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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2 03:40 PM

第十五章 醉臥山間伊人救

  段宸書、郭盈袖大婚之日,皇帝、皇後親臨祝賀,百官的賀禮更是絡繹不絕地送進段、郭兩府,整個京師城內都熱鬧非凡,仿佛所有人都是這場婚禮的賓客。

  燕定北、燕鐵衣也前去祝賀,燕錦衣覺得氣悶,便約了幾個朋友喝酒。喝完酒後還覺得不解氣,便又獨自一人騎馬到南山打獵。

  在林子裡胡亂跑了一氣,也獵到了幾只山雞、野兔,可酒勁卻漸漸上來了,頭昏沉沉的直想睡覺。燕錦衣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了馬,隨便找個平地躺了下來。

  他的馬是騎熟了的,也不會跑開,只在一旁靜靜地吃著草,等待著主人。

  很快,燕錦衣便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燕錦衣察覺有人在打他的胳膊,便回手一拍,嚷了一句“別吵我”,又翻身接著睡去。

  沐春風捂著自己的小腿,怒視著這個睡得像頭死豬的男人,心想:“我好心喚你醒來,你卻打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彎腰的一瞬間,她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又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心裡便明白了,不由笑罵道:“和別人搶老婆搶不過就借酒澆愁,真是窩囊!”她這個正牌前未婚妻都還沒有去澆愁呢。

  沐春風知道這樣在林間酣睡很容易著涼生病,更何況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唉,每次見到你老天就要下雨,我和你有仇嗎?”她還要趕回家把曬在院子裡的藥材收起,怎麼辦呢?

  “咦?怎麼停在這裡了?”無情背著一籮筐草藥走了過來,他方才發現路邊有只野兔,便順手捉來准備做晚餐。

  “喏。”沐春風揚起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燕錦衣。

  “怎麼又是這家伙?死了嗎?”不知為啥,無情對燕小公子沒有好感。

  “無情,別瞎說。”

  “沒死就沒事,咱們走吧。”

  “那可不行。他這樣會生病的,這一病可大可小,要是真因此丟了性命,我們就等同於殺人凶手。”沐春風面色沉重。

  “唉,知道了,醫者父母心。”

  沐春風轉顏一笑,接過無情手中的野兔。

  無情扔沙包似的將燕錦衣丟到馬背上,將馬牽回沐春風的小院。因為院裡的客房暫時沒人用,床上還沒有鋪蓋,無情又不肯讓燕錦衣睡自己的床,沐春風只好將他安置在自己的房內。雖然後來無情後悔了,沐春風卻已經懶得再搬動,反正她也不在乎。

  燕錦衣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屋裡,直到一股不熟悉的淡香鑽入鼻子,才漸漸想起方才自己是睡在林間草叢裡。

  他睜開眼睛細細觀察,只見這床上掛的是青色紗帳,鋪的是素白緞褥,蓋的是藕色穿枝花錦被,那淡淡的輕香竟是從頭下的枕頭內散發出來,倒像是藥香。

  燕錦衣爬起身來,拉開紗帳一看,對面窗前擺著一張坑,鋪著米色繡花墊,後有靠枕,坑幾上放著茶碗,還有一只花觚,插了幾支清秀的野花。東南角上放著妝台和盆架,西邊則是一只櫃子和兩只衣箱。分明是一女子的閨房。

  燕錦衣正奇怪著,又聽東邊牆上掛著的竹簾外似有聲音傳來,仔細一聽,卻是有人在外間唱歌,唱得甚是古怪。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裡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

  沐春風一邊唱著母親教的歌謠,一邊在桌上搗鼓著自己的試驗品,忽聽臥房裡傳來燕錦衣的喊聲:“喂,有人嗎?”

  她忙起身進屋,一掀開竹簾,正與趴在床邊往外看的燕錦衣對上。

  “怎麼又是你?”燕錦衣一驚,他原以為進來的會是個服侍人的婢女,卻不料是一個自己認識的人。也難怪他總覺得這間房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不就是眼前這女子給他的感覺嗎?清新明朗。

  “怎麼不能是我?”沐春風撇嘴問道,對於這位燕小公子的脾性她已經略知一二。

  “呃,這是你的床?”燕錦衣想到自己竟是睡在這女子的床上,心裡的滋味就和方才聽到的歌聲一樣古怪。

  沐春風看他神色古怪,心想他一定是覺得自己隨便將男人帶到房裡睡覺太不謹慎,心裡有些不喜。

  “嗯,我不知道燕公子喜歡以地為席、以天為被,否則便不會帶你回來,而是讓你繼續留在山間,享受這清涼雨水的滋潤。”

  屋外的雨水打在窗沿上,辟啪作響。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哪有讓男人睡自己床的道理……”燕錦衣心裡很別扭,照理他該謝謝人家的好意,可這女子的作法實在欠妥。上一次同坐一車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其他人在,可這次居然讓自己睡她的床……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他和她有苟且?

  “你不樂意睡就起來啊。”沐春風沉下臉色,早知如此就該讓他睡在一無所有的客房裡。

  燕錦衣也知道自己應該馬上起身離開,可他剛從醉眠中醒來,頭還有些痛,身上酸溜溜的,而且這床好舒服……他假意起身,卻又伸手扶住頭,“啊,不行,還是有些昏沉。”

  他這番裝腔作勢怎麼瞞得過沐春風,她心中暗自冷笑,說道:“燕公子酒還沒醒?正好我熬了醒酒湯,公子喝一碗便會覺得好些。”

  這樣的“好意”燕錦衣怎麼能說不呢?

  不一會兒,沐春風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來,燕錦衣只聞到味道便覺得反胃,苦著臉問道:“一定要喝嗎?”

  “那當然,這可是我專門為幫公子解酒而熬的。公子要是怕苦,我這裡還備有糖果。”沐春風換上一付熱情的笑臉,捧著碗一直伸到燕錦衣的嘴前。

  燕錦衣臉一紅,“我才不是怕苦。”立刻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而後又立刻用手捂住嘴,心想:“天哪,這藥怎麼這麼苦啊!”

  沐春風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還真是特意把這醒酒湯弄得苦一些,就想看看燕小公子有苦說不出的樣子。

  “你、你耍我?”燕錦衣眉毛一挑,心頭火起。

  沐春風忙正色道:“我怎麼會耍你?燕公子沒有聽說過良藥苦口利於病嗎?這醒酒湯裡放的藥材雖苦,卻是最好醒酒。不信你看看,現在頭還昏嗎?”

  “哼,死人都能被你苦活了!”

  “那敢情好,起死回生可是我們身為醫者最大的願望。”

  “你……”

  雖是在斗嘴,沐春風卻覺得心情舒暢,但她也知見好就收的道理,便又端過一個小碟子,裡面放著幾塊金紅色、菊花狀的軟餅,說道:“這是我從雲南帶來的黃果軟餅,京師別的地方可吃不到。喏,吃一塊就不覺得苦了。”

  燕錦衣板著臉抓了一塊塞進口裡,果然味道清香,甜而不膩,嘴裡的苦味消了大半,可這心裡的苦澀還沒有消去。

  “你到底多大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沐春風被燕錦衣表現出來的孩子氣逗得啼笑皆非。

  “放肆!”燕錦衣大怒,他因與兄姐年歲差得多,已經習慣了被當作孩子來寵愛,卻又最討厭別人說他是孩子。

  “哼,我這人又不是什麼賢淑良德的大家閨秀,早放肆慣了。燕公子要是呆著難受,就請回吧,我也不想被人看到說我的閒話。”沐春風收起笑容。她不介意哄孩子,卻不願哄這個大孩子,更何況她也沒有留男人在家中過夜的習慣。

  燕錦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沐春風的臉色,“呃,外面雨這麼大,我怎麼走?大不了我付你錢。”只要他給了錢,可就沒人能說他是在這裡占女人的便宜了。

  “好啊,我也不多收,你給一兩銀子吧。”有人願意撒銀子,沐春風也毫不客氣。

  這個數對於燕小公子的確不算啥,只是他打開自己的荷包後,發現沒有碎銀,只有幾顆前兩天進宮時燕太妃賞的金錁子。

  “這就行了。”沒等燕錦衣算清楚,沐春風已經自己伸手拿了一顆金錁子。

  “哎,這個可不止一兩銀子。”那金錁子至少值五兩銀子。

  沐春風掂了掂,“抱歉,小女子沒有散銀找,燕公子不如以後多來歇幾次吧。”

  燕錦衣目瞪口呆,這看起來清新脫俗的少女怎麼會如此市儈?可既然他付了錢,他就應該是大爺。

  燕錦衣重又躺回床上,“沒錢找就算了,不如給我做點吃的,早上酒喝得不少,東西卻沒怎麼吃,早餓壞了。”

  沐春風也是一愣,這位燕小公子和別的男人真是不一樣。如果是段宸書,早在蘇醒的那一刻就會正襟危坐,與自己商討如何彌補對名節造成的損失,又或是被她貪財的模樣嚇得全身而退,怎會像他這樣居然真當這裡是客棧了。

  “嘿嘿,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燕公子請稍等,妾身這就去做飯。”她一定會讓他吃好喝好的。

  沐春風離開後,燕錦衣拉上被子蓋住頭,他發現被褥裡又另有一種幽香,不是枕頭裡傳來的藥香,也不是花觚裡野花的清香,這難道才是那女子的味道?

  想起來也真是奇怪,他居然就這樣躺在一個還不知姓名的女子的床上和她對話,這樣做太不合禮數,若是父母、兄長知道了一定又要訓斥他。如果是這女子的家人知道了,說不定還會逼著他娶了她。

  “可是……”燕錦衣翻了個身,抱住枕頭,心想:“可是,好像也沒啥不舒服的……反正我給了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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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4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bobo19901214 於 2015-2-24 02:41 PM 編輯

第十六章 醒後偏生杞人憂

  半個時辰左右,沐春風已經做好了飯菜,還給燕錦衣送來水盆、巾帕,催促他趕快梳洗。燕錦衣一邊自己洗面,一邊嘀咕著還是萬花樓的紫薇小姐知道體貼人。

  想起了紫薇小姐,便想起了她後來對自己做的事,燕錦衣的臉漸漸紅了起來。而後,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把紫薇小姐換成這位小娘子……

  燕錦衣拼命地往臉上潑水,希望能趕走面頰上的熱浪,直到聽到沐春風問他好了沒,他才忙抓過巾帕胡亂擦了兩把,出了臥房。

  臥房外便是堂屋,正中牆上掛著四季美人圖,下面一條長幾,擱著香爐。長幾前面是一張雕花木榻,也鋪著繡花墊子,坑幾上放了一盆牡丹,開的正艷。兩扇窗下各有兩張交椅,屋子中間則是一張大理石圓桌及相配的凳子,飯菜便是擱在這上面。

  燕錦衣一看坐在桌邊的人,除了沐春風還有無情,愣了一下,“怎麼你也在?”

  “哼,我豈敢不在?”吃飯時他不該在這裡該在哪裡?

  燕錦衣是覺得奇怪怎麼小廝會和主人坐在一起吃飯,但一想自己還是少和沐春風單獨相處的好,便也不再多說,坐下打量桌上的飯菜。

  這裡一共是四菜一湯,一盤宮爆雞丁,一盤紅燒獅子頭,一盤干辣椒燒白菜,一盤麻辣陳皮兔丁,一碗火腿冬瓜湯,小碗裡的米飯是上好的粳米。

  “下雨天沒法買菜,你獵的野雞和野兔都已經被我征用了。”沐春風指了指桌上的宮爆雞丁和麻辣陳皮兔丁。

  “這些是辣椒?”燕錦衣看著那幾盤菜,都放了紅紅的辣椒,就連火腿冬瓜湯裡都有。

  “對啊,我喜歡吃辣……哎呀,我忘了你是北方人,吃不得辣,這可怎麼辦?”沐春風很無辜地睜大了眼看著燕錦衣。

  無情發出一陣奸笑,他跟著小娘子一年,已經習慣了吃辣。

  “沒事,我能吃。”燕錦衣聽到無情的笑聲,賭氣說道,並伸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剛放到嘴裡一嚼便想吐出來,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吃了下去。

  沐春風本是故意捉弄他,可看他吃得面紅耳赤、額頭冒汗,卻還在強行硬撐,心裡又是好笑又是內疚,便給他倒了一杯茶水,燕錦衣抓過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沐春風忍著笑又端出一盤沒放辣椒的紅燒獅子頭,又倒了一碗清水放在他面前,“覺得辣就用清水涮一涮,應該就能吃了。”

  燕錦衣一邊呲著嘴一邊點頭,那些辣乎乎的菜涮過水後味道淡了些,但卻依然香辣可口,讓人越吃越想吃。

  沐春風開懷一笑,這才端起碗來吃飯。旁邊的無情心中郁悶:“小娘子干嗎要對這家伙那麼好?”

  燕錦衣瞥見無情的神情,又想起他剛才的嘲笑,便起了報復之意,問道:“無情這名可是無情無義的無情?”

  “我只無情,沒有無義。”無情冷冷地說道。

  “哦,原來真是無情無義的無情,這名字真怪。”

  “哼,這名字有什麼怪的?我師弟們的名字才怪。”

  “他們叫什麼?”燕錦衣大感興趣。

  “鐵手、追命、冷血。”

  沐春風捂著嘴笑起來,生怕把嘴裡的米飯噴了出來。

  “你笑什麼?難道他在騙我?”燕錦衣問道。

  沐春風咽下米飯,笑著說道:“他沒有騙你,要是他有了師弟,是要叫這幾個名字。”

  “喔,原來你是光棍大師兄啊。”燕錦衣也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無情大怒,放下碗筷,“我吃好了!”便氣鼓鼓地出去了。

  燕錦衣愣了一下,沐春風卻又笑起來,“這孩子,又賭氣了,一會兒餓了還不是要去廚房偷東西吃。”說完一回頭,卻看到燕錦衣盯著自己。

  “怎麼了?”

  “沒、沒什麼……”他剛發現,這女子笑起來似乎比郭小娘子還要好看。

  “你今天為什麼要醉臥林間,有什麼傷心事嗎?”沐春風明知故問。

  “……當然不是,我是因為高興才多喝了兩杯。”

  “高興?啊,我知道了,今天是兵部尚書段大人的公子與芮國公二千金大喜的日子,燕公子一定是為他們這段天賜良緣感到高興,所以多喝了兩杯。”

  “呸!狗屁的天賜良緣!”燕錦衣突然一拍桌子罵道,“段宸書那渾蛋能有什麼天賜良緣?那都是因為我倒了霉,白白送到他手裡去的。”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段公子自己搶到繡球的麼?”沐春風以為燕錦衣是輸不起,便有些看不起他。

  “誰說是他自己搶到的?那繡球分明是我搶到的,結果不知從哪裡鑽出個天殺的渾小子來,正撞在我胸口,竟把我到手的繡球給撞飛了!唉,你說這繡球飛哪裡不好,偏偏飛到段宸書的手裡,你說這難道不是我白白送給他的嗎?”

  “啊,是、是這樣啊。”沐春風聽得張口結舌。她聽無情說過,她那日撞的人好像就是燕錦衣,卻不料她不擔撞上了燕錦衣,還將燕錦衣本已到手的繡球撞到了段宸書的手裡。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哼,我懷疑撞我的那小子和段宸書有關系,一定是他的幫凶,特意盯著我,看我拿到繡球就來搗亂。我跟你說,他那顆頭顱就是鐵鑄的,撞得人痛死了。”燕錦衣一邊說,一邊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怎麼可能?我……人的頭顱怎麼可能有那麼硬?你也不要瞎猜,也許人家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你,怎麼就成幫凶了?”沐春風心想:“我跟段宸書是有關系,可正因為有那關系我才不可能是他的幫凶,我那時還沒打算放棄他呢。”

  “誰說不可能?你那天不在場,所以你不知道,去搶繡球的人誰不是抬著頭、伸著手往前沖,就他低著頭、貓著腰往後沖,你說這不可疑嗎?”

  “是……可疑……”沐春風低下了頭,絞著手指,“你是不是真的很難過沒有娶到郭小娘子。”雖然她覺得燕錦衣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和郭小娘子並不合適,但也不曾想過要做捧打鴛鴦的事。

  “那是當然。”燕錦衣依然氣鼓鼓。

  “你……就這麼喜歡她?”

  “什麼?這跟她有什麼關系?”

  沐春風抬起頭來,驚訝道:“怎麼會沒有關系?你難道不是因為喜歡的女子被別人娶走了而難過嗎?”

  燕錦衣一撇嘴,“誰喜歡她?見了我連個笑臉都沒有,說話也沒幾個字,生怕我多看她一眼似的。哼,盯著她看,跟盯著牆上的美人畫有什麼區別?”他指了指牆上掛著的美人圖。

  “那你難過什麼?就因為你沒有當上芮國公的女婿?”

  “我就難過為什麼是段宸書!為什麼這個機會是我親手送給他的!”

  “你……”沐春風不知該說啥,搞了半天這小子不是因為喜歡郭小娘子而想娶她,只是為了不讓段宸書獨享其美。

  “你怎麼了?”燕錦衣發現沐春風似有不悅。

  “沒什麼,只是看著天色不早,想請燕公子早點離去。”

  燕錦衣看了看屋外,果然如此,而且雨水也已經基本停了,自己再不走也是不妥,忙大口吃飯。

  “一會兒出門小心些,別被人看到了,我一個未出嫁的女子,名節很重要啊。”沐春風拿筷子敲著碗邊,像是在宣告著什麼。

  燕錦衣很郁悶,心想:“你搬我回來、把我丟你床上時怎麼沒想起你的名節來?”

  回到家,燕定北和燕鐵衣去赴婚宴還沒回來,燕錦衣免了被人訓斥,心裡卻在暗罵:“段家的酒這麼好吃麼?難道都忘了自家還有個斷腸人?真是沒良心。”

  雖然無人訓斥他的無故晚歸,卻少不了慈母的嘮叨和埋怨。張氏拉著他,先看看有沒有少塊肉,然後接連問道:為什麼出門不帶隨從?為什麼不告訴家裡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吃過飯沒有?淋了雨沒有?

  燕錦衣耐著性子聽完,便刺溜一聲鑽回自己的房間,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還是原來那張床,一切都與早上起身時無異,可他就是覺得床板變硬了,被褥變粗糙了,薰爐裡飄出的香氣也變的刺鼻起來。

  “唉,可惜那是那女人的床,不可能讓我一輩子躺在上面。”

  想到這裡,燕錦衣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坐起身來,他想,他大約明白那女人的用意了。

  因為幼時常隨母親進出宮禁,長大後又喜歡與朋友在外喝酒打獵,燕錦衣的美名早就傳遍全城。不少官府千金、富家小娘子愛慕他的品貌,踏春、游船、拜訪、赴宴,常會引來女眷的窺探,更有大膽者使婢女偷偷送來自己縫的荷包、繡帕,但從沒人敢把他帶進閨房。

  除了至親,燕錦衣這輩子只進過兩個女人的睡房,躺過兩個女人的床,一個是萬花樓裡的紫薇,一個便是南山小院裡的怪女子。

  “一個良家婦女把一個非血親的男子帶到自己的閨房,睡在自己的床上,還孤男寡女說了半天話,絲毫不顧忌自己的名節,為什麼?不就是為了讓我擔起這個罪名,好賴上我,讓我娶她為妻嗎?想不到她居然是這樣的人!”

