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冬天的柳葉 -【妙偶天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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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1 10:58 PM

第九十章 老夫人的血淚史

    甄妙一回府,就去了甯壽堂給老夫人請安。

    “祖母,孫女回來了。”甄妙伏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這個時辰,各房已經請了安回去,老夫人正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用早飯。

    大丫鬟白芍站在下首,給老夫人布菜。

    見甄妙一進門就跪了下來, 老夫人忙道:“白芍,快去把四姑娘扶起來。”

    微涼的手把她挽住:“四姑娘,快起吧。”

    甄妙順勢站了起來,目光落在白芍臉上。

    白芍臉上被碎瓷片劃出的傷口不少,大多已經淡了,唯有一條從眼角斜飛到鬢邊,看著依舊觸目驚心。

    觸及甄妙的目光,白芍移開了眼睛。

    看著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有了瑕疵,本來活潑的少女也轉了性子,甄妙回府的好心情淡了些。

    暗暗歎口氣,才坐到老夫人下首。

    老夫人放下筷子,仔細打量著甄妙,一臉欣慰的點點頭:“倒是胖些了。”

    甄妙立刻就想到了太妃那句“小牛犢子”,抽了抽嘴角。

    老夫人伸手拉住她的手,露出笑意:“到底是年輕,身子恢復的快,你病的那兩日,現在想著還心驚肉跳。”

    “讓祖母擔心了。”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這麼早回來,還沒吃飯吧,趕緊吃點兒,就去給你母親請個安,你在宮裡這幾日,她惦念的很。”

    “嗯。”甄妙看了看床上的小桌子,伸手向肉包子抓去。

    老夫人打了她手一下:“你身子剛好,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哪受得了,喏,這白米粥味道還不錯,雞蛋煎的也正是火候。”

    甄妙訕訕的縮回手,可憐巴巴的吃著白粥。

    她好想吃肉!

    老夫人完全無視了甄妙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邊咬了一口肉包子,邊問:“在太妃那裡。住的可還習慣?”

    甄妙連連點頭:“太妃極好的,給孫女講了許多道理。”

    “呃,那就好。”老夫人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甄妙總覺著,老夫人那眼神格外有深意。

    祖母。您眼底深處的同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夫人又咬了一口包子,小湯包汁水流出來,忙用帕子托住,待吃完又道:“太妃是罕有的風雅人,你也不必多學,只學的一成半成,我就放心了。”

    甄妙覺得,老夫人說“你也不必多學”這話時,格外加重了語氣。不由咳嗽了起來。

    祖母,您是一定要我笑場嗎?

    甄妙終於明白,太妃某方面的愛好,老夫人似乎不那麼欣賞。

    不過這姑嫂二人的關係,據說還是不錯的。

    建安伯老夫人和太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人,一個風雅脫俗,活得寂寞妖嬈,一個睿智現實,活的有滋有味,甜也好,苦也好。都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土壤。

    甄妙想了想,其實她最適合的就是生在小富之家,將來嫁個小地主,後院的女人除了婆婆,最好只有她,過著想吃雞腿吃雞腿。想吃包子吃包子的小日子。

    啊呸,美不死你,你說的這事誰不想啊。

    唾棄完自己,甄妙收起了一臉傻笑。

    老夫人見狀小心翼翼的問:“四丫頭,這幾日太妃沒帶著你幹什麼吧?”

    老夫人陷入了回憶。

    那時候她剛嫁過來。小姑子美貌絕倫,性子雖有點過於講究,對於未出閣的嬌貴女兒家來說倒也不足為奇,平日也不多事,她做嫂子的還是挺喜歡的。

    直到那一次,二人不知怎麼就談到一處,小姑子說到美白肌膚的法子,她迷迷糊糊的就答應了。

    結果用蜂蜜、牛乳並幾樣稀奇古怪的汁液攪成糊糊塗了全身數個時辰,沐浴後第二日渾身還泛著奇怪的香甜味兒。

    然後,然後她逛了花園子!

    老夫人到死都忘不了那一天她和小姑子兩個人被數十隻蜜蜂追著抱頭鼠竄的情形。

    小姑子是嬌女也就罷了,她可是兒媳婦啊!

    過了很久,只要一想到那奪命狂奔的樣子被公公婆婆看個正著,她就覺得沒法活!

    老夫人的血淚史當然沒法和小孫女講,她只是擔心和太妃住了幾日,本來還算可心的小孫女可別留下點什麼後遺症!

    “呃,太妃就是帶我去賞了曇花。”甄妙想了想,太妃除了愛教育人些,似乎也就帶她幹了這一件稍微出格的事,為什麼老夫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啊?

    “賞曇花?”老夫人驚得不行了。

    曇花總要亥時以後才開,太妃竟然熬夜!

    “祖母,太妃是不是做了什麼讓您忌憚的事啊?”甄妙忍不住問。

    老夫人忙板起臉,口是心非的道:“說什麼呢,我們姑嫂向來和睦,太妃又是神仙般的人兒,我忌憚什麼?倒是四丫頭你,以後可要和太妃學著點兒。”

    甄妙笑著連連點頭:“是,孫女一定不多學,只學太妃一成半成就頂夠了。”

    “你這個貧嘴的丫頭啊。”老夫人笑了起來。

    “呃,對了,你二舅母帶著兒女們過來了,有你一個表兄,一個表姐,一個表妹。你早點去你母親那請完安,也要去拜見一下。”

    甄妙有些意外:“海定府遠在東禹,二舅母竟然來了?呃,是為了二姐姐的婚事吧?”

    老夫人點點頭,沒有再說這事。

    甄妙又問起了老伯爺的情況,得知老伯爺早已清醒,只是每日總念叨著短命的阿貴。

    老夫人說這話的語氣,格外咬牙切齒。

    甄妙忙轉移了話題。

    祖孫二人其樂融融的聊著,等甄妙吃得差不多了,老夫人看白芍一眼:“白芍,去沏一壺花茶來。”

    等白芍出去,才道:“四丫頭,你看白芍如何?”

    甄妙笑道:“祖母調教的,自然是極好的,遠的不說,看紫蘇就知道了。現在可是沉香苑的頂樑柱了。”

    “那祖母把白芍也一併給了你可好?”

    甄妙一愣。

    老夫人歎口氣:“你看白芍那張臉,雖用了宮內禦賜的雪肌膏,恐怕那疤還是消不掉了。她前兩日和我表明了心意,要自梳。”

    “自梳?”甄妙心裡一驚。

    白芍如今正值妙齡。若是終身不嫁,那太可惜了。

    這個年代,一個女人不嫁意味著無子,無子到老了是很淒涼的。

    像白芍這樣伺候貴婦人的丫鬟,若是跟對了主子,且主人家富貴綿延,那晚年光景也還好說,怕就怕所跟非人。

    “白芍這丫頭,是我們對不住她。她若是不打著自梳的主意,祖母也沒想著把人給了你。自當像嫁半個孫女一樣把她嫁了。可她要自梳,我卻沒鬆口。祖母這個年紀,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她才十幾歲,等我百年之後。誰又能容了她。祖母把她給了你,無論是等她慢慢解了心結也罷,自梳也罷,總歸你們歲數相仿,也算是個好歸宿了。”

    甄妙抱著老夫人胳膊蹭了蹭:“祖母,您放心,孫女會好好待白芍的。”

    “老夫人、四姑娘請喝茶。”白芍端著茶壺進來。把茶水奉上。

    甄妙沖她笑笑,喝了幾口茶這才起身:“白芍姐姐,這包袱麻煩幫我放到碧紗櫥裡吧。”

    老夫人以為裡面只是些換洗衣裳,也沒多問。

    甄妙帶著阿鸞和青鴿一同向和風苑走去。

    兩個丫鬟因為甄妙的歸來,臉上都帶著喜色。

    阿鸞只是淡笑著,青鴿卻眉開眼笑的道:“姑娘。等您回了甯壽堂,婢子想去沉香苑一趟,告訴姐姐們您回來了。”

    阿鸞跟著道:“姑娘,這幾日,紫蘇姐姐她們確實惦念極了。一日三遍派小丫鬟來問。”

    甄妙含笑點頭:“便是你們不說,等我回去也要去一趟沉香苑的,那兒好歹是咱的窩。”

    兩個丫鬟都笑了。

    “娘,妙兒回來了。”還沒進門,甄妙就歡快的喊道。

    立在門口的丫鬟挑了簾子,甄妙快步走了進去,不由怔住。

    屋內除了滿臉驚喜的溫氏,還有一個穿紫紅色衫子的婦人,下首坐著兩個少女裝扮的姑娘。

    那紫紅色衫子的婦人就是甄妙的二舅母焦氏,兩個少女她也是有印象的。

    鵝蛋臉的那個是三表姐溫雅涵,桃心臉的那個是四表妹溫雅琦,一個十七歲,一個十三歲。

    甄妙很快反應過來,盈盈施禮:“二舅母。”

    然後沖兩個少女微微欠身:“三表姐,四表妹。”

    溫氏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抱住甄妙:“我的兒,你可算回來了。”說著忍不住拭淚。

    那鵝蛋臉的少女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甄妙。

    這個表妹,和印象中似乎不一樣了。

    這些年,溫氏也回過幾次娘家,二表妹每一次看破落戶的眼神,她可忘不了。

    桃心臉的少女卻是看著甄妙身上的裙衫露出了羨慕的眼神,被溫雅涵狠狠瞪了一眼才垂下了頭。

    “娘,二舅母——”見溫氏過於激動,甄妙小聲提醒了一句。

    溫氏這才收斂了情緒,拿帕子拭拭眼角,轉身沖焦氏歉然笑笑:“二嫂,實在不好意思。”

    焦氏忙道:“這是說的什麼話,見著妙丫頭,我都激動的不行了,何況你這當娘的。妙兒,快過來,讓二舅母看看。”

    說著從手腕褪下一個金鐲子給甄妙帶上:“二舅母沒什麼好東西,這個帶著頑吧。”

    金鐲子是空心的,甄妙看一眼焦氏鬢角的銀絲,暗暗歎了口氣。

    外祖母家,日子似乎越發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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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1 10:59 PM

第九十一章 美人兒,你可回來啦

    “多謝二舅母賞。”甄妙曲膝道謝。

    焦氏隱隱的擔憂終於放下。

    她真怕這位外甥女當場給她難堪……

    焦氏想起了那一年,溫氏帶著甄妍甄妙姐妹回去,婆婆紀氏給了姐妹二人一人一個小金佛。

    那金佛雖小,卻是當地有名的寺院開了光的,總代表了長輩一片實心。

    大姑娘甄妍是個懂事的,一臉感激的收下,當時就掛到了脖子上。

    這位二姑娘卻撇了撇嘴,隨手丟給了丫鬟拿著。

    婆婆當時的難堪,她可是感同身受。

    隨著溫家的落沒,這種沒有明言卻無所不在的輕視他們早已不知遇到了多少,可是嫡親的外孫女兒這個樣子,也難怪婆婆格外難受了。

    直到溫氏帶著兩個女兒離開好些日子,婆婆想起此事仍心情鬱鬱,連帶的她們兩個做舅母的,想起這位二姑娘也是只得苦笑。

    這鐲子,已經是她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首飾了。

    溫雅琦目光牢牢落在甄妙手上的金鐲子上,暗暗扯了扯裙邊。

    溫雅涵警告的瞪了她一眼,隨後站起來,拿出一個繡工精緻的香囊:“二表妹,這是我閑來做的小玩意兒,你別嫌棄。”

    溫雅涵已經有十七歲了,個子又高挑的,更顯得成熟。

    甄妙接過香囊,真心實意的誇讚:“三表姐繡工真是好,你真該早些來的。”

    甄妙並沒有說違心話,伯府裡,除了甄靜就屬她的繡工最好,可比起溫雅涵繡的香囊來,還是差了一截兒。

    而溫雅涵手指上那些針眼兒,也被甄妙看在了眼裡。

    這位三表姐,定是日日針線不離手的。

    富貴人家的姑娘,女紅是必不可少的功課。就比如琴棋書畫這些,多少總要會一點,免得有些場合拿不出手去。

    但像溫雅涵這個年紀了,女紅肯定不是學了一兩天。手上還有深深淺淺的針眼兒,就有些不尋常了。

    除非——是以此為生的繡娘。

    甄妙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這位三表姐,恐怕是靠著做些繡活兒來補貼家用了。

    “呃,早不早來,有什麼關係?”溫雅涵淺淺笑著。

    心道若不是母親硬拖著,這一趟,她都不想來的。

    見慣了逢高踩低,又何必湊上來讓人往心口捅刀子。

    “三表姐早點來啊,我二姐可不就有幫手了,省得她日日發愁。”甄妙笑道。

    溫氏嗔甄妙一眼:“妙兒。哪有這樣說自己姐姐的。”

    甄妙抿著唇笑:“娘,二姐呢?”

    “前些日子惦念你祖父和你,也沒心思做事,這不馬上出閣了,悶在屋裡趕著繡被面呢。”說到這。溫氏也忍不住笑了。

    長女要出閣,幼女又平安歸來了,一時間,她心情大好。

    焦氏是個有眼色的,知道甄妙才從宮裡回來,母女二人定有許多話要說,閑敘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三妹。昨兒到時已經晚了,還有許多東西沒收拾好,我先帶她們兩個回去收拾收拾。”

    “二嫂急什麼,今日大夫人就會撥丫鬟過來了。”

    焦氏推辭:“那些慣用的東西,總要自己安排才順手。”

    溫氏拉住焦氏:“二嫂,你和兩個侄女住在和風苑西廂實在是有些擠了。今日妙兒也回來了。我正好就說了。不如讓雅涵和雅琦住到沉香苑去。你就在西廂住著,陪我做個伴。”

    焦氏連忙擺手:“這可怎麼使得,那不是妙兒的住處嗎,她們和我住在一起就好。”

    “二舅母,我現在在老夫人那的碧紗櫥住著呢。沉香苑空著的,本來還擔心時日久了少了人氣兒,現在表姐和表妹住進去,我可就放心了。”甄妙拉了焦氏的手。

    焦氏還不到四十歲,手卻粗的硌人,對比溫氏那雙白嫩的手,無端讓人心酸。

    “娘,等會兒我先回沉香苑收拾一下,然後就請表姐表妹過去。”

    “不必勞煩二表妹了,我們和母親住在一起就好。”溫雅涵突然出聲,態度雖客氣,卻隱隱透著疏離。

    甄妙看了溫氏一眼。

    對於遠道而來的親戚,她願意熱情一些,但也不想用這種熱情勉強別人。

    所以乾脆等著溫氏做主。

    “雅涵,這次你們來,又不是住一天半天,都擠在一起確實不便的,聽姑母的,去你二妹妹那裡住。”溫氏不容拒絕的道。

    溫雅涵還待再說,焦氏使了個眼色,帶著二人走了。

    甄妙更加放鬆下來,伏在溫氏身上:“娘,還是家裡好。”

    溫氏攬著甄妙:“回來就好,你不知道娘這幾日,心裡油煎似的。”

    溫氏仔細問了問甄妙在宮裡的生活,說起娘家來:“現在府裡越來越艱難了。你大舅常年臥床不起,藥不離口,你二舅前兩年和人鬥氣傷了一隻眼睛。到如今府裡就靠你大舅母和二舅母支撐了,也苦了你外祖母——”

    溫氏說著,心裡格外的難受。

    “娘,那二舅母這次帶著表哥表姐他們過來,是要長住的嗎?”

    溫氏搖搖頭:“府裡單靠你大舅母哪行,你二舅母住上一段日子就要回去的,不過她和我說了,想把你四表哥他們留下。”

    “呃?”

    “海定府那邊畢竟比不了京裡繁華。你四表哥打算在京城尋個合適的鋪子,做個小生意,今日你大哥就領著他去尋了。”

    “娘,依我看,這鋪子倒不急著尋,不如問問表哥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再尋也不遲。要知道不同的生意,這鋪子的大小和位置都是有講究的。匆忙盤下來,要是折了本就麻煩了。”甄妙忍不住道。

    聽焦氏的話,他們也是昨日才來,這麼急急忙忙就尋鋪子,並不是上策。

    畢竟四表哥不是富貴人家的少爺拿銀子練手的,而是肩負著養家的重任。

    溫氏點點頭:“是我太心急了,一大早就催著你大哥帶你表哥去。不如這樣,等你表哥回來。你們兄妹見見,到時候你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娘,我說的這些,做生意的人都是熟知的。跑去和四表哥說,不是讓他笑話嗎?”

    溫氏可不同意這話:“你是進過好幾次宮的,還跟著太妃住了好幾日,這見識定是比尋常姑娘家強的。”

    “是。”甄妙哭笑不得的應道。

    溫氏又歎了口氣:“唉,你三表姐是個可憐的,這次你二舅母帶他們來,主要是為了她。”

    “三表姐怎麼了?”

    “你三表姐本是訂了親的,前兩年你二舅不是傷了眼睛嗎,男方家本就不滿溫家的日益落沒,借著這個由頭把親退了。原本海定府那邊比京城民風開放。退親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是你三表姐是個好強的,硬是不鬆口再找人家,日日繡活兒補貼家裡嚼用,總說弟妹還小,過兩年再說。這一拖都十七歲了。你二舅母怎麼不急。這次來就是想把她留下,讓我給尋戶合適的人家。”

    說到這裡溫氏犯了難。

    她一個內宅婦人,也不是當家的,各府各門的誰家有合適的小郎,家中朝裡又是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哪裡明白。

    至於三老爺——

    溫氏眼神冷了下來,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好孩子。等你嫁到鎮國公府去,讓世子幫著尋尋有沒有合適的,那些龍虎衛的兒郎們,都是極好的。”

    甄妙差點喘岔了氣:“娘,二姐馬上就要出閣了您不說,好端端的扯我做什麼?”

    “那能一樣嗎。你二姐嫁的是戶部左侍郎家的嫡次孫。那孩子我雖見過一兩回,人品如何都是聽別人說的,將來對你二姐如何,我這心還懸著呢,哪好把這種事托給人家。世子就不同了。他對你的好,娘都看在眼裡呢。”

    “娘——”提起羅天珵,甄妙心情格外複雜。

    她實在摸不透那人的心思,曾經翻牆入室的想殺了她,現在又千里奔波救了她的性命。

    這完全是隨心所欲的節奏啊,她,她有點跟不上。

    不知甄妙的複雜心情,溫氏繼續道:“且不說戶部侍郎家是文官,結交的也是同樣的人家。你三表姐雖是個好的,可也免不了被挑剔家世。與其那樣,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我聽說龍虎衛中的虎衛,都是不計出身選拔上去的青年俊傑,若是有適合的和你三表姐成就姻緣,那我也算對得起你外祖一家了。”

    說到這認真望著甄妙,語重心長:“所以妙兒,你千萬記得和羅世子提啊。”

    甄妙……

    “呃,這次你二姐出閣,羅世子定會過來的,不如——”

    “娘!”甄妙急了。

    她和羅天珵那團亂麻還沒理順呢,讓她跑過去說這個,還不如拿殺豬刀給她一脖子算了。

    以為女兒害羞,溫氏理解的笑笑:“好,好,那就等你嫁過去再說。”

    母親,到底誰是您親閨女啊。

    甄妙淚流滿面。

    母女二人敘完話,甄妙帶著阿鸞和青鴿回了沉香苑。

    “紫蘇姐姐,姑娘回來啦——”青鴿高聲喊著。

    就見一串水靈白嫩的丫鬟奔了出來,當前卻是一隻白嘴八哥,撲棱棱飛著落到甄妙肩膀上,忽然開口:“美人兒,你可回來啦!”

