」顧卿記得張搖光舅家的晉國公府上,嫡孫子和李小胖同年。是邱老太君給那孩子洗的三,她的記憶裡有當年的回憶。

    怎麼正經的親戚不找,找到她們府上了?

    張搖光歎了口氣。「正因為是我的娘家,所以才更要避嫌。更何況,如若是表兄弟,恐怕會太護著我那孩兒,我並不想讓皇兒的伴讀處處讓著他。我相信陛下讓國公府的嫡孫們進宮陪讀,也不會是想找幾個聽話的伴童。」

    顧卿點了點頭。雖然覺得這個張搖光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但在為母之上,未必就不是個好母親。大楚只有兩位國公,連本姓的王爺都沒有封,這兩個國公府上的嫡長孫若不能長成國之棟樑,則大楚根基不穩,君臣離心,老皇帝的心血就會毀於一旦。

    如果還有其他原因,大概就是老皇帝不希望三家的第三代變得疏遠吧。故去的太祖一輩子和兩位好友君臣相得的故事,也是文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呢。

    只是……

    噗!

    皇后娘娘真的看得上她家的小胖子嗎?

    「老身明白了。」顧卿點了點頭。

    張搖光聽到顧卿說「老身明白了」,心中一喜。

    當年李老國公留下了深厚的人脈,朝中眾人受他恩惠極重,李老國公身後無其他勢力,可以說是孤臣,所以無論是世族還是寒門,和他相交起來都豪無負擔。李銳的父親李蒙當年身為翰林院掌院,後來又入了東閣,士林中倒是有一半是他的門生故友。現下這兩人雖然都不在了,但是看在他們的面子上,李銳未來出仕後,路會比旁人順遂許多。

    更何況現下信國公府雖然是李茂襲了國公的爵位,那是因為「兄終弟及」才襲成的。很多人一直認為這違背了本朝「立嫡立長」的宗法,嫡長孫既在,就應該保留爵位等待嫡長孫長成。當時這個不贊同的聲潮頗大,是當時還在世老國公親自長折子為幼子請封才壓下去了。

    若是以後有人願意為李銳施為一番,若干年後,這李銳就是下一位的「信國公」也不一定。

    到時候,李銳「名正言順」,那儲位之爭必定也就更加站得住腳。畢竟前面幾個修儀和婕妤生的兒子都夭折了,她的兒子才是「嫡長」。雖然現在皇兒沒被立為太子,可即使後面有再多的弟弟,既然連國公府的家事尚且維持「宗法」,在興廢之事上……

    這李銳,若不是個付不起的阿斗,她就能讓他起作用。

    顧卿是不知道皇后肚子裡這一大本帳的。她扭頭和一個小丫頭說道:「去請你們銳少爺來,讓他來給皇后娘娘磕個頭。」她對李銳將來究竟跟著哪個皇子一點都不關心,反正都是伴讀,就算身份再尊貴能尊貴過皇子去?都是要受委屈的命。不過這也是他擺脫信國公府上那一對虎狼夫妻的方法之一,至於這個皇后值不值得托付,還得看看情況。

    張搖光見邱老太君果然派人去請李銳,不禁露出一絲喜色。

    「皇后對銳兒青眼有加,信國公府闔府上下都受寵若驚。只是俗話說的話,『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更何況當時銳兒才兩三歲,能看出什麼好來!」

    「我料想貴府的家教必是好的。」

    「家教倒是沒有問題。」那夫妻對李銳的禮儀和教養上的培養是一點都沒有水分。畢竟若是家教不好,那就肯定是這對夫妻腦子有問題,而不是李銳腦子有問題了。「只是銳兒資質駑鈍,長相蠢笨,怕是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法眼……」

    「老夫人謙虛……」咦?那一大團裹在衣服裡挪過來的是什麼?

    張搖光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慢慢走來過來的李銳。她今天一天吃的驚已經比她這十年來的還多了!

    穿著綠色長衫,梳著兩個小辮的李銳吃力的蹲下身子,彎了半天腰,才摸著地上跪了下來。他直起身,恭恭敬敬地給祖母對面那個穿著正紅色衣裙的威嚴婦人磕了三個頭。

    「李銳拜見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張搖光看著李銳長寬快要差不多的上半身,以及深叩下去連後頸都沒有露出來的脖子,不知怎麼晃了下神。

    她想起了當初見李蒙的那個秋天。也是這樣的季節,舅舅家的後院裡紅葉飛舞,抱著書卷的俊秀少年進了院子,不小心撞到了蹲在地上撿葉子做書籤的她,兩人都羞紅了臉。那時李蒙十三四歲,已經長得風神秀異,她看的自慚形穢,直覺珠玉在側,無法言語。她想著地上那孩子的父親,心神恍惚之下竟然忘了讓李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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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發表於 2014-11-24 01:06 AM

第24章 駑鈍的小胖

    顧卿看著嚇呆了的皇后,心裡忍不住狂笑。她喊李銳來磕頭本來就帶著一絲奇怪的心理。尤其是皇后一本正經地說著李銳「聰明俊秀,目蘊靈氣」的時候,她就很想恨恨地打破她的幻想。

    她不承認這是自己的情感,因為她對這個「張搖光」沒有太大的好惡,只是對她建立「如是庵」在價值觀上有些牴觸。那似乎是邱老太君對她強烈的厭惡,至於是為了李蒙還是其他的原因,她也不太清楚。

    她既繼承了別人的身體,就要尊重別人的立場。既然邱老太君不喜歡她,肯定是有不喜歡她的原因。她還是不要讓李銳做她兒子的陪讀才好。皇后真是為了自己的孩兒好,看見這樣的李銳,總要思量再三。若李銳資質駑鈍,形象異於常人,這位皇后還是執意要李銳做皇后之子的伴讀,那這位皇后所圖謀的肯定是其他的東西,絕不是她所說的「避嫌」。

    若是那樣,對李銳是禍非福。除非皇后所出的條件對李銳有利無害,不然的話,她不想讓李銳做她的棋子。

    張搖光看著地上的小胖子,幾近癡了。可憐李小胖磕頭本就困難,現在皇后娘娘一直不喊他起身,他就只能保持著頭碰著大地,撅著屁股的姿勢一直這麼跪著。

    他是國公府的嫡孫,需要下跪的人本就不多。像這樣被晾著的情況更是沒有。一陣屈辱之感慢慢爬上了他的心頭。他知道他可能胖了點,可是至於這樣嗎?一個兩個都這麼不可置信!

    小少年的自尊心有些受損。

    還是皇后身後的大宮女咳嗽了一聲,小聲在她的耳邊提醒「皇后娘娘,該讓小公子起身了」,張搖光這才如夢初醒。

    「是本宮不好,本宮想起你年幼時的樣子,一晃十年過去你都這麼大了,百感交集之下竟然呆住了。」

    跪著的李小胖提醒自己這是國母,不可失態,他已經滿臉是汗,萬萬不敢抬頭,只好在口中連呼「娘娘寬厚」,將頭接著埋在地上。

    「本宮疏忽,好孩子,快快平身吧。」

    張搖光去扶李銳。李銳這人,一向是跪下去容易爬起來難,張搖光平日去攙扶別人,往往都是手伸出去虛扶一下,別人趁勢起身,然後對方說些「有勞娘娘」或者「臣妾∕奴婢惶恐」之類的話。雙方謙讓一番,皆大歡喜。

    可是今天她伸手去扶這個孩子,這孩子居然一動不動。只是上身晃了一晃。

    是跪久了頭暈嗎?張搖光有些過意不去,搭上七分力氣,真的去扶。

    結果李銳還是一動也不動。

    ……

    ……

    ……

    顧卿和花嬤嬤都使勁掐著自己的大腿才沒有笑出來。上次李小胖知道真相,趴在顧卿的膝上痛哭,事後顧卿的腿都麻了,花嬤嬤一個人竟是拉不起來李銳,還是李銳跪走到牆邊扶著牆,在花嬤嬤的幫助下慢慢起身的。

    胖子行動不便,真的不只是一句形容詞而已。

    「香雲煙雲,孫嬤嬤,還不快去扶你們少爺!」顧卿看著還尷尬地伸著手的皇后,連忙救場。「我這孫子體胖,每次彎腰蹲下等閒沒有兩三個人是起不了身的。資質也平庸的很,每日一讀書就睡著。皇后娘娘是初次見我這孫子,怕是不知道這胖人的煩惱,氣虛體乏之下,連讀書都沒有什麼精氣神。哎,每年宮裡賜下來的好料子,在我這孫子身上費的竟比成人還多些。」

    「呵呵,公府這樣的人家,自是不愁料子的事情……」張搖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隨口說些什麼,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有個小人在尖叫,腦子裡也亂成一團亂麻。她已經開始想像以後李銳做他兒子的伴讀,若是聖上駕臨,這李銳跪下起不來,她那瘦弱的兒子使出吃奶地勁幫著把他從地上「拔」起來的情景了。御前失儀啊!

