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絞刑架下的祈禱 -【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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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3:2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07 PM 編輯

第120章 鴻臚寺是個坑

    顧卿看著張玄,她承認上次張玄的「孤煙」神技讓自己對他大為改觀,但這也不能掩飾她認為他是一個怪人的感觀。

    比如說,他今天特意前來,是問自己需不需要卜個黃道吉日,再選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開張……

    這貨把自己當成神棍+人肉天氣預報機了嗎?

    「這世上的事,都是成事在天,謀事在人的。老身已經做了該做的一切,若是天不成我,就算選什麼黃道吉日也沒有用。」顧卿微笑著說,「至於天氣晴朗……張道長,你現在難道能預測的到嗎?」

    『天道這東西,只眷顧有準備的人,若是你沒有準備,就算選什麼黃道吉日,也成不了事。再說,連我現在都測不到天氣,難道你測得到嗎?』

    張玄連忙搖頭。開玩笑,他怎麼敢說自己比天君還強!

    「天像一事,向來都是預測大局略有頭緒,詳細到某一天很難。但是只推斷後幾天有沒有雨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欽天監有相風木鳥,可以通過風向和風流動的趨勢來預判有沒有雨。此外,欽天監還養著螞蟻、蚯蚓和蜘蛛,也可以時刻觀察天象……」

    顧卿在心中讚歎一聲。

    古代的天文學家雖然沒有衛星雲圖,可是卻能借助一切經驗來推斷天氣。螞蟻搬家、蚯蚓出洞都表示要下雨了,可蜘蛛?

    「為何還要養蜘蛛?」

    「若某日天氣晴朗,蜘蛛網上就會掛著小水珠。這也是我到欽天監後才發現還有這般方法,以前我只是通過五行陰陽的轉化規律來進行天氣預測的。」張玄覺得自己在天君面前說這個很傻。「在您面前,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沒有沒有,老身可不擅長推測天氣。」顧卿謙虛地擺著手,「張道長既然是行家,就麻煩你給老身看個晴天的日子,提早送個消息過來吧。」

    張玄大喜過望,這是要得他一個人情,以後必定會回報的意思?

    顧卿心中大樂。

    哈哈哈,看她過人的人格魅力,各方才子奇人都爭著過來幫忙啊。

    白撿個送上門來的便宜!

    顧卿依然對張玄上次能讓狂風大作,孤煙直上的本事非常感興趣,所以便問了起來。

    「是小道本事不濟,只召了兩位府中的親人過來……」張玄羞愧難當,他就知道天君一定是發現了。

    不然,當時為什麼神色那麼奇怪呢?他明明是想露一手表示自己是可造之材的,這下都給自己毀了!

    「什麼兩個先人?」顧卿覺得背後一陣冷風刮過,刮的人涼颼颼的。再回頭看花嬤嬤和香雲,都是一副十分緊張的表情。

    「當時我燒了赦令表書,上面書著老國公、前平章政事、以及李夫人張氏的名諱,按照預想,當時來墳上會見後人的,應該有三人才對,但我怎麼看都只來了兩人,所以十分羞愧。」張玄紅著臉說道,「小道還不能製作赦令表書,這是我師父給我的,想來因為我修為不到,所以不能請來所有先靈。」

    「赦令表書?!看到來了兩個人?」顧卿露出一副白癡的樣子,這張玄果然是個神棍嗎?還是有特異功能+陰陽眼的人?

    「慚愧,慚愧,只是旁門左道,入不得大雅之堂。」

    「那你能引人死後的魂靈嗎?」顧卿眨了眨眼睛,「若人死後,不願意留在某處,你可以把她帶走嗎?或者勾魂攝魄什麼的?」她都穿越過一次了,自然是相信死後有靈的。可是她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死後是會回現代還是留在古代。若是死後她就躺在李老國公身邊,佔了人家邱老太君的位子,那實在太可怕了。

    活著的時候她都沒做過第三者,死了她怎麼可能辦得到啊!

    不對,應該說,她連第二者都沒做過啊!

    「在下……在下如今道行未到,不過若是有所機緣,想來一定是可能的……」張玄原本想要說自己不行,後來一想,我什麼都不行,那天君要我幹嘛!於是他機智的打起了小盤算。

    「機緣?你真能做到?」顧卿大喜道,「要怎麼做你才能加深道行?」

    死馬當活馬醫了!大不了她死的時候留個遺言,一定要這位道長超度!

    張玄話留一半,就是為了讓邱老太君接話的。現在見邱老太君果然願意替他加深道行,笑的別提多燦爛了。

    這天君莫非下凡是準備投胎的,結果不小心附身了又出不去?若是這樣,那這位天君實在是太倒霉了點,怎麼也得等到這位老人家壽終正寢才得脫身。

    這邱老太君原本就該早逝的,現在有這位功德天君的功德加身,雖然不至於能逆天改命長身不老,但延年益壽還是沒問題的。

    這功德還在不停增加,每增加一分,這邱老太君的皮囊就能多維持一陣子。

    想來天君也是煩惱的很吧?一方面想要快點脫離這個神軀,一方面也覺得這皮囊佔了這麼多功德,若不能壽終正寢,功德必定受損……

    唔,決不能告訴天君,他師父就能直接幫她牽魂!

    天君啊,雖然算計您不對,可是弟子向道之心如此熱切,您一定能理解的是吧?

    是吧是吧?

    張玄笑的讓顧卿一顆老心都蕩漾了起來,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年輕男人,還是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居然對她笑的如此甜蜜。

    張玄從前額到眼睛,再到嘴角,一點點漾出笑意,還透著一股滿足和幸福感,直看的顧卿滿臉的皺紋似乎都舒展開了。

    等等,她為什麼要說皺紋?

    「我們天師道講究『頓悟』,朝聞道,夕死可矣。要想加深我的道行,若換成其他人,自然是十分困難,可要老太君您,卻是十分容易的……」張玄笑的露出了白燦燦的牙。眼見願望就要達成,高興的都快飛昇了。

    「老身該怎麼做?說來聽聽。」顧卿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他不會看出自己是未來來的人,希望自己傳授什麼功法吧?

    她只會一套太極拳,還是照葫蘆畫瓢絕對沒有內涵的那種!

    「既然是頓悟,一言一語都能入道。邱老太君,您只要經常和我聊天就可以了。」張玄把「經常」兩個字咬的極重。

    顧卿看了眼身後的花嬤嬤,發現她也是一副莫名的表情。「聊天?」

    「嗯?嗯。」重點是「經常」啊邱老太君!您弄錯重點啦!張玄淚流滿面。

    「那好,你想聊什麼?」顧卿扯出一個笑容來。「我們來聊聊!」

##########################

    鴻臚寺。

    李鈞所在的部門是個新成立的部門,名曰「都亭驛」,用現代的話說,就是「京城駐外地外邦事務部」。

    這個部門即使在鴻臚寺裡,也是小的可憐,後面一間大班房,前面一個小前庭,包括李鈞在內,目前也只有五位官員。

    無論是鴻臚寺裡負責外藩和屬國進貢的「懷遠驛」、還是管著天下院僧尼帳籍及僧官補授之事的「僧錄司」,就連專司翻譯的「傳法院」,都比他們部門的人數要多,房間要大的多,官員也要……像樣的多。

    李鈞完全不能理解右手邊那位同僚為什麼能趴在桌子上睡到口水直流。一個時辰前,李鈞錄完名點過卯的時候他就在睡,現在他都被主簿帶著繞完鴻臚寺一圈了,剛剛進來時看過日晷,如今已經快過辰時(9點)了,這位還在睡著……

    李鈞再扭頭往另外一個同僚看去。這位同僚一邊翻著一本書在看,一邊還拿著一隻雞腿在啃,案上的紙包裡發出一陣撲鼻的肉香,想來就是那裡面包著雞。

    ……他到底是怎麼把雞帶進來的啊!

    這麼香,難道所有人的鼻子都是壞掉的嗎?!

    李鈞眼睜睜的看著他一邊在嘴裡咕噥著「花喇仔雞*拉米」什麼的,一邊漫不經心地把雞骨頭丟掉,順手在書上擦了擦,用油手再翻一頁……

    他抱著自己的東西,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嗚嗚嗚嗚,祖奶奶,誰說學會外國話,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還沒學會,就已經被嚇得半死了好嗎?

    真是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

    「唔,哪裡來的香味?」睡著了的那個官員不知道聽到什麼動靜醒了過來,他擦擦口水,又拍了拍臉,上下掃視了李鈞一眼,「新來的?」

    李鈞連忙點頭。

    「你是新任的那個行人李鈞?」那青年官員瞇了瞇眼,又把眼屎擦掉,打個哈欠說道:「我是都亭驛的譯官盧森,不過只會吐蕃語。」

    譯官是七品,比他這個從七品要高,算是上級,李鈞不敢怠慢,先行過了禮,然後才問道:「請問,下官的座位在?」

    這裡空位有好幾個,但究竟如何排位次他卻不知道,萬一亂坐,坐了不該坐的地方,豈不是又是給自己添出許多事端來?

    自從上次李鈞被堂叔父「教導」了一番,又在金殿上鬧了一個大笑話,他已經得了教訓,學會先多看多問再來做事了。

    「哦,對了,你今天還是第一天上差是吧?」盧森一拍腦袋,「我前幾天都沒來坐班,竟不知道你今天是第一天來。」他指了指那個吃雞的瘦長青年,「你就坐他旁邊那張案桌吧。金義,這是李鈞,那個新來的行人。對了,你是行人,是負責和胡人溝通的。」

    金義用油手一拍左側的桌子,「你坐這個。」

    李鈞連忙道謝,捧著自己的書和發下來的硯台毛筆等物在那張桌子上坐了下來,自動略過正中間一個油手印,將東西放在案桌的右上角。

    金義又從紙包裡拈出一塊雞胸肉,見李鈞老是不停地看他,便笑著對這位新人道:「怎麼,你也想來一塊?早上起早了沒吃早食?」

    「我吃過……」

    「來來來,別客氣,這家道口燒雞很香,味道正宗!」金義拿出一塊雞翅膀,往李鈞方向送去。

    李鈞一看那冷油都凝固在雞翅膀上的燒雞,感覺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連忙連連擺手謝絕了同僚的好意。「上官的好意下官心領了,只是下官早上真的吃過的,現在吃不下。」

    「哦,那挺可惜的。」金義失望的收回雞肉。「別喊我上官了,我是禮賓金義,和你這行人一樣也是從七品,算不得上官。」

    「金兄,現在還是坐班的時間,你這樣,不怕署丞或寺卿發現……」李鈞忍不住勸了一句。雖然說他們這部門新成立,既沒有滿員,又都在學習中,可是這麼憊懶,若是被發現了,豈不是一開始就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正因為還在實習中,就更應該努力才是啊!

    「哪裡會來,這些上官一天到晚都在署裡坐著喫茶,哪裡顧的上我們這些小嘍囉……」金義蠻不在乎的把雞胸骨塞進嘴裡。

    「是嗎?原來我一天到晚都坐在署裡喫茶……」

    「吳署丞?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咳咳,咳咳,呃嘔……」

    盧森在一旁也嚇了一跳,這位大人怎麼來的無聲無息!

    新來的行人好一張烏鴉嘴!

    李鈞一看金義兩眼一翻,嚇得連忙竄過去猛拍起他的背來。

    「吳大人,盧譯官,快去找大夫,他被雞胸骨噎著了!」若是噎住了不能呼氣,有可能要命的!

    「盧森,你去找醫官。」吳署丞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話會把這金義嚇成這個樣子。他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在部閣之中大快朵頤,這是失儀之罪,要罰俸三月的。有時候吃點點心不為過,可是拿著燒雞來部閣裡大嚼特嚼……不過,雖然他早就知道這都亭驛裡諸官已經爛的無可救藥,自己也是在等著新來的舊任翰林和進士們把他們擠出去,但他還沒想過要人命這麼狠戾的事情,所以連忙叫盧森去找醫官來看看。

    盧森得了上令,拔腿就跑。

    「李鈞,還有兩人呢?」

    「下官不知,下官剛剛和主薄熟悉完鴻臚寺才回來,並未見到其他兩人。」

    「真是不知所謂,點完卯就跑,把我這司賓署的都亭驛當做自家了不成!」吳署丞氣急,一個部門總共才幾人,居然一下子就跑了兩個!

    李鈞見金義捂著喉嚨一副呼吸困難的樣子,一咬牙喊了聲「得罪了」,將他一把拽過來,自己先坐在凳子上,又讓他趴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本來是準備藉著這個姿勢讓他倚牆倒立,然後拍擊後背把東西倒出來的,結果他提了這金義的腿腳半天,他也沒有能倒立起來。他沒法子,只好把他的頭直接按了下去,使勁拍擊他的後背。

    「嘔,嘔……咳咳……」金義兩眼痛得直流眼淚,好在終於把雞骨頭連肉給吐了出來。

    李鈞見地上那一小團連骨帶皮的雞肉,總算舒了一口氣。

    吳署丞見李鈞滿頭大汗,金義淚涕橫流的樣子,冷哼著一震袖子。

    「真該慶幸沒有讓御史台的言官看見,這還是鴻臚寺嗎?簡直就如坊間街頭的酒館食肆一般!」

    李鈞哪裡見過這般官威,他堂叔雖然也位高權重,在家中卻從來不冷著臉的。當下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只能扶著那金義低頭不語。

    吳署丞一肚子氣,都是對這都亭驛原有的幾位屬官發的。聖上有意新開胡市,這對鴻臚寺來說未必不是一次機會。長久以來,作為一個四品的衙門,鴻臚寺除了每年朝貢的時候有些事情,其他時候都不受重視,也不是什麼顯要之位。

    本朝畢竟是驅走西胡建立的政權,對胡人的態度比以往各代都要謹慎。鴻臚寺雖管著朝貢,可是來進貢的番邦沒有幾個,就算來的,還都是為了進貢後賜回去的茶葉布匹等物,說是朝貢,其實就是因為沒有開互市而進行的一種交易。

    如今準備互市,鴻臚寺作為主管衙門,很快就要變的重要起來。可這都亭驛到現在七官二十序班的編制都沒有滿員,吏部送進來的也都是些托關係進來的混吃等死貨,就算再好的德政,沒有人來主持,也是白瞎。

    如今最鐵面的左少卿和羯人去了汾州考察各縣情況,若是等他回來,看到這都亭驛是這麼一群歪瓜裂棗,怕是他頭都要被罵破。還好,歪瓜裂棗裡還有個齊整的。

    「李鈞,你把金義放下,剛才沒死,現在一定也死不成。」吳署丞揚起下巴,叫金義自己找地方坐了,「等下醫官來了,自然會看他,你先跟我來一趟。」這間部閣,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李鈞抱歉地看了一眼金義,把他扶到凳子上坐好,轉身和吳署丞離了自己的部閣,跟著他在外面晃了起來。

    「我知你是信國公家的堂侄,又是二甲的傳臚,想來做這個芝麻大的小官兒,實在是委屈的很。」吳署丞一開口就讓李鈞嚇了一跳。

    「下官不敢,下官家雖然和信國公府有親,但下官一直在荊南鄉間讀書,從未想過能當上朝廷命官。下官原想著能有一功名足以,如今這般,已經是欣喜萬分了。」李鈞說的是大實話,吳署丞閱人無數,自是知道這個青年不是油滑之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們鴻臚寺雖然不是什麼顯要衙門,但管著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又涉及到國之凶儀、中都祠廟、天下僧道,部門多,任務繁雜,也不是什麼人都要的。」吳署丞看了一眼李鈞,「你所在的都亭驛是今年才成立的新部,以後要負責胡市事宜。國之交際,從無小事,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大楚的顏面。以前的譯官或屬官大都是外派,處理完藩務就會回來,如今都亭驛是要常駐的,官員的品性就更為重要……」

    「下官一定時刻反省自身,不給大楚丟臉。」李鈞知道這位上官是在敲打他,連忙應和,表現出警醒之意。

    「都亭驛有令丞一名,行人兩名、譯官兩名、禮賓兩名,如今行人缺一,令丞暫缺。以後若是胡市建立起來,你們就要去胡市所在之地管理互市事宜的。和你說實話,如今除了你是寺卿大人親自討要來的,其他人都是被硬塞進來的,若是半年後的考核不能通過,我們一個都不會要。」吳署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你既然能中二甲第一,想來學習藩邦諸多地理文史、禮儀風俗之類也不難。我希望半年後你別也被刷出去了。」

    這話說的李鈞壓力山大,只能連連點頭,表明以後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決心。

    吳署丞又帶著李鈞走了一截,說了一些鴻臚寺現在的情況,以及傳法院和懷遠驛哪處可以憑借官牌借閱書籍回去覽讀,對李鈞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李鈞感激鴻臚寺幾位上官的看重,在心裡一一記下,他從生下來到現在,還沒有被人如此看重過,自然是滿心激盪,恨不得馬上做出一番事業來才好。

    沒過一會兒,吳署丞帶著李鈞又轉回了都亭驛所在的部閣。

    「你別覺得你們的部閣小,那是因為你們以後是要遷出的。等到了汾州,會有專門的衙署給你們辦公。可笑那幾個,以為我們把都亭驛的新部丟在這偏遠一隅是因為不重視他們,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李鈞不敢說話,只悶頭聽著。

    部閣裡,金義已經在被醫官看喉嚨了,盧森焦急地看著門口,見來的是李鈞和吳署丞,先是微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再看到是這兩人,臉上竭力換成了平靜的表情。

    「吳署丞,徐旭常和柳子言今日去……」

    「你不必多言,回頭讓他們自己來找本官,讓他們說明自己去做什麼了。」吳署丞淡然地說道,「今日我來是要告知你們……」

    「如今令丞和行人雖然都空缺,但從明日開始,你們每日上午點卯後去懷遠驛學習汾州草原各部族的風俗習慣,下午去傳法院學習羯語、氐語等胡語,若是再如此放縱,別怪本官直接把你們的劣跡傳至吏部!」

    傳到吏部,他們就別想再陞遷了,嚴重的,可能這輩子仕途都斷絕。

    金義苦笑一聲。他來這都亭驛,就是聽說這衙門輕鬆。他們本來就不愛讀書,所以才蒙蔭為官,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蔭官,居然還要再讀書!!!

    盧森也是暗暗叫苦,他原本就是傳法院的,後來三次考績都是下,眼見著就要被辭退,這才走了吏部的關係,調到都亭驛來。

    他學了多年的吐蕃語,自是知道學習一門胡語有多麼困難,現在連老本行都用不上來,要學這些新的……

    李鈞看著捂著喉嚨苦笑的金義,再看著一臉茫然的盧森,霎時覺得有些難過。

    他剛剛被上司告知,你這一個部門的人上面人不高興,想全都換掉,只留你一個。他才剛剛任官,自然是對將來的日子抱有許多憧憬的。例如同僚相親相愛,大家互幫互助攜手共進什麼的。

    如今才剛剛開始認識,就變得如此尷尬。

    吳署丞幹嘛要把這種想法告訴他呢?若是不告訴自己他不滿意這些人想換掉,也許他還能自然的和這些人相處。

    晚上,李鈞回了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只好翻出一本傳法院刊印的羯語解析出來看。

    羯人用的語言只有音節沒有文字,所以大部分都是漢字加注,看他的他迷迷糊糊。

    ……他又開始覺得前途絕望了。

    這東西,果斷只能當做天書來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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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擎蒼院裡。

    回家收拾東西的李銳站在牆角,無奈地看著顧卿指揮一堆丫頭們收拾這個,收拾那個。

    顧卿覺得自己已經提前瞭解到送孩子上大學是什麼心態了。

    「這個,這個暖爐帶上,也許突然天氣轉涼什麼的……」

    「奶奶,宮裡有暖爐的。」

    「那帶這個,萬一衣服濕了,可以熨乾!」

    「奶奶,衣服濕了,就換新的啊。」

    「那這個呢?這些遊戲棋可以帶上,你可以帶著其他孩子們一起玩。」

    「唔,這個可以,那就帶上吧。」

    顧卿看著李銳滿臉無奈的表情,一把揪住了他的臉皮。

    「啊啊啊啊,痛啊!」一般人家的奶奶不都是抱抱拍拍什麼的嗎!怎麼到了他家祖母這,直接上手揪臉了?!

    「臉皮夠厚,在宮裡應該能過的很好。」顧卿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眼睛紅了起來。「受了委屈,就跟我和你叔叔說,不要自己扛,啊?」

    李銳原本並不傷感,被祖母這麼一說,鼻子也酸了起來。他難為情地扭過頭去。「誰能給我委屈?奶奶你想多了。」

    「也是,你個子這麼高,你那一幫同學都是小孩子,就想打你也得先打得過你。」

    「奶奶!!!」李銳覺得自己的鴨嗓子就是被祖母逼出來的。

    她說的委屈難道指的是這個嗎?

    怕打架打輸???

    白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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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顧卿:來,我們聊聊,你想聽什麼?
.
    不會談人生談理想吧?

    張玄(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想聽聽關於神仙的事……

    您到底是哪路天君啊?

    顧卿(點頭表示理解):那我就跟你講個神仙的故事。話說東海傲來國的花果山上……

    張玄:(眨巴眨巴眼睛)猴子?您老是猴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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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3:3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1 PM 編輯

第121章 這是個技術活

    信國公府的家將壓著十來個人往回趕,這是太平盛世的時候,這麼一群人在街上走,無論到哪裡都有人注意,所以信國公府的家將們化整為零,兩個人看一個犯人分批入城進府。

    他們有信國公府的印信,若是有人問起,只要說是追拿逃奴便可以了。

    紅娘子想不到李茂居然會使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策來,把他們一家三口當做誘餌,勾出這麼一大串人。

    那為首的男子叫做「鬼面」,今年已經四十有餘,最是心狠手辣不過,是當年「刑堂」的首領。她做探子的時候,見過不少人逃跑或反抗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所以當他說讓自己自盡的時候,他真的已經是顧及舊情,對她網開一面了。

    「你說,讓我們走?」紅娘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家將首領,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

    「叫你走你就走,我們老爺難道會出爾反爾嗎?」家將首領「呸」了一聲,不甘心地說:「對你們這種背主的奴婢還講什麼信用,也就是老爺心好,滾吧!去通州重新生活!」

    文繡抱著娘親,流下了劫後重生的淚水。

    「李頭領,夫人那裡……啊!」文繡準備把枕頭裡被下了藥的事透露出來,卻被紅娘子掐了一下胳膊。

    紅娘子快要被自己女兒氣死了。先別說李茂放他們走是不是和這次一樣另有預謀,就算不是另有預謀,若是文繡再說這件事,李頭領要帶他們回去仔細追查該怎麼辦?她好不容易看見了生的希望,就算說她是自私也好、狠毒也好,她就是不願節外生枝!

    文繡被母親一掐,便知道自己一時觸動所要說的話是不被母親同意的。她心中又愧又悔,畢竟方氏對她們幾個丫頭都極好,雖然不知道自己娘和公府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方氏作為後嫁過來的主母,應該是無辜的。但是她從小乖順,對母親言聽計從,也不敢在多生事端,只得跪了下來,對李家將磕了個頭,恭恭敬敬道:「李頭領,夫人那裡,請把我的歉疚帶到。文繡這輩子沒福氣再伺候她,下輩子若是能還債,一定當牛做馬償還。」

    家將首領沒好氣地撇了撇嘴,也不扶她。「歇了吧,像你們這樣的奴婢,下輩子也不要沾夫人的邊了。你們給府裡惹的禍害還少嗎?居然出了死士來追殺,想來也不是什麼好由頭。你在我這磕磕就行了,我就不代你們去夫人那邊礙眼了。」說完掉頭就走,竟是看他們一眼都嫌傷眼睛。

    文繡跪在那裡,臉紅到了耳根,說不出一點話來。

    家將們帶著這群可疑的刺客回到了信國公府裡,信國公收到消息,立刻從朝中趕了回來。

    這次放長線釣大魚是他做出的大膽計劃,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是多慮了,還是真的靈光一閃。當初他放紅娘子走的時候,是絕對沒想那麼多的,可是他在幫著出條引的時候,卻發現有小吏不經意地問過他到底是為誰開。

    當時他一邊敷衍著說是為家中要還鄉的老家人開,一邊就迅速盤算起了這件事。由於他懷疑那個吏人,他還讓吳玉舟那邊派人盯住了。

    現在想想,他當時的預感是對的。

    這樣的成果既讓他興奮,又讓他滿足。

    他李家二郎,也有妙計過人的時候!

    不過,呃,都弄回來以後怎麼辦?像審紅娘子一樣的審?

    連紅娘子那樣的弱女子吃了刑都不吐露半點東西,若是這些死士,怕話還沒有說就把自己舌頭給咬掉了吧?

    「來人,去請陳軼相公來。」

    陳軼是行知書院的山長,如今在京城中也是名人。雖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出身信國公府的,但他一無家室兒女,二也沒有走入仕途,三是從未和信國公府再接觸過,是以眾人都覺得他是閒人一個,會開設書院也是興趣使然。

    李茂自從重回朝堂以後,深刻的感覺到獨木難支,急需用人,這兩位客卿,他不可能還像以前一樣都隱著,只是吳玉舟身繫各種情報和人才的培養,是不能過早暴露出來的,所以他們三人商議過後,覺得讓陳軼和吳玉舟一明一暗,陳軼為明,開始經常出入信國公府,吳玉舟為暗,繼續在暗地裡經營他的青樓。

    陳軼來了信國公府,聽得李茂將自己的煩惱一說,不由得搖頭大笑道:「我看國公爺先前對紅娘子做得就挺好。這些人刀尖上討生活,早已經對這種生活絕望。若是一直有希望就要成功也還好,可是您看,這些人四十多歲了還在奔波,顯然也沒達到能一手遮天的地步。您既然對紅娘子成功了一次,這麼多人,能再成功第二次第三次也是有可能的。」他笑著看著一臉意外的李茂,「您可以將所有人分開,一個一個地審問。對每一個後面的人都詐稱前面的已經同意了,你貴為國公爺,又放了紅娘子,這些人會相信的。」

    李茂聽了陳軼的話,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和他一起去了刑房。

    這刑房以前一直形同虛設,如今都快塞不下去人了。這何嘗不是一種危機?

    「先把他們後牙裡的毒囊給拆了。」陳軼看著地上被捆著的一堆人,對家將們說道,「但凡死士,最後兩顆牙的牙槽都會挖空,裡面裝上樹脂包裹的毒藥,用牙一咬就破,你們卸掉他們的下巴很對,用細針挑出毒囊即可,這些人平時睡覺也是下掉毒囊的。」陳軼摸了摸下巴,「若是哪個死士有睡覺磨牙的習慣,豈不是冤枉?」

    「噗!」

    「哈哈哈!」

    「真有這樣的笨蛋死士,也算是老天有眼!」

    家將們嘻嘻哈哈地捏開這些刺客的下巴看,果然最後兩顆牙裡有東西,綠綠的兩個。

    有一個家將飛快的跑去針線房弄了一些針來,一群家將舉著燭火開始小心翼翼地去毒囊。只是這一群家將們都是男人,粗手粗腳……

    「啊呀,不好意思,戳到舌頭了?別怪我啊,誰叫你放在這麼後面!」

    「嘔……我糟!老兄你多久沒揩齒了?雖然是刺客,也不能這麼不講究啊!」那家將齜起牙,「你看我的牙!雖然我們靠武力吃飯,也要注意形象!」

    「啊呀!國公爺,陳相公,我……我……」一個家將抽出長針,針尖上全是綠色的東西,顯然是操作失誤。他哭喪著臉歉疚道:「我沒挑出來,不小心把毒囊扎破了!」

    「破了就破了,這裡還有這麼多人呢。」李茂像是爛了一個大白菜一般的口氣無所謂地說道。

    眾人:……

    那個被扎破毒囊的刺客喉嚨裡發出了拉動風箱一般的「赫赫」聲,他們向那個倒霉的刺客看去,只見被戳破了毒囊的刺客呼吸越來越困難,瞳孔之間的光芒也散的越來越快,沒有一會兒,他就四肢開始抽搐了起來,然後高昂著脖子死了。直到死,他的肌肉都在痙攣,表情也是極端痛苦。有些刺客看著這些家將們手中的長針,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那個被扎破了舌頭的刺客在心裡暗暗慶幸。還好還好,只是扎破了舌頭……

    「把你手中的針拿給我看一下。」陳軼找那個一臉無措的家將拿過針。

    無措是正常的,若是真刀真槍把人殺了,他反倒不會有這麼多糾結,就因為是無意間殺的,雖然是個刺客,但還是會有種「啊我居然害死一個人」的想法。看樣子自老公爺去後,這批家將們都沒沾過什麼血了,要好好鍛煉下意志才是啊。

    陳軼一邊飛快的在腦中想著這些東西,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這根沾了毒的長針。他把長針靠在鼻尖聞了聞味道,稍微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伸出舌尖,舔了舔長針的針尖。

    一直在他身邊站著的李茂看見他這麼做,差點嚇得眼珠子都突了出來,連忙用緊張地語氣喊道:「陳先生?小心啊!」

    「呸!」陳軼很快就往地上吐出了一口口水,又把舌頭伸了出來,在一旁的李茂看到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陳軼將長針丟到地上,大著舌頭說道:「原來是這種毒藥,這可不是便宜貨,舌頭都快麻掉了。」

    「陳先生,你沒事吧?」李茂帶著煩惱的表情。現在他還要仰仗父親這兩位幕僚長的能力,他這般以身犯險,叫他真是滿心焦急。

    「你以為我和吳老兒能一直在你父親身邊,只是因為我們的頭腦嗎?我擅長毒術,這毒藥雖然難見,不過我還沒有放在眼裡。」陳軼肅著一張臉,「這是用海裡的毒草和毒魚做的毒藥,上次我見它,還是你大哥中毒的時候……」他說的是李蒙身上中的那些刀傷和毒箭上的劇毒。「只可惜當年我去晚了,若是能早去一步,哎……往事休要再提,一提就肝膽劇痛啊。」

    李茂一聽,鬚髮皆張!「你是說,這群人和殺了我兄長的那批人是一夥的?」李茂怒瞪地上的一群刺客,恨不得拔了他們的筋抽了他們的骨。所謂要拿自由換情報云云,都徹底拋到了腦後。

    「這種毒比那種更厲害,想來他們的製毒之人也在不停的改良這種毒藥。當年你大哥被餵了解毒丸還能撐到片刻,現在怕是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撐不了了。這種毒性更強,死的時候也更痛苦。」陳軼故意把「痛苦」兩個字咬的更重些。

    『這些人能用到這種毒藥,想來有可能老窩就在海邊,這些毒魚離水不久就腐爛,若是在其他地方製毒,毒性絕無這般穩定……』

    陳軼不愧是智囊,只從毒藥的來歷就聯想到這群人的來歷。

    聽到陳軼的話,那個中年的刺客首領已經露出擇人而噬的目光了。

    「咦,你這般激動,莫非我猜中了?」陳軼嬉笑著逗弄著這個刺客,扭頭低聲和一旁的李茂說道:「國公爺,把他們的毒囊全部拆下來後給我,我需要分析裡面是何種水母和海魚的劇毒,若是能找到這些魚生活的地方,說不定就能找到他們的來處。」

    李茂點了點頭。「繼續拆,小心點不要再破了!」

    「是!」

    用手指扒著別人的上下顎去挑某種東西是非常噁心的,雖然他們知道這些人的下巴都已經被扳脫,絕對不會突然合上牙齒把他們的手指給咬斷,可是只憑著並不怎麼亮的燭火來找毒囊,並且安全地拆出來,一定是粘噠噠濕乎乎臭烘烘的。

    更別提有時候碰到這些人的舌根或者舌頭後,他們會突然乾嘔,然後井噴一樣的嘔吐出許多東西來了。

    媽的!情願亂軍陣中殺來殺去,也不願意幹這麼窩火的活!

    他們是家將,不是看牙的郎中啊!

    應該換胡家醫來!

    待所有刺客的毒囊都被摘下,這些人中又被粗手粗腳的家將扎破了好幾個毒囊。這些毒藥順著津液就會滑入咽喉,連制止都來不及。

    這些刺客們被摘掉了毒囊,對於自己的未來更加恐懼了。

    若有毒囊在,還能死個痛快(也許不那麼痛快),但若是落在這些人手裡,尤其還有一個精通毒術的陰險小人,怕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還不如這些被弄死的同伴。

    李茂按照陳軼所說,把所有活著的刺客一個個的關進審訊房裡單獨審訊。有些人確實在下巴一接上的時候就想咬舌,但下巴脫臼很久以後,口水直流都尚且控制不住,更別說用力了,只能慘叫一聲而已。

    李茂有的是耐心,他和這些人慢慢地磨。有些人實在受不住刑,開始陸陸續續地說起一些東西。李茂叫家人把這些東西記下。

    這些人果真都是尹朝的餘孽,大部分都是跟著當年尹朝的皇族一起逃離的忠臣侍衛之後,也有許多是從小培養的死士。

    對於那種嘴巴死硬的,李茂就用對付紅娘子的那套說辭去套,有幾個終於鬆了口,說出了他們在各地的暗點。

    果然如陳軼所說,每個人都有嚮往自由的靈魂,即使是惡人、壞人、對生活毫無希望之人,當他們看見一絲光亮,立刻就會奮不顧身地嘗試一次。

    李茂和陳軼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笑意。

    這些人透露的消息不少,尤其是那些暗點以及各地潛伏的人手,這對他們很重要。

    現在,就剩下那個頭領了。

    李茂特地審過所有的嘍囉才開始問他。李茂在家將的護衛下進了審訊室,叫人扭上他的下巴。

    「你不必問我什麼,我不會說的。」鬼面慢慢地說道。他的下巴非常酸脹,說話也口齒不清,但那種堅決還是表露了出來。

    「你應該知道紅娘子,若我放你自由,你可願意招?」

    「我與紅娘子不同,我有家人在主子手上,所以你休要多言,直接殺了我吧。」鬼面露出苦澀的笑容,他不是不相信李茂的話,而是他沒有賭博的資本。

    李茂想了想,「你協助我抓出這幕後之人,我會幫你救出你的親人。也許救不出,但比起一直被控制,努力過總是還有希望的。」

    「你這是在策反嗎?」鬼面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可真是狂妄,居然說出讓我為你賣命的話來!」

    「為什麼不可以?紅娘子不就讓你們這些人現身了嗎?現在她應該在某處和家人一起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你若想,為何不肯試試?」

    鬼面見李茂說的這麼認真,閉上眼睛思考了起來。

    陳軼見有戲,在一旁出聲趁熱打鐵。「你的主子知道你們失蹤,應該是已經當你們死了或者降了。無論是哪種,你的家人都很危險。你被你主子用了這麼多年,作為質子的家人還有沒有活著還很難說,即使活著,一旦他們發現你已經死了,作為被利用的……」

    「你們不懂,他們雖然控制了我的家人,卻不會傷害他們。」

    「哦?為何?」

    願意和他對話,心中已經是動搖了。

    李茂和陳軼緊張地凝視著鬼面。大約過了許久,又好像只過了一瞬,鬼面終於開口道:「我乃尹朝蕩寇將軍之後。」

    他的一句話,震得李茂半天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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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家將A:我還沒戳,你抖什麼?

    刺客某:(心中大罵)媽的,我怕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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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3:44 AM

第122章 鬼面的交易

    尹朝的蕩寇將軍馬驊,是當年胡人侵犯中原後最耀眼的一顆將星。

    馬驊出身武將世家,世居西北,胡人入侵之時,他率領六千餘人在西涼地界與胡軍拚殺了十幾個晝夜,最終大獲全勝,又收歸各地殘兵,捷報頻傳,守住了西涼關,截斷了胡人的退路。

    也許正是他截斷了胡人的退路,胡人索性向中原內陸進發。他們分成許多隊伍進入中原,意圖在中原腹心地帶匯合,馬驊受命回朝,領軍狙擊眾胡人。胡人都是輕騎兵,來去如風,戰爭進行的十分艱難,但有馬驊的部隊在不停剿滅敵人,漢人們還是看到了獲勝的希望。

    當時尹朝封王太多,有幾位和哀帝同胞的兄弟想借助胡人的力量打下江山,然後和他們東西而治天下,胡人接受了他們的盟約,開始先打西邊的城鎮,而留王和湘王則開始不停牽扯蕩寇將軍馬驊的隊伍。

    他們向當時的哀帝請命,率領著封地的地方部隊協助蕩寇將軍剿胡,其中留王還做了監軍。這兩位同姓藩王數次傳信胡人,讓他們成功的撤離了馬驊預先設下的包圍圈,反把馬驊的軍隊包圍在了懷遠城。

    當年一戰,有內應騙開城門,馬驊雖親率軍民誓死抵抗,無奈外有重兵,內有奸細,最終還是失守。這一役,城中六萬軍民死於胡人之手。懷遠城是關中地區最重要的一座樞紐城鎮,懷遠一打開,胡人長驅直入,肆虐中原大地。

    可笑的是留王和湘王事後派出使者向胡人和談,提出當年的盟約血書,結果胡人斬了過去的使者,拒不承認曾經簽過盟約。洛陽被攻佔,尹朝皇室上下被殺了個乾淨,留王和湘王被得知內情的大臣和家將亂刀砍死,自此尹朝滅亡。

    這支西胡人數眾多,且源源不斷地從西域遷徙到中原來,最終統治了中原幾十年之久。

    蕩寇將軍馬驊到死都沒有謚號,但大楚立國之後,先皇曾追封蕩寇將軍「忠武」的謚號,只是民間稱呼他「蕩寇將軍」已成習慣,所以一說起前代的蕩寇將軍,人人都知是哪位英雄。

    馬家嫡系據說全部死於胡人之手,這鬼面如今說自己是蕩寇將軍之後,怎能讓李茂和陳軼不心驚?