    甄妙僵在原地。

    紫蘇沉著臉掃了眾丫鬟一眼,最後落在小蟬臉上。

    小蟬都快哭了:“我,我教它說的明明是姑娘您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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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1 11:00 PM

第九十二章 少俠,多謝

    “錦言,你快說‘姑娘您回來啦!’”小蟬急得跳腳。

    她好不容易不用看爐火了,改為照顧錦言,結果錦言成了個地痞!

    那她以後恐怕連看爐火的差事都輪不到了。

    錦言看也不看小蟬,親昵的啄啄甄妙頭髮:“美人兒,我可想你啦!”

    甄妙被啄散的頭髮隨風飄啊飄,真有種風中淩亂的感覺。

    小蟬都快哭了:“姑娘,真的不是婢子教的啊!”

    甄妙看著一排貌美如花的丫鬟,抽了抽嘴角:“無妨,錦言就愛說實話,進屋吧。”

    眾丫鬟……

    坐在玫瑰椅上,百靈捧了香茗來。

    甄妙吩咐道:“青鴿,去一趟甯壽堂,和白芍說一下,把我從宮中帶回的包袱拿過來,並請她一道過來。”

    “是。”青鴿領命出去了。

    甄妙又看了看四周。

    桌椅床櫃俱是一塵不染,看來她不在的這些日子,丫鬟們並沒有懈怠。

    滿意的點點頭,吩咐百靈:“遣幾個人,去請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還有兩個表姑娘過來。”

    甄妍和甄妙都是三房的姑娘,兩人的院落離的也近,不多時就先到了。

    一進屋,就過來挽了甄妙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好姐姐,你放心,我沒少塊肉。”甄妙笑道。

    “那就好。”甄妍坐了下來。

    “倒是二姐,看著清減不少。”

    姐妹二人說著話,其他人陸續到了。

    甄妙忙招呼眾人坐下,把青鴿帶回來的包袱解開,打開裡面的匣子:“臨出宮時,皇后娘娘賞了些珠花絹花,姐妹們一人挑幾支。”

    溫雅琦眼睛都移不開了,盯著滿匣子的珠翠發呆。

    “四姐進一趟宮,倒是收穫不小。那妹妹就不客氣了。”甄玉率先站起來,過去挑選。

    甄妙還在宮裡時,趙皇后就給了不少賞賜,直接送到了伯府裡。現在這匣子珠花,就是賞給小姑娘們戴著頑的了。

    說不上貴重,卻勝在精緻新巧。

    甄玉挑了一串紫丁香的絹花,看著跟真的似的,又挑了一朵珍珠攢的珠花。

    甄妙揀出一朵酒杯大小的梔子花,簪到甄玉發間:“這個挺適合你。”

    甄玉彆扭的皺了皺眉,又忍不住問甄冰:“是麼?”

    “嗯。”甄冰點點頭,神色卻有些不濟。

    “五妹怎麼了,沒睡好嗎?”甄妙有些納悶。

    甄玉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甄冰一眼,道:“五姐沒事。”

    甄妙便不好再多問。招呼溫雅涵姐妹來挑珠花。

    溫雅琦立時站了起來,溫雅涵掃她一眼,隨後對甄妙道:“多謝二表妹了,我和妹妹那還有,盡夠戴了。這些表妹自己留著吧。”

    甄玉看不慣的撇了撇嘴。

    溫雅涵仿若未見,臉上掛著客套的淺笑。

    甄妙笑了:“三表姐這話就不對了,我剛剛還收了表姐的香囊呢,姐妹間互贈些小玩意兒,不是常事嗎?你要是執意不肯要,回頭祖母母親知道了,才會罵我不懂事呢。”

    甄妙這麼一說。溫雅涵才勉強挑了兩朵不起眼的,溫雅琦卻選了裡面最大一朵珠花,被甄玉悄悄瞪了好幾眼。

    挑完珠花,又閒聊了一會兒,幾人都起身告辭。

    “三表姐,等會兒我讓丫鬟們把你和四表妹住的地方收拾出來。今晚你們就搬過來吧。”

    “多謝二表妹了。”察覺到甄冰甄玉姐妹的詫異目光,溫雅涵面上有些尷尬,匆匆拉著溫雅琦告辭了。

    甄玉撇了撇嘴:“真是小家子氣。”

    甄妍沉下臉:“六妹,你說話這樣刻薄,又是哪裡學來的規矩!”

    甄玉還待再說。甄冰拉住她:“二姐,四姐,我們也該回了。”

    二人出了沉香苑,甄玉甩開甄冰的手:“五姐,你就會做好人。既然如此,放下也就是了,又何必整日茶飯不思?”

    甄冰臉刷的漲紅了:“六妹,我,我沒有——”

    “唉!”甄玉跺跺腳,跑了。

    沉香苑裡,甄妍甄妙還在閒聊。

    “二姐,我怎麼覺得五妹和六妹都有些奇怪,我不在的這幾日,家裡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並沒啊。”甄妍想了想,隨後道,“我聽母親說了,表姐她們要在府裡長住的,有些和我們行事不大一樣的地方,你也別和她們計較。”

    說著歎口氣。

    甄妙點頭:“二姐放心,我知道的。表姐是個好的,只是自尊心強了些,這也沒什麼,外祖家那個境況,有自尊總比沒有的好。”

    等甄妍走了,甄妙又選了幾支珠花,命小丫鬟給大嫂虞氏送去,然後招呼丫鬟們都進來,指著匣子道:“你們這些日子都辛苦了,紫蘇和白芍一人挑一支珠花一朵絹花,二等的挑一支珠花,三等的挑一朵絹花吧。”

    話音未落,丫鬟們的歡呼聲就傳來,可還沒等湊上去挑選,就見錦言飛落到匣子上,引起一片尖叫聲。

    “錦言!”小蟬要去抱它。

    錦言躲過去,口中銜著朵絹花就飛了起來,落到甄妙面前:“美人兒,給你的!”

    看著手心那朵水靈靈的桃花,甄妙大笑:“少俠,那就多謝啦。”

    錦言騰地飛起來,落到窗簷下的棲木上老實了。

    小蟬期期艾艾的道:“姑娘,錦言,錦言是母的……”

    滿屋子的丫鬟大笑起來。

    甄妙厚著臉皮道:“我給錦言起個小名不成啊,怎麼,再有意見珠花你們也不用挑了,都散了吧。”

    這下誰也不敢再笑,趕緊挑珠花去了。

    只是以後,可憐的小八哥,再也沒有丫鬟們叫它錦言,都改叫少俠了。

    “紫蘇,今晚表姑娘她們就要住過來,你把住處安排好。以後也好生伺候著,別怠慢了。”

    紫蘇應了一聲是,取了名冊來:“姑娘,您在宮裡的時候。皇上和皇后娘娘賞了不少東西,有些是點名給您的,您看看。”

    甄妙掃一眼名冊,有些目眩。

    她這是一夜暴富的節奏啊!

    “把紫靈芝取兩朵出來,我給老伯爺老夫人帶過去。”

    “是。”紫蘇應著,心裡暗贊。

    禦賜的紫靈芝統共四朵,姑娘就不眨眼的拿出兩朵孝敬長輩,這份大氣和孝心,是難得的。

    “咦,這冰綃碧羅怎麼還是一整匹。不是說要給二姑娘做一套衣裙嗎?”

    “老夫人本來是跟二姑娘提了。只是二姑娘說她嫁的是文官家,穿這冰綃碧羅過於打眼,還要平白惹人閒話,不如給姑娘留著,將來到了鎮國公府穿。”

    想著一心為她著想的甄妍。甄妙心裡暖暖的,吩咐紫蘇道:“把冰綃碧羅裁些下來,我準備做些小玩意兒。”

    等紫蘇把裁下來的冰綃碧羅包好,甄妙這才帶著白芍並阿鸞、青鴿二人,一起回甯壽堂了。

    直到離開,錦言都沒再搭理她,只是甩了個白眼過來。

    甄妙大笑著走了。

    沒事調戲一下愛耍流氓的小八哥。真是不錯啊。

    回了甯壽堂,甄妙又去了老伯爺那,伺候他用了晚膳才回去歇著。

    接下來幾日,甄妙就整日窩在屋裡做活兒。

    冰綃碧羅夏日穿著清涼無汗,甄妙打算做一個抹額給老夫人,三套裡衣。一套給溫氏,一套給甄妍,一套自己穿,再做幾塊帕子給伯娘和姐妹們。

    因為冰綃碧羅珍貴的特性,並不需要繡些花啊朵兒的在上面。只要裁剪出來,再細密的鎖了邊就是了,所以一個人做這些,倒也挺快。

    都忙完那一日,也到了給甄妍添妝的日子。

    這一日,甄妙見著了嫁入昭雲長公主府的大姑娘甄甯。

    甄甯相貌集合了大老爺和蔣氏的優點,額頭飽滿,膚色白皙,看著就端莊貴氣。

    來的不少貴婦們,若有若無的圍著她轉。

    甄寧一出手,就是一對翡翠鐲子,翠色水潤欲滴,看著就價值不菲,引來女眷們的讚歎聲。

    甄妙隨著幾個姐妹放了一朵珠花。

    甄寧不著痕跡的看甄妙一眼,微微搖頭。

    嫡親的姐妹,只送一朵珠花,雖然看著精緻難免有些薄了。

    她可是聽聞,這次皇家因為蔣貴妃的事,賞了不少好東西。

    想想這位堂妹自小到大的行事做派,甄寧挑了挑眉,不再理會。

    卻有懂眼色,歷來不喜甄妙為人的婦人道:“喲,我可是聽聞,甄四姑娘得了不少禦賜的寶貝呢,今兒怎麼不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兒?呀,這珠花也是宮裡的吧?”

    甄妙莫名其妙的抬頭看過去,心道這是誰呀,跑到主人家說三道四,典型沒事找抽啊。

    這婦人卻是甄家旁支的一位嬸子,慣會看人下菜碟的。

    因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人物,原主也沒放在心上過,現今的甄妙自然是沒什麼印象了。

    本來一直含笑道謝的二姑娘甄妍看了過來,淡淡道:“九嬸好眼光,這珠花是皇后娘娘賞的。”

    聽說珠花是皇后娘娘賞的,本來心存輕視的一些人也收了心思。

    甄妍卻還嫌不夠,手腕一抬狀似無意的劃過插在發間的紅寶石蝴蝶釵上:“我這妹子太實在,本來已經提前送了一套寶華樓的紅寶石頭面,怕現在送了,讓有的長輩為難。”

    一番話說的那婦人臉色青白,訕訕的躲到後面坐著去了。

    甄寧卻是挑了挑眉。

    二妹和四妹的關係,似乎大不一樣了啊。

    這時兩個丫頭扶著老夫人進來了,戴的綠色抹額登時吸引了人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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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1 11:01 PM

第九十三章 偷窺

    “老夫人今兒戴的這抹額,看著真精神,顏色綠的說不出來的好看。”那位九嬸又竄了出來。

    甄寧本來不以為意,迎上去喊了祖母,然後一驚:“祖母,這抹額,是冰綃碧羅做成的吧!”

    這話一出,驚歎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有些見識的貴婦也認了出來,低呼道:“可不是,我說怎麼看著眼熟,那年貴妃遊菱角湖,穿的可不就是這料子做的衣裙!嘖嘖,這綠色,真是無法形容,見過的人很難忘得了。”

    一些沒見過卻聽說過冰綃碧羅大名的婦人低低議論著。

    “我聽說這冰綃碧羅萬金難求,伯府居然有這種奇珍?”

    許多人心中對建安伯府有了新的認識,一些本來是沖著大姑娘甄甯來的,暗道來對了。

    老夫人自今早戴了這抹額,額頭一片清涼,還涼而不寒,格外清爽,再看眾人豔羨神情,不由對甄妙更加滿意,拍拍甄寧的手道:“還不是沾了你四妹的光。”

    “四妹?”

    “可不是,冰綃碧羅是皇上賞給你四妹的,她才從宮裡回來,就緊趕慢趕出這條抹額來。”

    “四姑娘真是孝順。”

    “恭喜老夫人了,四姑娘得了天家的青眼,日後可有大造化呢。”

    讚歎聲一片。

    眾人心裡對甄妙的認識,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本來接二連三發生的那些事,給甄妙的名聲還是帶來不小的影響,許多人都認為無論是在伯府,還是將來嫁入鎮國公府,甄妙都是會受冷落的,可看如今這情形,老夫人這哪裡是冷落,完全是當最疼愛的孫女了。

    大姑娘甄甯想得更深了些。

    為了安撫被蔣貴妃強行召進宮的事,皇上給了賞賜很正常。可居然賞給甄妙冰綃碧羅,那就絕對不止是安撫了。

    冰綃碧羅的貴重,她身為長公主府的長媳,比在場這些婦人可要清楚的多。

    這位四妹。定是有什麼地方入了皇上的眼了。

    大姑娘甄甯不知道甄妙在明馨園刺殺那件事上的功勞,就這麼默默的誤會了。

    添完妝,眾人閒聊了起來。

    有人指著溫雅涵姐妹問:“老夫人,這兩個花骨朵似的姑娘是哪家的啊,怎麼沒見過?”

    “是我三媳婦娘家的兩個侄女。”老夫人心情極好,笑眯眯的道。

    “哦。”

    想起剛才添妝時,那位說是二姑娘舅母的婦人添的物件,說話的婦人語氣淡了下來。

    早有眼睛尖的看清溫雅涵姐妹的穿戴,視線根本就沒往這邊落過。

    卻也有一個婦人見溫雅涵十七八歲模樣還是姑娘家打扮,暗暗有了想法。

    她娘家侄子自幼體弱。當地門當戶對有女兒的人家都不願意嫁的。

    這姑娘年紀大了,看著又是端莊好生養的,看樣子家裡雖不富裕,但畢竟是溫氏的娘家,又跟伯府沾著親的。說起來也不虧……

    不提這婦人心中的算計,又有人提起甄靜來:“怎麼不見府裡三姑娘?”

    甄妙幾個都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收了笑意,帶了愁容:“唉,我那三孫女,一個月前本來染了風寒還未好俐落,又強撐著去了女兒會,回來當天就起不來床了。如今日日養著也不見好。想起她來,我這心啊,就難受的不行。接著我家四丫頭又病了,去鬼門關走了一圈,要是她也有個好歹,我也沒法活了。”

    “老夫人。四姑娘福氣大,這不是好好的,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也會好起來的。”婦人們勸道。

    甄靜染了重病的事,就借著給甄妍添妝這日傳了出去。

    不幾日這個圈子的人都曉得建安伯府的三姑娘病得不大好了。

    很快就到了甄妍出閣的日子。

    出嫁酒設在中午。邀請的都是女方的親朋好友。

    這一日講究熱鬧喜慶,酒宴就設在大堂裡,男女賓客只以一排屏風相隔。

    甄妙上身穿了對襟鵝黃衫子,下身則是桃紅色的挑線裙,鬢間插了八哥錦言那日銜給她的桃花絹花,顯得喜慶又俏麗。

    只是面對滿桌的佳餚,難得的沒了食欲,心裡有些惦記甄妍。

    也不知二姐這個時候……緊不緊張。

    坐在她一旁的甄玉忽然神神秘秘的道:“四姐,五姐,韓進士今日也來了呢。”

    韓進士便是與甄靜定親之人。

    甄靜的事,伯府幾位姑娘都是心知肚明的,這門親,成不了。

    是以對就隔著一排屏風的韓進士,姐妹幾人很有幾分同情和好奇。

    “不如,我們悄悄去看一眼?”甄玉提議。

    “這不好吧,被別人看到也不像話。”甄冰搖頭。

    甄妙其實也很想看看,但甄冰說的,也是她擔心的。

    “這有什麼,今日本就是大喜的日子,誰會太計較這些。我帶你們從那邊繞過去,那的隔間裡有窗,正對著大堂呢,不會有人發覺的。”

    姐妹三人起了身。

    離得稍遠些的溫雅琦不明所以,想要跟著一起站起來,被溫雅涵拉住。

    到了隔間,果然有窗,不是那種向著外面可以支起來的,而是為了屋子透亮,糊的一層紗窗。

    甄玉很是老道的捅了一個小孔,示意二人過來看。

    甄冰老老實實的等著甄玉先看,甄妙見狀,乾脆也捅了個洞出來。

    甄冰這才開了竅,跟著照做。

    姐妹三人一人對著個小洞看得不亦樂乎。

    “四姐,羅世子也來了呢,還和韓進士挨著坐。”甄玉笑嘻嘻的道。

    甄妙目光不由就落在羅天珵身上。

    幾日不見,這人似乎曬得更黑了。

    羅天珵似有所感的往這個方向看來,嚇得甄妙忙躲到一旁,心裡亂跳許久才平復,這才敢繼續趴在小孔那裡看。

    這邊的羅天珵,嘴角不由抽了抽。

    對面隔間那紗窗上,明晃晃的三個人頭影子是怎麼回事兒?

    為什麼他又聯想到那個愛惹事的女人了呢?

    難道——她躲在那裡看男人!

    羅天珵越想臉色越黑了。

    “羅世子,久仰大名。在下敬你一杯。”蔣宸不知何時走到這一桌,手中端著白瓷杯,臉上掛著一抹淺笑,“先幹為敬。”

    羅天珵跟著仰頭喝乾杯中的酒。問:“不知兄台是?”

    “在下蔣宸,是大夫人的侄兒。”

    “可是南淮蔣家?”羅天珵問。

    “正是。”蔣宸說著,端著空酒杯無意的轉頭,正好是隔間的方向,被羅天珵猛然拉了一把。

    “呃,羅世子?”蔣宸有些意外。

    羅天珵笑的嘴角有些僵硬:“蔣兄,來坐,我們再喝一杯。”

    身子有意無意的擋住了隔間那個方向。

    蔣宸卻抽出了手:“世子,在下不勝酒量——”

    這也沒位置好嗎?

    蔣宸心中苦笑。

    這一桌,安排的都是建安伯府的姻親男客。哪有他的位置。

    再者說,他是實在奈不住心中好奇,想要和鎮國公世子說上一句半句的話,可也沒有促膝長談的打算啊。

    只要一想到眼前的男子是表妹的良人,蔣宸心中就隱隱抽痛。卻是沒勇氣再待下去了。

    沖羅天珵拱拱手,轉身欲走,卻又被他一把拉住:“蔣兄,在下覺得和你很是投緣,我們再喝兩杯可好?”

    說著目光一掃身邊的人,那人極有眼色的站了起來,沖二人笑笑:“二位慢慢喝。我正巧要去那邊敬酒。”

    羅天珵不由分說拽著蔣宸坐了下來,暗暗咬牙。

    那個蠢女人,以為躲在隔間沒人看到嗎!

