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冬天的柳葉 -【妙偶天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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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31 AM

第一百二十章 拒絕

    甄妙抿緊了唇。

    蔣氏見了,面上不顯,心中卻生了一絲不滿。

    這些年,她自問沒有虧待過三房,長女甄甯害喜的厲害,還是她主動提起甄妙當初為虞氏做吃食的事。

    當時女兒是沒有直接答應下來的,是她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寫信提及,今日借著雷哥兒滿月的機會公主府那邊才讓送禮的婆子帶了口信。

    倒是沒想到,妙丫頭居然不樂意!

    蔣氏暗暗冷笑。

    妙丫頭比起她二姐,可是差得遠了。

    換了甄妍,哪怕不願意也會半點不露,讓人覺得歡歡喜喜的,哪像這傻丫頭,居然還給她擺臉色!

    甄妙捏著帕子,端端正正坐著,渾身都散發著我不願意的意思。

    她自然知道蔣氏會心生不悅的,這趟長公主府之行,恐怕是非去不可。

    可就因為這樣,她明明不願意也要表現的高高興興麼?

    那麼下一次,是不是誰都能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了,只因為他們是需要依附大房的三房?

    長房襲爵,將來三房要靠長房庇護不假,可涵哥兒還小,整個甄府這一輩不過他們兩個男丁,難道他就沒有靠長兄和姐姐們幫襯的時候麼?

    大伯娘平日精明大度,可對三房骨子裡的輕視終究是不經意流露了出來。

    且沒有做好調整心態的準備呢。

    甄妙微微一笑:“大姐姐不舒坦,做妹妹的去照顧也是應該的,只是我母親近來身體不大好,二姐出閣,大嫂又傷了身子,我若是再不能在身邊盡孝,有些放心不下呢。”

    蔣氏微怔。

    妙丫頭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

    這是讓她表態要好好照應溫氏嗎?

    想到和風苑多出的那個姨娘,蔣氏有一瞬間的不平衡。

    她院子裡多了兩個呢。怎麼也沒見哪個護著她?

    “妙丫頭放心就是,府裡自然是會妥妥當當,不讓你惦念的。”

    “不知什麼時候過去呢?”甄妙這才鬆了口。

    蔣氏微鬆口氣,若是再不答應。她可就下不來台了。

    “後天一早公主府來接。”

    接下來自然沒有什麼好說的,蔣氏起身告辭。

    “祖母,孫女也先去和風苑看看了。”

    老夫人點頭同意。

    甄妙出去片刻又折回。

    “怎麼又回來了?”

    甄妙垮著臉:“阿鸞送醃蘿蔔回來,說前院二姐夫醒了酒,帶二姐回去了。”

    “四丫頭,來祖母身邊坐。”

    甄妙過去坐下。

    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鴉青的髮絲:“可是不願意了?”

    “嗯。”甄妙沒打算掩飾,“孫女是個愚笨的,怕在公主府不但照顧不好二姐,還惹下什麼麻煩,且真的放心不下母親和大嫂。”

    “你這丫頭啊。真是實心眼,既然答應下來,何必還要惹你大伯娘不高興?”

    甄妙挽住老夫人胳膊,笑彎了眼睛:“祖母不生我的氣就好啦。”

    真要說起來,將來等老夫人不在了。三房是要出府另過的,只要她和大哥、二姐爭氣,溫氏還真不需要仰人鼻息。

    “哎。”老夫人點點甄妙鼻尖,隨後正了臉色:“四丫頭,你知道昭雲長公主的事嗎?”

    甄妙依著原主的印象道:“昭雲長公主早年喪夫,帶著兩子一女在公主府生活。因為深受皇上敬重,長子和唯一的女兒都破例有了封賞。二子憑著自己的才學考中了進士。”

    老夫人笑笑:“祖母是說,對長公主本人,你有什麼印象?”

    甄妙想了想,有些為難的道:“祖母,孫女長這麼大,就見過長公主兩三面。不好說呢。不過聽說長公主鮮少見外人,為人定是極清傲的吧?”

    老夫人習慣性的摩挲著佛珠,道:“原本這些陳年舊事,是不該對你們這些小輩提的,只是你既然要去公主府小住。難免會和昭雲長公主打交道,多瞭解一些,知道長公主是什麼性情,也有好處。”

    接下來足有一盞茶的工夫,甄妙都在聽老夫人講訴昭雲長公主的往事,聽到最後,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昭雲長公主是個真正的傳奇人物。

    昭豐帝還是皇子時,因為現在的太后身份不高,日子並不好過,同為太后所出的昭雲長公主也是受冷落的。

    當時南淮邊境總有異族月夷來犯,每次擾民,掠奪了財物便走。

    先皇文彥帝多次遣兵去打,因著他們這一習性總討不到好處,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後來月夷一族的族長求娶大周公主,先皇就把昭雲長公主嫁了過去。