  燕錦衣心裡很憤怒,卻又有一絲得意,能不為他品貌所動的女子還真是難找。

  “想嫁我為妻,哪有這麼容易?哼,就憑她的家世,就憑她的用心,就憑她的大腳,頂多讓她做個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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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4 02:42 PM

第十七章 無心窺見河東吼

  雖然燕錦衣已經識破了沐春風的“險惡用心”,但他不是段宸書那樣的守禮君子,不會因為自己無意中壞了女子的名節便立刻登門提親。他不能如此輕易地讓人掌控,就算那女子找上門來,他也不會承認,一定要煞煞她的威風,讓她自食其果。

  可是,十多日過去了,未聽說有人上門鬧著要他保全名節的。燕錦衣的心情也從提心吊膽變到索然無味。哼,不敢來更好,他還要留著清白的名聲娶賢妻呢。

  又過了半個月,六月中,燕錦衣即將迎來自己十八歲的生辰。家裡人忙著為他慶生,狐朋狗友更是熱情地邀他飲酒作樂,對郭小娘子琵琶別抱的失落已慢慢淡去,南山小院裡的俏麗身影也漸漸忘卻。

  生辰的前一日,燕錦衣又准備去和朋友喝酒,先去內院張氏房中告備,出來時又遇上了嫂子清樂縣主趙瑢帶著婢女過來給張氏請安。

  “二叔這是去哪裡?”趙瑢問道。

  “孫大人的公子請我去飲酒。”

  “晚上可要早些回來歇息,明日是你的生辰,壽星翁得精神一天呢。”

  “嗯,母親剛才叮囑過了。”

  燕錦衣正准備離開,卻看到趙瑢身邊的婢女手裡捧著一個盤子,裡面放著幾只琉璃小瓶,樣式各異,卻都小巧可愛,不由奇道:“這些是做什麼用的?”

  趙瑢笑道:“這東西二叔不會感興趣的。這是城裡一家新開的脂粉鋪出的玩意兒,名叫香水,是用不同的香花、香草配出的香露,灑在身上比薰香更為清淡、持久。我聽別府女眷說好用,便叫他們送來幾瓶試試,先讓母親大人挑兩瓶。”

  燕錦衣一聽是女人妝扮用的玩意兒,果然沒了興趣,便向趙瑢告辭離去。

  燕府內院和前院之間夾了一個小花園,燕錦衣正走在其間,忽見一條小路中穿出一個女子來,穿著藍色短襦和白色紗裙,不像是府裡婢女的打扮。

  燕錦衣覺得奇怪,多瞅了兩眼,心裡便突然蹦出一個人影來,不由沖上前去仔細一看,而後大喊一聲:“你怎麼現在才來?”

  沐春風被嚇得往前跳一步,轉過頭來看到是燕錦衣,皺起鼻子拍著胸口嗔道:“你這是做什麼?嚇死我了!你剛才問我什麼?”

  “我……”燕錦衣遲疑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剛才的問話實在有問題,難道說他心裡竟是盼著她來的麼?“我、我是問你來我家做什麼?”

  沐春風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說道:“就問這個,用得著大呼小叫嗎?難不成我還能在這裡行凶?”她又不是無情那個殺人狂。

  她那日雖因對燕錦衣娶郭小娘子的真實想法不滿,沖他擺了臉色。可事後一想,燕錦衣的生活環境與她不同,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段宸書與之也沒什麼不同,於是很快便把這一切都淡忘了,連對段宸書曾經用過的戲耍都沒有想過。

  沐春風這話並無責怪之意,反倒有些親暱,卻更讓燕錦衣感到局促,嘴巴動了幾下都沒有說出話來,臉上竟還有些紅了。

  沐春風看得出奇,心想:“我剛才那話說重了嗎?怎麼看來倒像是他闖進了我家被捉住似的?哎呀,這位小公子面皮真薄,我來是為了做好生意,要是真把燕家的寶貝惹急了可是不好。”

  想到這裡,她收起好奇,淡淡地一笑:“哦,原來燕公子是想問這個。燕大奶奶看中了我們鋪子賣的香水,讓我送些過來。我現在正准備回去呢。”

  “就是來送香水?”燕錦衣立刻想起了剛才在婢女手中看到的新奇玩意兒,看到沐春風點頭,心下釋然,卻又微微有些失落。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妥,他又問道:“你就在那脂粉鋪裡做事?”

  沐春風又點了點頭,然後眼睛一亮,燃起濃濃笑意,說道:“燕公子,我們露華濃裡有不少好東西,可是別的鋪子裡買不到的,你有空也去幫襯一下啊。”

  “我買那玩意兒做什麼?”燕錦衣慌忙搖頭,本朝又不似魏晉時期時興男人塗脂抹粉。

  “你可以買來送朋友啊。”沐春風的眼波偷偷轉向燕錦衣腰間的荷包,嘿嘿,這小郎君可是有錢人啊。

  “切,我的朋友都是大男人,誰要這些東西?”燕錦衣哪知沐春風是在打他荷包的注意,只是認定沐春風是在嘲笑他脂粉氣太重。

  “不急,不急,等你將來娶了新婦再買也不遲。”沐春風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像是要把燕錦衣的荷包吃定了。

  燕錦衣被那燦爛的笑容晃得有些心動,卻又不知怎麼惱怒起來,說道:“東西賣得多,獲利的是東家,關你什麼事?”

  沐春風卻笑得更歡了,“燕公子說的沒錯。我就是露華濃的東家,小店賺了錢,可不就是我獲利麼?”

  露華濃開張後生意不錯,這裡面固然有老師支持的原因,但也離不開她自己的努力,她自認已對得起阿媽的期望,怎能不開心呢?

  “啊,你就是東家?”燕錦衣大吃一驚,他方才還在可憐沐春風因為家貧不得不拋頭露面忙活生計,卻沒想人家居然是一店之主。

  “嗯,所以還請燕公子將來多多支持啊。”沐春風鄭重地發出邀請。老師為她找來的大掌櫃說過,做生意其實就是做人情,凡是有可能成為顧客的人,都要對他們笑臉相迎。

  燕錦衣正准備再說些什麼,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臉色一變,忙拉著沐春風躲到假山背後,他下意識裡不想讓來人看到他和這女子在一起。

  沐春風被他的舉動弄懵了,竟一時忘了掙扎,被拖進假山背後才忙問道:“燕公子,我們為什麼要躲啊?”

  燕錦衣這時也是一愣,是啊,他為什麼要躲啊?這裡可是他自己的府上,他也沒和這女子做什麼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啊?

  沐春風看出他是自己糊塗了,便忍不住掩嘴偷笑。燕錦衣心裡更是羞惱,可正待起身時,來人已經沖到了假山旁,他怕被人看到反而更加說不清楚,只好繼續躲著,心裡也好奇外面究竟是什麼人如此不懂規矩。

  “娘子輕點、輕點,為夫的耳朵要掉了。”

  一時間,燕錦衣以為是自己的耳朵掉了,所以才會把這個驚慌失措的聲音聽成是他那位穩重嚴謹的大哥。

  “哼,掉了才好,反正我說的話你也聽不進去,還留著做什麼?”

  這位語氣凶狠的聽起來倒也似平日溫柔細語的趙瑢。

  燕錦衣忍不住偷偷從假山邊張望,剛好可以看到這兩人的下半身。一個是柳綠色的直身配粉底皂靴,正是他兄長燕鐵衣的衣飾;一個是月白色的羅裙下露出大紅緞子的鞋尖,正是剛才他嫂子趙瑢的裝束。

  “娘子,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你就是要擰掉我的耳朵,也要讓我掉個明白啊。”燕鐵衣哀求道。

  “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問你,上個月我帶巧巧回娘家的那幾日,你是不是偷偷跑去萬花樓找樂子去了?”

  “哎呀,冤枉啊,娘子,冤枉啊。我堂堂御史中丞怎麼會干這種事呢?”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本朝律法又不禁止官員嫖妓,連一品大員都沒什麼顧忌,何況你這個從三品的御史中丞?哈哈,別告訴我你只是去那裡和美人喝酒、吟詩,連小手都沒有摸過,一個個全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燕錦衣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看一看,看看那個對妻子卑躬屈膝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那個鐵面無情的大哥,看看那個對丈夫又打又罵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他那個賢淑無雙的大嫂。

  沐春風也被驚呆了。她早就聽聞燕大公子夫婦是如何地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方才也見過燕大奶奶本人,果然是言語溫婉、舉止大度,還以為這兩人也是與段宸書夫婦一般地守禮守節,怎的突然就變了?

  又聽外面的燕鐵衣媚笑道:“嘿嘿,娘子果然高見,朝庭百官中的確有不少偽君子,為夫的職責就是要替聖上把這些偽君子揪出來。”

  趙瑢撲哧一聲笑了,“分明你自己就是最大的一個偽君子,你還想揪誰出來?”

  燕錦衣在心裡狠狠地罵道:“沒錯!他就是最大的偽君子!”十多年了,他一直當大哥是穩重如山的男子漢,一直當他是自己的榜樣,想不到真實的大哥竟然是一個他自己最為鄙視的妻奴。若不是今日機緣巧合,他還要被這個偽君子欺瞞不知多久。

  “為夫之所以變成偽君子,還不都是為了娘子你……”燕鐵衣的聲音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

  趙瑢卻不為所動,聲音突又變得嚴厲:“你少給我打馬虎眼兒!快說,你是不是去過萬花樓?”

  “呵呵,娘子請息怒。我那日的確是去了萬花樓,但卻不是為了自己尋歡作樂。”

  “不是為了你自己,那是為誰?你可別告訴我是為了公公,否則我立馬告訴婆婆去。”

  “呸呸呸,當然不是我爹,是二郎。”燕鐵衣慌忙將燕錦衣賣了出來。

  “二叔?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你帶他到那地方去干什麼?”趙瑢嫁到燕家時,燕錦衣才十歲,是以到了現在還覺得他是個十歲的大孩子。

  “明天就滿十八了,還能是孩子嗎?唉,就是因為你們都把他當孩子寵,以至於都這歲數了還不知道女人是怎麼回事,才會為了那個只見過一面的郭小娘子神魂顛倒、茶飯不思。”

  燕錦衣心中大怒,“這哪是我?”

  “所以你就帶他去萬花樓,想讓他明白再漂亮的女人吹了燈、脫光了衣服都是一個樣?”趙瑢說出來的話都是外人打死也不會相信是她說出來的話。

  “沒錯,我還特意為他點了萬花樓的紅牌小姐紫薇,不但人長得美,性情又溫柔……”

  燕錦衣突覺旁邊有人盯著他,轉臉一看,卻是沐春風,臉上似笑非笑。

  燕錦衣面上一熱,心裡一慌,脫口而出,“我沒……”

  “誰?”燕鐵衣雖然為官多年,習武時練就的警覺並沒有放下。

  燕錦衣連忙捂上嘴,也顧不上身旁沐春風的想法,只盼望大哥不要發現他躲在這裡,否則他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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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4 03:08 PM

第十八章 有意消除公子憂

  “哎喲!”外面的燕鐵衣卻又挨了一記粉拳。

  “你又想趁亂逃脫?”

  “哎呀,娘子,我發誓剛才真的聽見有響動。”燕鐵衣一邊哀求一邊四處張望。被老婆打不丟人,被人發現他被老婆打可就丟死人了。

  “哼,我怎麼沒有聽見?我看你是心虛,剛才說的話裡有假,是不是?”

  “沒有,都是千真萬確的實話!我等二郎和紫薇小姐見過面就走了,連茶都沒有喝一口。不信你可以去問啊!”

  “呸!你讓我問誰?問溫柔美麗的紫薇小姐,還是去問你弟弟?”

  “嘿嘿,您怎麼可能去哪種地方?不過你也千萬別問二郎,因為他……嗨!那個渾小子,才一盞茶的功夫就跑出來了!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燕鐵衣一想到弟弟居然被青樓女子的熱情嚇跑,白白浪費他的好意,心裡就氣憤不已,紫薇的包夜銀子可不少啊!

  燕錦衣又感覺到身邊目光裡的狐疑,可他不能開口解釋,同時也不想燕鐵衣把實情說出來,那樣他還不如一頭撞在假山上算了!如果有什麼辦法讓大哥突然失聲就好了。

  “哎喲,娘子你怎麼又揪我耳朵啊?我要說的是二郎干的渾事,不是我。”

  “哼,能替弟弟想得這麼周到,就說明你也不是好東西。老實告訴我,你搞明白女人是怎麼回事時,是什麼時候啊?還有,紅牌小姐的身價不低吧,你哪來那麼多銀子?”

  “啊,這個、這個……”燕鐵衣此時的心情就和燕錦衣一模一樣,如果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突然失聲就好了。

  “娘子快放手,真的有人來了,不信你聽!”燕鐵衣突然急切地說道,語氣裡除了焦急還有一絲竊喜。

  不但是燕鐵衣和趙瑢,假山背後的兩個人也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頓時裡外都是一片寧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爹、娘,你們也在這裡捉迷藏麼?”來人居然是燕鐵衣和趙瑢的女兒巧巧。

  “哎呀,爹爹的寶貝啊!”燕鐵衣立刻把女兒抱在懷裡,拼命親吻她的小臉,這可真是救他命的寶貝啊。

  “不要,爹爹的胡子扎人。”巧巧扭過臉來,把小手伸向母親。

  趙瑢笑著把女兒抱到自己懷裡,問道:“巧巧在這裡做什麼?”

  “在和蓮英捉迷藏,可我找不到她。”

  這時,躲在一亭子後面的婢女蓮英看見大公子夫婦,忙出來行禮。燕鐵衣立刻換回了平日一板正經的表情,趙瑢也恢復了端莊賢淑的姿態。

  “帶小娘子到別的地方玩吧,這裡拐角多,小心摔著。”趙瑢吩咐道。

  “娘,和我一起玩。”

  燕鐵衣依舊板著面孔,“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做,你自己去玩。”

  巧巧嘟著嘴跟著婢女走了,她們的身影一消失,燕鐵衣又立刻彎下了腰,笑得無比媚俗:“嘿嘿,娘子,此地太多凶險,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藏著呢,是不是改天……”

  “那我們就回房說吧,我給你煲了冰糖銀耳羹,現在涼了正好喝。”

  “呵呵,還是娘子對我好。”燕鐵衣立刻攙著剛剛揪著他耳朵的那只玉臂,小心翼翼地往內院走去。

  等那兩人走遠後,燕錦衣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而他身邊的沐春風也終於可以笑出聲來了。但她這次笑得很矜持,用手捂住嘴,把笑聲壓得低低的,只是不斷抖動的肩膀和笑成一對新月的大眼透露出實情。

  “你笑什麼?”燕錦衣的臉色頓時又紅到極點,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湧了上來。

  “我沒笑什麼啊。”沐春風強把笑聲吞進肚子裡,但想恢復平靜的面容又談何容易。

  “有什麼好笑的?我、我只是有急事才跑了,又不是、又不是……”燕錦衣的嘴巴已經癟得和鼻子粘到一起了,可後面的話確實沒臉說出來。他雖然還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卻也知道這樣的事比做妻奴還要可恥。

  “啊?你說這個?”沐春風卻是半張著嘴,滿臉驚訝,片刻後竟也紅了臉,半羞半惱地瞪了燕錦衣一眼。她雖習醫,又受母親教導,不至於看見男人的身體便大呼小叫,但畢竟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過於私密的事情哪好意思提及?

  “你不是笑我……”燕錦衣發現自己把自己推進更為尷尬的境地,真是有苦說不出,只好瞪大眼睛惡狠狠地威脅道:“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准說出去?否則的話……”

  燕錦衣發出他所能發出的最為陰冷的笑聲,可配著羞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卻有些滑稽。沐春風不愧是楚洄的女兒,已經脫離了窘態,眨了眨眼說道:“這事我怎麼會說出去?不過嘛,身體有問題就要看大夫……男科我可不精……”

  “你、你、你……”燕錦衣氣得在原地蹦了好幾下,“誰跟你說這個?我說的是我兄嫂!”

  “哦,原來這次你說的是這個啊。”沐春風眼裡一晃而過的狡黠分明在說:“我沒有搞錯,我就是故意的。”她突然發現逗弄這位金貴的燕小公子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你……”眼前若是一個男人,哪怕是得過武狀元的段宸書,燕錦衣恐怕早就握緊拳頭沖上去了,可面對沐春風,他除了跳腳還是跳腳。

  “好了,知道了,我當然不會說出去。”沐春風也不想把燕錦衣逼得太急,忙認真地表態,可一想起剛才燕鐵衣夫婦的對話又忍俊不禁——就連老師也誇獎燕中丞是一個心思靈活、手腕強硬的能臣,誰想得到他竟會被看似賢淑的妻子這樣捏在手心裡。

  “你又笑了!”燕錦衣一雙劍眉猛然挑起,臉色竟有些轉黑,“我知道,你在笑我大嫂行為不端、品性不佳,是不是?我告訴你,她才不是這樣的!”

  燕錦衣最先想到的不是兄長的面子,而是長嫂的名聲。他知道父親對長嫂其實有諸多不滿,一是未能生子,二是家世敗落,只有這“賢淑”的名聲支撐著她的地位。若是連這一點都沒有了……

  “我怎麼會這麼想?”沐春風不滿地撇了撇嘴,她只是想到燕鐵衣人前人後的巨大差異覺得好笑,卻沒有半分輕視趙瑢的意思。但她既對燕錦衣的小人之心感到生氣,又對他維護長嫂的舉動感到高興——這個大孩子也並非一無是處。

  “那你就是在笑我大哥沒了男人的氣節!”

  沐春風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道:“我羨慕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笑話他們?”

  “羨慕?你羨慕他們什麼?”燕錦衣莫名其妙。

  “你可想過,為什麼你大哥會對妻子如此畢恭畢敬?你大嫂又為什麼敢對丈夫拳打腳踢?”

  “因為……大哥怕大嫂啊……”

  沐春風咯咯一笑:“燕中丞為何要怕自己的妻子呢?”

  燕錦衣一愣,是啊,大哥為什麼要怕大嫂呢?論家世,英山侯府也不遜於敗落的順郡王府;論文才,大哥可是先帝欽點的榜眼;論武功……那就更沒得比了!

  “你說是為什麼?”燕錦衣想不明白,不由反問。

  “因為……”沐春風慢慢湊近燕錦衣,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就不告訴你。”

  “哈哈……”沐春風滿意地看到燕錦衣被自己的戲弄變成了一尊石像,帶著愉悅的笑聲趁機跑遠了。

  “打是疼,罵是愛……阿媽說的就是這樣吧。只可惜阿爸人前人後都是一樣的莊重……唉,想不到燕大公子竟是這般有趣的人,燕大奶奶真是好福氣……呵呵,燕小公子也很有趣啊……”沐春風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燕小公子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由笑得更為歡快。

  燕錦衣全身僵硬不是因為沐春風出乎意料的戲耍,而是她挨近自己說話時噴灑在臉上的柔柔氣息,以及脖頸處飄出來的淡淡幽香。這讓他覺得那日在南山小院的秀閨裡,自己仿佛不是一個人睡在那柔軟而幽香的小床上。

  “二郎,你在看什麼?”燕定北看到幼子一動不動地站在假山背後發呆,忙走過來問道。

  “啊!我、我在看……”燕錦衣伸手胡亂地指著前面,可他應該說自己在看什麼呢?肯定不能說自己在看一個來家裡送香水而且不知姓名的女子——哎呀!他居然又忘了問她姓什麼叫什麼!

  燕定北順著燕錦衣的手指看過去,只見一朵嬌艷的月季正在微風中輕輕舞動。

  “你這臭小子!平日叫你多讀書,你還嫌文人太酸,現在怎麼又有心思跑這裡賞花弄月來了?”

  “爹,大白天哪來的月亮……哎喲!”燕錦衣的後腦被他老爹重重地打了一掌。

  “還敢頂嘴!我看你小子是閒得發慌了,過了生辰就給我滾到宮裡當差去!”