    這樣的想像已經讓她悄悄的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是不是要讓李銳當晨兒伴讀,她還要再想想。

    反正離李銳十四歲還有兩年,說不定這兩年裡有什麼變化也不一定。小孩子小時候胖,長大了瘦下來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張搖光做著自己都不相信的心理安慰。

    這邊李銳在幾個丫頭婆子的幫助下哼哧哼哧起了身,已經是衣衫凌亂,汗流浹背。儀容不整示人,這是「不敬之罪」。香雲趕緊遞過去一條帕子,李銳感激的對她笑了笑,拿起帕子擦起了頭臉和脖子。

    這時候講究「德輝動於內,儀禮動於外」,像這樣的行為,若是個成人,甚至是會被御史參上一本的。

    「本宮是微服出宮,身邊沒備的什麼禮物。聖上與你父親平輩論交,本宮也算得你家嬸嬸,這是嬸嬸的一點薄禮……」張搖光從廣袖裡取出一枚羊脂玉的玉珮,這佩上並沒有刻著龍鳳的圖案,而是一個童子抓著蝙蝠的形象,寓意「納福迎祥」,顯然並不是隨手拿出來的隨身之物,而是早有準備。

    李銳看了看顧卿,見顧卿點了頭,這才接過玉珮,又要屈身磕頭謝恩。

    張搖光這次是怎麼也不肯讓他跪下了,連忙拉住他,口中只稱「切莫要多禮」。

    李銳也不想老是跪來跪去,皇后一拉,他連忙就站穩了身子。要是把皇后帶累地摔倒,那不是好玩的。

    張搖光出宮之時,備下了兩套禮物。若這次老太君帶來的是嫡次孫李銘,她就送出袖中的前朝古玉。這枚小佩材料珍貴,更難得被把玩的溫潤通透,又不起眼,送給李銘也算是合適,又不失親近。

    若是來的李銳,她則準備的是一方「金龜鈕烙魚鳥篆」的小印。這印本身的價值並沒有那方古玉珍貴,可它代表的含義卻能讓許多士族動容。這是天下未亂,胡人未入侵中原之前,「熙」朝一位著名的宰相鄭惠臣的私印。這位鄭惠臣三朝元老,位極人臣,更難得是忠心耿耿,一生並無留下任何詬病之事,後人對他的評價極高。

    若邱老太君願意讓李銳做他兒子的伴讀,張搖光準備送他這枚印。一是寄予他好好輔佐皇子,將來必能位極人臣的含義,二是「印」往往還有「正統」的含義,掌印者往往都是當權之人,張搖光想隱晦的向李銳傳達這層意思。就算他現在年紀小,沒他父親那般的聰穎,等他再大一點,看到這方印也能明白過來她現在的深意。

    但如今李銳這種情況,連自己起身都很困難,再加上邱老太君「我這孫兒實在愚鈍」這樣的話,她臨時變了主意,把右邊袖子裡準備贈與李銘的小佩拿了出來,贈與了李銳。

    張搖光和邱老太君又說了半天話。皇后對公府表達了深切的問候之情,對邱老太君身體送上了誠摯的祝福,還有對李銳的殷切希望等。等聊完這一切,張搖光看了看天,旁邊的宮女立刻有眼色的上前提醒皇后「天色不早該回宮了」。

    顧卿心裡歎服一聲。都是人精啊,在皇宮裡做個宮女,沒點眼力勁兒估計連伺候人都沒人要。瞧這一唱一和,跟捧哏似得。

    於是一群人又開始送別皇后娘娘。原來皇后的侍衛並座駕等全在如是庵的左門,那邊朝著著宮城的方向,所以竟是沒有人知道皇后娘娘也來了。

    信國公府之人折騰了半天,總算是送走了這個「一國之母」。

    雖是「微服」,這皇后娘娘在左門外的排場一點也不比信國公府上邱老太君的聲勢小。怕是擔心邱老太君發現會避開,張搖光才在左門只帶了幾個心腹進庵,又從觀音殿的方向繞個大圈往藥師殿而來。

    「偶遇」?

    呵呵,誰信。

    皇后離開,如是庵的庵主才又重新出現。世人皆知這如是庵的庵主原本就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頭,她會提早給宮裡的皇后送信,告知邱老太君要來看望水月師父的消息,顧卿並不覺得奇怪。來的這麼快又這麼巧,怕是已經這如是庵的庵主在接到公府的消息第一時間就派人入宮了。

    想不到如是庵還有替皇后傳遞消息的功能。也是,這裡住著這麼多達官貴人的女眷,就算那些公子們為了看望母親,也會露出一些信息來。只是不知花嬤嬤和水月師傅的對話,庵裡是不是也有辦法偷聽了去。

    在回府的馬車上,顧卿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她有意想要讓李銳多聽聽花嬤嬤的見解,所以沒有讓李銳去其他馬車,而是跟著她在這駕朱漆馬車裡。

    花嬤嬤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道。「這個我不知道。」

    這下,顧卿倒是露出意外的神色來。因為花嬤嬤在這方面向來很是敏銳。

    花嬤嬤見顧卿的表情,向兩位主子解釋道:「若說監聽,依這位皇后娘娘的心智和手腕,應該是有的。只是,一來這些都是下堂妻,這般做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後院裡的那些隱私對皇后娘娘並無多大用處。二來,若是被發現,這些『師父』原本就萬念俱灰,如是庵是唯一的歸宿,如果連這裡都不再單純,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也難講。」

    「所以,我不能確定是不是每個廂房裡都有耳目。但是,皇后因為來探望晉國公府上那位『舅母』,還有過來慰問各位故舊夫人的理由,常常可以出宮,卻很是便利。這樣的好處比『如是庵』能帶來的耳目作用要大的多。像是今天,不就『偶遇』了太夫人你了嗎?若是哪天再『偶遇』哪位少夫人,少奶奶,也不是不可能……」

    顧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花嬤嬤的意思是說,也許有偷聽的渠道,但皇后不會經常用到它。若是些家長裡短或者下堂妻的哭訴之類,她沒必要聽。可若是真有什麼時候需要,會不會用上就難說了。

    這些古代的女人,真是讓在現代最多看看大媽叉腰吵架的顧卿歎為觀止。

    「我不喜歡那位皇后娘娘。」

    坐在顧卿身邊,靜靜聽著花嬤嬤和祖母交談的李小胖,突然開了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9 12:11 AM

第25章 另一個孫子

    噗,說著「我不喜歡她」的小胖子,表情太傲嬌了啦!顧卿雖然覺得李小胖的長相被那些肥肉所擾,一點也談不上萌,可是偶爾也實在是會讓人心癢癢啊。小孩子擺著大人的表情什麼的……

    真的太反差萌了!

    「哦?為什麼你不喜歡她呢?」顧卿覺得自己的口氣,像是那種問幼兒園的小孩「你為什麼不喜歡那個老師啊」的家庭主婦。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啊,她連兒子都生過,這就直接帶孫子了!還是免費的!

    李小胖的臉鼓鼓的,他一本正經地說:「娘娘雖然口中稱自己是孫兒的『嬸母』,卻一口一個本宮,攙扶我的時候,臉上有一絲遲疑。後來我半天沒起來,她怕我帶倒她,瞬間就收回了手。我的舅母雖然也覺得我胖,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嫌棄的樣子,只是驚訝罷了。」

    顧卿聽著李小胖的話,漸漸坐直了身子。

    「她看著我的樣子,像是在看其他人。她看的根本不是我。嗯,恐怕她現在連我的長相都忘了吧?她只是把我當成了『信國公府上的嫡長孫』,孫兒不喜歡那樣的眼神。」

    顧卿和花嬤嬤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訝然。她們一直認為李銳即使並不蠢笨,也絕不會是那種心有七竅之人,不然也不會在錦繡院裡呆了這麼多年,都看不出方氏的惡意。可是今日他見皇后,卻表現出了穩重(真的很重!)大方,不卑不亢的態度,也能心細如髮,看出皇后對他並不滿意來。

    「還有,皇后娘娘給我這枚小佩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她的手先在左邊袖子裡頓了頓,才又從右邊袖子裡取出了這枚小佩。我想她起先大概是想給孫兒其他的禮物,可能看不上我,才臨時改了別的吧。」李銳撇了撇嘴,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納福」玉珮,然後塞進了隨身的荷包裡。

    這古玉雖然貴重,但他身為公府的嫡長孫,比這還要貴重的東西也不是沒賞玩過。東園庫房裡的東西,很多叔父和嬸母都是隨他取用的,只要登記做冊就行了。也許當時嬸母是想養出他的紈褲之氣,但他的眼界拜嬸母所賜,早就開闊了許多。

    這時,顧卿和花嬤嬤的驚訝之色更盛了。

    顧卿仔細地看著李銳,像是第一次見這個小胖子。顧卿和花嬤嬤都沒注意到皇后娘娘有這麼多小動作,李小胖居然敏感地察覺到了!

    這李小胖說不定真是塊璞玉吶!