    隔間裡甄妙卻驚的瞪大了眼睛。

    她一直在納悶,為什麼羅天珵對她態度總是那麼複雜,一會兒想要她的命,一會兒又救她。

    現在終於想通了!

    原來。原來他好這一口!

    想來先前被原主賴上,不好女色的他定是惱羞成怒,到了想殺人的地步。

    是了,後來定是想通了,總要有個妻子掩飾一下。

    原主本就算計他在先。他拿自己當掩護,也就沒有心理負擔了,這才有了救人之舉。

    這個混蛋!

    甄妙咬咬牙。

    你看上誰不成,也別禍害表哥呀!

    姑娘,你擔心的重點有點不對吧?

    甄玉也覺得不可思議,喃喃道:“怎麼蔣表哥還去找羅世子敬酒,他們看起來很親近啊——”

    這完全沒道理啊,蔣表哥不是喜歡四姐嗎,情敵相見,怎麼還親親熱熱的坐一起喝酒了?

    小姑娘深深覺得男人的世界太複雜了。

    甄妙同情的看了蔣宸一眼,這才把視線落在韓志遠身上。

    韓志遠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文士青衫,顯得斯文儒雅,眉宇間又比尋常文人多了一抹堅毅。

    哪怕羅天珵一直拉著坐在另一邊的蔣宸喝酒,也沒有被冷落的不滿,嘴角一直掛著笑意。

    甄妙惋惜的搖搖頭。

    大伯父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這樣的人才甄靜不要,上趕著去給六皇子當小妾,腦子真是被屎糊了啊!

    羅天珵和蔣宸說著話,臉卻黑了。

    前一世他是從死人堆裡爬過的,大大小小的戰爭經歷了不少,一旦注意到了,對這種暗中的窺視遠比常人敏銳。

    那個蠢女人,躲在那裡看他也就罷了,她居然還敢看別人!

    還敢一直看!

    趁羅天珵咬牙切齒的工夫,蔣宸終於脫身走了。

    而隔間那邊的三個人影不一會兒也消失了。

    羅天珵從懷中抽出一方帕子,用筷子蘸上桌上那道番茄魚的湯汁,草草畫了幾筆,命小廝給甄妙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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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1 11:02 PM

第九十四章 甄妍出閣

    “紫蘇姐姐——”雀兒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拿著個白色沒有任何花紋的帕子,“這個給姑娘的。”

    這樣隆重的場合,在大堂裡伺候夫人姑娘的都是穩重點的大丫頭,小丫鬟們無故是不得亂入的。

    紫蘇沉著臉,低聲問道:“哪來的?”

    雀兒往另一邊悄悄努了努嘴:“隔壁的一位小哥給的,要我交給姑娘。”

    紫蘇惱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都敢拿給姑娘!”

    雀兒咬了咬唇:“是,是伺候世子的小哥給的……”

    “怎麼不早說?”紫蘇俐落的抽出雀兒手中的白帕子,施施然走了。

    嚇死她了,還以為是蔣公子給的!

    面無表情的紫蘇心中無比複雜的想。

    留下雀兒看著空空的手一時回不過神來。

    紫蘇走到甄妙身旁,不動聲色的把帕子塞入她手中,聲音極輕:“姑娘,是世子送過來的。”

    “世子?”甄妙有些意外,用桌面擋著悄悄把帕子展開,看到上面畫的事物臉色立刻變了。

    這個變態,她不過是好奇躲在隔間看了看,又沒怎麼看他,他居然能發現!

    這人是妖怪嗎?

    紫蘇等了好一會兒,見甄妙沒有反應,悄悄問:“姑娘,要給世子回信嗎?”

    甄妙面無表情的看她:“紫蘇,請拿出你大丫鬟端莊冷豔的勁頭兒來,私相授受,鴻雁傳情這種事,怎麼能攛掇你家姑娘做呢?我是那種人嗎?”

    紫蘇一口老血憋在心裡。

    姑娘,抱著世子一起落水的是誰啊?

    現在那是你未婚夫,就是一起出去遊玩,只要是稟了長輩,都無妨的。

    紫蘇深深為她家姑娘截然相反的步驟憂慮了。

    不按常理出牌什麼的,最考驗大丫鬟的能力了。

    甄妙不知紫蘇的怨念。反正在她看來,紫蘇無論什麼時候只有兩種表情,一種是不動聲色,一種是面無表情。

    呃。似乎是一種。

    把帕子重新塞給紫蘇:“給我燒了去!”

    紫蘇揣著小帕子就出去了,忍不住打開看看。

    只見雪白帕子上紅紅的一個方框,裡面三個紅色的圓圈。

    湊上去聞聞,一股子番茄味。

    紫蘇揉了揉額頭,覺得自己的智慧也被考驗了。

    另一邊羅天珵等了半天,也不見甄妙那邊傳來什麼信兒,有心問問,又拉不下面子,強撐了半天囑咐小廝道:“去問問,東西送到了嗎?”

    小廝半夏不多時轉了回來:“世子。傳到了,不過那位姐姐說,姑娘在吃東西,想來是沒有騰出空閒。”

    她居然還在理直氣壯的吃東西!

    羅天珵狠狠吸了口氣,夾了一筷子番茄魚。

    憋了好一會兒。吩咐道:“再去看看她吃完了沒!”

    半夏匆匆去打聽消息,不多時折返,臉色有些猶豫。

    “怎麼了,難不成還在吃?”

    “沒有,說是四姑娘吃完走了……”半夏鼓起勇氣道。

    羅天珵手背青筋冒了冒,礙於在人前,還要雲淡風輕的把筷子放下。心裡那個憋屈。

    合著對她來說,偷著看個把男人什麼的,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羅天珵想著,心裡先涼了半截,沒等著酒席散,就賭氣走了。

    不多久一旁坐著的韓志遠也起了身。被大老爺甄建文叫去說話。

    “大人。”韓志遠躬身一禮。

    甄建文看著舉止有度的青年,心裡先歎了口氣。

    韓志遠這個年紀中了進士,算是年輕有為的,如今正在六部觀政,將來前途定是有的。

    若不是自己搶先一步把庶女與他訂了親。哪怕家底薄些,也有許多勳貴人家願意把庶女嫁過去的。

    都是那個孽障不爭氣!

    暗歎一聲,才道:“致遠,想來你也是聽說了,我家三丫頭病了一月有餘,如今看著是不大好了。”

    韓志遠垂手肅穆:“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無事的。”

    甄建文搖搖頭:“她一直不見好,恐怕是過不去這一關了。致遠,你年紀也不小了,又是長子要撐起門戶來,是不能再耽誤了,我看,你們的婚事就作罷吧。”

    “大人,三姑娘既然已經是學生的未婚妻,學生自當信守婚姻之諾,豈能因她身體有疾就悔婚?”

    其實依母親的意思,是希望他娶一個尋常官宦人家的嫡女的。

    伯府出身的庶女,身份雖高貴,到底是差了點兒什麼。

    只是他一個寒門學子,無權無勢無依靠,得以去六部觀政,建安伯世子是出了力的,答應與伯府三姑娘定親,未嘗沒有知恩圖報的意思。

    無論定親的初衷是什麼,既然定下來了,卻沒有隨意反悔的道理。

    甄建文心中再歎一口氣,道:“是我那小女無福,此事就這麼定了。是我伯府提出的退親,此事不會給你帶來非議的。只可惜我們伯府,再沒有一個適齡的女兒……”

    “大人……”

    甄建文擺擺手:“致遠,還望你不要怪罪,若是往後需要幫忙的,依然可以來找我。”

    韓志遠辭別了建安伯世子,在席間略坐了坐,也悄悄離去了。

    甄妙進了甄妍屋子。

    全福人正指揮著人給甄妍梳洗穿衣,忙忙亂亂的,甄妙很有一種無處落腳的感覺。

    看著這一切,雖然熱鬧,無端端的卻生出一股荒涼來。

    今後,這裡就是空著的了。

    嫁到侍郎府的二姐,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呢?

    因為訂了親也有兩三年了,送節禮時,那位二姐夫也是來過的。

    只是原主對甄妍有著嫉妒的心思,連帶的對她的未婚夫,並沒有正眼看過。

    今日,她可得好好瞧瞧。

    “四妹,這麼快就吃完了?傻站著做什麼,過來坐。”甄妍招了招手。

    甄妙收回心思。笑道:“等二姐收拾好了我再坐,省得添亂。”

    親眼看著甄妍穿戴妥當,挽起頭髮,戴的正是她送的那一套紅寶蝴蝶頭面。

    “二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甄妙由衷贊道。

    甄妍只是抿了唇笑。

    紅寶石的光芒襯的臉色更加紅暈,梳妝的人贊道:“二姑娘真是好顏色,都不用上胭脂了。”

    話是這麼說,到底是打上了薄薄一層。

    又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的有女眷進來了,陪著甄妍說話。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天色漸漸沉了。

    眼看吉時到了,全福人象徵性的給甄妍梳頭,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溫氏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娘,您別哭,女兒一定會過好的……”甄妍說著,聲音也哽咽了。

    耳邊隱約響起了鞭炮聲。

    女眷們不由起了身向門口走去,果然有小丫頭匆匆跑來報喜:“花轎到了大門了!”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喧囂。又有小丫頭進來:“到了,到了!”

    甄妙扶著甄妍走了出去。

    廳裡廳外擠滿了人,一個大紅衣裳的男子最為顯眼。

    此人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戶部左侍郎的嫡次孫孟延年。

    孟延年一眼便看到了甄妍,二人視線相對,很有些心有靈犀的味道。

    甄妙懸著的心放下來。

    看二姐夫這樣,對二姐是滿意的吧。

    有個好的開始。總是值得期待的。

    這邊人聲鼎沸,鑼鼓喧天,謝煙閣那裡卻是清冷一片。

    劉嬤嬤照舊守在門外,閑閑嗑著瓜子兒。

    一個藍衣丫頭出來,滿臉堆笑:“嬤嬤,姑娘讓我問問。今兒怎麼這麼吵?”

    劉嬤嬤掃屋內一眼,把瓜子一吐,才道:“今兒是二姑娘出閣,所以才這麼喜慶熱鬧的。”

    藍衣丫頭扭身走了進去:“姑娘,今兒是二姑娘出閣的日子。”

    說著心下覺得委屈。

    她本是大夫人院子一個不起眼的三等丫頭。把她撥給三姑娘使喚,還提了一等,當時本來是挺高興的,沒想到自從到了這謝煙閣就像坐牢似的,別說無事時能去別院找小姐妹們說說話,就是等閒出這個門口,都不能了。

    也不知這位三姑娘,到底犯了什麼錯!

    現在成了三姑娘的貼身丫鬟,三姑娘重病什麼的,簡直是笑話!

    “出閣?”下巴更尖,看起來更添了幾分楚楚動人氣質的甄靜輕輕笑了笑,不再多言。

    看一眼桌上放著的碗筷,藍衣丫頭勸道:“姑娘,您看著又清減了,還是多吃點吧。”

    “放這兒,你下去吧。”甄靜不耐煩的揮揮手,冷眼看著窗外的綠葉漸漸轉黃。

    她等待的,實在太久了些。

    難道六皇子他,真的半點都不在意嗎?

    轉頭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自己,不知怎麼就想到甄妙那張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龐。

    現在的自己,似乎太瘦了些?

    不自覺拿起一個饅頭,揉碎了放進嘴裡,忽然臉色一變,吐了出來。

    撫著胸口幹嘔了半天,甄靜眯起了眼。

    她小日子,晚了兩天了。

    難道——

    想到某種可能,甄靜眼睛亮了起來。

    若真是如此,她就不信,六皇子會無動於衷!

    幹嘔的聲音大了起來,藍衣丫頭匆匆進來:“姑娘,您怎麼了?”

    “我難受的厲害。”

    “那,那婢子去跟劉嬤嬤說一聲,請她去跟世子夫人說說,給您請個大夫來。”

    “嗯。”甄靜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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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2 02:28 PM

第九十五章 彩虹麵條

    “三姑娘不舒服?”大夫人蔣氏聽了蹙了眉,“不是本就病著嗎?”

    無論如何,這層窗戶紙是不好挑破的。

    劉嬤嬤心知肚明,道:“可能是這幾日病得厲害了,聽蘭香說,飯都沒怎麼動。“

    說到這神色有些奇異:“三姑娘說……有些反胃。”

    蔣氏心裡一緊,驟然想到一個可能。

    總不至於——

    慎重起見,還是沒敢請大夫,而是遣了她一個親信嬤嬤去。

    這個嬤嬤是蔣氏從娘家帶來的。

    當時她遠嫁京城,母親怕她吃了暗虧,便物色了這麼一個人。

    這嬤嬤略通醫術,尤其是婦科一道,當年就懂得一些,一晃二十餘年下來,真說起來不比尋常的大夫差了。

    “花嬤嬤,務必看仔細了。”蔣氏細細叮囑。

    “夫人放心吧,老奴雖姓花,眼睛還沒花呢。”花嬤嬤已經五十餘歲了,頭髮卻還是青的,顯得年輕精神不少。

    蔣氏這才繼續出去張羅,眼看著甄妍上了花轎離開伯府,這才尋了個空子,招已經探望過三姑娘的花嬤嬤來問話。

    “花嬤嬤,如何?”

    花嬤嬤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底深處卻閃過鄙夷:“夫人,三姑娘她——恐怕有喜了。”

    “這個下賤胚子!”蔣氏大怒,臉色鐵青起來。

    花嬤嬤不動聲色的退到一旁,並不多話。

    蔣氏卻想明白過來。

    三姑娘,這是故意讓她知曉的!

    是了,三姑娘肚子裡,若果真懷的是那位貴人的骨肉,伯府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做主的,總要稟了那邊定奪。

    六皇子至今,只有一名幼女。

    這小蹄子。打得真是好主意!

    難怪有恃無恐呢!

    她是料定了天家看重男丁,想要六皇子早點討她過門吧?

    蔣氏暗暗啐了一口。

    真是個不知羞的,這邊二姑娘花轎還沒走呢,她爹親事還沒給退俐落。就等不及了!

    果真是上不得檯面的妾生養的玩意兒!

    蔣氏想著,反倒笑了。

    “雕欄,等世子忙完,請他來我這一趟。”

    天已經黑了,建安伯府依然燈火通明,唯有謝煙閣已經熄了燈,甄靜穿著一身真紅色的裙衫,坐在黑暗裡幽幽笑了。

    也不知道母親大人知道了這事,是什麼表情呢?

    蘭香進來,默不作聲的把蠟燭點燃。挑了挑燈芯。

    見她要出去,甄靜挑了眉:“蘭香,怎麼,你怕了?”

    “沒……”蘭香有些局促的回答,小腿肚子卻在抖著。

    她真不知道這位三姑娘怎麼這麼大膽子。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有喜了!

    夫人一定不會饒了她的,而身為貼身丫鬟的自己——

    蘭香越想,臉色越白了。

    甄靜輕輕笑了笑:“你怕什麼,我都不怕呢。”

    蘭香緊抿著唇沒吭聲,都快哭了。

    心道你一個大家閨秀做出這等子事來也不知羞,她雖是賤命一條的小丫鬟,卻想好好活著呢。

    “蘭香。你且安心做事吧,以後自有你的好處。”甄靜不自覺撫了撫肚子。

    她雖不能堂堂正正的坐著八抬大轎出嫁,但她的兒子,將會比所有姐妹的子女身份都高貴!

    世子甄建文這一天應酬客人,也覺得乏了,若是往常。自是去了嵐姨娘那裡,由著她給揉揉按按,可想著與韓志遠退親的事,卻是來了火氣,打算在書房歇下了。

    聽說蔣氏喚他。雖有些納悶,還是起身過去。

    “世子這是歇下了?”蔣氏問。

    自打甄靜惹了禍,世子對嵐姨娘愛重的心淡了下來,她是能察覺出來的,但她也知道,世子去那邊的次數並不少。

    呵呵,這就是男人,哪怕知道這個女子粗俗、鄙陋,身份低賤,但只要顏色好,是無妨寵一寵的。

    “夫人叫我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甄建文笑著問。

    對蔣氏,他是很敬重的,特別是如今年紀大了,更是發覺有一個有見識的當家夫人,是多麼重要的事。

    “是靜兒的事。”蔣氏臉色很溫和。

    “靜兒?”甄建文皺了眉,“怎麼,她又惹事了?她不是在屋子裡關著麼?”

    見蔣氏有些遲疑,沉下臉:“難道是那些個奴才沒看好,今日讓她出去了?”

    說到這裡心裡一沉。

    他今日雖明確和韓志遠提出了退親,卻不想著就此交惡的。

    甯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何況還是已經看得見前途的少年!

    要是甄靜胡亂折騰走漏了風聲,對方知道她沒病,那可就結仇了!

    這個孽障!

    甄建文暗罵一聲,有些著惱:“蔣氏,不是要你派人牢牢看好的嗎?”

    蔣氏心中冷笑一聲。

    不過一點不如意,這就由夫人變成蔣氏了!

    “看著靜兒的,是老夫人派過去的劉嬤嬤,自然是極妥帖的。”蔣氏看甄建文一眼,“是靜兒她……有喜了!”

    “什麼!”甄建文先是大驚,慢慢的眼中卻有了光亮。

    六皇子如今沒有正妃,府內雖有兩個側妃,姬妾無數,卻只有一個女兒,若是靜兒能誕下麟兒——

    蔣氏暗暗冷笑,果然是父女呢,這就想到一塊去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

    蔣氏淺淺笑著:“妾身哪敢有什麼意思,這麼大的事,自然是要知會那邊一聲了。此事,卻是要世子出面呢。”

    見蔣氏不反對,甄建文對蔣氏的滿意更升了一層,連連點頭:“好,我明兒就去辦。”

    “總要等二丫頭三朝回門之後吧。”蔣氏提醒道。

    “對,對,別沖了喜氣。”甄建文醒過神來。

    三日一晃而過,在甄妙眼巴巴的盼望中,甄妍攜著孟延年歸寧。

    甄妙仔仔細細的看著甄妍。

    不過是三日未見,甄妍卻明顯不同了。眉梢眼角的淺笑帶著絲慵懶,多了點惑人的味道。

    甄妙低低的笑。

    甄妍臉色微紅,羞惱的打她一巴掌:“你總有這一天。”

    “二姐,我什麼都沒說呀。”

    甄妍整張臉紅的都不成了。

    溫氏看的暗暗高興。還是把甄妙支走:“妙兒,不是說要親自做點心給你二姐吃麼,還不快去。”

    等甄妙走了,拉著甄妍問:“妍兒,姑爺對你如何?”

    甄妍點點頭。

    “我看姑爺的模樣,也是斯文有禮的,到底是詩書人家出身,妍兒你行事本就沉穩,將來再生個兒子,就算徹底站住腳了。”

    “我知道的。娘。”甄妍想起顧延年,微微低了頭。

    詩書人家確實是不同的,她嫁過去前就打發了那些通房,這幾日顧延年是極纏著她的……

    甄妍想的臉上發熱,不敢再想了。

    “你公婆如何呢?”