    若他真是尹朝忠臣良將之後,尹朝的餘孽確實不會殺了他的家小,以免寒了其他遺臣之後的心。只是這麼做,還是落了下乘,未免有些不夠光明。

    李茂的父親李老國公昔日最敬佩的將軍就是馬驊,提起這段往事,也常常為這顆將星的隕落歎息不止。他曾說過,若是當年成功將胡人的大部隊狙擊在西邊,說不定尹朝也不會敗亡的如此快速。尹朝兩百年基業,自那以後被胡人毀得乾乾淨淨,漢人經過了許久的太平,又重新回到亂世,全因當年兩位藩王的野心而起。

    「蕩寇將軍之後,為何甘於做這種藏頭露尾之事!若當年你們投奔先皇,看在老英雄的份上,先皇也會接納的!」李茂臉上就差沒寫著「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了。

    「當年我祖父死的那般冤屈,還有許多大臣都紛紛殉國,我們這些後人立志還復河山,在各地厲兵秣馬,等著皇子成年……」

    「皇子?」

    鬼面不理他,接著說道,「後來楚氏造反,荊南各地揭竿而起,我們見時機到了,便在汾州也打起了『尹』的旗幟,開始一面收復汾州各地,一面向曾經在朝中為官的世族聯絡,希望能得到援助。」

    「豈料這些世族,早就被胡人狠辣的手段嚇破了膽,出錢出糧可以,卻不肯借人借兵,胡人在北方布了重兵,我們不是胡人的對手,只好再次化明為暗,伺機待發……」

    「你以為荊州和晉陽地區為何收復得如此容易?若不是我們在北面牽制,胡人早就南下將你們一網打盡了。你們得了晉陽和荊州,以此做後方,開始收復中原,世族也紛紛支持,我們曾派出使者想與楚悅結盟,使者卻沒有回來。沒多久後,我們在汾州出沒的部隊也頻頻受到不明部隊的攻擊……」

    「那時候我們知道了,楚悅這廝想當皇帝。他想找到我們的主子,直接毀了我們這支王師的主君,徹底讓我們這群人分崩離析。」鬼面一臉不屑,「只是他卻不知道,他是不可能找不到我們的主子的,因為就連我們都不知道主子究竟被藏在了哪裡。」

    李茂聽完鬼面的話,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任何一位臣子陷入到這種涉及到前朝餘孽、先皇秘聞之中,都會無所適從起來。尤其這件事揭發的如此詭異。

    「你願意吐露一切,我可否理解為你已願意歸順我們?」陳軼看著鬼面頭臉以及脖子上的各種傷疤,「你應該是個硬骨頭,卻願意說出來歷,想來是想試試李國公所說的提議,救出家中的親人……」

    「你也覺得復國是件無望之事,是不是?」

    鬼面一言不發,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他從小就被父親教育要忠於尹朝,要收復河山。後來,河山被別人收復了,他們成了過街老鼠一般,只要一伸出頭去,就被喊打喊殺。

    他們明明才是正統,也曾為了收復中原流血流淚,他身為將門之後,如今沒有上馬殺敵,卻只能帶著一群刺客死士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父親死後,他們這群忠臣之後的家人都被送到「安全」的地方生活,他的母親和弟弟被控制起來,每月會有一次信件來往,上面人的意思是想讓他們的家人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讓他們不要去打擾,但他們連家人到底在哪兒都不知道,時間久了,難免心生怨氣。

    鬼面的不臣之心其實已經生起了許久了,這麼多年來,他也不知道殺了多少個「紅娘子」這樣的自己人滅口。他們現在能殺「紅娘子」,以後就能殺「鬼面」。

    什麼忠臣遺後,在這些人眼裡,說不定已經是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上面的人已經越來越瘋狂,簡直就如飛蛾撲火一般。他們每天都期盼著能出現天災,能發生人禍,大楚能亂,世族會反,然後他們趁亂而入,一舉成事。

    可如今十年過去了,大楚越來越平穩,越來越太平,就連天災都沒有過幾次。世族雖和王權不停傾軋,可還是維持著一種巧妙的平衡。

    他內心已經隱隱覺得「天命」就是站在大楚這邊的,大尹氣數已盡。可是他是「暗人」的首領,此事也只能放在心裡想想,若真要表達了出去,怕是下一刻腦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你的家人,到底在哪裡?」李茂問他。

    「我並不知道家人在哪兒,這十幾年來,我每月會收到一次家中的信件。有一次,我在我弟弟信中,發現了鹽粒。」說到家人,鬼面終於開口,「我弟弟從小聰慧,信中有鹽,絕非偶然。」

    「鹽?」這下連陳軼都沒有了辦法。這鹽,還分海鹽、湖鹽、井鹽、礦鹽,這和刺客們口中的毒藥不一樣,不是憑經驗就能分辨出來自於哪裡的。

    「你們有所不知,我們在蜀地有一處鹽場……我懷疑,我弟弟和母親就在那裡。」鬼面一直在京畿附近埋伏,但是並不是對自己人的佈局毫無所知。這麼多年來,上面要維持兵將的操練、人員的補給、各種活動的開銷,一定是有收入的來源。

    尹朝的遺臣裡有不少瞭解各地的地理人文,有些私礦私鹽當年雖被取締,但如今要復國,自然是迅速被利用了起來。

    「你們還販私鹽?」李茂突然想起了盧默脖子上的那枚銅錢,「你們是不是還私鑄官錢?你們簡直是膽大包天!」

    「我們的皇帝又不是楚睿。」鬼面抽動了一下臉頰,「什麼私鹽官錢,你們不都是從我們這裡拿走的嗎?」

    「果真是你們!」

    「我不知道什麼私鑄錢,你說是,就是吧。」

    「好了,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鬼面,你速速將蜀地那處鹽場說來,我們也好謀劃。」陳軼怕李茂和鬼面爭起來,連忙打岔話題,「你若想要救出家人,就必須和我們合作。」

    「合作之前,我先好心提醒你們一聲。你們府裡……不,京城許多人家都有我們的人,我們被你們抓了,自然是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我們沒有立即身死,是個人都知道毒囊一定是被拆了,你們若想要騙過他們的眼睛來爭取時間,最好是裝作一直在嚴刑逼供,什麼都沒有逼出來的樣子。」

    「若是有一具屍體出去,各地的鹽場和其他產業就全部要撤離,你們什麼都不會找到……」

    「你們現在就是在和我的主子比誰的動作快。我可以把京畿各處的據點和蜀地的那處鹽場告訴你們,可是你們還想要知道更多的,就得先讓我看見我的家人。」鬼面嗤笑著說,「你們若覺得用刑可以逼出東西,不妨試試看,到底是我死的容易,還是你們刑訊的容易。」

    李茂自認涵養極好,也忍不住變了變臉色。「陳先生,這裡麻煩你主持大局,我立刻入宮一趟……」

    「宮內外也有我們的人。我們先被抓進了你們府裡,隨後你入宮面見聖上,你以為他們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鬼面繼續嘲笑李茂。他已經將性命豁了出去,又篤定李茂不會殺他,反倒隨便了起來。他心中恨自己受制於人,如今只能嘴上舒坦舒坦。

    李茂和陳軼自是知道他這種心理,現在他們還要用他,也不願再激化矛盾,索性當沒聽見他挑釁的語言。

    「要不然,讓老太君進宮?」

    「我娘每次進宮,都是我們府中發生了什麼大事。此事事關重大,我怕我娘嚇出個好歹來。年前她已經中風暈厥過一次了。」李茂一口否決了陳軼的提議。李茂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在宮中伴讀的李銳。「是了,銳兒今日休假回家,今夜宮門關閉之前就要返回宮中。我手書一封,讓銳兒想辦法交予皇上。」

    李銳每五天都要回家一次,這豈不是最不顯眼的送信方式?

    李茂出去一趟,叫家將去擎蒼院傳話,讓李銳在門廳等一會兒,他準備了東西要交給他,又叫刑房的下人拿來筆墨,就在審訊房中書寫了起來。

    無論是前朝餘孽、鹽場私鹽之事、京中附近各處據點,還有各家的探子,這些都是事關國家社稷的大事,而且並非李茂一人一府之力可以解決。

    據鬼面所說,京中各處暗點不下十處,京畿地區也有不少。這些地方都需控制起來,在鹽場被剿滅,鬼面的家人被救回來之前,一點消息不能走漏、一點異樣都不能讓人察覺。

    李茂沒有人,也沒有這個實力去做這件事。

    恐怕連聖上,都會覺得棘手吧。

    李茂埋頭揮毫,突然抬起頭來,問了鬼面一聲。「你姓馬,叫什麼?」

    「……」鬼面神色複雜的看了李茂一眼,他已經許多年沒有用過這個名字了。「我叫馬興,興邦立國的興。」

    李茂點了點頭,繼續在信中落筆寫下「鬼面,真名馬興,系蕩寇將軍馬驊之孫……」

    他這封信寫的極長,因為要從有下人爬床,然後發現紅娘子開始寫起,他沒有寫紅娘子說出大嫂不對的那些部分,只是用春秋筆法將紅娘子寫成了尹朝餘孽,是在他府中埋伏多年的探子,因為這次的事情被發現後他放長線釣大魚,順籐摸瓜抓到鬼面云云。

    陳軼在一旁不停替他潤色,李茂和陳軼兩人再三檢查,覺得說的非常清楚,且沒有缺漏不妥的地方,李茂這才將信的末尾蓋上隨身攜帶的印信,又用火漆封好信頭,塞入懷裡。

    李茂離開刑房,匆匆趕往錦繡院,先找兒子,發現兒子不在。「銘兒呢?」

    「去前面送銳兒了。」方氏正在和幾繡一起做小衣服,聞言立刻放下針線,「老爺有什麼事情要找銘兒嗎?」

    「哦,我怕李銳宮裡住的不習慣,想讓他帶些東西進宮用。」李茂原先是想讓李銘把信和東西給銳兒送去,如今李銘不在,也只有他親自去送了。只希望不要打草驚蛇。

    方氏隨李茂進了內室,眼見丈夫在屋子裡翻找著什麼,然後拿出一盒「三國殺」來左看右看,連忙笑著說道:「老太太早就把家中各種棋牌都準備了一副讓他帶走了,老爺怎麼還想著讓他帶這個啊。」

    李茂一聽這話,立刻放下手中的牌盒。他拿起一盒子點心,剛準備打開,方氏又說道:「老爺,宮裡不准入外食的。」

    李茂一拍腦袋,宮中防止被投毒,是不准帶任何宮外的食物進宮的。

    「蠢貨,李茂想要夾帶東西讓李銳帶走,你這都看不出來。」

    方氏的笑容一僵。她的聲音已經消失很久了,她以為已經不會出現了。

    「老爺……」方氏想了想,從後面的櫃子裡翻找出一盒碎銀子來。「李銳如今在宮中,身上不多帶點銀子傍身是不行的。在我們家裡,哪怕支使小廚房炒個小菜,也還要給廚上送些超例的銀錢,更別說李銳在宮裡了。」她把盒子指了指。「老爺,我覺得帶別的使不得,還是帶銀子吧。」

    三繡就在外室,她聲音說的挺大,李茂知道她不能拿重物,於是把盒子拿到了桌上。方氏輕輕地把新打的銀錁子一個一個取出來,露出盒底,指了指李茂,做了個「放進去」的口型。

    李茂一見方氏和他居然這般心靈相通,對著方氏開懷一笑,又從懷裡取出信函來,放到了銀盒裡。

    入宮帶其他的都會被檢查,只有銀子只會隨便看一眼。這些伴讀的孩子哪個不帶著一堆金銀入宮?就連皇帝都默許了這種舉動——誰家都捨不得自家孩子吃苦。

    李茂夫妻兩把銀餅和銀錁子一個個放好,又用散碎的金銀填著空隙,前看後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破綻來,這才把銀盒合上。

    李茂一抱銀盒,別說,還挺沉,少說也有上百兩,就算李銳在宮裡花錢如流水,也夠用上十天半個月的了。

    「那我去了。」李茂帶著幾個家人,捧著那銀盒子就往前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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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

    在門廳裡等著李茂送東西的李銳看了看天色。

    他昨日宮門落鎖之前回的家,今日必須在宮門落鎖之前趕回上陽殿。他們陪著皇子讀書,都是卯時上課,清早再趕回宮中,就要耽誤明日一早的課程。

    如今天色已經不早了,李茂還沒有來,他心裡有些焦急。

    「爹也是,早不送晚不送,要走了才送。」李銘撅著嘴。

    「叔父每天都要上朝,他回家的時候我都已經走了。如今我在深宮伴讀,他在前面朝堂,難得見面一次,既然叔父今日有空回來,我就等一會兒,不礙事的。」李茂知道李銘這是為自己著急。上課遲到或曠課,是要被打手板還要罰站的。身上皮肉受罪倒沒什麼,就是臉皮實在臊得慌。

    「老爺來了。」門口的下人進了屋。

    李銘和李茂趕緊噤聲,等著李茂進廳。

    李茂一打簾子進了前廳,叫下人把捧著的銀盒拿來,遞到了李茂的手裡。

    「叔父,我在宮中讀書,算是客人,吃穿用度都不要花錢,大殿下宮中的宮人極有規矩,沒找侄兒要過好處,奶奶給我的用度已經夠用了。」李銳一接到銀盒就被這份量嚇了一跳。雖然大殿下身邊另外一個宗室伴讀叫熊平的,一去就拎了一袋銀子,但人家是長住宮中的,和他又不一樣,他拿一盒銀子去宮裡,別人還不知道他奢侈鋪張成什麼樣呢!

    「你以為我會經常都給你這麼多銀子?我給你你就收著,你好好用,別一下子花完了!」李茂笑著拍了拍李銳的頭,「你偶爾也要交際,交往的又都是名門公子,現在月例已經不夠用了,回頭我在公中給你再支一份單獨的例銀,總不能每次出去喫茶都要別人掏錢吧?」

    李銳一聽李茂的好意,連忙道謝。其實他銀子足夠花銷,可這是李茂一番心意,他就欣然領了。

    「下次回家你要帶我出去玩!你現在是大戶!」李銘在一旁叫道。

    「好好好,你就吃我這個大戶吧。」

    李茂送著侄子出門,在上馬的時候,在他耳邊小聲說道:「盒中有信,到了宮中以後,設法送給聖上。」

    李銳聽了李茂的話,心中一震,動作卻沒有停滯,像是往常那般自然地上馬持韁,絲毫沒讓人看出異樣來。

    「叔父方向,侄兒有分寸,不會給宮人留下花錢大手大腳的印象的。」李銳朝李茂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李茂欣慰地撫鬚微笑。

    「都上馬啟程,還有半個時辰宮門就要落鎖了,我們要在宮門落鎖之前到宮城!」李銳回身對幾個伴當呼喝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銀盒,見它正妥妥當當的放在擎霜的馬上,這才一馬當先,往宮城的方向行進。

    到了內城與宮城的入口,李銳下馬,拿出上陽殿的宮牌。守門的門將都認識李銳這個伴讀,立刻客氣的過來檢查他這次帶進宮中的東西。

    宮門馬上就要落鎖,這些人查看的速度也快,待看到那盒銀子以後,只打開看了一眼,發現是滿滿一盒散碎的金銀,就馬上關上了。

    他們這些守宮門和守城門的小吏不同,是不會見錢眼開,趁機討要剋扣銀錢的。相反,為了避嫌,他們只是驗過是錢,就會馬上交還財物。

    「李大公子,宮中的宦官也有手腳不乾淨的,你這銀子這般散碎,最好小心保管,別到時候給人偷抓了一把都沒有察覺。」一個宮門守將好心提醒他,「快進去吧,我們要關宮門了。」

    李銳拱拱手謝過他的好意,家人不能隨他入宮,他一個人捧著那盒銀子,背著一個包袱,開始往東宮的上陽殿移步。

    大殿下楚承宣有三位伴讀是輪流休假的,而宗室熊平長住宮中。李銳一踏入上陽殿的殿門,大殿下就和仇牧秦斌等人迎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這次趕不到宮門落鎖前回來,你害我打賭輸了錢,你得賠我的損失!」秦斌笑著看著背著包袱拿著盒子的李銳,「看樣子這次回家又被家人塞了不少東西,真是羨慕死我等啊。」

    秦斌雖然是長子,卻不是家中獨子,他家沒有經營什麼營生,所以他的月例被他娘卡得死緊,他上面還有兩個姐姐,馬上就要出嫁,準備嫁妝到處都要用錢,是以秦斌身家是四個伴讀中最窮的。

    「哪裡啊,這是我今年長的月例,我叔父不耐煩一次次給我,叫我一併帶進來了。」李銳搖著頭歎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秦大郎你那般窮,就不要還老是賭了。萬一被大殿下贏得褲子都沒得穿,豈不是還要扯我們的!」

    「我的褲子他穿不得!」仇牧是個瘦小的孩子,秦斌身材魁梧,自然是穿不得。

    「我的他也穿不得。」熊平笑著比了比腰,「我比他胖。」

    「這麼一看,怕是只能穿李銳的了。」大皇子笑著打趣,「為了給李銳留幾條褲子,我還是少向秦斌要幾次打賭輸了的錢罷。」

    楚承宣這幾日和幾個孩子混的熟了,也不再稱自己「本宮」或者「本皇子」,改用「我」,也不許他們用敬稱。他們本來就還是少年,這一改口,果然關係又親暱了許多,連玩笑都敢開了。

    「殿下仁慈!」秦斌立刻感恩戴德地作揖,「就從這次開始免了,如何?」

    「那不行,你不是還有褲子嗎?」

    這一下,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上陽殿裡的宮人接過李銳的包袱和銀盒,先把東西放進他的臥室安置。李銳要幾個宮人下去,這些宮人以為李銳要藏好銀子,所以順從地退了下去。

    李銳從銀盒裡掏出信,塞入中衣之內,反覆確認不會被看出,然後關起銀盒,將盒子隨便塞到了某個抽屜裡落上鎖,便走了出來。

    李銳幾個與楚承宣是同吃同住的,李銳趕在宮門落鎖之前回來,晚飯還沒用過,便和他們一起用飯。飯後,他找了個空隙,和大皇子悄悄說道:「殿下,我有要事,能否單獨一敘?」

    楚承宣外表隨和溫厚,內心卻絕不糊塗,立刻明白過來李銳怕是帶了什麼消息,便點點頭,帶著李銳去了他的臥房。

    楚承宣身邊的宮人都是皇后調教後放到身邊的,不但精明能幹,最重要的是都忠心耿耿。他一進來,給了某個宦官一個眼色,那宦官頭領立刻帶著宮人們退了出去,又親自把著門口,讓兩人放心說話。

    李銳沒有拆過信,所以只是把信拿出來給大皇子看了一眼,並沒有說起信中的內容。

    「我臨出門前,叔父將這封信件藏於銀盒中,秘密囑咐,叫我帶入宮內,交予聖上。叔父做的如此隱晦,想來不是我家裡有了探子,就是宮外有所耳目,不能妄動。此事應該十萬火急,不然我叔父應該會在明日上朝之後遞於陛下,而不是讓我送入宮中。」李銳長揖到地。「還請大殿下幫我!」

    楚承宣接過信,點了點頭。「你莫急,我這就去找母后。今日是初一,父皇晚上一定會去母后那。」

    每個月的初一是「元日」,乃是皇帝皇后行房之日,楚承宣說去找母后,其實就是去找皇帝。

    楚承宣帶著幾個宮人匆匆離開東宮,去了坤元殿。

    此時皇帝正好在和皇后共進晚餐,聽聞大皇子求見,兩人心中均是好奇。

    這時候來後宮,能所為何事?

    楚承宣見了父皇,轉交了李茂傳出來的那封信件。

    楚睿在無人的地方拆開一看,越看臉色越青,待全部看完,把信收入懷裡,轉身向外面吩咐道:「叫謝易凡過來。」

    謝易凡是宮中的禁軍護衛長,也是暗探的首領。

    楚睿叫來謝易凡,將手中信件交予他,安排諸多事宜,然後和他說道:「通知醉霄樓,派出人手先把京中的暗點給控制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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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3:5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2 PM 編輯

第123章 李銳告狀

    北園的前廳。

    「你說什麼,蔣師父托你求情,要求我身邊的煙雲做媳婦?」顧卿看著杜進,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昨日煙雲值夜,今早她休息,所以顧卿也不怕她會羞怯,因為她壓根就不知道。

    「蔣經義今年已經三十二了!煙雲才十八!」

    老牛啃嫩草也不是這麼啃的!

    杜進想到過老太太會不同意,卻沒想到會驚訝成這樣,而且還是這般的理由。

    三十歲配十幾歲,並不少見啊。

    「老夫少妻也是常見的,何況年紀大些的男人比較穩重,也會心疼人。蔣師傅雖然三十二了,但從未娶妻,一嫁過去就是當家娘子,又不需要伺候公婆……」杜進在通州時也曾做過媒人,再做起來,熟門熟路。

    「你的意思老身知道了,你讓老身和煙雲商量商量。」

    這是什麼情況?蔣師父不是喜歡「熟」的嗎?煙雲這才十八歲,難道他老少咸宜?

    呃,老少咸宜好像不是這麼用的。

    是她疏忽,總覺得十七八歲還小,信國公府裡又沒有一位小姐做比照,她覺得人家年紀還小,說不定人家已經急得要死了。

    等杜進離開,顧卿帶著下人們從前廳回了持雲院,便和花嬤嬤商量了起來。

    「花嬤嬤你看,這煙雲的事情……」顧卿皺了皺眉,「這蔣經義怎麼就看上煙雲了呢!」

    「我覺得此事應該不是蔣師傅剃頭擔子一頭熱,怕是煙雲在哪裡和蔣師傅有了交集,就被他注意上了。若煙雲同意,太夫人你也願意放人,就玉成了這個好事。若不願意,就回絕了吧。」花嬤嬤沒把這事太當一回事,在她看來,老太太身邊留用的人,待到二十四五歲再嫁也不算晚。

    「香雲今年有二十了吧?嘉雲十九,磬雲十七,是不是都已經是大姑娘了?」顧卿良心發現,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蹉跎了幾個好姑娘。

    「不是我說,我們府裡的丫頭,尤其是持雲院裡的,身段樣貌品性都好,怕是極挑的。太夫人,你覺得她們年紀大了?」花嬤嬤看見顧卿搖了搖頭,「您不覺得年紀大就好,外面那些管事的巴不得求到您身邊的人給小子們做媳婦呢。嫁了人也是嬤嬤,月例還要高些,他們不會嫌棄的。」

    「香雲他們幾個……有合意的對象沒有?」

    「這問我可不知道,您得問他們自己啊!」

    顧卿把香雲、嘉雲和磬雲叫來,她也沒做過這種紅娘的事情,在心裡稍微打了個腹稿,開口問道:「你們也知道我一向隨性,竟忘了你們都到了適婚的年紀。你們幾個雖然是丫頭,但和我朝夕相伴,我是把你們當自家的晚輩來看的。你們對終身大事有什麼想法,儘管提來,若是有合適的人選,也不妨說說。」

    顧卿的話讓三個丫頭羞紅了臉。

    「別光著紅臉,煙雲都有人求上來了,你們幾個都有什麼想法沒有?別到時候蹉跎了終身!」

    「煙雲被人求了?」香雲吃了一驚,「太夫人,是哪個求了煙雲妹妹?」

    煙雲管著老太太的衣衫鞋帽等物,為人爽朗,香雲幾個和她同時分到老太太房裡做貼身丫頭,十多年的交情,自然是和姐妹無異的。

    「是銳兒的武師父,那個叫蔣經義的教頭。年前我還答應了他,若是他看上了哪個娘子,就幫他置辦婚事,結果他居然托東昇先生上門來做媒人,想要三書六禮的娶了煙雲丫頭做娘子。」顧卿見幾個丫頭這次都不吃驚的樣子,歪了歪頭。「怎麼,你們幾個都知道這件事?」

    三雲連忙跪下,香雲最為穩重,怕煙雲惹惱了老太太,連忙回稟:「上次蔣師父護送銳少爺去涼州,後來平安回來了,老夫人不是讓煙雲帶著東西去給蔣師父和杜先生道謝嗎。蔣師父的房裡多日沒有人打掃,實在不成樣子,他又沒有用過婆子,煙雲去送東西時候,便順便使喚了幾個小廝和粗使丫頭給他整理了下,就是那次見過一面。」

    「自那以後,蔣師父出門的時候就會托人帶一點小玩意兒給煙雲,說是要表達謝意,面是沒有見過的,連北園的二門都沒進……」香雲也不知道蔣經義會如此大膽,「奴婢們也沒想到會是蔣師父求的煙雲。但之前是有過這麼一件事,是以奴婢們沒有那麼吃驚。」

    這算什麼,單身漢遇見田螺姑娘,從此陷入愛河,一發不可收拾?

    那也應該愛上粗使丫頭啊,怎麼看上煙雲了?

    他倒眼刁!

    「此事等煙雲當班的時候再來說吧。她若願意,我就好好問問蔣師父有沒有什麼劣跡,若是有,就算煙雲願意我也不同意的。」顧卿總覺得蔣師父娶了煙雲實在太委屈她了,這丫頭長得漂亮,性格也大方,最主要的是,她看過許多悲劇的新聞,當過兵還是三十多歲的,要麼愛喝酒,要麼打老婆,她不問清了,實在是不放心。

    「太夫人仁慈。」眾丫頭鬆了口氣。

    「先別說煙雲了,你們究竟是怎麼打算的?」顧卿見三個丫頭哪個都不說,直接點名了,「香雲,你年紀最大,你說。」

    「太夫人,奴婢一輩子不嫁,奴婢就想跟著太夫人您,就和花嬤嬤一樣……」香雲覺得嫁人沒什麼好的,她是家生子,只能配個小子,或者外放出去,以後每天要起早貪黑的伺候公婆、服侍夫君,若是遇到的不是良人,這輩子就毀了。她現在是一等丫頭,也是有粗使丫鬟使喚的,每個月一兩四錢的月例,年節還有獎賞,老太太前些年出手闊綽,她們幾個也得了不少好東西,做個嬤嬤挺好,幹嘛要嫁人?

    等她伺候著老太太終老了,府裡看在她伺候這麼多年的份上,怎麼也不會讓她沒個終身。大不了以後她去伺候銳少爺或者銘少爺的孩子們,做個教養嬤嬤,也是好日子。

    花嬤嬤一聽香雲的話,忍不住笑了。「你學我有什麼好的?我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我當年是在宮裡見的太多,對男人沒了念想,你才多大,怎麼就說一輩子不嫁這樣的話來!」

    「奴婢也對男人沒什麼念想。奴婢覺得現在挺好的。」香雲認真地看著顧卿,想向她表明自己堅定的心意,「太夫人這裡千好萬好,奴婢沒覺得非得嫁人才叫過的好。」

    顧卿不知道香雲為什麼才二十歲就說不想嫁人的話,難道是花嬤嬤的典範豎立的太成功?顧卿看了花嬤嬤一眼。唔,是挺成功,若是她們兩個換身衣衫,說花嬤嬤是國公府的老太君,絕對沒人懷疑。

    「等你遇見了合適的人,你就不會這麼說了。香雲,我不勉強你,若是你有想要嫁的良人,你和我說,我會成全你。」

    想來香雲到了二十歲都沒看上誰,想來是看不上府裡的小子們。強扭的瓜不甜,只能看以後能不能遇見屬於她的緣分了。

    「若你不同意,我是不會把你亂配人的,你放心吧。」

    「謝太夫人恩典,奴婢以後一定加倍盡心盡力,以報答太夫人對奴婢的愛重。」香雲向顧卿重重地磕了頭。顧卿說了不會勉強她,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保障了。她最怕的就是哪個管家娘子過來一說,老太太就把她配了。平日裡她對那些婆子娘子都不鹹不淡的,就是怕她們惦記著自己這塊肉。

    「磬雲,你呢?」

    「奴婢還小,沒想過這些。奴婢想,等奴婢和其他姐妹們一樣,伺候到二十多歲,若太夫人有覺得好的小子,就把奴婢配了;若太夫人沒合用的人手,奴婢就繼續伺候。」磬雲才十七,在這個貼身丫頭熬到二十七八都有的年代,確實還不是想著嫁人的時候。況且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誰也不敢怠慢的。

    磬雲和香雲不同,香雲家裡除了她,還有兩個哥哥,不用她出去頂門立柱。她也是家生子,但她家只有一個弟弟,以後她肯定是要配人的,不然她那弟弟就娶不了府裡的丫頭了。

    顧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若是有合適的人選,我會留意的。」

    「嘉雲,你……」嘉雲是幾個丫頭裡最內斂的,平日裡不怎麼說話,做事卻穩重的很。她管著顧卿房裡的雜務,樁樁件件,都辦的有條有理,從來沒出過錯。

    持雲院裡的小丫頭們都怕她怕的緊,因為她很少笑,也不多話。

    顧卿剛問一聲,嘉雲的臉已經紅到不能見人了。

    「看樣子,你已經有了對象了?哪個?」

    「是大管事家的二兒子,如今在外面管著南貨鋪子。他家是想著等奴婢再大一些,太夫人有了得用的人手,再來求親……」嘉雲的老子也是管鋪子的,這次顧卿開玲瓏閣,就是點了嘉雲的爹做了掌櫃。

    顧卿覺得能養出嘉雲這麼內斂穩重的性子,想來她家長輩也不是輕浮的。

    「還要等多久,你自己現在想嫁麼?」顧卿問她。嘉雲已經十九了,在這裡算是年紀大的了。

    「奴婢也覺得自己現在不慌嫁。他……他如今經常跑南邊,不怎麼穩定。等他熬成了管事,不用常出去了,奴婢再嫁也不遲。」

    嘉雲嘴裡的「他」,自然就是指二管事家的兒子了。

    原來是覺得男方老出差不好。也是,若是一新婚就聚少離多的,確實有些殘忍。

    不過話說回來,大管事家的兒子怎麼都過了二十歲了吧,老在外面跑,管的又是鋪子裡進南貨的事,會不會十分油滑?嘉雲一個大悶葫蘆,別給欺負了。顧卿心裡有些不放心。

    「要不,我和大管事說一聲,讓他先把婚事和你老子娘提了,先定親,成親的事等以後再說?」

    顧卿見嘉雲對那個「他」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就想先幫他們把好事定了。省的大管事的家中日後又反悔。

    嘉雲跪在地上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顧卿見嘉雲點頭了,連忙把這事和身邊的孫嬤嬤吩咐了。她是老家人,這事交給她辦最合適。

    顧卿問清了幾個丫頭的終身大事,看三個丫頭都沒有不滿的地方,也是鬆了一口氣。

    最近她在管家,覺得幾個外面的管事人都不錯,回頭可以問問家中有沒有兒子,若是適齡的,可以打聽了以後留意著。先別說這些一等丫頭,持字打頭的二等丫頭們也有不少年紀已經過了十六七的。

    一時間,顧卿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身上居然繫著無數丫頭們的姻緣了。

    她若是有一個不慎,同意了一樁不好的婚事,說不定就把人家姑娘一輩子都給耽誤了。

    ……這日子到底怎麼過啊!好不容易送走一個孩子,又要來當居委會的大媽嗎?

    到了下午,煙雲當值,聽著老夫人的傳喚去了她房裡。

    她事先已經在香雲幾人那裡知道了老太太要問她什麼,所以顧卿問她願不願意的時候,她只是微微思考了一會兒,就答應了。

    「咦,你居然同意了?那蔣師傅今年三十二,又只是一個武師父,你確定你要嫁他?」

    「奴婢確定。」

    顧卿求救的看了眼花嬤嬤。她覺得這婚事挺不相配的,但是人家姑娘同意,她也不好多說什麼。花嬤嬤一直和這幾個丫頭相處,也許知道她們的想法。

    「煙雲,你是不是想出府?」花嬤嬤知道這丫頭心胸和其他丫頭不太一樣,卻沒想到有這般的取捨。「若是你想找個平民嫁了脫籍,也不必隨便嫁了。」

    「奴婢並非為了脫籍隨便嫁了,奴婢想過的。奴婢家中哥哥已經娶了嫂嫂,奴婢在家中時,常受嫂嫂的氣。奴婢不想孤老,可是也不願嫁家中的小子們,奴婢哥哥爹爹什麼樣的人,看的已經夠多了。」煙雲眼中含淚,她的委屈都沒有和人說過。「奴婢也沒敢奢望脫籍,只是若是嫁了蔣師傅,一來這幾年不用出去住,還能繼續伺候太夫人,二來不用住在家中受氣,也不用看公婆臉色。能自己當家作主過日子,對奴婢來說才是最想要的。」

    顧卿沒想到一向開朗的煙雲在家中居然受氣。她那嫂嫂到底是多彪悍,能給她身邊這個一等大丫頭氣受?還是說煙雲顧及她哥哥的面子,不願意發作?想來是後面這個。

    「你這理由,有些讓人……」顧卿想說居然不是因為喜歡而嫁,實在有些可惜。可轉念一想,古代姑娘好像還沒幾個能因為自己喜歡而嫁了的。權衡利弊後,能自己決定嫁不嫁,似乎已經是極大的奢求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下次等銳兒回來,我會向銳兒打聽打聽蔣師父的事情,若是確無劣跡,這婚事我就應了。」

    上次銳兒不是還說他身上臭麼?別是有什麼隱疾才好。

    顧卿見煙雲跪下來磕頭,心中也是不捨:「你是好孩子,若是你想脫籍,等你嫁人,我讓人把你的奴籍從官府裡劃掉,你的身契,就當成你的嫁妝吧。你嫁了蔣師傅,以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以後若是要去別處上進,你就跟他去,我這裡丫頭還能再養幾個,蔣師父若娶了你,就你一個親人了。」

    她說這話也是唏噓。蔣師父無父無母,等娶了娘子,成了家,才算是又重新有了親人。他雖是武師父,卻說好了只待幾年,李銳現在入了宮裡,想來也不會再待多久了。

    煙雲沒想到老太太會這麼決定,頓時眼眶一紅,磕在地上不願意起來了。

    煙雲覺得邱老太君對她,比自己的爹媽對她還要好。她老子娘一天到晚就勸著她好好伺候太夫人,連她放假回家都覺得礙眼,恨不得她日日窩在老太太房裡才好,也從來沒考慮過她的終身,問過她想要什麼。

    香雲娘好歹還知道疼她,她家就知道寵哥哥,她得了什麼好的,都要往家裡拿補貼哥哥。她雖然是伺候人的丫頭,可也不是沒有想過當個平頭娘子好好生活的。

    見煙雲能夠得償所願,其他三雲也是拿著帕子不住地擦著眼淚。一下子屋子裡傷感了起來,渾然好似煙雲馬上就要走似得。

    顧卿被這氣氛感染的鼻子也酸酸的,連忙揉了揉鼻子說道:「你們快別這麼小女兒態了,倒讓我這個老太婆難過,這不是好事嗎?應該高興才對。」

    「是好事,我這是替煙雲妹妹高興才流的淚呢。」香雲收起帕子,又勸其他姐妹把眼淚擦擦,「都歇了吧,我們還要伺候太夫人呢,眼睛都紅的像什麼!」

    過了幾日,李銳從宮裡回來,顧卿連忙把他叫到了持雲院。

    每次李銳一出宮,李銘一定是和他混在一起的,現在李鈞天天去鴻臚寺上差,回來還有功課,都沒時間陪他玩。新來的堂哥好生無聊,他也不愛和他玩。

    聽說奶奶找哥哥,李銘立刻也屁顛屁顛地跟了過來。

    奶奶肯定也是想給哥哥什麼好東西,就和爹上次給他一盒銀子一樣,哼!

    他要跟去看看!便宜不能都給哥哥佔了!

    話說這陣子李銳不在府裡,李銘的弓馬都是蔣師父盯著的。

    蔣師父從來不會因為兩位學生是公府的少爺就對他們「和氣」點,直把李銘訓的是哭爹喊娘,頓時覺得他兄長那般教法才叫溫柔可親,才叫因材施教,這蔣師父簡直就是山上放下來的怪物,野地裡抓過來的野人!

    「奶奶,你問誰?蔣師父?」李銳莫名其妙地看著顧卿,「好生生的,問蔣師父做什麼?」

    顧卿身後的煙雲不自在地扭過了身子。

    「你別問為什麼,你直說就是。他為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惡習?」

    「他是野蠻人!他打我手板!他說話很凶!」李銘跳著腳罵道,「他是我見過最壞最壞的師父!」

    李銘這話一說,煙雲的臉白了一白。

    聽起來有暴力傾向?顧卿心裡七上八下的。

    「別瞎說,打你手板就叫凶?」李銳皺了皺眉說,「我當年被他們關在一個大桶裡,用滾燙的水蒸煮,還不給我方便,叫我自己在桶裡解決,你算過的好的了。」

    顧卿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是為了給李銳減肥的,她也同意了,還去親自指導了一番如何蒸桑拿來著……

    李銘聽得摀住了小臉:「不是吧!我我……我要生病!」

    生病就能告假了!