    「皇后娘娘想讓你去做大皇子的伴讀。大皇子今年十歲,再過兩年,你也十四了,和他做伴正合適。我平日裡不大出門,你出門更少,皇后娘娘這是特地在這裡等著我們的。」顧卿想了想,還是決定把皇后的來意告訴李銳。「你奶奶我並不是正經的官家出身,對於這些前頭朝堂裡的事情沒有什麼見識。貿然答應或者不答應,奶奶都怕耽誤了你,所以我並沒有把話說死。等你那舅舅年後回京,我們再就此事商議一番。」

    李銳點了點頭。

    顧卿又接著正色道,「在後院這一畝三分地,奶奶能護著你。可若你再長大一些,面對的就真的是豺狼虎豹了。你是男人,是遲早要離開後院的庇護的,在那之前,你必須要自省,讓自己立起來才是啊!」

    「奶奶的教誨,孫兒定銘記在心!」

#################################

    北園,錦繡院內。

    「什麼?你說老太太去如是庵的時候碰到了皇后娘娘?銳兒還磕了頭?」方氏緊張地捏緊了手中的賬簿。方纔她正在和核對這個月的用度,早上一起跟著老太太去如是庵的下人卻偷偷摸摸地跑來了她的院裡,告知了她這個驚人的消息。

    「你給我仔細講講。」方氏給大丫頭文繡遞了個眼色,文繡立刻開匣子取了兩個素面的銀手鐲來。方氏和顏悅色的將銀手鐲賞了那個婆子。

    這婆子是府裡管餵馬的,她的男人是府裡的車伕。這次老太太去如是庵探望生病的那位姨娘,她也跟著他男人一起去了,幫著上下馬車時候放放腳凳車墩什麼的。

    「太太仁慈。」那婆子歡天喜地的接了素面銀鐲,在手裡顛了顛。嘖嘖,怕是有六七兩!抵上好幾個月的月錢了。府裡都說太太慈善又仁厚,果然不假!那婆子笑得更開心了。她受了鐲子,連忙迎奉著說:「是在太夫人準備回府的時候偶遇的,說是想敘敘舊。後來花嬤嬤就讓我們往後退,所以奴婢不知道太夫人和娘娘說了什麼。但後來太夫人確實讓車上的銳少爺下來,給娘娘磕了頭,娘娘還給了銳少爺什麼東西。」

    「銳兒沒有任何失禮之處吧?衝撞了娘娘沒有?」方氏倒不擔心皇后娘娘一見李銳就有好感,她對李銳現在的樣子有信心。雖然皇后娘娘和大伯少時有那一段,但正因為是有那一段,皇后娘娘更不會對李銳表現的太過關心。

    「銳少爺……跪下來後一下子沒有爬起來,還是幾個丫鬟婆子一起拽起來的……」那婆子有些想笑,但一想到方氏平日裡將銳少爺視如己出,就沒敢笑出來。「皇后娘娘當時都呆住了。後來銳少爺起來的時候,還嚇得不停擦汗。」

    方氏這才安心的放下了賬簿。

    李銳若是表現的太好,她反而擔心。這一陣子沒聽見銳兒鬧出什麼風波,她心裡卻不踏實了。劉嬤嬤的侄孫又沒進的了持雲院,現在一點情況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幾次她去持雲院想接李銳回來,都被老太太駁了,這讓她更是一陣心慌。從前老太太是從來不管事,她說什麼都無所謂的。

    方氏也都不知道是哪裡讓老太太厭棄了,往日裡日日請安,老太太對她都和顏悅色的,現在卻連她的請安都免了。想伺候她,她卻說自己忙,不敢指使,還是早添孫子要緊。

    連老爺都問她,是不是她告訴李銳大嫂的嫁妝在老太太那的事被老太太知道了,所以老太太才生的氣。

    她哪裡知道啊?她原本只是想李銳知道這件事後疏遠老太太,徹底孤立才好,誰知道他會跑去持雲院裡鬧!有心想去問個究竟,又真怕老太太往老爺身邊塞人。她這婆婆,是真的想什麼就做什麼的人!

    她現在是有勁都沒處使。

    「娘?你在忙嗎?」

    對了!明天一早可以叫銘兒去老太太院裡請安。老太太也有一陣子沒見過銘兒了。

    順便叫他問問銳兒,昨天見皇后娘娘到底說了些什麼。

    李銘平日都住在外公家裡。他母親是外公家唯一的女兒,兩個舅舅一個在翰林院任編修,一個在外地為官,外公府裡除了時任大理寺卿的外公,以及外祖母,只有他們這一輩的幾個孩子。

    他在外公府同輩的幾個表親之中年紀最大,已經習慣了照顧下面的弟弟妹妹,幾個孩子也都對他言聽計從。舅母和外公外婆都對他極好,他在外公的府上事事都過的稱心如意。

    可是他一回到公府,父親和母親卻總是對兄長比對他還好。從小到大,他書要讀不好,就要罰跪、打手板,可是兄長讀不好,母親卻和顏悅色的讓他不要太勞神。他那兄長老是惹禍,也從來沒做出過哥哥的樣子,父親卻要他對兄長恭敬,要牢記「孔融讓梨」的典故,要事事謙讓,要溫良恭儉讓……

    久而久之,他都不願意日日回家了。哪怕兩家只隔著兩條街。

    他一直覺得反倒是外公府上的弟弟妹妹們讓他更親近些。

    今日天還未亮,他就被母親和丫頭們喚醒了。新的秋衣剛剛被收進了衣箱,母親就讓丫頭們熨了出來,讓他穿的精神點。他聽母親的穿了那件紅色的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腳上穿了雙黑緞的粉底小朝靴。因為他還年幼,不能扎小辮,所以頭髮是全部披散下來的,直梳的整整齊齊。

    母親前後左右看了半天,方放他出了門。

    不過是見奶奶,為何要如此慎重?而且母親還再三叮囑要問問大哥昨兒去如是庵都見了些什麼,他真不情願。他現在已經長大了,不大樂意幫母親做這種打探消息的事了。

    母親讓他遞話,讓大哥經常回錦繡園坐坐,她想他想的緊。大哥每日尚在府中,要是想見,早就回來見母親了,母親對他那麼好,他卻不知道日日來問安的道理。自己住在外公府上,每次休沐回家,也沒聽過母親說過「想他想的緊」……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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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9 12:14 AM


第26章 「子曰」小呆

    歸田園居的菜園子裡,顧卿聽見下人來報,不免有些吃驚。

    她以為她另外一個孫子李銘,怎麼也得辰時(7點到9點)左右才會來。小孩子如果睡得太少,一天都沒精神不說,還會影響發育。李銳是她每天叫下人盯著他早早睡,所以早起她倒是不擔心。

    看李銳剛來持雲院時,每天也是睡到辰時才起,還以為方氏的那個孩子也是睡到八九點鐘才起。

    結果這才卯時(七點),天剛剛亮沒多久,這孩子就來了?加上梳洗和穿衣的時間……

    怕是飯都沒給人家吃吧?

    「快把銘兒帶到歸田園居來。跟廚房說一聲,今兒早膳擺在後面的雕弓樓,我們不回持雲院吃了。」從歸田園居的菜地到持雲院還要十幾分鐘,不如就在後面的雕弓樓一邊看著風景一邊吃飯。

    嚶嚶嚶,吃飯的時候左右都坐著小孩子,果然是歲月催人老的趨勢嗎?

    她是兒科醫生,不是小學老師啊!

    李銘被祖母身邊的大丫頭煙雲帶到菜地,這還是他第一次來歸田園居的菜地這邊。待看到菜地裡的兄長,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副「我肯定是睡糊塗」了的表情。

    他是聽說奶奶讓大哥留在北園裡種田的事,卻不知道,不知道……

    ……這是種田嗎?

    一身短衣束袖打扮的李銳,正氣喘吁吁的把鴨子趕出圈去。他吃力的蹲下身子,拿著一個小筐,將鴨蛋一隻隻的往裡面撿。等撿完了,他再扶著鴨捨站起身,把鴨蛋遞給一旁的江婆婆,繼續去攆那些已經跑出了鴨捨的鴨子們。

    顧卿讓他每天親手抓三隻鴨子給廚房,李銳把鴨蛋撿完以後,還要想辦法抓三隻鴨子。當然,歸田園居養的鴨子再多也經不起這麼抓,所以每天府裡都會從外面採買來不少鴨子填補歸田園居的籠捨。

    好在公府是富貴人家,府裡每日消耗的食材也不少,這五隻鴨子每天廚房都有把它做食材使用掉。不然這麼做,有些太浪費了。

    鴨子們在滿場跑著。跟著滿場跑的還有李銳。有的鴨子鑽進了菜地裡,李銳擔心壓到菜地裡的菜,只得小心再小心。

    一時間,整個歸田園居裡都是李銳「哼哧哼哧」的喘氣聲和鴨子們「嘎嘎嘎嘎」的驚恐叫聲。

    鴨大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這麼倒霉過!以前只要下下蛋,吃吃田裡的蟲子就行了,每天有專人給它們餵食餵水,打掃鴨捨。遇到天氣好,還會有人趕它們在雕弓樓前的湖裡游一會兒。

    自從這胖子來了,每天早上都要被迫出去亂跑不說,這小胖子還要抓走它們的好幾隻同伴!這才多久啊,鴨舍裡的鴨子都換了幾輪了!它那小引以為傲的肚子喲,都快瘦出個小蠻腰來了。

    快跑啊!跑慢了就被吃掉了!

    顧卿樂不可支地看著李銳的「日常」。

    自從她突發奇想讓李銳親手抓鴨子以後,每天搬個椅子坐著看追著鴨子跑的李銳,就成了她的清晨消遣。不是她太惡劣,而是這個辦法一舉數得,既能鍛煉李銳的身體,又能培養手眼腦的靈活性,她覺得好得很嘛!

    李銘看見奶奶坐在菜地旁的小棚子裡,連忙整了整衣服,畢恭畢敬地過去給顧卿行禮。他低著頭過來,顧卿遠遠只看見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小男孩過來了,等那小男孩走到他的身邊,「啪嗒」一下乾脆的跪下來,脆生生地喊了聲「孫兒給奶奶請安」時,顧卿的心一下子就酥了。

    好嫩的聲音啊!好可愛的小孩!披著頭髮什麼的果然比扎羊角辮好多了啊親!

    「好好好,孩子快起來,早晨地上涼……」

    顧卿和顏悅色的從椅子上站起身,攙扶起李銘,李銘抬起頭,一雙又黑又圓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的奶奶。

    顧卿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李銘和李銳的五官並不相似,李銘長得更像方氏,李銳目前眉目被看不清,則不知道是像哪個。總體來說,李銘的眉毛比李銳的要清秀,李銳的眼睛比李銳要細長。

    李銘的樣子和神態,看起來很像現代常見的那種家庭環境良好,家教嚴格的小孩子,滿是安靜和溫和的表情。雖然被顧卿直勾勾的看著,眼神也並不閃爍。

    唔,面白唇紅,明眸皓齒,臉型也漂亮,長大了會是個帥哥吶!