  “哎呀,孫俊約了我飲酒,去遲了要受罰的……爹,我先走了!”燕錦衣捂著後腦慌忙逃竄。

  “我還沒說完呢……”燕定北也氣得直跳腳。

  燕錦衣邊跑邊嘀咕:“怪了,大哥對老婆卑躬屈節的脾性是打哪裡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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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4 03:12 PM

第十九章 甥舅同做白食客

  夏天來臨的時候,燕錦衣終於如父親所願,“滾”到宮裡當差了——做了皇帝的親衛。給聖上守大門並不是什麼苦差事,只是一堆年輕氣盛的貴少擠在一塊兒,難免會起些摩擦,但也正合了燕錦衣的胃口。

  只可惜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喝酒、打獵,南山是好久沒有去了。不過最可恨的便是趙珞那小子,因為上次被燕錦衣教訓了一頓,又告狀無門,便總是趁他在宮裡當值時前來搗亂。

  身為宮禁侍衛,見了親王便必須以臣禮相待,所以盡管燕錦衣被趙珞氣得牙癢,也只能硬著頭皮強撐著,只盼著脫下官服後有機會再打他一頓。

  直到有一天,搗亂的趙珞被皇帝撞個正著,當下便受了訓斥。

  當今皇帝趙瑾是先帝的第七子,大趙珞整整一輪,其母妃才貌、身世皆平平,不如皇後尊貴,不如貴妃受寵;而趙瑾本人也似他的母妃一樣,長年埋沒於眾多英明神武的皇子當中,只怕連先帝也沒有想過他會繼承自己的大業。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才智平庸、性格溫吞的年輕皇子,在先帝突然駕崩後的一片混亂中異軍突起,不但早已聚集了幾個有力的助手,還得到了先帝最為寵信、權傾朝野的宰相楚清秋的支持,終於登上了皇位。

  趙珞雖然年幼,但皇子多早熟,對於這位出了名表裡不一的皇兄早有忌憚,被他當眾訓斥,立刻滿面惶恐,灰溜溜地跑回自己居住的宮室。這倒又讓燕錦衣心生不忍,事後派人給他帶信,約他在自己休息之日去南山打獵。

  到了那一日,趙珞果然興高采烈地來了,一點也看不出被皇帝訓斥時的可憐樣。燕錦衣不由地笑罵道:“看你那天挨了聖上的罵,像是老鼠碰上了貓,屁都不敢放一個。今日才知你原來是只猴子。”

  “我明明屬馬,怎麼會是猴子?”

  “山中無老虎啊。”

  “切,你挨聖上罵時敢放屁嗎?”

  “呃……不一樣嘛,他是我的聖上,是你的兄長,罵我跟罵你可不一樣。”

  “哼,有啥不一樣?帝王之家向來都是先君臣後父子手足……你以為我為什麼見了他會像老鼠見了貓?我不是怕他懲罰我,我是怕他遷怒我母妃。”趙珞的臉上顯露出這年紀不該有的陰郁。

  “阿珞……”燕錦衣也有些郁悶,這個小外甥已經不再是那個只知道吃吃睡睡的小白豬了,可他寧願他永遠都是。“其實你想多了,我看聖上是真心關愛你,否則也不必這麼認真教訓你。你可知道,我大哥教訓我時都是拿著狼牙棒的。”

  “嘻嘻,我知道,因為小舅你想去妓館玩,所以大舅要打你。”

  “別聽你大舅胡說!我那時都不知道妓館是什麼,怎麼會想到去那裡玩?”

  “小舅你真笨,我才十二歲就知道妓館是什麼了。”趙珞搖頭晃腦地說道。

  “是什麼?”

  “就是有好多漂亮小娘子的大院子唄。咦?小舅,這麼說來,我們皇宮不也是妓館?”

  燕錦衣慌忙捂住他的嘴,“你這個臭小子,真想讓聖上拿狼牙捧打你啊!”

  因為多了誠王千歲這個興致大、本事小的攪屎捧,燕錦衣今天的收獲並不好,倒是跟隨的侍衛們獵了不少東西。趙珞高高興興地分出一半讓人送回宮給燕太妃,另一半准備帶去孝敬英山侯夫婦,當然用的都是他的名義。

  走到山腳下,趙珞突然說道:“小舅,上次我被皇兄關了三天,可悶壞了,今天可要痛快些。”

  “你還想怎樣?”

  “小舅你接下來請我去萬花樓吃飯吧。”

  燕錦衣險些從馬背上跌下來,“這是誰教你的?你知道萬花樓是什麼地方嗎?”

  “知道,又好吃又好玩的地方,他們都這麼說。”趙珞指了指身後。燕錦衣回頭一看,身後的那些侍衛都緊崩著臉,嚴肅得像廟裡的金剛一般。

  “他們這些土包子知道什麼?只要是花錢多的地方就以為是好地方。”燕錦衣故意大聲說道,“可千歲是什麼身份?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您沒有吃過?萬花樓那點東西還能放在您的眼裡?”

  那些侍衛忙紛紛說道:“是啊是啊,千歲哪能和小的們一般見識,那地方絕對配不上您。”其實他們心裡很冤枉,他們這些普通侍衛哪有錢去萬花樓裡瀟灑,還不都是聽燕錦衣這樣的貴族子弟吹噓的。

  “這倒也是,宮裡什麼稀奇玩意兒沒有啊。那我們去吃什麼呢?”

  燕錦衣低頭說道:“如果千歲是像吃點特別的口味,臣倒是有一個地方可以推薦,只是不能帶太多人去,最好也不要表明您的身份。”好久沒有見那個女人,好像有一點點想念她做的飯菜。

  趙珞拐了他一拐子,“小舅你就別跟我來這一套,走走走。”微服私訪,他最喜歡玩了。

  過了一會兒,趙珞問道:“小舅,那裡有漂亮小娘子嗎?”

  “……有。”

  燕錦衣挑了幾個侍衛暗中守在門外,其余的全都轟去村裡的小酒館裡,也不管那個純樸的老板被這些英勇的侍衛們嚇成了什麼模樣。

  趙珞站在那幢普通的農家小院門前,奇怪地問道:“小舅,這裡是什麼樓啊?”

  燕錦衣心裡一驚,“進去別叫我小舅,叫我二哥。”這女子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一聽叫他“小舅”,自然便能猜出趙珞的身份,她看起來並不像是沒有見識的村婦。

  “叫你二哥?母妃知道了會打我屁股的。”趙珞以前就因為嫌燕錦衣不比他大幾歲,不肯喊舅舅,被燕太妃好好地收拾過。

  “這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娘娘不會生氣的。”

  “那好,二哥就二哥。”平白長了一輩,趙珞很高興。

  燕錦衣安排妥當,舉手敲了敲門,心裡祈禱可一定要有人在家啊。

  門開了,站在門裡的是無情,一見燕錦衣便一瞪眼,“怎麼又是你?”

  “無情,是誰來了?”院裡傳來沐春風的聲音。

  “吃白食的!”

  趙珞一愣,斜眼看向燕錦衣,心想:“小舅怎麼也干這種事啊?”

  燕錦衣已經氣得劍眉倒豎,“胡扯!我什麼時候吃白食?上次我明明給了錢的,而且你家小娘子說了,沒錢找,讓我多來幾次抵數。”那小娘子可比京師裡西江樓的大掌櫃還能訛人。

  趙珞又心想:“是囉,小舅怎麼會干那種缺德事。怕是掌櫃沒給這小伙計分賞錢,所以故意給我們擺臉色。”於是便沖著那個和他年歲差不多、個頭也高不了多少的少年一挺胸膛,“你小子張狂什麼?本、本公子身上有的是銀子!”

  “什麼銀子?”沐春風恰好走了過來。“咦?是燕公子,您到我這裡來有何貴干啊?”

  趙珞眼睛一亮,果然有漂亮的小娘子!雖然沒有他母妃漂亮,卻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親近,和那些見慣了的宮妃、宮女甚至年歲相當的官宦千金都不一樣。

  “姐姐好!”趙珞立刻化身小狗,貼了上去。

  “呃,你是……”

  “我是小舅的弟弟!”

  “蠢材!”燕錦衣一聲怒罵,跟著沖了進去,舉起手卻又不好真打。

  沐春風哪裡還忍得住,哈哈大笑起來。無情則沉著臉關上了門——院裡多了一個親王,他的責任重大啊。

  趙珞不小心露了口風,本有些懊惱,可一見沐春風的笑容便覺得一切正好,難怪古人雲:千金難買一笑。

  “不知燕公子和令弟大駕光臨有何貴干?”沐春風笑完後拂腰問道。

  “姐姐,我們是來吃飯的。”這麼好看的姐姐做的飯菜也一定很香,嗯,他似乎已經聞到飯菜的香味了。

  “吃飯?”

  “呃,我……唉,我外甥這是和你開玩笑呢,他路上突感饑餓,村中小店又不太放心,我只好帶他上你這裡來了。”燕錦衣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示意趙珞——你小子快給我過來!

  “燕公子不是特意來抵數的嗎?”無情陰陽怪氣地說道。

  “抵什麼數?”沐春風近來一直忙著她新開的店鋪,早把從燕錦衣這裡訛來的金錁子給忘了。

  燕錦衣暗叫一聲不妙,忙擺手叫道:“我哪裡說什麼抵數,我是跟阿珞說這院子裡有兩棵棗樹。喏,這棵是棗樹,這棵也是棗樹。”

  趙珞納悶地看著燕錦衣,小舅啥時跟他說過這個?再說,這兩棵瘦弱的小樹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雖然他也不知道棗樹應該有什麼特別之處。

  燕錦衣怕他揭穿,又說道:“阿珞,你不是肚子餓了嗎?這位小娘子的手藝可好了。”

  “嗯,姐姐,我肚子好餓哦。”趙珞立刻貼得更近了,撒嬌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等等!”無情突然叫道,“你管他叫舅舅,管我家小娘子叫姐姐,這豈不是讓我家小娘子跌了輩份?”

  “你想怎樣?”趙珞很生氣。

  “你得管我家小娘子叫姑姑。”

  趙珞一想,這也使得,便說道:“姑姑就姑姑,我真的好餓,姑姑就留我在這裡吃飯吧。”他尚不知已經自曝了身份,還以為裝普通人裝得很像。

  無情立刻大聲說道:“春風姐,我們要不要留他們吃飯啊?”

  沐春風撲哧一聲又笑了起來,可看到趙珞憤怒的小臉,便想道:“這位誠王千歲雖然年幼貪玩,但畢竟是皇家人,無情也太大膽了些。”只好忍住笑說道:“既然兩位公子看得起,那我只好從命了。”

  趙珞冷哼一聲,大搖大擺地走向院中某棵棗樹下的躺椅上坐好,然後朝無情勾勾手指,“小子,快給本公子上茶。”

  “抱歉,家裡沒茶葉,熱水也無,只有井水一瓢,不知公子要不要。”無情雙手一抱,絲毫服侍人的念頭都無。

  趙珞一愣,春風姑姑家怎麼這麼窮啊?

  沐春風忍著笑搖搖頭,說道:“無情,去把我屋裡的糯米香茶給小公子泡上。”然後又回頭看著有些呆滯的燕錦衣,心想:“你居然給我帶來這麼一個小禍星,我縱然不能收你的錢,也不能總讓你占便宜。”

  “燕公子,你過來。”沐春風也朝他勾了勾手指。

  “干嗎?”燕錦衣滿腦子都在想一件事——她的名字叫做春風,被沐春風這麼一叫,便不由自主地跟進了廚房。

  沐春風回身遞給他一把菜刀,指了指他手裡提著的野兔,“公子想吃兔子肉,那就請自己動手。”

  “為什麼要我干這事?”燕錦衣立刻回過神來。

  “哼,你好意思叫小孩子服侍你麼?”

  燕錦衣心想,他家裡服侍他的可不都是小孩子麼。但這話當著沐春風的面卻說不出來,只好認命地拿起了菜刀。

  還好平時打獵時也偶爾會就地燒野味吃,也曾親手給獵物開膛破肚,不至於手足無措,只是心裡總覺得別扭——他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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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4 03:15 PM

第二十章 春風又亂錦衣心

  沐春風給燕錦衣安排好任務後,自己也忙著淘米洗菜,她無意討好趙珞,但也絕對不想虐待這位皇親。

  小小的廚房裡只聽得到沐春風麻利做活的聲響,燕錦衣不一會兒便覺得悶了,抬起頭想找點話說說。

  沐春風正坐在他的對面撿著菜。因為天氣開始炎熱,她上身已換上了薄衫,湖綠色的紗衫襯著雪白的肌膚,給這有些悶熱的小屋帶來一絲清涼。

  “她似乎總是喜歡穿淡色的衣衫。”燕錦衣心想。家裡女人多,所以他知道時下的世家貴女都喜歡穿著色彩艷麗的服飾,沐春風的打扮更加證明她不是世家之女。可他也覺得還是這淡雅的顏色更適合她,也許是因為她就叫春風的緣故。

  春風,忽如一夜春風來,二月春風似剪刀,春風又綠江南岸,桃花依舊笑春風,春風拂檻露華濃,春風不度玉門關,春風得意馬蹄疾……

  燕錦衣的腦海中忽然冒出許多描繪春風的詩句來,最後定格在一幅畫面上——一個穿著淡綠春衫的少女,處於一片春意盎然之中,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如此風雅的念頭,若是英山侯在此,大概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沐春風不知道燕錦衣正在琢磨自己,只是低著頭仔細地撿菜,時而抬手收拾一下鬢角邊散落下來的碎發,露出圓潤而白皙的耳朵;有時又需要伸長腰肢拿取物品,這時燕錦衣便可以看清薄衫緊裹著的柔軟曲線。

  他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過熱,忙低下頭去,才發現右手裡的刀差點切下了左手的食指。如此,他便再沒了與沐春風搭腔的心思,更沒了胡思亂想的勇氣,埋著頭一聲不吭地分解著野兔的屍體。

  “燕公子,還沒弄好麼?呀,你再不停手這兔子可就沒法吃了。”沐春風的輕笑聲讓燕錦衣慌慌張張地停住了手,抬起頭來,正

  看到沐春風彎腰沖他微笑,衣領微微下墜,露出更多的肌膚。燕錦衣騰地站起身來,把頭扭向一邊,假裝擦汗用手抹了抹。

  沐春風直起身子,納悶地看著他,心想難道是自己指使他干活讓他不開心了,可她總覺得燕公子不該是這般小器的人啊。

  正納悶著,燕錦衣已經轉回頭來,臉上又是慣有的滿不在乎再加一些些高傲的神色。“還有什麼事要我做?”他說話時眼睛沒有看著沐春風,而是在廚房裡的鍋碗瓢盆間掃視。

  沐春風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因為自己的指使而生氣,反而還主動要活干,愣了一下,“呃,沒什麼了……剩下的你也不會做啊。”

  燕錦衣立刻扭回頭來,不滿地問道:“除了炒菜做飯,還有什麼事是我不能做的?”

  “嗯……”沐春風眼珠子轉了轉,“你會生火嗎?”

  “生火能不會嗎?”燕錦衣很不屑地抱起手,“不就是拿火把柴禾點燃,你以為我連這都不會?”

  過了一會兒,燕錦衣便知道說大話的人不是沐春風而是自己,因為他不得不帶著劇烈的咳嗽聲沖出廚房——再不走就可能要窒息了。

  站在院子裡,他一邊忙著呼吸新鮮空氣,一邊繼續劇烈地咳嗽,都沒空抬頭跟趙珞打個招呼。

  突然,一個人影朝他沖了過來,他忙伸手接住,竟是趙珞。

  “阿珞……咳……怎麼……咳……”如果不是他正好伸手,趙珞一定是要摔在地上了。

  “小舅,你別拉著我,我還要和這臭小子再戰三百回合!哼,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著他了!”趙珞甩著兩只胳膊叫道。

  站在院子中央的無情無奈地搖搖頭,說道:“算了吧,就你這本事,還三百回合,一個回合就搞定了。”他瞅了瞅咳得說不出話的燕錦衣,心想:“還是去幫小娘子生火做飯吧,和這小千歲打架實在無聊。”

  “哇呀呀!士可殺不可辱!你別走,我來也!”趙珞趁著燕錦衣忙著咳嗽的機會掙開他的拉扯,毫無章法地揮舞著雙拳沖了上去。

  可無情不給趙珞機會大戰三百回合,還沒等他沖到眼前,便伸手抵住了他額頭,然後無論趙珞使多大的勁都無法再向前移動半步。從燕錦衣的角度看,年輕的誠王就像是頭頂在牆上做劃水動作一般。

  “燕公子,接住了。”無情喊了一聲,手掌上一吐勁,趙珞便如秋風掃過的落葉飄了出去。

  燕錦衣連忙沖上前一把抱住趙珞,然後望著一臉冷漠的無情不知該說什麼。是該怪罪他以下犯上太不給皇家面子,還是該稱贊他不畏權勢終於讓趙珞知道了何謂天高地厚?

  幸好沐春風及時出來解圍,“無情,快來幫我生火!”

  無情大搖大擺地從手下敗將以及生火無能者身邊走過。

  “可惡!”小千歲握緊了拳頭,即使他曾被小舅打敗過也不會如此狼狽。“我知道了,都是因為我餓著肚子才打不過他,等我吃飽了再來收拾他。”

  “阿珞……其實……”燕錦衣想說,其實你吃飽了也打不過他。

  “咦,小舅,你這臉上是怎麼了?”趙珞看著燕錦衣被煙熏火撩過的臉,竟把自己的“屈辱”給忘了。

  廚房內,無情正抱著吹火筒笑個不停,嘴裡還小聲哼著從沐春風那裡學來的歌謠:“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沐春風拿起鍋鏟在他的後腦狠狠地敲了一下,說道:“連當朝千歲都敢打,要真惹出禍事來,我看你還怎麼得意地笑?”

  無情揉揉挨打的地方,委屈地說道:“這能怪我嗎?是他自己要跟我打,明明打不過還要打……”誠王千歲的功夫水平讓人頭疼,臉皮的厚度更讓人頭疼。

  沐春風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就不會讓著他嗎?你還真以為他所說的那些手下敗將都打不過他嗎?”

  無情扯了扯嘴角,半晌才說道:“那也要能讓啊!我只用一招就能打敗他,怎麼讓啊?”他的心裡依然有些得意,這說明以前陪誠王練手的侍衛都不如他的本事大。

  沐春風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思,鍋鏟一翻,板著臉說道:“你以為你本事很大嗎?這恰恰說明你還不夠高明。”

  “什麼意思?”

  “大智若愚不懂嗎?真正聰明的人是會假裝糊塗的人,真正的高手是會假裝無能的人,你呀,不過只是半瓶醋而已。”

  無情抱著吹火筒,傻了。

  也許是真的餓了,趙珞吃飯時雖然五官都鼓得和金魚一樣,卻沒有再找無情的麻煩,對他和自己坐在一張桌上吃飯也沒有發表任何不同意見。

  只是在飯後被燕錦衣拖走之前,他回頭對著無情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等著,等我回……家後找我皇……七哥的護衛再學兩手,然後再來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無情關上門後,轉過頭來沖著沐春風哭喊道:“小娘子,我們趕緊搬家吧。”小千歲百折不撓的精神倒是很符合師父的要求。

  沐春風撇了撇嘴,“人家可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你能躲到哪裡去?蒼山?”

  無情心想:“也許我們應該躲回相府去。”

  “別發呆了,快幫我把那個罐子拿進來,我的潤體膏還沒弄好呢。”沐春風急匆匆沖進西廂,為了伺候燕錦衣甥舅倆她可是耽擱了不少時間。

  無情嘟著嘴搬起沐春風所指的小罐子,一股怪異的味道鑽進他的鼻子。“這是什麼東西?”