    不料成親那日,昭雲長公主用貼身的匕首刺殺了月夷族長,親衛護著連夜逃了回來。

    滿朝震驚。

    月夷一族展開了瘋狂的報復。

    朝中大臣聯名上書,要求處決昭雲長公主以平戰亂。

    據聞,昭雲長公主一身紅衣走進大殿,仰天大笑後對著先皇說了一句話:“兒臣享有公主之尊,自然不吝以身報國,只是纖芥之疾終有一日會成大患,兒臣只是替滿朝棟樑提前把它揭開而已。”

    一番話,滿朝文武惱怒的有之,慚愧的有之,處死昭雲長公主的話卻是沒人再提了。

    當時東宮空懸,幾個成年皇子都上朝聽政,身為皇子的昭豐帝主動請纓,要親征平亂。

    也正是這一次,昭豐帝脫穎而出,凱旋歸來後被立為太子,之後順利繼承了大統。

    昭雲長公主成為了當朝最尊貴的公主。

    手刃月夷族長的事,也被說成了大義的為國之舉。

    可事實是,沒有哪個世族敢娶這麼一位彪悍且是再嫁之身的公主了。

    最終昭雲長公主嫁給侯門幼子,夫婿沒有繼承權,留下二子一女後早亡,便帶著孩子在公主府過起了日子,有著皇上敬愛和尊貴的身份,過得倒是順風順水。

    老夫人因為回憶而顯得有些迷蒙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亮:“四丫頭,要說起來。昭雲長公主和你,還算扯得上一點淵源。”

    “啊?”

    “曾經的鎮國公世子,也就是羅世子的父親,是在長公主說了那番話後。第一個站出來主動請纓擔任先鋒的。也可以說有了他那個臺階,之後的事情才順理成章。如今人雖不在了,想來長公主看在那人的面上,不會為難你的。”

    “嗯,孫女明白了。”甄妙覺得就像聽話本劇似的,想著明日有可能見到這位傳奇中的公主,總算有了點期待。

    回了碧紗櫥,命白芍幾人收拾行李,想了想,提筆給羅天珵寫了一封信。

    這人翻窗上癮了。萬一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又翻牆進來,被人抓個正著,那她就又要出名了。

    “姑娘,婢子把信送過去了,那個叫半夏的說羅世子不在。等他回府,就立刻把信給他。”青鴿回話道。

    甄妙點點頭,抬腳去了沉香苑。

    這一走至少要個把月,總不見她家小八哥還挺想念的。

    平日時甄妙常會回來喂錦言,溫雅涵姐妹已經習以為常,只是聽她說後日要離開一段時日,溫雅涵臉色微變。

    “錦言。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可要乖乖的別亂飛,當心別人捉了你燉肉吃。”

    錦言瞪著一雙小眼滴溜溜轉,就在甄妙又摸了摸它的頭,轉身往外走時,才平靜的扯著嗓子道:“救命啊——”

    甄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哪來的傻鳥。怎麼反應慢半拍。

    再看錦言,那八哥半抬著頭,小眼望天,竟從中看出一絲鄙視的味道。

    甄妙嘴角抽了抽,轉頭離去。

    廊廡上卻被溫雅涵叫住:“二表妹。要是無事,一起走走吧。”

    二人順著抄手遊廊緩緩走著。

    良久,甄妙忍不住問道:“三表姐是有事嗎?”

    溫雅涵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為難。

    甄妙也不催,神色平靜的望著她。

    這位表姐平日刻意和她拉開距離,此時這副神情,看來是有相當重要的事情了。

    溫雅涵終於開了口:“二表妹後日要出府嗎?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三表姐請說。”

    “明日我想出府一趟,但是又不方便跟姑母說,能不能請二表妹和姑母說,帶我去吃茶了?”

    那冊經書,她日趕夜趕,快要完工了,比約定的日子早了許多,原本不急的,可沒想到甄妙突然要離府,倒是讓她原本想借著哪日一起出去趁機送書的打算落了空,只能匆匆把這事挑明瞭。

    甄妙很是意外:“三表姐要去哪裡,做些什麼,出去多久?”

    “二表妹,這件事我不方便對人說。”

    這樣乾脆的拒絕,讓甄妙搖頭失笑:“三表姐,京城這麼大,莫說是你,就是我都不怎麼熟悉,剛才我問的三個問題你都不想說,那表妹實在不敢帶你出去的。”

    她願意當一個人的朋友夥伴,卻沒興趣當一個人的擋箭牌。

    溫雅涵目光放遠了,落在院子角落只剩光禿禿枝丫的桃樹上。

    瑟瑟秋風中桃枝微微抖著,零星可見幾個被風吹得乾癟的桃子,就像原本豐潤甜美的少女失了養分,凋零成行將就木的老嫗,看著就讓人心酸。

    這世上,能夠依靠的終究只有自己。

    溫雅涵苦笑一聲,淡淡道:“是我考慮不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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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32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長公主

    看著溫雅涵流露出“看吧,果然如此,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的貴女,怎麼能理解生活的艱辛呢”那種倔傲的小眼神,甄妙心中一陣氣悶。

    外祖母生了三兒一女,小舅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消失在大海上,大舅二舅一個常年臥病在床,一個瞎了一隻眼睛,只有母親目前來看還算過的最好的。

    她瞭解母親。

    溫氏是個單純的有些天真的人,這樣的人脾氣可能不會太好,可掏出的心卻是真真的。

    她統共三位表姐一位表妹,恐怕在母親心裡,都是當作女兒待得吧。

    可人家卻始終築了一道心牆,把溫氏和她隔絕在外。

    隔絕在外也無妨,可一方面疏離著,一方面有求於人又這麼敏感,就有些讓人頭疼了。

    她倒是不在意,但母親,一定會傷心的吧?