    就是不知道李小胖子瘦下來不知道是什麼樣。不是說他父母都長得極好嗎?應該不會像老國公或者是邱老太君吧?

    顧卿的眼前突然浮現出老國公那張國字型的大臉。頂著老國公長相的李銳雙眼圓睜地咧開嘴,嬌聲嬌氣地喊起了「奶奶」。

    呃,太糙了,還是不要了吧。

    顧卿選擇當兒科醫生就是因為她非常喜歡小孩子,尤其是可愛的小孩子。李銳雖然長得不可愛,可是性格卻天真的很。這個李銘長得極其可愛,就是不知道性格怎麼樣。她看這個小正太不停的扭頭去看李銳追鴨子,於是擠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慈祥地問他:「怎麼?你也想下去一起玩?」

    下去追著鴨子跑?開什麼玩笑!

    從小深受外祖家庭訓影響的李銘一直是個「好學生」。他看著又一次摔倒在地上的李銳,嫌棄地撅了撅唇,然後猛地搖起了頭。「孫兒不想,奶奶。」

    「咦?你怎麼不喜歡玩兒呢?你這個年紀就應該多玩才對啊。」

    顧卿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和院子裡一群孩子追著院子裡的大狗到處跑,就為了爬到它身上去坐一坐的事情。現在想想,那隻大黑狗被他們折騰的夠嗆,超對不起它。但她的童年確實因為它留下了很美好的記憶,後來大院子拆遷,一院子小孩抱著大黑哭的稀里嘩啦的。

    鴨子雖然不好看,不過玩起來是一樣啦!

    李銘整了整袖子,一本正經地板著小臉說:「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

    「啥?」顧卿一僵。這半大小孩在跟她拽文?話說,方氏是不是老拿這句文言文安慰李銳,所以李銳才使勁吃,把自己吃成這樣的啊?她總覺得這句話好像不是字面的意思呢……

    『奶奶好笨喲!』李銘想起娘親曾說過奶奶不識字,也沒讀過書的事情,瞬間一股優越感油然而上。

    難怪奶奶只知道種田和趕鴨子!其他的她恐怕都不會吧?他看著顧卿莫名其妙的表情,抱著一絲同情和惋惜解釋著。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君子的舉止輕浮,態度不莊重,就沒有威儀。」李銘接著說,「我要去趕鴨子,不免弄髒衣服,大呼小叫,不成體統,這不是君子該有的做法。」

    顧卿反而被他這麼認真的態度給逗笑了。這是哪裡來的「小書獃」?聽見他說的話,顧卿想起了原來在兒童醫院裡她經常逗弄的那個小病人,每次她想帶她出去做遊戲,那個小蘿莉也是一本正經地說「媽媽說了會弄髒衣服,淑女不能像個野丫頭,我要當淑女」。

    後來那個小孩還不是給她帶的一到活動時間就喜出望外?

    只不過這小傢伙李銘倒沒有一口一個「媽媽說」,而是「子曰」。噗!

    對付這種小孩子,她最擅長了。

    李銘得意洋洋的說完了話,有些惴惴不安地看著自己的祖母。他說起來爽快,可說出口後就覺得不太合適。

    連父親在祖母面前都不敢頂嘴,說什麼就做什麼……他是不是被外祖父和外祖母慣得有些失了根本呢?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

    「你懂得真多。」顧卿笑瞇瞇地說,「那孔子有沒有告訴你要孝順奶奶,聽奶奶的話呢?」

    李銘點了點頭。

    「那奶奶現在想吃鴨子,奶奶就想吃孫子們親手抓的鴨子,你能不能給奶奶抓一隻,表示你的孝心呢?」

    李銘為難極了。他看了看早上才換的黑緞粉底小朝靴。這靴子還是新的呢!他準備穿到外祖家裡給那些弟兄看看。這朝靴是按照他父親的朝靴縮小了做的,有趣的很。

    看著身寬體胖的長兄尚且艱難地為祖母抓著鴨子,自己明明熟讀詩書,立志做個君子,卻害怕弄髒了衣物而不去履行孝道,李小呆子羞愧地點了點頭。

    「奶奶,我這就去抓!」

    「孫兒真乖!」顧卿喜笑顏開地看著李小呆頭也不回的往菜地裡奔去了。

    噗,意外地好哄!對付這種乖小孩,只要把他自己繞進去就行了!孩子的天性就是玩耍,兩個便宜孫子,感謝她吧,讓他們沉悶的童年生活裡留下了一些有意思的回憶!

    「你怎麼來了?」李小胖嫌棄地看著一身大衣裳的李銘,「你別給我搗亂!」

    李銘向來不怕他的哥哥,他整了整衣裳,將袖子捲起來,袍子下擺別到腰帶裡,「奶奶說她想吃鴨子,我來抓鴨子。」

    「什麼?」李胖心神一震,悄悄看了一眼顧卿那邊。後者正一臉期待的看著他們這邊。他朝李銘伸過頭去,威脅地伸了伸拳頭。「奶奶是我的!你要敢用撒嬌裝傻那套跟奶奶賣乖,我就揍你,聽到沒有?」

    李銘心裡冷笑一聲,哼,就你那體型你還揍我?我一撒丫子你拍馬都追不上我!

    「怎麼了?兄弟兩個要好好相處喲!銳兒,你是哥哥,要帶好弟弟一起抓鴨子,別給鴨子啄了眼睛!」顧卿一臉滿足地坐在陽棚下,滿心自得地看著兄弟兩個「親親熱熱」的湊著腦袋說話。說是照顧弟弟,其實她早就吩咐了旁邊一堆下人看著呢,絕不會讓兩個小傢伙被鴨子叨著的。

    他們個個都是人精,若是小主子追的煩躁了,還會不動聲色的把鴨子趕到小主子的身邊,讓他多些興致。

    唔,她真是個很棒的奶奶呢!

    「知道了,奶奶!我會照顧好弟弟的!」李銳衝著顧卿燦爛地一笑。見李銘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他接著就著那個燦爛地笑容齜著牙說:「鴨子都是我的!奶奶要吃也是我抓!你就做做樣子就知道了,懂嗎?」

    『兄長真幼稚!』李銘翻了個白眼,撅著小屁股就直接衝出去了。

    那只好肥!他早就盯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鴨子雖然不好看,不過玩起來是一樣啦!

    鴨子:我們鴨子也有自尊的好嗎?

    大黑狗:這種自尊我們寧願不要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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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9 12:21 AM

第27章 子嗣艱難

    兩個小孩卯起勁來捉鴨子,那些可憐的鴨子被追的四方逃散,若說李銳一個人抓偶爾還能逮到一兩隻特別笨的,李銘的加入就讓鴨子們跑起來更沒有規律,直白忙活了一個時辰,兄弟兩個才放下各自的小心思,「精誠合作」起來。兄弟倆一個趕,一個抓,這才成功的抓到了鴨子。

    李銘抱著自己抓到的鴨子,笑的開心極了。就連一身的泥土和髒污,也不再覺得那麼礙眼,至於自己的兄長李銳,也變得可愛起來。

    「好生生的為什麼要來拿衣服?銘少爺掉到水裡頭去了嗎?還是摔了跤?」老太太身邊四大丫頭之一的磬雲來了東園裡,想要取兒子的衣裳回去,而且是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連佩的香囊和荷包都要換掉。

    一聽這話,方氏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若只是摔了跤,或者是更衣時弄污了衣服,換個外面的褂子就成了,何至於全部都要換掉?她越想越擔心,恨不得抱著衣服快點去北園那邊才好。

    「稟夫人,少爺並沒有掉水裡去,也沒有摔跤,只是早上在菜地裡玩,弄髒了衣衫。」大丫頭知道方氏擔心什麼,急忙解釋。「少爺衣衫都汗濕了,外衣也有些髒,所以太夫人讓我帶著小廝回來給少爺另置備衣裳。」

    方氏這才鬆了口氣,連忙讓丫頭們去開銘兒屋子裡的櫃子取來衣裳,又準備帶著下人們親自去給兒子洗漱更衣。老太太那伺候的大部分都是婆子,銘兒細皮嫩肉的,她不放心。

    「夫人,太夫人吩咐過了,要留少爺在北園那邊用午膳,太夫人囑咐了幾次,說夫人您管著府裡裡裡外外,不比老太太閒人一個,還是先忙府裡的要務要緊。讓負責伺候換衣服的丫頭跟幾個跟奴婢回北園就行了。」磬雲蹲了蹲身,傳了老太太的話。

    方氏冷著臉,「什麼要務抵得上我的兒子?」

    「夫人,您這話倒是讓婢子們臊得慌。太夫人把銘少爺和銳少爺看的跟心肝寶貝似的,丫鬟婆子們都盡心盡力地照顧著,生怕有一絲不妥當。再說,太夫人被兩位孫少爺逗得十分開心,這前陣子身子上的不爽利都沒了。夫人您要去了,兩位孫少爺難免不自在起來,反倒是不美。」磬雲嘴皮子是四個大丫頭裡最利索的,這也是顧卿為什麼派她來錦繡院的原因。

    方氏聽了磬雲的話,終是沒有跟著去北園。但她又實在不放心自己的兒子,所以派了劉嬤嬤跟過去看。等劉嬤嬤回來,稟了方氏銘少爺一切皆好,老夫人心情也很好,銘兒看起來並不是受了委屈的樣子,方氏的一顆心才放回肚子裡。

    她也實在是分不了身,再沒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大伯死後沒幾年公公也去了,這公府裡重孝帶了幾年,年節裡不能大辦,今年夏天除了孝,過年重新開門迎客,現下已經成了府裡的重中之重。

    上次老太太說她子嗣單薄,她當時眼淚差點都沒下來。她的委屈又有誰知道呢?