  “象精。”沐春風正忙著在另一個罐子裡攪拌著什麼,頭也不抬地說道。

  “什麼?”

  “就是大象的精液。”沐春風的語調一點變化也沒有。

  無情張著嘴,半天合不攏。

  發現無情突然啞巴了,沐春風這才抬起頭,看著他驚訝的面容恍然大悟:“哦,是了,你才十四歲,還沒到初遺的時候。不過這也沒什麼可驚訝的,人和動物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樣的。”

  “我、我、我、我……”無情不再是驚訝,而是憤怒,這麼丟人的事小娘子怎麼能說出口?

  “手別抖!”沐春風沖過來接住罐子,“這東西好難找的,摔壞了可就糟了。”大象只在雲南才有,若沒有老師幫忙,她也沒有辦法把這東西弄到京師來。

  “你要這東西干什麼?”無情望著沐春風如捧至寶的模樣,嫌惡地撇了撇嘴。

  “當然是用來做潤體膏。”沐春風一邊說著一邊將象精倒入先前攪拌著的罐子裡。

  “你、你要用這東西做你說的護膚品?”無情知道,所謂護膚品就是讓貴婦人們抹到臉上、身上以保持美貌的東西。

  “嗯。”

  “這麼惡心的東西怎麼能……”無情指著那罐已經被攪得粘乎乎的東西叫了起來,仿佛是他被逼著要把這東西摸在身上似的。

  “怎麼不能?”沐春風秀眉一挑,“這可是當年楊貴妃在宮中用的藥方。楊貴妃,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貴妃。”至於阿媽是從哪裡弄來這方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可、可別人知道這裡面加了……還會買麼?”

  “傻瓜,這可是商業機密,不管大家會不會介意,我們都不能說出去。”沐春風伸出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封口的姿勢,“我們只需要告訴他們這是楊貴妃用的方子,誰不想和楊貴妃一樣美麗誘人?呵呵,這就叫名人效應。”

  無情看著那罐顏色已經變得模糊、味道卻變得芳香起來的混和物,心想:“女人們為了美真的能把這惡心的東西塗抹到身上?女人真是又可怕又奇怪的東西,難怪相爺和師父都不肯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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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7:48 AM

第二十一章 露華濃香滿京師

  “小舅,下次來一定要叫上我啊。”趙珞從馬車裡探出半個身子喊道。

  “什麼?”燕錦衣的心思不知飄到哪裡去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下次你再來沐姐姐這裡一定要叫上我!”

  燕錦衣皺起眉頭,他不喜歡聽到趙珞這樣稱呼沐春風,一來是氣惱沐春風居然會把姓名告訴只見過一面的趙珞,二來是因為這樣稱呼顯得他們倆很親密。

  “不是說了要叫人家姑姑麼,平白無故被你降了輩分,人家會不高興的。”

  “不會啊,我又不是降她的輩分,我是降了小舅你的輩分。”

  “臭小子!”燕錦衣氣得揮拳欲打,趙珞卻搶先一步縮進了馬車裡。

  過了一會兒,趙珞又輕輕拉起車簾,露出半張臉說道:“小舅,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燕錦衣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堂堂宗室親王老往那種地方跑干什麼?”

  “去吃好吃的啊,沐姐姐的手藝比宮裡的御廚還好。”

  “切!”燕錦衣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充滿鄙視的聲響,“她的手藝怎麼比得過御廚?不過是你山珍海味吃膩了,現在吃著新鮮罷了。我看你是想找那叫無情的小廝打架吧。”

  “誰說我們是打架?我們那叫比武!”趙珞有些急了。不過燕錦衣只猜對了一半,想找無情痛快打架是一個原因,喜歡南山小院裡輕松悠閒的氣氛也是一個原因。

  “別胡鬧了,沐小娘子又不是開飯莊的,哪支得住你折騰?”燕錦衣想起沐春風剛見到他時似乎是不高興,心裡便不舒服起來。

  “我可以給她錢啊。”趙珞滿不在乎地說道。

  燕錦衣又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有錢就什麼事都能做。再說,沐小娘子會是那種貪財的人嗎?”他又有些生氣,覺得趙珞這話是對沐春風的侮辱,雖然沐春風曾經從他這裡訛走了一顆金錁。

  趙珞聽不出小舅話裡的怒意,嘻嘻一笑:“也是,像我這樣可愛的人,沐姐姐哪裡捨得要我的銀子。唉,沐姐姐笑起來真好看,就和她的名字一樣,讓人如沐春風啊。”

  趙珞閉上眼,搖頭晃腦地陶醉著。燕錦衣則惡心得齜牙咧嘴——沒看出來這小子有當風流種的潛質啊!以後斷不能再帶他去了!

  “小舅,咱們可就說好了。”

  “誰跟你說好了?”燕錦衣大聲說道,似在向所有人宣布,“我乃聖上親衛,我的職責便是保護聖上,沒事去那種破地方干什麼?”說完便雙腿一夾,騎著馬兒快速向前跑去。

  趙珞一愣,抓抓頭,暗自道:“破地方?我看臨走時小舅分明比我還捨不得嘛。”

  他突然伸手捅了捅前面的車夫,說道:“把路記熟了,回去本王有賞。”

  “遵命!”

  趙珞坐回車裡,嘿嘿一笑:“你不帶我去,我就不會自己去嗎?哼,無情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打本王,給我等好了!”

  燕錦衣本以為趙珞那日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後來還真又來纏著他要他帶著去找沐春風。他哪裡肯帶他去,就是自己也沒想著要再去。本來嘛,他與沐春風非親非故,有什麼理由總上人家家裡蹭飯呢?

  可每想起此事他就有些郁悶,那樣簡陋的農家小院,那樣簡單的粗茶淡飯,不去就不去嘛,為什麼總會在心裡想起此事呢?

  “喂,你這是做什麼?沒精打采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拖你出來做苦力呢。”

  燕錦衣抬眼瞅瞅走在他身邊的孫俊,撇著嘴說道:“你難道不是拖我出來做苦力嗎?好容易今天不當值,不找我喝酒,卻找我陪你來買脂粉。”

  “不是脂粉,是玉環潤體膏。”孫俊糾正道。

  “我管你什麼膏。你說你無聊麼?一個大男人,卻要來買這東西。沒事做不如學我去宮裡當差吧。”

  “你以為我想啊。”孫俊也是滿臉委屈,“這還不是我娘逼我來的。你說這露華濃也是怪,賣東西就好好賣,搞什麼限量供應,害得我一大早就得出門……”

  “露華濃?”燕錦衣心裡一跳,他想起來了,這不是沐春風開的那家鋪子嗎?

  “你也聽說過啊。這家店開的時間不長,名氣倒是不小,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是別家店沒有的。”

  “呃,我嫂子買過他們的香水。”燕錦衣當然不會說自己認識東家,孫俊也想不到曾和那人有過一面之緣。

  “嗯,我娘和幾位姨娘也都買過。那東西雖然貴,但總還買得到,不像這潤體膏,據說配料珍稀、制作困難,所以每天只賣五十盒,還只賣五天。昨天是第一天,三姨娘搶到一盒,到處炫耀。所以今天各房姨娘都派了人出來,我娘又怎麼肯居人之後?”孫俊神情抑郁,對這樣的瘋狂連累到自己非常不滿。

  燕錦衣同情地看著孫俊。孫俊的父親除了他母親外還納有四房妾室,雖然總體來說妻妾和睦,但爭風吃醋的事總是免不了的。

  反觀燕家就簡單多了。雖然早年燕定北也曾因只有一個兒子而納過兩房妾,但這兩房妾一直沒有生育,燕定北心灰意冷下便休了她們並讓其重新婚嫁。

  也許這算得上是一件功德,一年後張氏便又生下了燕錦衣。燕定北中年得子,高興之際也決定不再納妾,安心守著老妻和三個兒女過活。

  “別多想了,不就是買盒潤體膏嘛,能有多難?”燕錦衣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為他打氣。當然,他心裡也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怎麼這麼多人?”孫俊看著店鋪前黑壓壓的人群大驚失色。

  “呃,不會都是來買那什麼潤體膏的吧。”

  “怎麼不是?否則誰會在沒開門的時候便來這裡等著?”孫俊又急又悔,“哎呀,我只想著早些來就好,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早!”

  “別急,別急,我瞅這裡也沒有五十人,應該還有你的份。”燕錦衣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只能如此安慰朋友。

  “那可不一定,要是先來的人都多買幾盒,可就沒我的份了。嗯,不過也許我可以擠到前面去,店裡的人哪知道誰先來誰後來。”孫俊活動著胳膊,准備進行搏斗。燕錦衣看著他不免想起了當初搶繡球時的遭遇,心裡一陣悲愴。

  這時,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來了,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露華濃的伙計已經按先來後到的順序給外面等候的顧客發了號牌,每個號牌限購一盒,但五十個號牌早已發完。

  “啊,這可怎麼辦?”孫俊面呈灰色,想不到連渾水摸魚的打算也落空了。

  “唉,算了,不是還賣三天麼,改天早些來就是了。”燕錦衣實沒覺得這是件大不了的事,還想拉著孫俊去喝酒。

  “可我昨天已經向我娘保證不會失手,而且若是別的姨娘搶到了東西,我、我娘還不吃了我?”孫俊哭喪著臉說。孫夫人把差事交給兒子無非是覺得他最可靠,卻沒有想過他絕對不會是最勤勞的那一個。

  “這可怎麼辦呢?拿到號牌的人恐怕也不願意讓給別人。”燕錦衣只能愛莫能助,這可比搶繡球還難。

  “不管了!”孫俊擼起袖子,“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把我這個殿前都指揮使的公子抓起來!二郎,你留在這裡等我。”

  燕錦衣只能看著孫俊帶著下人擠進人群,同時不由地暗歎:“看來三妻四妾未必是福啊。”

  “燕公子!燕公子!”

  燕錦衣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舉目一看,卻見露華濃旁邊的一條小巷裡有人在向他招手,另一只手正遮住了顏面,讓他看不出來是誰。

  燕錦衣滿腹狐疑地走過去,問道:“你是誰?”

  那人放下手,“是我啊,燕公子。”

  “無情!你怎麼在……你家小娘子也在裡面?”

  “嗯,今天這麼大的事,她當然要在。”

  “是她找我麼?”燕錦衣心頭莫名湧上一股喜悅。

  無情更加莫名,“我家小娘子找你做什麼?是我找你有事。”

  燕錦衣心裡一沉,臉色也跟著一沉,“你找本公子什麼事?”哼,一個小廝也敢對他大言不慚,看來得給他一點教訓才行。

  可無情接下來的表現卻讓燕錦衣大吃一驚。

  “燕公子,求求您。”無情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哀怨,“您讓小千歲別再來找我了。”

  “誰?阿珞?”

  “是啊,三天兩頭找我比武,可就他那水平,再練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對手。”無情無奈之余有又些得意。“可偏偏他又是千歲,我再怎麼厲害也不能傷著他啊,就怕萬一不小心失了手……”

  “嗯,我知道了。”燕錦衣心頭那個火起啊。“你放心,這事我會處理。”

  “多謝燕公子!”無情第一次覺得這位燕小公子是個不錯的人,態度也就好了起來。“咦,燕公子怎麼今日會來這裡?也是為了搶玉環潤體膏?”

  “呃……”燕錦衣也說不上自己算不算。

  “你拿到號牌了嗎?”

  “呃,沒有。”

  “沒有號牌你還想搶什麼?你以為是搶繡球啊。”

  無情這話正刺中燕錦衣的痛處,當下臉色一變,無情想到自己還有求於人,忙又說道:“其實公子想要的話找我就行了,不需要跟那些傻瓜擠在一起。”

  “啊,不是說產量稀少,每天只能賣五十盒嗎?”

  “切,哪有這麼誇張。”無情輕蔑地瞥了外面的人群一眼,“小娘子說,奇貨可居,用這法子能把有錢人的購買欲充分地調動起來。”

  無情的這番話燕錦衣聽著很深奧,但內裡的意思卻是明白了。“原來你們是騙人的!”

  “小聲點!”無情著急地揮揮手,“你懂什麼?這不叫騙人,這叫營銷策略……糟了!”無情慌忙彎下腰,“小娘子說這是商業機密,燕公子……你可不能說出去啊。”

  燕錦衣很不屑地揚起頭,“我說出去做什麼?我又沒想讓人搶了你們的生意。”

  “呃,我是說……別讓小娘子知道……”

  看到無情吃癟的樣子,燕錦衣心情很好,笑道:“你剛才不是說如果我要可以找你拿嗎?”他琢磨著孫俊那邊估計是沒希望了,看在兄弟的份上還是拉他一把吧。

  “嗯,你要多少?”

  無情的慷慨又把燕錦衣嚇了一跳,可他也沒想獅子大開口,伸出一個手指,“不用多,就給我來一……三盒吧,行嗎?”他突然想到,能讓孫家妻妾爭搶的東西,想必也能讓母親和長嫂喜歡。

  “沒問題!沒問題!”無情心想:“只要燕公子真幫我處理了小千歲,又不讓小娘子知道我洩了密,那我就豁出去了。還好,我沒有告訴他這東西是用什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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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8:20 AM

第二十二章 小千歲後生無畏

  “二郎,二郎……”

  燕錦衣告別無情走出小巷時,孫俊正一臉無助地四處找他。

  “怎麼樣?搶到了嗎?”

  “唉,別提了,這家店鋪果然不簡單。”孫俊突然閉上嘴,四周看了看,才又小聲說道:“這店裡的護衛都是好手,我……”

  孫俊的話沒有說完,但燕錦衣已經看出來了,這位殿前都指揮使大人的公子沒能在這幾個護衛手中撈到好處。

  “你沒說出你的身份嗎?”

  孫俊臉一紅,“今天來的有幾家不是有身份的?我哪好意思……還過還好,我瞅買到東西的沒有其他幾個姨娘的人,我娘還不至於吃了我。”孫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明天我一早就來,不,今晚就派人守著!”

  燕錦衣嘿嘿一笑:“放心吧,我保證伯母不但不會吃了你,還會誇獎你。”說完,他從不知何時多出的小包裹裡拿出一盒東西遞給孫俊。

  孫俊看清盒子上刻著的字時,不由大驚,慌忙藏好,然後問道:“你小子從哪裡弄來的?難道說你……”他回頭看了看露華濃的高牆,心想:“二郎的功夫已經那麼好了?”

  “亂想什麼?”燕錦衣氣得俊臉發白,“我剛碰到一個熟人,恰好是店裡的管事,就送了我幾盒。”

  “哇,那一定是大管事!咦,他們不是每天只有五十盒賣麼?”

  “呃,店家做生意總要留些余地以防萬一,不過存貨確實不多,他也只給了我三盒。”燕錦衣有心要為沐春風保住商業機密。

  “你別不知足了,要知道這東西賣到五十兩銀子一盒,多少人有錢都買不到,人家能白送你三盒那可是大人情!”孫俊一臉妒意,眼睛只往燕錦衣手裡的小包瞥去。

  “這麼貴!”燕錦衣也嚇了一跳,雖然他從小錦衣玉食,但也沒想過要在這種玩意兒上花那麼多銀子。他伸手捂住剩下的潤體膏,“別看了,你要孝敬你娘,難道我就不用孝敬我娘?”

  孫俊嘿嘿一笑,而後又問道:“二郎,你可知這家店的東家是什麼大人物?”

  “大人物?不是吧,聽說就是一個普通人。”燕錦衣心想:“你還差點調戲了人家呢。”

  孫俊搖搖頭,“不對,這東家不是大人物也一定是有大人物做靠山。我說的可不只是店裡那些高手護衛,聽說前段時間因為生意太好,曾有別的店家賄賂官府企圖打壓露華濃。”

  “後來呢?”燕錦衣心裡一揪。

  “後來,不但那家店鋪突然倒閉關門,京兆府裡還有不少官員因為此事而下了台。嘿嘿,這裡可是京師啊,如果不是在朝裡有大靠山,能這麼便宜行事麼?”

  孫俊的話讓燕錦衣以前感到困惑的一些事突然明白起來。怪不得沐春風看起來既不像世家之女也不像一般的小家碧玉,只有一個小廝卻是經過高人指點,父母雙亡卻又有能力開辦店鋪……原來果是有人在後支持。只是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她的長輩親友。

  不,不可能!如果這大人物是沐春風的長輩親友,怎麼可能放任她一人獨居在簡陋的農家小院,又怎麼可能讓一個弱女子拋頭露面?這人一定是不方便自己出面,又看中沐春風的才干才會如此這般。

  燕錦衣心中不由黯淡,原來這看起來清新如風的女子竟是別人的禁錮。

  “二郎你發什麼愁?有這大人物撐腰,你朋友的東家只用坐等銀子掉下來便行。嘿嘿,二郎,以後還少不了要你幫忙啊。”

  “去去去!”燕錦衣板著臉推開嬉皮笑臉的孫俊,“你當我燕二郎是貨郎啊!”

  “哎呀,是兄弟就不能見死不救啊。再說了,把我娘伺候好了,說不定她一高興就把我小妹許給你了。”

  “你小妹?”燕錦衣的腦海裡頓時就出現了一幅畫面:一個頭梳雙髻的小女娃一邊哭一邊把鼻涕抹在他的身上。

  “嘿,你這是什麼表情?你以為我小妹還是十年前那個只會哭的小娃娃嗎?告訴你,她雖然比不過現在的段少奶奶,但絕對也是一個小美人!”

  “哎呀,快走,快走,要不然西江樓也要人滿為患了!”燕錦衣不敢再和孫俊辯解,卻不知對方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讓他和自己美麗的小妹見上一面。

  燕錦衣沒想到一盒小小的潤體膏會在京師貴婦中引起那麼大的波瀾。母親得到兒子孝敬的東西自是高興,就連在人前向來“溫順莊重”的長嫂趙瑢也禁不住喜笑顏開。

  父親燕定北對此不以為然,反而有些責怪兒子不務正業,可向來比父親還要嚴厲的燕鐵衣這一次卻站到了弟弟的一方。

  “哈哈,二郎這麼做也是想孝敬娘親,爹爹您就別責怪他了。”

  燕錦衣心想:“大哥這麼高興是因為我孝敬了娘還是因為我孝敬了大嫂?”

  然而此事余波未了,過了幾日,燕錦衣剛與同僚換值,便被內侍召去見他的姐姐燕太妃。

  “二郎,你可是把姐姐給忘了?”燕太妃不過三十出頭,躺在美人榻上宛如一朵醉倒的牡丹,難怪常有人將她與唐時的楊貴妃相比。

  “姐姐您說什麼呢?”燕錦衣莫名其妙。

  燕太妃抿著紅唇一笑,她就是喜歡二弟的這一點,無論她的身份有什麼變化,在他口中永遠都只是姐姐。

  “我問你,你是不是給娘親還有你嫂子一人帶了一盒玉環潤體膏?”

  “是啊。”燕錦衣話一出口便知問題出在何處。“姐,不會您也想要吧?”姐姐的肌膚本來就又白又嫩,再抹下去要成什麼了?

  “當然要!”燕太妃鳳眼含著幾分幽怨,“你不懂,女人沒誰會嫌自己太美。再說,這麼搶手的東西,別人手裡有我卻沒有,多丟面子啊。”

  燕錦衣總算明白無情口裡的營銷策略是什麼意思了。

  “唉,可惜那店鋪只賣五日,下一次什麼時候有貨也不知道。二郎,我聽娘親說你認識店裡的大管事……”燕太妃的聲音也無比幽怨,仿佛燕錦衣對她做了天大的錯事。

  燕錦衣慌忙點頭,“嗯,我出宮就去找他要!”不管了,大不了拋開面子求無情……不!求那小子還不如去求沐小娘子——這倒是一個去見她的好借口。

  燕太妃“奸計”得逞,頓時花顏綻放,“還是二郎好,不像大郎,整日板著臉,一點也不好玩。”

  燕錦衣替兄長抱屈,都三十歲的人了還能和他這十八歲的兒郎比嗎?