    暫住的表姑娘神馬的,果然是最難打交道的存在。

    嘴角彎起,笑了笑:“三表姐,我娘是您嫡親的姑母,若有什麼事求一求她,真的不丟人的。”

    “二表妹這是什麼意思?”溫雅涵強自控制著微微顫抖的手。

    她拿針的時間太長了,就落下這麼個毛病,一旦情緒過於激動手就會不受控制的抖。

    一雙微涼的手覆上。

    手指纖細修長,如白瓷般細膩,又比白瓷多了瑩潤生動的光澤,指甲並沒有塗任何顏色,修剪的整整齊齊,看著乾淨又清爽。

    而那雙微顫的手,指肚上一個個針眼好了又添,添了又好,早已形成一層薄繭,粗糙的令人難堪。

    溫雅涵猛的把手往回抽,卻被甄妙緊緊握住。

    “二表妹,你——”

    “三表姐。舅母一定和你說過,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溫雅涵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試著相信呢?”

    “我沒有不相信。”溫雅涵聲音微揚,一直戴著的厚重面具,好似被人乍然劃出一道深痕。不安又羞惱。

    是了,二表妹自幼就是這麼尖銳的人,她怎麼會顧及別人的心情呢?

    仿佛猜到溫雅涵的想法,甄妙失望的歎口氣:“三表姐,我說的話呢,雖然直,但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如果你願意,何不試著相信一次,依靠一次別人?或許真沒你想得那麼糟糕。三表姐,我就先回了。”

    微微欠身行了半禮。甄妙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三姐。”溫雅琦探出頭來,見溫雅涵不語,忍不住道:“你和二表姐鬧彆扭了嗎?”

    “沒有。”溫雅涵神色晦暗不明,背脊挺得筆直往屋裡走。

    “哎。三姐,我覺得二表姐說的也有道理。你要是真的有什麼事,就去找姑母啊,姑母對我們挺好的。”

    溫雅涵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多嘴。”

    甄妙回了甯壽堂,用了晚膳就開始壓腿。

    阿鸞忙忙碌碌將近半個時辰,這才把沐浴的水配好:“姑娘,該沐浴了。”

    甄妙收了腿。走向淨房。

    自從開始堅持用太妃給的養肌膚的方子,臉上起的痘痘果然不知不覺消失了,肌膚摸起來也順滑了不少,漸漸褪去這個年紀的少女肌膚特有的青澀感。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看著有了效果,又有貼心丫鬟把一切準備好。甄妙由最開始的沒耐心到現在已經開始習慣了。

    先是邁入熱氣騰騰,加了許多藥材花瓣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水中,甄妙舒適的歎口氣。

    泡了兩刻鐘左右,阿鸞扶著她起身走向另一個木桶。

    青鴿立在那裡候著。

    那木桶沒有一絲熱乎氣,甄妙雖已是這樣泡過數次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咬一咬牙才坐了進去。

    冷得咧了咧嘴,嘀咕一聲:“冷死了。”舀了冷水開始往自己身上澆。

    青鴿熟練的俯身,片刻不停的揉搓著被冷水澆過的肌膚。

    胖丫頭手勁大,很快火熱的感覺傳來。

    冷與熱相交,甄妙覺得自己仿佛處在冰火二重天似的,說不出是痛苦還是舒坦,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想,太妃到底是何方神人,能想出這種方子的。

    折騰的差不多了,青鴿把甄妙撈出來,抱回床上去。

    阿鸞側坐在一旁,從脖頸開始給她按摩。

    不多時,甄妙就睡著了。

    阿鸞手上沒停,直到按完腳尖,才擦了擦鼻尖的汗珠,拉過錦被給甄妙蓋好悄悄退了出去,歇在了外面的美人榻上。

    一夜無話。

    第二日去溫氏那裡陪了半天,又去虞氏那看了看眉眼開始長開的雷哥兒,一天也就混了過去。

    第三日一早,一頂精緻小轎就靜悄悄的停在了建安伯府的垂花門處。

    甄妙帶著阿鸞和青鴿上了轎子,起轎前,下意識的回頭瞥了一眼。

    雕刻著層層蓮花的垂花門初陽下顯得格外華麗,溫氏站在門前臺階上,沖她揮了揮手。

    轎子越行越遠,溫氏漸漸褪色成一個模糊的影子,甄妙這才放下綴著流蘇的簾子,坐好。

    “姑娘,很快就會回來的。”向來安靜的阿鸞難得多了一句嘴。

    “嗯。”甄妙點點頭。

    青鴿卻是一臉憧憬:“姑娘,您說公主府的廚房,是不是比我們伯府還要大很多啊?”