    “公公話不多。見得也少,婆婆對我還算客氣。”對長輩,甄妍沒有打算多說。

    婆家到底不比家中,只要公婆是懂禮的,她自信能討了他們歡喜。

    甄妙端著一個託盤進來:“二姐,今兒還有些秋燥,知道你怕熱。我下了些麵條。”

    甄妍噗嗤一笑:“還好你姐夫沒跟我們一起吃,不然該笑話四妹你小氣了,就拿麵條招待我。”

    甄妙撇撇嘴:“那是二姐夫沒口福,這才幾天,你就一口一個你姐夫了,生怕我不知道自己多了個姐夫似的。”

    說著把託盤放下。溫氏二人看了卻大吃一驚。

    只見託盤上擺著四對兒白瓷小碗,每一個小碗裡面的麵條顏色都是不同的,竟有八種顏色,紅的、粉的、綠的、橙的……

    看著漂亮的不像話!

    “這,這是怎麼做的?”溫氏忍不住問。

    甄妙就笑:“娘、二姐。你們嘗嘗看,每種顏色的麵條,口味都不一樣呢。”

    溫氏嘗了一口綠色的:“這,這是菠菜味的。”

    “粉色的我吃著酸酸的,滑溜清爽,卻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了。”甄妍也為甄妙的巧思吃驚。

    甄妙瞥她一眼:“反正你四妹小氣巴拉的,才不告訴你是拿什麼做的呢。”

    “你這個記仇的丫頭!”甄妍伸出手捏她一把。

    溫氏忍不住道:“那邊也該開席了,妙兒,不如弄些麵條送過去?”

    此時正是中午,按理說是不用飯的,但回門這日,新娘子要在天黑前趕回婆家的,就把這頓宴席挪到了中午。

    “只要二姐別嫌我虧待了二姐夫就成。”甄妙笑眯眯的道。

    今日回門來的都是至親,男女賓客並主家加起來統不過四桌,就設在了花廳裡,也沒用屏風隔著,方便認親。

    甄妙扶著甄妍出來,說笑的最熱鬧的那一桌便看過來。

    甄妍微紅了臉走到老夫人那桌,甄妙也沒好多看。

    蔣宸心下歎口氣,喝了口悶酒。

    “宸表弟,怎麼有心事?”甄煥拍了拍他肩膀。

    蔣宸嚇得差點摔了酒杯,忙搖頭:“沒,就是想著國子監快開課了,也不知先生們嚴不嚴厲。”

    “宸表弟學問這麼好,還擔心這個?那為兄不是連飯都吃不下了。”甄煥打趣道。

    正說笑著,就見兩個丫鬟各端著一個託盤過來,彎腰把託盤放好,上面擺著八對小碗,正好八種顏色麵條,一桌八人可以挑兩個顏色。

    “這是怎麼做的?”大姑娘甄甯的夫婿韓慶宇忍不住問。

    身為長公主長子,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這樣奇特的麵條卻是見都沒見過的。

    其他人亦是跟著問起來。

    蔣宸卻不由自主望向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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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2 02:29 PM

第九十六章 六皇子的決定

    甄妙正挨著甄妍坐著,埋頭吃得歡快,根本沒有往這邊看上一眼。

    蔣宸收回目光,伸手拿了一碗粉色的麵條,恰好是甄妙今日衣裙的顏色。

    “宸表弟,你什麼時候學會先下手為強了?”甄煥取笑道。

    蔣宸看完甄妙拿麵條,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被甄煥這麼一說,頓時窘了。

    幸好端面條的丫鬟道:“這是我家四姑娘特意做給二姑娘吃的,怎麼做的我們府上廚子恐怕都不知道。不過這麵條有個雅致名字,喚作彩虹麵條兒。”

    另一個丫鬟明顯俏皮些,笑道:“所以蔣公子先下手為強是對的嘛,這麵條每一種顏色口味都不同,一個人卻只能選兩個顏色呢。”

    眾人都笑起來。

    韓慶宇往甄妙那邊看了一眼。

    這位四姨妹,似乎和阿寧說的有些不一樣呢。

    一頓飯吃的喜慶熱鬧,因著甄妙做的彩虹麵條,更是添了幾分趣味,連整日念叨著阿貴的老伯爺都多吃了一碗,看著精神好了許多,廢話也少了,老夫人暗暗滿意。

    要不以後讓四丫頭天天給老混蛋做彩虹麵條得了。

    想起老伯爺,老夫人就牙疼。

    跟著這麼胡鬧的一個主兒過了這麼多年,說夫妻情分其實並沒多少,她只盼著一家安樂,伯府別敗落下去,子孫有個不錯的出路就行了。

    看著一臉羞意的甄妍,還有幾個花骨朵般的孫女,老夫人欣慰的點點頭。

    一日就這麼過去。

    建安伯世子按耐了幾日,終於尋了個機會給六皇子那邊送了信兒。

    六皇子看著信上的內容,狹長的眸子眯起來一笑,眸中波光點點,說不出的風華流彩。

    “主子,建安伯世子的人還在等著您回話,您看——”

    “拿筆墨來。”六皇子笑得光華璀璨。

    腦海中浮現那個女子怯弱寧靜的模樣。卻是一聲冷笑。

    真是不知所謂,到底是她,還是建安伯府,竟以為他一個皇子。會允許一個血脈不明的孽種生下來?

    只有一個幼女……呵呵,真以為他想兒子想瘋了麼?

    便是她已經進了府才有的,這個孩子他都不可能要!

    他的長子可以不是正妃所出,但卻絕不能由一個無媒苟合的女子肚子裡爬出來!

    小廝接過六皇子寫的書信,出去遞給等候的人:“這是我們主子的答覆。”

    說著塞了一個元寶:“這是我們主子賞你的。”

    等待的小廝大喜,連連謝過,回了建安伯府直接去見世子甄建文。

    “六皇子回信了?”甄建文見小廝喜上眉梢,心中一喜。

    小廝連連點頭:“回了,還賞了小的一個元寶。”

    他雖不知道世子傳的是什麼信兒,但對方既然給了回信。還給了打賞,看來這趟差事辦得不錯。

    甄建文也是這麼認為,打開信一看,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孩子不留。人兩個月後抬進府。

    甄建文手一抖,信落到了地上。

    這怎麼可能!

    小廝忙俯身去撿。

    甄建文抬腳把小廝踹翻:“誰讓你碰的,滾出去!”

    等小廝連滾帶爬的出去,甄建文卻越來越煩躁,抬腳去了大夫人蔣氏那兒。

    “世子今兒沒上衙?”蔣氏明知故問。

    甄建文忍了又忍,還是把信遞給蔣氏:“蔣氏,你看看。這是六皇子的回復。”

    蔣氏看一眼,心中就樂了。

    到底是皇子!

    甄建文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既然是六皇子不顧俗禮要了靜兒,他怎麼會,怎麼會——”

    蔣氏心中嗤笑。

    世子這是以為他的寶貝女兒魅力極大,把皇子都迷得神魂顛倒了麼?

    不顧俗禮,可能是情不自禁。還有一種更大的可能——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不是麼?

    如果是後者,六皇子憑什麼會要這個孩子?

    真以為是寶貝金疙瘩嗎?

    蔣氏不明白世子平日看著也是精明的,怎麼遇到三丫頭的事,就拎不清了呢?

    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的蔣氏無聲笑了笑。

    “那依夫人看。此事該如何?”

    “世子,您是糊塗了麼?此事自然是六皇子怎麼說,我們伯府就照做了,不然還有別的選擇嗎?”蔣氏終於痛痛快快的說出了這句話。

    一個庶女,也想踩在她的女兒頭上嗎?

    呵呵。

    甄建文總算認清了這個事實:“那就拜託夫人去料理此事吧。”

    蔣氏搖搖頭:“世子,這事若是由妾身去做,靜兒恐怕要恨我一輩子了。”

    甄建文沉默一會兒,道:“那我來安排吧。”

    謝煙閣。

    甄靜倚在榻上,正算著日子。

    甄妍回門都過去好幾日了,按理說,也到時候了。

    不一會兒蘭香進來:“姑娘,林嬤嬤請您去明華苑。”

    甄靜笑了:“我收拾一下就來。”

    “姑娘,婢子伺候您。”蘭香手腳俐落的給甄靜收拾好,扶著她出去。

    路過站著的劉嬤嬤那,甄靜笑一聲:“這些時日,辛苦劉嬤嬤了,日後我會記著劉嬤嬤的辛勞的。”

    “不敢勞三姑娘惦記。”劉嬤嬤恭聲道。

    甄靜只覺長出一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謝煙閣。

    如今桂花開的正好,甄妙打算采一些做桂花糕,帶著兩個丫頭正在園子裡打桂花。

    “哎,阿鸞,別打低處的,這桂花,要采高處向陽的才好吃。”甄妙喊住了阿鸞,拿著個小竹竿墊了腳夠樹尖上的,卻夠不著。

    “姑娘,看我的!”青鴿把竹竿一扔,上前一步,雙手抱住樹幹猛搖。

    桂花撲簌簌落下來,落得三人滿頭滿臉。

    “姑娘。您看,好多!”

    甄妙哭笑不得:“青鴿,你快給我停下,你這麼搖。桂花雖然搖下來了,可怎麼分得清哪些是樹尖上的,哪些是低處的呢?”

    “噢,我忘了。”青鴿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甄妙仰頭看著桂花歎氣。

    她答應給老夫人做桂花糕,可偏偏碰到和吃相關的事兒就有點強迫,用次一等的桂花做不出那個味來,就情願不做的好。

    甄妙四下瞄瞄。

    沒人!

    “阿鸞,有梯子麼?”

    阿鸞抬頭看看,搖搖頭:“梯子沒有靠的地方啊。”

    “那——你會爬樹嗎?”

    阿鸞臉色怪異的搖搖頭。

    “青鴿,你呢?”

    青鴿一臉慚愧:“姑娘。婢子只會搖樹。”

    甄妙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阿鸞看的心中一沉,搶先道:“姑娘,您該不會想爬樹吧?”

    看阿鸞一副你要是敢爬樹,我就死給你看的表情,甄妙摸摸鼻子:“哪能呢。你家姑娘溫婉賢淑,哪能做出爬樹這種事兒!”

    好後悔帶丫鬟出來……

    輕笑聲傳來。

    甄妙回了頭,就見甄煥、蔣宸和新來的四表哥溫墨言站在不遠處,旁邊還站著甄冰甄玉並溫雅涵姐妹。

    “大哥,你們今日不是一起出去買菊了麼?”

    甄妍的婚事一過,日子就很快到了八月底,眼看著重陽節要到了。

    重陽節前。青年男女們買菊來養,到了重陽那日再擺出來一起評賞是件雅事。

    一大早,甄煥就領著兄弟姐妹們出府了,唯獨甄妙沒有去。

    “四妹,原來你死活不去,是跑這來辣手摧花了。”甄煥笑得古怪。顯然是想到了甄妙曾經從樹上摔下來的事。

    甄妙倒是一臉坦然:“我就是知道自己擅長辣手摧花才不去買菊花的,這桂花吃進肚子裡可不叫辣手摧花,這叫善始善終。”

    “謬論!”甄煥撇撇嘴。

    “表妹是要那樹尖上的桂花嗎?”溫墨言問。

    “嗯。”甄妙點頭。

    溫墨言走了過來:“表妹把兜子給我,我來試試。”

    接過甄妙遞過來的兜子,溫墨言挽起衣袖褲腿。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十分俐落的上了樹。

    甄妙倒是沒有驚訝。

    記得小時候去外祖家,就見識過這位表哥爬樹的。

    那一次被二舅舅發現,他還被狠揍了一頓。

    “表妹,這裡的行麼?”溫墨言踩在樹上笑著往下望去,陽光灑落在他臉上,看起來竟有些透明。

    “可以的,四表哥,小心點——”甄妙叮囑道。

    蔣宸抿了唇走過來。

    見他挽起衣袖,甄妙納悶:“蔣表哥,你做什麼?”

    “爬樹。”蔣宸有些不敢看甄妙的眼睛,強撐著道,“我也會的。”

    好吧,他說謊了。

    早知道不多讀那麼多書了,爬樹什麼的,應該不難吧?

    蔣宸表現的雲淡風輕,心中卻緊張無比。

    到底該先伸哪條腿呢?

    “蔣表哥,不用了。”甄妙不知道蔣宸的糾結,實話實說,“我覺得,這樹恐怕禁不住兩個人。”

    蔣宸……

    摘夠了桂花,溫墨言俐落的下了樹,把兜子遞給甄妙。

    甄妙道了謝:“四表哥,等做好了桂花糕,給你送去。”

    “咳咳。”甄煥咳嗽一聲。

    甄妙忙道:“四表哥摘了這麼多,大家恐怕都要吃撐的。”

    甄玉撇撇嘴,剛要笑話她就想著吃,人卻怔住了,眼睛直直望著前方。

    眾人察覺她的異常,都順著目光望去。

    就見一個披著真紅斗篷的纖細女子站在不遠處,正靜靜的望著這邊,身邊還跟著一個嬤嬤。

    竟是許久未見的甄靜!

    “怎麼會是三姐!”甄玉不可思議的道。

    一時之間,眾人誰都沒有言語。

    甄靜施施然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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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42 AM

第九十七章 湯

    甄靜在不遠處站定,沖甄煥盈盈施了一禮:“大哥。”

    甄煥皺眉:“三妹身子不好,怎麼出來了,當心吹了風。”

    甄靜心裡冷笑一聲,也不辯駁,目光就落在甄妙臉上。

    甄妙剛剛奮力的打桂花,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晶瑩的汗珠掛在臉頰上,看著就有朝氣。

    甄靜無聲的勾了勾唇角。

    真是羨慕呢。

    明明是犯錯在先的人,偏偏事後撒嬌賣乖的,就沒有人再怪罪了,既有了好親事,還因為這門好親事得了長輩的看重,能這麼快活的活在陽光下啊。

    可她呢,明明是被連累退了親,只得嫁一個寒門小戶,還是寡母帶大的。

    姨娘說的對,寡母當了婆婆,能有什麼好?

    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她不過是為了自己的一生搏上一搏,就像一隻發了黴的老鼠被關起來了。

    若是沒有這個孩子,恐怕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光吧?

    陽光,可真好。

    甄妙看著弱不勝衣的甄靜,心裡就發涼,微微欠身一禮:“三姐姐。”

    甄冰甄玉跟著行了禮。

    甄靜回了神,眸光在溫家兄妹臉上落了落,稍微欠身:“我還有事,不打擾大哥和妹妹們了。”

    竟是沒再多言,轉身走了。

    真紅色的斗篷拖曳到地面,隨著走動隱約露出青色的裙擺,顯得背影格外美麗。

    “三姐看著很不一樣了呢。”甄冰喃喃道。

    “哼。”甄玉撇了撇嘴。

    溫墨言兄妹見甄家兄妹沒有介紹來人的意思,識趣的沒有多問。

    甄妙恢復了笑容:“大哥,今日既然難得碰到一起,不如一起去祖母那裡,我做桂花糕給你們吃。你把大嫂也請來啊。”

    “你大嫂走動不方便,回頭給她送去就是了。”

    甄妙白甄煥一眼:“大哥,這你就不懂了,大嫂現在離生產還早。才要多走動走動呢。這樣到時候就沒那麼辛苦了。”

    “你一個姑娘家,懂得這些?”甄煥不滿的看她一眼。

    “呃,我不懂,是聽太妃說的。”

    太妃跟你一個姑娘家說這個?

    甄煥很想問。終究不好隨便說長輩,默默派了個小丫鬟去請虞氏了。

    “二表妹,老人家喜靜,我們就不去打擾了。”溫雅涵拉著臉有不甘的溫雅琦道。

    說實話,這位表姐規矩懂禮,半點兒便宜都不肯占,甄妙卻難以親近起來。

    但如今甄妍出閣,她身為主人,卻是不能冷落了的。

    “三表姐不瞭解祖母,祖母是最喜熱鬧的人了。要是我們都去了。只有你和四表妹不去,祖母要罵我的。”甄妙勸道。

    “三姐——”溫雅琦悄悄喊了一聲。

    見妹妹一臉乞求,溫雅涵心中歎口氣,到底點了頭。

    一群人相伴著去了甯壽堂。

    老夫人已經得知了甄靜的事,心中正煩悶。見這麼多孫輩來了,才露出笑臉:“四丫頭,你去打個桂花,怎麼拐帶這麼多人來?”

    “還不是怕祖母每日只見著我這張臉嫌煩了。祖母,讓哥哥們陪您說話,我去做桂花糕。”甄妙帶著青鴿鑽進小廚房,很熟練的用著裡面器具。

    溫雅涵站起來:“老夫人。我去幫忙。”

    老夫人喊住她:“涵姐兒,讓你表妹自己折騰吧,來我這坐。”

    溫雅琦低了頭,眼中閃過羨慕之色。

    老夫人打量著在自己旁邊坐下的溫雅涵。

    十七歲的姑娘,很是端莊秀氣的鵝蛋臉,看著便是會操持的。

    只可惜——

    想著溫氏不久前找了她。滿臉喜色的說起長慶伯府的五太太給這孩子說了門親事,是娘家的侄兒,讓她給拿個主意,老夫人就有些為難。

    長慶伯府的老夫人和她是姐妹,說起來溫氏找她這個做婆婆的拿主意再正常不過。

    但那位五太太。她記得不錯的話,娘家並不是京城的,只是甄妍添妝那天見了一面就動了結親的念頭,怎麼都有些不踏實。

    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老夫人心裡打定了主意,拉著溫雅涵閒聊:“涵姐兒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嗯。”溫雅涵臉色微變。

    她最不耐煩的就是別人問這個,接下來定是要提起她的婚事了。

    怎麼女兒家,想要安穩度日就這麼難呢?

    她不過是想操持著家,讓父母弟妹過的好一點兒,若是嫁了,家裡的負擔就都落在哥哥一個人頭上了。

    再說,世上的男兒又有什麼好呢,她和那人也算是自幼相識了,父親一出了事,還不是說退親就退親了。

    那人後來倒是來找過自己,居然想納她做妾!

    想起當時那一耳光,溫雅涵笑了笑。

    她並不後悔。

    “真是大姑娘了,有你在,你母親定是省了不少心。”老夫人是什麼人,見溫雅涵臉色就知道她心裡想的什麼。

    不管怎麼說,又不是自己孫女,何必說些有的沒的討人嫌。

    “老夫人。”溫雅涵有些意外,不知怎的,眼眶竟有些發酸。

    不一會兒虞氏也來了,一群人互相見了禮,陪老夫人說著閒話。

    甄冰鼓起勇氣站的離蔣宸近些,聲如蚊吶:“蔣表哥,你也會爬樹嗎?”