    「不光如此,蔣師父不讓婆子丫頭近身伺候,他自己也不洗襪子衣服,一到夏天身上又酸又臭,近身搏擊之時,真是把孫兒熏得要死。若是提議讓他洗洗,他就說自己這樣才是男兒本色,孫兒是毛都沒長齊的孩子,藉著各種名頭給我加練。」

    李銳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連忙向祖母告狀,讓她知道當年自己過得有多苦。總算可以吐吐苦水了!

    「還有,他曾經屠手掐死過一隻狗!」

    他才不會告訴奶奶,那是在去涼州的路上遇見瘋狗追小孩,師父衝上去把那狗給斃了呢!

    「殺人不眨眼!」

    殺的是刺客。

    「心黑手也黑!」

    對付強盜。

    「喜歡吃大蒜,口臭!」

    關外苦寒多吃辛辣。

    「一天到晚總想著會有漂亮小娘子看上他,在我耳邊各種嘮叨府裡的丫頭瞎了眼……」

    李銳越說越起勁,恨不得把自己的師父兜個底朝天。

    李銘在一旁吞了一口口水。

    顧卿張大了嘴,連忙去看煙雲,發現她已經攤在香雲身上,說不出話來了。還好她謹慎,找來府裡和蔣經義處的時間最長的李銳問了問。要不然,這麼一個屠夫劊子手殺人魔一般的人物,煙雲要嫁了過去,豈不是造孽?「既然如此,那我就就拒絕了他的求親吧。這樣的人,實在是……」

    「他還扒過我的褲子……」李銳說的正歡快,聽到祖母說到「求親」什麼的,心中一個咯登。他好像幹了什麼不好的事?

    「什麼?」顧卿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還是個變態猥褻狂?連小孩都不放過?」

    煙雲已經嚶嚶嚶地哭起來了。

    「這麼個噁心的人,你還留著他做武師父做什麼?我們家請不起師父嗎?」顧卿氣的手都在抖,「扒你褲子都做的出來,還殺過人,還掐死過狗,這種人品,居然還敢向我求煙雲做媳婦,我看他真是……」

    「奶奶,你說啥,蔣師父求煙雲做媳婦?」李銳鼻子上不停冒著汗,他剛才光顧抹黑師父,好像做過頭了。

    蔣師父都三十二了還是一條光棍,好不容易看到點春天……

    「奶奶啊,我都是瞎掰的奶奶啊!」李銳趕緊抱著顧卿的胳膊搖了起來,「沒有的事啊!你看,師父不近女色,所以全身邋遢,這不正證明他潔身自好嗎?身子髒沒關係啊,做人持身正就行了啊!」

    「你休要多說,等你叔父回來,我一定要讓他把蔣經義給辭了!居然還扒你褲子?這個死變態!」顧卿咬著牙大罵。她都沒扒過她這便宜孫子的褲子呢!

    不對,這不是重點!

    「奶奶誒,那是有原因的,你聽我說……」李銳聽不懂「死變態」是什麼意思,但也能聽出顧卿說的是罵人話。

    「有什麼原因,也不該扒你的褲子。你已經十四歲了,又不是四歲!」顧卿看著煙雲抽抽泣泣地樣子,連忙和香雲說道:「你趕緊把煙雲攙下去吧,我聽著都髒。這婚事就當放屁,咱沒聽過,別哭了啊!」

    香雲點點頭,立刻攙著煙雲就往外走。

    李銳急的全身冒汗,立刻攔住兩個丫頭去路。「好姐姐,好姐姐,別走別走,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師父好的很,有責任心有本事有積蓄,他還是校尉,我小舅和叔父都沒去了他的職,他前途大好,真不是什麼歹人!」

    「他扒你褲子!」

    「奶奶,他不光是扒我褲子好嗎!」那是為了給他傷藥啊!

    「什麼?」顧卿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還不止扒了你的褲子?」

    「天啊,我說的都是什麼!那是為了上……啊!」李銳急的咬了自己的舌頭。上藥啊!

    顧卿驚得摔了手邊的茶杯。「啊?上什麼!老身要活剮了他!」

    李銳捂著嘴唇,覺得嘴裡都急出泡了。

    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蔣師父,徒兒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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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蔣先生喜滋滋地在屋子裡想著娶媳婦後的美好日子。

    先要準備一些錢給太夫人送禮,說說好話求情,讓媳婦回復自由身。

    然後再好好待她,生個大胖媳婦。

    李銳現在有宮裡師父教導,他很快就可以回涼州老家了,到時候再買個院子……

    蔣經義(猛然打了個哆嗦):咦?我現在是虛了嗎?怎麼好好的打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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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3:5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3 PM 編輯

第124章 花會之約

    李銳吐槽吐爽了,告狀告過癮了,卻把蔣師傅坑得一塌糊塗。

    「你說掐的是瘋狗?」

    李銳狂點著頭:「有瘋狗追小孩,師父就衝出徒手擊斃了!」

    「殺人不眨眼是殺刺客?不對,你到底被刺客追殺了多久!」不是說只有一波嘛!

    李銳叫了一聲不好。「就是那一批人,就是那一批人的事!」

    「心黑手黑?」

    「後來遇見了馬賊!馬賊!對付這些滿手鮮血的人,怎麼能客氣!」

    「為什麼還有滿手鮮血的馬賊?」顧卿的眉頭挑了挑。

    這孩子過年出門是去取經了嗎?

    「涼州的馬賊很常見,涼州那地方土地又沒什麼出產,如今絲路也斷絕了……」李銳歎了口氣,「活不下去,就偷,就搶,就幹壞事。」

    「商路不通,土地貧瘠麼……」顧卿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聲,「咦,不對,還有扒褲子!」

    「那是為了上藥。」李銳咬著牙說,「我騎馬把大腿磨破了,又全身酸痛的走不了路,也脫不了衣服,是師傅幫我上藥推拿的。」

    李銳費勁了唇舌,才讓顧卿和煙雲知道是怎麼回事。所謂蔣師父是「冷血變態殺人魔」這般的事實,也通通都是他的誇張。

    煙雲雖然經過李銳的一番解釋後臉色好看了一點,但心裡卻還是驚疑不定。

    任何一個生活在深宅大院裡的姑娘,若聽說向自己提親的人曾經殺過人,總是要斟酌一下子的。若是被冷血殺人狂給看上了,那才叫不幸!

    顧卿聽完了李銳的解釋,並不覺得好笑,只是覺得一陣一陣的煩心。她指著前面一方牆,對著李銳說道:「自己到牆邊站著去,我不說可以,你不准動,也不准走。」

    「奶奶!」

    「不廢話,去站著!」

    李銳知道自己玩笑開過了火,只能拖著腿去牆邊站好。

    顧卿把李銳晾在那裡,自己幹著自己的事。

    李銘不安的看了看站在牆邊的李銳,又看了看正在做著其他事的奶奶。他幾次欲言又止,看著自家奶奶彷彿沒看見哥哥的眼神,李小呆心肝顫了一顫,還是什麼都沒說。

    奶奶生氣什麼的,實在太可怕了。

    哥哥,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李銳難堪的站在牆邊,就算他如今在宮中伴讀,也沒有挨過手板罰過站,平日裡祖母對他萬般慈愛,如今卻讓他站在下人來往的門口罰站……

    他心中又羞又急,又委屈又難受。

    若不是他知道祖母不是會無緣無故罰他的人,他應該已經拂袖而去了。

    顧卿涼了他半個時辰,見他整個人像是被打擊的不行,終是沒有忍心再罰下去。她踱到李銳身邊,心裡明明有些後悔了,面子上還要擺出肅然地樣子來:「你可知道你錯在何處?」

    「我不該任憑己意隨意詆毀蔣師父。」李銳悶著頭說道。「可是我是開玩笑……」

    「並不是每一個玩笑話都能玩笑到別人的。玩笑也要看能開不能開。對於不熟悉蔣師父的人來說,你這樣描述他,雖然你自己是樂了,可是蔣師父的名聲就毀了。」顧卿一巴掌拍到李銳的腦袋上。「若原本是一樁好好的姻緣,你這麼說,就把人家終身給耽誤了。有時候你只是隨口說說,一個無意之間並非惡意的玩笑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禍事就釀成了。」

    「君子慎獨,君子慎言,君子慎謀。」顧卿說出老國公寫在某本書上的話,希望李銘和李銳能瞭解他們祖父寫下這句話的深意。

    顧卿覺得李銳和李銘兄弟倆都有這個問題,在她面前的時候,有些信口開河。也許是自己太過「開明」了,而兩個孩子太想讓自己高興的緣故。

    「我不光是惱怒你任憑己意而詆毀蔣師父。蔣師傅是你的老師,在我問你他為人如何的時候,你首先想到的是他的諸多缺點而非優點,可見你對待別人比對自己苛刻,而且待人不夠真誠。」

    這兩個孩子的性格都有致命的缺點,她從以前就注意到了。李銳嚴於自律,但性格過於剛烈,很容易造成武斷的形勢。

    也許是幼年受過叔父嬸母「捧殺」的原因,這孩子缺乏安全感,對待許多人都是持著懷疑的態度,然後再加以肯定;遇事喜歡自己扛著,但並不是真的那種扛得住的豁達,而是一種咬牙支撐的感覺,心中也有怨氣和不甘,一旦有了條件,就會暴發出來。

    也許他只是玩笑,只是想逗她樂一樂,可是傷害一旦造成,要如何挽回?

    就別說別的,剛才煙雲那站都站不住的樣子,那傷心的淚水,現在這種驚疑不定的心情,真的只是李銳一句「玩笑而已」就能彌補的了嗎?

    現在他們還小,造成的最大危害可能就是這樣子了,若是他們意識不到如今的錯誤,將來就會走到更大的迷途中去。

    她照顧不了他們一輩子的。她的人生閱歷也決定了她在他們開始走上仕途後就幫不上什麼忙了,可是至少在兩個孩子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沒有定型的時候,她能夠做點什麼把他們往好的方向引,也算是努力過了吧。

    顧卿的「祖母教孫」持續了一個時辰。不但李銳,顧卿連李銘也一起帶上了。

    中途李釗來請過安,聽外面的下人說堂祖母今天心情不太好,再掀了簾子看到屋子裡這般架勢,偷偷地溜了。

    自從李銳離家進宮,顧卿的擔心和危機感越來越重,對於這種一天到晚看不到孩子,「他到底在做什麼在幹什麼有沒有吃虧有沒有欺負別人」的擔心也越來越強烈。

    她在古代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像是坍塌掉一半一般,讓她無所適從。

    她是在教育兩個孩子,何嘗又不是在藉著這種「教訓」來抒發自己的情緒和擔心呢?若不這樣耳提面命,她真怕哪一天會擔心的得出躁鬱症來。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家長都這樣,還是她天生就是個操心的命。

    「老太太,有拜帖到,還有德陽郡主府的一個嬤嬤求見。」主屋的廊下有下人來報。

    『得救了!』被訓的頭都不能抬的弟兄倆眼睛一亮。

    『熊平好樣的!等我回宮,我一定幫你把功課都給做了!』

    李銳聽見是同學的母親下了帖子,恨不得現在就奔進宮裡親他一口。

    「德陽郡主?我們家認識這位嗎?」顧卿一直沒在大楚的交際圈子裡走動過,提起德陽郡主,兩眼一抹黑。

    「太夫人,德陽郡主是當今聖上的妹妹,早年下嫁與開國功臣熊寧之子熊樂為妻。她家和我家沒有怎麼走動過,但郡主府上的『芳菲苑』有很有名,以前京中的貴婦和閨秀們經常去園子裡赴花會,她地位又尊崇,很受貴婦們的尊敬。」孫嬤嬤在府中呆的久,以前又是李蒙書房裡伺候過的丫頭,和大奶奶的丫頭經常閒談,所以對此還有所瞭解,便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奶奶,德陽郡主的獨子如今和我一樣是大皇子殿下的伴讀。我們如今幾乎是同進同出的……」李銳怕祖母不知道這層干係,連忙準備把自己知道的德陽郡主府的情況和祖母說一說。

    『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拉隊友來了。』顧卿點了點頭。「你說說看。」

    這位德陽郡主今年三十多歲,喜歡交際,熊家那位娶了德陽郡主的儀賓是個喜歡遊山玩水的,夫妻二人都性子和善,伉儷情深,所以過的也算舒心,他們夫妻倆一直相敬相愛,在京城的眾多家眷中也都傳為佳話。

    這位叫做熊樂的儀賓不負他的名字,喜歡園林草木之樂,家中園子被打理的十分精奇,又有四時花木爭奇鬥艷,人人見了都會讚歎。

    而好熱鬧的德陽郡主每次花期一到就會呼朋引伴。她交遊廣闊,結交的貴婦不拘勳貴世族,但都是顯貴門第,若沒有收過她的花會帖子,都不敢說自己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人家。

    「花嬤嬤,我們家收過她家的帖子嗎?」顧卿使勁想,也沒想起以前收過她家的帖子。

    這麼有名的郡主,若是有帖子,她應該有印象的。

    「沒有。不過沒有也是正常的。」花嬤嬤回到。

    咦?正常?難道說,德陽郡主覺得他們家是泥腿子出身,配不上上她家的花會?

    顧卿帶著一肚子疑問,叫了那德陽郡主府的家人前來。

    邱老太君不識字的事情整個大楚的官宦人家都知道,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邱老太君這幾年已經識字,而且也能書寫閱讀。但這位和她沒有過什麼來往的德陽郡主顯然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她派來了一個家人。

    郡主身邊的貼身之人都是昔日宮中的宮人,雖說是奴僕,卻不能怠慢。這婆子也沒有如同以前那些傳信來的下人一般一進門就給顧卿磕頭,而是略微彎了彎腰,和顧卿行了禮,就把來意說了個清楚。

    原來,德陽郡主府裡「芳菲苑」的桂花開了,所以德陽郡主起了興致,邀了各家女眷去賞桂花,飲桂花酒,吃桂花宴。帖子裡有說到如今兩家的孩子已經成了同學,希望以後能多加走動的願望。最後,這婆子居然隱晦的點出了陸家小姐陸珺也已經應了約的消息。

    顧卿自從上次聽聞了李銳那番自暴自棄的話,便知道這個孩子已經到了會好奇未婚妻的年紀。她本就經過花嬤嬤的勸說,準備在方氏不能出面的時候出去交際,現在德陽郡主伸出了橄欖枝,她自然是要勇敢的踏出這一步的。

    「回去告訴你們家郡主,老身定會赴約。只是老身一個老太太,怕是讓眾多小姐夫人們覺得無趣……」

    「邱老太君這話說的,各府老太君也都曾去過的。誰說只准年輕姑娘愛熱鬧,就不許老太君們喜歡花了!」這嬤嬤也是個爽利的,得了顧卿的准信,立刻喜滋滋地回話。「太夫人許久沒出門了,自然是不知道現在京城四處都在稱讚您的賢名呢!聽到你們去,她們只有高興的份兒!」

    無論是什麼人,聽了這樣的話都會舒坦。所以顧卿也笑了起來。

    「你既然都這麼說了,老身自然更要去了。」顧卿接了帖子應了約,便叫香雲送她出去。

    香雲一路把這婆子送出了垂花門,又趁無人的時候塞了一個銀角子給她。

    那嬤嬤不是個見錢眼開眼皮淺的,沒有來接,連忙推辭。「這怎麼使得!」

    「給嬤嬤吃酒,嬤嬤跑一趟也不容易,快不要推辭了。」香雲做慣了這些事,做起來十分自然,臉上表情既不太過熱情,也沒有一絲敷衍。

    那嬤嬤隨便推了幾下,也就收下了。

    「嬤嬤可知那陸家小姐是由哪位女眷陪同前來?」

    「是陸家的大奶奶。」

    陸家大奶奶,那就是陸珺的大嫂了。

    香雲知道了消息,將這婆子送走,返身回屋去報。

    持雲院裡,顧卿正在逗弄孫子。

    「你不總覺得人家姑娘不待見你麼,半個月後奶奶去替你看看,若是長得難看脾氣又差,你也別覺得難過了,這親事沒成反倒是好事……」

    「奶奶,孫兒都說了,孫兒沒覺得難過!」李銳開始後悔曾經跑到持雲院來埋怨過的事情了,奶奶自己還說不要亂開玩笑,她就可以隨便說!

    這是怕是要被奶奶笑上一輩子!

    快看,快看!旁邊的丫頭們都已經轉過身子開始偷笑了。

    李銳悲憤欲絕。

    「話說,為什麼這位是皇帝陛下的妹妹,卻只是個郡主?不應該是公主嗎?」顧卿疑惑不解地看了手中的帖子一眼。

    「咦,奶奶,你這都不記得了嗎?這還和我們府上有關係呢!」

    「和我們府上有關係?」顧卿翻了翻老太太的回憶,使勁聯想。

    片刻後,她總算找到了緣由。

    難怪她沒有接過這家的帖子,難怪花嬤嬤說「沒有也是正常的」。

    原來是這樣。

    說起來,還德陽郡主只是個郡主,還真和信國公府有關係。這要牽扯到一樁舊事來。

    當年岐陽王造反,不但自己造反了,還拉了當今這位聖上兩位異母的弟弟。那時聖上還是太子,這兩位弟弟和他差不了多大,卻一直在受打壓,還被送到偏遠的地方就藩,心中便起了不臣之心。

    老國公受了聖命,重整了旗鼓帶兵出征,終於平了亂。結局是岐陽王自殺,兩位皇子也被押回了京裡。

    先皇當年極為震怒,連殺了他們以儆傚尤的心都有,在朝堂上幾次提出要把兩位皇子賜死,都被老國公打住了。

    這些孩子都是老國公看著長大的,如今落到如此下場,總是有些不忍。

    德陽公主楚嫻乃是這兩位造反皇子的同胞姐妹,三人是一母所生,感情甚篤。為了保住兄弟的性命,她穿著麻衣素服進宮,上表請求削去自己的公主之位,希望以此換取兩位弟兄能夠活命的機會。

    削去公主,表示自願成為庶人,她此舉是表明他們這一支同胞情願被貶為庶人而保存性命的決心。

    成為庶民以後再無皇室身份,連皇室的身份都沒有了,也就無所謂爭奪儲位了。

    先皇卻對此置之不理,還痛斥德陽公主荒誕無稽。兩位皇子的母親石淑妃在後宮中絕望自盡,德陽公主在宮裡哭得幾次暈死過去。

    先皇原本就是在氣頭上,等氣過了去,又有點後悔。虎毒尚不食子,何況做父親的總是覺得兒子們是受壞人挑唆的,就藉著德陽公主的台階走了下來,並沒有殺了兩位皇子,只是貶為庶人,幽禁在宮中不得出宮。

    而對德陽公主,先皇削了她公主的封號和封邑,保留了她宗室的身份,但降了一等成為郡主,公主府變成郡主府,丈夫也從駙馬變成了儀賓。

    德陽公主原本是個非常開朗的性子,和昔日各家女眷關係也親密,卻因為這件事沉寂了許多年。直到楚睿登基,這位新皇不但沒有對「德陽郡主」表現出有所心結的樣子,而且處處照顧有加,這位郡主才漸漸走出了昔日的陰霾,重新開始走出府門。

    楚睿自己沒有同胞妹妹,只有一個姐姐,當年也早逝了,連孩子都沒有留下,這德陽公主性子和善開朗,楚睿也很疼愛他。後來出了這種謀逆的事,先皇與楚睿都後悔痛心,但也只能盡力修補破損的關係,不願再打壓她。

    顧卿翻到這段記憶,瞭然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位郡主還確實和我們家有些關係。」

    若不是當年老國公成功的平了亂,也許這亂子就起來了,說不定這位公主變成「長公主」都有可能。

    可也正是因為老國公當年在朝堂上極力阻止先皇在氣頭上殺了兩位皇子,這兩位皇子才能撐到最後活下來。 所以這德陽郡主怕是對信國公府一直抱有著複雜的情緒。

    顧卿以己度人,覺得若是自己遇見這事,雖然理智上會明白李老國公只是奉命出師,換了任何一位將軍,平了亂都會把叛亂的主謀給抓回來,可是情感上肯定是接受不了。

    至於李老國公勸阻先皇不要賜死親子,這才是為人臣子的本分。留下誅殺或逼死親子的惡名總是不好的事情。德陽郡主不一定會領了這份情,也許領了,可是要坦然接受這一連串的變故,肯定也是很困難的。

    想來皇帝陛下會讓這位郡主的兒子和李銳成為同學,應該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這位皇帝很少做沒用的事情。想來是想通過這點試圖修復兩家的關係。

    是了,德陽郡主領會了皇帝的意思,於是帖子就來了。

    顧卿在腦子裡想著這些,驀地摀住了口。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能想到這些彎彎繞繞地東西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能理解到大人物們一舉一動的意義,也能推理出前因後果?

    明明她剛來的時候,連方氏和李茂到底在做什麼都看不出,還要靠花嬤嬤指點!

    難道說,和這些厚黑的人待多了,再時時跟在花嬤嬤後面學著管家,以小見大,就真的能提高自身的心智和情商?

    顧卿又喜又悲。喜的是她發現自己又進步了一些,終於不是信國公府裡那個拖後腿的老奶奶了;悲的是即使她把各種政治素養練到極高,她這輩子也就是個後宅老太太的命,她自己也沒有什麼野心,眼見著這個突然點亮的技能點並無用武之地。

    若是她能穿回去多好?若是她能穿回去,肯定不用再受院長欺壓了!

    說不定管管院裡的內務都沒有問題啊!

    顧卿感慨過後,便讓兩個孩子回去,她還要和煙雲商量婚事的事情。

    李銳和弟弟走到了門口,還是跑了回來。他走到顧卿的身邊,小聲地和顧卿說道:「樣貌還是其次,主要是性格。」

    李銳沒頭沒腦的話讓顧卿一愣。「什麼?」

    「我是說陸家小姐啦!」李銳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著身子說道。

    「哦,哦,哦~」第一聲,第二聲,揚聲。

    李銳臉紅紅的丟下一句「奶奶心裡明白就好啦!」,然後掉頭就跑了出去。

    顧卿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少年的煩惱什麼的,真是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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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熊平:聽說老子功課有救了?

    作者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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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0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4 PM 編輯

第125章 來的太遲

    京城附近一家染坊內。

    「你可覺得最近有些不對?」一個青衣短衫的男子撥弄著布幔,不安地說道:「三四天沒有消息過來了。」

    「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你難道喜歡天天出去冒險麼?」另一個壯實的漢子把白練全部倒進一缸緋紅色的染缸裡,「我倒喜歡在這裡染布然後拿出去賣,至少安心。」

    「理確實是這個理,但總覺得不太對……」那青衣短衫的男人拍了拍竹竿,「希望是我多想了吧。要是有了紕漏,我們還能在這裡閒聊?」

    「嗯。」

    被控制住了的一處民居裡。

    兩個一身勁裝的探子正在爐上烤著鴿子。

    被醃製過的鴿子裹上已經出來的粽葉,外面再抹一層泥巴,丟到爐膛裡,燒水的時候順便給烤了。

    「我說你們兩個,還有閒情在這裡烤鴿子!」這支隊伍的頭領看到手下幾人悠哉到烤信鴿吃,氣不打一處來,「不是叫你們盯著來往的可疑人等嘛!」

    「小七小八小九盯著呢,我們為了不走漏消息不是射了幾隻鴿子嘛,丟了可惜,我給弟兄們加個餐。」醉二訕笑著看著頭領。

    「頭兒,消息傳回去了?」醉三拿起碗給頭領倒了杯水。這處據點裡的探子一直是偽裝成普通人家的,所以這房子裡什麼都有,他們留在這裡「守株待鴿」、「守株待人」,日子過得一點也不苦。

    若是每次盯梢的任務都這麼舒服就好了。

    「傳回去了。這麼多據點,醉霄樓的人手都快不夠了。樓七他們天天叫苦,說還不如跑堂呢。」暗刃是先皇秘密成立的暗探組織,裡面三教九流什麼都有,京城最大的酒樓醉霄樓是他們聯絡的點,負責監視。

    醉部、霄部和樓部共百人,此次傾巢而出。

    而遍佈大楚各地的驛站裡都有暗刃的成員,負責消息的傳遞,各地兵馬的調集等等。有探子、送信的差人,自然還有殺手和刺客,不過殺手和刺客很少動用。

    這次鬼面抖出了京城各據點的位置,醉霄樓三部一起將所有據點控制了起來,還留下三四個沒有動,是特意為了把消息放出去,好知道他們要做什麼的。

    這些被控制的據點裡大部分逆賊都自殺了,活著的則都不知道什麼背後的隱私,都是為了錢或有把柄在這些人身上才在賣命。

    過去來往的信件是一概沒有,沒死的人說這些據點的負責人從來不留隻字片語下來的。

    醉霄樓探子的頭兒給自己取個諢號叫「小刀」,大家覺得喊他這個稱號實在是沒氣勢,在他多次勸說無效下,紛紛喊他「頭兒」。

    這頭兒一天往返各處七八次,自覺腿都要跑斷了,有用的消息倒是沒有得到多少。

    「這些人應該是有密語,前天我們收的信上那些的是什麼啊,『得錢五千文,購柴米油鹽三車,均言便宜,吾甚歡喜。』誰會拿信鴿送這種東西!」醉三看著喝水的頭兒,「霄部去追信鴿的去向,找到了嗎?」

    「郊外收到的是來自京城方向,京城內的收到的是東城來的。但東城太大了,東城也有許多人家養信鴿的,一時還查探不到。」小刀一臉無奈,「其他被控制的據點會有消息傳出的。」

    「鴿子好了,來來來吃鴿子!」

    「頭兒!花房那邊又接到了一隻鴿子!」一個黑衣男子快步走了進來。將手中的小竹筒一遞。

    小刀掏出紙條,一看內容,也是上次那條信息。

    「這『得錢五千文』的信息到底是什麼?為何每個據點都接到了?」小刀思咐著,「這一定很重要……」

###########################

    信國公府。

    在聖上的授意下,李茂這陣子報了「風寒」,除了三日一次的大朝要咳嗽著去上朝,大部分時間都在府裡。

    皇帝是在給他時間清理府裡。

    信國公府中有不少尹朝餘孽的探子。這些已知的探子,李茂都已經借由各種原因給抓了起來,或是說他們偷竊府中財物,或是尋個其他由頭,一個個給關進了官府。

    送進了官府,就是送進了皇宮。

    而在府裡,由於有那一批逆賊的存在,如今刑房已經人滿為患,外面有家將日夜把守,就是怕裡面被關著的鬼面馬興被滅口或自殺。

    李茂在等著聖上將所有的據點一網打盡,就要把他移去宮中,否則要是驚動了府外的探子,消息走露了出去,怕是要壞了聖上的佈置。

    這幾日京城尹朝餘孽的據點被一個一個控制起來,消息也頻頻傳入宮中。早上李茂下朝時,皇帝楚睿給了他一張字條,讓他回去拿給鬼面看,務必讓他把上面的內容破解出來。

    從截獲據點飛出的信鴿開始,一直都是這個內容,但是卻無人解得。京城裡除了鬼面知道的那些據點,似乎還有其他的巢穴。可是再問馬興,他卻說不知。

    京城佈置的人手太多,他也只知道自己這條線上的。

    截獲各種消息的探子們不敢怠慢,立刻將消息送進了宮。

    而後一兩天,這個內容在各方據點之間傳遞,更是證明了它的重要性。

    李茂在幾個家將的陪同下進了刑房的審訊室裡,刑房本身並無單獨的隔間,這間擺滿刑具的審訊房裡卻有一間小的斗室。於是乎,這間牢房就成了馬興暫時關押,或者說被保護的地方。

    李茂進了屋,把手中的紙條隔著牢房的欄杆遞給馬興,對他說道:「此乃京城內外收到的信鴿訊息,勞煩馬壯士解釋一二。」

    馬興頭一次聽別人喊他「馬壯士」,倒覺得新鮮的很。他拿過字條,隨意看了一眼,神色頓時變得奇怪起來,用看笑話一般的眼神盯著李茂不放。

    馬興人稱「鬼面」,被叫這個代號,正是因為臉上有各種疤痕,李茂被盯得頗不自在,在最近又在裝病,習慣性地輕咳了一聲。

    「咳咳,馬壯士,是字條有所不對嗎?」

    「字條是對的,不過你給我字條幹嘛?」馬興咧開嘴嘲笑他們,「你們不會真以為這個鬼東西是情報吧?」

    「咦?難道不是?」李茂不解地問。明明是從信鴿腿上拿下來的!

    「情報在信鴿的竹筒裡。這紙條就是糊弄人的。」馬興把那紙條丟在地上,「李國公,我沒有告訴過你嗎?」

    李茂氣的鬍鬚都在抖動。「你什麼時候告訴過我?!」

    「哦,那就是我忘了!哈哈,哈哈哈哈!」

    李茂不和他廢話,掉頭就往外走,兩個家將瞪著牢房裡笑的開懷的馬興,恨不得抽刀捅他幾下才好。

    這人這麼放肆,是真的咬准了沒人能拿他怎樣不成!

    李茂立刻讓人去京城某處被控制的據點,將信息在竹筒內而非紙上的消息傳遞出去。受到消息的暗探又繼續傳遞,沒有半天,所有佔據了據點守株待兔的探子們都得知了。

    他們去鴿室抓出鴿子,卸下它們腳上的腳環和小竹筒,小心翼翼地剖了開來。

    這些信鴿都是一直在鴿籠裡的,當初控制各處據點的時候,為了怕消息被信鴿走漏出去,陛下還調了不少神弓營的好手配合醉霄樓一起湮滅痕跡。這麼多日來,他們守在各處據點裡,只有前兩天收到過一次飛鴿傳書,然後再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消息被傳到京郊「醉部」的探子們那裡時,這些探子們都傻了。當初射下的許多鴿子都被他們吃了或隨手丟了,腳上繫著的小竹筒也想不起來在哪兒。他們和京內的據點不一樣,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收到過一隻信鴿,想來他們呆的這個據點並不受重視。

    所有找到竹筒的探子們都剖開了竹筒,裡面寫的都是一樣的話。

    上面寫的是

    ——「府內接應,府外按原計劃行事。」

    府內,府外……

    原計劃?什麼原計劃?

    這些信都是最近幾日才收到的,必定是先前有什麼計劃定下來了。可恨的是鬼面卻說什麼都不知道,他和管情報的不是一條線,他是負責所有刺客們的頭兒。

    現在還有許多人不知道他消失了,只以為他帶人追叛徒追的太遠,一時沒有返回。

    楚睿把小竹筒在手中攥了許久,這才對謝易凡說道:「去把剩下幾處據點也給拿下,這次我不要看見有一個人賊首自盡了!」

    「是!」

    與此同時,蜀地某個井鹽作坊。

    「我兄長的信呢?」馬復和母親自從被送到這裡來以後,每日都在負責登記出鹽量,統計賬目等等。他數次提出讓母親離開這個黑暗潮濕的地方,自願去其他地方生活,所提的要求都被駁回了。他心中知曉他和母親怕是早已經成了牽制兄長的棋子,這些人名義上是要榮養他們這批「忠臣之後」,事實上是想把他們利用的連渣滓都不剩。

    這般的用人方式,別說尹朝已經滅亡,就算還在,也遲早是亡國的運。若不是他還要伺候老母親,他早就抹脖子自盡,免得他還要拖兄長的後腿。

    「這個月下了大雨,前幾天幾條道路都被山上滾下的大石封了路,現在我們的人還在搬石頭呢,怕是信件也被堵在其他路上了,還沒送到。」那領事之人極力安撫這位祖宗,「馬少爺,我們現在連鹽都運不出去,我比您還急啊!」

    他們這個井鹽坊是被上面規定每個月要出產多少井鹽的。如今鹽運不出去,上下都要受罰。這邊獎勵豐厚,可是責罰也是極重,他可不想挨罰,只能讓鹽工和坊內的兵丁都出去開路。

    「你們不是從河路走的嗎?」

    「河路過來也有不少山路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蜀道之難,舟車艱通,您就再等等吧。」

    此處被他們叫做雷公山,因為山間老是打雷。這是蜀地綿延大山裡的一處偏僻石山,四周並無州縣,山下有河,他們就是在這座石山上鑿井取鹽的。

    鹽井井口的圓周大小不過幾寸,而鹽井的深度必須要挖達到十丈以上,才能到鹽滷水層,因此鑿井的代價很大。他們起初用自己人在山上鑿井,死了不少人,挖的也艱苦,還有懂開採井鹽的當地工人開始逃跑,在抓捕的過程中又滅口了不少。後來他們抓了不少當地的蠻人,也買了一些蠻人的奴隸,這才漸漸開始把鹽井艱難的鑿出一個又一個出來。

    「他們的人已經去了大半去搬我們封道的大石,現在怎麼辦,我們攻進去?」說話的正是受命負責剿滅這處私鹽鹽場的軍隊,他們已經在當地苗人的帶領下偷偷從另外一條道上了雷公山,如今正埋伏在石山的後山山腰上,只要一聲令下,他們這支苗人和漢人混合的隊伍就能攻進去。

    「再等等,看看還有沒有人出來。」

    半個時辰後。

    「走,圍上去,一個都不准跑了!」

    鹽場裡,馬復正在後面鹽坊的賬房中理著帳,門口突然傳來了喧嘩之聲。這裡進出都有守衛,從來還沒有這般吵鬧過,馬復開門想看看究竟,卻見一堆身著楚軍甲冑的兵丁正在往這邊搜,猛然見到他,立刻衝了過來。

    馬復大吃一驚,還沒走兩步就給追到了,被這些楚軍五花大綁了起來。

    馬復心中暗暗叫苦。

    這裡如此偏僻難尋,而且山路艱難,易守難攻,想不到居然還能被剿私鹽的楚軍給發現!

    馬復這幾年一直住在雷公山上,自然知道這些人在鹽場四周裡佈置了多少人手,他們各個都持兵拿杖,絕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而這些大楚的兵丁能衝到最後面的賬房來,想來外面也已經被這些人蕩平了。

    面對一群手持利刃的兵丁,馬復不敢反抗。

    私開鹽井,販賣私鹽都是死罪,但他只是一個賬房,想來罪不至死。就算要死,他也早已經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他娘還在後面的廂房裡,也不知道這些兵丁會將她怎樣。

    馬復被這些兵丁壓著往前走,所有被抓住的人都統統是捆著的,丟在蒸煮滷水的煎練間某處空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大排。

    馬復被推到人堆裡,他四處探看,發現他娘和其他父輩故交的女眷與婆子們捆在一起,又單獨被看守在一處乾淨涼爽些的空地上,這才鬆了口氣。

    他娘自從到了這裡以後,得了痺症,這裡如此悶熱潮濕,他真擔心她犯病。

    見所有人都被押到,各處又有兵丁守住了四處出入口,這支部隊的將官掃了地上眾人一眼,突然開口問道:「哪個是馬復?」

    這一句問,猶如在馬復的耳邊炸響了驚雷,他微微一縮,將自己藏在前面一個苦工的身後。

    知道馬復是誰的自己人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雖然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這支楚軍要找馬復。但馬復和其他的忠臣後裔都是重要的人質,他們還是要盡力保全的。

    和這些楚軍一起來的,還有一些當地的蠻人。

    這些蠻人在鹽工裡到處穿梭,看到有自己部族裡的人或者其他部族的熟人,立刻就把繩子鬆了,哇啦哇啦地說了起來。

    被救的蠻人都很興奮,不一會兒,煎煉間裡全都是蠻人大喊大叫的聲音。

    那將官皺了皺眉,聲音又大了一些。「我受馬興之托,來救其弟馬復和其母范氏。馬公子,你信裡的鹽粒你兄長已經領會了意思,出來一見吧。」

    范氏身邊的女眷們瞬時就對范氏看了過去。甚至還有一個對她吐了一口口水。

    馬復聽到那將官的話,在周圍諸多人如同殺父弒母一般的仇恨眼神中抬起了頭。「我就是馬復。」

    「原來是你招來的官兵!」

    「呸,早知道就殺了你!」

    這將官來這一趟就是來為了救人的,另一支攻打雷公山的部隊正在山下集結,待他們成功救回馬復和范氏就開始攻山。

    當地的苗人最是記仇,講究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裡開鹽井,虜了他們許多的族人,早就把雷公山底都摸透了,就是苦於實力不夠,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在山裡碰到來探查情況的楚軍斥候,想要殺人滅口,最後誤打誤撞居然發現雙方都是想要救人的,於是一拍即合,合作進來救人。

    此時人已救到,苗人帶著救回來的同胞和其他蠻族之人,楚軍帶著馬復和范氏從後山退走。煎煉間裡的人都被捆成了粽子,又封了大門,等山下的部隊攻上來再行押解下山也不遲。

    馬復渾渾噩噩的被這些人挾著從一處險道裡下山,他娘被一個軍士背在背上,安安穩穩地離山。

    到現在,馬復依然是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他送信給兄長,自然是希望兄長能得到信息設法來救他們,但其實他對此也不抱多大希望,眼見真有人來救,而且還是大楚的軍隊,只覺得頭腦一片混亂。

    兄長歸順大楚了?

    那復國怎麼辦?