    “應該是吧。”

    一主二僕隨意的聊著,也不知行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

    “甄四姑娘,請下轎吧。”一個嬤嬤立在轎子邊,把轎簾掀開。

    那嬤嬤穿著緞子襖,頭髮挽了個俐落的髻兒,插著一根金釵,看著很是體面。

    甄妙沖她點頭微笑。

    那嬤嬤便回之一笑,只是嘴角微勾,顯得有幾分倨傲。

    甄妙沒有往心裡去,抬腳就走。

    每年的梨花會都在公主府的梨園舉行,她不是第一次來了。

    這裡景致確實是極好的,哪怕到了這個時節。仍有許多不知名的草木常青,花團錦簇。

    行走到一處,還看到一叢灌木,掛著滿滿的紅色小漿果。果子晶瑩小巧,看著就讓人垂涎。

    甄妙不由多看了一眼。

    “這是迭香果,早年從海外帶來的樹種。”一個清清涼涼的聲音響起。

    甄妙抬頭,這才看到重喜縣主就在灌木叢的另一側。

    “縣主。”甄妙斂衽施禮。

    “甄妙,我等你好久了。”

    這話說的甄妙有些意外,迷茫的看了重喜縣主一眼。

    帶路的嬤嬤臉色微變,看向甄妙的眼神再沒最初的倨傲和漫不經心,反而多了幾分慎重和審視。

    縣主自小就是冷淡性子,便是對著自己的大嫂,都不像尋常小姑那樣愛說愛笑。這位甄四姑娘,到底怎麼得了縣主青眼呢?

    “走吧。”重喜縣主伸出手,竟是牽起甄妙的手往前走。

    嬤嬤悄悄揉了揉眼睛,確定沒眼花這才跟了上去。

    “楊嬤嬤,我帶甄四姑娘過去就成了。”重喜縣主淡淡道。

    “是。”楊嬤嬤恭敬應著。停住了腳步。

    府裡誰都知道,縣主雖不像尋常貴女那樣嬌蠻,甚至大多數時候平和冷淡,可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連公主都很少駁縣主的面子,真真是比兩位公子還要威風的人物。

    甄妙一頭霧水跟著重喜縣主走,見周圍景致越來越精緻。忍不住問:“縣主是帶我去見大姐嗎?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去大姐那,沒想到她住的地方比梨園也不遜色。”

    重喜縣主停了下來。

    她身後是一株海棠樹,這個時節葉子早已掉光,只剩下滿樹的紅色果實,如雲似火。美不勝收,映襯的素來清淡的面龐也多了一抹嫣紅。

    “呵呵。”重喜縣主輕笑一聲,才解釋道:“我帶你去見的不是大嫂,是我母親。”

    這次甄妙是真的意外了。

    素來鮮少見外人的昭雲長公主竟然要見她?

    “不用擔心,我母親很好的。”重喜縣主安撫的笑笑。“等你安頓好,再一起做彩虹麵條可好?”

    “好的。”甄妙調整好心態,笑眯眯道。

    既來之則安之。

    見甄妙神色坦然,重喜縣主暗自點頭,帶著她穿過一道道月亮門,到了昭雲長公主的休憩之地。

    兩個容顏姣好的侍女立在門旁,見著重喜縣主盈盈施禮,一人打起繡著煙雨山水圖的布簾,一人向著屋內稟告一聲:“公主,縣主和甄四姑娘來了。”

    “讓她們進來。”柔若春風的聲音傳來。

    甄妙走進去,竟不敢落腳了。

    地上鋪著一塵不染的雪兔皮,一水的紫檀木傢俱壓住了這一片白,整個房間說不出的高貴大氣。

    臨窗大炕上坐著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襯著這雪白和暗紫,明明是極張揚的顏色,眉眼間的淺笑卻生生柔和了這一切。

    重喜縣主踢掉鞋子,雪白的羅襪踩著雪兔皮鋪就的地面走向昭雲長公主。

    甄妙回了神,站在門口斂衽施禮:“民女拜見長公主。”

    “你便是甄四吧,來,進來坐。”昭雲長公主招招手。

    甄妙脫了鞋子進去,長公主賜了座,隨後閒聊般問了幾個問題,都一一乖巧的應了。

    她自認沒有長袖善舞的本事,面對絕對的上位者,不出錯就是好的。

    原以為長公主見她或者有什麼深意,卻不想問了那幾個問題後便端了茶。

    一位個子高挑的丫鬟領著甄妙去大公子院子裡。

    只留下重喜縣主,終是忍不住問:“母親,您既有心見甄四一面,就只是為了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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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35 AM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防備

    “說幾句話,足夠了。”昭雲長公主笑了笑。

    重喜縣主不再多問,可是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了。

    母親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清傲,只是行事灑脫不拘俗禮,也因此不耐煩和京城貴婦們打交道。

    除了每年慣例的梨花會,鮮少再見外人的。

    可若是記得不錯,母親近兩年包括甄妙在內只特意見過三位年輕的姑娘,她們好像有個有趣的共同點呢。

    一個人名逐漸在腦海中浮現——羅天珵。

    她們都和這位羅世子議過親呢。

    可是母親,為什麼關心這個?