    這孝期一過就是四五年,先是大伯,本應只守一年,但因為李銳要守滿三年,老爺又剛剛襲了爵,為了怕人詬病,是足足守滿了三年的。沒兩年,已經癱在床上的公爹悲傷過度又去世了,府裡重孝之上又是重孝,公爹去了,老爺哭暈了好多次,悲痛欲絕之下,差點沒把身體給搞垮了。

    這幾年守孝,老爺丁憂回家,平日都是閉門謝客,她身上帶著重孝也不好去登別人家的門,她已經離開自己的小圈子好多年了。老爺的身體虛空,因為每天只能茹素,將養了好一陣才養回來。就算養回來了,他們夫妻倆連都不敢有不莊重的言行,更別說弄出幾個孩子來了!

    人生有幾個五年啊?她都三十多歲了!虧是大伯去之前有了嫡子,不然她這麼多年更難熬。孝期裡平日。

    就是自己的兒子,也都是送到外祖家裡讀書,才和自己娘家的親戚親近起來。李銳的母族尚且沒有踏進門,她娘家人更不好逾越。

    她府裡人丁單薄,數來數去主子就這麼幾口人,還是老的老小的小,能指望上辦事的更是沒有,就連唯一的小姑子嫁到外地裡都三四年才回一次。她都快變成「孤家寡人」了。

    今年春節和上元節,老爺要讓府裡重開府門大操大辦,這上上下下要忙的事太多。光是把以前那些素淡的擺設換成喜慶的就花了幾個月,更別提其他的了。

    這時候老太太帶走銳兒養在院子裡,她即使是有心每天去持雲院請安陪伴也分身乏術。老爺剛出孝,回了原職,原先的同僚不是高昇,就是去了他部,老爺每天熟悉人事,還要勤於王事,每天都要到很晚才回來,這來來去去的,人倫大事竟是又耽擱了。

    要說方氏現在最擔心什麼,一是老太太發現銳兒不對,開始插手教養之事;二是老太太真的擔心國公府子嗣太過單薄,想趁著剛出孝讓老爺快點開枝散葉。

    現在老爺還擋著,可是再過一年兩年,她肚子裡蹦不出個孩子,就算是老爺也難保不生出其他的心思來。

    方氏一下子有了「孤木難支」之感,恨不得找一兩個幫手來才好。

    雕弓樓裡,顧卿帶著兩個孫子在吃中午飯。兩孩子抓完鴨子都巳時(九、十點)了,只是稍微進了些點心和稀粥填了填肚子。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兩孩子早就餓得兩眼發亮了。

    小胖子李銳被顧卿路勒令不准多食,每天中午只有一小碗飯,配上清淡的小炒和湯羹。他的飯菜都是另做的,少油少鹽,又比較扛餓。

    顧卿其實最愛吃辣,可是這個老太太的胃不太好,一吃辣就胃疼的整晚睡不著,她只好含淚每天吃些容易消化,味道又比較鮮美的菜品。

    「這個是用你們早上抓的鴨子做的,多吃點。」顧卿地夾起一塊「蜜汁烤鴨」,放進了李銘的碗裡。看見李銘吃的香甜的樣子,顧卿和李銳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減肥∕怕中風什麼的,太煩惱了啦!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用膳通常都是不需要自己動手,她們只要負責吃自己碗裡的,夾菜和其他瑣事自有下人們伺候著。可是邱老太君以前一直是和老公爺一起用膳的,最討厭丫頭婆子們圍著,情願自己動手伺候老公爺,所以久而久之,這邊的規矩就是用膳得自己來。

    加之她想培養李小胖的獨立能力,所以用膳時不准別人伺候李銳,李銘到了這裡,也得守這個規矩。這讓從小被伺候慣了的李銘非常新鮮。

    顧卿給李銘夾了菜,扭頭看見李小胖一副吃醋的表情,心情大好,破天荒地準備夾一個「金沙銀卷」給小胖子吃。「來,銳兒今天抓鴨子也辛苦了,你也多吃點。」

    李銳咧嘴一笑,露出兩個小門牙。

    「金沙銀卷」是鴨蛋黃加豆餡兒的點心,外面裹著山藥炸的,每個只有拇指大小。這點心外酥內軟,香甜可口,份量少又不甜膩,顧卿每天都要吃幾個。

    她拿起公用的牙箸,伸手去夾「金沙銀卷」,手卻不聽使喚地抖了起來。趁其他人都沒發現,顧卿迅速地夾起一個卷兒,準備往李銳的碗裡放。卻聽見「吧嗒」一聲,那「金沙銀卷」掉到了桌子上。

    顧卿尷尬地舉著筷子,手不由自主地又抖了抖。

    『奶奶這是怎麼了?手疼嗎?』

    李銳看了奶奶的手幾眼,連忙伸出筷子把掉到桌子上的卷兒夾到碗裡。

    「夫子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掉了未免可惜。這麼好吃的銀卷兒,要不是我這肚兒實在太大了,真是恨不得多來幾個啊!」李銳故意做出誇張的表情大聲說著話兒,替顧卿解了圍。

    「掉了再夾一個就是了,兄長你這樣太誇張了。」李銘皺了皺眉。掉到桌子上的點心還夾起來再吃,要是他做出來的,母親已經打他手板子了。

    「這是奶奶夾的!『長者賜,不敢辭』的道理你不懂嗎?」

    李小胖真乖!真不枉她盡心盡力地對他!原本還尷尬著的顧卿被這小哥兒倆又逗樂了。

    顧卿笑著收回了筷子,不動聲色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最近越來越頻繁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叫個大夫來瞧瞧。但是她又擔心萬一鬧出個「身體不適」來,方氏和李茂會拿著個做借口讓李銳回擎蒼院。再加上她身體要欠佳,那方氏肯定早晚都要來「侍疾」的。她可不想那個女人一天到晚站在她面前,飯都吃不下去好嗎。想到這裡,顧卿若無其事地隨便吃了幾口飯,攏了攏袖子就不再進食了。

    哎,等手抖好一點了,下午再吃些點心果子什麼的墊墊肚子吧。

    邱老太太誒,你為什麼就不讓人伺候呢?讓別人幫著夾菜多好啊!

    李銘下午跟著哥哥寫字,他雖然讀的書比李銳多,但一筆字寫的倒是沒有李銳好。李銳小的時候父親尚在,習字的功底是實打實練出來的。李銘年紀尚小,古時候為了不把幼兒的手指弄傷,到三四歲才讓孩子拿真正的毛筆,所以李銘的字還是挺幼嫩的,只能說得上工整。

    兩個孩子每寫一會兒字就被顧卿趕出去玩一會兒,放放紙鳶或者喂餵魚休息休息眼睛。李銘覺得今兒一天過的快活極了。

    尤其是奶奶,奶奶真會玩兒!聽說那紙鳶也是奶奶做的,兄長要的樣式,然後自己上的色。奶奶說下次他再休沐,也讓他親手做個紙鳶。

    明天就要回外祖父府裡了,以前每到這個時候都歸心似箭的,現在倒是不想走了呢。

    唔,回去跟娘商量商量,以後五日一回改成三日一回算了。奶奶還要吃他親手抓的鴨子呢,這也是盡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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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9 12:22 AM

第28章 過節過『劫』

    時間過得飛快,顧卿剛穿來時秋葉還未落盡,一晃眼大地都飛霜了。

    原本顧卿帶著李銳是過著平淡又「和諧」的日子的,可惜沒過多久,確切的說是一入冬開始,顧卿就無法得閒了。

    這是信國公府除孝後的第一個新年,為了「辭舊迎新」,也為了讓信國公府重回京城頂級豪門的圈子,方氏是卯足了勁兒大辦的。

    越到後來,事越多,給下人置辦新衣,採買年貨,店舖查賬、年底莊子裡的收成,還有祭祀時的禮器出庫等等全都要人。他們現在是國公府,自己是有家廟的,光年前的祭祖就可以忙活死。

    這樁樁件件都是事兒,就算她方氏是三頭六臂,一個人也做不了。沒辦法,臘八一過,方氏竟是不得不親自來了北園,在持雲院裡委屈哭訴,只求婆婆能出山幫她一把。她內外繁忙,大冬天裡,嘴上急了一嘴的泡。

    時隔七八年後,不理家務的「邱老太君」又被重新請了出來,就連她身邊的孫嬤嬤和花嬤嬤都被借了去。這是攸關公府前程和門臉的大事,顧卿又不好說不放人,只好放了兩個心腹嬤嬤並好幾個年紀大經驗豐富的家人去幫忙。

    香雲和煙雲從小在府裡,又都是家生子,她們跟著孫嬤嬤,從小識字會數,倒是幫了顧卿不少忙。北園的下人是幾個主子裡最多的,顧卿一伸手,方氏身上頓時一輕。

    顧卿從年前開始,就接了無數人家的拜帖,大部分是相識人家的女主人希望年節裡過來拜見的帖子。有些邀請赴約或者過府的,顧卿都以讓方氏回了。

    顧卿翻找老太太的回憶,有些帖子裡的人家還有些印象,有些根本就完全不知道是誰。她只好把這些帖子按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分了開來,然後把不知道的那些送去給方氏,讓方氏斟酌。