##############################

    五月十八,信國公府。

    顧卿一大早就起了身,被丫頭和嬤嬤們伺候著用了早飯,又換了一身新衣服,到了巳時,高高興興地去赴德陽郡主府的「花會」之約。她將在德陽郡主府待到傍晚時分回返,所以下人們要準備的東西也多。

    邱老太君的朱漆馬車早就已經在府門外等著,後面又跟著幾駕載著下人的馬車,在家將們的保護下,浩浩蕩蕩地往東城出發。

    德陽郡主府的府邸是東城最大的一處宅邸,顧卿還沒去過別人家做客,只有一次跟著李茂去弔喪,還出了事,這次出門,她心裡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待老太君出發了一個時辰以後,騎著快馬從宮中趕回的李茂一頭大汗地問門子。

    「老太太呢?」

    「一個時辰前就走了。今兒太夫人去赴德陽郡主的約。」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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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鬼面手下A:頭兒不愧是頭!

    手下B:為何?

    手下A:我受了半天刑就已經忍不住了,頭兒被關進審訊室審了這麼多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信國公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關著繼續審。看見沒,這才叫鐵血真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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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0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5 PM 編輯

第126章 陸珺的心思

    邱老太君一出門,立刻就有信國公府的家人先行前往德陽郡主府通報。內城與東城毗鄰,邱老太君從內城的東南方向出去即可抵達東城的北面,用不了多久。

    德陽郡主此時正在花廳裡接待各家的夫人小姐,這次的「桂花會」離上次的「桃花會」已經隔了兩個月有餘,許多人家一接到帖子立刻就一口答應。

    不光男人之間的情誼是需要維繫的,身在後宅,常常去各府女眷中走動更是必須的。

    身為大楚的公主,德陽郡主一直在替現任的皇帝籠絡大楚官宦家的女眷,等以後楚睿的公主出嫁,能夠代替她這般做的時候,她才會退下這個舞台。

    這是她報答兄長而心甘情願去做的,是她身為皇親宗室的本分。

    她的幾個妹妹都不善交際,在駙馬府裡和駙馬都尚且處不好,更別說在交際的時候能夠放下身段了。

    德陽郡主辦的是花宴,自然是在花園裡辦的宴席。芳菲苑是德陽郡主府的園子,佔了郡主府一半大小,儀賓熊樂愛花,後來陸陸續續動了一些廂房,去了牆壁,改為敞開式的結構,又種上籐蔓花株,做了裝飾,居然在芳菲苑的天香園裡整出一處極大的花廳來。

    每次開宴,幾乎都是在這花廳裡辦的。

    花廳所在的芳菲苑四處都種了花木,為了讓客人休息欣賞,不但建了亭台樓閣,還做了花棚、花廊、花架等物,甚至有不少鞦韆點綴其間,沒有哪個姑娘不喜歡這裡的。

    「江家三娘如今越長越標緻了,瞧這小臉,都跟能掐出水來似的……」德陽郡主抓著江家三娘江清靈的手,「聽說你二哥要上京了?」

    「是,哥哥與張家大姑娘訂了親,爹爹讓他上京來準備婚事。」這位江家三娘性子比較溫婉,雖被德陽郡主看來看去,手還在她的手裡,卻一點也不惱。

    「喲,這才定了一年,這麼急!」德陽郡主在心裡思量起來,張家大姑娘和江家二郎一定親就行了笄禮,這事到底是江家急,還是張家急?

    「倒不是哥哥急,我娘也想二哥了,趁這個由頭讓他上京。」

    「那倒是,你家府上一家都在京中,只有你這個二哥在老家服侍老夫人,為人父母的,一邊是孝道,一邊是愛護子女的關切之情,想來也是又矛盾又牽掛的。」

    「正是如此。我家老祖母不願上京,大哥又在京中任官,只能多勞累二哥了。」

    「真是個心疼人的好姑娘。你那未來二嫂就坐在那邊,快去吧。」德陽郡主往花棚下一指,只見幾個姑娘坐在一起閒聊,最右邊的不是張媛還有誰?

    江家三娘也不扭捏,向德陽郡主福了福身子,就帶著丫頭們往花棚那邊走去了。

    「郡主,信國公府那邊來了人,邱老太君已經出發了,即刻就到。」

    「喲,貴客要到了!各位,我少陪片刻,去去就來。」

    「邱老太君要來?那可真是貴客!」

    「郡主殿下,我可否一起去?」張家大姑娘站起身,走上前來。

    「是了,這是你家的姻親,按禮你要喊一聲姑家奶奶的,行,我們一起去吧。」德陽郡主點了點頭,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帶著張媛一起走遠了。

    「邱老太君要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奇怪地說:「不是說這位老太君極少出門,最近幾年連宮中大宴都報病嗎?」

    「那是前幾年,李老國公去了,老太君悲傷成疾,娘娘體恤,便免了她進宮請安。這幾年出了孝,老太君身體也健朗了起來,有時候也出去走動走動了。」孫燕妮是兵部侍郎之女,其父正是信國公李茂的下官,兩家也有走動,便告知了這個信國公府的「官方消息」。

    「邱老太君是個很風趣的人,姐姐們見了就知道了。」

    「咦,燕娘你見過邱老太君?」刑部尚書趙家的姑娘感興趣地出了聲,「難不成你去過信國公府?」

    「沒有。」燕娘搖了搖頭,「我是上次清明踏青得遇邱老太君的,我娘請她到帷帳裡坐了坐,她還送了我根麒麟簪。可惜我娘非要我及笄以後才給戴。」燕娘是這幾人中年紀最小的,她性子直率又不嬌氣,所以雖然年幼,可是大家都喜歡帶她玩。

    「就你現在這個頭髮,就是戴了簪子也掉下來!」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郡主一直都沒請過信國公府的女眷,這次為什麼……」

    「聽說郡主的獨生子進了宮做大皇子的伴讀,信國公家的嫡長孫也做了大皇子的伴讀,現在兩人都在上陽殿裡陪伴大皇子,想來郡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信國公家的嫡長孫啊……」有幾個姑娘忍不住往花棚那邊看去。

    在那裡,出身江南大族的江家陸家、出身南陽大族的劉家以及其他幾個大族的姑娘們都聚在那裡,除此以外,只有宗室之女能夠加入那個圈子。只有那裡,才是京城頂級的閨秀們聚集之地。

    信國公家的嫡長孫,正是和陸家的嫡女陸珺訂了親。

    幾人神色複雜地看著正在和閨中好友聊著天的陸家小姐,陸珺今年才十二歲,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江南女子那種水做的柔情在她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也不知陸家是如何教養的,看起來十分平常的舉止,她做起來就是與其他人不同,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也許這才是世族和普通人家的區別?

    幾個姑娘心中吃味地想:『出身好,樣貌好又有什麼用的,定了那麼一門親,真正的算是低嫁了。那位無父無母,聽說嬸母還是個不慈的,嫁過去要麼和丈夫離府別居,過著粗鄙的日子;要麼就寄人籬下受盡白眼,以後還要看弟妹的眼色。任她在家中千般好萬般好,以後也就這樣了。』

    得不到國公之位,就算謀得出身,再高能有多高?

    這麼一想,她們似乎覺得那陸珺也沒有那麼好羨慕的了,轉頭和花廊裡的相同人家的姑娘們又聊了起來。

    德陽郡主雖然只有一個獨生子,但當年她兄弟被岐陽王教唆著一起造反失敗,除了他自己被幽禁,還有後來被送上京的家人。當年德陽郡主的弟弟事敗後,他的髮妻在府裡自盡了,留下這個年幼的嫡女。先皇不忍小孫女年紀小小跟著大人們一起幽禁,便將這個女孩給了郡主撫養。

    等她到了八歲,地位實在尷尬,怕是以後連親事都不夠好找,今皇便封了她一個縣主的封號,享受食邑,這位封號為「萬寧」的縣主,今年也有十來歲了。

    萬寧縣主雖然並非德陽郡主親生,但郡主待她和親生的沒有兩樣。小姑娘性子豁達,身份尷尬是尷尬了些,卻受著姑父影響,性子爛漫可愛,一點也沒變的陰陽怪氣,也算萬幸。

    如今這位萬寧縣主正和陸珺坐在一處,見劉珮和江清靈幾人在說著話兒,沒看這邊,便湊過去一臉擔憂地小聲道:「陸家姐姐,我覺得你這麼做不好。你與李家大公子的婚事是我皇爺爺做的媒,兩家父母定的約,若是能退了親還好,若是退不了,你這麼做,連退路都給封死了。以後還怎麼見他家的人呢?」

    陸珺從小就見家中父母長吁短歎,為了自己這樁婚事,父親站不住立場,族長之位也丟了,他家百年的嫡系,竟然一朝丟了族長之位,未免讓人氣餒。如今哥哥拒不出仕,整日裡遊山玩水走親訪友,她爹娘也不管,弟弟妹妹又年幼,若她再嫁個無父無母無爵的白身,說不定她家幾個妹妹婚事也要受影響。

    「不是我家勢利,這婚事當年定的時候我家出了多少變故你也是知道的。現在我哥哥你也知道,都快成浪蕩子了,我弟弟成器還不知道要多久,我……」

    「我覺得不好的。前程這東西,男人喜歡就該男人去掙,想著靠賣女兒算什麼呢?」萬寧縣主生活在德陽郡主為尊的郡主府裡,想的也不如陸珺那般複雜。她性格簡單,不能理解這位閨中姐妹為什麼越大過的越杞人憂天,明明和她一般年紀,整日裡卻想的都是家族榮辱之事。她實在不想看陸珺去找邱老太君,只好繼續勸導道:「何況,我看你家中的爹娘也不是這樣的人,雖然陸伯伯似乎對你的婚事不滿意,但沒有在公開場合提出過異議,想來也是不嫌棄的。」

    「何況你也沒見過那位李家的嫡長公子,說不定是個良人?這幾個月不都在傳他千里救叔的事情嗎?」她與陸家這位姑娘七歲相識,如今也來往了五年了,自然是知道陸家上下對這門婚事都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雖未沒有提出異議云云,都是為了勸陸珺的。她這位手帕交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心氣也高,又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家中來往的不是世族就是鴻儒,自然是看不上三代以前還在種地的李家。

    她平日裡聽了她一些怨詞,自然也能理解一些她的想法。但是現在她說想要去和那位邱老太君談一談,看看能不能退了這門親事,哪怕男方家先退都行……真是一時有點無可適從。

    那是她皇爺爺保的媒,大楚的開國皇帝!陸家姐姐平時有些怨言還能理解,可是現在說想要退親,不就是說她皇爺爺昏聵胡亂定了親嗎?再說了,哪有姑娘家跑去說自己婚事的?陸家伯伯是個怪人,教出來的兒子奇怪,現在連陸家姐姐都變得怪怪的了。

    萬寧縣主心中其實還些想法沒有講。她覺得李家的那位大公子,原本也是嫡長孫,將來板上釘釘的世子,要承襲公府的,結果幾年之間父親、母親、祖父全部去世,叔父襲爵,一時間天翻地覆……

    若是連這門婚事也被退了,叫他如何自處呢?

    這未免也太慘了點。

    她嘴中沒說,心裡卻覺得這位姐姐有些落井下石。

    陸珺天生早熟,家中哥哥浪蕩,下面還有幼弟,他爹做了那麼多年的掌院一直不見陞遷,她自然也能感受到父親那淡泊名利之下的壓抑之情。不知什麼時候,她漸漸對自己這門婚事給家裡帶來的後果傷心不已,恨不得死了直接讓父親不要為難才好。

    這次聽到好姐妹又來勸她,她心中實在煩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鬼使神差地冒出來一句:「你為何老是為那位說話?他家和你家不是還有怨麼?」話一說完,她就知道不好,這話說的實在是無禮。

    這位萬寧縣主是正兒八經的宗室出身,卻有那般尷尬的父母,若不是先皇和如今的皇帝陛下都憐惜她,現在應該還和她的兄弟們一般幽禁在宮中。她這是在萬寧的傷口上撒鹽巴。

    果然,陸珺話一落音,萬寧的臉就垮了下來。

    「我好言勸你,你卻拿其他話來刺我。我父親做了錯事,讓封地的百姓衣食無著,大楚也差點分崩離析,他自己如今也是十分後悔。李國公只不過是奉命征討,別說我家一家還活得好好的,就算……」

    萬寧雖然在德陽郡主身邊長大,皇帝和皇后卻不拘著她去見親生父親。他父親雖然在宮中不得自由,但皇帝並沒有苛刻虐待他,他父親學問好,偶爾還去給皇子們上上課。她板著臉咬牙道:「我要恨也是恨岐陽王,怨信國公府做什麼!」

    萬寧心裡實在氣這位手帕交的無心之言,正因為是無心之言,才越發看得出這是她的心裡話。德陽郡主府和信國公府僵了這麼多年,她姑姑和她父親卻是不怨李老國公的,只是面子上總是下不來。

    他父親當年起了野心,做了錯事,如今也有了懲罰,何苦還老說有仇的話?說出去,還以為他們家對今上有怨氣呢!

    萬寧越想越氣,覺得這位好友年紀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古怪了,明明出身教養都是極好的,為何越來越像那些汲汲名利的俗人?看樣子以後要少往來,說是世族,還沒勳貴家的幾位姐妹大氣。

    萬寧性子直,心裡難受又不能發洩出來,她站起身,對左右說了句「我內急」,也不顧陸珺起身要留她的意圖,帶著丫頭們就走了。

    陸珺又羞又愧。她說那話絕沒有惡意,只是覺得萬寧老說她這裡不好那裡不好,明明是好姐妹,卻為李家那位說話,一時脾氣上來了而已。

    平日裡萬寧要有氣,向她撒也是有的,她可從來沒有翻臉過,怎麼她稍微說錯了一句,她就跑了!

    「萬寧怎麼走了?」劉珮伸了伸脖子看了眼,問了一句。她是劉賢妃的侄女,家中也是南陽大族,算是國戚,和萬寧關係一般,但因為德陽郡主的緣故,她跑動的也勤。

    「她內急。」這時候,陸珺有些感激這位姐妹在氣頭還知道找個理由,沒有真讓她下不來台。

    她在別人家做客,若是把主人家小姐給氣走了,這些姑娘們嘴上不說,背後一定會臧否她。

    劉珮瞭然地點了點頭。「這萬寧,做事老是這麼風風火火的!」

    她們說話間,苑門口有唱者道邱老太君已到苑門口,又有下人進來說邱老太君即可就到。

    這下子姑娘們都不能再坐著了,在座的哪一位,都沒有人比邱老太君品級更高的。花棚裡和花廊下的姑娘們都停了閒談,齊齊往入口那看去。

    在花廳裡聊天或散步在芳菲苑裡賞桂的各家夫人奶奶們也都走了過來,還把帶來的自家姑娘都召到身邊,若是見禮,肯定是要一起的。

    陸珺和劉珮微微頷了頷首,起身去花廳裡出來的嫂嫂身邊,劉珮是跟她大伯母來的,也被喊了回去。花廊下各家姑娘大多是跟母親來的,一下子也都散了開。

    這時候就看出家中若有女孩,女性長輩有多麼重要了,若是家中女長輩不出來,像這種正兒八經的宴會,就算下了帖子,她們也是不好意思一個人來的。

    沒一會兒,德陽郡主陪著一位年約六十的老婦人走了進來。出去一同迎接的張媛在那位老婦人身邊緊緊跟著,看樣子隨時準備出手攙扶。

    這老婦人精神矍鑠,走起路來也是穩當利落,根本不需要人扶的樣子。

    眾家見過沒見過邱老太君的夫人奶奶小姐們注視著這個老夫人,只見這她頭髮有些花白了,臉上雖有皺紋,卻一直帶著笑意,連那皺紋看起來都舒展了些。

    她裡面穿著薑黃纏枝紋刺繡鑲領的衣衫,外面罩著翡翠赤金撒花的褂子,下面穿著墨綠緞面雲紋蔽膝的刺繡百褶裙,雖不花哨,但這些女眷都是什麼人家?眼睛都尖的很,一望便知道老太君這一身都不是什麼常見的料子。

    顧卿怕麻煩,不耐煩戴一堆金的銀的,所以頭上也沒有多複雜的頭飾,花嬤嬤給她選的寥寥幾樣都不是俗物,是以在其他人眼中,邱老太君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卻雍容大氣的很。

    德陽郡主是一聽邱老太君來了就出去迎接的。邱老太君是超品的國公太夫人,位同親王,她來了,郡主府敞開大門迎接都不算出格。她和張媛走到門口,只見一駕朱漆馬車緩緩從坊口駛來,後面還跟著幾駕國公府印記的普通馬車,便知道是邱老太君到了。

    朱漆馬車,是一品官員的制式。

    「老太君,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

    「太夫人,媛娘給你行禮了。」

    顧卿一路走來,臉上笑容止都止不住。她笑不是因為高興,而是因為這園子長得太像後世的公園。路上她還見了一個蘑菇形狀的亭子,站在那張嘴看了半天,以為自己又穿越了。還是德陽郡主見她驚訝,連忙解釋,說是她家夫君生性詼諧,所以家裡亭子和其他建築有些「與眾不同」。

    豈止是與眾不同!簡直太讓人懷念了好嗎!

    雖然是木頭和磚石壘的,不是水泥,可是古人做出一個蘑菇造型的亭子來,還紅底白點,你能想像嗎?

    難怪這裡的女眷們都愛往她家跑,太獵奇了!

    更別說她還見到了鞦韆、帶頂蓬的烏篷船、專門給人垂釣的長廊。

    若不是這府裡古香古色,她還以為真的在某個市民公園裡呢!

    顧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傳說中的「芳菲苑」是什麼樣子了。

    如今是五月的天,芳菲苑裡許多花都開了,顧卿以為這「桂花宴」只是找個由頭來開個花會,畢竟她從小聽的都是「八月桂花遍地開」,結果還未到天香園,就已經聞到了撲鼻的桂花香。

    「郡主家的桂花怎麼開的這般早?」

    德陽郡主見邱老太君和其他人一般都是驚訝不已,笑著誇讚自家夫君:「這是我家夫君從南邊弄來的異種,我們家只養活了五株,每年五六月間開花,花期又長,是他的寶貝呢!」

    喲,這郡主的丈夫看來還是個園藝達人啊!

    顧卿聞著泌人心脾的桂香,轉過幾道花門,踩著特意用鵝卵石鋪成「如意」樣式的花間小道,終於到了天香園。

    園裡園外有許多下人在穿梭著,見她們來了,連忙避開。

    顧卿心中有些緊張,除了宮中的大宴,她還沒有這般正兒八經去別人家做過客。她今日這一身都是花嬤嬤拾掇的,她自己覺得配色樣式看上去都舒服,既不嚴肅,又不失莊重,應該不會丟人。做好心理建設,顧卿一邊在腦海裡想像著新聞裡領導們那種和藹的微笑,一邊深吸一口氣,踏進了花廳所在的天香園。

    天香園十分大,除了東側的花廳,還有人造的流水、花棚、花廊、假山等等,和外面不時看到的新奇樓台不同,這裡確確實實是古色古香,風韻極美,而其中站著的眾多古代仕女們,更是讓顧卿恍然間似乎跑到了某個古裝選美的場地一般。

    門口唱者一聲:「信國公府邱老太君~到!」

    然後,顧卿就見到這麼多穿著華麗,體態婀娜的女人們向著她的方向此起彼伏地行起了禮,福下了身子。

    「邱老太君萬福金安。」

    顧卿的虛榮心一下子爆了表。

    美女們排成隊紮著堆的在給她行禮啊,真是爽到家了!

    顧卿完全不能邱老太君什麼不喜歡出門交際。

    她簡直迫不及待要開始勾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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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沒一會兒,德陽郡主陪著一位年約六十的老婦人走了進來。出去一同迎接的張媛在那位老婦人身邊緊緊跟著,看樣子隨時準備出手攙扶。

    顧卿:喂喂喂,我這個身子現在五十八!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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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1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6 PM 編輯

第127章 奇幻冒險之旅

    一雙手撥開了花盆,然後一無所獲。

    這雙手的主人已經快要崩潰了,因為這是她扒開的第七個花盆了。

    這位潛伏在德陽郡主府的刺客,我們姑且稱之她為刺客甲吧,這位刺客甲是府中幾個執行刺殺計劃的死士之一。

    她接受的任務是在遠處用弩箭射殺,為此,府外的接應之人必須要把各種弩箭拆解,然後化整為零送入德陽郡主府中。她是準備在行事當天組裝起來的,因為這手弩和長弓一樣,想要不露痕跡的藏進她那四個人一間的房裡,怕是會被發現。

    花會的時候園子裡都是人,下人們也都在園子裡伺候,她到處走動並不顯眼,這個時候溜到暖房,在花盆裡挖出準備好的機簧和零件是非常容易的。

    前提是,要有零件給她挖。

    為了打入德陽郡主府,除了最早幾個賣進了熊家的探子以外,其他辦法也是用了不少。熊樂愛花草苗木,他們就開了一個花房,甚至真的在京郊種起了花,就為了和熊樂搭上關係。

    他們在各地的探子搜尋珍貴的異種苗木,然後便宜賣給熊樂,為了能養好這些花草,熊樂還派下人到他們的花房學習養花之道。

    她在訓練過後被主子送來,以善於伺候花草的名義被賣進德陽郡主府,專門伺候盆花,而平時,就在花房與德陽郡主府之間聯繫,聽從上線的調配。

    每隔一段時間花房都會送一些名種過來供熊樂挑選,有留下的,也有退回去的。熊樂並不是常在郡主府中,下人們也習慣了花房先把花送來,然後再等男主人回來挑選,將不要的退回去,一併結賬。

    很多時候,消息和東西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傳遞的。在知道熊樂不在的時候送來花,花被送到她這裡,然後她拿到消息,再在熊樂不要的花卉盆裡埋上東西,傳出消息。

    如今她要用弩,可是連弩影子都沒有,她要怎麼「按原計劃行事?」

    難道用彈弓嗎?

    同樣有困擾的還有刺客乙。她的任務是在刺客甲沒有得手、芳菲苑混亂的時候貼近邱老太君,製造行刺的機會。

    如今刺客甲來跟她說,東西沒到,她不由得猶豫起來。

    東西沒來,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這那場伏擊,到底是刺還是不刺?

    邱老太君出府,這是千載難尋的機會,德陽郡主身邊的探子得到她可能會來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動作起來。主子的命令也很快到了她們府上。

    花房、染坊、酒坊……每個點都要有所準備、有人調配,光靠刺客是很難成功的,要細心策劃才能實施一次成功的刺殺。

    現在情況這麼詭秘,刺客甲、乙都有些眼瞎耳聾的感覺。

    可是若是不做,她們就會受到懲罰,想到那些淒慘的下場,兩人打了個寒顫。

    拼了!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彈弓呢?

    彈弓在哪裡?

    顧卿自然是不知道步步向她逼近的……呃,危機?

    她現在正在心情大好的熟悉各家的夫人小姐們。

    這裡聚集著大楚十幾家官宦世族的女眷,而年紀較長的來,基本都是為了讓家裡晚輩能出來走動,算是個指引人一樣的作用,所以這次的主角們,還是各家的小姐。

    所以很多人就在想,像顧卿這樣一無女性晚輩,二又只身前來的,除了德陽郡主邀請,一定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有些人立刻就想到了陸珺,忍不住思量信國公府到底多重視這門親事,是不是因為陸家的陸元皓當了上禮部尚書……

    還有些想到這位邱老太君家中還有個十歲的孫兒,再過幾年也到了議親的年齡……

    這麼一推測,有的人更熱絡了些,有的就準備千萬別表現出熱絡來。

    「這位是敦武伯家的長媳王氏,這個小丫頭是劉賢妃的侄女劉氏珮娘。」德陽郡主給顧卿介紹著。

    「請邱老太君安。」劉珮家是二皇子的人,而顧卿的大孫子跟了大皇子,所以劉珮家兩位女眷並沒有表現的太熱情,可該做的禮節還是要做的。

    顧卿來之前已經拿到了德陽郡主府上送來的名帖,知曉了有哪些女眷要來。李茂聽說母親要去赴宴,還特意去持雲院細細地和母親解釋這些人名都是哪家的閨女,家中的男人在朝廷裡是什麼樣的立場,在後宮中又有什麼影響等等。

    顧卿一時記不住,就叫花嬤嬤和孫嬤嬤記成了冊子,她把這本冊子當做睡前故事看,沒幾天也就全部記住了。

    顧卿見這劉珮長相平平,只有一雙眼睛十分出彩,但凡眼神靈動之人,想來心裡也是有主意的,便對她和藹地笑了笑,受了她的禮。

    以前她在兵部侍郎家的帷帳裡坐過,被花嬤嬤提醒過,才知道以她的身份,除非真要結交,或是家中十分親厚的親戚,不然最好不要在公開的場合給第一次見的人什麼禮物,以免被別人無端臆測。

    真要喜歡哪位姑娘,私下裡以私人的身份送東西表示親暱倒是可以的。

    劉珮行了禮,然後就是張媛的姨母上來問安。這位兵部侍郎的夫人趙氏和李銳的舅母趙氏是同胞姐妹,此次她來,帶著張媛和孫燕妮兩個女孩兒,她先見了禮,然後讓燕娘上前。

    「邱老太君福壽安康。」燕娘大大方方地行了禮,笑著說道:「太夫人多日不見,氣色越發好了呢。」

    「唔,你的臉色也紅潤的很。看你今天脂粉未施,老身心裡也高興。你這個年紀,本就不需要塗什麼胭脂水粉,您能聽進老身的話,也不枉老身清明的時候費的那一番口舌。」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風氣,這裡十歲的小姑娘還抹胭脂敷粉,現在看她臉上乾乾淨淨的,顧卿這種「神啊這世界是怎麼了」的感覺也就淡了一點。

    「我娘倒是想給我塗來著,我沒讓,先跑了。」燕娘吐了吐舌頭,樣子十分嬌憨可愛。「老太君今天是來看陸家姐姐來了嗎?」

    「燕娘!」

    「燕娘!」

    趙氏和張媛不贊同的叫了起來。陸家兩位女眷就在不遠處站著,也不知道是避嫌還是什麼,遲遲沒有來問安,已經引起不少婦人注目了。

    顧卿就是愛她這個直爽的性子,伸過頭去在她耳邊偷偷說道:「你猜的沒錯,我就是想過來看看我那未來孫媳婦長得怎麼樣。」

    趙氏見邱老太君沒有生氣,這才鬆了一口氣。

    「陸家姐姐可好看啦,太夫人可以放心了。」燕娘也小小聲地說:「就是性子有些冷,我在這裡見過好幾次她,從來沒有和我們說過話的。」

    「那她一定會和我說話的。」顧卿對燕娘眨了眨眼睛。「我可是老封君啊。」

    小姑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眾家各位女眷小姐都上來拜見,有幾個以前年節也曾登門拜訪,顧卿認得,就隨便攀談了幾句,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半個時辰。

    顧卿見到的人多,事實上她只能將一半的人和冊子裡的人對上。她是記住了她們的身份、出身、姓名等信息,可是有些婦人畫著一樣的眉上著一樣的妝,名字又都是什麼氏,偶爾能冒出兩個孫氏三個趙氏來,她就有些混。

    好在作為一名兒科醫生,她對小朋友比較敏感,所有的小姑娘們她都記住了。

    有個叫柳眉的小姑娘臉色不太好,她還多問了一句。

    「你是身體不太舒服麼?」顧卿以前一直負責坐診,第一反應就是讓這小姑娘主訴,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姑娘太靦腆,她居然紅著臉說「沒有」。

    她也不好多問,只能點點頭放她走了。

    另一邊。

    「珺娘,我們過去吧。」陸珺的大嫂孫氏有些不安地說。她家這小姑子一直不願意過去請安,說是要再靜靜心。到底小姑子要靜什麼心她不知道,可是幾乎所有人都行了禮了,她們還在這裡拖著,難免被人說不知禮。

    到時候不會有人說陸珺不好,見定親人家的女眷,陸珺若是怠慢了,還可以說是小姑娘家臉皮子淺,她身上沒有誥命,可不敢這麼拿喬。

    「嫂嫂,邱老太君看起來好像很和善。」陸珺不太肯定問了聲,「對吧?」

    孫氏聽見小姑子似乎是「靜好了心」,連忙笑著迎合著說:「可不是呢,一看就是好相處的老人家,從頭到尾都帶著笑呢!」

    「那我們去吧。」陸珺定了定神。

    這麼和善的老太太,又是超品的老封君,一定會通情達理的。

    孫氏帶著陸珺到了顧卿身邊,此時顧卿正在和燕娘與另一個小姑娘說笑,花嬤嬤在顧卿身後不動聲色地點了點她的肩膀,顧卿抬頭一看,正在朝花廳走來的不是陸珺還是誰!

    就在她一進門的時候,德陽郡主就悄悄指給她看,她那未來孫媳婦長什麼樣了。

    此時陸珺跟在孫氏身後盈盈走近,顧卿有種彷彿看到了慢鏡頭的感覺。

    並不是陸珺和孫氏的相貌美到了讓人忘卻了時間的流逝,而是陸家這兩位女眷,行動起來的步伐和姿態都確實和其他人家的姑娘不一樣的。

    顧卿見她們身子輕動,卻連裙擺都不怎麼掀搖,人也走得娉娉婷婷的煞是好看,心裡暗讚了一聲「人才啊」,抱著期待的心情等著兩個未來親家拜見。

    孫氏和陸珺是第一次見邱老太君,盈盈下拜,行禮道:

    「妾身陸府孫氏,拜見邱老太君。」

    「奴家陸氏珺娘,拜見邱老太君。」

    「好好好,都起來,都起來,今天一天老身受了這麼多禮,晚上回去胳膊都要細一截囉!」她做了一個虛虛扶起的手勢,而在此之前,她已經做了這個姿勢許多次了。

    旁邊一直陪著的德陽郡主和她身後的婆子們都笑了起來。孫氏和陸珺在邱老太君的虛扶後直起了身子,任憑顧卿打量。

    這陸珺確實是個漂亮的小女孩。不過也就是個漂亮的小女孩而已,現在還沒長大呢。

    顧卿看了看,覺得這女孩子長得很像後她那個世界的周海媚,就是小了一號。這樣的長相若是不笑,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冷的,而這姑娘看起來並不是什麼活潑的性格。

    顧卿想到李銳那越來越往內斂方向發展的性格,有些替這小兩口擔心。

    兩個大冰山在一起的話,會磕掉牙的吧?

    顧卿受了陸珺的禮以後,摘下了手腕上的蜜黃色貓兒眼手串,往陸珺的手中送去。這貓兒眼手串是她自己選的,每顆貓眼大小都一致,眼線平直均勻,顏色也十分溫潤。

    這種寶石最受小姑娘歡迎,她在醫院的的時候,經常看小姑娘們帶這個做的手鏈,因為變化多,樣子也圓潤可愛。

    只是現代的貓眼很便宜,因為都是玻璃纖維人造的,而這個時代的貓眼卻珍貴的很,送出去絕不寒酸。

    人人都知道陸珺是她未來的孫媳婦,她送她東西沒人會說什麼。

    陸珺一見這蜜黃色的貓兒眼就知道價值不菲,她心中暗暗叫苦,實在是不想收下這位老太君的東西。

    以前別人勸她坦然接受這門婚事,都是拿信國公府絕不寒酸這件事來說項的。

    人人都知道李老國公雖然耿直卻不木訥,而且還妻管嚴,好東西從來都是拿回家給髮妻收著的。

    就連前任的那位平章政事李蒙和現任的信國公李茂,受老國公影響,也一直是這個樣子。

    可一出手就拿這樣的東西,未免有些暴發戶的感覺。若是玉珮或荷包香球這樣的東西,她就收了,這蜜眼兒……她才十二,怎麼能戴這麼貴重的東西,壓不住啊!

    顧卿還以為人家小姑娘是害羞,就和她小時候不敢接人家長輩給的紅包一樣,連忙笑嘻嘻地把手串塞到小姑娘手裡,「給你戴著玩吧,老身這老太婆手腕枯黃乾瘦的,帶著可遠沒有你好看。」

    陸家小姑娘,趕快嫁過來吧!你都不知道李銳他娘給他未來兒媳婦留了多少好東西,李銳他娘的嫁妝都在她這裡存著了,張家幾代好東西大概都在裡面!

    我還有許多私房和首飾,我掛之前,一定送一半給你們!

    只要你嫁過來!

    陸珺推辭幾下推不過只好收了。孫氏見小姑子沒有犯倔,心裡也鬆了口氣。

    各家都來拜見過了,然後就沒什麼可幹的。顧卿身份在這裡,人人都只能陪著,可開席還有一個時辰,本來這時候各家都在芳菲苑裡到處走走,賞花觀景什麼的,到快開席的時候再聚過來,有的不愛熱鬧也不喜歡動的,就在花廳裡坐著和相熟的太太小姐們閒聊,如今邱老太君坐在上首,她們也不好聊些什麼八卦。

    德陽郡主邀請邱老太君來,自然是希望她待得愉快,能夠賓主盡歡的,見有些冷場,眼珠子一轉,想了一個主意。

    「邱老太君,不是我誇,我這芳菲苑,在京城的名園裡若說是第二,沒人敢說是第一,就連探花郎取花,也是從我的園子裡先摘,才算是得了名花。您就在這裡坐著實在可惜,不如我和陸家珺娘陪您到處走走,看看我這芳菲苑?」

    顧卿心中暗喜,遊園什麼的,她可喜歡了!能不能還坐坐剛才那烏篷船啊?好有鄉野的趣味,她好想坐一次!

    「正是求之不得呢。」顧卿喜形於色。

    「邱老太君,我扶您起身……」德陽郡主要前來攙扶。

    「不用不用,老身腿腳還利索,哪裡需要郡主相扶!」顧卿自己站了起來,又朝陸家的小姐看了一眼。

    德陽郡主,你的好意我心領啦!

    陸珺正好也想找個時機和顧卿談談這門親事的事,自然也站了起來。

    顧卿見這姑娘百依百順的,心裡頓時生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孫子再過幾年都可以成婚了,這種淡淡的憂傷到底是腫麼回事喲!

    「姑姑,我也要去!」萬寧從後面走了過來,「帶上我一個嘛!」

    顧卿定睛一看,頓覺一朵紅雲飄了過來。這個說著要和她一起去的小姑娘穿著緋紅色的短衫,下面穿著大紅色的長裙,皮膚極白,瞳孔漆黑,頭髮也是烏溜溜的,還剪了個齊劉海,陡然看上去身上只有紅白黑三色,視覺衝擊力很是強烈。

    「萬寧,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不是說你……你今兒吃壞肚子了?」德陽郡主一向嬌寵這個侄女兒,連忙拉著她的手過來。她還以為自己這個侄女兒心裡對李老國公的遺孀有些心結,為了怕兩人尷尬,所以借口離開了呢。

    「嗯,是有些難受,不過現在已經好了。」萬寧縣主一語雙關的說道。

    陸珺聽見萬寧的話,臉上終於露出一個微笑來。

    「這是我家的侄女兒楚煙羅。蒙聖上不棄,得了萬寧縣主的封號。」德陽郡主拍了拍侄女兒的手,有些關切的注視著她。

    萬寧大大方方地給顧卿行了個禮,脆生生地道:「萬寧給邱老太君請安,老太君福壽綿延,萬事如意。」

    李茂仔細的跟顧卿說過這萬寧的出身,顧卿自然知道她是誰,先前還擔心這姑娘對她有心結,結果看起來是個和燕妮差不多的女孩子,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

    嬌憨的孩子總是不記仇的。

    顧卿自知道德陽郡主家有這麼一個女孩兒,自然也也給萬寧帶了禮物。她從袖袋裡掏出一對白玉兔子來。

    這白玉兔子身上有機簧,一按機簧,就能豎起耳朵擺動,十分可愛,她對待萬寧不像陸珺那般看重,但這禮物也是她精挑細選的,尤其是這小兔子的紅寶石眼睛,要極為純淨的紅寶石才能把這小兔子的眼睛表現的這麼有神。

    萬寧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對小兔子。她自己就是屬兔的,想來應該是顧卿打聽了她的屬相,特意為她挑選的禮物,當時就對這位老太君心中生了好感。接下來後,她也不讓身後的下人收起來,直接就從腰上拿起自己的一個香囊,把香掏掉,將小兔子們放了進去。

    送出去的禮物別人喜歡,顧卿自然是高興的。

    萬寧和顧卿見過禮,便移步走到陸珺身邊,並肩一起跟在邱老太君和德陽郡主的身後。她們一行人往外走,身後跟了幾十個奴婢和嬤嬤,浩浩蕩蕩地往芳菲苑的其他園子裡走去。

    「你也跟上來做什麼?」陸珺小聲地問萬寧。

    「我才不想讓你和邱老太君說什麼昏話呢。就算要退親,我們還可以想其他辦法,你自己去跟人家祖母說你嫌棄她孫子,她能有好脾氣才怪,就算真能退你名聲也毀了!」

    「邱老太君看起來不像是那樣子的老夫人啊。」

    「我姑父說過,一個人的心性是看不出來的。你想想換了你,你再大度,能好受?」

    「……可是我,我也沒什麼其他機會見這位老夫人……」

    「萬寧,你們在竊竊私語什麼呢?邱老太君想去湖邊看看,你們別離遠了。」

    「哦,姑姑,我們馬上就來!」

    幾人到了湖邊,顧卿提出想劃划船,被花嬤嬤制止了。她覺得以顧卿的年紀和身體,到湖上去泛舟有些勉強了。雖然如今天氣已暖,人人都換了輕衫,可湖面上有風,還是容易著涼的。

    顧卿可惜地看著那烏篷船和一身江南漁民打扮的舟婆,人家玩個COS逗主家和客人們開心也不容易,她還以為能聽到採蓮歌什麼的呢……

    可是她又看了看花嬤嬤,這位花嬤嬤說是她的客卿,其實和她的老師沒什麼區別,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和花嬤嬤頂嘴,只好委委屈屈地去其他地方了。

    顧卿走後,那舟婆氣得摔了頭上的錐帽。

    虧她還以為這邱老太君能上來,欣喜了個半天。她還想著,也許不需要其他同伴出手,只要她直接把船開到湖心裡,然後把船一翻,利利索索地就得手了。

    結果另外一個老太婆板著臉一說,這邱老太君居然就不敢坐船了!