    蔣宸一顆心早飛到了小廚房裡,甄冰乍一問他,隨口道:“不會啊。”

    甄冰變了臉色,深深看蔣宸一眼,不再出聲了。

    蔣宸剛剛識得情滋味,卻只通了半竅,哪裡明白複雜的少女心思,見甄冰不言語,溫和的笑了笑。

    這笑容直看得甄冰心砰砰直跳,想著眼前的人什麼都不明白,更覺傷心。

    偏偏此時甄妙端著一大盤子桂花糕,滿臉燦爛笑容的走了進來。

    那笑容刺的甄冰心裡一痛,再忍不住。匆匆對老夫人施了一禮:“祖母,孫女有些不大舒坦,先回去了。”

    “五丫頭——”老夫人剛想問個究竟,一貫穩重內斂的小孫女已經出去了。

    甄玉氣得咬牙。卻不得不替甄冰打圓場:“祖母,五姐今早就說不舒坦的,現在恐怕是撐不住了,孫女去看看。”

    眨眼間走了兩個孫女,老夫人皺了皺眉:“最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身子都不大好?呃,四丫頭,前些日子你病著的時候我曾說過的,等你好了,帶你去寺廟上香。這樣吧。五丫頭那邊若是問題不大,就先休息一日,等後日祖母就帶你們一道去。”

    “要出去啊——”甄妙一聽又要出門,有些頭疼。

    不是她願意窩在家裡,實在是每次出門總會遇到麻煩事。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好麼。

    這也是為什麼今早出門買菊她推拒了。

    “許下的心願自然是要還的,不然菩薩該怪罪了。”老夫人拍板定下了出門的事。

    甄玉追著甄寧出去,一把拉住她:“五姐,你到底怎麼回事兒!”

    甄冰回頭,已經是淚流滿面。

    甄玉駭了一跳:“五姐,好端端的究竟怎麼了?”

    甄冰伸手抱住了甄玉:“六妹,我就是忽然的覺得很難受。讓我哭一哭就好了,沒事的。”

    甄玉臉色沉了下來:“是因為蔣表哥?”

    甄冰沒做聲。

    甄玉跺跺腳:“你真是沒救了。四姐,四姐也是個害人精!”

    甄冰搖搖頭:“六妹,別這麼說,這關四姐什麼事,是我自尋煩惱。”

    甄玉也知道自己是遷怒。只是看孿生姐姐受苦,到底還是有些怪罪甄妙。

    “行了,收拾妥當就回去吧,省得祖母看出端倪來。”甄玉拉著甄冰走了。

    假山後面走出一個女子來,看著甄冰姐妹離去的方向微微笑了。

    這女子眉眼秀麗。身段婀娜,正是多日未見的嵐姨娘。

    甄靜被關起來這些日子,她一直派小丫頭留意著謝煙閣那邊的動靜,今日得知甄靜被叫去了明華苑,忍不住去打探一下究竟,沒想到,倒是看了一場好戲!

    甄靜進了明華苑,卻沒去正屋,而是被領到了西廂房。

    “父親?”甄靜有些意外。

    甄建文面色倒是還好,淡淡嗯一聲道:“靜兒,來了。”

    “今日是父親喚女兒過來的麼?”甄靜心中微喜。

    她就知道,父親對她肚子裡的孩兒是看重的。

    母親大人此時恐怕是又氣又怒,無可奈何吧?

    想想這麼些年低眉順眼的日子,心裡不是不憋屈的。

    論相貌,她不比大姑娘甄甯差,只是差在生母的出身上,結果甄寧嫁入了長公主府,成了眾人攀附的貴婦,她卻黃了一門親事!

    甄靜抿唇笑了,如今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甄建文不知甄靜微妙的心思,憐惜的看她一眼:“靜兒,你喝了湯,就在這住下吧,兩月後,六皇子接你入府。”

    “要兩個月後麼?”甄靜有些意外。

    兩個月後,就遮掩不住了……

    甄建文這次倒是明白了甄靜的意思,心中卻有些不高興了。

    靜兒一個姑娘家,懂得未免多了些!

    面上卻沒顯露什麼,道:“你喝了湯安心住著就是。”

    “三姑娘,請喝湯。”林嬤嬤悄無聲息的進來,雙手捧著一個青花瓷碗。

    甄靜接了過來,拿起湯勺放到唇邊剛要喝,猛然停住,渾身打顫的望著甄建文:“父親,這,這是什麼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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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43 AM

第九十八章 夜寒露重

    甄建文歎口氣:“靜兒,你不必問這麼多,喝了就是了。”

    甄靜手一抖,青花瓷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粹:“父親,這,這是——”

    見甄建文微微點頭,甄靜臉色變得雪白,邊後退邊搖頭:“父親,您,您怎麼能叫我喝這個?您知不知道,我肚子裡懷的是龍孫!”

    林嬤嬤像是隱形人般立在一旁,聽了甄靜驚世駭俗的話臉上並沒有多餘表情。

    甄建文擺擺手:“靜兒,你不要鬧了,這個孩子,留不得!林嬤嬤,再去端一碗湯來。”

    “是。”林嬤嬤淡淡應是,片刻又端了一碗湯進來。

    “去端給三姑娘。”

    甄靜猛然後退:“父親,我不會喝這湯的!呵呵,是不是母親讓您這麼做的?”

    甄建文沉了臉:“靜兒,你在胡說些什麼?”

    甄靜冷笑道:“肯定是的,她定是怕我生出龍孫來,壓了大姐姐一頭,才要您打掉我腹中的孩兒是不是?父親,您別糊塗了,大姐姐是您的女兒,我同樣是!我生出來的也是您的外孫!”

    甄靜已經退到牆角,避無可避,看著林嬤嬤走近伸手把她推開。

    一碗湯又灑出不少。

    甄建文有些惱了。

    看來蔣氏說的對,這孩子,氣性有些太大了!

    聲音就沒了溫度:“靜兒,聽父親的話,你安生把湯喝了好好養著,日後自有你的好處,這孩子無論如何不能留,你打了這一碗,還有一鍋呢。”

    “父親,您忘了曾經說過的話了嗎,您說我雖然是庶出,但也是您的寶貝女兒,您會給我找門好親事的。現在女兒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安身立命的孩子。難道您忍心奪走嗎?您不能一味聽母親的話啊——”

    “夠了!”甄建文冷了臉,失望的看甄靜一眼,“這和你母親沒有任何關係,是六皇子傳了話。可以抬你入府,但是這個孩子他不認!你說,不打掉這個孩子,又能如何?”

    “怎麼會!”甄靜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甄建文看一眼林嬤嬤:“林嬤嬤,去喂三姑娘喝湯。”

    說完歎口氣,抬腳走了。

    “是。”林嬤嬤端著湯碗走過去,本以為三姑娘會哭鬧一番,沒想到她卻失魂落魄的靠著牆角,不哭也不鬧,任由她把整碗湯灌了進去。

    玉砌走進室內:“夫人。嵐姨娘求見。”

    蔣氏瞄一眼西邊的方向,不急不緩的問道:“那邊如何了?”

    雕欄輕聲道:“林嬤嬤已經出來了。”

    蔣氏笑了,沖玉砌道:“嵐姨娘定是來找世子的,去稟了世子去。”

    甄建文正好走了進來。

    蔣氏站了起來:“世子,嵐姨娘過來了。這也不是請安的點兒,想來是找您的吧。”

    “讓她進來。”

    嵐姨娘進了屋,規規矩矩給甄建文和蔣氏行了禮,然後姿態極低的向蔣氏求情:“夫人,靜兒病了這些日子,妾心裡實在惦念,想請您允許。讓妾去看看。”

    蔣氏心裡冷笑一聲。

    怎麼早不去看看晚不去看看,偏偏甄靜被叫來明華苑就要去看看了呢?

    看來嵐姨娘能力還是不小啊。

    蔣氏撫撫鬢角,看向世子。

    甄建文臉繃得緊緊的:“嵐娘,你來得正好,三姑娘不大好,這些日子你就好好照料吧。”

    嵐姨娘腿腳一軟。

    “林嬤嬤。帶嵐姨娘去三姑娘那。”甄建文揮揮手。

    嵐姨娘過去時,正看到花嬤嬤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整個人就癱在那了,只可惜花嬤嬤沒有理會,扭頭又進去了。

    嵐姨娘掙紮著站起來沖進去:“靜兒。靜兒你怎麼了?”

    看清滿屋狼藉,駭得差點沒了魂兒。

    生了靜兒之後,她也是小產過的,見了這情景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靜兒,你這是被誰害的,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一把抱住表情木然的甄靜大哭起來。

    “嵐姨娘,三姑娘這還沒收拾俐落,您若是給耽誤了,恐怕會傷了三姑娘身子。”花嬤嬤面無表情的勸。

    嵐姨娘一把把她推開:“你這個老奴才,是不是,是不是你害得!”

    她想問的是蔣氏,可是到底不敢說出來,落人口舌。

    花嬤嬤冷笑一聲:“嵐姨娘紅口白牙的,好沒道理,老奴哪有這個膽子敢害主子。您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何不問問世子或者三姑娘!”

    等把甄靜收拾妥當,也不理嵐姨娘,扭身出去了。

    “靜兒,靜兒,你快告訴姨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自從得知孩子是六皇子指明不要的,甄靜整個意志都被摧垮了,像個木頭人似的完全不理會嵐姨娘。

    嵐姨娘抱著她哭嚎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姨娘,別哭了,這是我的命……”

    嵐姨娘緊緊抱著甄靜,喃喃道:“姨娘明白了,明白了!”

    蔣氏,花嬤嬤……還有四姑娘,那些害的靜兒變成今日這個樣子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嵐姨娘不期然就想到了甄冰甄玉的那番話。

    蔣氏的親侄兒,對四姑娘原來是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麼?

    那便走著瞧吧。

    這邊的腥風血雨全然沒有刮到別處去。

    甄妙一連窩在甯壽堂兩日,明日就要去寺廟上香了。

    “祖母,您要帶我們去哪個寺廟?”

    京城有兩個有名的寺廟,一個是在城中皇城背後西山腳下的大福寺,一個卻是要出城走上十數裡的華若寺。

    老夫人笑道:“那大福寺說起來在皇城腳下,算得上皇家寺廟,可要說靈驗,還是華若寺。四丫頭,你操心這個做什麼,到時候跟著祖母去就是了。”

    甄妙嘿嘿笑了:“祖母,話可不是這麼說,當然要有個準備才好。”

    “你要準備個什麼?”老夫人不以為意的道。

    甄妙正色道:“自然是準備吃食了。若是去大福寺,我們用了早飯出發。等晚膳前就回來了。可若是去華若寺,至少要住上一日吧,路途又遠,不準備點吃的怎麼成。“

    “你啊。”老夫人笑了。“祖母不妨告訴你,華若寺的齋菜是極有名的。”

    甄妙眼睛一亮:“祖母,那孫女先去準備了,明日您可早點叫我。”

    老夫人無奈笑笑,這哪還是昨日那個一臉不情願的。

    甄妙一頭紮進小廚房忙了大半天,總算做出了不少好捎帶的點心來。

    陪老夫人用了晚膳,臨近八月底的天氣,早早就黑了。

    阿鸞去給甄妙收拾行李,青鴿不知從哪兒走了進來。

    “姑娘,有個丫鬟讓婢子把這個給您。說是五姑娘給的。”

    甄妙有些詫異,把青鴿手中的信箋接了過來。

    看清信上內容更是訝然,五妹竟然對蔣表哥有意!

    信上敘說了她心悅蔣宸的痛苦糾結,最後說憋在心裡實在難受,約甄妙在花園的涼亭見面談談。

    原來那一日五妹拉她去竹林聊天。就是在為蔣表哥心煩啊。

    甄妙這才恍然。

    想想蔣宸的人品風貌,這樣的男子常常得見,難怪甄冰芳心暗動了。

    只是——

    甄妙看一眼信箋上相約的時間,不由皺了眉。

    如今已經入了秋,大晚上的去涼亭,還不凍病了?

    且明日就要去華若寺了,到時候姐妹談心的機會不是多得很。非要大晚上喝風作甚?

    甄妙想了想,對青鴿道:“青鴿,你去一趟五姑娘那,就說我們明日再談。”

    “啊?”青鴿有些不解。

    “去吧,說這些五姑娘就會明白了,多餘的話不要提。”

    想來五妹大晚上的約她見面。女孩子家羞澀,是不想讓許多人知曉的。

    另一邊蔣宸同樣收到了信箋,相邀的時間地點與甄妙收到那封別無二致,只是落款卻是一個妙字。

    蔣宸傻傻看著那個妙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喜悅越放越大,像是一株小草從塵埃裡抽出了芽,漸漸結出花苞,而後緩緩綻開。

    表妹難道是明白了他的心意?

    是了,若是不明白,怎麼會有這封信箋。

    這麼說,表妹沒有惱他的無禮嗎?

    蔣宸不自覺裂開嘴,傻笑起來。

    見慣了自家公子溫和矜貴笑容的吉祥嚇了一跳:“公子,您不要緊吧?”

    蔣宸回了神,又默默盯著那個妙字看了一會兒道:“吉祥,把油燈拿過來。”

    吉祥忙把青花油燈捧了來。

    蔣宸抿著唇,把信箋珍而重之的卷成一個卷,放到青花油燈上點燃了。

    眨眼間,信箋就變成幾縷煙灰滾落在地。

    天色越來越沉,信箋上定好的時辰到了。

    蔣宸倚門望著天上的弦月,輕歎了口氣。

    無論如何,這場約,他是不能赴的。

    他是很想見到那個映刻在心上的身影,可是卻不能僅憑著喜好行事,壞了她的名聲!

    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等在那裡,蔣宸心裡便如油煎似的,望著天上清冷的月苦笑一聲。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本來如詩如畫的事,卻是他終其一生無法企及的夢呢。

    “公子,夜寒露重,進屋吧。”吉祥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勸道。

    “嗯。”蔣宸最後望一眼天上冷月,輕輕掩上了門。

    表妹,夜寒露重,你也早些回去吧。

    嵐姨娘早早守在那裡不顯眼的地方,夜色如水,秋露生寒,吹著小冷風半宿也沒等到來人,被親信丫鬟扶著,搖搖欲墜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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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44 AM

第九十九章 華若寺

    女眷們能夠出門的機會有限,能去華若寺上香,且能在那住上一兩日,眾人心裡都是興奮的,就連請安都來得早了些。

    “老夫人,兒媳就不去了,這府裡總要留個人。”大夫人蔣氏道。

    老夫人點點頭:“三丫頭病好些了嗎?”

    “我怕她一個人在謝煙閣下人們照料不好,挪到明華苑養著呢,她年輕,將養些時日說不準就大好了。”蔣氏隱晦的道。

    “前兩天遇到三姐,看她精神還可以啊。”甄玉道。

    蔣氏嘴角笑意一收:“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病情時好時壞的反復也是難料的。就說嵐姨娘,世子本叫了她去伺候三丫頭的,沒想到昨兒也病倒了,現今都起不來床呢。老夫人,這次您去上香,可得替兒媳多添些香油錢。”

    “還有這事?蔣氏,那辛苦你了。”一個妾,老夫人自然沒放在心上,囑咐了幾句,帶著一眾女眷上了停在垂花門的轎子。

    甄煥幾人已經在門口候著,見老夫人來了,見了禮。

    蔣宸眼底遮掩不住的青色駭了老夫人一跳:“言哥兒,這是怎麼了,可是沒睡好,還是身子不大舒坦?”

    心道伯府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不是這個病了,就是那個不舒坦的,看來這華若寺,早該去的。

    蔣宸耳根微紅,面上卻是從容鎮定的解釋:“讓老夫人擔心了,昨兒看書一時忘了時辰,睡晚了。”

    老夫人搖搖頭:“你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不能一味讀書,也要顧著自己身體。像你四表妹,平日看著活蹦亂跳的,結果前些日子那一場病來勢洶洶,把我這把老骨頭魂兒都嚇沒了。”

    聽老夫人提起甄妙。蔣宸耳根更紅,下意識望甄妙一眼。

    老夫人拉著蔣宸說話,甄妙目光本就落在他身上,這一望。二人視線就對了個正著兒。

    甄妙露出個明媚大方的笑容:“蔣表哥,祖母說的對,你要愛惜自己身子才是,生病的滋味太難受了。”

    她吃了好幾天白粥!

    “多謝四表妹了,我會記下的。”蔣宸投給甄妙一個抱歉的眼神,視線匆匆落到別處。

    甄妙一臉的莫名其妙。

    蔣表哥眼神好奇怪……

    然後視線移到別處正好看到甄冰,給了個抱歉的眼神兒。

    甄冰心裡一緊。

    昨日四姐打發青鴿來傳話,說的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今兒又這樣看著她。

    難道——四姐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甄冰的臉一下子白了。

    甄妙覺得不好意思了,湊過去悄悄道:“五妹。等到了華若寺,我們好好聊一聊啊。”

    甄冰這下子臉色更白了。

    門外,一溜兒的停了四輛馬車,兩大兩小。

    老夫人踩著車凳上了頭一輛,沖涵哥兒招手:“涵哥兒。來和祖母坐一輛車。”

    涵哥兒瞄一眼甄妙,大著膽子道:“祖母,我想和四姐姐坐一輛車。”

    老夫人好笑的道:“你這皮猴子,你四姐姐要和你三嬸坐一輛車呢,你去湊什麼熱鬧。”

    涵哥兒頭搖得像撥浪鼓:“祖母,我就想和四姐姐一起嘛。”

    “這是為何?”

    涵哥兒嘿嘿笑了:“四姐肯定帶了很多好吃的。”

    甄妙抽抽嘴角。

    “老夫人,就讓涵哥兒和我們一起坐吧。”溫氏笑道。

    老夫人沉吟一下道:“你那輛馬車沒我這輛寬敞。這樣吧,讓四丫頭也來和我坐一輛就是了。”

    眾人自是不再反對。

    甄妙和涵哥兒上了第一輛車,二夫人李氏帶甄冰甄玉姐妹上了第二輛,溫氏和溫雅涵姐妹則各上了兩輛小些的。

    甄煥、蔣宸和溫墨言三人翻身上馬,馬車後跟著一些年輕力壯的護院,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城。

    “四姐。四姐,這點心叫什麼?”

    “核桃酥。”甄妙看著吃得嘴鼓鼓的涵哥兒,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嘴。

    “不對呀,核桃酥不是這麼大的嗎?”涵哥兒比劃了一下。

    甄妙好笑的道:“你這傻孩子,變小的就不叫核桃酥了?就像大人小人。不都是人麼?”

    涵哥兒委屈的撇嘴:“四姐,你笑話我。涵哥兒是覺得你做的核桃酥好吃,才以為它不是核桃酥了。”

    甄妙有些愧疚:“哎哎,涵哥兒別氣了,是四姐錯了。”

    “四姐拿我當小孩子哄呢,說句錯了就完了?”

    “那涵哥兒想怎麼樣啊?”面對小孩子,甄妙向來好脾氣。

    當然,是在她稀罕這孩子的前提下。

    “四姐唱首歌吧。”

    “啊?”