    無非就是擺個笑臉迎客,把這些人應付過去就是了。她都這般年紀了,身份又放在那兒,見或不見都有自己的道理。況且能讓她見的,不是非常親厚的人家就是最近朝廷新貴的女眷,這種人,總不會大過年的指責她招待不周吧?所以她光棍的很。

    從進臘月開始,迎神、接灶、敬天地、禮百神,那是一件接著一件。臘月天太冷,李小胖子也沒有再出去「鍛煉身體」,府上事兒又多,顧卿索性把他當小廝使喚,讓他滿府裡跑腿,順便監督各院裡下人們事情做的怎麼樣。

    信國公府的面積,絲毫不比後世的那些公園要小。從邱老太君住的北園到方氏住的東園,來回就要兩三刻鐘。更別說庫房、針線房、家廟等處,李銳跑了大半個月下來,竟是脖子都出來了,比一直以來抓鴨耕田見效還快些。只是每天累的夠戧,倒床上就睡,連字都不想練了。

    一個偌大的公府,這幾年因為孝期都沒有怎麼採買下人,新買的下人好多還在調教就拿來用了,不免有些紕漏,也有那些心大的,想趁著府裡要用人的機會出頭,反倒越了規矩。李銳從小在方氏院子裡看著她辦事,對這些下人該如何處置也清楚的很。

    他脾氣暴躁,有時候火上來了,叫家人把下人們拉到院子裡打上一頓也是有的。對於那些偷奸耍滑的,他也不囉嗦,別人年節有的東西這些人都沒有,都是家生子,羞也羞死了。他的辦法簡單粗暴,又有些孩子氣,可是異常有效。

    他是公府的嫡長孫,身份放在那裡,下人們本想敷衍,可他身後帶著老太太派來的幾個老家將做護衛,一個不誠心就打,方氏向來對他又是百依百順,比對親兒子還好些,他們也不敢敷衍,一看到這個小煞星來了趕緊盡心盡力的把手中的差辦好,效率很快就提上去了。

    這倒成了意外之喜。

    李銘臘月一到就回了府。過了臘八,就算是夫子也要回家操辦過年的事情的。李茂年底事多,忙的連方氏一天都見不到他面兒。李銘回了府,母親忙,其他人都忙,唯有他閒得很,頗有些失落。

    好在休息了沒幾天,他就被持雲院那邊叫去了。李銳負責在府裡跑腿、督辦下人們的差事,辦的有模有樣,這讓顧卿意外之餘,就連年幼的李銘都抓了壯丁。他年紀還小,也不敢讓他做什麼要緊之事,就讓他負責核對數量,抄寫東西之類的輕巧活。

    晚上也不讓他回去,他哥兒倆個都睡在老公爺以前住過的「歸田園居」。

    李銘習慣了早起,到了北園裡每天早上要睡到寅時之後,反倒不太習慣。

    李銘和李銳在府裡生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原來偌大的家業扛起來有這麼不易。

    這還只是府裡的事情,若涉及到府外,不知道有多少。看李茂鎮日裡連家都歸不得就知道了。他們家發跡晚,人口少,可得用的下人也不多,府裡家人裡還有一半是當年爺爺養起來的老兵。

    李銳和李銘哥兒兩日日裡忙來忙去,竟也忙出了滋味來,尤其是李銳,以前每天混吃等死,現在能做出點事兒來,早憋著一股勁兒想讓奶奶看看,方對的起奶奶為他的謀劃。

    府裡的老人們原來對李銳的評價不高,尤其是那些見過李蒙大老爺的下人,以前都常常惋惜的惋惜,歎息的歎息。可現在李銳行事果決,處理事情乾淨利索,頗有李蒙當年的風範,這些下人們現在也大都改了看法。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長大了,也許一切也會變的。李蒙大老爺小時候不也不起眼的很嗎?到了十三四歲拜了晉國公為師後方才開的竅,一鳴驚人的。

    至於李銘,他本來就是個責任感較重的孩子,顧卿把他當大人待,他也就努力讓自己像個大人那樣行事。他在身為大理寺卿的外公府上,是小輩裡最大的孩子,許多事情都是他做主的。可回了府裡,人人都當他「小少爺」,他娘一方面關心他,一方面又對他要求極為嚴厲,這讓他從小做任何事都慎之又慎。

    這段時間,他每天擺著「少主」的架子,一本正經的點著庫房和冬衣的數量,核對著每筆發出去的款項,就算是協助他的管事們都不得不讚歎他的認真。

    和李銳簡單粗暴卻有效果的方法不同,李銘處理事情來詳盡仔細。

    誰出的庫,誰點的數,誰領的東西都一一記錄在案,誰出的紕漏不但出事的人受罰,上一個環節的人罰的更重。這麼一來,上下監督,上下幫忙,事情做得又快又穩。

    顧卿三不五時就會來看看兄弟倆做得怎麼樣了,而即使她是個大人,也不得不承認她也不會做的比他們更好。雖然這和顧卿把身邊得力的下人和管事都撥給了他們協助辦事有很大的關係,但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兄弟的行事手段,在這個年紀就可以預見未來絕不是庸才之輩。

    李銳眼光敏銳,當機立斷。李銘處世穩妥,潤物無聲。這些可都是書本上學不來的,只能說他們天賦驚人吧。只盼他們哥兒倆能一直好好的,兄弟感情和睦,以後兄弟合力,以後兩人功成名就也就是時間的問題。

    哎。最近邱老太君該幹的事情太多,當奶奶當的也太入戲,她都已經陷入「祖母」的角色扮演裡不可自拔了。明明是二十來歲的年紀,居然已經開始想到兩個孩子十幾年後的未來。

    她還能不能陪他們十幾年都難說。

    說起來真是虧死。人家穿到古代談談戀愛,聊聊風月,闖闖江湖什麼的。她就被困在這個府裡,養孩子,種田,操持莫名其妙的家務,沒事就被那一對夫妻當刷孝順值的對象,擺擺慈母的范兒給兒子兒媳婦刷刷孝順度。

    所幸宅鬥目前沒看到,宮鬥也跟她沾不上邊。方氏再怎麼想把李小胖拉下水,只要李小胖有了上進之心,總是不會溺死在爛泥裡的。唯一要擔心的無非就是安危問題,她能護他幾年,就護個幾年。

    「奶奶?奶奶?你是不是乏了?乏了就去歇歇,孫兒們來就行了。」晚上,忙完了一天的兄弟倆來給顧卿「匯報工作」。眼見奶奶似乎是神遊太虛了,李銳不免有些擔心。

    和顧卿朝夕相處,李銳知道奶奶身體似乎是有些不對勁。但是為了他,她硬是壓下去沒有和任何人說。他只能努力點,再努力點,等他能夠讓奶奶放心了,她應該會找大夫,好好養身體的吧?都怪他太沒用了。

    「哦,沒有只是晃了晃神。你們接著說吧。」顧卿看著面露擔心的兩個孩子,心裡不禁一暖。雖然不能有帥哥陪伴,早日結束自己剩女的身份,但是有兩個貼心的未來小帥哥(大概吧?)承歡膝下,也是讓人愉悅的事情啊。

    兩個小孩絮絮叨叨地表功自己做了什麼事,顧卿微笑著聽著,持雲院裡燈火通明。

    「噓,輕點,別把奶奶弄醒了。」

    李小胖和李小呆輕手輕腳的離了主屋。他們兩個說了一半,顧卿就靠著軟榻睡著了。嬤嬤和丫頭們扶著老太太躺下,蓋好了被子,他們就告退回歸田園居裡去了。

    「哥哥,你說這還要忙多久啊?」李銘歎了口氣。別說奶奶人老體弱,就是他娘,他白天去請安的時候,眼睛下面也是重重的青色。

    「都不想過年了!說是過節,跟過『劫』一樣!」李銳變化最大,這一個多月下來,瘦的出了輪廓,眼睛也變大了許多。

    「咱們也別在院子裡傻立著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忙。祭祖的大事可不能耽擱!」

作者有話要說:作為國公府唯一的男丁,李茂表示很蛋疼。尤其他從小就不是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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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9 12:27 AM


第29章 恩寵有加

    除夕前一天是祭祖。府裡所有的主人全部起了一個大早,穿起厚重的祭服,去家廟祝祭。

    國公府的家廟在府裡的西邊,位於擎蒼院不遠的地方,平時都是關閉著的。這座家廟既然稱作「廟」,自然是有儀門有二門,有月台有大殿的。從臘月十五開始,負責管理家廟的下人們就已經開始打掃家廟,把所有的祭器擦洗乾淨,擺放出來,整理祖先的造影,準備各種貢品,直忙活了半個月才完畢。

    到了祭祖的時候,顧卿作為府裡地位最高、年份最長的婦人,免不了要領頭在家廟外說上一些勉勵後輩的話,帶著女眷和家小在家廟外叩拜。等磕完頭,男人們進大殿,女人們在外面整理貢品。

    女人在祭祀完成前是不能進家廟的,主祭那是男人們的事情。

    對此顧卿表示很滿意。看見兩個小豆丁天不亮就起來背那篇極其長的祭文,而且生怕出現一點紕漏的樣子,顧卿就覺得蛋疼。

    穿成連字都不會寫的老太太什麼的,實在是太美好了啊!