  “二郎,你知道不知道阿珞最近在外面結交了什麼朋友?”說起兒子,燕太妃的語氣便鄭重起來。

  “怎麼了?”

  “他近來老是出宮,先以為是找你去了,後來才知道是交了什麼新朋友兩人比武戲耍。唉,剛剛又去了。二郎,你有空幫姐姐瞅瞅,可別是遇上了居心不良之人。”

  燕太妃的話讓燕錦衣猛然想起無情拜托自己的事,頓時又火冒三丈。“姐姐您不必擔心,他那朋友我識得,不是壞人。嗯,我現在就去……去幫您弄那潤體膏!”

  燕太妃望著幾上未喝一口的茶水怪道:“想不到二郎對這事如此上心,我話都沒說完他就跑了。”

  “無情,你這個膽小鬼,有膽就開門讓我進來!”

  院門外不斷傳來敲門聲和喊叫聲,無情愁眉苦臉地望著沐春風:“小娘子,怎麼辦啊?”

  “哼,早就說你該讓著他,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我上次不是讓他贏了麼,他怎麼還不肯放過我?”

  “你把他打趴下那麼多次,突然就輸給了他,誰信誰是傻瓜。”沐春風一絲同情都沒有。

  “小娘子,要不你去開門吧,就說我不在,說我死了也行!”

  “胡鬧!”沐春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還是站起身向院門走去。她不心疼誠王千歲的小手還心疼她的大門呢。

  院門一開,趙珞便跳了進去,手一指,叫道:“無情你這個膽小……呵呵,是沐姐姐啊。”

  趙珞前據後恭的模樣把沐春風逗樂了,這哪像是王爺千歲,和村子裡到處調皮搗蛋的小孩子們有什麼區別?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趙珞身後有人叫道:“趙珞你這個小渾蛋!”

  “啊!”趙珞頭都沒回便驚叫一聲竄到沐春風身後躲了起來。這世上他唯怕三個人: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兄;生他養他的母妃;還有就是這個揍人不看身份的小舅!

  “你想干什麼?”沐春風臉色一沉,氣勢洶洶的燕錦衣便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呃,我這不是在幫你教訓他麼……”

  沐春風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哼,有話進來再說。”

  也許是趙珞前來吵鬧的次數太多了,村裡的村民已經有了坦然看戲的覺悟,就在這甥舅倆大呼小叫的時候,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還真是幫她大忙了。

  燕錦衣紅著臉進了小院,可看見躲在沐春風身後正朝他做鬼臉的趙珞,便找到了發洩的途徑。

  “你這個臭小子,不在宮裡乖乖讀書習字,偏跑這裡來胡鬧,又想挨揍了是不是?你別不服氣,我可是奉了你母妃的命令來帶你回宮的。”燕錦衣借著燕太妃的名義狐假虎威了一回,終於體會到當年兄長訓斥他的那種爽快。

  燕錦衣爽快了,趙珞可不爽了。過去小舅雖然也常常欺負他,但都是玩伴之間的玩鬧,而現在卻更像是長輩教訓晚輩,難道過了十八歲就不一樣了嗎?

  可偏偏燕錦衣搬出了他的母妃,讓他不敢隨意頂嘴,只能嘟喃道:“我沒有胡鬧,我只是來……看望沐姐姐。”

  沐春風撲哧一聲笑了,趙珞先前在門外喊的話裡有哪一句是在看望她呢?

  “哈哈,有膽做沒膽認,你才是膽小鬼!”無情從西廂房裡探出頭來笑道。

  “無情你有膽別跑!”趙珞立刻跳了起來。

  “有膽你就放馬過來!”無情又忘了剛才的叫苦。

  “都給我站住!”沐春風的話卻是把包括燕錦衣在內的三個人都嚇住了。“無情,給我回房收拾藥材去。小千歲,我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實在是沒空招待您,您還是跟著燕公子回去吧。”

  “哦。”趙珞低下頭,沮喪地掰著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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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8:46 AM

第二十三章 無情無意點破情

  沐春風歎了一口氣,伸手摸摸趙珞的頭,說道:“小千歲,您要是不想再讓別人當您是只會胡鬧的小孩子,就要學著多替別人想想。別的不說,您也不想您的母妃總為你擔心吧。”

  “嗯。”想起母妃為自己的操勞,趙珞有些心酸,而後突然想到沐春風對他的稱呼。“咦,沐姐姐你知道我是誰了啊。”他回頭瞪了燕錦衣一眼,心想若不是他說漏了嘴,沐春風又怎麼會知道。

  沐春風笑笑,又說道:“我今天可不是嫌您吵,實在是有好多事要做,無情也要幫我的忙。不過早上做了不少點心,您要是喜歡就帶些回去吃吧。”

  “好啊,好啊。”一聽說有好吃的,趙珞又開心了,“沐姐姐,以後還能叫你沐姐姐嗎?我不是落了你的輩分,是落了我小舅的輩分。”

  沐春風彎著笑眼看了燕錦衣一眼,然後笑道:“只要你小舅沒意見,我當然沒意見。”她也不再用尊稱了。

  燕錦衣除了干瞪眼還能怎麼辦?

  趁著無情帶趙珞去廚房找點心的功夫,燕錦衣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道:“沐小娘子,我有事要跟你說,是正事。”他怕沐春風誤會,還特意加了一句。

  沐春風見他不像是說笑的樣子,便也客氣地將他引進了書房。

  “燕公子有什麼正事要跟我說啊?”沐春風心想:“該不會是要教訓我不該對誠王千歲沒大沒小吧。”

  “我聽說小娘子名下的露華濃是有朝中大臣在暗中支持,可有此事?”燕錦衣板著臉,十足燕家大公子的作派。

  “嗯,是有父執長輩暗中照拂。怎麼,燕公子覺得不妥,是要向中丞大人告狀麼?”沐春風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京師魚目混雜,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怎敢涉足商場。

  “我又不是這意思……”燕錦衣見沐春風有所誤會,也就不好意思板著臉。“我只是奇怪,他既然是你的父執輩,為何還讓你拋頭露面做這營生?難不成這京官也有窮到多個人吃飯都不行嗎?哼,依我看,他怕是欺你無所依靠,有心詐你錢財。”那個禁錮的想法看來是不成立了,燕錦衣的心裡竟輕松起來。

  沐春風有些意外,但又有些高興,因為她聽出燕錦衣的話裡對她的擔憂多過好奇,更沒有輕視的意思。

  “多謝燕公子。”她的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不過你多慮了,並非是那位父執捨不得管我飯吃,是我一定要開這小店,他除了暗中多多照拂外也別無他法。”

  “為什麼?你真的缺錢用麼?”燕錦衣非常奇怪,看這書房裡的布置也不像啊。

  “哈哈……當然不是。”沐春風笑得更歡快了。“燕公子忘了我倆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我阿媽掙錢的本事比我阿爸還大,開設露華濃便是她的願望,只可惜……我現在就是想幫阿媽實現她的願望。”

  “原來是這樣啊。”燕錦衣想起那位讓他眼界大開的南郭先生,先前有些煩躁的心竟然平靜下來。

  “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承認女人也可以養家糊口了呢?我的露華濃開張不過兩個月可就賺了不少銀子。”沐春風還沒有忘記當時兩人爭執的起因。

  “呃,這個麼……商賈乃是小道,而且麼……如果沒你那位父執幫忙,只怕你也賺不了這許多銀子。”燕錦衣想起孫俊告訴他的那條小道消息。

  雖然有著無數賺錢的好點子,可如果沒有楚清秋的權勢相助,的確難以實現。沐春風撇撇嘴,竟無言反駁。

  燕錦衣難得占了上風,竟得意地笑了起來,先前的窘態一掃而光,俊顏越發顯得光彩照人。

  沐春風重重地哼了一聲,心裡卻是半點怒氣都生不出來。

  “小舅!小舅!你躲在沐姐姐的房裡做什麼?”趙珞的聲音非常不合時宜地在窗外響起。

  燕錦衣臉色一垮,“這小子看來真是欠揍!”

  沐春風終於挽回劣勢,掩嘴一笑:“你要揍可別在這裡揍,我可不想做你以下犯上的見證人。”

  燕錦衣紅著臉從椅子上起身,恨不得立刻把那小禍害丟到山那邊去。正要出門時,他又轉回身來問道:“沐小娘子,我、我可否把南郭先生的書借回去看看?”

  燕錦衣說的便是他在馬車上看過的那本書,當時因為和沐春風起了爭執,只看了一半便扔下了,可後來每每想起總覺得回味無窮,只當是無緣再見。

  “好啊!”有人喜歡看阿媽寫的書,沐春風心裡當然只會高興,當下便從書架上取出來交給燕錦衣,後者小心地塞進了懷裡。

  送走了兩人,沐春風趕忙洗淨雙手,又回到被當作工作室的西廂房繼續實驗——她可不希望露華濃完全是靠著老師的權勢才能夠生存。

  無情依然是唯一的小幫工,一邊抱著石臼舂著藥材,一邊問道:“小娘子,你說這燕小公子為什麼總喜歡往我們這裡跑呢?當初在官道邊碰上他,他對咱們可是一點也不客氣,不像是禮賢下士的人。”

  沐春風只覺得好笑,說道:“你這是什麼話?怎麼說到禮賢下士上去了?再說,燕公子不是為了小千歲來的嘛,至於小千歲是為了什麼而來,你這個大俠客應該比我清楚。”

  “我不是大俠客,師父說了,俠客全是傻瓜!”無情顯得頗不樂意。“小千歲雖是因為仰慕我的武功而來,但卻是燕公子把他引來的,難不成燕公子也是因為仰慕我來著?”無情說著還故意爆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聲。

  沐春風不為所動,一邊用筷子仔細混合著瓷盆裡的材料,一邊隨口答道:“那次不是因為小千歲餓壞了才病急亂投醫嘛,之後不是就沒見他來過了。”

  無情把身子湊過來,表情詭秘地又問道:“小娘子,剛才你和燕公子躲在書房裡做什麼啊?”

  沐春風轉身用手中的筷子毫不猶豫地在他的腦門上敲打了一下。“瞎說什麼?我和燕公子是有正經事要說,用得著躲麼?”

  無情的腦門早就被他的師父鍛煉得無比堅硬,沐春風的敲打只是引來一陣嘻笑。“嘿嘿,小娘子,我看燕公子是別有所圖吧。”

  “別有所圖?”沐春風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四周,“哎呀,他一定是想偷我的寶貝配方!”

  “他偷這個干嗎?”無情沒看出沐春風是在捉弄他,把石臼撞得咚咚直響。“他這是在打你的主意呢!”

  “這話可真就是瞎說了。”沐春風不再說笑,板起了臉。“燕公子是什麼身份?英山侯之子,燕太妃之弟,誠王千歲的舅舅,非得是郭娘子那樣的出身人家才看得上。”

  她從未因自己的身世而自慚形愧,也從不會刻意宣揚自己與老師的關系,可此時想起燕錦衣似乎一直對她的出身不以為然,心裡居然有些不高興。

  “我可不是瞎說,你就沒有發覺嗎?”無情卻是說不出的激動,把石臼放到桌面上,兩只手比劃著說道:“第一次見面時,燕公子的眼睛都是往天上看的,說話的時候傲氣十足,好像咱們是他的奴僕似的。可剛才呢,我發現他的眼睛總是看著地上,但時不時地又會看小娘子一眼,說話的時候也客氣多了,甚至有些拘謹,倒像他是小娘子的奴僕似的。哈哈,據我分析,燕公子怕是喜歡上小娘子了。”無情摸著下巴,得意地笑了起來。

  沐春風卻是非常驚訝,也不知是驚訝於無情所說的燕錦衣的古怪表現,還是驚訝於無情據此做出的判斷,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無情,你這些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可別告訴我這也是奈何叔教的。”這小子不過十四歲,就算情竇初開也早了些。

  無情臉上的得意頓時消失無蹤。“呃,當然不是師父教的……你可別告訴師父啊!我、我其實是從書上看來的……”無情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實話,這樣的本事說是天生就會可並不光彩。

  “什麼書?”沐春風轉過身叉著腰問道。

  “呃……”無情伸手撓撓下巴,“就是夫人留下的那份叫《烏龍女追夫記》的書稿……”那是他前天整理物品時偶然發現的,一時興起便翻看起來。

  沐春風想了想,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你居然看那個啊!那是我阿媽瞎編的,只寫了開頭便把自己惡心得寫不下去了,你居然還看得下去……哈哈……”那年她已經十歲了,還記得阿媽愁眉苦臉的說“原來窮奶奶不是誰都能做的”。

  “我也看不下去!只不過隨便翻了翻……不過我覺得夫人寫的有道理,燕公子的情形不就和故事裡的富家公子一個樣!”無情大窘,拒不承認自己心裡很想知道故事裡的富家公子最後有沒有娶他喜歡的女子為妻。

  “哼,瞎編的東西你也信?”沐春風重又轉回身,抓緊筷子,以掩飾自己內心片刻的慌亂——那故事她也看過。

  “那你說燕公子是為了什麼會變成這樣?”

  “無情,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這可不是殺手該有的習性?”

  “這不叫八卦,這叫善於觀察、善於分析,正是做一名好殺手該有的習性。”無情窘迫之時忽然想起這樣合情合理的解釋,不覺又眉飛色舞起來。

  他這模樣落在沐春風眼裡卻是令人憎惡。沐春風撇著嘴正准備不理會他繼續做活,卻又想起那根攪拌用的筷子已經被弄污了,便沖著無情喝道:“快去拿根干淨的筷子來給我。以後不准再說這樣的話,要不我就告訴奈何叔他的寶貝徒弟開始思春了。”

  “你、你……”無情嚇壞了,他師父在兩年前就特意告誡他不准親近女色,若是破了童身就要將他趕出師門——當然,那時的他還不太明白其中的含意。

  把無情嚇跑後,沐春風臉上卻毫無得色,反而若有所思的沉默著。

  “阿媽那故事真是瞎編的嗎?男人遇上喜歡的女子真會這樣嗎?燕公子……燕公子……到底為何而來呢?”

  “小舅,你說我要怎麼樣才能打敗無情呢?”趙珞嘴裡塞滿了點心也並不妨礙他說話。

  燕錦衣想了想,“嗯,把你塞回娘胎再度為人,出生後就洗筋伐髓、拜師習武,每天鳴雞起舞、月落而息,如此再練上十二年應該能與無情大戰三百回合了。”

  趙珞張著嘴,吃到嘴裡的點心都掉了出來。“非得這樣麼?”

  燕錦衣轉頭瞥了他一眼,“或者你找個高山深崖跳下去,也許立刻就能得到奇遇,別說無情,打遍天下無敵手都是有可能的。”

  趙珞算是看出來小舅無心幫他,氣呼呼地說道:“不就是他的師父厲害些麼,我回宮就讓母妃給我找一個更厲害的師父去!”

  “哎呀!慘了!”燕錦衣聽到趙珞提起長姐,才想起忘了向沐春風要一份玉環潤體膏。

  “小舅別怕,等我變厲害了,只打無情不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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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9:29 AM

第二十四章 巧巧弄拙偏成巧

  燕錦衣每翻一頁書就對南郭先生多一份好奇,若非沐春風親口告訴他這南郭先生便是她的阿媽,他都要懷疑世上是否真存在過這樣的奇女子。

  說她是奇女子,因為她不是母親那樣只知相夫教子的貴婦人,也不是花木蘭那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勇士,更不是武則天那樣敢問鼎天下的女強人。

  她只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女子,她能把與家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視為快樂,山野間的一花一草也能在她眼裡化為最美的事物,偶爾也會冒出些奇怪的語言和想法,但並不會讓人覺得荒唐。

  沉浸在她的筆觸裡,燕錦衣也仿佛成為了那個小家庭的一員,跟隨著南郭先生和她的丈夫、女兒一起穿行在天朝的大好河山中。燕錦衣此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國土裡還有這麼多美麗而有趣的地方、事物,原來人生並非只有金榜題名、殺敵立功才算得上此生無憾。

  燕錦衣曾因為南郭先生不喜丈夫納妾而說她善妒不賢,可現在他的想法完全改變了,如果沐春風的阿爸真有心納妾那才是大大地不好。

  “唉,真是可惜了,這樣出色的女子怎麼這麼早就過逝了呢?”燕錦衣撫著書,不住地哀歎,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好奇,南郭先生的丈夫又是怎樣一個人,竟能讓這位奇女子傾心呢?沐小娘子是像父親多些還是像母親多些?

  “二公子,夫人派人來請您過去。”小廝侍書進來通報,看見少主人茫然錯失的樣子心中疑惑:“二公子看得如此著迷,又是什麼大家的兵書麼?”

  燕錦衣聽到侍書的通報,忙收回心神,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整整衣衫便趕向內宅——要是去晚了母親又該嘮叨了。

  張氏把燕錦衣找去並沒有什麼大事,只不過是兒子孝敬她的限量供應的玉環潤體膏讓她在一眾世家貴婦中出了風頭,便要把這好心情也傳染給兒子。

  “二郎啊,你看娘的膚色是不是白了好多?我自己摸著也比以前滑膩……”

  “呵呵,你是沒看到劉夫人的臉色,倒是比我還白了,可惜是氣的……”

  “陳大人家的小娘子說,要是不認識都不敢猜我是做祖母的人了。哎喲,這孩子嘴可真甜。不過想當初……”

  燕錦衣心中暗歎:“難怪南郭先生要叮囑沐小娘子做這生意,女人果然不分年齡、尊卑都是愛美的。唉,孫夫人那是因為還要和年輕的妾室爭寵,娘親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二郎,這露華濃的東西果然不錯,以後再有新貨出來可要幫娘盯緊了啊。”

  “娘,我又不是沒正經事干。”燕錦衣埋怨了一句,心裡有些後悔那日的“一時心軟”。

  “哎喲,是了,娘會讓下人去留意。可要是再有像這樣只賣幾十盒的東西,你可不許推托。”張氏沉浸在重拾舊日時光的美好夢想裡,完全不拿兒子的抱怨當回事。

  燕錦衣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一定會被他娘打耳光的念頭:“唉,要是我娘像南郭先生那樣就好了。”

  帶著淡淡的遺憾,燕錦衣回到自己的院裡,遠遠地就看見正房房門大開著,屋裡多了一個人——五歲的侄女巧巧正坐在桌邊疊著什麼。

  “二叔,我會折紙鶴了哦!你看我折的像不像?”巧巧看到燕錦衣,忙舉起手中的折紙向他邀功。

  燕錦衣先是隨口應了一聲,而後渾身一個戰栗,“巧巧,你、你哪裡來的紙折紙鶴?”

  “這裡啊。”巧巧抓起手邊的一本書抖了抖,一張殘缺的書頁飄然而落。可很快,她就發現二叔的臉色變得天上的白雲還要白。

  “爺爺說,家裡的書隨便我撕。”巧巧雖然年紀小,卻也能感覺到二叔的變化有些不祥,忙加了一句解釋。

  燕錦衣一個箭步沖上前去,衣服勾在門框上劃破一條大口子也完全沒有在意。他搶過那本已經被巧巧撕得七零八落的書本,大叫道:“哪個渾蛋說隨便讓你撕?這書怎麼能撕?怎麼能撕?”