    涵哥兒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甄妙:“四姐去年七夕女兒會,唱巧歌不是還評了上品嗎?涵哥兒去年沒去,都沒聽到呢。”

    甄妙死命搖頭:“不成不成,去年的歌我都忘了怎麼唱了。”

    開什麼玩笑,她唱歌從來沒有一個音在調子上的。

    “那四姐隨便唱一首就好了。”

    甄妙求助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戲。

    甄妙無奈的收回目光,見涵哥兒一臉委屈,大有不答應就不原諒的架勢,只得道:“那好,我只唱一首啊。”

    “好。”涵哥兒露出個笑臉。

    甄妙想著既然原主去年唱巧歌能評了上品,說明有一副好嗓子,她總不會唱的差到哪裡去的,就壓低了聲音唱起了踏歌行。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連袂行……”

    一出口,甄妙就恨不得糊自己一臉血。

    為什麼她還是跑調兒!

    噗的一聲輕笑傳來。

    甄妙臉色一黑,伸手挑了簾子,就看到甄煥騎著馬,與她們的馬車靠的極近。

    那馬頭還來回晃著呼著熱氣。

    甄妙惱羞成怒:“大哥,好端端的你靠過來做什麼!”

    又一聲低笑傳來,甄妙這才看到旁邊還跟著蔣宸和溫墨言。

    那聲笑,就是溫墨言發出的。

    只有蔣宸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似的,沖著她包容一笑。

    甄妙憤憤放下了簾子。

    她就跑調。她樂意,包容的笑容什麼的,很傷人自尊好不好!

    “四妹,我們是想找你要些點心吃的。”甄煥忍著笑。說明瞭靠近馬車的意圖。

    甄妙只伸出一隻胳膊,把裝著點心的小匣子遞了出去。

    甄煥接過點心匣子,大笑著走了。

    這樣走了近兩個時辰,甄妙已經昏昏欲睡時,終於到了華若寺。

    攙扶著老夫人下了馬車,甄妙打量著華若寺。

    土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顯得寺廟古樸莊嚴,綠樹掩映中格外肅穆靜謐。

    老夫人命人上前敲了門。

    知客僧迎了出來。

    能當上知客僧的,雖已在紅塵之外卻是長袖善舞之人。對京城的貴人們大多熟悉的。

    建安伯老夫人雖多年沒來過了,逢年過節的卻會命人來添些香油錢,對這些貴人,知客僧顯然是用心記過的。

    只是稍微愣了愣神,就雙手合十道:“原來是建安伯老夫人。貧僧失禮了。”

    老夫人對僧人很敬重,忙還禮:“打擾師傅了。老身帶著孫兒們來上香,還望師傅安排一下。”

    知客僧臉上露出為難,再次施禮道:“實不相瞞,今日寺中來了貴人,主持已經吩咐了,不再接待香客了。”

    老夫人不是個傻的。知客僧在她面前說來了貴人,那定是極貴的,說不定——

    只是雖然能理解,到底露出失望之色。

    來華若寺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就這麼折返,人也乏了。總要休息一下,等再啟程恐怕路上天就要黑了,也不安全。

    再者說,乘興而來,卻連廟門都沒進去。也不吉利!

    老夫人心情很是糟糕,卻不好糾纏:“如此,就打攪師傅了,改日我們再來。”

    老夫人當先轉了身,所有人都覺得掃興,默默跟著離去。

    知客僧回去,想著建安伯老夫人的知禮,到底多了句嘴:“主持,是建安伯府的老夫人攜著孫輩來上香。”

    華若寺主持明真大師聽了微微點頭,仍舊和對面的中年男子下棋。

    那男子一身墨色長袍,上面繡著暗黃色的龍紋,若是不仔細看卻是看不出的。

    此人正是昭豐帝。

    昭豐帝手指夾著黑子停了下來,轉頭看著立在身後身穿墨藍直裰的男子,笑道:“羅衛長,建安伯老夫人遠道而來,就這樣回去似乎有些遺憾呢。”

    羅天珵默默垂首聽著。

    昭豐帝卻更來了惡趣味:“依羅衛長看,要不要請他們進來呢?”

    羅天珵回答的並沒有遲疑:“皇上在此,自然以皇上的安危為重,閒雜人等還是不要放進來的好。”

    “閒雜人等?”昭豐帝挑眉笑笑,“羅衛長,這樣說自己將來的夫人,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啊。”

    羅天珵面色不變:“臣以為,公私不能混為一談。”

    “哈哈哈。”昭豐帝滿意的笑起來,“朕這次是陪著太后來遊玩的,哪來的什麼公。去吧,把建安伯老夫人請回來,朕沒有那麼不近人情,總不能讓他們有老有幼的,在外面過夜吧。”

    “臣遵命。”

    羅天珵快步走出寺門,騎馬追了上去。

    “羅世子?”甄煥勒住了韁繩,有些意外。

    老夫人喊停了馬車,掀了簾子看過來。

    羅天珵見狀翻身下馬,沖老夫人行禮道:“老夫人,貴人請您回去。”

    老夫人心頭一跳,還是緩緩點頭道:“好。”

    羅天珵再次抱拳,剛要轉身上馬,就瞥見了被老夫人擋住大半個身子的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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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46 AM

第一百章 小沙彌

    甄妙一下子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好了。

    論理,前些日子那場大病,算是羅天珵救了她,對自己是有恩的,可之前他兩次想掐死她,直到現在午夜夢回還是一場噩夢。

    甄妙正糾結著,就見羅天珵收回目光,俐落的翻身上馬,居然就這麼走了。

    甄妙恨恨的抱過車廂裡的彈墨靠枕捶了幾下。

    叫你自作多情!

    糾結什麼呢,恩怨相抵,以後就當陌生人好了。

    甄妙覺得總算是暫時理順了對她那蛇精病的未婚夫的定位,心裡頓時踏實了。

    那邊羅天珵心裡也憋著一口氣。

    那日傳信沒有任何回復就罷了,今日見他,居然還擺出一副糾結不已的表情。

    先是投懷送抱,後是欲擒故縱,她到底把他當做什麼,又把鎮國公府當做什麼?

    驀然想起那一世,他撞破了她的姦情。

    可那個女人,竟是半點愧色都無,還口口聲聲指責他,說是他冷落她,忽視她,是他逼她變成這樣的。

    甚至在他舉刀刺向那個男人時,她奮不顧身的攔在那個男人面前,說情願和他共赴黃泉。

    羅天珵想著,冷笑起來。

    他的妻子,要和別的男人共赴黃泉呢!

    他有多失敗!

    哪怕他因殺人充軍後機緣巧合得了靖北厲王的賞識,從此戰功累累,青雲直上,也沒有一個女子這樣擋在他的面前呢。

    羅天珵騎著青驄馬,身姿挺得筆直,思緒卻飄遠了。

    後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他落得萬箭穿心,又掉入冰冷長河的下場,也仍舊是一個人罷了。

    那個時候。他想的是什麼來著?

    呃,對了,他想的還是那個女人,他想問一聲。他到底有什麼錯呢?

    難道只是因為最初的最初,她莫名攀附過來,沒有得到回應,他就該承受這種羞辱,落得這種下場麼?

    羅天珵緊咬著下唇,漸漸咬出一道血痕。

    前些日子,他竟然莫名的忘了那些恨,對那場噩夢般的婚姻有了一點期待,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腦海中漸漸浮現甄妙巧笑倩兮的模樣,與之交織的。是前一世她擋在那個男人身前,痛哭流涕說的那些剜心之言。

    羅天珵緩緩抓緊了韁繩。

    他怎麼可能原諒她!

    也許,他想明白自己當初沒有堅決推拒這門親事的原因了。

    任由她嫁了別人,從此那些痛苦那些恨都由他一個人背負,他怎麼甘心!

    甄妙可不知道。她的未婚夫蛇精病更嚴重了,陪著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就重新來到了華若寺門前。

    早有等待的知客僧引著眾人進去,把他們帶到落腳處。

    老夫人直接跟著羅天珵給那個貴人問安去了。

    剩下眾人進了各自分到的房間歇著。

    溫雅涵姐妹住了一間房,一關上門溫雅琦就拉著溫雅涵道:“三姐,剛才來接我們回來的那個男子,就是二表姐的未婚夫嗎?”

    溫雅涵外柔內剛。總不願給人惹了麻煩,也因此,到了伯府時時留意,處處用心,早把一些主要的親戚關係弄了個明白。

    之前聽到甄煥喊羅世子,就明白了羅天珵的身份。聽溫雅琦問起,點頭道:“是的。”

    溫雅琦眼中閃過豔羨:“二表姐的未婚夫,長得可真好。”

    溫雅涵嘴角勾了勾。

    豈止是長得好,身份還好呢。

    不然二表妹怎麼會喜歡呢。

    她想起那一年甄妙去海定府,因著四弟和她年紀相仿。二姐不過是開了句玩笑,這位表妹當場就惱了。

    若論相貌,四弟在兄弟姐妹中算是最出挑的了,性子也是開朗疏闊的。

    溫雅涵又笑了笑。

    現在二表妹倒是轉了性子,對她們熱情又周到。

    只是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因著她的人生已經很是圓滿,在她們姐妹身上表達一下多餘的同情心呢?

    這些,她統統不需要,她只要用自己這雙手,讓父母家人都過得好就夠了。

    “三姐——”

    “恩?”

    溫雅琦微微垂了頭,有些羞澀的問:“你說,娘要我們留下來,以後是不是……就由老夫人和姑母做主了?”

    小姑娘家,到底沒好意思把話都說出來。

    心裡卻有些竊喜,姑母幫她們尋的親事,無論如何要比海定府那些一個比一個差勁的提親人家要強得多吧。

    溫雅涵深深看溫雅琦一眼:“雅琦,你記著,我們的娘家,永遠是海定府,依靠別人是沒用的。”

    溫雅琦不服氣的咬了咬唇,只是低著頭沒要溫雅涵看到。

    眼下離晚膳還早,溫雅涵想起自得知要來寺廟就盤算好的事,道:“收拾一下陪我出去走走吧。”

    各家寺廟規格雖有不同,大致佈局都是差不多的,溫雅涵帶著溫雅琦很是順利的找到了地方。

    因為昭豐帝的到來,寺廟謝絕了其它香客,小沙彌正無聊的打著盹兒。

    “小師傅。”

    女子清越的聲音令小沙彌猛然醒來,臉通紅:“女施主,是要香燭嗎?”

    溫雅涵搖搖頭:“小師傅,我是想問一問,貴寺需不需要手繡的經文?”

    “手繡的經文啊?”小沙彌還沒從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來,眨了眨眼才連連點頭:“當然要的。”

    華若寺是遠近聞名的大寺廟,雖有近在皇城腳下的大福寺,也擋不住絡繹不絕的香客。

    更有許多貴婦一年總會來個幾趟,那些沐浴過佛光的經書則是她們頂稀罕的。

    這經書又分數種,價格自然也是不等。

    最貴重的當屬手繡經文了。

    溫雅涵微笑起來:“小師傅,那我以後可不可以繡些經書,為佛祖盡份心意呢?”

    這話說的委婉,實則是說把繡好的經書賣給寺廟換些補貼。

    大多數寺廟都是這樣的,會托一些讀書人抄寫經書,然後佈施給香客。

    咳咳,所謂的佈施。當然香客是要捐出大筆香油錢的。

    溫雅涵在海定府時就是這麼幹,她知道有名的寺廟通常都會大方些,比做了繡活兒賣給繡樓強多了。

    “可以是可以的,只是手繡經書要求是很嚴的呢。”小沙彌聲音清脆的道。

    也許是年紀還小的緣故。看著很好說話的樣子。

    溫雅涵微微鬆了口氣,抽出一條帕子遞給小沙彌:“小師傅你看看,這樣可以麼?”

    小沙彌把帕子打開。

    端端正正的小楷,寫的是金剛經中的兩句經文,偏偏質感又很特別。

    再仔細一看,才看出是用細細的黑絲線繡成的。

    小沙彌年紀雖小,日日守著這些卻是有眼界的。

    尋常的繡字,因為不如書寫的那樣行雲流水,再高明的繡法都會有一種呆板的感覺,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可看這帕子上的繡字。卻能亂真了

    小沙彌眼睛一亮:“女施主,你稍等,小僧去請示師父。”

    不多時小沙彌拿著個布包回來,小心翼翼打開,裡面是一本金剛經。

    “女施主。你就照著這上面來繡。”

    溫雅涵接過來翻開一看,頓時暗贊一聲好字!

    小沙彌不放心的叮囑道:“女施主,你一定要小心別弄壞了這經書。師父說了,這樣的好字是難得的了。”

    “怎麼,抄寫經書的人只送了這一本麼?”溫雅涵忍不住問。

    “那倒不是,只是先前的都施出去了,只剩了這一本。那位抄經文的施主。聽師父說是考中了功名,不便再抄經書了。”小沙彌解釋道。

    “原來如此,小師傅放心,我定會仔細保管的,兩個月後來交書。”溫雅涵把經書收了起來。

    這時就聽一個聲音道:“三表姐,四表妹。你們怎麼在這裡呢?”

    溫雅涵忙把經書藏的嚴實些,才轉了頭:“二表妹,你怎麼也沒多歇歇?”

    甄妙無奈指了指一旁的涵哥兒:“祖母不在,這皮猴就纏上了我,非要我帶他出來玩。”

    “那我們就先回了。表妹好好玩兒。”溫雅涵沖甄妙笑笑,拉著溫雅琦走了。

    涵哥兒看到小沙彌眼睛一亮,跑過來道:“小師傅,你知不知道哪裡能摘果子啊?”

    “繞過這裡有條路通往一個古院,院裡栽了幾棵石榴樹,現在正好吃。此外後山還有一大片果林,只是這時只有你們兩人,不方便過去的。”小沙彌眼睛極大,聲音又清脆,顯得煞是可愛。

    涵哥兒自來熟的拉住小沙彌的手:“那小師傅,你帶我們一起去摘石榴好不好。”

    也不等小沙彌同意,就拉著他往指的那個方向跑。

    哎哎,小僧還沒有答應——

    小沙彌心裡這樣想著,到底還是忍不住邁開了腳步。

    甄妙無奈笑笑,跟了上去。

    古院清幽,幾棵石榴樹果然綴滿了紅燦燦的石榴。

    捧著個石榴剝開來吃,格外香甜。

    涵哥兒吃的滿嘴流汁,吃完還想再拿,被甄妙制止:“不能再多吃了,你年紀小,對胃不好。”

    涵哥兒眼巴巴看著甄妙:“四姐,我餓了嘛。現在離用晚膳還早。”

    甄妙嗔他一眼:“再早也要等著,你當在家裡呢。”

    接著哄道:“祖母說了,這的飯菜好吃的很呢。”

    涵哥兒來了興致,雙眼晶亮望著小沙彌:“小師傅,你們這裡的飯菜真的很好吃嗎?”

    “當然!”

    “那……有我四姐姐做的香酥雞腿好吃麼?”

    小沙彌……

    涵哥兒再問:“有我四姐姐做的糖醋魚好吃嗎?”

    見涵哥兒一臉執著的等著回答,小沙彌可憐巴巴的反問:“雞腿和魚,是什麼味道的?”

    涵哥兒不可思議的道:“你連這個都沒吃過啊?”

    小沙彌抿了抿唇:“師父說了,出家人不得沾葷,小僧才不喜歡呢!”

    涵哥兒卻滿是同情的看了小沙彌一眼,補上一刀:“小師傅,難怪你這麼矮,連雞腿和魚都沒吃過,好可憐啊。”

    小沙彌不過六七歲樣子,說是出家人六根清淨,這麼小的娃娃,怎麼可能真的做到心靜如水。

    而對他這個年紀的小娃來說,吃無疑是最大的誘惑了。

    偏偏涵哥兒還在一旁不停描述甄妙做的香酥雞腿怎麼怎麼好吃,糖醋魚多麼味美。

    到最後小沙彌嘴一撇,哭了:“小施主是壞人,小僧不跟你玩了——”

    見小沙彌抽抽搭搭哭著要走,甄妙忙攔住:“小師傅,你不要惱,我弟弟不是有意的。”

    要是剛來寺院,就把人家小和尚弄哭了,傳揚出去多不好。

    特別是,昭豐帝還在這呢,到時候對伯府印象更糟糕了。

    “可是,可是他說的雞腿和魚,小僧都沒有吃過……”小沙彌相當傷心。

    偶爾有和他年紀相仿的孩童隨著家人來上香,他這不是第一次聽他們提起那些的。

    心底深處,不是沒有羨慕的。

    “這還不簡單,讓我四姐姐做給你吃就好了。”涵哥兒完全不理解小和尚的難處。

    小沙彌一聽更傷心了:“我是出家人,不該想那些的,想了就不是好和尚了。”

    小和尚越說越傷心了。

    他為什麼真的想吃呢?

    師父知道了會失望的,到時候就會把他趕下山了。

    “哇——”小沙彌放聲哭了起來。

    甄妙臉都綠了。

    她錯了,她不該跟一個六七歲的娃娃講道理的。

    出家人心如明鏡,氣度寧和,那說的是十年後,顯然不是現在的小和尚!

    甄妙伸了手,本想拍拍小沙彌的頭,可看著那鋥光瓦亮的頭,上面還落著數排香疤,不由生生轉了個彎兒,落在了他肩膀上,柔聲哄道:“小師傅,別哭了,你若是想知道雞腿和糖醋魚是什麼味道,我可以做給你吃,保證你不犯戒的。”

    小沙彌猛然停止了哭聲,一雙水洗過顯得格外澄澈的大眼望著甄妙:“女施主不打妄語?”

    “佛門聖地,怎麼敢打妄語呢。”甄妙笑眯眯的道。

    小沙彌還是將信將疑。

    甄妙道:“這樣吧,等會兒我做香酥雞和糖醋魚需要的材料,就由小師傅來準備,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啦。”

    接著甄妙說了一串食材,小沙彌眼巴巴聽著,居然還真沒有一樣肉類,且都是他常吃的豆腐、香菇那些。

    “女施主,那你們隨我來。”小沙彌終於止了哭,帶著甄妙二人去了香積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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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48 AM

第一百零一章 素魚

    華若寺是遠近聞名的古剎,這香積廚又有內外之分。

    外廚房大而寬敞,是專門供應香客齋飯的,內廚房則稍小些。

    此時離晚膳還早,兩個廚房都是冷冷清清的,外廚房還落了鎖,內廚房則有一個看火的僧人。

    甄妙有些猶豫。

    她畢竟是外人,跑到這裡來,似乎有些不大妥當。

    “小師傅,你們這裡,有沒有那種小廚房,外來的客人可以自己動手做點吃食的?”

    小沙彌眨了眨眼:“我去問問師兄。”

    說著跑到看火僧人那裡問話。

    看火僧人身形微胖,對小沙彌一臉和善:“那樣的小廚房啊,呃,有的,師弟問這個做什麼?”

    小沙彌甜甜一笑:“師兄,你帶我們去好不好,那位女施主,要給我做糖醋魚吃。”

    看火僧人聽了臉都黑了,許是燒火的僧人脾氣都暴些,騰地就站了起來,大步流星走到甄妙面前,神情不虞的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引我小師弟誤入歧途,實在是罪過。”

    小沙彌急忙跑過來,拉住看火僧人的僧袍:“師兄,不是的,不是的,女施主給我做的糖醋魚,不是魚做的。”

    看火僧人臉抽了抽:“小師弟,那女施主妖言惑眾,哪有不是魚做的糖醋魚。”

    甄妙不樂意了。

    一個出家人,口口聲聲說她妖言惑眾,這是要燒死她的節奏嗎?