    信國公的男主人李茂,領著李銳、李銘兩個孩子在家廟裡祭祀。想起別人家祭祖後面一排小伙子,他們家一回頭就兩個童子,李茂不由得搖了搖頭。

    老國公父母雙亡,窮苦出身,正經的親戚只有堂伯家一家。

    現在李茂的堂爺爺和堂祖母早就去了,只留下一個兒子還在荊南老家,也是當地數一數二的鄉紳。堂爺爺家教嚴,臨死前囑咐不許兒女上京攀附公府,以免惹來麻煩。他年年送錢過去,也想接了他們一家來京,算作報恩,也是多一門臂膀助力,結果年年都被拒絕。這樣的高風亮節,就連他也欽佩地很。

    現在他只希望李銳和李銘早點開枝散葉,等子孫多了,他們這一支也就總算是站起來了。丁憂後他重回朝堂,才知道人單力薄的壞處。他雖為國公,但在大哥去世之前,並沒有接觸到那個圈子裡去。後來他雖因為世子空缺,父親又去世的原因襲了爵,可是也丁憂回家好幾年。若論朝廷新貴裡地位最顯赫,根基也最脆弱,猶如水中浮萍的,唯有信國公府。

    好在他還年輕,聖上對信國公府依舊信任有加,想要重新站上大楚的舞台,對信國公府來說並不是難事。

    再說小輩,雖然李銳現在給他們養的不明事理,又學識淺薄,但生兒育女這種事和這些都無關。他那侄兒早就訂了親,等他有了兒女,開了府去,作為補償,他會好好栽培他的侄孫們,也好成為銘兒嫡子的左膀右臂。

    銘兒明年虛歲也十歲了,今年出了孝,讓他母親多在貴眷裡走動走動,看看有誰家女兒相貌好性格又穩重聰慧的,趁早訂下來好。等聖上的幾個皇子成年了,怕是好姑娘都留不住了。

    李茂帶著兩個孩子主祭完畢,李銳和李銘出了殿門,回到女眷中間。祭祀完成後,是要敬獻貢品的。李銘和李銳把貢品一件件的遞給邱老太君和方氏,再由她們擺放在月台上,等月台擺滿了,所有人再三叩九拜,這才算禮成。

    祭完祖宗,顧卿覺得自己的膝蓋和腰都不好了。尤其祭的還不是自己的祖宗,顧卿表示很吃虧。可是想一想,這些人都是古人,若是在自己的世界,怎麼也是幾百年前的「先人」,給他們磕磕頭也不算什麼,顧卿這才覺得還算值得。

    祭祖後第二天,又是不得閒,因為這是信國公府上出了孝後,第一次進宮參加「辭舊迎新」的大賀。所以顧卿和國公夫人方婉清早必須一齊穿了誥命夫人的大衣裳,和男人們進宮朝賀。

    顧卿坐在馬車裡,有些好奇的看著身上的衣服。

    她一直以為誥命的服裝就是豪華的漢服,因為她看電視劇裡那些貴婦們穿的命婦官服就和結婚時候的鳳冠霞帔差不多。等早上丫鬟們恭恭敬敬地把大禮服「請」出來時,顧卿才發現這身衣服與其說是裙衫,不如說是女子穿的官服。

    顧卿到這裡已經很久沒有穿過鮮亮衣服了,就為了穿一次這明亮華麗的誥命夫人之服,她也決定今天再辛苦也忍了。

    顧卿在丫頭婆子的伺候下穿上紅地平金繡麒麟鸞鳳紋的圓領底衣,套上蔥綠地的妝花紗鳳紋襴裙,再穿上朱紅色的蟒服官衣,罩上大衫,束上玉帶,最後披上了團花霞帔。

    顧卿覺得穿的如此繁重的自己一定優雅極了,就連一層層穿上衣服的過程也充滿了儀式感。她穿著禮服,邁著方步,美滋滋地照了照銅鏡。


    頭呢?她的腦袋怎麼不見了?

    哦,原來不是不見了,而是被兩肩高聳的團花霞帔襯得小了一截。一身紅紅綠綠的顏色更是顯得她臉色蠟黃,兩眼無神。

    媽蛋!穿成老太太什麼的也太慘了一點吧?這一身擱在現代隨便哪件都是珍貴的文物啊,就是現在聽說也要幾年才能完成一件,結果她一穿,那效果還不如剛剛撐著衣服過來的衣架子!!

    你沒看錯!衣服架子撐著都比她撐著好看!

    興許是她的臉色不太妙,將要隨她一起入宮,曾任女官的花嬤嬤安慰道:「太夫人,你現在沒有上妝,頭面也沒有戴齊,現在就看衣服穿的齊整不齊整未免太早了。還是讓丫頭們服侍你梳頭吧?」

    顧卿已經對自己能「美美的」不抱希望了。這悲劇的人生讓她無力吐槽。

    上完妝後,她戴上裝飾著翡翠和雀鳥的九翟冠,配上翠羽黑紗的抹額,手持著笏板,站在了銅鏡前。

    唔,果然頭面很重要!總算看起來不像沒有腦袋了!

    顧卿和方氏在宮門前和李茂分開,他們要分別從不同的門進宮。

    顧卿根本就沒有注意這座皇宮究竟是什麼樣的。她這一天腦袋都是渾渾噩噩的,其他府裡都是婆婆帶著媳婦,一點點提點該怎麼做。到了顧卿這裡,倒是身邊伺候的花嬤嬤小聲的提醒著邱老太君該怎麼站,怎麼行。

    方氏此次是第一次入宮,丈夫封爵前是五品的官員,她的誥命還是丈夫襲爵以後封的。從前一向是婆婆帶著大嫂入宮。在來之前,她已經詳細的請教過了家人,她母親是二品誥命夫人,她的弟媳婦是四品恭人,都在命婦朝拜的隊伍裡,兩邊互相照應著,總算沒有出大差錯。其實她也是多慮,這麼多人,大家又不是沒有眼色的無知婦人,只會給她們方便,又怎麼會出什麼問題呢?

    太后這幾年身子不大好,已經有很久沒有出來過了,今年依舊是皇后主持大宴會。

    顧卿身體虛弱,入冬後關節也疼,叩拜時差點直不起腰來,腿也一直在晃。方氏一邊心裡暗暗叫苦,一邊去扶。她們站在最前排,一舉一動都有人看在眼裡,這已經算是「失儀」之罪了。

    沒看到晉國公府的老太君都快八十歲了,那腰還挺得直直的,身子搖都沒搖嗎?她這婆婆鄉野出身,規矩是差了點,也不至於磕幾個頭身子都抖啊?還是說老太太一直和皇后不太對付的話是真的?

    「是本宮疏忽。來人啊,給幾位老太君看座。幾位老太君、懷有身孕的和身體有疾的夫人們今天都免了叩拜之禮。」

    「娘娘仁慈!」顧卿也隨大流的喊著。被迫磕頭、被沉重的衣冠壓得透不過氣的顧卿開始後悔入宮了。早上穿了稀奇衣衫的新奇勁兒一過,她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早知道就請病不來了!反正往日裡都是這麼做的。

    「李老夫人身體大不如前了。想過去時您老一直是跟著李老國公一起行軍的。」皇后和顏悅色地對已經坐下了的顧卿說道。「有時候出去走走,身子骨自然會健朗起來的。老悶在府裡,反而會悶出病來呢。您老說呢?」

    顧卿不得不又一次站了起來,躬身應和道。「娘娘說的是。」

    萬惡的封建社會!如果注定要穿成老太婆,為什麼不讓她穿成老太后算了!至少不用跪來跪去,也不用拍馬腿。

    「沒事常來宮裡坐坐吧,就算是聖上,也老念叨著您呢。若是實在不耐煩穿這些累贅的東西,大可輕車簡服前來。」皇后的話讓所有命婦都大吃一驚。這樣的恩寵,就算是皇后的娘家晉國公府上都沒有過!

    在場的命婦齊刷刷地向邱老太君看去。被這麼多女人盯著,顧卿覺得有些不自在。皇后說完這段話,像是隨口說的那樣,又去一一問候其他的封君和命婦們去了。

    可皇后的話出口,誰會當她是隨口說出來的?人人都不由得掂量掂量這話後面的份量。

    俗話說,夫妻本是一體,這位皇后又最是穩重不過,這樣的話絕不會是想起來才說的。

    說是「常來宮裡坐坐」,這常來就很值得商榷。這「常來」是一個月一次,半個月一次,還是想來就來呢?