  巧巧面對二叔一連串凶狠的詢問,唯一的回答便是嘴巴往兩邊一撇,哇哇大哭起來。

  她這一哭,燕錦衣便後悔了,如今家裡最寶貝的人可不是他。沒過多久,家長們都聞訊趕來了。

  方才還對兒子和顏悅色的張氏一邊抱著孫女哄著,一邊陰沉著臉說道:“你這個臭小子,不就是本破書嘛,怎麼就撕不得了?巧巧別哭,等爺爺回來奶奶讓他給你報仇。”

  燕錦衣夫婦就站在她的身旁,男的依舊肅穆,女的依舊溫和,燕錦衣想起他們的真實面目,小心肝不禁跳得撲通撲通,好想把雙手舉起護住自己的耳朵。可聽到張氏的訓斥,他還是小聲地抗議道:“這可不是破書……”

  趙瑢雖然心疼女兒,但站在她的立場不能像婆婆那樣怪罪小叔,反倒要勸慰張氏:“娘,二叔也是一時性急,您就別氣了。再說這事也是巧巧不對,怎麼能隨便撕毀二叔的書呢?”

  巧巧聽到母親也在責怪她,哭得更傷心了。“嗚……是爺爺說隨便我撕……是爺爺說的……”

  “對對對,爺爺說可以就是可以,一會兒奶奶弄一箱來給你撕。”張氏說著還不忘記給兒子一個示威的眼神。

  事情扯到公公的身上,趙瑢自然不好再說什麼。燕錦衣的小心肝跳得更加慌張,想起自己剛才曾經對著巧巧大喊“哪個渾蛋說隨便讓你撕”……希望這孩子年紀小,已經忘了他的話。

  “娘,你也別這麼寵著巧巧。書是拿來讀的,不是拿來玩的,咱們家的女孩子也該懂這些規矩。不過,二郎,巧巧才五歲,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燕鐵衣要比母親明理些,知道女兒做的不對,但也對燕錦衣不滿,他這個御史中丞都知道要軟硬兼施。

  “我、我那不是一時性急嘛……”燕錦衣雖然已經識破了兄長的真面目,但長期形成的敬畏依然存在,忙借著長嫂的話遮掩。

  “急什麼?這書是孤本麼?”燕鐵衣瞅著弟弟小心翼翼捧著一本破書的樣子,心裡也有些忐忑。

  “呃,孤本倒不是……可這是朋友母親的遺稿,她就印了一份以示留念,外面買不到的。”

  “這有什麼?只要原稿還在,他想要印多少份咱們就給他印多少份就是了。”只不過是花點錢就能解決的事,張氏不以為然。

  “我也不知道原稿還在不在……再說,這書是我借來的,不過兩日就這樣了,讓我怎麼開口呢?”燕錦衣一想到沐春風對自己柳眉倒豎的模樣,這心裡竟比幼時被兄長拿狼牙棒恐嚇還要緊張。

  趙瑢也是早年喪母,便對燕錦衣口中的朋友起了同病相憐之意,忙上前查看了一下那書破損的情況,然後說道:“還好,這書雖然破了,卻都沒有缺。不如我們找人謄寫一遍,先讓二叔拿去還了,若對方覺得有必要,再拿去書鋪印刷也不遲。”

  她這話是對著丈夫說的,可燕錦衣卻心裡一動,不等兄長回答便說道:“嫂嫂這個主意好,可我看還是我自己來抄寫吧。”

  “這書字數可不少,二叔何必辛苦自己,又不是雇不到能抄會寫的人。”趙瑢笑道。

  “朋友也是信任我才把書借給我,自己親手抄寫也好有個交待。”燕錦衣總覺得沐春風與他人不同,如果是雇人抄寫,說不定又要被她嘲笑為不敢擔待。

  “可這書是巧巧弄壞的啊。”趙瑢卻是有些奇怪,二叔口中的朋友到底是誰,竟讓他如此認真?

  燕錦衣哈哈一笑:“嫂嫂這話可就不對了,一家人還用分得這麼清麼?”

  “哼,剛才也不知是誰對著一家人大呼小叫……”燕鐵衣小聲嘟囔,惹來妻子暗中一瞪。

  真正的罪魁禍首在奶奶懷裡抹了抹眼淚,“二叔,書是我弄壞的,是我不對,我幫你抄。”

  燕錦衣又是哈哈一笑:“你?字都不會寫還想幫二叔抄書?”

  巧巧氣呼呼地說道:“二叔胡說,我會寫字,我連自己的名字都能寫了,對不對,娘?”

  “光會寫一個‘巧’字可不夠啊。”燕錦衣想到對策心情大好,竟和侄女抬起槓來。

  大伙都笑了起來,屋內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下來。張氏愛憐地摸摸孫女的小臉,說道:“別跟你二叔瞎鬧,他剛才把你氣哭了,就該罰他抄書。”

  巧巧還是不甘示弱,吸了吸鼻子,仔細看了看,終於看到燕錦衣的衣衫上還留著一道大口子,得意地抬手指著說道:“二叔,我幫你補衣服!”

  桌上的燈火在夜晚輕風的吹拂下一閃一閃。燕錦衣抬起頭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喚道:“侍書,把燈撥亮一點。”

  侍書依言而行,一邊輕輕撥動燈心,一邊心疼地勸道:“二公子,還是歇了吧,您都熬了幾夜了。”

  為了抄寫這本書,二公子這幾日從宮裡一回來就在房裡埋頭苦干,連吃飯時都不離開,睡覺都是在半夜之後。他很小就跟著公子,知道公子不是外面所傳的那般嬌生慣養,否則一身文采武功又是從何而來,可也從沒有這般辛苦過。

  “沒事,就快完了,明日正好送去。”燕錦衣打了一個呵欠,又繼續挑燈夜戰。

  “二公子,這衣衫怎麼辦?還要麼?”另一個小廝侍劍捧著件衣衫過來問道。

  燕錦衣抬頭一看,嚇了一跳,衣擺處像是被世上最笨拙的蜘蛛織了一個最丑陋的網。“怎麼成這樣了?誰弄的?”

  “巧巧小娘子……不讓她補她不依啊。”

  燕錦衣皺著眉,心想:“哥哥嫂嫂教的好女兒,果然言出必行,可、可也要真會補啊。這衣衫穿出去不笑掉人大牙才怪。”

  他有心把這衣衫扔了,又怕哪日巧巧想起來要看看自己的功績,只好歎道:“先收起來吧,等過些日子巧巧忘了再處置。”

  燕錦衣再次把心神收回到眼前的書稿上,估計再過半個時辰便可以抄完了。嘿嘿,幸好為了不輸給段宸書他曾好好練過書法,手腕雖然有些酸,可字跡依然工整。

  他仿佛已經看到沐春風拿著他辛苦抄寫的書稿感慨萬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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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9:31 AM

第二十五章 暖人春風之善良

  “你這是怎麼了?”沐春風驚訝的不是燕錦衣的再度出現,而是他憔悴面容與亢奮神情的古怪搭配。

  “我怎麼了?”燕錦衣心裡訝異,他出門時雖然有些匆忙,可也是洗了臉梳了頭換了衣的。

  “你這幾日是想人想癡了,還是練武練魔了,不用睡覺的嗎?”沐春風伸手指指他的眼睛,“這眼睛都跟大熊貓一個樣了。”

  燕錦衣本還裝得一本正經,不想讓沐春風看出他為了抄寫這本書吃了這多苦頭,不料立刻就被看穿了,不禁有些喪氣,伸手摸摸臉,喃喃道:“大熊貓是什麼啊?”

  沐春風咯咯一笑:“大熊貓是西南一帶深山裡生活的一種動物,臉上的毛是白色的,可兩只眼圈卻是黑色的,和燕公子現在好像啊。”沐春風說著還用手指在自己的眼圈四周比劃著。

  燕錦衣的臉色全黑了,“你居然拿我跟畜生比?”

  沐春風笑容一斂,微微噘起嘴,“這又不是貶低你,大熊貓長的最可愛了。而且我阿媽說它們的數量會越來越少,將來可就是國寶級的動物,還不是人人都比得上的呢。”

  燕錦衣的臉色更黑了,“國寶又怎麼了?我堂堂男子漢和可愛有什麼關系?又不是小孩子!”沐春風的贊賞之語卻是戳中了他的痛處,讓他如何高興得起來?

  沐春風又暗暗撇了撇嘴,心想:“你還不是孩子?說你眼睛像大熊貓就沉不住氣,我要說你現在的臉像馬臉可不得同我拼命嗎?”

  “嗯,燕公子今天來有何貴干?是覺得精神不濟要我開個方子安神嗎?”沐春風把臉扭向一邊,眼睛斜瞄著窗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她又何嘗沉得住氣?

  說起此行的目的,燕錦衣的臉色便又黑裡透紅起來。“呃,我是來還書的。”手裡緊緊攥著那本手抄本,竟然有些出汗的感覺。

  “哦,看得挺快的嘛。”沐春風隨口應著接過了書,卻立刻愣住了——這書分明是手抄本,可再看看封面上的字:《天朝游記》,沒錯。“這……不是我借給你的那本吧?”

  沐春風的眼裡滿是疑惑,睫毛眨了眨,又眨了眨,沒了平時那股波瀾不驚的神氣。燕錦衣覺得她這樣倒是有幾分可愛。“大熊貓也會這樣麼?”

  “燕公子?”

  “啊?哦!”燕錦衣昂起頭,咳了幾聲,說道:“我很喜歡令堂寫的這本書,便自作主張留下了,這份手抄本就當是彌補你的損失。”

  沐春風眼裡的迷惑沒了,眉毛一挑,“燕公子,有句話你聽說過嗎?吹牛也要打打腹稿。”英山侯府需要用這種方法來得到一本並非孤本、珍品的書嗎?就算真是這樣也應該留下手抄歸還原書才對。

  燕錦衣頓時蔫了下來,懊惱地用手拍拍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其實……那本書被弄破了,我不好意思拿來還你,所以才抄了這份。你要是喜歡印刷的,我這就拿去書鋪讓他們印。”

  沐春風望了望他烏黑的眼圈,小心地問道:“這是你自己抄的?”

  燕錦衣又昂起了頭,“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書是在我手裡被弄破的,理當由我來賠償。”

  別看他說的理直氣壯,其實心裡有些慌,既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不懂珍惜他人之物的紈褲子弟,又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在意沐春風的反應。

  “你都不知道叫人幫忙的嗎?”沐春風又望了望他的黑眼圈,再低頭看看手中工整的字跡,都不知是該惱他還是該笑他。

  “舉手之勞嘛……這樣成不成?你倒是說句話啊。”沐春風沉默的表情讓燕錦衣看不出她的喜怒,心裡便更慌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沐春風終於抬起頭來,露出一抹淡笑,“這字,還不錯嘛。”

  “那當然,我這字可是連段宸書也比不過……”燕錦衣滿臉放光,可立刻便被沐春風的笑聲噎住了,只能非常不滿地瞥了她一眼——蠻荒之地來的野丫頭,肯定不知道段宸書是什麼人。

  “呵呵,誇你字好,你便拉上別人做什麼?難道你的志向就僅僅是比段公子強嗎?”

  “你也知道段宸書?”燕錦衣有些驚訝。

  “不就是那個從你手裡搶了繡球的郭家姑爺,這還是燕公子你自己告訴我的呢。”沐春風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燕錦衣大窘,嘴巴一撇,“哼,那是我讓他的。”

  這個借口連五歲的巧巧都不信,何況他人?沐春風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等燕錦衣變臉,便一邊笑著一邊拿著手抄本躲進了西邊的書房。燕錦衣不好意思跟進去,只得坐下來嘀咕道:“笑不露齒都不知道,真是沒教養。”

  不過,那露出來的牙齒都潔白晶瑩、齊如編貝,更顯得嘴唇紅潤、笑容燦爛……書裡是怎麼形容的?對了,齒如瓠犀……後面還有什麼,一時想不起來,但記得都是形容女子笑起來很美很美的意思……嗯,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沐春風從書房裡出來,見燕錦衣一支手杵在桌面上,腦袋往下一點一點,心裡竟有些隱痛,柔聲說道:“燕公子你稍坐,我去准備茶水。”

  燕錦衣抬手捂著嘴打了一個呵欠,然後問道:“無情呢?怎麼沒見他?”

  “他有事回……去見他師父。”沐春風險些說出相府二字,背著燕錦衣吐了吐舌頭,忙去廚房煮水沏茶。可當她端著茶水再進入堂屋時,卻發現燕錦衣竟然已經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沐春風把茶盤放下,雙手叉腰看著這個無賴至極卻又絲毫不損貴氣的侯爵幼子,氣惱卻又小聲地說道:“還說自己不是孩子,這地方能睡覺嗎?”

  “哼,看在你是為了阿媽的書才累成這樣的份上,我就再管你一次。下一次你睡老虎洞裡我都不管你了。”

  燕錦衣睡得迷迷糊糊,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當察覺有人來攙扶自己時,還當是小廝侍書或是侍劍,也就毫不客氣地把身子靠了上去。

  沐春風當初能把段宸書帶下山全是因為有匹馬,否則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如何拖得動年輕壯男,雖然燕錦衣的體重比起段宸書要輕一些,但也讓她吃盡了苦頭,可偏偏又捨不得將他喚醒。

  如今客房裡的床鋪已經整理好了,可距離遠了些,沐春風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後還是半拖半攙地將燕錦衣拖進東邊的臥房——希望今晚自己不會像上次那般難以入睡。

  沐春風好不容易把燕錦衣拖上床,正叉著腰喘氣,只見那小子很自然地翻了一個身,面朝裡抱住被子,把臉埋了進去,雙腳也順勢往裡挪,鞋底正蹬在干淨的床褥上。

  “這渾小子,還真以為是在自己家裡呢!”沐春風氣得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又彎下腰親自幫他脫鞋。燕錦衣大概覺得不舒服,又順勢一蹬……

  沐春風捂著臉,很有去廚房拿掃帚的沖動,若是無情的修羅刀在就更好了。“好,好,好,既然你不要我服侍,那你就這樣睡著吧!”燕錦衣無意識地哼了兩聲,沐春風便理所當然地將此視為回答。

  沐春風丟下燕錦衣回到書房,隨便抓起一本書翻閱著,卻又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腦子裡一會兒是燕錦衣呼呼大睡的景象,一會兒又是無情暗中揣測的那些無聊之語。

  過了一會兒,她放下書,輕輕拍拍自己的臉,然後笑道:“春風啊春風,阿媽給你取名春風是要你像春天的風一樣無憂無慮,而不是如秋風秋雨整日愁煞人。”

  她站起身來,走向窗戶,院子裡種下的花已經開了一些,在夏日的陽光照耀下分外妖嬈。

  “燕小公子只是被家裡人寵壞了,沒吃過什麼苦頭,才會這般自大,可心眼並不壞,熬夜抄書只是怕我怪罪他,可不是有什麼討好之意。”她伸手摸摸剛被“侮辱”了的臉,“跟這樣一個沒長大的渾小子斗氣,難道你也還沒長大嗎?”

  唉,其實她也就比燕錦衣大五個月而已。

  “嗯,還是去看看吧,方才他好像沒有蓋被子,要是著了涼,豈不變成我理虧了?”

  沐春風給自己找一個很好的借口返回臥房,卻被嚇了一跳:也不知燕錦衣是怎麼辦到的,一雙鞋子已經甩脫,身上的長衫也扔在了地上,被子全都壓在床尾,整個人四肢攤開趴在床上,臉頰睡得紅撲撲的,還真像是一個乖寶寶。

  “真是的,睡覺都不讓人省心。”沐春風沒了氣惱,只有些哭笑不得,最後輕歎一聲,把被子拉起輕輕為他蓋上,然後蹲下身扶正鞋子,拾起衣衫。

  “咦,這是怎麼回事?”沐春風拎起長衫,表情古怪,那衣衫下擺曾經被撕破一條大口子,但又被人用針線縫了起來,只是……那針線活實在是讓人慘不忍睹。

  沐春風把長衫下擺拉起,午後的陽光便從大如龍眼小如蠶豆的窟窿裡透進來。“不會吧,堂堂英山侯府不至於連個會縫補的僕婦都沒有吧,這活計就是阿媽都做不出來……不會也是他自己一人做事一人當吧……”

  沐春風想不到這是燕家巧巧小娘子的豐功偉績,竟把腦筋動到了燕錦衣的身上,神情古怪地看向那頭睡在床上的豬——若是讓燕錦衣知道了,只怕是要拎起長劍與她決一死戰。

  “嗯,罷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難為你穿著這樣的衣衫一路奔來,如果還這樣回去,倒顯得我不厚道了。”沐春風望著那個人,哧哧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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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3:04 PM

第二十六章 少年錦衣之煩惱

  燕錦衣覺得這是他除了人生的頭幾年外睡得最為香甜的一次,甚至在睡夢裡都能聞到那股香甜的味道,讓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一陣熟悉的幽香沁入他的心肺,讓他渾身為之一震——他這是在哪裡?

  他記得他去南山小院還書,然後坐在堂屋裡等沐春風上茶,再然後……他什麼時候回的家?又是怎麼回去的?完全沒有記憶。那他現在是睡在誰的床上呢?

  燕錦衣完全清醒了,所以他沒有像在家裡那樣肆無忌憚地伸懶腰,而是把身子微微縮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睜開一條縫,然後他便看到了有生以來所看到的最美的一幅畫面。

  沐春風就坐在床邊,穿著她最喜愛的淡綠色的薄衫,頭微微低著,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眼裡沒有戲謔,沒有狡黠,只有認真,聚精會神地盯著手裡的針線,那只捏著縫衣針的手,帶著細細的長線不斷來回轉動,像一只靈巧的蝴蝶。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早年學四書五經時偶然讀過的詩句,他此時居然全都想起來了。那詩裡形容的是古時著名的美人——衛莊公夫人莊姜,詩裡描繪了她的美貌、她的高貴以及她的聖潔。

  “庶姜孽孽,庶士有朅。”傳說美麗的莊姜嫁給衛莊公後卻受到了冷遇,所以她內心極其渴望有情人的到來,卻又恪守婦道,希望那有情人快快離去,不要打擾她平淡而寧靜的生活。

  燕錦衣對於莊姜矛盾而又節制的感情沒有深究的興趣,他現在心裡想的最多的是:眼前這個女子是不是也在渴望著什麼,那個會讓她左右為難的人兒又會是什麼模樣。

  午後的陽光灑進屋來,卻又被沐春風的身子擋住,沿著她的側面輪廓映出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也為她憑添了一種聖潔的味道。如果燕錦衣有著和楚洄同樣的經歷,也許會大喊一聲:“聖母瑪莉婭!”

  可他不知道聖母瑪莉婭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裡的景象,他只是癡癡地看著,看著那飽滿的額頭,彎彎的眉毛,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修長的脖頸,柔軟的雙手……

  沐春風不知道燕錦衣正在偷偷打量她,繼續細心地縫補著衣服。當她縫好最後一針時,她低下頭,紅唇微啟,露出雪白的牙齒,緊緊咬住線尾,然後一使勁……

  突然間,燕錦衣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捆住,緊得似乎就要停止跳動,而後又砰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破,一種說不出的情愫如江水滔滔不絕地湧出,湧入他的四經八脈……那種洶湧的感覺甚至讓他感到害怕。

  “不!”

  “啊?”沐春風一驚,抬起頭來,嘴唇上還粘著一點線頭,伸手拈去,然後問道:“你醒了?做噩夢了嗎?”

  “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點事來……我得趕緊回家去!”燕錦衣慌慌張張地爬起身來,動作粗魯地穿上鞋子,然後便往外跑。

  沐春風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無措,看他沖出門才叫了起來:“哎,你的衣服!”