    這時候就該拿出主子的氣勢來把她訓的狗血淋頭才是啊!

    刺客丙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

    什麼國公府的老太太,跟個弱貓一樣,都被下人爬到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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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我寫的刺客和探子怎麼都那麼逗比,果然李蒙的運氣都給李茂吸光了嗎?

    總之,邱老太君的奇幻冒險之旅在德陽郡主府開啟,然後刺客ABCDEFG全部崩潰。更多吐血三升,敬等期待明日。

    小劇場:

    李茂:我是信國公,放我進去!

    作者:裡面都是女眷,你等等吧。衝進去把女人們嚇死了。

    李茂:那我什麼時候才能進去救我娘?

    作者:放心,你娘運氣比你還好,你進去救反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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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1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7 PM 編輯

第128章 待客之道

    芳菲苑確實很美,但是也很蛋疼。

    「這花真是漂亮,這是?」顧卿在現代的時候哪裡見過這麼多種花,公園常見的就是月季、桃花什麼的,名種你是別想見到的,好看的也都被熊孩子採完了。

    「太夫人,這是虞美人。」萬寧一見是姑父才栽下的虞美人,連忙介紹。

    只是虞美人在這時候常年和死亡、悲歌聯繫在一起,萬寧怕老太太忌諱,連忙解釋:「昨天還沒開花呢,今天怎麼開了!」

    尋常人家的園子裡是很少種大片虞美人的。

    顧卿卻不知道這種花有什麼含義,只是看它紅彤彤的開的漂亮,連忙湊上去聞……

    「呀!」

    「太夫人,怎麼了?」花嬤嬤緊張的靠近她。

    「沒什麼,沒什麼……」她才不會告訴花嬤嬤,她聞的時候看見了一大堆黑色的小蟲子在花蕊裡蠕動呢。實在是噁心。說出去,太有損她國公府老太君的威風!

    顧卿向其他地方移步,陸珺裝作不經意的看了看顧卿剛剛準備聞的花,卻發現裡面有一堆小蟲子,不由得莞爾一笑。

    看樣子,邱老太君很怕蟲子。

    顧卿被這蟲子嚇了一跳,再也沒有賞花的興致了,她逛完這處的園子,眾花都看夠了,可看的更夠的是各種蟲子。

    蜜蜂、蝴蝶、蜘蛛這種的就算了,她不過只是一個轉身,就看了到一條肥碩的毛毛蟲在葉子上蠕動……

    !!!

    她鼻尖冒汗的僵住了,和毛毛蟲對視了一眼,一人一蟲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最後還是顧卿被它的圓眼睛打倒,竭力振作著移開了步子。只是呆了一會兒,她頓時覺得到處都是蟲子,渾身上下都癢了起來。

    再看看那棵不知名的花樹,剛才那枝幹好像動了一下……

    顧卿撓了撓胳膊。應該是看錯了。

    萬寧見顧卿看著一株茶樹,也跟著的看了幾眼。然後,她馬上就發現了問題。

    「咦,這裡怎麼有幾隻槐害?」萬寧伸出手去,從樹幹上揪下來一條長得和樹枝一樣的蟲子。

    顧卿頓時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部都站了起來,整個人都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因為那樹枝一樣的蟲子像是個拱橋一樣在她的手上一下屈一下伸,蠕動的她整個人都在緊張。

    是尺蠖……是只有在動物世界上才看到過的尺蠖!

    「小心點!別被咬了!」

    「您說這槐害?不咬人的!可不能讓這幾隻槐害留著,它們會吃葉子和花苞,這幾盆十八學士可不能給它禍害了!」

    萬寧把手上的蟲子扔到了地上,抬腳踩死,然後又去那兩盆珍稀的茶樹上翻找。

    這可是南方送過來的,花了姑父不少功夫呢!

    沒一會兒,好幾條尺蠖被萬寧抓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好了萬寧,讓下人去捉吧。」陸珺雖然不怕蟲子,可是看見萬寧就這麼躡手躡腳的抓過蟲子踩死,也覺得頭疼的很。聽說她喜歡跟著儀賓栽花,想不到連病蟲之害都懂得一二。

    萬寧見顧卿神色是有些不對,還以為自己抓這個太不矜持,把邱老太君嚇到了,連忙把手收到背後,咳嗽一聲說:「看這茶花的花婢呢?居然讓槐害爬了上去,若是吃壞了這幾盆花,看我不把她趕出府去!」

    「平時都在這裡的,今兒不知道去哪兒了……」德陽郡主身後一位管事嬤嬤替她解釋著,「怕是天香園那缺人,調去那邊了吧。」

    「那也不行,這槐害怕不是在一天兩天了,好多葉子都殘了!姑父要知道了,不知道多難過呢!」

    「奴婢一定嚴懲!」

    而此時,原本看花的那位刺客甲,正在把彈弓從箱子裡頭翻出來。

    她的彈弓是牛角牛筋做的,殺傷力其實也不小,就是距離沒有弩遠,若是想要把邱老太君傷到,得在十步左右瞄準頭顱放彈丸。她把彈弓貼身放好,再抓了一把鐵丸。

    嗚嗚嗚……她一定是這世上最寒酸的刺客了。

    「萬寧,這時候不是罰奴婢的時候,我們繼續陪邱老太君看花吧。」德陽郡主見萬寧在此處耽擱了許久,有點擔心逛不完園子,回頭耽誤桂花宴開席,連忙打岔。

    「老身逛的有些累了……」開玩笑,顧卿這一趟走下來中風都快走發了,她最怕蟲子,這到處有蟲子出沒的園子,對她來說簡直就和人間地獄一樣,「我們還是回花廳那邊歇歇吧。這園子,來日方長,日後再逛就是。」

    邱老太君都這麼說了,他們自然是啟程往花廳走。

    只有陸珺大概猜到了邱老太君突然沒了興致是什麼原因,一想到她為什麼要趕緊回去,陸珺就忍不住趁無人的時候扭頭偷偷笑了一會兒。她猜信國公府裡的花木大概不多。

    顧卿在逛園子的時候,各家的小姐夫人們也沒有閒著。

    她們有的借「四處看看」的名義,拉著相熟的女眷找些偏僻地方悄悄說話。

    「你說,邱老太君這次來,到底是什麼意思?」一位中年的婦人問另一個年輕的婦人,「聽說李銳跟了大皇子,李家可是保皇派,難不成那位屬意大皇子?」

    「應該不是,那位要想立太子早就立了,還要壓上這麼多年?這李銳無父無母又無爵位在身,聽說李家那位國公夫人也對他頗多磋磨,想來那位是看他不能給大皇子提供什麼助力,這才選的李銳。」

    「可我聽我侄子說,是李銳自己選的大皇子……」

    「那就更不會是那位屬意大皇子了,應該是信國公府那位大公子不喜歡跟著小孩子吧。」

    另一處桃花樹下。

    「不是說李家是兵丁農戶出身嗎?你看邱老太君身後那四個貼身丫鬟,行動做派都快比得上宮裡的女官了。」想要被培養的這般出色,一般的勳貴人家可是做不到的,這只有累世大族和宗室裡才有人才和精力從小把僕人這般訓養。

    「你自是不知,看到邱老太君身後那個穿石青色衣服的嬤嬤沒有?聽說那是前朝宮裡的女官,胡人哪裡會訓練什麼宮人啊,用的都是前朝的宮人。那幾個丫頭,怕用的是尹朝後宮裡的規矩訓出來的,所以看起來和其他丫頭不太一樣。」

    「前朝女官為什麼會在邱老太君身邊?」

    「你沒看到那位嬤嬤嗎?她年紀應該比邱老太君還大,可是兩人一比,你覺得哪個年輕時候更貌美,更有氣度?」

    「這……我不好說。」她要說了真相,才是昏了頭呢。

    「也是,這麼比實在沒什麼意思,長相和命有時候真沒什麼關係。聽說那女官是李老國公從宮裡救出來的,見她貌美,就求先皇討了回去做妾,結果邱老太君吃味,李老國公又是個妻管嚴,最後只好把這女官給了邱老太君做一個下人……」

    「什麼?還有這等事?邱老太君連先皇的面子都不賣,就把夫君的妾強要過去做嬤嬤了?」那年輕婦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這邱老太君的婦德也太差了吧!」

    「誰說不是呢。聽說她好妒,家裡除了一個名分都沒有的通房,後宅裡乾乾淨淨的,家裡所有兒子都是從她肚皮裡爬出來的,雖然說最後就剩下信國公一人,但也生了三子兩女,可見李老國公是真心敬愛她,讓人不得不服。」

    中年婦人嗟歎了一聲,「你是不知道,那個通房還生了孩子,熬到李老國公去了都沒有名分。那通房生的庶女嫁了一位科舉出身的年輕官員,隨著丈夫外放到偏僻的地方去做官太太。而那通房等到女兒一出嫁,就被邱老太君趕到如是庵裡做姑子了。」

    「這……實在是看不出,邱老太君看起來挺慈善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就因為邱老太君不喜歡妾室,所以家裡幾個兒子都沒有妾,想來孫子以後也不會在嫡妻有子的情況下娶妾的,若是有女孩兒,嫁到她家倒是享福。」

    「大孫子不是定了陸家小姐了嗎?」年輕婦人家中只有一女,還不滿五歲,自然是不敢多想。她家夫君的官雖然只有五品,可是她婆家好歹也是著姓大族,家中女兒是不會嫁這種暴發戶的人家的。

    「大孫子雖然定了陸家,小孫子還沒親家呢。」那婦人笑著說。「大孫子算什麼,不過是一個過氣的嫡子罷了。小孫子才是香餑餑。李茂現在可就這一個兒子,即是嫡又是長,現在都這般大了,就算後面有聰明厲害的弟弟,等長成了他說不定都坐上國公之位了。」

    年輕夫人瞭然地點了點頭。她夫家肯定是看不上信國公府的,可是她娘家卻一定是看得上的,她那幾個侄女今年也七八歲了。想來她和邱老太君處的熟了,說不定能推薦一二。她可不是那些破落的世族女子,只知道看出身。都改朝換代兩次了,這世上,還是要看誰的權勢大,這才是真道理!

#########################

    天香園。

    邱老太君走後約莫只過了半個時辰,她們一行人就又回了花廳。

    對於她們回來的這麼快,眾人都覺得很驚奇。

    德陽郡主家的芳菲苑不小,全部逛一圈怎麼也要一個多時辰,這才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莫非是在園子裡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德陽郡主一看這些夫人小姐們的表情,就知道她們在想什麼,笑罵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家的園子越發的醜,都留不住人了?可千萬別腹誹我,是老太君走累了,我們才回來歇歇的。我們還想要留著精氣神等下和你們玩鬧,園子又不會跑掉,你們可不是每次都能湊這麼齊的!」

    「郡主這話說的,哪次您開花會我們沒來?我們就是喜歡您這芳菲苑的景色,從您這園子出去,回家看自家的園子都跟種的野草似的!」一位婦人接了話笑著說:「想來邱老太君也是愛花之人,不知老太君可有養什麼花?」

    顧卿想了想,她那東園倒是有不少花,可是都不是她養的。

    「我在家中辟了一塊農田,種了些菜。」顧卿想了想,邱老太君從頭到尾好像只種過這個,她後來為了鍛煉身體加調教孫子,也種過一陣子蘿蔔白菜什麼的。「菜田里還養了些鴨子。閒來無事的時候,我孫兒們會來幫我種菜趕鴨子。」

    顧卿的話一說,全場寂靜。

    那婦人不知道顧卿會說這個,也接不下去話了。

    花嬤嬤在後面無力地望了望天。剛覺得老太太終於學會了如何和這些人打成一片了,轉眼間又崩了。

    在伯母身後的劉珮不屑地撇了撇嘴。

    出身不好的人家就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別人種花養草,她種田。現在她是超品的國太夫人,俸祿和祿米比信國公拿的還多,居然養這些……

    信國公府的菜是不是煮熟了就算是能吃了?

    她家普通的菜都不吃的,吃青菜也只吃菜心那一點,若是靠種的,早就累死了。

    也有些勳貴人家早年也是苦過的,有一個年紀大的夫人聽見顧卿的話,慚愧道:「太夫人如今還知道憶苦思甜,這才叫不忘本。說來真是羞愧,當年我跟著夫君在家耕讀的時候,也是餵過雞種過菜的,如今叫我自己動手下個廚都懶了。」

    這位夫人想到以前粗茶淡飯,但夫妻兩人在一張桌子上吃些豆腐青菜都覺得滿足的日子,那時候沒有富貴日子,可也沒有小妾,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對著丈夫,也開始擺女主人的架子,又一天到晚做出一副怨婦的樣子來了呢?

    回家,試試重新下一次廚吧。

    「起先也是憶苦思甜,後來發現種菜也能鍛煉身體。再後來,我家大孫子有些漸漸胖到不能見人的趨勢,我就逼他每日下田耕種,再養了些鴨子讓他負責每天趕出去溜,時間一長,果然瘦下來了。」顧卿想起兩年前李銘和李銳被鴨子們追,後來又追鴨子追得滿世界跑的日子,嘴角帶著笑意,「也是我在家日子太閒的緣故,各位都是要管家的,家裡人又多,哪裡有我這個功夫。」

    她這話一說,有些人想到了她家人丁凋落到現在這種地步,兩個孫子都還沒有長成,她已經年近六十還要出來交際,不由得心中唏噓。

    「聽說貴府的國公夫人又懷孕了,以後您也會忙到沒時間的。家裡子孫一多,田都要荒了,到時候倒是要可惜那些菜了。」趙氏和張家一直有往來,自然知道國公府的消息。

    「難怪自春節大宴以來都沒見國公夫人,原來是有孕了,恭喜恭喜啊!」

    她們許多人雖然不太欣賞方氏的人品和能力,但怎麼說也是國公府正兒八經的夫人,任何一個嫡子的降世都是值得慶賀的,一時間,花廳裡各種祝賀聲不斷。

    顧卿也很期盼這個小寶寶的降世,算算離方氏的預產期還有兩個月,臉上也樂開了花。

    希望是個女孩兒,以後來就不用一個人了!

    這說說笑笑間,時間就是過得飛快,轉眼間快到午時了,德陽郡主招呼各家女眷都到花廳裡來,又叫人敞開了屋頂的花棚,露天行宴。

    顧卿驚訝地看著兩邊的僕人一拉四周的籐蔓,那頂棚就開了,垂在兩邊像是兩個翅膀。雖然不是全自動的,可是作為一個古人,居然還有「敞篷」的概念,實在是太令人驚歎了。

    想到這,顧卿由衷地和德陽郡主誇讚道:「你這位夫君,真的是很了不起。」

    德陽郡主嫁了熊樂這麼多年,雖然很多人都羨慕他們夫妻感情和睦,其實她知道大部分人背地裡都說她夫君是玩物喪志,或者是不務正業的。可是他娶了她,仕途基本是無望了,若是積極進取,那才是禍事。

    她雖然因為郡主的身份得到眾人的尊敬,可是她的夫君卻是被各方看不起的,尤其是他自家的兄弟。明明他才是為家族犧牲的那個,如今卻成了別人的笑柄,但他對她一如既往的愛重,就連她一直無子,都沒有過任何怨言。

    這麼多年來,她對自家的這位儀賓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愛慕,總覺得他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極有意思的。可外人說他了不起的,至今還只有邱老太君一人。

    德陽郡主一下子愣在那裡,半天不知道如何接話。

    顧卿可不知道她的這些心思,看著頂棚說道:「這麼一個可以自己打開的頂棚,真的要做,還涉及到滑輪牽引、角度計算,此外,要讓它能垂在兩邊,在力度上也要計算好,否則這麼一個四周無牆的花廳,想來會向一邊傾斜而倒塌。我一路看來,許多亭台樓閣造的也是別具匠心,除了外觀精緻,既防風又遮雨,陽光還能透進來,算是佳作。這些都不是一日之功。」

    這人擱到現代就是個寶貝,建築學加園林景觀設計,一個人能撐起半個設計院。

    「這我可不知道,也是我任性,突發奇想想要沒有頂的房子,可真等他做了,我又覺得陽光刺眼曬得人頭暈,於是他又把頂給加了回去。我這麼折騰了幾次,他就想法子做出這麼一個可以開合的花頂來。」德陽郡主滿臉都是笑意,每個看著她的人都覺得心裡暖洋洋的,「他啊,也就在這些東西上有點建樹,算不得什麼正經學問的。」

    「這倒不是啊,但凡堤壩、橋樑、水庫這樣的重要工程,若是有這樣的人才,也不知道要省多少事,有時候只是幾根柱子的差別,有的橋就被沖毀了,有的橋能用上千年。」顧卿想到後世那個趙州橋。顧卿話剛說完,卻看到德陽郡主臉上的光芒一點點地黯淡下去,眨了眨眼睛:「郡主,你怎麼好像……」

    花嬤嬤站在顧卿身後,悄悄地出聲提醒:「太夫人,駙馬和儀賓這樣的,是不能做命官的,只能領虛職。熊儀賓進不了工部,將作監是吏署,熊儀賓的身份不合適。」

    這時候官和吏分的是很清楚的,官是官,吏是吏,儀賓做了吏,那就是有辱身份。

    顧卿想了想,覺得他們走了誤區。「我覺得,若是其他才能,若不能為官,還真是耽誤了,可是若是在建築和機關上有造詣,做不做官,有什麼關係呢?」顧卿臉上全然是認真的神色,一點也沒有開玩笑或者安慰人的意思。

    許多夫人都在聽著顧卿和德陽郡主的對話,有些小姐對這些不感興趣,各自在聊著天,可是看到大人們都露出「洗耳恭聽」表情,也慢慢都收了聲,不再竊竊私語。

    在安靜的環境裡竊竊私語,實在是太惹人注意了。

    「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你們聽聽是不是這個理。但凡建造這種事,若是出了圖紙,有了想法,別人按圖建造,和是不是當官,有什麼關係呢?」

    她自己的店這個月就要開業,所以她才知道這時代就算是有名的師傅,也都是出了圖紙,做了木製的樣式,然後讓工人去造的。圖紙和樣式很重要,而當官的通常都只是起個統籌作用,很多時候是連建造都不懂的。

    「熊儀賓的構思都如此巧妙,想來若是鑽研其他地方,更會有所突破,到時候把圖紙交予工部或將作監,東西建了出來,我想對於熊儀賓來說,比什麼高官厚祿都要有意義的多。」顧卿想到後世那建造趙州橋的李春,他就是一個普通的橋樑工匠,誰知道那時候的工部官員是誰?可是大家都記住了設計這座橋的李春。

    「我沒聽說過哪個做官能做上千年的,可是好的建築卻是能立上千年。若是在建築的碑記上寫上設計者的名字,那被傳頌上千年也是有的。這難道不算是出息嗎?建築雖然不能永恆,可是和人的壽命比起來,實在長的多的多了。」顧卿想起國內那麼多千年古剎、千年古塔,還有運河、石橋等等,「可以在這上面努力,不做官有什麼,只要東西能建起來就行了。」

    你是郡主,想將自家丈夫的圖紙推薦給皇帝,有什麼難的?一不要封賞二不要官職,做的又和政權和軍權無關,哪個皇帝會忌諱啊。

    顧卿一番話說的德陽郡主豁然開朗,就連萬寧也是喜不自勝。

    「邱老太君說的有道理,姑姑,姑父不是也幫好友修改過渠道的圖紙嗎?姑父若是長在此處,確實不該埋沒才對!」萬寧搖著德陽郡主的胳膊,「姑姑你說呢。」

    德陽郡主此時落淚的心情都有,若不是看著這麼多命婦女眷在這裡,她怕是要奔出芳菲苑,去前面問問丈夫想不想名垂千古,想不想在大楚各地都留下他的痕跡。若是他想,哪怕拼著臉面不要了,她也要去和皇兄爭取此事。但如今這裡這麼多人,她也只能笑笑,說了句「太夫人說的有理。」

    陸珺坐在一邊,聽著顧卿的話若有所思。

    她不願意嫁到信國公府,除了這門婚事對家裡的拖累太大,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信國公府的底子太薄。

    她指的薄,並非家財或勢力,而是指積累太薄。

    老國公是通曉兵法史書的,但作為武將,注定他其他不會涉獵太多。李銳之父倒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因為那是老晉國公手把手教出來的,老晉國公出身晉陽張氏,那是北方最大的世族,比起她家來也毫不遜色,學問風流自然都是出類拔萃的。

    可是除了李銳之父,他家中就沒有一個拿得出手來的人物了。他叔父聽說學問就這樣,樂器雅藝一概不會;他嬸母方氏一天到晚埋首於賬目雜務之間,也是個俗人。至於這位老太君,聽說連字都不認得,見識更是半點都無,渾如一個鄉下老太太。

    她一想到要嫁到這種人家,奏絃歌而無人知雅意,每日要和管家娘子們扯一石米多少文,每每就有要暈厥的衝動。

    如今她見邱老太君不像是個無知的,除了脾氣好,見識也和一般婦道人家不同,就覺得似乎也不是那麼差勁的人家。

    一個人家的家風家教如何,看主母就知道了。她娘就是典型的才女,和她爹琴瑟和鳴,可即使如此恩愛,她家也還有兩位精通器樂文墨的姨娘。

    她哥哥從外面打聽來的消息,說是那李銳長得極胖,有一年和誰家公子打架,直接是從樓梯滾下來的,自那以後,她心中就有些擔驚受怕,做夢都是一個圓球樣的人對她笑。

    現在聽顧卿說李銳種田養鴨瘦了下來,此話的意思就是說他現在已經變瘦了,作為一位公府公子,肯下田幹活,想來也不是個嬌貴的。

    她的心就有些猶豫。

    也許,這門親事沒有想像的那麼差?

    顧卿和德陽郡主說了半晌,有些口乾舌燥,再一看先前那杯玫瑰露,已經空了。

    「是我疏忽。」德陽郡主一看顧卿的表情,連忙使喚下人道:「來人,還不給邱老太君換一盞新茶來!」

    那負責茶水的下人一喜。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

    換茶水的地方在花廳外面的某個花棚處。所謂「換一盞茶」,那就是要重泡,再換個新茶盞的。

    這下人手指往腰間一伸,不動聲色地將手指抽出來,在茶杯的四周擦上一圈,然後才開始用竹勺舀出茶葉粉末,細細用茶羅篩了一圈,再倒上沸水,提著茶瓶點茶。

    為了讓顧老太君看得上她烹煮的茶湯,她還努力點出漂亮的湯花來。

    這刺客丁的點茶技術在整個大楚官宦人家裡都算是數一數二的,所以此次才會專門在花棚裡負責各位夫人的茶宴。只是她家除了點茶的,還有做花茶的、做露飲的供人選擇,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等著喝烹茶。

    老太君先前喝的就是玫瑰露,它顏色好看,所以取用的人也最多。

    如今正到了她大展身手的時候,豈能不打起精神!

    來取茶的下人看見刺客丁點出的湯花,忍不住讚歎了一句。

    「姐姐的手藝越發的精湛了,這麼鮮白的顏色,這麼細的湯花,想來是攪動的恰到好處。我若學得你一半的點茶功夫,也就不用像這樣來回跑斷腿了。」她專門給各位夫人小姐上茶端茶,確實是跑斷腿的節奏。

    刺客丁為練得這一手烹茶功夫,當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聽得這下人誇獎,心中也得意,自覺就算宮裡的烹茶師父,也不過就如此了。「哪裡,都是伺候人罷了。快去吧,慢了湯花散了。」

    那下人也不敢怠慢,所謂「品茶」,喝茶的味道還是其次,主要是欣賞湯色和湯花。家中也只有這位茶娘子能做出波浪一般的湯花的。她跑過去送上茶水,雙手捧上。

    顧卿看到真是茶盞,不是花茶,心裡暗暗叫苦。她到了古代,最受不了的就是這裡的茶水。弄些什麼茶葉末子在裡面,然後倒點水做成糊糊,等糊糊攪勻了,再沖水打成泡泡。有的人家還放點糖放點鹽,還好他家是俗人,沒什麼喝茶的規矩,不放這些……

    可是即使什麼都不放,顧卿作為一個喝慣了清茶的現代人,每次見到這茶湯,都忍不住要吐一下槽。

    喂喂喂,這真的不是刷鍋水或者茶葉糊嗎?喝兩口一嘴茶葉末這叫人怎麼喝啊!還要全部吞下去!

    所以她在家裡的時候,從來不喝茶的。她會喝些清水,或者一些養身的花茶藥茶。

    而理由也非常簡單——

    「我忘了提,我喝茶,晚上就睡不著覺的。」顧卿拿著茶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哎呀,這茶點的真好!居然能做出海浪般的湯花,真是絕了!」她雖然不懂這邊的點茶,但也知道能弄出花型來是很難的。想來和後世的花式咖啡差不多吧。

    德陽郡主家的茶水一向是眾家稱讚的對象,她自己也得意與家裡有一個非常會烹茶的茶娘子,為了這個茶娘子,她花了高價才從官牙裡買出來。這原本也是高官人家的烹茶娘子,後來那官犯了事,全家充作官婢,她才被賣出去的。

    「不能喝,看看花樣也是好的。品茶之道,又僅能只靠舌頭嘗……」德陽郡主聽了顧卿的話,雖然可惜這位老太太不能嘗嘗他們家的名茶,但還是吩咐下人,「老太太喝不得茶,去換一杯桂花露來,這個最是清香。」

    那下人暗暗倒了聲可惜,茶娘子為了這杯茶費了好些功夫的,眼見這茶倒了可惜,不如還是還給茶娘子,讓她自己喝了吧。

    「是!」她取走茶盞,往茶水間快步走去。

    另有一下人去替邱老太君取桂花露。

    可憐那刺客丁看著邱老太君滿面笑容的打開茶盞,卻半天沒有喝下去……

    是她看出什麼不對來了?

    不會啊,她還特意選了無色的毒液,又用茶湯的湯花蓋住盞邊,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看不出個原因來!

    她就等她喝完茶水,就準備開溜的!

    又過了一會兒,她看到邱老太君指著這湯花說了什麼,似是誇獎,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被她精湛的點茶功夫震到了!

    快喝吧,味道更好喲!

    她等顧卿喝茶喝的焦急,卻看見邱老太君手中的茶被剛才那奴婢拿了下去,又重新和德陽郡主聊了起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的茶點的太好,讓邱老太君都捨不得喝了嗎?

    她眼睜睜地看著剛才端走茶的那個小姑娘又把茶端了回來,一臉可惜地說道:「姐姐,邱老太君說她一喝茶晚上就睡不著覺,你點的這麼好,倒了可惜,你自己把它喝了吧。」說完把茶往她手上一遞,又關心地看著她。「別難過,不是你茶點的不好。快喝,涼了味就不對了,一兩金子一兩的茶葉呢!」

    睡不著覺。

    你自己把它喝了吧。

    你自己把它喝了。

    喝了。

    喝……

    喝你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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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陸珺:我一想到一個圓球對我笑,我就要瘋了。

    李銳:……我已經瘦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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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2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18 PM 編輯


第129章 顧卿遇刺

    「邱老太君,試試這道『丹鳳朝陽』。」德陽郡主示意顧卿嘗試下這道組合宴。

    顧卿還從未見過這種純粹用各種小菜拼盤成鳳凰的菜餚,至少她們府裡吃東西沒有這麼講究。

    不過,這名字倒是挺熟悉的,丹鳳朝陽……

    她在哪裡聽過來著?

    顧卿指了指那丹鳳的頂冠,香雲拿著小盤和筷子給她夾了過來,她吃了下去……

    唔,是櫻桃肉。

    如今已經開席,每個席位面前都放著這道丹鳳朝陽,還有其他一些用桂花和各種花卉做成的菜品。皇帝出身楚氏,原先也是大族,這世族之人精於吃穿,真是一點也沒錯。

    顧卿在家都是自己動手夾菜的,到了這裡,竟然沒有哪一個人家是自己夾菜的,只好讓香雲布菜。顧卿看了看身後的花嬤嬤孫嬤嬤和幾個丫頭,她們已經站了一天,飯沒有吃水沒有喝,眼看著宴還要吃到下午,實在是太不人道了。

    「花嬤嬤,要不你們輪流去那邊花棚裡喝口水歇息下?我這裡用不了這麼多人。」顧卿看磬雲和嘉雲嘴巴都干了,有些過意不去。

    花嬤嬤笑了笑,她知道這是顧卿體恤下人,「等太夫人用完飯,我就叫她們輪流去歇息一會兒,用些點心。」

    她們這些下人在外面伺候主子的時候,為了避免內急跑的太多,粥水一般是不用的。

    顧卿吃著丹鳳朝陽,突然福至心靈的想到了那個「丹鳳朝陽」為什麼那麼耳熟了。

    此時萬寧縣主正好舉著酒杯過來給邱老太君敬酒,突然聽到她自言自語說著:「丹鳳朝陽?噗,那不是電視裡什麼專治不孕不育的……」

    「太夫人,萬寧縣主來敬酒了。」

    顧卿抬起眼,看見萬寧舉著酒杯,笑的像是春花一般地燦爛。

    「老太君對我家啟發甚深,我心中實在是感激,敬老太君一杯,願老太君福壽安康,長命期頤。」

    怎麼每個人都願她長命百歲啊……顧卿心裡淚涕橫流的舉起了酒杯,臉上還要擺出笑瞇瞇地表情:「縣主的祝福我收到了,也祝你越過越美貌,萬事都如意。」

    萬寧見老太君說的直白,可是這好意是一聽就聽的出來的,連忙笑嘻嘻的飲了杯中的桂花酒。又略微福了福身子,才回到姑姑身邊。

    顧卿把杯中的酒也喝了,感覺甜滋滋的,和糖水差不多了,便又倒了一杯,當做飲料喝了個乾淨,待她要喝第三杯,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太夫人,雖然桂花酒性子不烈,但總是酒。您若愛喝,等下有不少人會來敬酒的,說不定等下還要玩些『傳花』的玩意兒,少不了要喝酒,您現在還是多吃些菜吧。」

    顧卿到了這裡很少喝酒,這老太太有中風先兆,喝酒總是不好的。這桂花酒實在不像酒,她才喝了兩杯,一聽花嬤嬤勸,立刻就停住了。

    德陽郡主在主位上看見這顧卿又一次因為花嬤嬤的話而停止了做什麼事,不由得對這花嬤嬤仔細打量了幾下,要將她記住。

    萬寧端著酒杯回座,親暱的挨在德陽郡主身邊,對她咬著耳朵。「姑姑,我剛才去邱老太君那,聽到她說不懷孕什麼的……」

    「你一個沒成年的姑娘家,說這個也不嫌臊得慌!」德陽郡主臉一垮,捏住萬寧的臉皮就擰了幾下。

    「別捏我嘛,我這不是湊巧聽到了嗎,還是我耳朵尖,不然都聽不見呢!」萬寧揉了揉自己的臉皮,「姑姑,你說是不是顧老太君看出了什麼,又不好意思提啊。」

    「我說你一天到晚琢磨啥呢!」小姑娘不羞,德陽郡主要羞成大紅臉了。

    「我沒琢磨啊,可是姑姑,您成親都十幾年了,就只有表哥一個孩子,你們感情那麼好,說不定是家裡風水不好,或是其他什麼原因呢?若是邱老太君知道,您就問問她嘛。」萬寧對邱老太君感觀很好,一力地勸說姑姑,「您就問問吧。您要不好意思,我去問?」

    「我就知道讓你跟著你表哥到處亂跑學野了!

    「嘻嘻,就這麼說啦,姑姑你要記得問啊!」萬寧見德陽郡主又抬手,連忙捂著臉笑著跑開了。

    於此同時,德陽郡主府大門外。

    「李國公,不是我不讓你們進去,可是這裡是御賜的德陽郡主府,你帶著這麼多家將要闖,這不合規矩。」郡主府的管家也無奈的很,「而且芳菲苑裡全是女眷,還有不少未成年的姑娘家,就連我們儀賓都是在前面不往後面去的。」

    「您看,不如您去找聖上要個手諭,再來搜府吧……」

    李茂從皇帝那裡知道今日不知道是哪個府裡有一場刺殺,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娘。怎麼就這麼巧,她娘今日就要去赴德陽郡主府的約,為此還準備了不少時日!

    可是無憑無據的,就算他想說可能是他娘,皇帝也不會為了這種猜測讓禁軍去闖這些女眷聚集的宴會,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們,有前朝餘孽在作亂,而且一直盯著他嗎?所以李茂只能自己瞎著急。

    「你確定一點異樣都沒有?」李茂從點將出門到現在還沒用一個時辰,從邱老太君出門已經兩個時辰了,聽說現在已經開席,若是要刺殺,現在是正好的時候!

    「李國公,真的一點異樣都沒有。我們家的下人都有規矩的很,這花會都辦了十幾次了,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您說有歹人可能混了進去,可是我們家已經有兩年沒有進過僕人了,家裡大都是宮裡出來的宮人,要麼就是熊家那邊的家生子,哪裡會有歹人!」

    難道刺殺的對象真的不在德陽郡主府?

    有什麼其他人家今日也在擺宴嗎?

    不行,就算不一定是德陽郡主府,他也必須得把娘接回去!

    「那勞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我家夫人在家中動了胎氣,情況有些不好,請我家母親回去主持。」李茂此次前來還帶了四個會武藝的健婦,「這些是我家的下人,我讓她們跟著你,你一起帶她們進去。」

    德陽郡主家的管事看著這四個身高馬大的健婦,無語地捏緊了手掌。這四個若說是男子喬裝的女人都有人信,若他引著這四個健婦進了郡主府,還不知道有人會說什麼呢。一旦他家郡主這花會的名聲壞了,以後再也沒有女眷願意參加了。「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您看,裡面都是個嬌嬌小姐,放這幾位女壯士進去……」

    「女壯士怎麼了?女壯士就不是女人了?」健婦營的女首領眼睛一瞪,聲如洪鐘地說道:「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把我們當女人,信不信我把你揍一頓!」

    「魯家娘子,休得無禮!」這魯氏嫁了一個家將,夫妻兩個都是粗人,有時候他也是覺得頭疼。他爹也不知道在哪裡找到這些人才,明明是女的,各個比男人還強壯,揍起人來比男人還狠。

    那健婦的話讓管家頭皮一疼,他也是從宮裡太常寺被派出來的屬官,怎麼也有七品的品級,居然被這個信國公府的女人威脅,當時臉色就不好看。若不是李國公親自來了,他當場就要拂袖而去,讓家中家丁把他們給趕出府!