    “師傅,都說出家人跳出紅塵,心無塵埃,眼睛清明,我這還什麼都沒說,您就說我妖言惑眾,是不是有違出家人的佛心呢?”

    看火僧人拉了臉:“女施主誘我小師弟,說有不是魚做的糖醋魚。還不算妖言惑眾嗎?分明是想害我小師弟破戒!”

    甄妙氣樂了:“師傅,小師傅才不過六七歲,我害他破戒能有什麼圖謀?”

    難道她還會引的他還俗娶媳婦不成?

    那也得十年後吧。

    看火僧人顯然也明白甄妙的意思,神情瞬間扭曲一下。低頭對小沙彌道:“小師弟,總之這世上沒有不是魚做的糖醋魚,女施主是哄你的。”

    甄妙抿了唇,不著急了。

    反正這次小和尚再哭了,可就不關她的事了。

    “真的嗎?”小沙彌瞪大了眼睛問。

    “真的。”看火僧人鄭重的點點頭。

    “哇——”

    看火僧人……

    甄妙不厚道的勾了勾唇角,盈盈施了一禮:“師傅,既然您認定我是在哄騙小師傅,那我這就帶著弟弟回去了。”

    看著甄妙牽著涵哥兒轉身就走,小沙彌哭的聲音更大了。

    看火僧人顯然是瞭解自家小師弟哭起來的威力的,情急之下喊道:“女施主請留步。”

    甄妙停了下來:“師傅有事嗎?”

    “呃……女施主真的能做不是魚做的糖醋魚?”看火僧人常年燒火。本就臉紅脖子粗,此時有些羞赧,臉就更紅了。

    甄妙笑眯眯的問:“敢問師傅,我借用廚房給小師傅做菜,您會提供魚肉嗎?”

    “那怎麼可能?”

    甄妙笑了:“這不就是了。”

    看火僧人恍然大悟。

    對啊。讓這女施主借用小廚房做飯,他總要看著的,如此還擔心什麼!

    甄妙悄悄歎氣。

    這智商,真是捉急啊。

    看火僧人忙哄著小沙彌:“小師弟,莫哭了,師兄這就帶你們去小廚房。”

    小廚房與香積廚隔了一條路,大概是常常有人用的。裡面倒是乾乾淨淨,一應用具都是齊全的。

    沒等開口,小沙彌就把甄妙說的那一串材料報了出來,竟然分毫不差。

    甄妙詫異的看了小沙彌一眼。

    小沙彌倒是沒有感覺,看火僧人與有榮焉的道:“小師弟天賦異稟,過目成誦。”

    甄妙已經一臉淡定的扭身進去了。

    她都能穿越了。過目成誦什麼的,還有什麼稀奇的。

    看火僧人卻一口氣悶在了胸口裡。

    一大兩小,三人眼巴巴看著甄妙做事,尤其是看火僧人,甄妙每拿起一味食材。都要死死盯著,生怕她把不該放的放進去。

    甄妙無奈的歎口氣,真想拿平底鍋敲那燒火和尚腦袋一下,難道她真是女妖精,能憑空變出魚來嗎?

    想要做素雞和素魚,豆腐要經過特殊處理的。

    甄妙足足料理了半個多時辰才算處理好,這才開始配菜燒制。

    酸酸甜甜的香味傳來。

    涵哥兒猛點頭:“對,對,四姐姐做的糖醋魚,就是這個味道!”

    小沙彌瞪大了眼,巴巴看著。

    等甄妙把一條完整的素魚澆上糖醋汁盛入盤中端出來時,看火僧人眼睛都瞪圓了,喃喃道:“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甄妙一旦開始做吃食,就全神貫注,完全沒有注意看守僧人說了些什麼,繼續做香酥雞了。

    涵哥兒倒是瞭解甄妙這一點,自來熟的招呼道:“小師傅,來嘗嘗呀。”

    小沙彌看看火僧人一眼。

    看火僧人早就按耐不住好奇,點了點頭,起身拿了幾副竹筷來。

    小沙彌夾了一筷子,很是認真的品嘗著,不確定的問道:“這就是魚肉的味道啊?”

    看火僧人吃進嘴的瞬間,有種罪孽深重的感覺,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把東西吐了出來。

    “師兄,你怎麼吐出來了,很好吃啊。”

    看火僧人臉通紅。

    他是半途出家的,雞鴨魚肉自然是吃過的。

    這完全就是魚肉的味道!

    若是不親眼看著,他根本區分不出來。

    不,哪怕親眼看著那女施主做的,他都不敢再動筷子了。

    油鍋裡滋滋作響,香味越傳越遠。

    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的內廚那邊,有鼻子靈敏的僧人跑了過來。

    “吃什麼呢,這麼香!”一眼看到桌上吃了一小半的魚,臉色大變,“好你個一空。竟然吃肉!”

    這一嗓子,就把內廚那邊的僧人都吸引過來了。

    看著桌上的魚,還有甄妙剛端過來的香酥雞塊,不少僧人暗暗吞了吞口水。管廚房的僧人卻怒了:“一空,你竟然犯戒!”

    “師叔,弟子沒有。”看火僧人忙解釋著,“這,這不是魚肉。”

    “師叔,師兄說的不錯,這真的不是魚肉呢。”小沙彌嘴角還掛著湯汁。

    管事僧人更怒了:“一空,你不但自己犯戒,還拉著一言一起,是欺他年幼無知。一起犯了戒律,到了刑罰堂好從輕處置嗎?”

    “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傳來。

    甄妙望去,就見羅天珵站在內廚與小廚房相隔的那條路上,皺著眉看來。

    旁邊還跟著方柔公主。

    管事僧人知道羅天珵的身份,雙手合十欠身道:“抓到弟子犯戒。讓施主見笑了。”

    羅天珵神色冷淡瞥了甄妙一眼,道:“無妨,在下奉命來看一看,晚膳做得如何了。”

    昭豐帝出門在外,飲食自然是要萬分注意的,身為御前侍衛的羅天珵不敢掉以輕心。

    許多毒,是銀針試不出的。

    他記得前一世。這個時候昭豐帝並沒有來過華若寺,這次陪著太后,帶方柔公主和初霞郡主來上香,卻不知道是哪裡引起的變化了。

    正是因為未知,他更是不敢鬆懈。

    靖北厲王此時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若是借著這次機會除去昭豐帝。這些人賠命都不夠的。

    “正開始做了。”管事僧人回道。

    “嗯。”羅天珵點點頭,轉身向內廚房走去。

    方柔公主目光卻牢牢落在甄妙臉上,臉上閃過猙獰,很快恢復高高在上的表情,抬著下巴道:“甄四。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做葷食給僧人吃,玷污佛門聖地!”

    甄妙看了羅天珵背影一眼,心裡大罵。

    這個混蛋,哪次遇到他都沒好事。

    他來廚房,為什麼帶著公主!

    難道他出恭,也帶著麼?

    甄妙惡意的想。

    “你們,把這兩盤子菜帶著,跟我走!”方柔公主隨手指了兩個年輕的僧人。

    說是出家人,又有哪個不向皇權低頭的,兩個僧人一人端了一盤子菜,跟在方柔公主身後。

    管事僧人欲言又止,最終歎口氣:“一空、一言,你們也跟著來吧。”

    一空也就罷了,一言卻是很有悟性,被長老們看好的弟子。

    這次無心犯了錯,本只是想懲戒一番,讓他懂得自律也就罷了。

    可如今被皇家公主撞見,要捅到貴人們面前,此事卻是不能善了了。

    阿彌陀佛,真是劫數啊。

    “父皇,皇祖母——”方柔公主心裡像是燒了一把火,只要一想到甄妙將要受到的懲罰,臉龐都是明亮的。

    “方柔,佛門清淨之地,這樣風風火火的像什麼樣子。”太后嗔道。

    自打那次初霞落水的事兒,她覺得這個孫女需要管教的地方太多了。

    算計人不算什麼,活在深宮裡,不算計人有幾個活得下去?

    可是一個公主,佔據著身份的優勢,想算計還算計不著,就是蠢了!

    若是早年,對於資質愚鈍的兒孫輩太后自然是不予理會的,可如今整個皇宮就方柔公主一個未出閣的公主,將來如何還不一定,卻是不能放任不管了。

    “皇祖母,孫女知道這是佛門清淨之地,可是有人卻不知道呢!”

    “嗯?”

    方柔得意的瞥一眼甄妙,扭頭道:“把菜呈上來!”

    等兩個僧人把菜放到太后和昭豐帝面前,方柔公主道:“皇祖母,父皇,您看,佛門聖地,甄四竟然做了雞魚引誘僧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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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51 AM

第一百零二章 佛珠

    看一眼盤中菜,太后臉色微沉,目光落到甄妙那裡:“甄四,這菜是你做的?”

    昭豐帝則是看著兩盤菜,眼中閃過玩味。

    甄妙倒是一臉平靜的施了禮,才道:“回太后的話,是民女做的。”

    太后緊繃了嘴角:“那麼,你能給哀家解釋一下嗎?”

    甄妙沒有那種把誤會推向高潮再水落石出,從而讓對方出更大醜的愛好。

    畢竟對方是公主,真的不死不休,對她半點好處都沒。

    再者說,和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較勁,值得驕傲嗎?

    遂坦然而俐落的道:“太后,這糖醋魚和香酥雞,不是真正的魚和雞做的——”

    “太后和父皇面前,事實俱在,你還敢撒謊?”方柔公主尖叫道。

    “方柔,注意你的儀態!”太后冷喝道。

    “皇祖母?”方柔詫異的抬頭,眼中滿是不解。

    明明是甄四犯了錯,為什麼皇祖母卻責怪她?

    太后心中歎一口氣。

    方柔,你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你是公主,自有公主的規矩要守,至於別人,對錯與你何干?

    堂堂公主在意那些,本就落了下乘。

    若是能夠——

    太后驟然想到一個人。

    要是她能教導方柔一年半載,或許會脫胎換骨——

    驟然起了這個心思,太后對這件事原本的處理打算悄然起了變化,面上卻不動聲色。

    甄妙沒有理會方柔公主的插言,繼續道:“太后,華若寺乃是千年古剎,規矩森嚴,民女就是真的想要魚肉做菜,又從哪裡得來呢?”

    “這還不簡單,大殿後面就有放生池,說不準是那兩個貪吃的和尚去——”

    “方柔。住口!”一直沒有做聲的昭豐帝終於開口,威嚴盡顯,“看來朕還是太縱容你了。羅衛長,等明日一早就派侍衛送方柔公主回宮。並對皇后說朕的吩咐,方柔公主三個月內不得踏出玉堂宮半步,抄寫金剛經十遍!”

    “父皇——”方柔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昭豐帝卻沒看她,對坐在另一側的主持明真大師道:“大師,方柔口出無狀,還望見諒。”

    明真大師道聲不敢,目光卻落在甄妙身上,目光難測。

    方柔公主氣的身子發抖。

    為什麼,每次遇到甄四,倒楣的都是她!

    “父皇。兒臣不服。兒臣只是說了幾句,您就這樣責罰兒臣,那麼甄四呢?她可是做了葷菜給寺裡和尚吃!”

    昭豐帝隱含失望的看她一眼:“那麼,你就好好看著吧,保持你皇家公主的儀態!”

    “是。”方柔公主再不敢吭聲。委屈的咬了唇。

    她倒是要看看,父皇和皇祖母,是怎麼處置甄妙的!

    “甄四,你說這魚和雞,不是真正的魚和雞做的,那又是什麼?”

    甄妙垂眉斂目,鎮靜的道:“是豆腐。”

    “豆腐?”在場的人都不可思議。

    他們實在無法把眼前的菜和豆腐聯想起來。

    小沙彌大著膽子道:“皇上。是小僧和一空師兄看著這位女施主做的,食材也是我們拿來的,千真萬確是豆腐呢。”

    “這分明是魚,怎麼會是豆腐?”方柔公主盡力放緩了語氣。

    甄妙這才看方柔公主一眼:“公主,雖有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其實眼睛看到的也不見得是真的呢。聽覺、視覺。甚至嗅覺,有時候都會欺騙我們的心。所以佛家才有明心見性,道家亦有返璞歸真的言論。”

    明真大師眼睛一亮。

    一直佇立在昭豐帝身後,像是雕塑般的羅天珵也霍然抬頭,向甄妙望去。

    只見她神色平靜。眼中一片清明,讓人看了就生出寧和純淨的感覺。

    這是前一世,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明心見性嗎?

    那麼甄四,你究竟是什麼性情呢?

    為什麼每一次在我對你有了定論後,你就會又有新的表現,讓我再次茫然?

    一抹痛苦之色從羅天珵臉上閃現,他強忍住了按揉額頭的衝動。

    不知何時起,他的頭疼越來越重了。

    昭豐帝來了興致:“甄四還瞭解佛法道義?”

    甄妙實話實說:“民女只知道這麼兩句。”

    昭豐帝隱晦的抽動了一下嘴角。

    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傻丫頭,別人在他面前生怕表現的不夠好,對他肯定的地方恨不得竭力展露出來。

    她倒是夠老實!

    昭豐帝對甄妙剛才的話雖有幾分欣賞,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要是真的精通佛法道義什麼的,他實在無法待見。

    小姑娘嘛,就該有小姑娘的樣子。

    甄妙可不知道帝王的複雜微妙心思,一臉誠懇的道:“皇上,太后,這盤素雞剛出鍋不久,還沒人動過。您二位若是仍不相信,不如親自嘗嘗?”

    太后點了點頭:“皇上,就嘗嘗吧。哀家也被甄四說的好奇了,倒是要看看,這菜是怎麼瞞過哀家的視覺和嗅覺的。”

    “也好。”昭豐帝抬抬手,有太監去取食。

    “皇上稍等。”羅天珵突然出聲。

    “羅衛長有話說?”昭豐帝饒有興致的挑了眉。

    這小子這次對他未婚妻的態度,很有些不對勁啊。

    倒是有趣。

    “出宮在外,皇上和太后入口的東西,還是先由微臣試過的好。”

    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昭豐帝很想問一聲,羅衛長,你確定不是想先嘗嘗自己未婚妻做的東西嗎?

    咳咳。

    這樣懷疑臣子的忠心,完全不是明君所為!

    昭豐帝眼角餘光瞥見甄妙瞬間扭曲的臉色,淡笑著開口:“羅衛長想得周到,如此也好。”

    小太監端著分到小碟子裡的雞塊捧到羅天珵面前。

    甄妙垂著眼簾,遮住了眼底情緒。

    吃吧,噎不死你!

    然後就見羅天珵袖子一抖,拿出了一根細長的銀針,照著雞塊插了下去。

    甄妙差點一個趔趄栽倒。

    姓羅的,算你狠!

    似乎是感受到甄妙的情緒。羅天珵不自覺翹了翹嘴角。

    忽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把一塊雞肉吃下,羅天珵臉上閃過詫異。

    昭豐帝笑眯眯的問:“怎麼樣,羅衛長,沒毒吧?”

    說這話時。特意掃了甄妙一眼,果然又瞥見她表情一僵,心情大好。

    羅天珵一本正經的道:“排除了劇毒。”

    夠了啊!

    甄妙捏了捏拳頭,有種把盤子糊到他臉上的衝動。

    昭豐帝再忍不住笑了:“羅衛長好生盡職。朕相信甄四姑娘不會亂來的。呈上來吧。”

    小太監把吃食呈上,太后和昭豐帝各吃了一塊。

    雙目對視,眼中都流露著詫然。

    昭豐帝不信邪的再嘗一塊。

    是雞肉的味道,可細品起來,又有哪裡不同。

    “哀家吃出來了,這個啊,比雞肉要嫩滑些。吃起來也沒那麼油膩。”良久,太后出聲道。

    這一次,是真真正正仔細打量著甄妙,招手道:“來,和哀家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做的?”

    甄妙便把做法大致說了一遍。

    “皇祖母,孫女也要嘗嘗。”方柔公主實在忍不住開口道。

    “去給公主和郡主端上一份。”太后道。

    一連吃了幾口,方柔公主眼底的光終於暗了下去。

    初霞郡主至始自終都保持著完美無缺的儀態,只是瞥見方柔公主神情黯淡時,微不可查的翹了翹唇角。

    昭豐帝笑著對明真大師道:“大師,不若把這丫頭的方子學了來,以後華若寺就多了兩道稀奇的名菜了。”

    明真大師頗受昭豐帝敬重。說話就隨意了許多,搖頭道:“假作真時真亦假,口腹之欲不可貪。”

    “主持,我錯了。”小沙彌垂了頭。

    明真大師卻愛憐的看他一眼:“一言,說起來,你還要感謝這位女施主。”

    “主持?”小沙彌滿臉疑問。

    明真大師眼底含著慈悲。又像看透了一切,微笑道:“以出世之心入世,你可明白?你和其他弟子不同,自幼養在寺廟守清規戒律,若是沒有這位女施主。恐怕終其一生也不能在不犯清規戒律的前提下知道魚肉的味道。”

    “師父不說,不得貪圖口腹之欲嗎?”小沙彌聽得更困惑。

    “欲望從何處生?只有體會過,才會生貪妄,而克服貪妄的過程,也正是修行的過程。等你有朝一日再忘掉這魚肉的滋味,便修行有成了。”

    “主持,一言知道了。”小沙彌似乎明白了明真大師的意思,可又好像沒明白,總覺得面前有一扇看不見的門,若是尋到並推開了,就是新的天地。

    明真大師欣慰的點了點頭。

    這位小弟子悟性是極高的,可一片坦途又怎能摸到我佛真諦?

    對這次意外,明真大師是相當滿意,褪下手腕上的佛珠手鏈:“女施主,這手鏈跟了貧僧多年,如今贈給你,希望保你生活順遂。”

    “多謝大師。”甄妙恭恭敬敬的接過。

    太后眼神熱烈的瞄了那串佛珠一眼。

    華若寺開過光的佛珠,身為太后自然是不缺的,可是主持佩戴多年之物,她卻沒有!

    當然太后不可能和甄妙搶東西,反倒又賞了幾盤齋菜:“甄四,方柔莽撞,讓你受驚了。想必老夫人那邊正在等你吃飯,這幾盤齋菜是明性長老親自下廚做的,帶回去給老夫人嘗嘗吧。”

    “謝太后。”

    甄妙領著涵哥兒告辭,昭豐帝突然開口:“羅衛長,食盒太沉,甄四姑娘也不好拿,你送他們回去吧。”

    “是。”

    見羅天珵提著食盒跟在甄妙後面走,又補上一句:“留在那邊吃完飯再回來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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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53 AM

第一百零三章 道破心思

    甄妙和羅天珵一前一後的走著。

    涵哥兒忽然停了下來,轉身仰臉望著羅天珵:“羅世子,你不喜歡我四姐姐嗎?”