    就算是皇后的娘家,坐在邱太君左手邊的仇老封君,也才每隔半年帶著府裡的命婦進宮見一次娘娘。若分親厚,信國公府一不是皇親,而不是國戚,憑什麼老太君能常常進宮?她並沒有什麼要探望的對象。

    還有那句頗有深意的「聖上老念叨您。」

    再說這「輕車簡服」。乍聽起來只是擔心邱老太君的身體,所以免去了諸多繁縟禮節。可能夠輕車簡服入宮的,大都是被宣召,以「私人」的名義入宮。也就是說,這種入宮並不是後宮定時的朝見,而是敘舊,或是正常的交際。

    就如同李老公爺當年卸了所有公職,但還是經常入宮陪伴先帝一樣。

    這些朝廷的命婦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向自家的男人們傳遞發生在後宮的事情了。更多年輕的命婦,在腦袋裡斟酌著有沒有哪門親戚和信國公府沾親帶故,年節裡去信國公府走動走動,拜訪下信國公府的夫人方氏。

    可惜的是方氏沒有女兒,不然小輩們也可以走動起來呢。

    受到這樣的恩寵,若是別的命婦,怕是早已感激涕零的下拜,要麼愧不敢當,要麼歌功頌德。可是作為一個現代人,顧卿完全不能理解皇后娘娘這段話的含義,只能當成是皇后娘娘的客套。

    就如同你去別人家做客,別人說「下回常來我家玩兒啊,別帶什麼東西了空手來就成!」這樣的話。關係好的,你自然就大大方方常去走動了。可是關係要就一般的,也就只能隨便應付著,並不會放在心上。

    剛穿到古代的顧卿,並沒有獲得「七竅玲瓏心肝」這樣的裝備。

    所以顧卿呆了半天,眨巴眨巴眼睛,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應了聲。

    「哦,好的,一定一定。」

    貴婦們面面相覷。顧卿又一次成功的施放了大範圍的「群體沉默」。

    方氏已經用笏板把自己的臉擋起來了。

    皇后給邱老太君的反應逗樂了。皇家和外面人家沒有任何區別,她從臘月裡開始忙年,忙了這麼多天,還是第一次真正的露出笑容。

    這老太太,還真是可愛。若是自己當年嫁的是信國公府,怕是要快活許多吧?若是李蒙還在世……

    算了,為何這段時間老是想這些有的沒的呢?她真是老了。竟然連這種大不敬的想法都敢生出來了。

    「老太太率直。」皇后輕笑著說:「我這話不是客套。老太太,您要想進宮見見太后,或者看看我這個晚輩,後宮的大門都向您敞開。」皇后從一旁的女官手裡接過一枚腰牌。「這個您收著。出入時給宮門前的侍衛看一下,核對身份無誤就可放行。」

    若說皇后前面那番話讓命婦們生起了各種心思的話,皇后娘娘的主動示好和送上腰牌,那就無疑是在命婦們之中引起了七級地震。

    隨意出入後宮!這等於是送了一條通天之路啊!若是邱老太君家有女孩子,老太太經常帶著入宮,難保未來信國公府裡不會多一個娘娘什麼的出來!

    她家現在是沒有女孩,可是方氏肚皮裡難道不會再爬幾個出來嗎?信國公府今年可是已經脫孝了!

    方氏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己的婆婆。她生怕婆婆突然說出一句「這東西我要了幹啥」或者「入宮太麻煩了還是算了吧。」從她一貫的作風以及最近越來越古怪的脾氣來看,說不定真的會這樣做。天知道她多想得到那個牌子的是她!

    還好顧卿不傻,看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她,就連方氏也是一副熱切的表情,她就大大方方地接過了皇后送上來的小牌子,將它塞到了袖子裡。

    看見邱老太君隨隨便便就接過了木牌,像是揣手絹或者香囊那樣把宮牌揣進袖子裡,很多家教嚴格的婦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應該雙手捧過頭接過木牌,然後跪下謝恩才是!聽說這邱老婦人是出了名的怪人,看起來真的是一點也沒錯!

    方氏已經嚇得「咕咚」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膝蓋撞擊地磚的聲音讓顧卿聽著都肉疼。

    「家母身子骨不好,膝蓋經常不聽使喚,臣妾方氏替信國公府謝過娘娘的恩典!若家母冒犯了娘娘,臣妾願受責罰。」方氏重重地磕下頭去,深埋不起。

    顧卿這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她考慮是不是也該跪下去給皇后磕個頭?可是一來內心就不願意跪來跪去,二來方氏說了自己膝蓋不聽使喚,她剛說自己膝蓋不聽使喚,她就下跪了,這不是說方氏在騙人嗎?

    方氏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信國公府的臉面現在還不能丟掉,至少不能丟在她顧卿手裡,否則那也太對不起死去的邱老太君了。

    呃……她是不是無意間已經把臉丟完了?

    看著尷尬立在那裡的顧卿,深知邱老太君為人的皇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當年邱老太君對太后,也都是一副平輩論交的樣子。她又彎身扶起了地上的方氏。唔,好像遇見這府上的人,一直都在不停的扶來扶去呢。

    「我剛剛說年高德劭的老太君、患病之人和孕婦都無需多禮,貴府的老太君當然也不在此列。你的孝心我看見了,為婆婆甘冒『失儀』的罪責,理應嘉獎,怎麼能責罰呢?來人啊,賜信國公夫人並蒂如意一對!」

    剛被扶起來的方氏又撲通一下落地,再次叩首謝恩。「膝蓋中箭」的顧卿只得應景地彎了彎腰。

    得,今兒的命婦宴會成她們家和皇后上演「君臣相得」的場子了。

    顧卿看著方氏受寵若驚的從地上爬起來,不禁為張搖光的手段歎服。至少所有命婦都是以各種羨慕的眼神對著她們婆媳倆,而方氏的眼裡全然是對皇后寬厚的慶幸和敬佩。

    原來她們成了皇后刷「好感度」的對象。

    直到宴會結束,她們一行人的車駕在宮門外等李茂出來的那半個時辰裡,都一直不停的有各府女眷前來拜會。期間方氏也收了無數其他人家的帖子,有邀約的,也有要去信國公府上拜會的。

    總之,方氏總算有了自己是「國公夫人」的底氣。

    張搖光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對信國公府寬厚的,更不是隨隨便便的送出了「出入平安」的腰牌。

    事實上,這種「出入平安的」腰牌她是沒有的,整個宮裡,只有皇帝和太后有。而她「出入平安」的宮牌,是聖上在大宴前三天給的。

    看樣子陛下是下決心要扶起信國公府了。

    也是,信國公府向來無依無靠,上一代就是靠著一心為君的「孤臣」老國公而一直傲立在京城貴胄之中,這一代李蒙雖死,但李茂也不是那種扶不起的阿斗,陛下只是要一個肯在關鍵時刻站出來之人,這人必須有份量,無黨無群。

    這李茂身後一無勢大的外戚,再過兩年,身為大理寺卿的丈人也要致仕了;二無世族豪紳親戚的牽絆,只能一心為君。

    陛下信的,是像老國公那樣的人。或者說,陛下信的是「孤立無援」的信國公府。京裡像信國公府這樣只依靠聖恩立足的人家是少之又少,更重要的是,軍中到現在還在私底下偷偷祭拜著老國公和李蒙的靈位,李家軍的威勢依舊不減。

    若世族真要有什麼變故……

    這些年世族之爭是越來越激烈了,前朝和後宮都受了影響。她雖出身大族,但父族早亡,母親是現任晉國公喪夫投奔的嫡親妹妹,原就不能算是嫡親的血脈。

    況且他和陛下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他應該早就知道她無意攙和到世族和王權那些鬥爭裡去,她只想一心伺候好他。甚至在她的勸說下,連晉國公府這麼多年來也收斂了許多。

    可是陛下還是不能完全信任她。只要她姓張,只要她出身世族,她就永遠打上了「世家」的烙印。外戚勢力過大,讓她的皇兒年近十歲都沒有封為太子。

    她要重新考慮考慮伴讀的問題了。李銳不行的話,不是還有李銘嗎?

    要說大楚這位皇帝陛下為什麼要給老太君這枚腰牌,除了皇后猜想的那些原因,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擔心舊友李蒙的兒子會有什麼閃失。

    李蒙是為了他的父皇而死,總不能讓他死後連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吧?

    信國公府離開朝堂這麼多年,需要再次證明自己府裡的地位,他觀察了李茂一陣,覺得是可用之人,至少在「謹言慎行」這點上,他和李老國公很像。只是楚睿是一心想要扶起信國公府,他們府裡自己先不能出現什麼問題。而且絕不能出現讓御史彈劾的事情。

    楚睿會讓李老夫人常進宮也是整個原因。一來向群臣顯示了自己對信國公府的重視;二來老太太性子直,什麼話都有話直說,藏不住事,這樣信國公府裡行事不免就會慎重再慎重。三是楚睿從探子那裡得報,說信國公府裡的李銳被老太太接到了身邊親自撫養,他有些懷疑方氏和李茂的手腳不乾淨。

    那孩子原本是天之驕子,嫡嫡親的長孫,現在卻成了尷尬的長孫少爺,一個府裡倒冒出兩個嫡孫來。雖聽說國公夫妻將這孩子視如己出,就連外人也挑不出錯來,可是楚家和李家相交多年,早知道邱老太君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若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她這樣寡淡的性子是不會伸手干預孫子的教養之事的。

    她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琴棋書畫更是一概不會,能教導什麼呢?

    種菜?養雞?

    所以這其中必有問題。

    作為心思沉重的一國之君,楚睿的心裡最先浮上的是各種後宮傾軋,各種圖謀家業會出現的陰私。方氏雖然出身大理寺卿府,但大楚立國尚沒到十年,這個大理寺卿也是看他家老爺子當年在軍隊裡管著獄訟之事,又忠心耿耿才恩封的。若說見識,真比不上她那出身累世書香門第的大嫂。

    若是她要暗害李蒙之子李銳,邱老太君不會饒過她。現在沒告發出來,恐怕只是犯了一些小錯,惹了老人家不悅。

    但這種事做了一次總會再做第二次的,給老太君腰牌,就是給老太君一個入宮申飭的機會。若方氏不賢,他就讓太后下旨罷了方氏的一品夫人誥命,再賜一個身家清白的平妻給李茂就是了。

    李蒙和他相交於貧賤之時,雖因搖光的事情疏淡了幾年,但終是莫逆。若非他早逝,現在應該已經是他的肱骨之臣。李銳那孩子,現下看來應該是不能繼承國公之位了,但卻不能就因此斷定他不能成才,更不能因為沒了父母的庇佑就任人擺佈。

    李茂若自毀長城,做出這等背信棄義,毫無孝悌之事,不用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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