  燕錦衣回過身一把扯過長衫,話也不說又往外跑,仿佛再不離開他就永遠也離不開似的。是的,他已經發現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好像已經丟了。

  沐春風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記得做主人的禮貌,跟在他的身後送客。可燕錦衣非但再沒有一句客套話,匆忙間還撞倒了院子裡的一張椅子,帶落了一地花瓣,險些拆掉了一扇院門。

  沐春風跟到院門時,只看見馬屁股和一地煙塵。她兩手一抱,沖著那遠去的身影怪道:“這渾小子發的是什麼瘋?除了女人生孩子等不得,還有什麼事能急成這樣?哼,下次一定要他交待清楚,要不然……”

  她沒想好要怎麼懲罰燕錦衣,只是冥冥中有種預感,似乎很長時間都不會再見到這個嬌氣又自大的貴公子了。

  燕錦衣一路都沒有歇,一直狂奔到自己的屋裡,把正在收拾東西的侍書、侍劍都嚇了一跳。

  看著少主人凝重的神色和手裡的衣衫,侍劍明白過來,忙說道:“二公子,您走得太急,小的都沒來得及跟您說衣服拿錯了。”其實這不是他的錯,今天二公子不知吃錯了什麼藥,都沒等他們來伺候,自己換了衣衫就走。

  “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本公子要睡覺,誰也不許來吵!”燕錦衣眼睛都懶得瞥一下,就把兩個小廝趕了出去。

  侍書、侍劍不敢違抗,匆忙出了屋,卻又不敢遠離,站在院子裡盯著已經緊閉的房門互相嘀咕。

  侍書:“二公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書沒抄好被人罵了?”

  侍劍:“我看多半是穿了巧巧小娘子縫過的衣服被人笑話了。”

  侍書:“是哦,那衣服補得真是夠丑的。”

  兩人想到性情高傲的二公子在大街上被人一路指指點點的情景,突然都是一陣毛骨悚然。

  燕錦衣在屋裡也正在研究著那件曾經被補得很丑的衣服。這是一件深紫色的長衫,沐春風用淡紫色的絲線沿著破口縫了一條波紋,針法細膩,若是不留意,還當是本來就有的花紋。

  “哼,我燕錦衣的衣服向來是破了就扔、扔了就買、買了就穿、穿了就破……欸,反正是從來沒有穿過縫補過的衣服。哼,錦衣錦衣,破了的衣服還能叫錦衣嗎?”

  可是該把這件破衣服扔到哪裡去呢?箱子裡?櫃子裡?床底下還是書架背後?啊!當初蓋房子時為什麼沒想著修間密室呢?有個暗格也好啊!

  燕家的二公子最近很不對勁,看書沒精神,練功沒精神,喝酒沒精神,打獵沒精神……除了在宮裡當值時還能精神些外,其他時候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雖然在沐春風眼裡,燕錦衣顯得有些傲慢、有些自大,可在燕家親友以及下人們的眼裡,金貴的燕家二郎理當如此。所以,當這個一向神采飛揚的燕二郎突然變得心事重重時,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曾陪著燕錦衣讀書識字的侍書、侍劍說這是因為二公子讀了多年聖賢書,知道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常陪著燕錦衣練武打獵的周聞等護衛則說這是因為二公子未能如願上場殺敵、深感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緣故。府裡那些暗戀著二公子的婢女們則尋思著他是不是生病了。

  燕錦衣的家人可不會想的那麼遠。父親燕定北以為他在宮裡受了同僚的為難,雖然心疼卻打定主意要讓他自己應付。母親張氏則懷疑是老頭子暗中“教育”了兒子,有心過問又怕被斥為慈母多敗兒。外甥趙珞卻以為小舅是因為欺負他而遭了報應——被大舅收拾了,高興之余專程送了燕鐵衣兩包上好的龍井。

  還是燕錦衣的鐵桿兄弟孫俊一語中的:“這小子看起來活像戲文思春的小尼姑。”

  今日不當值,可燕錦衣也沒有出門戲耍的念頭,懶洋洋地坐在亭子裡,歪著頭趴在石桌上,用面頰感受著石板轉來的清涼,心裡不斷地哀歎:“唉,我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個女人也能把我嚇住?還是個大腳女人……其實,她的腳也不算大……”

  “二郎!二郎!”燕鐵衣用手中折扇敲敲弟弟的腦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人叫醒。

  “干什麼?”燕錦衣伸手推開那把擾人深思的扇子,慢悠悠地坐起來。

  “你這小子到底是怎麼了?整日沒精打采的,往年夏天也沒見你這樣啊。”燕鐵衣也坐了下來,和弟弟不同,他紅光滿面、精神飽滿,燕錦衣不禁暗中揣測是不是嫂嫂剛又燉了甜蜜無比的糖水。

  “沒精神就沒精神,非得有原因嗎?”想到自己剛才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燕錦衣更郁悶了。

  燕鐵衣哈哈一笑:“是覺得以前的那些玩意兒都無趣了吧,這說明你長大了,是好事。”

  “哼,你又知道?”

  “那當然,大哥也曾經年輕過啊。”燕鐵衣一聲長歎,似在追憶已經流逝的青春年華,可燕錦衣卻覺得他是在惋惜不能再明目張膽地上青樓了。

  “走,去大哥房裡喝茶,誠王那小子突然良心發現,昨日給我送來兩包好茶。”燕鐵衣短暫的哀怨後又恢復了精神。

  “不去。”

  “咦,跟大哥喝茶都覺得無趣了?看來你並非無事。”燕鐵衣攬住弟弟的肩膀,“說實話,是不是又想女人了?”

  “去,你堂堂朝廷重臣怎麼腦子裡竟是些齷齪事!”燕錦衣越是義正辭嚴越說明他心裡的慌張。

  燕鐵衣也立刻嚴肅起來,“胡扯!你大哥的腦子裡想著的不是黎民百姓便是江山社稷,如果不是為著你這小子,我用得著去想這些齷齪事嗎?”

  燕錦衣當然不會再被大哥的假象所迷惑,可大哥話裡透出的濃濃關切卻讓他感動,只是他怎麼好意思承認他這段時間渾渾噩噩就是因為在想女人,還是一個父母雙亡靠賣脂粉過活的民女。

  “真的不是在想女人?”燕鐵衣發現了弟弟眼神裡的猶豫,嘿嘿,要比裝腔作勢,這小子可差遠了。

  “當然不是!”燕錦衣干脆跟兄長較起了勁。

  燕鐵衣卻皺起了眉頭,心想:“二郎是不好意思承認呢,還是真的沒有想女人?如果是真的……十八歲的兒郎不想女人,這可是真的不對勁了。還有上次在萬花樓,紫薇那麼漂亮又懂情趣的女人怎麼會把他嚇跑呢?難道二郎天生不能人事?哎呀,那可糟了!我還盼著他趕緊多娶幾個女人回來為燕家開枝散葉,免得爹娘總琢磨著逼我納妾……”

  燕錦衣哪想到兄長腦子裡已經轉了這麼多事,見他臉上陰晴不定,便又害怕起來,他骨子裡還是怕著這位兄長,他可不是深藏不露的嫂嫂。

  “哥,你怎麼了?”

  “二郎,你實話告訴我,上次在萬花樓你為什麼會半途而廢?”燕鐵衣這一次是真的很認真、很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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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3:06 PM

第二十七章 兄恭弟謙成佳話

  “因為、因為她讓我惡心。”兄長的表情太過嚴肅,燕錦衣不免有些緊張,不過這個答案也不算他胡編。

  “惡心?可紫薇剛出來那陣,我看你都神魂顛倒了,怎麼後來就惡心了呢?”燕鐵衣想不明白,紫薇既然是四大紅牌之一,身段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你才神魂顛倒!”燕錦衣紅著臉瞪了兄長一眼,“我就覺得她惡心不行嗎?哼,真不明白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捧著銀子想跟她睡覺。”燕錦衣還記著那天兄長對嫂嫂抱怨他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

  “二郎,你這話就不對了。”燕鐵衣臉色微沉,“青樓女子雖然不堪,但又有誰天生就喜歡做這營生,還不都是生活所迫。再說了,大哥是帶你去嫖妓,又不是去相親,不找青樓女子難道還能找良家婦女?”

  燕錦衣臉一紅,“欸,我又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她沒你們說的那麼好。”紫薇小姐美則美矣,卻像是一朵已經開到極致的花,接下來只有等待衰敗,不像沐小娘子……啊!他又想這女人干什麼?

  燕鐵衣冥思苦想了一陣,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嫌她經歷太過豐富!可是我的二郎啊,你自己是個雛兒,要是也找個雛兒能做什麼?兩人躺被窩裡聊天嗎?”燕鐵衣大笑不止,知道弟弟不是身體有問題,他這心裡就輕松多了,扇子拍打在石桌上幾乎都要折了。

  燕錦衣大怒,即使他還不算是真正的男人也容不得這樣的“侮辱”!“誰說是個雛兒就不行?我就不信男人不嫖妓就不懂得行周公之禮!”他瞥了兄長一眼,接著說道:“當然,也許有的人是這樣。”

  “你個臭小子!”燕鐵衣面目猙獰,舉著扇子就朝燕錦衣打來。

  燕錦衣不敢還手,只是依仗著身體靈活躲閃著,可亭子裡太過窄小,總有躲不過的時候。

  “大哥你再打我就告訴嫂嫂去,告訴她你成親前總上妓館去學習。”燕錦衣想不出別的詞,只好用上了“學習”一說,反正兄長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燕鐵衣猛地剎住手,心裡狂跳不已。二弟怎麼會想出這一招?是他自己不小心露了馬腳嗎?不可能!是娘子大人不小心露了馬腳?就算是他又敢說什麼呢?

  燕鐵衣收回手,整理好衣衫,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沉痛地說道:“你以為我和你嫂嫂還是如你這樣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嗎?本來還想著再幫你一把,可既然二郎已然知之甚詳,那我就不再多事了。”然後轉身,做出要一走了之的樣子。

  “幫我?幫我什麼?”燕錦衣一雙俊目睜得圓圓的。

  燕鐵衣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幫你搞明白男女之事啊,免得別人以為你是本事太差才會被一個青樓女子嚇跑了。不過看來真是我多事了。”

  “欸,大哥,你、你想怎麼幫我啊?”燕錦衣又被燕鐵衣的假象所欺騙,以為他真因為自己的不領情而生氣。

  “我是想……”燕鐵衣嘿嘿一笑,打開扇子搖了搖,突然面孔一板,“還是不說了,要不然你又去告你嫂嫂,說我帶壞你。”

  燕錦衣的胃口果然被吊了起來,上前訕訕地笑道:“我是說笑,這事怎麼可能和嫂嫂說?再說,就算我說了,嫂嫂她敢怪你嗎?”

  “那是當然,你什麼時候見我怕過你嫂嫂?”燕鐵衣目光深邃,大義懍然。

  “大哥,你說的幫忙是指……”燕錦衣沒興趣戳穿兄長的驕傲,他更對兄長所謂的幫忙感興趣。因為他是一個身心健康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其實很想知道男人和女人躺在被窩裡都該做些什麼。難道一定要像紫薇那樣?可那樣似乎吃虧的人是他啊。

  “唉,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把那些東西留下來是為了什麼,原來都是為了你。來,跟大哥來,看了你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燕鐵衣面色鄭重,仿佛他將要講述一段關系重大的隱密。

  燕鐵衣帶著燕錦衣來到自己的書房,把下人都趕了出去,又把房門關好,再把燕錦衣拉進後面的暗間。這裡放著一張床,是供燕鐵衣讀書疲憊時休息所用。

  燕鐵衣上前掀起床上的褥子,在床板上輕輕一磕,就將一塊木板取了下來,下面露出一個黑黑的小方格。

  暗格!燕錦衣的雙眼再次睜得圓圓的。兄長的書房裡居然有一個暗格!想起前些日子自己還在為不知該把那件衣服藏……扔到哪裡去而苦惱,燕錦衣的心裡不禁升起一絲妒意。

  燕鐵衣小心翼翼地從暗格內捧出幾本薄薄的書冊,轉過身來,兩眼精光直冒。“二郎,這些好東西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現在全都交給……不,是借給你。你拿回去好生研讀,琢磨透了再還給大哥不遲。不過你要記住,這些東西的存在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的人誰也不許告訴!”

  “哦。”燕錦衣被兄長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心想:“這麼寶貝的東西難道是什麼武功秘籍嗎?不對啊,大哥不是要教我男女之事嗎?”

  他也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幾本小冊子,一看書名,不由地大吃一驚。

  《素女經》!

  《春宵秘戲圖》!

  《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大哥,這些是春宮圖啊!”

  “錯!你大哥會收藏那些不入流的東西嗎?這叫房中術,都是前朝有道高人精心揣摩出來的養生之術。知道這書是怎麼來的嗎?”燕鐵衣指指那本《素女經》,“這是黃帝向神仙素女請教房中術然後紀錄而成。這個黃帝可不是聖上,是上古人帝,不但一統千秋,最後還飛升成仙。所以啊,這東西可不能小看啊。”

  燕錦衣一撇嘴,這《素女經》還能沾點邊,可另外兩本又算什麼?尤其是《春宵秘戲圖》,和得道成仙有什麼關系?

  燕鐵衣看出他的不屑,說道:“高深的東西是給高人看的,你這種什麼也不懂的傻小子,當然就要配上簡單明了的圖解才行!”

  “是,是,是,我知道了。”燕錦衣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這秘戲圖畫得還真是簡單明了。

  “好了,這些東西雖不是見不得人,但你還是帶回去夜深人靜之時翻閱為佳。”燕鐵衣把三本小冊子塞進弟弟懷裡,“呵呵,等你琢磨透了,這京師裡便又要多一個花叢高手了。”他臉上的笑容很古怪,讓燕錦衣想起萬花樓裡的媽媽。

  “照這麼說,大哥當年也是一個花叢高手?”燕鐵衣青春年少時燕錦衣還是一個小不點,沒有留意過兄長的威名。

  “那是當然,想當年……唉,好漢不提當年勇。二郎,聽哥哥一句話,人不風流枉少年,千萬莫要日後追悔。”

  “大哥,別忘了你都成親好多年了,還想這些干什麼?你可不能對不起嫂嫂。”燕錦衣對兄長還在眷戀往日風流的心情非常不滿,嫂嫂就算是河東獅也是世上最好的河東獅。

  “廢話!沒聽我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嗎?成了親便是大人,大人怎麼還能風流?”燕鐵衣一本正經,仿佛在說春天過完便是夏天。

  燕錦衣渾身發寒,這是什麼邏輯?

  當晚,燕鐵衣洗漱完畢,靠在床邊,想著弟弟現在正看自己送的書以至熱血沸騰甚至鼻血直流的場面,忍不住嘿嘿直笑。

  “你傻笑什麼?”妻子趙瑢問道。

  “娘子,我今天送了二郎幾本好書,想到他將因此受益非淺,我就止不住高興。”燕鐵衣對自己的手足情深感驕傲,只是不方便告訴妻子送的是什麼書。

  “好書?是你私藏的那些春宮圖嗎?”

  “啊?你……怎麼可能?為夫怎麼可能收藏那些東西?”燕鐵衣趕緊搖頭否認,“都是些教他如何做人的正經書。”

  “哦,是嗎?”趙瑢抿著嘴笑笑,也不戳破,反正最後得益的人都是她。

  “娘子,我們也早些睡吧。”燕鐵衣幻想著弟弟欲火焚身的情景,居然害得自己也有些心猿意馬,不住地偷看妻子妙曼的身姿。

  “你先睡吧,我再看會兒書。”趙瑢抱著一本書,頭都沒抬。

  “什麼書?”燕鐵衣不高興了,什麼書能比他這個夫君還好看?

  他走過去,翻起那本書的封面,“天朝游記。咦,這不是被巧巧撕破的那本書嗎?”

  “正是。我很好奇二叔怎麼會如此看中這本書,便借來瞧瞧。別說,還真是好看。唉,這位南郭先生真是個不多見的奇女子,只可惜這麼早就過世了。”

  “這有什麼?游記不就是寫寫各地的風土人情嘛,我也能寫。”燕鐵衣不以為然。

  “哼,你一個大老爺們當然不算什麼,可對於我們女人來說……唉,我最遠就去過天津,江南江北、兩湖兩廣是什麼模樣,只能拾人牙慧了。”趙瑢噘起了嘴。自己的夫君原先也覺得蠻好,可和南郭先生的夫君一比便差遠了。

  “嘿嘿,這也不難,等巧巧再大些,我帶你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就咱們倆。”燕鐵衣突然發現,夫妻倆攜手同游其實也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情。

  “不,咱們要把巧巧也帶上,就和南郭先生一樣。她說的對,女兒家也要從小增長見識,長大了才不容易被男人騙。”趙瑢豪情萬丈。

  “娘子,為夫可沒騙過你……”當初被騙的人明明是他,還以為是只溫順的小綿羊,結果搖身一變就成了威猛的河東獅。

  “咦,這南郭先生有一個女兒,難道二郎說的朋友會是她?”燕鐵衣不甘心妻子對南郭先生的崇拜,也隨手翻了幾頁。

  “……也許還有別的兄弟吧。”

  “哦。哎呀,糟了!”燕鐵衣突然臉色大變。

  “怎麼了?”

  “我……”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燕錦衣真如他所想看得熱血沸騰、鼻血直流,那他的多年珍藏豈不是要遭殃了?

  “二郎,如果你敢毀了我的寶貝,我就砍了你!”

  與此同時,燕錦衣正躲在床上戰戰兢兢地欣賞那幾本讓人大開眼界的“好書”。兄長說的對,這種好東西只能夜深人靜時獨自悄悄欣賞。

  “啊,天哪!”

  “怎麼會是這樣?”

  “居然能這樣?”

  燕錦衣一邊感歎著,一邊哆嗦著手繼續往下翻,同時又不由自主地看看四周,生怕會有人突然跳出來指著他說:“真是不要臉!居然躲在這裡看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羞恥和恐懼不但沒有打斷他的行動,反而讓他更加沉溺其中。原來這就是男女之事,原來幾千年來人類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延續後代。只是,看圖樣上的人兒姿勢千奇百怪,表情痛並快樂,這事真值得某些人耗盡錢財甚至身敗名裂嗎?

  那畫上人兒的身形都略有誇張,但動作表情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燕錦衣看著看著就不禁想起了離開南山小院時看到的那幅畫面:那雪白的肌膚,那紅潤的嘴唇,那修長的脖頸,那柔軟的雙手……

  叭嗒,一滴鮮血滴在畫上,血跡下那嫵媚女子的面目漸漸模糊。

  “啊,慘了!大哥會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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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3:06 PM

第二十八章 有女肖母動聖心

  春風小娘子近來非常不對勁,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不見了,兩眉

  似蹙非蹙,像是有幾多愁緒聚在心頭,就連婢女蘇合在路旁向她問安都視而未見,直到蘇合又連喚了幾聲才將她叫回魂來。

  “哦,是蘇合啊。”沐春風朝她點點頭,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小娘子有心事啊。”蘇合笑道。春風小娘子雖也算府裡的主人,可從不在下人面前擺架子,膽子大些的都敢和她說笑。

  沐春風也笑了笑,可那笑意明顯沒能到眼裡。“老師在哪裡?”她隨口問道。

  “相爺在書房見客。”蘇合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好像是很重要的客人。”

  “哦,這樣啊。那我遲些再去拜見老師。”沐春風對那重要的客人並不在意,其實她也沒有想好見了老師說什麼,說她因為搞不清燕錦衣的心思而苦惱,還是說她因為搞不清自己的心思而苦惱?