    「李國公,你看要不然這樣,我先派人去通傳,您家中幾個家人先在芳菲苑裡等候著,若是邱老太君要走,我就叫她們在天香園外接,如何?」管事想了想,只有這樣才能兩邊都不得罪。

    「那就叨擾了。」

    管事的帶著四個健婦一路往後面的芳菲苑走,引起無數家人矚目。無他,這樣魁梧的女人實在太少見了,有一個上唇上還有一層細細的絨毛,乍一看就跟男人似得。若不是她們的胸口都脹鼓鼓的,他們就都想歪了。

    管事的走到芳菲苑門口,招了一個嬤嬤過來,在她旁邊附耳說道:「去裡面通傳一聲,就說信國公府的國公夫人突然動了胎氣,李國公在門外要接邱老太君回去主持。」

    那嬤嬤聽了點了點頭,邁腳就往裡面跑,邊跑邊暗罵道:「媽的,怎麼早不動胎氣晚不動胎氣,甲乙丙丁都還沒有動手的時候動!想讓老娘給你傳話?老娘給報喪去!」她路上繞去了天香園外的湖邊,見刺客丙還坐在船裡發呆,一跺腳,急道:「這個時候你還看什麼魚!隨時準備撤退,李茂那廝來了,我們動作要快!」

    她府中這個湖連著東城一道渠,乃是活水,平日裡有一道水閘關上,所以湖水才這般清澈,又有諸多活物。她們的原計劃是外面接應之人把水閘鑿開,到時候她們無論得不得手,立刻上船往那水閘外劃,只要水閘一過,自然有人在渠外接應她們。為此,刺客丙還把其他幾艘小舟的底都鑿出裂縫來,只要劃上幾丈遠就會裂開,決計追不上她們。

    「我這都準備好了,其他船都鑿了。只是畫舫那邊我手伸不到那麼長,那邊都是儀賓的人手。」她只管著幾艘小舟,也就是個景致,要遊湖,大部分還是用前湖的畫舫的,家中這菱湖挺大,她的小舟也就七八月間採菱的時候用的多。

    這暗探見刺客丙準備充分,心也定了一半,無論如何,總能跑掉幾個。她轉身就去了天香園,發現刺客甲和刺客乙都在園子裡,刺客甲一直負責傳菜,刺客乙在斟酒,連忙走到刺客甲身邊,悄悄說:「李茂來了,速速動手!」

    「到底是什麼情況,李茂怎麼來了?」

    「李茂的夫人動了胎氣,他一個男人還能怎麼辦,只好來搬救兵了。」

    「呸,這邱老太婆還真是好運氣!」

    「別說這個,你的弩呢?」她看了下她身上,「你既然帶著弩,還傳什麼菜!荒唐!」

    「哪裡有弩,弩都沒送進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情況。」她心裡不安的很,這探子平日裡不在後院服侍,她見到她只能埋怨幾句。

    「怎麼可能,我消息早就放出去了。」她陰沉著臉想了一會讓,一咬牙,「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席上這麼多人,怎麼下手?」

    「可有辦法把這老太太引到沒人的地方?我帶了彈弓!」

    「彈弓有什麼用!」

    「打眼睛和太陽穴是一樣的,若不能得手,還有XX呢。」

    「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我去和老太君傳話,把她騙出去,你在去天香園的地方埋伏著,叫XX也做好準備。」她一低頭,從後面不顯眼處繞了出來,急忙往德陽郡主身邊走。

    她們原本是準備等邱老太君「更衣」的時候下手的,現在這般匆忙,也只能看天意能不能讓她們成了。

    德陽郡主身邊的侍女見到了往主席走來的老嬤嬤,連忙把她攔了下來。

    「衝撞主位是要打板子的!你不是在前面的嗎?怎麼到園子裡來了。」這位侍女自然是認得這位守門的嬤嬤,冷著臉喝問她。

    老嬤嬤看了一眼刺客甲,她已經和刺客乙說了什麼然後往外走了,知道已經可以開始動作,連忙低著頭回話:「不是奴婢莽撞,實在是有急事……」她抬起頭在那侍女耳邊輕輕說:「信國公府上的李國公親自來了,說是國公夫人動了胎氣,讓老夫人趕緊回去。」

    那近身女侍聽了一驚,這可非同小可,耽誤了要惹禍的,連忙去跟德陽郡主通報。

    德陽郡主此時正在和陸家小姑娘聊天,她受了皇帝的托付,一心要幫陸家和李家把這婚事穩固了,自然是要做不少工作。此時聽到侍女來報,連忙站起身來,匆匆就往邱老太君那席位走。

    陸珺聽了也是驚訝極了。剛剛她們還賀了老太君喜,老太君說國公夫人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生了,都說胎兒是七活八不活,這時候出事……

    顧卿剛送走一位夫人,她家婆婆下個月六十大壽,要擺大宴,請她去走動。她不知道那時候有沒有空,只虛應了下來,說是沒有旁事就一定去,那夫人心滿意足的走了,卻見德陽郡主像急驚風一般的腳步極快地走了過來。

    「什麼!」顧卿聽了德陽郡主的話,喝酒的心思也沒有了,等會看小姑娘們做遊戲的心思也沒有了,連忙起身就要走。

    「太夫人別慌,既然老爺親自來接,想來不是很嚴重。」花嬤嬤擔心顧卿急出個好歹來,連忙安撫,「若真有事,老爺哪裡能出門。」

    聽到花嬤嬤的安慰,顧卿才鬆了口氣。「我兒就在門口?」

    「聽說李國公帶了家人在門口等著呢。」

    「那老身得先告辭了!」顧卿站起身,「多謝德陽郡主的款待。老身今日過的非常愉快,只是可惜家中有事,改日再登門道謝!」

    「邱老太君客氣了,我送你出去。」德陽郡主扶著顧卿出席,「邱老太君別急,吉人自有天相,貴府平日裡一直行善積德,一定不會有事的。」

    「借你吉言了。」

    德陽郡主和顧卿往天香園外走,剛走到園門口,一個下人突然捏著一枚髮簪跑了過來。「邱老太君,您落了東西!」

    這正是斟酒的刺客乙,她有一手妙手空空的絕技,最後一次斟酒的時候,順手摘了顧卿的髮簪,她動作極快,是以顧卿都沒有感覺到不對。

    「讓她送過來吧。我們走我們的。」這時候哪裡有時間停下來回頭拿,她們腳步不停,任憑那下人在後面追趕。反正她們用走的,那下人用跑的,沒一會兒就能追上。

    眼見那下人越來越近,速度卻不見減慢,她們見那下人已經追上來了,立刻頓住了腳步,等她上前。

    就在這時!

    桂樹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影,手拿著什麼東西,對著最前面的邱老太君射出了一樣暗器。

    德陽郡主就在邱老太君半步遠的地方,眼見什麼東西帶著風聲鋪面而來,嚇得半死。

    在她家辦的宴席,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全天下都會以為和她脫不了關係。這時候就是她死了,都不能讓邱老太君出什麼事!

    她兒子還在宮裡呢!

    德陽郡主往前一撲,張開雙臂撲在邱老太君的身後,她比邱老太君要矮,一顆彈丸啪的一下挾著巨大的力道撞在了她腦後的瓔冠上,她只覺得一股巨力將她後腦一撞,然後就倒了下去。

    這突來的變故讓顧卿稍微一愣,她什麼都沒察覺到德陽郡主就已經撲在她身上往下軟倒了。顧卿伸出雙手扶住德陽郡主,只見她一手捂著腦後,面色發白,嘴唇發青,瞳孔還在不斷放大,立刻意識到她可能是後腦受到重擊了,連忙不敢亂動。

    香雲嚇得尖叫起來,煙雲和磬雲立刻圍到顧卿身邊。另外一個刺客已經到了顧卿身邊,掏出匕首一把刺中煙雲,推開她就往前跑。

    「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啊!」香雲的尖叫聲讓顧卿的耳膜都生疼了,可光憑尖叫是嚇不退刺客的。

    那射出彈弓的刺客一擊不得手,立刻拔腿就跑,到了園外一處假山處拐了進去躲了起來。

    那送簪子的刺客明顯身懷武藝,動著匕首的姿勢一看就知道不是亂舞的。

    顧卿眼見著這刺客的匕首已經送到了面前,就連臉上都能感覺到那匕首上傳來的森森寒意,可手中還抓著德陽郡主,她還不清楚她是顱骨受損還是單純的腦震盪,但無論是哪一個,都不能把她隨手拋下。

    她已經做好死掉的準備了……

    登!

    斜斜地一枚長刺遞了過來,將那枚匕首撥開。仔細看那長刺的尾端,還有一個小小的銀色梅花,不是花嬤嬤頭上的長笄還有什麼!

    顧卿像是傻子一樣看著花嬤嬤和電視劇裡的武俠高手一般和那刺客纏鬥了起來,兩人匕首和長笄相撞碰出的火花讓顧卿看的更是膽戰心驚。

    「你們這些人愣著幹什麼,快帶太夫人走!」花嬤嬤一邊動著拳腳,一邊對著香雲和德陽郡主府的下人們怒吼道。

    香雲一咬牙把顧卿手上的德陽郡主接了過來。「太夫人,我扶著她,您先走。」她腳已經軟了,煙雲也受了傷,她們肯定是跑不動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刺客,這時候讓太夫人走才是正經!她指揮著十幾個丫頭婆子,「你們先走!」

    顧卿看著自己這邊加德陽郡主府一共幾十個人,居然被一個刺客嚇破了膽子,除了跑想不到其他的,覺得實在是滑稽。

    以前看電視,她就覺得一個客車上的人看一個見義勇為的人獨鬥歹徒她就一肚子火,哪怕隨便做點什麼也行啊!

    顧卿從旁邊撿起一塊磚石,往那刺客的身上扔去。

    「我們這麼多人,還怕她不成!砸也砸死了!怎麼能留花嬤嬤一個人在這裡犯險!」顧卿指揮了幾個德陽郡主府的下人,「你們去喊人來!」

    她在身邊找到什麼東西都往那刺客身上丟,刺客動作一亂,花嬤嬤就連連得手,那刺客身上被刺了無數個洞出來。

    磬雲和嘉雲護在顧卿身邊,一點也不敢放鬆。那射彈弓的人還沒抓住呢!

    下人們收顧卿啟發,砸什麼的都有,還有膽子大的上去幫花嬤嬤捉那刺客的。

    香雲那一嗓子已經驚動了在外面等的四個健婦,她們不顧門口德陽郡主府的下人阻攔,直接衝了進來。

    待她們跑到了邱老太君的地方,那刺客已經被花嬤嬤放倒,此人頭破血流,滿臉青紫,旁邊還有許多婆子披頭散髮,滿臉大汗。

    「太夫人,我們來遲了!」健婦們向著顧卿跪下認罪。

    顧卿看了一眼家中的健婦,又看著突然大發神勇的花嬤嬤,按下了心頭的煩躁。

    「這些回去再說。你們退開一點,我看看德陽郡主。」

    萬一她出了什麼事,她豈不是要愧疚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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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這時候,刺客甲、丙、丁終於順利碰頭,乘著小舟往湖另一頭劃。

    有知道不對的家人追趕他們,也划著船去追。

    刺客甲在船上射出彈珠,郡主府的家人們漸漸發現船在下沉,嚇得要死。

    眾刺客哈哈大笑,得意地劃到渠口……

    看我們從此以後天高雲闊!

    ……

    說好鑿開的渠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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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29 AM


第130章 顧卿救場

    顧卿從來都不希望在古代能用上自己的醫學知識,因為通常出現這種情況,就代表有人受傷或者生病了。但有些時候,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只能想辦法解決。

    顧卿讓香雲扶好德陽郡主,仔細檢查她的腦後。在她的腦後,一頂半圓形的瓔冠中間被嵌入了一枚鋼珠。

    原來是這樣……

    「怎麼辦,太夫人,德陽郡主好像已經昏迷了。」香雲手足無措的抱著郡主,覺得自己的手都要麻了。

    顧卿小心翼翼地揭開那頂髮飾,摸了摸她的後腦。沒有出血。她翻開她的眼瞼,檢查她的眼、耳、口、鼻,均沒有出血,也沒有出現腦脊液。好像只是腦震盪。那頂瓔冠和攏在後腦上的頭髮救了她的命。

    「我們輕輕的把她放在地上,動作一定要輕,保持平臥。」顧卿一邊囑咐著,一邊和香雲把德陽郡主放在了地上。顧卿輕輕地把德陽郡主的頭偏到了右側。

    「太夫人,這裡並不安全,我們還是先出府吧。」四位健婦跪在她的面前。「德陽郡主會有家中的下人和醫生救治的,您留下來又有什麼用呢!」

    顧卿正在檢查德陽郡主的生命體征,腦挫裂傷和腦震盪有時候很像,可若是後面一種,情況就很危機。

    她是兒科醫生,若說最容易出現腦部損傷的群體,那一定有兒童這個部分。每年從各種高處墜落被家中送到醫院來的不計其數,也有熊孩子亂爬自己掉下來的。小嬰兒剛剛學會翻身的時候家中疏忽從尿布台或者床上大頭朝下栽下去的……到了大一點的小孩,玩彈弓或者耍弄玩具手槍結果填充的彈丸打到人的,也有不少。

    顧卿仔細看了下手中的瓔冠,這種像是後世的髮夾一般的頭飾是用銀子製作的,上面鑲嵌了一些瓔珞。銀子本身很軟,有延展性,緩衝了不少力道。她把瓔珞一丟,將手搭在她的脈搏上。

    「姑姑!姑姑!」萬寧縣主從遠處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不少年輕的小姐。

    各家的夫人們則是在眾多婆子的圍繞下往這邊走。

    顧卿正在數著脈搏,她沒有表,只能憑經驗估計半分鐘有多久,萬寧縣主跑過來正準備往她姑姑身上撲,顧卿嚇得要死,連忙連脈搏也不數了,伸手就攔住了她。「魯氏楊氏,拉住萬寧縣主。」

    「得罪了!」兩位女家將連忙一人按住她一個肩膀,把她架到了後面。

    「你們是誰?居然敢碰我!你們放開我!」萬寧被兩個身高馬大的女人架開,頓時覺得面子受損,叫嚷了起來。

    此時陸珺和其他小姐們也跟了上來。她們是看見萬寧臉色不對使勁往外跑,怕她出什麼事才跟出來看看的。

    「萬寧縣主,老身在檢查德陽郡主的情況,在郎中沒有過來之前,不要隨意搬動和推搡德陽郡主,否則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顧卿見這小姑娘關心則亂,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機靈勁兒,在心裡感歎了一句「還是經歷的事少」,「你站在那邊看就好。」

    脈搏有些快,呼吸還算平穩,顧卿正在檢查間,德陽郡主幽幽的醒了過來。

    「頭怎麼這麼暈?嘔……」德陽郡主剛剛開口,口中突然噴出了許多嘔吐物來。

    幸虧顧卿是把她的頭往一側偏倒的,否則這些穢物就要倒流填塞到鼻孔耳洞裡去了,更可能嗆進氣管。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酸臭的味道,德陽郡主之前喝了不少酒,這味道實在難聞。有些愛潔的小姐立刻用手帕摀住了鼻子。

    萬寧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口中直呼著「姑姑姑姑」就要往前跑。

    顧卿把頭伸到德陽面前,伸出手指。「這是幾?」

    德陽郡主的眼睛瞇了瞇,無力地說:「這是手指。」

    噗!

    顧卿樂了,又說道:「你可記得我是誰?」

    「你是邱老太君。」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德陽郡主一愣。「是啊,我為什麼在這裡?」

    逆行性健忘。腦震盪的的常見反應。

    「德陽郡主,你對我笑一個。」

    德陽郡主勉力扯出一個笑容來,顧卿仔細觀察她的面部,所有肌肉在牽扯,沒有出現面癱的情況。

    「德陽郡主,你後腦剛才遭受了撞擊,這幾天最好臥床休息。這幾天可能會頭疼,也可能會失眠,記不起事情,但都是正常的,過上一段時間就好了。」顧卿排除了德陽郡主其他的可能,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來人,把郡主身上的穢物給擦了。」

    「邱老太君,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會有刺客?」敦武伯家的侄女劉珮走上前來,她必須要弄清這裡什麼情況,若是有危險,即刻就要回家。

    「老身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突然就有刺客行刺。」顧卿站起身,示意健婦們鬆開手。

    萬寧縣主一被鬆開,立刻衝到了姑姑面前。只是她還牢記著顧卿的話,不敢隨意去碰德陽郡主的身子,只得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萬寧,你怎麼哭了?」德陽郡主被侍女們擦乾了臉上的穢物,扭過頭來無力地和萬寧說:「姑姑很好,別哭。」

    萬寧使勁點頭,把眼淚給擦乾。

    「德陽郡主,您府中既然有事,我們也不便久留,這就告辭回家了。」有一位婦人緊張的捏著自己女兒的手,出現刺客,這府裡並不安全,她不能拿女兒的性命開玩笑。

    「我們也回去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

    「誰都不能走。」李茂帶著家將和德陽郡主府的家丁們走了過來。

    顧卿見李茂帶著一堆人過來,驚訝地瞪著眼睛。「不是要回去看方婉麼?」

    李茂臉色一僵。娘誒,這時候就不要拆您兒子的台啦!「方婉情況好些了,倒是您這,現在出現了問題。」

    「鄙人李茂。今日有刺客混入了花會之中,現在還有好幾個刺客在潛逃中,各位現在亂走,有可能被刺客抓做人質。還望各位留在天香園中,我會派出人手去通知各位的家人,讓他們來接各位夫人小姐。」李茂拱了拱手,「儀賓會馬上過來接走德陽郡主。」

    「李國公,您是想把我們關起來?」敦武伯家的長媳擰著眉說道:「莫非您覺得我們之中有刺客的同黨?」她家是二皇子生母的娘家,在朝堂上和李茂並不站在一邊,立刻嗆起聲來。

    有些婦人根本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待,連忙跟著附和,想要回家去。

    李茂確實懷疑這些人的下人們之中混進了探子,他已經命人快馬去宮裡通報皇帝這件事,想來很快令諭就會過來,此時若是刺客混在哪家下人裡跑了,那才是真糟糕。

    可是在場的婦人們個個都是達官顯貴的女眷,強令她們在這裡,日後不免給信國公府惹禍。

    一時間,李茂陷入了兩難。

    顧卿見她這個「便宜兒子」又開始為難了,站起身來指著那個被捆了起來的刺客。「此人手段凶殘,手持匕首傷了老身的奴婢,更是意圖行刺與老身,若不是德陽郡主捨身相救,老身已經喋血當場。這些刺客身份不明,若是狗急跳牆,什麼都可能做的出,各位夫人還是在天香園裡等待家人來接比較好。」

    趙氏和張媛、孫燕妮兩個孩子商量了一會兒,扯著兩個孩子說道:「老太君,我們家有兩個女孩子,我就在天香園裡稍微等一等吧,勞煩國公大人去我家和張家報個信,讓人來將接。」

    她家丈夫是李茂的屬官,她家姐姐和信國公府是姻親關係,無論是公還是私,她都得站在李茂這邊。

    她當下也不多言,帶著孩子和下人們往天香園回。

    有些和信國公家有舊的人家也樂意賣他家這個面子,帶著家人就回花廳那邊。

    陸珺的嫂嫂看了一眼情況,一咬牙,也拉著小姑子的手往回走。奇怪的是陸珺並沒有反抗,乖乖的跟著她走了。

    陸家一會去,江家也就回去了,一時間場上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戶人家。

    「各位若是執意要走也可以,在下會讓馬車先行載著夫人和小姐回去,只是各位的下人都要留下來了。」李茂這話一出,還有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

    明明是這位信國公大人知道了什麼消息,匆匆趕來抓刺客的。恐怕她們這些人家裡也進了歹人,所以信國公才不肯放她們離開。若是她們現在要走,無異於昭告天下她們幾家有問題。誰敢走?

    劉家和其他幾戶人家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李茂一眼,氣沖沖地也往天香園裡返回。

    「李國公好大的威風,只是用來欺壓我們這些弱女子,實在是有些孟浪。」敦武伯家的長媳福了福身,「希望李國公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完調頭就走。

    李茂無奈地揉了揉鼻子。這些人還敢說自己是「弱女子」,她們的一張嘴比刀子還利,回家還不知道要在自家男人面前編排他什麼呢。他真是為了聖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潑了一身黑水了!

    德陽郡主府的兩位家醫已經趕了過來,煙雲胳膊上只是皮肉傷,已經用帕子包紮過了,此時上了點金瘡藥,回府好好養傷就行。德陽郡主的情況倒是有些蹊蹺,因為她一點剛才發生的事都記不起來了。顧卿是知道這是逆行性遺忘,有的人很快就能想起來,有的人需要很久。但忘記的都是最近的事情,對生活是沒有什麼影響的。

    幾個家醫以「離魂症」下了定論,囑咐德陽郡主要好好養神。這倒和顧卿所學的知識不謀而合,心中也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熊儀賓終於匆匆而來,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連頭髮都散亂了。

    顧卿仔細一看,這位大叔長得倒是朗目疏眉,就是一大把鬍子看起來十分毀人。想想看,還是沒有鬍子的張玄、齊邵等小哥要養眼的多。

    「德陽你沒事吧?」熊樂見妻子還能對他搖搖手,似乎是沒事,鬆了一口氣,轉身又和李茂說道:「李大人,那些賊人乘船想跑,我已經派家人乘畫舫去追了。」

    「郡主府裡的湖通往何處?」

    「通往王京渠。可是我家湖水和渠水交界之處有鐵製的水閘,若非有人在絞房裡七八個人一起轉動絞盤,水閘是開不了的。王京渠那邊也是如此。家中這邊的絞房我已經讓人去守著了,絕不會打開。」熊樂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安排。他們府裡出了刺客,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抓到賊人,否則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先謝過熊儀賓伸出援手。」

    「哪裡,是在我們府裡出的事,我們一定要抓到元兇才對。」

    顧卿見此地局面已經被控制住,傷者也都得到了妥善的照顧,再留在這裡也是無用,她看了眼李茂,對她說道:「你這裡既然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帶著家人,也回天香園去。」

    「娘,現在情況還不確定,您明顯就是要被刺殺的對象,還是跟在孩兒身邊為好……」

    「糊塗!天香園裡現在留著這麼多家的女眷,我卻待在園外接受你的保護,叫別人如何去想?『是不是天香園十分危險,邱老太君不願意來?還是邱老太君仗著自家兒子是國公特殊,就她需要重兵把守』?」顧卿知道李茂是好意,但是她這時候不能給李茂拖後腿。

    「不是說賊人們都乘船跑了嗎,想來應該沒有賊人再隱藏著了。」顧卿說,「讓那四位女家將跟著我進去保護女眷,我還有花嬤嬤,不會有事的。」

    「花嬤嬤?」李銳看著正在把披散下來的頭髮重新攏上去的花嬤嬤,一頭霧水。花嬤嬤比他娘年紀還大,能頂什麼事?

    可憐李茂每次遇見顧卿訓話就和小綿羊一般,一點也不敢頂嘴,只得再三囑咐四位健婦千萬不要離開邱老太君一步,才放了她們進園。

    顧卿帶著剩餘的家人和四位健婦回了花廳。許多人似乎是沒想到邱老太君還會回來,看見顧卿的時候明顯一愣。

    有些人見邱老太君回來了,心中的擔憂也去了一半。她們在這裡坐著惶恐不安,就連聊天都少了許多興頭,此時邱老太君回來,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邱老太君,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趙氏擔憂的抓著自家年幼的女兒。「為什麼這時候混進了歹人?」

    「老身也正在納悶。老身平日裡足不出戶,從未結怨,也不知道為何會遭此劫難。」顧卿卻是對此一無所知,「但無論如何,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添亂。各位酒席才吃了一半,此時不妨繼續玩樂,反正憂也是過,樂也是過,怎麼能給這些賊人掃了興致!」

    「老太君這話說的倒是有道理,可是玩什麼呢?」張媛看著已經被收下去的席面。如今怕刺客在食物裡投毒,她們就算有些餓也不敢再吃了,只好讓德陽郡主府裡的下人把東西全部撤下去。

    說實話,她們也沒有玩的心情。

    「我們就不摻合了,如今心裡還在砰砰砰跳呢。你們這群小丫頭哪個還有心情玩的,就和老太君一起玩吧。」敦武伯家的長媳撫著自己的胸口道。

    敦武伯來拆台,許多還沒瞭解到發生了什麼事的小姑娘即使想玩,也不敢開口。

    趙氏捏了捏女兒的手,孫燕妮立刻反應了過來,拍著手道:「我玩我玩!邱老太君被歹人欺負了都不害怕,我們怕什麼!」

    顧卿頓時想衝上去親孫燕妮一口。真是個乖孩子!

    「算我一個吧。」張媛也站起身。「我也不怕。」

    「我也玩!」江家娘子見未來嫂嫂出了聲,也站了起來。

    勳貴人家的女兒們平時和這些世族很少往來,但也不乏想攀上這些女孩的,雖然沒什麼心情,也紛紛表明要玩。

    顧卿一數,有八個孩子要玩,還有好多是在觀望,沒讓她尷尬,也是鬆了口氣。

    不怕觀望,等一會兒就會全圍上來了!

    「好好好,可惜我今天沒帶家中的棋牌出來,不然玩的更加痛快,我想想……我們就玩抓鬼吧!」顧卿和身邊的德陽郡主下人說道:「拿紙筆來。」

    「抓鬼?」燕娘捂著臉說,「老太君難道要招鬼嗎?」

    她這話一說,幾個孩子都嚇得半死。

    「哪有,只是個遊戲名字罷了。」顧卿笑著說,「其中一些人扮演人,一些人扮演鬼,然後人要把鬼給抓出來。很簡單的遊戲,等會我們一玩便知。」

    下人很快送來了筆墨,顧卿叫人把紙裁成許多紙條,開始在案桌上寫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顧卿在寫什麼,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邱老太君是在寫字,絕不是胡亂抓起筆來畫畫。

    可邱老太君不識字的事情在大楚的貴婦圈子中不是秘密,還有人就用這個笑話邱老太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如今見邱老太君寫的有模有樣,各個心中都是驚疑。

    「外界還傳老太君不識字,想不到都是唬人的!」趙氏歎了一聲。「人說傳言不可信,真是一點都不假。」

    顧卿把東西寫完,才想起來這邱老太君原本是不識字的。她心中一下子心虛了起來,只好扯出笑意說道:「外人說的倒一點也沒錯,老身一直是不識字的。只是這幾年家中兩個孫兒年紀漸大,為了拘了他們讀書,老身也跟在他們後面學起了寫字……」

    「說來真是丟人,老身到這把年紀了才開始學寫字,也就只能勉強寫的能看懂是什麼字的程度而已。還望各位不要笑話。」

    其實顧卿的字寫得已經不差了,只是缺少風骨。她開始是跟著李銳學寫字,所以字跡和李銳的極像。這幾年李銳得了齊耀這位先生指導,字越發蒼勁有力,她還是軟綿綿的趴著,所以一看就能區分出來。

    邱老太君話一出,眾人皆是驚歎。以年邁之身重新讀書習字,這需要何等的毅力?莫說眼花頭暈,就是跟在孫子後面學寫字,這般放下身段,她們家中的老太太們也是做不到的。

    李銳沒有父母,想來這位邱老太君為了這個孫子付出了不少,真是又當爹又做媽了。她們都是為人父母的,自然是心中有無限感慨。

    顧卿在字條中放了五個一樣的,三個和其他人不一樣的,開始主持遊戲。

    每個人都要描述自己字條上的詞是什麼,但不能說的太多,也不能說上面的字,否則都算出局。做「人」的,要找到同伴,然後找出鬼是誰,一起把鬼票決出去。

    因為她們是第一次玩,所以顧卿寫的很簡單,規則也用的最簡單的那種。

    所有人拿到了紙條,顧卿指定張媛先來,她年紀最大,她開頭會好一些。

    張媛的紙條上寫著的是「兩小無猜」,便想了想,說:「我和我家弟弟們就是這樣的。」

    眾人都看自己手中的紙條,有五個上面都寫著「青梅竹馬」,有兩人寫著「兩小無猜」。此時張媛說的和兩者都很近,所有人都猜不出她是什麼來。

    轉到了江家妹子江清靈的身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青梅竹馬,覺得不太好說,想了一下說道:「我這個,和小孩子有關係。」

    這下大家都覺得手上是一樣的東西,只有顧卿知道怎麼回事,在一旁偷著樂。

    遊戲進行了兩刻鐘才結束,最後張媛猜出了「青梅竹馬」,雖然被抓住了,可還是鬼贏了。旁邊的小姐夫人們看著有趣,有些雖不參與,但也跑到顧卿旁邊幫著寫題目。什麼「龍鳳呈祥」和「鴛鴦戲水」啊,什麼「相近如賓」和「貌合神離」啦。

    還有個好熱鬧的,居然寫了「洞房花燭夜」和「金榜題名時」,讓拿到前者的紙條的姑娘們鬧了個大紅臉,根本說不出口。這下倒好,紅了臉的都是一家,大大方方說:「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反倒是鬼。

    多虧了顧卿帶著這幫女孩子玩了起來,氣氛才沒有那麼緊張。天香園把守著大門的家將們見園子裡沒有鬧起來,紛紛感激起這時候放下身段一起嬉鬧的邱老太君。

    他們府中這位老太君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到了關鍵時刻,總是能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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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35 AM


第131章 顧卿暴走

    李茂冒著得罪一班朝廷官員的後果控制起了這一大群夫人,概因尹朝餘孽滲透的太為徹底的緣故。

    京城各據點的探子們已經吐了不少人家出來,據皇帝的意思,竟是幾乎所有勳貴人家裡都被安排了人手。有些倒不指望刺殺或做探子,只是有什麼風吹草動的時候能作為內應罷了。像是德陽郡主府裡的那位嬤嬤就是如此。

    熊樂的畫舫在湖泊通往渠道的盡頭抓到了那些刺客。畫舫直接把那艘船給撞沉了,所有烏篷船上的人都掉到了水裡,被打撈了起來,捆回了岸上。

    「蠢貨!還指望從渠道逃出去,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這時節誰會開閘!」清明時節雨紛紛,前一陣子下了不少場雨,湖面已經放過一次水了,現在是關閉的情況。

    眾刺客想死的心都有。

    這一場刺殺簡直就像噩夢一般,先是可以百步殺人的手弩沒有送進來,只得用彈弓,然後毒茶老太太莫名其妙沒喝,又給端了回來。明明看刺客乙已經要得手了,結果冒出來個糟老太婆是個高手,把她的殺招都給接了下來,還抓了活口。

    現在好,連水渠都沒開,接應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真是坑煞我等!

    熊樂確定德陽沒有大礙以後,和府中下人把德陽送到了郡主府的主房休息,萬寧一直守著姑姑,三人知道李茂是皇帝的心腹,便把這邊的大局拜託給李茂主持。

    李茂正在等宮中的消息,正是求之不得,連忙允諾。

    沒一會兒,禁軍首領謝易凡帶著禁軍趕到,同時帶的還有各據點審出來的口供。謝易凡提走了在德陽郡主府抓住的幾個倒霉鬼,又和李茂說道:「勞煩李國公,這張名單上是審出來的探子身份,其中有幾戶人家的主母就在裡面,還望李國公想辦法告知,讓我們配合著把探子抓回去。」

    李茂拿過口供,吃了一驚。「怎麼這麼多?」

    謝易凡苦笑,「都是剛開國那一會兒的事,各家得了封賞,許多勳貴人家人手不夠在外面採買,就是這時候滲透進去的。還有些人好色,就被施了美人計,弄進去不少女人。」

    李茂抓著那張紙,頓時覺得有千斤重。

    皇帝叫他做這種事,也是一種制衡。他在勳貴中聲望過高,知道的又太多,現在晉國公丁憂,世族一派不知是不是受了高人點撥,暫時收斂鋒芒起來,他這方的勳貴中有不少輕狂之人惹了一些風波,開始讓皇帝覺得刺眼了。

    他這張紙上的名單大部分都是勳貴家,甚至還有他的屬官孫英家中的人。他要帶著這些禁衛軍去他家府裡抓人,連告知一聲都沒有,肯定會引起齟齬。

    皇帝這一手玩的實在是漂亮。像他這樣的庸人,能看出意圖就已經了不起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若陳軼和吳玉舟兩位先生在就好了……

    真不知爹和哥哥當初是怎麼與先皇相處的,為何到了他這裡,就這般心力交瘁?他為了當今的聖上,幾次陷於危險之地,家中從母親到孩子,每個人都受到了生命的威脅,照理說不該引起皇帝的猜忌,可如今這才多久……他嘴裡全是苦味,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向謝易凡拱了拱手,就朝天香園走去。

    這事是不做也得做,做也得做。

    顧卿帶著女孩子們玩的正高興,就連一些年輕的媳婦也都參與了進來。這時候突然有丫頭來報,說是各家夫人小姐的家人來接了。

    她們逗留在這裡實屬無奈,玩遊戲也是苦中作樂,這時候家人來接,自然是歡歡喜喜的就準備走。可是一出門,卻見李茂帶著家將守在園子口,一些人家直接給放了出去,還有一些人家卻被留了下來,說是有要事相商。

    陸珺家也是被放行的那批人家,但她心中有事,所以和自己的嫂嫂說她要去找萬寧有事,讓嫂嫂先在門口等她,她去去就來。

    陸珺和萬寧感情好兩家都是知道的,德陽郡主今日受刺,萬寧很是傷心,陸珺之嫂孫氏以為陸珺要去探望一下安慰安慰萬寧,便讓她盡快,自己先去馬車上等她。

    陸珺見嫂嫂走了,連忙掉頭回天香園。

    「小姐,這不是去德陽郡主內院的方向啊!」陸珺的一個貼身丫頭害怕的緊,這時候天香園裡除了邱老太君,就是各家被留下的主母,顯然要發生什麼大事,此時小姐回去趟這渾水,回家還不知道要被主母訓成什麼樣子。

    「你們休要多言,回家也不要亂說。我去找邱老太君有事相商,你們莫要管我。」陸珺停下腳步,冷著臉說道:「若是我知道哪個亂嚼了舌根子,直接打一頓攆出去。」

    陸珺雖然不愛俗物,可是作為世族長女,管家理事也是學過的,她院子裡從九歲開始就自己開始打理,這些奴婢都是她刷了幾遍留下的得用的,自然不敢多言。

    陸珺邊走邊想,該如何說才會讓邱老太君厭惡與她。原本她已經有些猶豫,覺得這個人家也不是太糟糕,可是今日一場刺殺,頓時讓她知道了信國公府的處境。

    先別說世族的敵視,恐怕信國公還得罪了不少勢力。想到信國公府前任世子之死,以及在後院中無緣無故殉夫丟下了獨子的世婦張氏,陸珺覺得信國公府的水太深,絕對不是什麼好嫁過去的地方。

    就算嫁過去能享福,也要看有沒有命享。她可不想以後也留下一個遺子,過著像李銳那般淒慘的日子。

    她原本還想好言相勸,現在卻只想著讓邱老太君討厭她。就算是李家先退親,她也顧不得了,哪怕是她滿身污水以後都嫁不出去,好歹能劃清界限,他爹剛剛提上禮部尚書,世族開始對他和緩,若是此時退了親,想來他爹重掌族長之位指日可待。

    大不了她去做女道士去!她們世族不嫁的閨女做女道士的還少嗎?

    只是她畢竟年幼,以前也沒想過這件事,只是碰巧遇見邱老太君也來花會,恰逢其時,才生起的這個念頭,心中自然是忐忑不安,心裡也是涼一陣熱一陣的。她將自己嫁與信國公府定以後會遭遇的可怕境況想了一遍又一遍,不停的給自己打氣,這才去了堅定了信念,走到了邱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陸珺對顧卿福了福身。

    顧卿此時正在花廊下閒坐,李茂不准她先走,非要她留下和他的人馬一起歸府,德陽郡主家的下人倒是邀請她先去後院客房休息一會兒,但她實在沒心情睡覺,就還留在天香園裡,看李茂到底要做什麼。

    這時候陸珺過來找她,是為了什麼?

    這是未來的孫媳婦,顧卿自然對她十分親密。

    『霍霍霍霍,難不成這小姑娘和她孫子一樣,也想知道自己以後的對象是什麼樣子,所以偷偷跑來打聽的?』顧卿得意的想。『我家孫子長大後一定是風流倜儻,才德雙全,可不會委屈你呢!』

    顧卿笑嘻嘻地受了陸珺的禮,問聲問她:「珺娘找我,所為何事啊?」

    陸珺看了看左右,這麼多人,為難道:「老太君可否屏退左右?」

    「老太君不可!李國公有令,令我們任何時候都不可離開您半步。」魯氏甕聲甕氣地一口否決了陸家小娘子的提議。

    「魯氏,不要這麼凶,嚇到人家小姑娘怎麼辦!」顧卿見陸珺臉色不太好看,連忙制止了魯氏接下去的話。

    「難道這位女家將認為我是刺客,要對老太君行不軌之事嗎?」陸珺忿忿道:「當世哪個人家能讓江東陸家的嫡長女做刺客?你這話簡直是不可理喻!」

    喲,還是個有爪子的!

    顧卿最喜歡有個性的小姑娘,雖然被抵的是自己家的家將,卻不以為杵,安撫兩邊道:「她們的職責便是保護我,這是職責所在,她們不說這話,才叫失職。只是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也相信你不是那樣的姑娘。這樣吧,我讓花嬤嬤陪著我,她是我的心腹,我什麼事都不瞞著她,我們在一旁悄悄說話,你看可好?」

    小姑娘要問未來老公的情況,怎麼可能讓一堆人在旁邊杵著嘛,她懂,她懂!

    「老太君!」

    「不要多說了,你們還信不過花嬤嬤嗎?」顧卿挑眉看了一眼花嬤嬤。她還沒來得及問花嬤嬤這武功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她從一睜開眼就是這位嬤嬤在鼎力相助,雖然她有些不對,她卻不疑她,依然願意交託信任。

    花嬤嬤心中熨燙,遇見顧卿這樣心性的主子,才是她們這種人的福分。她對顧卿點了點頭,又勸四位家將不要多言。

    就這樣,顧卿和陸珺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去說話。四個家將也不走遠,站在能看到她們的距離,卻不怎麼能聽見她們說的是什麼話。

    陸珺原本只想和邱老太君單獨談談的,但邱老太君剛剛遭遇刺殺,謹慎一點也是正常的,這樣已經極好了,她就沒再說什麼。

    顧卿見這小姑娘捏著衣角哼了半天,嘴愣是沒張開,心中也笑開了花。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吧?覺得難為情吧?想當年她暗戀他們班那個班長,別人問她喜不喜歡他,她也是這般扭扭咧咧,想當年那青蔥歲月啊,沒幾年前她還是滴綠的少年,怎麼轉眼間就成了半老徐娘,阿不,成了糟老太婆了?可憐她一朵嬌花……

    問吧姑娘,她一定會做好月下老太婆的重任的!

    我孫子很帥的喲!

    「邱老太君……」陸珺張開嘴,覺得身子都是不屬於自己的了,「能不能請你……」

    「嗯?」要傳她孫子什麼話麼?沒問題!

    「能不能請你……再考慮下我和李銳的親事?」

    顧卿的笑容一下子斂了起來。

    這小丫頭是什麼意思?

    既然已經開了口,陸珺也就豁出去了。

    「邱老太君也知道,這門親事是當年先皇提起的,當年我家剛剛從江東來到京城,我父親其實並不想在京中為我選定親事,接受這門親事,也是無奈之舉。」這件事她曾聽她叔父說過,她小時候是不在京中的,一直在祖母膝下養著,後來訂了親,她娘才把她接到京城。「我家因此事影響,我父親去了族長之位,我娘卸了宗婦的名分,江東世族甚至一直視我父親為異類,還有許多親戚都不再來往……」

    小姑娘越說越覺得自己這門親事簡直是糟心極了,不說別的,就拿江家來說,江家的族長沒有在朝中為官,可是他家地位一直超然,她家的閨女多少大族求娶,來往的也都是世族嫡女,而她,就連一些二流的世族都恥於和她往來。她兩個庶妹,受她連累,以後都不知道該如何嫁出去。

    顧卿聽得莫名其妙,這事全世界都知道,小姑娘提起來是為了什麼?博取同情?