    提著食盒的羅天珵被這麼犀利的問題問呆了,好一會兒沒做聲。

    涵哥兒撇了撇嘴:“我四姐姐那麼好,你不喜歡,那涵哥兒也不喜歡你。”

    羅天珵抿了唇。

    心道他根本不在乎好麼,這世上本也沒有什麼人喜歡他。

    見羅天珵沒反應,涵哥兒賭氣道:“以後涵哥兒只喜歡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五姐夫還有六姐夫!”

    這樣一對比,似乎有點不開心。

    羅天珵眼神微眯,看向甄妙。

    涵哥兒甩開腳丫子就跑。

    甄妙忙一把拉住:“涵哥兒這是做什麼?”

    “我要去告訴祖母,不要把四姐嫁給羅世子了,他是壞人。”

    甄妙無視羅天珵更冷的目光,哄道:“涵哥兒乖,別去和祖母亂說。四姐若是不嫁給羅世子,就嫁不出去啦。”

    聽見沒,實在不願意你退親啊。

    到時候她依靠著伯府買個小莊子,養一大群漂亮丫鬟,再養幾條狗幾隻鳥……

    看著甄妙臉上驟然爆發的莫名光彩,羅天珵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涵哥兒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四姐別擔心,等涵哥兒長大,我娶你好了。”

    羅天珵嘴角一僵。

    “哦呵呵,涵哥兒,你還太小,等你長大,四姐就老了。”甄妙聽了涵哥兒的話很是想笑,自以為是的解釋著。

    羅天珵差點摔了食盒子。

    蠢女人,這不是重點好嗎!

    “再說,我是你姐姐啊。”甄妙總算想起了關鍵。

    羅天珵詭異的覺得滿意了些。

    涵哥兒苦惱的皺皺臉,忽然眼睛一亮:“四姐。我有辦法了,讓宸表哥娶你好了!”

    甄妙忽然覺得四周冷了下來。

    “宸表哥……蔣宸?”羅天珵想起甄妍出閣那日,前來敬酒的男子,似乎明白了什麼。

    甄妙覺得頭皮發麻。趕忙制止了涵哥兒的胡言亂語:“涵哥兒別亂說,四姐已經和羅世子訂了親,無論如何不能嫁給別人啦。”

    “可是羅世子不喜歡你。”

    甄妙匆匆瞥羅天珵一眼,厚著臉皮道:“他喜歡的,他只是害羞……”

    羅天珵……

    涵哥兒總算打住了這個話題,拉著甄妙說起別的來。

    不知不覺走到了建安伯老夫人安置的地方,有一間專門的小齋堂用膳。

    畢竟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甄煥三人也在裡面,只是分了兩桌。

    見甄妙進來。老夫人嗔道:“四丫頭,怎麼才來?”

    看到緊跟在後的羅天珵一愣:“羅世子?”

    羅天珵規規矩矩的請了安:“老夫人。”

    老夫人看向甄妙。

    甄妙解釋道:“祖母,我帶涵哥兒出去玩,偶然遇到了太后和皇上,這齋菜。是太后賞的,說是明性長老親自做的。”

    “呃,竟是明性長老做的齋菜?”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

    明性長老是華若寺高僧之一,一手齋菜是有名的,只可惜近年來已經鮮少下廚了。

    白芍走上前,接過羅天珵手中的食盒,把幾盤齋菜取了出來分好。

    老夫人笑道:“羅世子還沒用飯吧。一起在這吃點吧。”

    雖有昭豐帝吩咐的在前,老夫人邀請在後,甄妙本以為以羅天珵的行事風格,那定然是出言拒絕的。

    等回去覆命,又會說自己吃過了,於是就落得餓一晚上肚子的下場。

    沒想到羅天珵點頭道:“多謝老夫人。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大步走到了甄煥那一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就在蔣宸身邊坐了下來。

    甄妙看得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心道小孩子說的話也往心裡去,真是小肚雞腸。

    可憐蔣表哥,完全是無妄之災啊。

    羅天珵本就悄悄留意著甄妙的反應。見她丟給蔣宸一個憐憫的眼神,心中大怒。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沒嫁過去,就已經和自己的表哥暗通款曲了麼!

    心中發冷,面上卻帶著笑意,舉起一杯茶:“蔣兄,那日太過匆匆,我們還沒有好好喝上一場。今日在這裡,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蔣宸今日穿了一身青衣,猶如一株挺拔的青竹,臉上掛著暖陽般的笑容:“多謝羅世子了。”

    一杯茶見底,在旁服侍的丫鬟把二人茶水滿上,羅天珵又舉起了杯:“聽聞蔣兄就要入讀國子監了?如此學問,實在令在下佩服,再敬你一杯。”

    先幹為敬,羅天珵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真他媽燙!

    在外人面前,蔣宸從不失禮的,見羅天珵如此,自是一仰頭,也把茶水喝幹。

    然後,然後就一口噴了出來。

    “言哥兒這是怎麼了?”聽到這邊動靜,老夫人看過來。

    一桌的女眷都望著失態的蔣宸。

    蔣宸一改往日的雲淡風輕,臉色通紅。

    羅天珵悄悄翹了嘴角。

    這下嘴裡該燙起泡來了吧?

    舔了舔口中水泡,羅天珵笑了。

    他刀尖舔血的日子都過過,這點痛委實不算什麼,可對方就不一樣了。

    “老夫人,晚輩失禮了。”衣服上噴了茶水,蔣宸站了起來,面色倒是已經恢復如常,“各位兄長慢用,在下回去換衣。”

    羅天珵也施施然站了起來:“老夫人,晚輩也該回皇上那覆命了。”

    二人前腳後腳的離去。

    甄妙恍然大悟。

    虧她還以為羅天珵是因為涵哥兒那番話和蔣表哥過不去。

    怎麼忘了二姐出閣那一天,蔣表哥就主動去敬酒,二人一見如故了呢。

    呃,一見傾心也說不定……

    甄妙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還是吃菜吧。

    夾了根青菜細嚼慢嚥著,享受的歎口氣。

    果然是高僧,能把最普通不過的青菜本身的味道發揮到極致。

    相較之下,自己用各色調料。複雜的烹飪,到底是落了下乘。

    可惜無緣請教啊。

    甄玉也緩緩收回了目光,托著腮暗想,羅世子和蔣表哥。果然又到一起去了。

    好奇怪!

    老夫人看到了甄妙腕上的那串佛珠:“四丫頭,這佛珠是哪裡來的?”

    見一桌子人都望向自己的手腕,甄妙笑了笑:“不是碰巧遇到皇上和主持嗎,這佛珠是主持贈的。”

    “當真?”老夫人激動的聲音都變了,一把拉過甄妙手腕細細端詳。

    十八顆佛珠,只有小櫻桃大小,雕刻成十八羅漢的模樣,單看手藝就精巧絕倫。

    老夫人的眼神太熱烈了,甄妙伸手去褪珠鏈:“祖母您若是喜歡,孫女就孝敬您了。”

    “你這丫頭。祖母只是看看,這是明真大師贈給你的,祖母怎麼能要。”

    甄妙笑眯眯的道:“祖母,您也說了,這是明真大師贈給我的。既然大師贈給了孫女,就是我的了,我自然也可以孝敬祖母啊。”

    甄妙不由分說把珠鏈褪下來給老夫人戴上:“祖母,孫女還是喜歡您的白玉鐲子。”

    說著晃了晃另一隻手上的白玉鐲。

    對這位長輩,甄妙是打心底敬重的。

    無論是曾經的甄妙,還是現在的她,丟臉也好。惹禍也好,老夫人都沒有真正的放棄過,總是存了那份祖孫之情的。

    老夫人摸著光潤的珠鏈,眼角淚意微現,又很快壓了下去:“那祖母回頭再賞你一對鐲子,保證比這個還好看。”

    “那祖母可別忘啦。”甄妙眨眨眼。

    溫雅涵默默低了頭夾菜。

    這位二表妹。倒是不簡單,能夠捨得如此貴重之物哄老夫人開心,難怪在伯府混得如魚得水。

    甄玉倒是完全沒感覺,自顧吃著。

    甄冰則是沒有多大胃口,頻頻看向甄妙。

    四姐昨日就說找她說話。今日又提了,到底是想說什麼呢?

    甄妙注意到甄冰的反常,想起昨日的小紙條來,戀戀不捨的放下筷子:“祖母,我吃好了,想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山裡風涼,多穿點衣服再出去。”老夫人叮囑道。

    “噯,知道了。”甄妙起身,給了甄冰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很快甄冰也站了起來:“祖母,孫女也吃飽了,陪四姐一起去走走。”

    甄玉糾結的看著眼前的菜。

    她完全沒吃飽啊,這麼好吃的菜——

    “六妹就陪祖母好好吃吧。”甄冰道。

    如今天色已經黑的早,甄妙和甄冰都披了一件斗篷,慢慢踱著步,身後各跟著一個丫鬟。

    “青鴿,我和五姑娘在那兒聊聊天,你們在這守著就是了。”

    “是。”兩個丫鬟齊聲道。

    坐在涼滑的石頭上,甄冰神色黯淡下來,皎皎月光流瀉到臉上,顯得格外憂傷。

    “四姐都知道了?”

    “啊?”甄妙有些莫名其妙。

    心道這事不是你寫信告訴我的嗎,現在這麼問,難道是害羞?

    就聽甄冰幽幽道:“四姐,沒想到竟被你都看出來了。不錯,我是心悅蔣表哥呢,可蔣表哥偏偏心悅你,你說怎麼辦才好?”

    甄妙腦袋轟的一聲,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她什麼時候看出這麼多事來了?

    夜蟲低鳴,晚風簌簌。

    花影婆娑間,一個墨藍身影格外挺拔。

    一個目瞪口呆,一個春愁滿面,甄妙和甄冰二人對視,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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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12:55 AM

第一百零四章 相約

    “五,五妹,這個,這個不是我們說怎麼辦才好就行的吧?”甄妙終於開了口。

    甄冰睫毛顫了顫。

    “蔣表哥他品貌出眾,五妹心生好感也是正常的。”甄妙先安撫一句,省得少女羞憤欲絕。

    果見甄冰臉色好看了許多。

    甄妙繼續道:“只是這婚姻之事,到底是由父母做主,五妹何不探探大伯娘和你母親的意思?”

    甄冰輕笑一聲:“可是即便大伯娘同意,我又怎麼能嫁給心悅四姐的人呢?”

    “我也不能嫁啊。”甄妙攤攤手。

    “四姐!”

    本來旖旎傷感的氣氛一掃而光。

    “五妹你看,我和蔣表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現在還小,日日憂思這些有害無益。再說人心易變,沒有經過深刻的相處,那些停留表面的好感,總會隨著時間放下的。不信你試試?”

    甄冰神情變幻莫測,還是不甘心的問:“那四姐呢,既然想的這麼明白,當初為什麼會——”

    躲在花叢後的人身子站得更直了些。

    甄妙歎一口氣:“五妹,那次在竹林我就說過了,有的時候不顧一切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全是收穫,更多的是教訓!”

    在這個年代,叛經離道的女子,下場悲慘的總是更多些。

    五妹,希望你想明白這點才好。

    甄冰起了身:“多謝四姐了,我想,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沖甄妙屈膝一禮,招來貼身的丫頭緩緩離去。

    “姑娘,我們也回吧。”青鴿走到甄妙身邊。

    “嗯。”甄妙點點頭。

    陰影處,一個人走了出來。

    “羅世子——”青鴿嚇一跳。

    “去那邊等著,我和你家姑娘有話說。”

    青鴿看向甄妙。

    甄妙也從震驚中回了神:“去吧。”

    青鴿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羅世子怎麼在這裡?”

    羅天珵望著月色下光潔如玉的面龐,淡淡笑了:“不然怎麼能知道,甄四姑娘覺得受到教訓了呢?”

    甄妙微微睜大了眼:“羅世子才知道嗎。我可是落水那日,就知道了。”

    明明是招惹在先,原主有了行動,卻想置她於死地。她實在想不通這個男人莫測的心思。

    提到那日的事,羅天珵一聲冷笑:“甄四姑娘難不成覺得不該得到教訓麼?”

    說著目光牢牢籠罩著甄妙,讓她有種動彈不得的感覺。

    “還是說,甄四姑娘覺得隨便一個阿貓阿狗拉著我落了水,我都要歡歡喜喜的娶回家?”

    甄妙也怒了:“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難道這阿貓阿狗,不是羅世子招來的嗎?”

    羅天珵猛然抓住了甄妙的手,面沉如水,一字一頓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甄妙盯著羅天珵的眼睛。

    如墨的眸子裡,竄著兩串小小的火焰。

    熱烈而明亮,卻是令人生畏的怒火。

    甄妙嗤笑一聲。別開了眼,不緊不慢的念道:“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羅天珵嘴角一抽。

    這女人瘋了麼,好端端的念什麼詩?

    甄妙等了半天。發覺對方竟然毫無反應,不由暗恨。

    果然是薄情寡義之人,自己這首詩都念出來了,居然還理直氣壯,沒有任何羞愧之色!

    “看來,羅世子這話,可不只是對甄四一個人說過啊。”甄妙涼涼諷刺道。

    羅天珵手腕用力。把甄妙拉得更近了些:“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放開!“甄妙被捏的手腕生疼,狠狠踩他一腳。

    羅天珵不為所動,甚至更逼近了些。

    甄妙已經能感覺到對方涼如薄荷的氣息噴到了自己的臉上,不由紅了臉。

    甄妙突然的臉紅,令羅天珵愣了愣。心中竟起了幾分異樣感覺,火燒般放開她的手。

    “甄四姑娘,你能否說的明白些?”冷靜下來,羅天珵覺得事情似乎不是以前想的那麼簡單。

    甄妙暗啐自己一口。

    要你臉紅,要你臉紅。真是沒出息,男人的靠近算什麼麼,把他當豬頭不就好了!

    做好心理建設的甄妙望向羅天珵,冷笑道:“我以為自己說的夠明白了,那首詩,不是羅世子曾經贈的嗎?還是說羅世子所贈之人太多,已經忘記了?偏偏以前我蠢,當真了呢!”

    羅天珵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甄四,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甄妙氣急了,抬腳踢他小腿一下:“無恥!”

    說完扭頭就走。

    甄妙這一腳踢的不輕,羅天珵吃痛之下,手上就失了分寸,力氣猛然大了許多,這麼一拉,甄妙整個人就撞到了他懷裡。

    兩個人頓時都僵住了。

    這具身子,他是熟悉的,前一世畢竟做了幾年夫妻。

    可不知為何,那氣息卻是不同了。

    這種不同,令羅天珵心跳快了幾分,匆忙把甄妙推開。

    大概是太久沒有沾過女人身子了。

    羅天珵默默的想。

    甄妙還處於呆滯狀態。

    羅天珵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甄四姑娘,我想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還是說明白的好。”

    甄妙都要抓狂了:“羅世子,你到底還要我如何說明白?那首詩,分明是你曾贈給我的,那信箋還壓在我的首飾盒裡呢!”

    “你說,我曾給你寫了信,信上是你剛剛念的那首詩?”羅天珵心神劇震。

    “怎麼,羅世子還是不信,要不要親眼看看?”甄妙賭氣道。

    “要!”羅天珵毫不遲疑的道。

    這次換甄妙愣住了。

    “怎麼,甄四姑娘不方便麼?”

    “那封信,在我首飾盒裡。”

    “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明日要上香,還要去放生,應該是後日吧。”甄妙道。

    羅天珵神情凝重:“好,後日晚上,我去尋你。”

    甄妙瞪他:“你瘋啦?”

    “你放心。不會被人發現的。”又不是沒去過。

    這件事,他必須要弄個清楚,若是真有那封信的存在,那麼他要重新想想對甄妙的看法了。

    看羅天珵那表情。甄妙神奇的明白了他在想什麼,暗暗翻了個白眼。

    我當然知道你輕車熟路了,只是我已經換地方了好麼?

    看他神情堅決的樣子,還是道:“我搬到老夫人那的碧紗櫥住了,沉香苑是我兩個表姐妹在住著,世子還是不要去的好。”

    好端端的,她可不想將來莫名其妙再多一個表姐或表妹作伴。

    “這樣吧,羅世子若是非要看那封信,我讓丫鬟托人給你送去。”

    羅天珵搖頭:“不,我還是親自來一趟的好。那晚你記得把窗戶留好。”

    他可不想輾轉人手。再出什麼紕漏。

    甄妙眼神奇異的掃他一眼。

    世子,你這麼熱愛翻牆跳窗,你祖母知道麼?

    “碧紗櫥與老夫人的東屋只有堂屋隔著,若是被人發現了——”

    “不會被人發現的。”羅天珵語氣篤定的道。

    甄妙差點反問,那晚錦言發現的是什麼?

    公八哥嗎?

    “羅世子要知道。一旦被人發現的後果。”

    哪怕是未婚夫,她的臉也要丟出京城了吧?

    “我說過了,不會被人發現。”

    不知為何,甄妙覺得羅天珵特意在“人”那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拗不過他,淡淡道:“那就恭候世子大駕了。”

    羅天珵深深望她一眼:“放心,我定會去的。”

    如果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算計誤會,那麼。他可能要改變些什麼了。

    看著羅天珵大步離去的背影,甄妙抬抬手腕。

    果然淤青一片。

    這個混蛋,果然每次遇到都沒好事啊。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帶著眾人上香許願。

    跪在玉色蒲團上,望著煙霧繚繞下菩薩那張悲天憫人的臉,甄妙雙手合十默默許願。

    一願親人安康。

    二願天下安定。

    三願……三願信女生活安穩。

    至於婚姻。在這個女子三從四德,男子三妻四妾的年代,她從來沒有奢求。

    只要她的未婚夫不要間歇性蛇精病發作,掐死她就好了。

    自由放鬆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很快到了第三日清晨。眾人收拾好了,向主持道別。

    華若寺的門打開,甄妙回頭望了一眼。

    小沙彌探出頭看著她,隨後跑了過來:“女施主,這,這是小僧給你的謝禮。”

    “呃?”甄妙訝然,看著手心小小的珠子。

    小沙彌很是驕傲的拿起珠子示意甄妙來看:“女施主,這佛珠上刻了《妙法蓮華經》上的經文,你要好好收著哦。”

    甄妙微微一笑:“多謝小師傅了,我會好好收著的。”

    小沙彌又向涵哥兒笑笑,撓了撓光頭,轉身跑了進去。

    古樸的寺門緩緩合上,青色曦光中,數輛馬車吱吱呀呀的前行,離千年古寺越離越遠。

    一行人到了府中,大夫人蔣氏向老夫人稟報著這兩日府內的情況。

    等眾人都退下,對老夫人道:“老夫人,先前您給三老爺定的那房良妾,您看什麼時候進門?”

    老夫人摸了摸腕間的佛珠,搖頭道:“罷了,我仔細想了想,雖是想尋房良妾讓老三定定心,但良妾身份高,將來恐不好拿捏終成禍根。那家你給二十兩銀子,把這事退了吧,再買一個性子容貌好些的進來,多花些銀子無妨,關鍵是懂事,還能籠絡住老三,別讓他出去惹禍。”

    “嗯,兒媳知道了。”

    甄妙尋了個藉口讓阿鸞取了她首飾匣子來,晚飯都沒吃好,就匆匆回了碧紗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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