  她想了想,向北邊的靜心齋走去。靜心齋是她阿媽取的名字,意為心靜自然涼。那裡有一片荷池,種的全是白荷,炎炎夏日看著碧水白花,卻有靜心、清爽之意。也許這才是她現在所需要的。

  父母過世後,楚府便是沐春風的家,她也從不把自己當作外人,在府內居住時也沒有太多的忌諱,所以,當有人在靜心齋前將她攔住時,多少讓她有些吃驚。

  攔住她的是一個年約三十的精壯漢子,右手已經搭在腰間的刀柄上,精光四射的雙眸緊盯著她。

  “站住!你是什麼人?”

  沐春風一愣,她可以肯定此人決不是相府的護衛,大約是陪同貴客前來的手下,但敢在此吆喝也應該不是普通人。於是,她謹慎地答道:“小女子是楚相爺的學生,也住在這府上。請問閣下為何要攔住我?”

  “相爺的學生?”那人有些猶豫,但並沒有放松警惕,也沒有放行的意圖。“相爺不在此處,裡面只有我家主人,還請小娘子先到別處等候。”

  沐春風心中暗歎一聲,知道是自己的女兒身無法取信於人,但同時又有些奇怪:“老師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什麼重要的客人居然能帶著護衛在相府中如入無人之地?看來此人不是皇親便是國戚。”

  想到這裡她便欲轉身離去,免得碰上一個目中無人的貴人,生出事端倒讓老師為難了。她永遠記得阿媽的話:“不管你的老師權勢有多大,他也不過是一個臣子。”

  可就在此時,靜心齋裡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韓敬,是什麼人在外面?”

  那護衛忙恭敬地答道:“回主公,是……楚相爺的學生。”

  沐春風心裡又是一跳,“主公”乃是臣下對其侍奉的王侯的稱呼,這位貴客果然來頭不小。聽到對方問起自己,她倒也不好不告而別,只能站在一旁等待對方允許。

  “哦,相爺的學生?”那人輕吟了一聲,便慢慢走出靜心齋,出現在艷陽下。

  這是一個身材高瘦、相貌普通的年輕人,看年歲要比楚清秋小些,但那深邃的目光、肅穆的神情卻讓他顯得比楚清秋還老成。單論外貌,這年輕人並不容易讓人矚目,可他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和高貴,讓人一見便心生畏懼。

  沐春風知道這便是所謂的久居上位者所特有的氣質,這年輕人不但和她的老師一樣身份不低,而且定然家世不凡,才會讓他即使相貌平平也絕不遜於楚清秋。

  當那年輕人看向她時,她更為謹慎,先前讓她有些煩亂的心事也壓到了心底。“小女子的確是楚相爺的學生,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大膽!”護衛一聲大喊,卻看到自己的主人朝他擺了擺手,忙垂手而立。

  年輕人制住下屬後並未急著說話,而是沉默著,仔細打量著,像是要搞明白楚相爺的學生怎麼會是這副模樣。他的目光雖然銳利,但沐春風沒有退縮,不卑不亢地與之對視。

  許久,年輕人露出一絲輕笑,一臉肅容慢慢淡化。“你便是楚先生的女兒?”

  沐春風嚇了一跳,而後才反應過來這人口中的楚先生既不是指她的老師楚清秋,也不是段宸書遇上的冒牌貨,而是她的阿媽楚洄。

  “公子認識我阿媽?”她很奇怪,但也因此放松了一些。

  年輕人呵呵一笑:“你不記得我了嗎,風丫頭?”

  沐春風臉色微紅,心裡卻更為奇怪,這人不但認識阿媽,居然還認識自己。風丫頭是阿媽對她的暱稱,因為聽起來像是瘋丫頭,小時候曾讓她氣得想改了名字,現在聽來卻分外親切。

  可她想了一陣還是想不起何時見過眼前這人,只好尷尬地說道:“真是對不起,小女子實在想不起公子……”

  年輕人沒有氣惱,反而笑得更加愉快。“承乾三十一年九月,濠州小溪河。”

  經他這麼一提醒,沐春風終於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啊!原來你就是那個超……”她捂住嘴,紅著臉,不敢再往下說。

  “哈哈,沒錯,我就是那個超級無敵的落湯雞。”年經人想起那個梳著兩個可愛小辮的女孩沖著船艙外大喊“阿媽,你的超級無敵落湯雞醒了”的場景,不禁開懷大笑,讓一旁的侍衛為之側目。

  十年前的那個秋天,八歲的沐春風本隨父母去往老師的家鄉揚州,游覽無數文人贊美過的瘦西湖。可剛到揚州的第三日,阿媽便急匆匆地拉著父女二人轉往濠州。

  濠州雖也算是水鄉,可景致比起揚州就差遠了,他們一家夜宿的小溪河也遠不及瘦西湖秀麗。沐春風覺得奇怪,問阿媽來這裡看什麼,阿媽笑嘻嘻地說道:“我們來這裡看超級無敵的落湯雞。”

  那一夜,沐晨光夫婦“湊巧”救起幾個落水人,其中之一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那少年因為落水時間較長,救起時不但渾身濕透,而且昏迷不醒,臉色發青,讓年幼的沐春風心生恐懼。

  可阿媽卻仍是笑嘻嘻地指著那少年對她說道:“風丫頭莫怕,他現在看來雖然淒慘了些,將來卻是要天下無敵的。”她才知道,原來阿媽口中的超級無敵落湯雞便是他。

  可那樣的經歷對於當時的沐春風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她對這個害得他們一家人流落於此的落湯雞並無好感,才會在他蘇醒時故意那樣大喊——反正他當時的模樣的確比落湯雞好不到哪裡去。

  十年過去了,梳小辮的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當年那個有些瘦弱的少年也長成了更加穩重深沉的青年。十年前,她也曾經甜甜地叫他大哥哥,卻遭到阿媽少有的斥責;十年後,她當然不會再那麼冒失,卻對他的真實身份更加感到迷惑。

  “你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說了不准過來打擾嗎?還不快快退下!”楚清秋突然現身並對著沐春風一陣怒斥,沒等她反應過來又上前朝那年輕人跪下。“臣治下不嚴,驚擾了聖上,請聖上責罰。”

  就在楚清秋下跪的同時,沐春風的心中也是撲通一聲。她猜想到這年輕人應與皇室有關,但萬沒想到他便是皇室趙家目前最為尊貴的一個——當今聖上趙瑾。

  原來阿媽口中的超級無敵便是君臨天下的意思。“阿媽啊阿媽,你倒是有了先見之明,卻險些害得你女兒犯下欺君之罪。”

  沐春風猶豫了一下,也跟著楚清秋跪下了。阿媽說過,女兒家膝下也是有黃金的,平日裡跪天跪地跪長輩即可。“不過要是有生命危險,黃金也可以不要,別做要錢不要命的傻瓜。”

  “呵呵,都平身吧。楚愛卿不必自責,沐小娘子的父母對朕有救命之恩,朕能在這裡見到她只覺得高興,何來驚擾?”趙瑾的興致顯得很高,但很快便又黯淡下來,低沉地說道:“只可惜楚先生已經走了……”

  聽他提起自己過逝多年的阿媽,沐春風的情緒也有些低落,可隨即又想到:“如果阿媽遺信裡說的都是真的,那她便是因為知道聖上的身份才這麼做。阿媽這是為了什麼?聖上知道了又會怎麼想?”這心裡便又覺得有些滑稽。

  “聖上乃真龍天子,凡遇危機必能逢凶化吉,沐家夫婦也不過是順應天意罷了。”楚清秋的聲音極為平淡,像是在說著一對與他毫無相干的人,卻不知他的話恰好道出了真理。

  沐春風自付沒有老師翻雲覆雨的本事,又知這位聖上城府極深,喜怒無形於色,干脆默不作聲,乖乖低頭站於老師身旁。

  “聽說令尊也過逝了。”趙瑾突然又把話題拉到沐春風身上。

  “是,過逝一年多了。”她不敢不答。

  趙瑾停了一會兒,又說道:“朕看你似無太多悲切。”他的聲音也很平淡,像是隨口問問,又像是在遷怒。

  沐春風眉頭一皺,而後大著膽抬起頭來,淡淡一笑:“阿爸自阿媽去世後一直掛念不已,如今他們終可在天國重聚,我這做女兒的當然該為他們高興。”

  “天國?是佛家所講的西方極樂世界?楚先生也信這個?”趙瑾的嘴角露出一絲似有似無的諷意。

  “用阿媽的話來說就是另一個世界,民女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可心裡卻是盼著那是真的。一想到阿爸阿媽又能在一起,民女也覺得安心。阿媽他們也希望民女能這樣想吧。”沐春風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話語裡竟隱隱有些頂撞的味道。

  楚清秋心裡咯登一下,嘴上卻仍然平緩地說道:“哼,人死便是一了百了,就算真有靈魂存在也早該投胎轉世了,哪可能還等著拖家帶口?沐夫人就是愛說些無稽之談。”

  沐春風委屈地撇撇嘴,趙瑾見狀又哈哈一笑:“朕知道愛卿是從不信鬼神之言的,不過楚先生此舉只是想讓家人無需因她離去而悲傷,並非荒唐。愛卿自制甚強,但卻是不及楚先生豁達啊。”

  “還是聖上英明。”沐春風朝著老師得意地一笑,少女的天真浪漫表現無遺。

  趙瑾看著她,又想起十年前的那個深夜,楚洄不僅僅是救了他的性命,還救了他的未來。正是她的一番話,讓他下定決心把心中的夢想付諸實施,否則他還能擁有今天的一切嗎?

  “朕有些乏了,擺駕回宮吧。”趙瑾朝韓敬點點頭,又沖著沐春風笑道:“風丫頭,咱們改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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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19901214 發表於 2015-2-25 03:07 PM

第二十九章 楚相爺巧護學生

  送走趙瑾這位尊貴無比的客人,沐春風跟著楚清秋回到書房,非常誇張地長舒一口氣,然後說道:“老師,剛才我夠機靈吧?”

  楚清秋的怒斥和冷淡,沐春風的委屈和天真,只不過是這對師生在聖上面前扮演的一出好戲。這聽起來像是在欺君,可就連趙瑾自己都知道,要讓他的臣民時刻對他表露真情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機靈?你要是真夠機靈,看見韓敬就該躲得遠遠的,還用得著老師出來又做黑臉又做白臉?”楚清秋卻是有些氣憤,也不知他擔心的是什麼。

  沐春風輕輕吐吐舌頭,在老師面前她的天真爛漫才是最真切的。“我哪裡想到今日府裡會多出這些人來,就算見到了也不知是什麼人,怎麼會想著躲開呢?又不是做賊心虛。”

  “所以說你不夠機靈嘛。”楚清秋居然冷笑起來。

  “欸,其實也沒什麼嘛,我又沒有欺君犯上的意圖,再說阿媽還是聖上的救命恩人呢。呵呵,老師您是嫉妒聖上對我好吧。”沐春風心想:“這聖上看起來沒老師說得那麼可怕嘛。”

  “我不是嫉妒,我是擔心,擔心聖上想起你阿媽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那你可就不得不委屈自己與人共侍一夫了。老師也沒辦法讓聖上休了其他後妃啊。”

  楚清秋說得煞有其事,氣得沐春風一跺腳,說道:“老師真壞!哼,不理你,我找蘇合她們去!”

  看著沐春風的背影消失,楚清秋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輕輕喝道:“楚安!”

  一個其貌不揚、身材中等的年青人走了進來。他便是相府的二管家楚安。從明面上看,白白胖胖的大管家楚平是相府裡除了相爺外權勢最大的一個,可實際上真正的機密要務都是由這位平淡得不顯眼的二管家包辦。

  “相爺有何吩咐?”

  “去打聽一下,聖上離開相府後的行蹤。”

  “是。”

  楚安走後,坐在太師椅上的楚清秋閉上雙眼。

  十年前,他以弱冠之齡成為翰林學士,又蒙先帝看重,正是躊躇滿志之時。而當時還是桓王的趙瑾,人材普通,既不得父皇寵愛,外家又沒什麼勢力,更沒有重臣可依靠,誰都不曾把他與那把龍椅聯系在一起。

  所以,當他知道楚洄救了趙瑾一命時,並不在意,還因為她的沾沾自喜而嘲笑她,說她不過是做了一樁保本生意,不虧也不賺。

  楚洄卻笑笑說:“你錯了,我來這世上做了三次投資,一是我家夫君,二是你,三是桓王,全都穩賺不賠。說起來還是桓王這樁回報最大。嗯,不對,應該是我家夫君,沒他我怎麼生得出春風?”

  唉,敢情怎麼算他都排在最後。

  後來,在楚洄的多次暗示下,他也開始關注這位不被人看好的七皇子,才發現貌似懦弱的他其實也有著不小的野心。但這並不奇怪,身為皇子,能看破權勢的能有幾個?

  慢慢的,一個又一個如同桓王一樣有抱負卻又不張揚的謀臣異士聚在了一起。再後來,被認為是朝中清流之首的郭淳出人意料地將長女嫁給桓王為妃,楚清秋才真正意識到七皇子不只是空有一顆不安分的心。

  承乾三十八年先帝突然駕崩後,因為有了已經成為宰相的楚清秋的支持,桓王終於在各方勢力的爭奪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順利登基,次年改元光武,至今三年,國泰民安,治國之術竟比先帝還強,也讓天下人都明白他並非被架空的傀儡皇帝。

  早先就為其謀事的臣子們無不自詡有先見之明、識人之術。在他們看來,雖是楚清秋在關鍵時刻的相助奠定了最後的勝局,但那只是他審時度勢的結果,不能與他們相比。可有誰知道,早在十年前,就連聖上自己都還沒有信心時,就有一個有些不正經的女子看到了他的未來。

  事關身家性命,所以楚清秋並不是單憑楚洄莫名其妙的直覺就把寶壓在趙瑾的身上,才沒有著急站到他的陣營裡,就像趙瑾也並非感念楚洄的救命之恩才與他親近。即便現在想來,他還是搞不清楚洄的信心從何而來——他不相信這僅僅是直覺。

  再細細回想,楚洄雖然聰慧,但不論學識還是權謀都遠不如他,實說不上什麼巾幗英雄,只是時不時會流露出一些讓人匪議所思或恍然大悟的念頭來。

  難道真如她自己所說,她是一個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不世奇才?難道說她突然跑到濠州救了未來的天子並非是個巧合?難道說她收養非親非故的自己只是為著一樁穩賺不賠的長線投資?

  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就算這是真的,又有什麼?如果沒有她,他能不能活到金榜題名都是個疑問;如果沒有她,他這一生又怎麼可能染上那幾點明快的顏色?

  “唉,楚洄啊楚洄,人都說我楚清秋是妖孽,其實我說你才是妖孽。”

  到了傍晚吃飯的時候,突然面聖所帶來的困擾已經散去,先前壓在心底的煩惱又冒了上來,沐春風顯得心不在焉,手中的筷子總伸向同一個盤子。

  “春風,有心事嗎?”楚清秋問道。

  “啊,沒有。”

  “那……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不,不是。”沐春風紅著臉,忙把筷子伸向別的菜盤。

  楚清秋微笑道:“原來還是有心事,是鋪子裡的事?”他原以為沐春風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走出來,可想想這個學生雖然比她的母親乖巧,卻也是灑脫之人,不會因旁人的權勢而束手束腳。

  “沒有,真沒有。”沐春風搖著頭,眼睛卻是看著碗裡,不敢與老師對視,可這樣的小把戲又怎麼瞞得過赫赫有名的楚相爺?

  “春風,你說謊的本事可比你阿媽差遠了。”

  沐春風沮喪地抬起頭來,兩頰因為羞愧有些發紅。“這麼說,阿媽才騙得過老師?”她這話無疑是承認了楚清秋的“指控”。

  楚清秋很不屑的一撇嘴:“她怎麼可能騙得過我?不過她臉皮比你厚,被拆穿了也毫無愧色。”

  沐春風捂著嘴哧哧笑了起來,“原來這就叫赤腳的不怕穿鞋的。”

  看她開心,楚清秋自己也高興,等她笑夠了才又問道:“到底有什麼為難的事就和老師說,你還怕老師不肯幫你?”

  沐春風卻又紅起臉,小聲道:“這事就是不能跟您說。”

  “為什麼?”楚清秋眉頭大皺,心裡有種少年時被人孤立的感覺。他雖是聰明絕頂的大才子,怎奈醉心權術,能摸透聖心也猜不透女人心。

  “因為……老師是男人啊……”沐春風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此事難以啟齒,要是阿媽還在就好了。

  “欸……”楚清秋少有這樣吃癟的機會,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沐春風又趁機說道:“都怪老師不肯娶妻,要是您給我找個師娘,我也不至於有心事沒處講。”

  話說到這份上,再想起大管家楚平關於門子老張有女十八便做娘的談論,楚清秋也猜出來了,笑道:“不能跟男人說的心事一定是與男人有關吧。”

  沐春風沒有說話,但紅透的雙頰已經代為做出回答。

  楚清秋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接著笑道:“咱們的春風小娘子思春了啊。”

  “老師!”沒想到老師也有這麼不正經的時候,沐春風羞惱地瞪了他一眼,但又說不出什麼狠話。

  “呵呵,剛還怪老師不給你找師娘,其實是怪老師不給你找夫婿吧。前些日子看你忙著打理鋪子,所以不想給你添亂,想不到卻讓你埋怨上了。”

  “人家才不是埋怨這個……老師,您什麼時候給我找師娘啊?”沐春風可不敢忘記阿媽的遺命,這可比開辦美容事業還要重要。

  “現在說的是你,不要左顧而言他。你若是有了心上人,老師就親自上門去提親,若是沒有,我就讓大管家去幫你搜羅。”

  這到底是誰在左顧而言他?可楚清秋的話卻讓沐春風一陣恍忽。難道她真的想嫁給燕錦衣?那個目中無人、傲慢無禮的渾小子?唉,可是後來他好像改變了許多……突然杳如黃鶴是不想再見她還是別有原因?

  楚清秋瞧見沐春風咬著筷子發呆的樣子,只以為是被自己占了上風無言以對,心情更為愉快。可一想到終究女大不中留,沐春風總是要被某個男人帶走,這心裡便又有些低落。

  這時,二管家楚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沐春風恰巧與他相對,抬頭看見,知道他多半是來稟報一些朝中秘事,又正好擔心說多話會讓楚清秋看出蹊蹺,忙起身說道:“老師,我吃飽了,我去看看無情。”

  “無情還是個孩子,你就省省心吧。”

  “老師!”沐春風怒吼一聲,尷尬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二管家,便在楚清秋的笑聲中跑開了,可她心裡卻在愉快地想:“阿媽,老師也會拿人惡作劇了。”

  看到楚安,楚清秋停住笑聲,眼睛裡的溫度也降了下來。“宮裡面有消息了?”他知道屬下的本事,並不吃驚。

  “是。”

  “都說了些什麼?”

  “聖上出府便回宮了,回宮後便去了洄溪堂。”

  洄溪堂位於皇帝寢宮福寧宮內,原名長春堂,趙勤入主後改為現名,取意唐代詩人元結的詩作《說洄溪招退者》。

  楚清秋沒有吭聲,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打,良久才說道:“去叫楚平來,本相爺又有事給他忙了。”

  楚安領命而去,楚清秋輕輕地冷笑道:“吾今欲作洄溪翁,誰能住我捨西東。勿憚山深與地僻,羅浮尚有葛仙翁。洄溪,楚洄,小溪河……聖上真是好心思。楚洄,你設計救駕是想著為我和春風找一棵最牢靠的大樹吧。可你不知聖心難測嗎?你這樁生意到底是賺還是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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