    「小女子蒲柳之姿,想來貴府的嫡長公子是極好的……」

    「等等等等……」顧卿見陸珺越說越無稽,連忙打斷了她的話。「陸小姐這般話,是你家中人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陸珺臉一白。此事她家雖然為此長吁短歎了許多年,可她父母卻從來沒提過退親的。她爹常說若是李蒙大人還在,信國公府如日中天時,他就一定去把親退了,如今倒只能認命了。她一直覺得她爹是可憐李銳……

    陸珺聲如蚊吶地說道:「是……是小女子一個人的意思。」

    顧卿氣的肺都要炸了。若不是她還要維持形象,肯定已經跳了起來。

    這小姑娘嫌棄她家孫子?她居然嫌棄他嫌棄到自己不要臉面來退親的地步?

    想到李銳在家中對陸珺的那般憧憬,想到李銳在她出門前說的「相貌倒是其次,主要是品性」,顧卿真是甩袖子就走的心都有。她當自己是誰啊?

    「陸小姐,你覺得你家父母難道不知道和我家結親有多少壞處嗎?你覺得你父母不想和我們家退親嗎?你覺得我家當年是高攀了你家嗎?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們家提都不提要退親的事?」

    陸珺心中不甘。若不是她家可憐李銳年幼失親,怕落得一個落井下石的名聲……

    顧卿見陸珺的臉色就知道她心中一點都不清楚,咬著牙說道:「當年我家的嫡長孫李銳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國公,和哪家貴女結親不是皆大歡喜?為何我家要受著世族們的白眼,定了你家這門親事?」

    「你以為我們家就願意?我們家就低微到要卑躬屈膝地去你家提親?你莫忘了,我孫兒的娘親也是張家正兒八經的世家嫡長女,張家若論門第,不在你家之下!」顧卿正在氣頭上,也不顧這個小姑娘的臉色好不好看了。「此事是先皇做的媒,誰敢不從?你不妨回家問問你的爹娘,當年是不是我家犧牲了孫兒的婚姻,保了你家受先皇所用。到底是誰得了便宜。若不是如此,江東幾大世族,有哪家坐到了翰林院掌院這般的高位?你們江東世族坐享絲茶魚米的便利,家中富可敵國,隱戶又眾多,哪位皇帝誰敢重用你們,哪個敢留著你們?你這小丫頭,難不成還一直以為是我家沾了你們家的光不成!?」顧卿進入了暴走狀態。

    「我本不想和你說這麼多,可是見你實在糊塗,忍不住要點醒你。想來你是世族之女,平日裡除了琴棋書畫,時事歷史,管家理事都應該通曉的,就如我家長媳一般,怎麼今日一見,見識如此淺薄?」

    「你我兩家的婚事來由,都是我那年方十四的侄兒閒暇無事的時候分析與老身聽的,他只比你大四歲,雖身在府中,卻也看得清時局政事,現在看來,倒是你配不上我的孫兒了!」

    陸珺的身子晃了一晃,她沒想到邱老太君的脾氣如此之壞,對她一個女孩家也能說出這般的重話來。

    雖然她的目的就是讓邱老太君厭棄與她,可真的被人嫌惡,總是不好過的。

    花嬤嬤扯了扯顧卿的衣袖。作為長輩說這樣的氣話,有些顯得太小心眼了。

    可顧卿哪裡是什麼長輩?她把李銳當做自家的幼崽庇護著養大,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如此之多,眼見著這個男孩長成翩翩的少年,既有責任心又有膽識,哪個不誇,可這姑娘仗著自己是世族嫡女,竟嫌棄他家孫子出身不好,這親事帶累了她家!

    呸你奶奶!她家李銳娶哪個娶不到?要是娶個方氏那樣的糊塗蛋回家,又是倒霉一家子的未來!她培養兩個孫子都已經夠累的了,可沒精力再來養成一個孫媳婦。再說了,就是她想養成,也要看人家要不要她養!

    「老太君的意思是,願意與我家退親了?」陸珺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壓下各種複雜的情緒,想要邱老太君給一個說法。

    「陸小姐,你還是沒懂。此事我家是退不了親的,我家是孤臣,聖上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此事是先皇保的媒,除非陸家願意散盡家財,散盡隱戶,否則聖上猜忌之心一日不減,你家的親事就也別想退了。你家若能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劃清界限,或者你父親想要辭職還家就如江家族長一般做個閒雲野鶴,不妨上門來退親,老身在這裡就可以允諾你,若你家要退親,我和我兒絕對應允。」

    陸珺捏緊了拳頭,她知道自己過來就是自取其辱,可這股子難堪怎麼也退之不去。什麼朝堂政見,什麼時局大勢,她不過是一後院的年幼閨女,哪裡會知道這麼多!這邱老太君先前那般慈祥,轉眼就變得如此刻薄,還說她配不上他家孫兒……

    她好歹也是朝堂大員的嫡女,她家累世大族,就算李銳的父親以前多麼有權勢,信國公府多麼顯赫,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過氣的貴族都尚且不算貴族,邱老太君憑什麼就覺得她一個世族女要看得上李銳!

    「邱老太君的話,小女子懂了。」陸珺竭力控制情緒,讓自己不要失態,也不要哭出來,只是對顧卿行了行禮,便穩穩地轉身離開了。只是她走到自己的侍女們身邊,看到丫頭們對她露出的擔憂神色,還是眼淚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和邱老太君提這事,不是蠢,又是什麼?她看自家孫子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別人家的女兒都是蠢貨糊塗蛋,不該瞧不起她家孫子。

    可她在他父母手裡,也是掌上明珠,千好萬好的。

    顧卿氣的一口氣都提不上來,上次氣成這樣,還是發現方氏在家裡搞了一個巫蠱的時候。

    「相貌倒是其次,主要是品性要好。」

    顧卿苦澀的一笑。

    孫兒啊,她相貌倒是很好,品性也應該不差,可人家是真的看不上你,和你猜的沒錯啊。

    花嬤嬤替顧卿順著她的背,嘴裡不住勸道:「太夫人,你和這個小姑娘說這麼多,有些自失身份了。像這種情況,你應該直接讓她找大人來說。哪裡有小姑娘家來談自己婚事的?別說只是個世家女,就是公主之尊,金枝玉葉,自己跑來退親也是過分了。」

    「我知道我不該和一個小女孩慪氣,可我就是忍不住,這口氣要是讓我憋著,我非憋出個好歹來不可。你聽聽她那話,她是蒲柳之姿,配不上我家的銳兒……」顧卿的牙被咬的嘎啦嘎啦響。

    「若論身份,如今的銳少爺,還真配不上陸家小姐。」花嬤嬤歎了口氣,「這小姑娘心思重,可是性子卻傲的很,怕是遇事不愛和人商量,連她父母都不知道她這番主意。我在宮中見過許多女人,像這樣性格的,通常最後過的都不會太好……」

    「邱老太君,別生氣了,我們回去吧。」

######################

    另一頭,李茂拿了手中的名單,和各家的主母一個個的說明情況,又把名單上的人名報與她們聽,請她們協助。

    有些主母聽到那名字,心中歡喜的要命,那名字不是別人,正是她們家老爺寵愛的美妾。這時候她們佔有大義,一舉數得,豈能不歡喜?

    還有些主母連這些下人的名字聽都沒有聽過,想來也是不入流的下人。這樣的下人都會讓李國公知道,確實應該是有問題的。

    還有一些人心中實在不快,無憑無據,只憑一張口供就要提人,萬一是攀咬怎麼辦?再說,若是讓禁軍進了家,還不知道有什麼流言傳出來呢。

    無奈李茂手上握有聖諭,若是違命,就是抗旨不尊,和家中下人們比起來,這又算不得什麼了,更何況她們被扣在天香園裡,若是不配合,說不定這李茂真能把她們一直留在這裡,她們都是女眷,和這一堆兵丁留在一府之中,實在是有失身份。

    此事雖然所有人都同意了,也願意行方便讓禁軍隨她們回家去拿人,可心中總是留了疙瘩。這李茂仗著有皇帝撐腰,連各府有誥命在身的命婦都敢為難,若以後勢大,還不知道會囂張成什麼樣子。

    李茂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又讓謝易凡回宮稟報皇帝,此間事情已經事了,刺客們也都押送回宮,這才去天香園接了母親,由家中眾多家將和數十位禁軍護送著回了信國公府。

    信國公府的大門口,聽聞了消息從宮中告假跑回家來的李銳正在不安地不停張望,見到顧卿的馬車從坊口的方向駛了過來,連忙衝出去老遠去接祖母。

    他還沒敢和李銘說,不然那小傢伙還不知道要驚慌成什麼樣。

    待看到顧卿安然無事,連頭髮都沒亂的從車裡下來,李銳親自替祖母去拿車凳,又攙她下車。

    顧卿看著一臉「啊我總算放心了」表情的李銳,再想想陸家小姑娘最後跑來和她單獨說的那句話,心裡實在是難受地緊。顧卿由著李銳攙著她下車,走了幾步,突然和李銳說道:「她長得很醜。」

    「嗯?奶奶說什麼?」

    顧卿實在不忍心說陸家小姐嫌棄他的話,又覺得說人家姑娘品性不好是壞人名聲,那只能從相貌上先粉碎李銳的美好想像了。等他對未婚妻的這段綺思漸漸淡了,想來接受這個事實也不會太難過。

    若有機會,她會想辦法退了這門親事的。她家孫子,值得真心愛慕他的姑娘。

    所以顧卿又張了口,拍了拍李銳的手。「那陸家姑娘我見了,長相實在……你還是忘了吧。」

    李銳聽見這話,猶如美夢被人撕碎,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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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4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22 PM 編輯

第132章 李茂裝哭

    李茂將母親送回了家,連水都沒有喝一口,立刻就召了吳玉舟和陳軼兩位先生來。他現在感覺到了出仕以來最大的危機。

    那就是皇帝對他生出了不信任。

    勳貴人家與世家最大的區別是,榮辱富貴皆繫與君身。

    這話說起來只是一句話,背後的含義卻不得不讓人沮喪。有家族和龐大勢力做依仗的世族,皇帝動起來還要煞費苦心,可對於他們這種看似登天的新貴,要天塌下來,也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的事。

    李茂自認沒有做出任何讓皇帝忌憚的事情,可皇帝依然趁著清理刺客與暗探的機會敲打他,其中深意,讓人心寒。

    沒一會兒,吳玉舟和陳軼來了,兩人在路上已經向去報訊的家人打聽出了邱老太君遇刺一事,心裡也在猜測,大概李國公召他們前來,問的就是這個。

    誰料到,這位信國公大人,問的卻不是邱老太君遇刺一事,而是皇帝讓他清理暗探的用意,以及以後的應對之策。

    說實話,陳吳二人真的沒想到李茂會成長的如此之快,快到能看到皇帝讓他出面去清理前朝餘孽絕非偶然的地步。但僅僅能看清,對於這個危機四伏的公府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信國公,您當年出了孝,為何一入朝堂就是兵部侍郎呢?」陳軼決定讓李茂自己想清楚為什麼。

    「因為兵部是勳貴派掌控的衙門,皇帝不放心兵權掌握在世族手裡。」

    「那為何聖上幾乎是立刻就重用了您呢?」

    「因為我家丁憂數年,一直以我父兄馬首是瞻的勳貴派也就被世族打壓多年……」李茂說道這裡,突然頓住了。

    「刺客為何一直沒有刺殺過邱老太君,如今卻又開始了刺殺?正是因為這次輪到晉國公丁憂了。」陳軼給李茂分析著局勢。

    「兩派勢力均等,才能在摩擦中不停讓關係惡化,以至於政令不通,朝廷行事的效率低下。若是某一方壓倒另一方,對於皇帝的權衡之術來說,自然是非常不利的,可是若是發生戰爭,這般情況反倒能很快撥亂反正。」

    「尹朝餘孽希望大楚能生出內亂來,最好是一直內耗,如今晉國公丁憂,世族隱其鋒芒,所以尹朝餘孽慌了……」陳軼想了想,「想來他們準備許久,生事就在這幾年,所以不能見到朝堂穩定,便想讓國公爺您也丁憂,如此這般,群龍無首,大楚的朝堂就會更加混亂。」

    「所以說,晉國公的存在,對我反倒是好事?」李茂舉一反三,「換句話說,我的存在,對晉國公來說,也是好事?」

    「正是如此。這也是為什麼您能一出仕就佔據高位,卻沒被其他世族打壓的原因。一來他們急需有人出現讓皇帝安心,二是您畢竟年輕,經驗又無,算不得什麼棘手的對手,三來張家的張寧任了吏部尚書,在其間起了平衡作用,您的位子才穩穩地坐了下來。您方能一路扶搖之上升到兵部尚書,成為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尚書。」

    「但如今局面變了。」陳軼做出一個倒塌的姿勢,「但凡局面一變,為了保持平衡,聖上自然要更改砝碼,削弱您的重量。」

    「我的建議是,您不妨示弱。」

    「示弱?如何示弱?我難道還強過嗎?」李茂苦笑道,「我都不知道哪裡強到讓聖上忌憚了。」

    「信國公不可妄自菲薄,您代表的是整個信國公府。若您府上不強,尹朝餘孽為何會三番五次盯著您府上?岐陽王的殘餘為何又要想盡辦法的離間你們府裡的關係?」吳玉舟一直跟隨李老國公,自然是知道信國公府為何一直行進的如何艱難。

    「您是皇帝手中的刀,也是他手中的盾,是擋箭牌,也是披荊斬棘的利器,可利器既可傷人,又能傷己,是以皇帝不得不做出防範來。此乃帝王之道,乃是無情之道,並非針對您一人。」

    「削弱您,是要用您。若是此時聖上一點改變都沒有,我倒要替您擔心了。」吳玉舟勸說李茂道:「此刻晉國公一派示弱,您也不妨在聖上面前示弱吧。您本來就不是鋒芒畢露之人,只要大大方方表現出您的本性,凡事多問皇帝,時間久了,皇帝自然會對您放心,也會更加倚重您。」

    「我信國公府一門忠烈……」李茂悲憤欲絕道,「我家危如累卵,如今竟要……」

    一時間,李茂竟是說不下去。

    「那就讓皇帝知道信國公府危如累卵。您可以這般說……」

    第二日一早,李茂入宮上朝,等候升朝之時,眾多同僚紛紛過來問候,詢問邱老太君可好。就連許多世族高官也都關切著李茂的回答,恨不得把耳朵支起來聽的老遠才好。

    李茂眼眶一紅,哽咽著說道:「不知是哪裡來的凶殘刺客,竟想用暗器在宴中伺機殺了我家老母親,若不是德陽郡主捨身相救,如今我已經是無父無母之身了。那兇手環環相扣,手段殘忍,我母親雖然沒有受傷,可是卻受了驚嚇,當時在郡主府上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回家後就倒了下去,至今還臥在床上。」

    李茂已經和顧卿商議過,讓她先在家休息幾日,對外報病,謝絕探視。

    此時這種邱老太君強忍驚懼的說法,自然是更加惹人同情。

    「我母親這幾年就得了中風的毛病,過年的時候還發了一次,我們在家連氣都不敢讓她受的,如今她受了這種驚嚇,我真擔心有個好歹來。那我們家……我們家真是天都塌了一半了……」

    也是,若李茂再度丁憂,那他這人生中最珍貴的時光全部都在守孝了,確實是讓人同情。這大楚這麼多人家,也沒有哪家像他家這般過的多災多難的。

    再想到他孤臣的身份,不由得讓人生出無數想像來。

    今日大朝,皇帝在朝上說了尹朝餘孽之事,勃然大怒。

    這些逆賊隱藏多年,枝繁葉茂,卻如同暗地裡潛藏的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咬人一口,不可不除。皇帝在朝上點名道姓痛斥了眾多大臣御府不嚴,竟然讓前朝餘孽混入府中的罪過,有的被罰了俸,有的則責令回家一月,好好整頓府中之事。

    責令回家,其實就是變相的逐退一陣,是皇帝最常用的懲罰手段。

    耐人尋味的是,被責罰的大多都是勳貴一派。雖然是勳貴一派治家不嚴是通病,他們也沒有那麼多家僕可以好生繁衍,但此次這麼多人被申飭,不由得讓人想像是不是皇帝又想安撫世族了。

    這一陣子,世族可是夾著尾巴做人的。

    一時間,許多人都看向李茂。他站在文官隊伍的最前端,而原本站在最前面的平章政事張諾已經丁憂,他那一身紫衣出現在那裡,就分外顯眼。

    世族一派都在等。

    他們等著李茂出去求情,此時若他不表現出對屬下的維護,勳貴一派很可能就會對他不服。原本他年紀就輕,早就受到別人詬病,如今再明哲保身,以後更是要被厭棄。

    可李茂什麼都沒做,既沒出面解釋,也沒出聲求情。竟是安然的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呸!

    真是皇帝養的一條好狗!

    下了朝,皇帝自然是好生的安慰了李茂一陣,更是對他府上的遭遇表示同情。

    李茂聽到皇帝的話,當場痛哭流涕,說明自己當年失去父兄的痛苦,實在是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悲痛之情。他痛斥尹朝餘孽殘忍無情,屢次對他家下手,讓他一府老小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中,他家老母已經中風,再多來幾次,肯定隕命,他實在不想賭了。

    李茂求皇帝允許他辭官回家,和家中老小閉門不出,做一逍遙散人去。

    楚睿一直做好了李茂不堪重用掉鏈子的準備,卻沒想到只是一場刺殺,就讓他生出了退卻之心。再一想他平日裡的表現,汾州的幾場生死劫殺,方氏引神婆回家,李銳被厭勝之術所魘,這麼一想,頓時覺得信國公府真是倒霉至極,這家中這麼多大人小孩現在都還活著,真是祖墳上在冒青煙。

    讓一個平庸之輩承受這麼多狀況,被嚇破了膽子,也是有的。

    楚睿現在還丟不開李茂,況且晉國公如今剛丁憂,他就允了李茂辭官回家,這卸磨殺驢的也太快,眾臣若就此對他寒心,那他才真叫舉步維艱。

    這等自毀城牆的不智之事,他自然是不會做的。

    楚睿連忙安慰李茂,又誇獎他家的忠心云云,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成為信國公府堅實的後盾,也會安排宮中武藝超群之人細心教導李銳,以保護府中老小的安全。

    李茂此次哭求,就是為了找皇帝討好處來的,他家吃了這麼多虧,就連他自己都九死一生地去辦聖上安排的差事,如今聖上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他早就已經心涼。

    此時他受吳陳兩位師父點撥,話語間都是一意要帶著全家老小歸隱,逃避這殺身之禍的意思。皇帝無奈之下,再三保證一定會盡快肅清京中尹朝餘孽,不讓邱老太君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甚至願意讓李茂再招五十家將入府,補充信國公府家將的數量,以便能夠好好保護府中老小。

    李茂見皇帝說來說去就是這些,也就見好就收。

    只是此番之事,已經讓他看清了「皇帝」是種什麼樣的身份,他父親當年又為什麼一天到晚喊著要卸甲歸田,更堅定了他走父親當年路線的決定。

    和你們這些聰明人玩不了,大不了我撂挑子不幹了,看誰急!

    李茂得了皇帝的安慰,又拿到了昨日那些郡主府的刺客錄出的口供,回去細細一看,心中暗暗後怕。

    陳軼先生的猜測是對的,尹朝餘孽怕勳貴一派勢大壓倒世族,大楚朝堂從此成為一言堂,這才急急慌慌下手。

    勳貴派大多是以武勳起身,雖大部分已經在他爹的帶領下交出了兵權換取出身,但實力威勢依然還在,上馬就能帶兵,又是宿將,讓這些餘孽不得不防。

    其二便是信國公府接二連三的揪出探子,讓這些人慌了手腳。

    李茂看見這些刺客的「原定計劃」,後背都生了一層冷汗。

    原來不光是用鴿子送信,花盆裡才是另有玄機。若不是新的花盆在入府的前兩天因為聖上下令端了那處據點,沒有送出去,那昨日射她母親的就是弩箭而不是鐵彈。

    弩箭速度極快,就算德陽郡主想要以身相替,想來他娘也是難逃一劫。

    而那茶娘子所下的劇毒,正是陳軼所說的那種海裡的劇毒,幸虧他娘從不喝茶,看到茶娘子的傑作也只是看看就讓人端下,不然哪怕是他娘稍微客氣一點,用唇碰一碰茶盞,從此他們就天人永隔了。

    水渠也是如此。他們在外面將所有據點的逆賊全部抓了,才沒有人去接應,否則除了那個所知甚少的女刺客,其他人都跑了。

    這不得不說是老天開眼,不忍心他家再遭橫禍,陰差陽錯之下,才沒生出憾事來。

    只是這種運氣,不可能每次都有。

    從此以後,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了。

    至於這次她娘被花嬤嬤保護……

    花嬤嬤到武藝如此高強,為什麼卻一直沒有顯露?為什麼她甘願這麼多年來默默無聞地受他家的冷遇,直到這幾年才受到重用?

    是什麼時候花嬤嬤受到老太太重用的呢?是了,是李銳出現危險的時候,老太太將銳兒移進了自己的院子時,受到了重用的。

    花嬤嬤究竟是什麼人?

    他娘到底知不知道花嬤嬤的身份?

    持雲院裡,顧卿也在問花嬤嬤同樣的問題。

    此次煙雲受了傷,右手上臂劃出一道大口子,雖然沒傷到骨頭,可姑娘家身上有疤,未免成了憾事。而香雲雖然年紀最大,膽子卻最小,這幾日每夜噩夢不斷,如今連走路都是飄的,說話一大聲就要嚇得蹦起來。

    倒是嘉雲和磬雲居然撐起持雲院的大小事,指揮著持雲院丫頭們各就各位,這才沒讓持雲院生出一點錯來。

    顧卿昨日得了李茂的指示,這幾天要臥床休息幾天,為了怕走漏風聲,除了幾個近身之人,她就連幾個孩子,都不能把情況說穿。只是她畢竟是裝的,讓她時時裝病實在是難受,便借口要睡覺,把李銳李銘李鈞李釗一群孩子全部趕走,只留了幾個知情人在房裡「養病」。

    這一得空閒,顧卿就直接開始問花嬤嬤的身份了。

    「花嬤嬤,您是探子?還是隱藏的護衛?」顧卿除了想到這兩個,想不到其他。「你實話和我說吧,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我不會生氣的。」她可不是狗血電視劇裡那種「你居然敢欺騙我我這麼信任你你居然敢欺騙我」的咆哮黨。更何況花嬤嬤一直像是長輩那樣照顧她,她實在看不出花嬤嬤有什麼要對她不利的樣子來。

    花嬤嬤知道邱老太君絕無套話的意思,她也沒有那麼複雜的身份,便微微彎了彎腰,低聲道:「並非我有意隱瞞,只是我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麼重要的。我並非探子,但若說我是護衛,也沒有那麼複雜……」

    「我只是在偶爾的機會下學會了武藝,恰巧遇見此事,不得不出手罷了。」

    顧卿兩眼放光。

    莫非花嬤嬤還是什麼武林世家之女,因緣際會流落宮廷?

    她最喜歡聽故事了!

    「太夫人也知道,我是宮女出身。胡人佔了王城之時,並沒有殺光宮人,因為他們還需要人做事,我的師祖就在那場浩劫中活了下來。尹朝立國之初得了不少江湖中人的幫助,宮裡也一直有培養影衛的慣例,後宮皇后、寵妃、儲君、皇帝身邊儘是高手,可能一個不起眼的宦官,瞬間都能取人性命。」

    「我小的時候,因為根骨適合練我師父的功夫,所以得了我師父青眼,在她身邊長大,除了學習如何做一名宮女,也學了一身自保的本事。」花嬤嬤接著道:「只是我們都是漢人,尹朝也已經滅了幾十年了,我師父自己都沒有可以護衛的妃嬪皇子,更別說我了。我師父又不願暴露本領保護胡人,就一直讓我也隱瞞著。胡人不像漢人,他們動輒打罵宮女,就連漢人的嬪妃也經常受辱,我學了這身武藝,確實有了無窮的好處,便經常借各種便利,慢慢升到了女官的位置,不用再吃苦受罪。」

    「我先是管著宮女們的調教一事,後來做的好,又在某處胡人的妃子那裡做一女官。那胡妃覺得我相貌長得比她好,便找了個由頭將我弄去了冷宮做侍女的頭領,再也不必見到皇帝的面。」

    「她卻不知此事正中我的下懷,我本就不樂意服侍胡人,就甘願一直留在冷宮裡,直到先皇攻破王城,佔了皇宮。」

    「我很感激老國公把我從宮中救了出來,讓我不用再看著宮裡那種吃人的地方。我在宮中雖學了武藝,卻無用武之地,一輩子都要藏著不讓自己暴露,否則宮裡那種充滿猜忌和不堪的地方,即使我說清了自己的武藝是怎麼來的,也有各種折磨等著我。」花嬤嬤回想當年,滿臉都是陰翳的神色。「人人都道我是看到士兵殘暴糟蹋宮女出來仗義執言而被老國公欣賞,其實不是,是因為我一怒之下殺了人,才被老國公發現的。李老國公制服了我,聽到我的遭遇後十分同情,便去找先皇討了我,要放我出宮,讓我自己去自謀生路。」

    「可是我半生都耗在了宮裡,對外面的世界竟然生出了無限的懼怕,我從記事起就在宮裡,宮外沒有親戚朋友,天下之大,何去何從?

    「這世間沒有我容身之處……」

    「所以,我便求了李老國公,自願來您身邊服侍,充當您的影衛,保護您的安全。對我來說,從宮中到府中,過的更加輕鬆,而在公府這樣的地方,所謂過去,所謂未來,都不重要。我情願這麼簡單的活著。」

    顧卿聽了花嬤嬤的話,整個人都露出膜拜的神情來。

    宮內高手!深藏不露!殺了人!被李老國公制服!

    這花嬤嬤的經歷,多麼像是小說中的女主角!是了,就連她的名字「花朝」,都是如此的充滿詩意,比她更像主角。

    可現實並不是小說,所以李老國公是已婚男子,注定不能成就完美的邂逅,也沒有什麼驚世奇戀。所以花嬤嬤走出了深宮,卻走不出心裡的桎梏。所以她藏得了武藝,卻還是過不了平靜的人生。

    她本可以像小說中的俠女那樣闖蕩天下,立下赫赫威名,可是卻自願守在邱老太君一個古怪的老太婆身邊,過著清閒度日的日子,一生之中也沒留下一兒半女,甚至連戀愛的滋味都沒有品嚐過。

    她在信國公府裡做自己的白頭宮女,做一個有故事卻不願意說故事的人。

    「我明白了。」顧卿點了點頭。此時什麼都不說,才是對她最大的理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並不覺得你會武藝有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就和有人廚藝好,有人會打算盤一樣,你會武藝,有什麼值得我怪罪的呢?」

    花嬤嬤眼眶含淚,她起先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可漸漸的,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了。如今說出她最大的秘密,渾身上下頓時一鬆,猶如重生一般。

    「花嬤嬤,我家得遇你這樣的高人,是我們家的福氣。我也不會說什麼感激的話,但嬤嬤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都看到眼裡,以後還請嬤嬤繼續多多照拂與我,我雖不能和你以『姐妹』相稱,可在我心裡,確實是和親人一般的。」對她來說,對花嬤嬤的感激和感情,甚至在李茂之上,她看她確實不是「姐妹」,而是「阿姨」、「老師」那般的情感。

    「能伴隨老太君左右,這是我的福分。」花嬤嬤抹掉臉上的眼淚,鄭重地說道:「老太君放心,有我在身邊,誰也不能越過我傷了你去。」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卿想說自己不是來刷友好度的,可是想了想,她就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以這個時代人的觀念,不說能不能相信,就算相信了,也不能當真,這種客套話有什麼好說的呢。

    人和人貴在相處,是不是這個心,處一處就知道了。

    「花嬤嬤……」顧卿一想到花嬤嬤昨日那瀟灑地身手,腆著臉問道:「你那功夫,能不能教我幾手?」

    嗷嗷嗷嗷嗷,人家也有一腔俠女夢好不好?人家也曾遍讀金庸古龍梁羽生好不好!

    求師父收我為徒啊!

    「老太君,我這筋骨,是從小打熬的,而且我練的是保護人的功夫,您身份如此貴重,誰值得您以身相護呢?」花嬤嬤為難地看著顧卿的身子,若是個年輕人,她還能把這一身絕學傳授與她,可是老太太這身筋骨……不是她打擊人,若是以才質來論,這真是根糟壞的朽木啊。

    顧卿一聽這解釋的話腦袋就耷拉了下去。好吧好吧,就知道沒有速成的武林高手。

    「那,不如你教教我兩個孫兒?」學會這身本領,什麼刺客都不怕了吧?

    「可我的功法是女人才能學的功夫,若兩位少爺學了我的內功,怕是以後不長鬍鬚,聲音陰柔……」

    「我X,葵花寶典!」顧卿睜大了眼睛。

    「何謂葵花寶典?我這門功夫並無名字。」

    「那我給它命個名,以後就叫《葵花寶典》可好?」顧卿興致勃勃地問道。

    「這功夫自我之後,怕是要失傳了,叫什麼都已無妨,若太夫人覺得叫《葵花寶典》好,那就叫葵花寶典吧。」

    是叫葵花寶典還是叫桃花寶典,對她來說都毫無關係。

    她師父一死,這門宮中絕技怕是沒有幾人還會了。

    傍晚時分,李茂回了家,逕直去探望母親。

    顧卿此時已經磨了花嬤嬤說了許多當年宮中的秘事,甚至讓她答應了以後沒事就教教他們祖孫幾人防身的訣竅。

    學不得內功,學點皮毛防身,總比事到臨頭抓瞎要好。

    花嬤嬤見李茂一來,連忙露出「啊得救了」了的表情,差不多是立刻蹦了起來,馬上行禮退下的。

    顧卿遺憾地看著花嬤嬤一陣風似得跑遠了,露出了好可惜的表情。

    嗚嗚嗚,李茂你就不能明天再來嗎?

    李茂看著花嬤嬤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顧卿問道:「花嬤嬤這事……」

    顧卿擔心李茂多想,便沒有把花嬤嬤在宮裡學藝的那段經歷說出來,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道:「花嬤嬤是你父親安排在我身邊的影衛,此事我知道,你就不要多問了。」

    李茂一聽是父親的安排,頓時對父親的敬畏之心更重一分。

    父親真是神人也!

    花嬤嬤得了李茂來的機會跑了出去,連忙拍了拍胸口念了句「老天保佑」。

    她以前從來沒覺得顧卿是如此磨人的老太太,今日她被抓了一天,說自己的經歷說的口乾舌燥不說,甚至還被問了許多奇怪的問題。

    「尹朝時候有沒有一個官員叫黃裳?」

    「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太監出去以後做了和尚?」

    「那你們有沒有留下什麼前朝公主?」

    「外面有武林嗎?有江湖嗎?你認識什麼高人能收我家兩個孩子嗎?」

    「有沒有……」

    救命啊,她怎麼知道有沒有啊!

    她就是一個宮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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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信國公說哭就哭,這本事實在讓人佩服。

    李茂指了指袖口:陳軼師父給我配的藥,一碰就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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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4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22 PM 編輯

第133章 家族榮辱

    陸家的珺娘這幾日茶飯不思,神思恍惚,讓陸珺的娘親顧氏十分擔憂。

    「郎君,你說珺兒是不是那天被嚇到了,半天回不過神來?」顧氏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已經成親,陸珺是長女,排行老二,下面還有個弟弟年方四歲。

    顧氏既要管家,又要照顧幼子,有時候不免疏忽了這個女兒一些。但她們住在一個園中,不過隔著一道牆而已,陸珺每日又要去她房中學習理家管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她自然是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我家珺兒豈會如此膽小,兄妹三人之中,我看就屬她膽子最大。」陸元皓輕笑著安撫自己的妻子,「就算有些害怕,過幾天也就好了。」

    「我不放心吶,聽說有些人魂魄都能被嚇得離散,我可不敢賭。」顧氏家中篤信道教,她父親正是正一派的道士,這時候不免想到魂靈之事上去。

    「你若不放心,我們現在過去看看就是。」陸元皓被妻子的想法給逗笑了,「要不,顧大仙做做法,把她魂給召回來?」

    他這話就是玩笑了,顧氏聽他逗弄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陸珺的院子並無名字,只是院門上掛著陸元皓提的「幽蘭清芷」四字。

    陸元皓的原意是讓陸珺自己給住的地方起名字,就如他哥哥一般,但不知為何,陸珺一直都沒起,這個院子也就被叫做「大小姐住的院子」,沒有名稱。

    陸元皓和妻子顧氏到了陸珺院子的時候,因時間還不晚,便沒有叫下人通報,而是徑直往主房而去。廊下的下人們倒是稱職的很,陸元皓夫妻還未走到主房門口,就有奴婢飛身進去通報,連讓老爺主母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我看珺兒房裡這幾個奴婢調教的倒是不錯,她如今年紀大了,等下半年開始,我就讓她跟著孫氏一起幫著我管家,學些真東西。」顧氏見女兒把幾個小丫頭教的只認主子不認其他,心中也對女兒滿意的很。

    陸元皓但笑不語,對於這些後院如何管家的事,他向來是一概不問,全交給妻子的。

    沒一會兒,陸珺出來迎接父母,三人進了屋內,顧氏眼尖,發現女兒桌上放著一本《史記》,笑著說道:「你不是一直覺得讀史悶得很麼,怎麼今日倒有閒心拿出史記來看了?」

    陸珺咬了咬下唇,沒說話。她自然不會說她前日從德陽郡主府回來,心神受到了多大的震撼。邱老太君每一個字都敲在她的心頭,在諷刺著她是一個多麼無知的小姑娘。

    可即使她耐下性子去讀史書,卻也看不出頭緒來,只讓自己越看頭越暈,一下子覺得邱老太君說的對,一下子又覺得邱老太君只是面子上過不去說的氣話,不知道哪一種才是事實。

    顧氏是何人?出身顧家,做了多少年陸家的宗婦,雖說現在只留一些忠僕在京中,管的事也沒有以前那般多了,但城府還在,一見陸珺的神色,便覺得不對。「珺兒,你到底藏著什麼心事?」顧氏走上前去搭住女兒的肩膀,摸著她的小腦袋瓜子說道:「花會那天嚇到了?」

    陸珺搖了搖頭。她並沒有看到邱老太君遇刺那一段,自然也沒有所謂的嚇不嚇到。

    「那是為何?」

    陸珺聽著娘親的溫言軟語,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期冀問道:「娘,我家當初為什麼要和李家定親?」

    「怎麼了,邱老太君人不好,你擔心了?」顧氏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她最擔心的也是這個。聽說邱老太君不識字,性子又直,氣起來的時候連老國公都打,以後女兒嫁到她家,婆婆這關是不用磨,可是老祖母這關要是難過,就得熬到她駕鶴西去才能鬆口氣了。

    陸珺搖了搖頭。雖然邱老太君最後那般說她,但她並不覺得邱老太君是個壞人。

    「你不是知道嗎?我們兩家定親,是因為先皇做的媒。」顧氏見女兒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拉著她一旁坐下,問她道:「怎麼了?」

    「可先皇為什麼要幫我們兩家定親呢?明明李家可以選擇的對象很多,我又不是公主,先皇注意我一個小孩子的婚事做什麼……」陸珺心中一直憋著這個疑問,這幾天邱老太君「是我家犧牲了孫兒的婚事保全了你們家」的說法一直在心頭縈繞,她實在是不願意相信。因為這與她從小看到的事實完全不符。

    「珺兒,說話要看話能不能說!」陸元皓連忙打斷女兒的話,「你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麼?」

    顧氏看了丈夫一眼,瞪得他不敢再說話。「你爹與已故的前平章政事李蒙大人是知交好友,兩家……」

    「娘,我要聽的不是這個,這個我都聽了好多年了。」陸珺心頭煩躁,「這次花會,我去找了邱老太君……」

    「什麼?」

    「你找老太君做什麼?」

    「孩兒去找她退親。」陸珺覺得自己禍事已經闖下,想來信國公府那邊的邱老太君已經在家中把她說的極為不堪,她心中覺得這親事就算不黃,將來她也過的不會多好,索性跟父母說個明白。「邱老太君說,這婚事他們退不了,除非我家上門去退。」

    陸元皓知道自己女兒膽子極大,卻不知道竟然大到這種地步。顧氏更是覺得耳邊一嗡,腦子都要炸開了。

    「全部退出去!院子裡不准留一個人!」

    下人們見主母發火,嚇得戰戰兢兢,一下子跑了個乾淨。

    「孩兒和邱老太君說了這些年家中的艱難,希望她能高抬貴手,退了我家的親事……」

    「你到底做了什麼混賬事!」陸元皓怒不可遏地拍桌而起。「我陸家的家教,怎麼養出你這樣不顧自尊的女兒!」

    「陸元皓,你休要罵我女兒!」顧氏見丈夫說陸珺的不是,立刻寒著臉罵道:「我當年就說把女兒接進京來細心教養,是你後來見李銳失了父母,讓我不用教她太多事情,以免日後生出許多無謂的事端。如今珺兒心中有怨,做出這樣的事情,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夫人真是好不講理,我們不教她這些,才是愛護她!她嫁給李銳,一不是宗婦,二不是國公夫人,若開了府去,學些管家和後院間的手段就行了,學這些國家大事,難道留著給李銳奪權用嗎?那她的一輩子才叫毀了!」