    重喜縣主白玉般的手指輕叩著雕花床柱。

    “重喜,我的兒,小姑娘家莫想太多了。”昭雲長公主伸出手指,彈了彈重喜縣主額頭,語氣揶揄。

    “母親,我找甄四去了。”重喜縣主無奈的扯扯嘴角,起身告辭。

    甄妙跟著領路丫頭不緊不慢的走著,心神還是放在剛才短暫的見面上。

    昭雲長公主是孀居之人,竟然穿了一身大紅色,果然是不拘常理的。

    這麼不拘常理的人,竟會見兒媳的娘家妹子,有些奇怪。

    “甄四姑娘,大公子的住處到了,請隨婢子來。”個子高挑的丫鬟在題名長樂院的門前停了下來,“當心臺階。”

    甄妙道聲謝,提著裙角往上走。

    說起來甄甯的夫婿,韓大公子還有些特殊,他自幼就被昭豐帝授了奉國將軍的爵位,行冠禮後要住進將軍府的,只是如今未滿二十,就一直在公主府住著,滿府的人都習慣叫大公子而不稱封號了。

    “驚鴻姐姐。”守門的丫鬟笑著向個子高挑的丫鬟打了招呼。

    甄妙才知道,這帶路的丫鬟叫驚鴻。

    “去和大奶奶稟告一聲,甄四姑娘到了。”

    “噯。”那丫鬟跑了進去。

    甄甯斜靠在美人榻上。神情有些懨懨的問:“是四姑娘到了麼?”

    原本昭雲長公主不耐打理庶務,自她嫁進來就把管家之權丟了過來。

    不想一有身孕,長公主就放話讓她好生休息,先不要操心這些瑣事。

    雖說拋開這些是輕鬆了。可是乍然沒了事幹,反倒有些不自在,害喜的症狀倒是越發重了。

    “是的,大奶奶。”丫鬟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是驚鴻姐姐送甄四姑娘過來的。”

    “呃?”甄寧不自覺坐直了身子。

    這麼說,長公主竟然見了她這位四妹?

    “去把四姑娘請進來。”

    等丫鬟出了屋,甄寧收了笑意,對坐在錦杌上的一位中年婦人道:“奶娘,您說長公主是什麼意思?當時母親提起四妹會做吃食,想讓她來照料我一些日子。我原是沒有答應的。你也知道,大公子平時都是歇在長樂院的,二公子又沒娶妻,她一個姑娘家常住在這,委實有些不妥當。”

    “大奶奶放寬心。四姑娘是訂了親的人。知道分寸的。”

    “呵。”甄寧冷笑一聲,對這個話題沒再多談。

    要說她的二妹知道分寸,她倒是信,可這位四妹,從小她冷眼看著就是心性不正的主兒。

    母親提出這事,雖是為她身體著想,還是讓人惱怒。

    難道就不怕給她引狼入室嗎?

    竟還說那丫頭是個拎得清的。讓她放心。

    能拉著鎮國公世子落水的人,哪怕是她堂妹,她怎麼放得下這個心?

    想起蔣氏提起甄太妃還留甄妙小住過一段時日,甄寧心裡更是說不出的不舒坦。

    “也不知長公主是怎麼想的,竟說四妹既然有這個本事,來照顧我一段時日也好。弄得我是再推脫不得。不然反倒顯得小氣了。”

    “長公主定是心疼您和哥兒的。”奶娘勸道。

    立在房門口的丫鬟已經把簾子挑了起來。

    甄寧抿唇不語,心中卻冷笑一聲。

    長公主是什麼性子別人不知,她多少是瞭解一點的,連打理公主府都不耐煩,會理會這些小事?

    甄甯玲瓏心肝。長公主在別人看來是無意的舉動,卻是引起了她的猜疑,對進來的人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

    俏麗的飛仙髻上斜插著一支通體透亮的翡翠釵,一身淡綠裙襖束著一指寬的緞面腰帶,顯得纖腰盈盈一握,蜜蠟手串襯的皓腕欺霜賽雪,讓人不自覺多看一眼裸露在外的肌膚。

    甄寧確實移不開眼睛了,面上雖還平靜,心中卻起了驚濤駭浪。

    這樣無暇的膚色,分明,分明是太妃才有的!

    幼時她常去宮中陪著太妃作伴,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了。

    那麼多年,她乖巧懂事,陪太妃解悶,可是這養肌膚的方子,太妃始終沒有教給她!

    短短幾日,四妹就能從太妃那裡學到這個方子,到底是憑了什麼呢?

    “大姐。”甄妙行了一禮,見甄寧神色怔忪,疑惑的挑了挑眉。

    “四姑娘來了。”一個婆子端著瓷碗進來,屈了屈膝,“給四姑娘請安。”

    “花嬤嬤。”甄妙認了出來。

    花嬤嬤一個下人,自然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昨日就一頂小轎進了公主府。

    “大姑娘,趁熱把燕窩粥喝了吧。”

    甄寧這才醒過神來:“四妹一路辛苦了,快坐。”

    然後沖驚鴻道:“有勞驚鴻把我四妹帶來了。“

    掃了一眼身邊立著的穿玫紅比甲的丫鬟:“緋胭,送驚鴻出去。”

    緋胭塞了個紅封給驚鴻,二人說笑著一路出去了。

    甄甯端起白瓷碗,手指捏著碗蓋吹了吹,抿了一口就皺了眉,又忍耐的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大奶奶,好歹多吃兩口,您吃不下,哥兒還得吃呢。”奶娘勸道。

    甄寧搖搖頭:“我心裡有數,再吃,之前的也要吐出來了。”

    見甄妙垂首不語。笑道:“我聽母親說,當初弟妹懷著雷哥兒時也是害喜的厲害,還是四妹做了幾樣小菜讓她開了胃口?”

    “大嫂懷著孕我也不敢亂做什麼,只送了幾次。是大伯娘太過獎了。”

    甄寧微微一笑:“我原是捨不得四妹過來辛苦的,只是不敢辜負母親的心意。四妹便住在西跨院裡吧,若是做吃食就直接去小廚房,只是萬不可累著自己,不然手弄粗了,我可不好向三嬸交代。”

    “一切都聽大姐姐安排。”甄妙笑靨如常。

    甄寧的意思她聽懂了,這是說不用她費什麼心思吧。

    原以為是來伺候孕婦,現在孕婦告訴她你只是打個醬油,甄妙表示很滿意。

    “就辛苦四妹一段時間,等我滿了三個月便送你回去。留的時間長了,三嬸該怪我了。”

    “都聽大姐姐的。”甄妙笑眯眯的道。

    甄寧遣了叫翠濃的丫鬟送甄妙去西跨院。

    正要跨出門檻,大公子韓慶宇走了進來。

    甄妙忙避到一旁,福了福身子:“大姐夫。”

    “呃,是四妹來了。不必多禮。”

    甄妙起身,這才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見著這位大姐夫。

    比起韓二公子和重喜縣主,韓慶宇倒是更像昭雲長公主些,俊眉修目,有幾分英氣。

    “四妹這是去哪裡?”

    甄妙規矩的垂了頭:“先去西跨院安頓一下。”

    “四妹好走。”韓慶宇進了屋,神情愉悅,“阿寧。四妹來了就好了,上次在岳丈家吃了四妹做的彩虹麵條,粉紅色的那種酸鹹中帶著點甜味,你吃了定會有胃口。”

    甄寧面上笑盈盈的,心中卻不大痛快。

    甄妍回門那日,她雖去了。但因一直做著懷孕的準備,亂七八糟的東西並不敢隨便入口,那彩虹麵條是一口沒敢吃的。

    果不其然後來發現有了身孕,還慶倖來著,可大公子提這彩虹麵條已經好幾次了吧?

    掃一眼伺候的人。眾人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甄甯伸手拉住韓慶宇,讓他坐在榻上,嗔道:“四妹是嬌女,你還真當她是丫頭了?”

    韓慶宇摸摸鼻子:“阿寧,這不是想著有四妹在,你能吃好點嗎?”

    甄寧靠在大枕上,斜睨他一眼:“總之,不要總想著使喚我四妹,當心羅世子找你算帳。”

    “是,是。”韓慶宇心中一蕩,握住了甄寧的手。

    二人成親不到兩年,甄寧又有了身孕,自是蜜裡調油的時候。

    韓慶宇眼神一變,甄寧立刻就察覺了,耳根不由紅了,心中卻是一歎。

    看來通房的事,不能再拖了。

    想起這事,她自然是膈應的,可是哪個世家大族不是如此。

    要說來長公主算是難得的婆婆了,換作別人,恐怕她一有身孕就立刻插手或是示意她安排了。

    現在她若是跨不過去這個坎兒,難道要等著長公主指個人來或者大公子哪日忍不住收用了丫鬟嗎?

    那才是生生慪死人!

    “大郎,把翠濃給了你怎麼樣?”