    「可她畢竟是陸家的女兒!不是你陸家的家教教出這樣無知的女兒,是你陸元皓哄出了這麼一個無知的女兒!」

    「難不成還是我教她去男方家找長輩退親不成!」陸元皓的氣也被妻子勾了出來,饒是他涵養再好,也沉下了臉去。

    陸珺見到父母突然爭起了有的沒的,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她一下子聽不懂父母所說的那些話了。

    還有她娘,她娘的性格雖然沒有到溫柔似水的地步,但平日裡和他爹一起撫琴作畫,十分恩愛,她從來見過娘親對他爹如此大聲。

    「你們別吵了。」陸珺慘白著小臉說道,「此事是孩兒不好,孩兒甘願受罰,只是希望爹娘不要為孩兒傷了和氣,那才是真的罪過。」

    顧氏聽見女兒的話,對著丈夫說道:「此事你到底說是不說?你若不說,我就說了!」

    「什麼說不說?你真是瘋了,和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說這個,你能指望她聽懂什麼!」

    「她為何聽不懂?我這女兒生來伶俐,若是一早就讓我隨著自己的想法養,何至於到如今什麼都聽不懂?」顧氏就這一個嫡女,聽到她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真是咬掉丈夫一塊肉的心思都有,「你以為珺兒做出這種事,她的婆家還能好好對她?你若還按那種尋常閨秀的方法養珺兒,那才是瘋了!」

    陸元皓臉上又青又白,但他畢竟還是希望女兒過得好的,只得說道。「罷了,此事還是我來說吧。」

    陸珺見父母似是要說一樁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心中升起了向邱老太君退親前才有的那種不安。她隱隱間感覺到這件事只要被她一知曉,她的人生就會走向另外一條道路。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後悔。

    像是邱老太君口中所言那般如同蠢物一般的活著,還不如知道事實有多殘酷,從此清醒著度日要好。

    「當年,胡人南下,江南地方是最後被攻克的地區,胡人不善舟船,北方已經被佔領了十幾年,我們江南的世族還在依靠大江和堡塢苦苦支撐,那幾十年間……」

    陸元皓開始對女兒說起了舊事。

    江南士族眾多,但談的上世族的,如今無非也就江、顧、孫、陸四家。原來魏晉時期叱吒一方的江東世族朱、張兩家,早就被後期冒起的江家和孫家吞併了個乾淨。陸家多出文人名士。會稽只留下顧氏這一大支,經營多年,英才輩出,一時成為江南諸族之首。

    而後胡人讓漢人操舟,大軍渡江南下,終於還是攻破了江南。顧氏一族成為首當其衝的洩憤對象,被屠戮的乾乾淨淨,只有一些提早送到江、孫、陸三家的孩子逃過一劫,托庇與三族之中,得以成長。

    孫家後來投降了胡人,被江南世族嗤笑,羞於為伍,如今雖然還在,過去的名望也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當年,只有陸、江兩家互為犄角,守望相助,愣是沒有讓胡人得了什麼便宜。

    而後他們獻上錢糧,換來一時安寧,胡人本就不善水戰,也不喜歡南邊的氣候,大小世族乖乖給錢給糧,他們也不願消耗實力,便一直這麼曖昧的共存著。當時許多世族就是如他們這般苟且的生存著的,凡是不屑於過如此生活的大族,大部分都落得顧氏的下場。

    有傳聞說李老國公的母親也是顧家女,托庇於故人家裡,後來遭遇了變故才下嫁與李老國公的父親。但所有人都覺得那是李老國公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說法,所有僅存的顧氏後人都否認還有族女流落在外面。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楚氏不滿胡人壓迫揭竿而起,開始聯合各方勢力,收復中原。

    江南世族當時處於觀望態度,但是也在暗地裡給錢給糧,出人出力,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復到江南地方來。

    但楚家軍沒有先來,倒是胡人對各大世族的反撲先開始了。

    到了大楚立國之時,江家因為建堡於水上而保存了絕大部分的實力,而陸家卻是元氣大傷,和全盛時期相比,差不多少了一半的實力。

    那時候先皇為了平衡各地世族的實力,向來是扶起一個打壓另一個,或內部分化解決,或通過再次聯姻拆散同盟。

    江家經過這場動亂,成了江南地區那笑到最後的一群人。不但如此,江氏還收歸了戰亂中流離失所的流民,無數流民成了江氏的佃戶或隱戶,一下子成了先皇的心頭之患。

    但江家兩代族長實在滑溜,從未留下過一絲把柄,甚至還主動向陸家交出了當年吞併的一部分基業,幫助陸家重建根基,以換取江南局勢的平衡。

    陸元皓當年是不想來京城的,他家剛剛恢復元氣,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他一上了京,陸氏無人主持,必定要落到二流世族的地步。可皇帝不但召了他,還召了江道奇,他們不得不去,否則就是藐視新皇。

    當時江南的江家一家獨大,顧家幾乎全滅,孫家雖然實力不損,但已經無法獲得其他世族的認同,陸家作為最弱的一支,隨時都可能被先皇拿來開刀,試試江南世族的水深不深。

    先皇原本也是想這麼做的,他不能看著陸氏起來,再跳出一個大族來。

    是李蒙當年阻止了先皇的做法。他認為此時陸家若有事,只會引起江南世族反彈,更加努力的保住陸家,反倒會催生出一支龐然大物出來。此時只有扶植陸家,並聯合孫家,一起打壓江家的勢力,才能繼續保持平衡,不出亂子。

    先皇自己就是世族出身,他家就是靠著隱戶起的家,自然知道一旦任憑世族做大,到後來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但李蒙說的也有道理,當年那般局勢,實在是不能再亂,只能徐徐圖之。

    所以李蒙找到了陸元皓,說明了先皇的顧慮和對江家的擔憂,陸家根本沒有路可選,要麼選擇被先皇開刀,一輩子都拘在京中,子侄不可入仕,慢慢凋零成商家巨賈一般的沒落人家,要麼就賭上一把,成就幾十年的興盛。此乃陽謀,陸家和孫家沒的選。雖然知道這是與虎謀皮,也只能乖乖入局。

    所以陸元皓接受了先皇的安排,將族長之位交予堂兄,其兄在江南繼續經營,朝廷暗地裡扶植陸家,他家才能發展的如此迅速。陸家發展壯大,自然就要和江家搶奪生意、搶奪人望、搶奪一切資源,加上孫家的幫助,江氏便一直沒有得到太大的發展。

    只是光是如此還是不夠的,世族的根基在於家族的傳承,在於名望,在於聯姻後牢不可破的盟友關係。所以在開始之初,便有了李銳與陸珺的親事,有了他家大兒子陸瑾與孫家長女孫元娘的婚事。

    因為陸元皓是翰林院掌院,必定要支持科舉取士,可支持科舉取士,無異於自掘世族的祖墳,斷掉他們家中子弟更多的機會。陸家所作的一切,先皇所玩的手段,江南大小世族又不是傻子,所以才會漸漸疏遠陸家,因為誰也不知道陸家下一個受命要吞沒的是誰。

    這才是陸家一直不招江南世族待見的原因,這也是其他世族為何疏遠陸家的原因。被皇帝操縱了的世族,已經不能保持它的獨立性,成為四不像一般的東西。

    就如同當年為了保全家族而投靠了胡人的孫氏一族,就算後來他們在楚軍收復河山的時候幾乎傾盡所有,如今世族也不賣他們的帳。

    這就是污點,一旦毀了世族立世最堅持的根本,一輩子就抹不去了,也得不到認同。

    陸珺覺得自己配了李家的親,所以江家、劉家、齊家甚至是趙家這樣的人家都不屑於和她往來,其實不是,而是他家早就已經被扒了皮,讓這些人家無法保持接受的立場。

    陸元皓的選擇決定了陸家只餘下一個「累世大族」的空殼子,若說當年陸珺的親事,在現在這種發展下,在當年的選擇中,還真不能說李蒙坑了人。

    陸珺既然嫁不了高門世族,要麼只能入宮為皇子的妃嬪,要麼嫁到李家作為未來的國公夫人,位比親王王妃,在這兩個選擇之間,仁厚的李蒙給了陸珺更好的出路。但李蒙死了。李老國公也沒把世子之位交給李銳。陸珺一下子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我們當年把你從江南接上京,就是希望能好好教導你,能把你培養成一個稱職的國公夫人,能夠撐起家業,為我家再添一門助力。可是誰想到李蒙死了,李茂坐了信國公的位子,李銳一下子成了白身,先皇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不給李銳任何爵位傍身,你將來嫁的李銳到底是什麼前途,都已經成了未知。」

    顧氏說到這裡,也為女兒的命運鞠一把淚。她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境遇的。人總是勢利的,若憑著珺兒李家未來宗婦的身份,身為世子的嫡妻,就算他們陸家身份再尷尬,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連二流世族的閨秀都不與女兒來往的情況。

    誰知道當時聖眷正隆,如日中天的李家,倒得竟這樣快呢?

    他們在家中唏噓,並不是唏噓這門親事不好,而是時運不濟,竟然將一手好棋,活生生下成了死棋。

    一想自家女兒被坑的從天上掉落到泥地裡,他陸氏一族成了兩任皇帝手中的棋子,半點不由人,他們又是怒,又是恨,又是懼怕。甚至不願意再提起這門親事。

    也就是那時候起,陸元皓不允許顧氏再按宗婦的器量和標準教養女兒,若是她有了那樣的心胸和眼光,卻沒有得到對等的身份,只會徒然痛苦,怨天尤人,甚至唆使丈夫妄圖搶奪家業,禍害到娘家來。

    反正李銳以後頂天也就是個四五品的官員,皇帝是不會讓他超過他堂弟,威脅到世子之位的,也許只是在他成年以後給個虛職或爵位,若是這樣,依照顧氏現在教養的路子,未來夫妻兩相敬如賓,陸珺能夠獨自管家理事,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至於大局、至於陸家一門的前程,他們根本就不指望能在女兒身上改變。

    這就是帝王之道,是無上的霸道,是傾舉國之力壓迫於他陸氏一門的制衡之道,他陸家就是那被歷史的車輪碾過的道路,是那在行進中被不小心撞飛的鳥兒,根本無力回天。

    江氏有晉國公府張氏結盟,他們家和信國公府結盟,原本應該是旗鼓相當,平衡至少兩代的。可如今這盟約名存實亡,李家雖然繼續屹立在大楚的朝堂之上,卻根基淺薄,也是岌岌可危。

    而他家,則是先皇和今皇留著輔弼李家成事的一招可用可不用的明棋。江家若是不倒,還有許多年的轉圜餘地,若是江家先示弱倒下,被開刀的就會是他們了。

    「我本不贊同你父親的做法,因為女子的心胸氣量,並不僅僅要用在爭權奪利、後宅爭鬥之上,可你父親有一點說的對,你知道的越多,就越無法平靜的生活。我們自己如今都只能韜光隱晦,做出淡泊名利的樣子來,不然無論是世族還是皇帝,若會覺得我們起了怨恨之心,那才是一場大禍。」顧氏看著已經和陷入沉思中的女兒,歎了口氣說:「你別覺得你父親得了禮部尚書是因為開始受到皇帝重用了,那是因為晉國公丁憂,皇帝要做做樣子,又不敢提其他有名望勢力的世族,只好拉了你爹這麼個被孤立的可憐人……」

    「夫人!」

    顧氏可不怕他,接著說道:「可是如今你已經沒法過平靜的日子了,你既然知道了真相,娘就得徹底讓你清醒……」

    「娘,若是我要入宮呢?」陸珺張了口,說出一句突然的話來。「若是我不嫁李家了,想要入宮走另一條路呢?」

    陸元皓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女兒會冒出這一句話來。他說出真相的原意,就是想讓女兒明白信國公府沒有欠他家什麼,讓她不必對信國公府如此哀怨不甘。

    他原以為什麼都不說,就能維持著女兒的驕傲性子,讓她一直做著自己是豪門貴女,低嫁李家的夢,因為李銳肯定也是這麼想的。而以邱老太君和李茂夫妻的見識,想來也會覺得是他家低嫁了嫡女,不會對女兒不好。

    若是所有人都能想法一致,這也是一種相處之道。可他卻沒想到,女兒突然說出這種話來。還是說,他的女兒就是天生的陸家女兒,哪怕什麼都不教,這種以家族榮辱為己任的責任感,依然在血液中與生俱來?

    就和當年犧牲了和李蒙的感情,而選擇了當今聖上的皇后娘娘一般?

    「你想都不要想!你難不成想嫁當今聖上?若說是皇子,你退過親的身份是做不了正妻的,這可和當今那位不一樣,李蒙當年是沒婚約的!還是你要做妾?」顧氏掐死女兒的心都有了。「你敢說出自甘為妾的話來,我先第一個打死了你!」

    「可是娘,既然我嫁給李銳也不能改變什麼,為何我不能試試為家中走出一條路來?陸家既然已經無路可走,何不學信國公府,放下世族的身段,徹底歸心與聖上?」

    「你給我閉嘴!」

    「不,夫人,讓她說。」陸元皓突然出聲。他想聽聽他這女兒,是天生就這般大的野心,還是真的是一心為了家裡。

    她如今見識還不夠,想法也幼稚,若是她有野心,他就會讓她熄了這般想法,因為若野心和智謀不符,只會給自己和家人生出禍事。但要是她只是為了家人的福祉,以她的年紀,能說出這般的話來,就算以後沒成功,也不會給家裡惹禍。就算她嫁不了儲君為正室,若他帶著陸家徹底投誠聖上,給女兒換來某個皇子正妃的位置,還是沒有問題的。

    心胸氣概度量這種東西,都可以後天再來培養。唯有本性,無法改變,只能隱藏。

###########################

    持雲院裡。

    「煙雲姐姐,這是蔣師父送來的藥膏。」二等丫頭雲袖竊笑著遞上一個白瓷盒子。「蔣師父聽說你受傷了,托人帶進來的。說是涼州軍中的藥膏,專治各種刀傷,若是傷口養得好,疤是很小的。」

    煙雲原本對蔣經義有三分好感,可拜李銳所賜,如今是一分也無了。一想到自己胳膊上出了這麼大一個口子,她心中更是煩躁,一巴掌拍掉了那個白瓷盒子。「不要不要,誰要男人送過來的東西!」

    白瓷盒子掉在地上,啪嗒一下摔出了道裂痕。

    雲袖被煙雲突然爆發的脾氣嚇了一跳,不過她性子溫和,沒有說什麼,只是可惜的看著地上的白瓷盒子。

    「姐姐身子不舒服,何必對東西發脾氣呢。蔣師父久在軍中,隨身帶著好傷藥也是正常的,我們府裡的傷藥也許還沒他的藥對症。你是不知道這瓷盒兒,我剛拿到手的時候還是熱的,顯然是蔣師父一直揣在身上,忐忑了半天才拿了出來。」雲袖知道蔣經義向煙雲提親的事情,卻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還以為煙雲是在害羞。她撿起藥瓶,塞到煙雲手裡。「還好只是裂了,沒有碎。只要裡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她只是來遞個東西,手上還有差事,東西帶到,自然轉身就離開,只留煙雲一人在房間裡休息。

    煙雲握著那白瓷盒子,想到雲袖的話,頓時覺得這盒子還是熱的,燙起了手來。「只要裡面東西沒壞,還是能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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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蔣師傅:能用,能用,而且很好用,誰用誰知道!

    煙云:還有其他人用過?(⊙o⊙)

    蔣師傅:沒有沒有,這不是等著你拆用嘛!

    作者先糾正前面一處筆誤,陸珺設定是十二歲,不是十歲。陸珺是個好女孩,可她不適合李銳,未來兩人會有交集,但不是李銳的真命天女。我其實最討厭劇透,但又覺得有些姑娘們說的陸珺實在有些超出我接受範圍,才十二歲的小姑娘而已嘛,六年級啊。所以乾脆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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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1-10 04:5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1-12 02:23 PM 編輯


第134章 動亂將至

    京城裡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幾件大事,讓許多人都有了大楚將有震動的預感。

    晉國公丁憂,隨後沒多久,信國公府的老太君就受到了刺殺,牽連出許多探子來。京城許多官宦人家都被抓了一堆下人去,以致於這幾日上朝之前,各位大人互相打招呼的話都不是「你吃了嗎」,而是「你家有人被抓了嗎?」

    法不責眾,他們最多是一個「失察」,就算是御史台,那位聲名正顯的御使中丞周青家也還抓出兩個前朝的餘孽呢。

    另一件大事就是跟御使中丞周青有關。

    周青「護送」,或者說「押解」著鎮北將軍袁羲進京了。同時進京的還有被捕的上千位原王泰和的部下。西軍已經拔營回了涼州,這批人此番是中軍押解回來的。

    李茂一大清早就和刑部、大理寺以及御史台的大人們去城外接這支隊伍,袁羲並沒有被定罪,如今自然不是罪人的身份,由鴻臚寺接走安置了。剩下的這麼多反叛軍據說塞滿了京城的每一處牢房,也不知道皇帝會如何發落。

    引起震動的還有汾州的布政使劉鵬上的折,汾州、通州兩地發現了私鑄錢的痕跡。

    汾州所有的有關衙門全部動作起來,仔細追查此事,最後推測這些人私鑄官錢的時間超過了十年,且私鑄錢大多流往通州,在各大糧商之中流通,最後分散到各地。

    汾州已經查出了一傢俬鑄錢的工坊,正是當地一位巨賈家中的產業。

    此人是汾州最大的糧商,被捕後吐露了真相。

    據他所說,有人向他提供大量的銅和銀來換取糧食,他在得到了銅後便開始進行私鑄,一千文裡通常多鑄出兩百文來。由於他用的銅品質不好,只能融掉銅錢再添上他的銅,多製出不少錢來。但因為他的私鑄錢份量沒有差多少,便也流通了開來。

    汾州地方順籐摸瓜,最後又找到了好幾家糧商、布商,一一拿下,誓要查出幕後交易的可疑之人。

    私鑄官錢,還有大量不明來歷的銅礦和銀礦,囤積糧草布匹……這已經是有人想要造反的節奏了。

    再想到汾州馬場多出來的上萬匹馬,這麼多馬和馬場裡人的糧草……

    岐陽王的餘孽想幹什麼,不言而喻。

    最後一件事,和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張玄有關。

    他最近又出名了。

    因為他預測六月過後,南方將會持續降雨,暴雨會引發決堤和山洪,江南地區會出現很嚴重的洪澇。此外,今年冬天大寒,上游的大量河冰因為回暖而碎裂,被沖刷至下游堆積,若是天氣轉熱,有可能也會衝破堤壩。

    總而言之,張玄是在提醒皇帝——該加固各地的堤壩了。

    楚睿最近很煩惱。

    前幾件事,他已經部署許久,如今正在漸漸收網。雖然尹朝餘孽和岐陽王餘孽頻頻動作實在讓人如芒在背,但餘孽之所以是餘孽,就是因為他們在國家興盛的時候是掀不起太大風浪的,只能在暗地裡搞搞小動作,目前還算可以控制。可是最後一件事,就真是要快速的消耗國庫和人力了。

    如今大楚立國才十幾年,各地以前留下的渠道、堤壩雖然也在剛建國的時候全面加固過,但由於這十年間風調雨順,河工之事也就暫時按下。當年百廢待興,人丁卻凋敝,每個勞動力都很珍貴,先皇和他都在輕徭薄役,人手都回去種田了,百工每年也只會抽出一兩個月來修修橋、鋪鋪路,至於堤壩……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工部和戶部對這欽天監的張玄是又愛又恨。愛是因為張玄屢屢的預測都十分準確,先前的雹災和雪災,正是因為他的推斷,給了各部很多準備的機會,才沒有釀出大禍來。

    恨是因為張玄的上折說的很清楚,這只是他根據天象得出的推測,不一定就會發生,但是有很大可能。他一句有可能,就要花費無數人手在南方調查各地堤壩、河道的情況,然後進行大的加固?這是多大的工程?

    費的銀子還是小事,主要是人工。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抽調人手去做這個,會不會引起民怨?而且戶部剛剛賑過了雪災,現在又要來洪災,看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人一直在預謀造反,軍費到底要不要留?

    戶部再有錢,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楚睿不敢賭。

    洪災不似雪災,雪災發生在冬天,秋收已經結束,人丁雖有傷亡,但事後加重撫恤,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甚至還能趁機收歸一批隱戶。

    可是洪災不是,洪災在夏天,若是一旦各地水系氾濫成災,淹沒莊稼,沖毀房屋,不但造成百姓家破人亡,還會影響當年的收成。

    若是造成糧價暴漲,百姓就會恐慌,就會鋌而走險。

    通常洪水之後疫病叢生,一旦疫病傳播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通州和汾州兩地的糧商都因為私鑄錢的原因被抓了起來,若是真出現糧荒,這些糧商又在監獄中,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

    如今只能繼續關著他們,一直敲打,若真出現了洪災,再放他們出去平息糧價了。

    張玄的奏疏一出,更加浮動的是人心。

    一時間,不知道在哪裡傳出來的傳言,說是天有大災,必定是上天預警,提醒皇帝所做之事有不仁之處。天子受命於天,天子若不仁,天就會不仁。

    楚睿最近火氣極大,就連宮女宦官都不敢大聲說話。二皇子前幾日因為考校的時候沒有應對好,還被皇帝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被罵成「蠢笨如豬」。

    楚睿從登基到如今,從未動過大的刀兵,今年年初遇見馬場生亂,才暫給了兵符與李茂以防萬一,後來揪出岐陽王餘孽,自然是要派出軍隊平亂。

    到底是哪裡傳出來的「不仁」消息!

    如今他只是稍稍動作,還未真的拿什麼人開刀,民間各種傳聞就沸沸揚揚,若是他真的做了什麼,百姓豈不是都要被唆使著造反了?

    別提還有大災、還有內憂外患、還有各種餘孽!

    「李國公,你看這種情況?」勳貴派的某個大臣小聲問李國公,「若是御史大夫真的上折要求立儲,我們站在哪一邊?聽說貴府侄兒正在大皇子身邊伴讀……」

    李茂的眼光冷冷地射了出去。「如今敢置喙儲君之事,才真叫自尋死路。陛下春秋鼎盛,我等只要輔弼好陛下就是,就算年紀最大的大皇子,也至少要五六年後才可以輔政,皇帝不想立儲君,我等對著來,是送把柄給世族抓嗎?」

    「可是我們現在不提,世族那邊也會提……」

    「他們提是正常,後宮裡全是世家子,我們提了做什麼?」李茂看著這個大臣,「此乃皇帝家事,我們連外戚都算不上。」

    先皇的後宮裡倒有不少勳貴女,可是到了今上,最早的大選是太后主持的,宮裡全進的是世家子,而後先皇去世,太后悲傷過度臥病不起,皇帝為了孝道,已經五六年沒有選過妃嬪,後宮裡留下子嗣的全是世族女子。

    他們摻合這個幹什麼?無論幫了哪個,身後都站著世族。世族沒被削弱到一定的程度,皇帝是不會立儲的。

    果不其然,御史大夫的奏折一上,皇帝直接就咆哮了。

    這位御史大夫也是沒辦法,如今到處都是傳聞,說之所以可能發生天災,是因為皇帝沒有立儲君,皇氣無法傳遞;是因為皇帝不仁,突興刀兵……

    不過是欽天監的一本奏折,寫的只是「預測」的例行通報,卻被廣為傳播,引起民心動盪。現在還沒傳到南方,若是傳到南方,還不知道掀起什麼亂子來。

    這位御史大夫本身並不是世族,但身後無數人推著他上折,他不得不奏。雖然知道他可能會被皇帝責罵,或者有可能丟官,可儲位之事確實拖了許多年,如今皇帝明顯在針對世族,怎能讓這些人不急?

    「臣認為不妥。只為了無端的臆測,就突然決定儲君之事,未免有些兒戲。儲君之位攸關社稷,如今幾位皇子尚且年幼,怎能看出是否賢明?」

    「大皇子仁厚有度,宮人時常稱讚;二皇子行事雷厲風行,頗有開拓之象。人說三歲看終身,如今兩位皇子已經十來歲了,豈能看不出品性?」

    「放肆!刺探後宮消息乃是大罪!劉大人,你是從哪裡得出的消息!」

    「這還要刺探嗎?各家的孩子都在宮裡伴讀,不用打聽都能知道!」

    楚睿揉著額頭看著下面吵成一團,現在是世族和世族吵起來了,一方支持大皇子,一方支持二皇子,還有都不支持兩邊添油加醋的。

    萬幸是李茂代表的勳貴派和張寧代表的中立派都沒有發言,只是觀望。

    他才四十,不是七十!

    這些年夭折了那麼多孩子,若不是這些人把手伸進了後宮來,他何至於子嗣稀薄到如此地步!要不是皇后為了孩子清掃了一次後宮,頂著巨大的壓力「請」他娘和諸位太妃在後宮養病,到現在東宮裡都沒有幾個孩子。

    這群人簡直可殺!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陸元皓居然出來表示了反對現在立儲。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若是現在一出現流言皇帝就立刻立儲,只會坐實是皇帝的錯誤。此刻應該做的是消彌流言,而不是妥協。而且如今最大的急事是趕緊加固各地的堤壩,若是發生洪災,那才是真的激起民怨。

    而且他還表示這件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推波助瀾,因為老百姓是不會管儲君立誰的,他們只認皇帝能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此時又抓出了這麼多前朝餘孽,說不定正是有心人想混亂朝堂,正好渾水摸魚。

    這一番話正好說到楚睿心裡面去了。雖然他知道陸家這麼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擔心南方的洪災對陸家產生災難性的打擊,現在用示好來換取他的支持,但有時候只要一個反對的聲音,他就能借題發揮。

    他原以為李茂會出聲,想不到他和他爹一樣,在皇帝的家事上從來不肯插嘴半句,讓他又欣慰又無奈。

    好在陸元皓給了個台階。

    楚睿立刻抓著陸元皓的話引申開去,然後迅速地駁回了御史大夫的折子,宣佈散朝。

    散朝後,一群世族大臣把陸元皓圍了起來。

    「陸大人,你這麼做忒不厚道,你……」

    「本官身為皇帝的臣子,自然是要忠於聖上,儲君既然是聖上的儲君,各位還是不要插手,靜觀其變吧,否則會適得其反。我言盡於此,告辭!」陸元皓離開他們的包圍,在眾多大臣的瞪視下施施然地走了。

    「呸!什麼東西!陸家的祖宗看見了要從地裡爬出來!」

    「別說了,說了也無用。他家如今也艱難。」一個性格比較厚道的拍了拍那位大臣的肩膀,「你夫人娘家不也在江南麼?對於今年的洪澇……」

    陸元皓強忍著平靜走出了紫宸殿,對著萬里無雲的晴空長呼了一口氣。他家女兒選的路雖然艱難,卻可以試一試。但在此之前,儲君決不可立。

    儲君一立,所有皇子都要封王離開京城前往封地,親事自然也要被皇帝提前定好。到時候他家即使成功退了親,也是時不我待了。

    大皇子看來是不行了,以張家和江家的盟友關係,若是皇后授意,大皇子很有可能娶江家那位三娘。

    二皇子的正妃之位已經成為了世族眼裡的肥肉。可三皇子如今才八歲,他女兒已經十二歲了,這年紀也不合適。

    此事他要細細謀劃。先要解決的,是陸李兩家當年定下的婚約。

    「陸大人!」

    李茂突如其來的呼聲嚇得陸元皓一個哆嗦。他剛想著該如何解決掉婚約的事情,李茂就出現在了身後!

    走路沒有聲音,豈不是賊乎!

    李茂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聲呼喚把陸元皓嚇得差點沒滾下台階去。

    他自然不知道這陸家的姑娘做了什麼,而陸家卻以為李茂知道了什麼。

    畢竟誰家老太太受了這種氣,回家都不會忍著的。可他卻想不到,顧卿是個想法很奇怪的人,即使覺得這個小姑娘中二的很成問題,卻依然沒有在家裡說出這件事,去傷李銳的心。

    陸元皓心裡驚疑不定。他不知道李茂找他要做什麼。是知道了他家要退婚約,所以來商議此事?是要對他女兒的做法表示譴責?還是他們質疑他女兒的人品,也想退了這門親事?

    李茂在朝堂上看見陸元皓站隊到皇帝這邊,認為他們有結盟的可能,所以想來結交一二。他們兩家原本就訂了親,在朝堂上若能互相輔助,對雙方都有好處。

    就如他的岳父大理寺卿方興經常暗暗在朝中支持他一樣,有時候就如今天一般,關鍵的一聲反對,能改變許多事情。

    「陸大人今日在朝中力排眾議,讓我十分佩服。如今天色尚早,陸大人不如到我衙門裡坐坐?如今可能會有水災,陸大人一定心中十分焦急?我想北邊壓來的叛軍,都要被打發去清理河道、加固堤防了,人手應該是夠了」

    能不死人,當然是最好的,這陸家世居江南,應該會很關心水情。

    這些叛軍現在兵籍還在兵部內,若李茂兵籍放的快,很快就轉為奴籍,這些叛軍就能以最快速度前往南方修理河道。

    『哼,這小子居然以水災之事要挾我!若他真敢耽誤大事,看我不參他一本!』陸元皓自認自己是真名士,自然是看不上李茂這種榆木腦袋,而且看他在朝中事事以皇帝馬首是瞻,跟個應聲蟲一樣沒有自己的觀點,想來腦子是真不好使。若是李蒙還在,他家何至於被坑到如此地步!

    「不了,我今日部裡還有事。」陸元皓擺了擺手,「李國公的好意,我心領了。」

    李茂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麼乾脆,但還是露出一個笑容:「是我強人所難了。這幾日陸大人若有空,不妨約個時間敘一敘?我兩家關係不比尋常人家,時常走動一下,也沒有什麼大礙。」他還以為陸元皓是在避嫌,畢竟陸家如今地位尷尬,若是再多和他家親近,真是要被世族排擠出去了。

    『這李茂,想不到城府比李蒙還深!若李蒙知道我家的想法,如今已經過來敲打了,可他家弟弟更是強,竟然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要攀交情!』陸元皓發現自己過去小瞧了這李茂,原來也是一隻笑面狐狸!

    對付這樣的人,陸元皓反倒不敢輕視了。

    「李國公誠意相邀,陸某倒不好拒絕了。不如明日下朝後,李國公去我的禮部走走?」

    「那就如此約定了!」

    「甚好甚好。」

###########################

    東宮,上陽殿。

    前面散了朝,後面也散了課在休息。

    大楚的皇子教育是分階段的,十一歲到十六歲是在一起讀書,四歲到十歲的皇子又是一批,教的也多是啟蒙。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在一起讀書的,伴讀既然都叫伴讀了,自然也跟著上課。

    如今東宮的主殿明德殿還空懸,等儲君位置一立,入住了明德殿,年紀大的皇子就要搬去封地,將東宮空殿讓給年幼的弟弟們。

    伴讀們也不知道還能陪皇子們讀多久的書,若是所侍讀的皇子不能成為太子,大部分伴讀等皇子一離開宮中,就要回家,而不是跟往封地的。

    李銳當年因為叔父嬸母的一些盤算,底子十分薄弱,剛剛上課的時候十分吃力。

    多虧大皇子晚上一直給他們惡補,才沒鬧出大笑話來。

    為什麼要用「他們」呢?

    因為還有個功課更差的神策將軍之子秦斌墊底。此人功課簡直是差到令人髮指,十五歲的人了,四書五經只讀了一本《論語》,《孫子兵法》和《六韜》倒是能倒背如流,說的頭頭是道。

    他自進宮陪讀起,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頓手板,二皇子的伴讀楚應年更是對他各種熱嘲冷諷。這秦斌是個外粗內細的性格,尋了一個機會,在背後下黑手把楚應年教訓了一頓,從此以後楚應年這嘴賤的孩子就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熊平因為德陽郡主出事的消息,和李銳一起告假出的宮回家探望親人。李銳因為被奶奶趕了回來,只在府裡待了一夜,熊平卻是昨晚才回來。

    「德陽郡主身體可好些了?」李銳見熊平住了好幾天,心裡過意不去,「多虧郡主捨身相救,才讓我祖母逃過一劫,您家大恩,我必銘記於心。」

    熊平咧開嘴笑了,「我娘沒有大礙,就是這幾日老是忘事,昨天就已經下床走動了。是我一回家就懶了,總想多賴幾日再回宮,你不知道,我在家中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到了這裡,起得比雞還早,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多睡幾次懶覺,哪裡還想回宮?」

    「我可以和父皇說一聲,讓他送你回家睡大覺。」大皇子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殿下,你怎麼老是神出鬼沒的!」熊平嚇了一跳,「多來幾次,我就要被抬出去啦!」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你若心中無鬼,又何必怕鬼呢?」大皇子性格其實很有趣,但因為他是長子,又是嫡子,所以在人前不得不擺出一副少年老成,性格穩重的樣子來。而實際上,真是能在談笑間就能逗的你自己跳進坑底的個性。

    「我聽到誰說君子光蕩蕩了?哪個脫了?」秦斌剛剛被講經學士叫了去打了一頓手板,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在家中被父親操練的時候,打斷荊條都是有的,這手板子還沒他家老子的荊條重呢,所以打完就跑,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哦,我們在說,若是下次你再答不出問題丟我的臉,我就叫學士罰你脫光了繞著東宮跑一圈。」大皇子一本正經的說,「多來幾次,你就能成『君子』了。」

    「大皇子,可千萬別!那哪能成君子啊,這是把我變成猴子,給所有人看屁股啊!」秦斌臉色大變,嚇得蹦了起來,「我晚上補課一定忍住不瞌睡!您就別折騰我了!」

    仇牧和熊平兩人笑了起來,這秦斌就是他們之中的活寶,有他在,上陽殿裡時常歡聲笑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家裡姐姐多的緣故,他對幾位伴讀的同學十分愛護,說是終於找到了哥哥的感覺。

    對於他的說法,所有人的看法一致是:「滾!」

    對於這幾個伴讀,他十分滿意,就是秦斌讀書要能和李銳那般努力,仇牧行事能如熊平那般豁達就好了。

    當然,若是李銳要有秦斌的快意,熊平能有李銳的細心,就更好了!

    哎,人真是貪心啊。當初選伴讀的時候,他想著李銳不是個上方下圓的胖子,他都能忍受。等李銳不是個胖子,他又覺得這位伴讀要沒有這麼自律自強就好了。

    他每日裡讀書到三更,就為了不給他拖後腿,雖然是滿足了他某種虛榮心,可若是李銳把自己逼倒了,就成了他的罪過了。

    而秦斌似乎篤定了自己以後是要入伍從軍的,對書上的經世學問都是不屑一顧,他還死倔,怎麼也糾正不過來。

    仇牧有些小心眼,性格有些像女孩子,秦斌和仇牧有時候話說的不投機就能吵起來。

    熊平和他的父親一個性子,一天到晚笑呵呵,性子極慢,天塌下來也不驚,雖然作為宗室這樣是很好的性子,可楚承宣想要的是未來能輔佐之人,這般無所謂的性格,實在是不放心把任何事交給他做啊。

    這麼一看,四人中還真的只有李銳是個靠得住的。

    父皇啊,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一幫坑貨啊!

    看到四個伴讀都閒著無事了,楚承宣瞇著眼說道:「得知姑姑和邱老太君都無事,我也鬆了口氣。如今前面也不安穩,尹朝餘孽和岐陽王餘孽一直沒有歇著,張玄又預測今年入夏後有水災,我父皇頭痛的很,這幾日來東宮考校我們功課都十分嚴厲。」他每日都去皇后那裡請安,對前面的局勢非常清楚。「你們這幾日最好也認真點,尤其是秦斌,你要再不做功課,真是要把我拖累死了!」

    「知道了,小的一定挑燈夜讀,懸樑刺股!」秦斌抱著頭承諾。「不過,張烏鴉的烏鴉嘴又張了?這次是哪裡要有水災?」

    張玄每次預報災情都屢屢應驗,戶部的好事者給他起了個「張烏鴉」的外號,和民間「張天師」的說法截然不同。

    因為每次有災,戶部就要開國庫,這些人明明知道這錢是國家的,可花錢如流水的時候還是痛心的似乎是自家的錢被用掉一般,這「張烏鴉」的名字也就傳了出來。

    「南方有災。大概要加固堤壩了。仇牧,你爹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回不了家。」仇牧的父親是工部侍郎,探查各地河道正是工部的任務。

    「哦……」仇牧垮下了小臉。

##########################

    而此刻,張烏鴉正在興高采烈的往信國公府走。

    五月二十五是個開張大吉的好日子,而且那天一定無雨,想來邱老太君得知了這個日子這麼好,一定會很高興。

    他聽說邱老太君遇刺,心裡就肯定邱老太君絕對連個頭髮絲都不會少,還會護庇住其他的人,果不其然,除了受了驚嚇,德陽郡主和邱老太君都沒什麼大礙。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天君還會受驚嚇,但是……

    壓驚這種事,自然要讓專業的來!

    天君,那猴子找來的救兵,後來怎麼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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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父皇啊,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一幫坑貨啊!

    作者:加上你,正好一問題兒童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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