    繡著花鳥的布簾顫了顫,本欲掀起的手僵住,緋胭臉色沉了下來。

    大奶奶之前暗示過,要在她和翠濃之間挑一人給了大公子的。

    這段時日,她二人都可足了勁表現。

    大公子那樣的人物,誰不想呢。

    本以為自己至少有五成機會,沒想到大奶奶早就中意了翠濃。

    “翠濃不是你的丫鬟麼,給我做什麼?”韓慶宇一時沒反應過來。

    “傻子……”後面的聲音低了下來。

    站在門外的丫鬟什麼都聽不清,心卻冷了下來,冷到極處,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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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37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教學

    長樂院很大,除了主院還有東西兩個小跨院。

    跨院除了通往主院,開了後門可以不經主院直接出去。

    這樣一來,甄妙帶著阿鸞和青鴿在西跨院住下,覺得還算方便。

    一晃過了三四天,因著最初得了甄寧的暗示,甄妙沒有自討沒趣的常往人家跟前湊,只送過幾次吃食。

    每次過去,甄寧拉著她閒話家常,很有長姐的樣子,只是那精心準備的吃食,就在談笑中悄悄冷了下去。

    甄妙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特別是有一次碰上韓大公子回來,把那快冷了的醋釀丸子湯喝了大半,連贊四妹好手藝時,甄寧眼中飛快閃過的不悅之色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到現在,乾脆連吃食也不送了,只每日約莫著避開韓大公子回來的時間過去問一趟大姐姐想吃什麼。

    甄寧回上一句沒什麼胃口,就省了功夫。

    姐妹二人心照不宣,只等著甄甯懷孕滿三個月沒了害喜症狀就回去,算是給兩邊一個交代。

    “姑娘,大姑娘就算不吃,您也該做些吃食送過去,不然將來傳出去,還說是您的不是。”阿鸞一邊替甄妙梳發,一邊柔聲勸道。

    “放心,不會的。”甄妙無聊的擺弄著自己的髮絲,“大姐姐是八面玲瓏的人,怎麼會把這事傳出去,將來提起啊,只會說我心靈手巧,廚藝好呢。”

    阿鸞便不再多言,默默替甄妙梳發。

    重喜縣主走了進來,淡淡笑道:“甄妙,都什麼時辰了,還在梳發。”

    甄妙回之一笑:“昨日睡得遲了些,今兒便起晚了。”

    “你要做些吃食給大嫂送去麼?”

    “大姐姐說早上沒胃口,平時我都是晚膳時送去的。”

    甄甯不想讓外人知道她不願碰甄妙做的吃食,甄妙樂得配合。

    “那好,今日你教我做彩虹麵條吧。”

    甄妙微怔。然後點頭:“好。”

    重喜縣主不是話多的人,二人並肩走進小廚房。

    小廚房的人見了重喜縣主都驚了:“縣主,您金尊玉貴的身子,怎麼來這裡?”

    “這裡怎麼不能來?”重喜縣主淡淡的問。語氣間絲毫不帶煙火氣,小廚房的人卻都不敢再多說。

    “你們都出去吧,就留一個燒火的好了。”

    等人散盡,重喜縣主道:“甄妙,你教我吧。”

    “我們先揉面吧。”

    既然重喜縣主想學,甄妙也沒覺得以縣主之尊就不能洗手作羹湯了,神態自然的開始洗手揉面。

    重喜縣主就是喜歡甄妙隨意的性子,跟著認真學起來。

    揉到一半,甄妙停下來,笑問:“縣主。手酸了吧?”

    “有點酸。”重喜縣主如實說著,忽然笑了,“甄妙,你鼻尖上有麵粉。”

    “呃,是嗎?”甄妙對著裝滿了清水的琉璃盆照了照。果然見鼻尖白白的。

    “只有這麼一點,不打緊的。縣主,你來看看。”

    重喜縣主疑惑的走過去,甄妙指了指水面。

    水中映出一張清麗的沾滿了麵粉的面龐。

    “呀,我什麼時候成了這樣子?”重喜縣主訝然,表情一下子生動起來,少了平日清貴冷淡的模樣。

    甄妙就呵呵笑了。

    重喜縣主不以為意的走回去繼續揉面。

    “縣主。我來教你調製汁液。彩虹麵條就是因為麵粉揉進了不同的果蔬汁液,才會有了各種顏色。且因為是果蔬汁,做出的麵條不但口感好,對人身體也是好的。”

    兩人一個認真教,一個用心學,很快各色的麵團就做好了。

    拉麵條講究的是手勁兒和經驗。重喜縣主卻做不來了,浪費了幾個小麵團,才勉強拉出粗細長短不一的麵條來。

    對比甄妙拉出的均勻光滑、粗細適度的彩色麵條,自嘲道:“看來在做吃食上,我是七竅通了六竅。”

    甄妙看了看慘不忍睹的麵條兒。安慰道:“多做幾次就好多了。”

    “甄妙,你最開始學時,拉出的麵條也這樣嗎?”重喜縣主覺得安慰了許多。

    甄妙用手背擦了擦鼻尖:“沒有啊,我第一次做出來的麵條,呃,好像和現在差不多,當時那個師傅還誇我有天賦呢。”

    重喜縣主嘴角笑意一僵:“看來我是真的沒有天賦了。”

    甄妙再次認真看了看重喜縣主做出來的麵條兒,一臉誠懇的安慰道:“縣主別妄自菲薄,你就是普通初學者的水準,不比別人差的。”

    她當時學拉麵時,已經會做許多的菜了,重喜縣主看樣子,是第一次進自家廚房吧。

    “真的。”甄妙語氣越發誠懇了。

    重喜縣主淚奔。

    可是比起自幼往耳朵中灌的那些阿諛奉承之詞,聽了這蹩腳的安慰並不惱怒,反倒覺得好笑:“甄妙,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

    也難怪,以前初霞提起建安伯府的甄四,總是看不順眼呢。

    這麼呆的姑娘,恐怕只有相處了才知道她的有趣。

    “縣主,其實每個人都有天賦和不足,所以才會做有的事事半功倍,有的事事倍功半呀。不過只要自己喜歡,這些都不重要,做著開心就行。”

    “恩,甄妙,你繼續教我吧。”

    好一會兒,重喜縣主再次開口:“我定親了。”

    甄妙詫異看來。

    重喜縣主笑笑:“所以在出閣前,爭取做出像你這樣漂亮的麵條讓我母親嘗嘗。”

    “肯定可以的。不過縣主你現在做出的麵條雖然不漂亮,但味道是不錯的,不如端去給長公主嘗嘗?”

    “好。”重喜縣主本就是隨性的人,聽甄妙說這麵條雖醜但味道不受影響,心情不錯的應了下來。

    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往外走時,回頭道:“甄妙,我擅長下棋,等下午,我過來找你下棋。”

    甄妙笑容僵了僵。

    下棋?

    原主是會下棋的。可下棋不比其他,不是單有記憶就成的啊!

    沒等抗議,重喜縣主已經走了出去。

    “母親——”

    昭雲長公主膝上臥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聽到聲音懶洋洋的抬頭看了一眼。又重新趴下。

    昭雲長公主摸著白貓光滑的脊背,笑道:“重喜,你這滿身滿臉的麵粉,是幹了什麼?在麵粉中打滾了?”

    “母親,我做了麵條,您嘗嘗。”

    白瓷碗盛著碧綠色的麵條,如果忽略了麵條的粗細不一,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本來做了幾種顏色,只有綠色的勉強能看。”重喜縣主有些遺憾的道。

    昭雲長公主拿起銀筷嘗了一口,點點頭:“不錯。味道挺好。”

    “是甄妙教我做的了。”

    重喜縣主自己不覺得,昭雲長公主卻發現女兒難得有了幾分小姑娘的嬌俏,又吃著女兒親手做的麵條,心情大好:“那以後你就常去甄四姑娘那裡坐坐。只是這些方子都金貴,不要勉強人家教。”

    “女兒曉得的。”重喜縣主默默決定。要把當世棋聖傳她的棋譜教給甄妙,算是禮尚往來。

    於是下午的銀杏樹下,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重喜縣主一手舉著棋譜,一手指著棋盤,認真的講解著。

    甄妙拿著棋子,一頭霧水的聽著。

    “明白了嗎?”重喜縣主一臉威嚴。

    甄妙鼓起勇氣,艱難的搖了搖頭。

    重喜縣主深吸一口氣。伸出六根手指:“甄妙,你知道我說了幾遍了嗎?”

    “六遍……”

    “還好這個你總算記著!”

    甄妙指了指:“縣主,不是你伸了六根手指嗎?”

    重喜縣主胸口一窒,再也無法保持平時淡然的樣子,把棋譜一摔。

    甄妙鬆口氣。

    總算解脫了。

    “呵呵,縣主。看來這下棋,我也是七竅通了六竅,實在讓你為難了。”

    重喜縣主伸手,把棋盤上的黑白棋子一撥:“沒事,有沒有天賦不重要。你不是說了,只要做著開心就好了。”

    說到這有些羞愧。

    早上甄妙那麼耐心的教自己做麵條,怎麼輪到自己當師父了,就忍不住想砸棋盤呢?

    這實在太不應該了。

    自我檢討完,對一臉僵硬表情的甄妙道:“來,我們直接下棋吧,我看看你到底什麼水準,再慢慢教你。”

    甄妙眼前一黑。

    縣主,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改還不行嗎!

    日頭漸漸西移,羅天珵下了馬,小廝半夏迎出來,牽著馬往裡走。

    “這幾日府中有什麼事?”

    “府內沒什麼事,只是建安伯府的甄四姑娘給您送了一封信來。”半夏說著,從衣襟裡把信掏了出來。

    看著“羅世子親啟”五個字,羅天珵心中竟生了幾分好奇,接著劃過莫名其妙的憂慮。

    好端端送信來,難道那個女人又惹事了?

    迅速的把信抽出來,看完眉頭一皺。

    又是和上一世不同的地方。

    上一世,甄四和身為長公主長媳的甄甯雖是姐妹,可二人鮮少有交集。

    這一世,甄四居然住進了長公主府,還是為了照顧有了身孕的甄寧?

    羅天珵思索著,忽然臉色一變。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韓大公子又哪來的孩子!

    他記得清清楚楚,韓大公子第一個孩子的滿月禮,是在奉國將軍府舉辦的!

    從半夏手中奪過韁繩,羅天珵翻身上馬:“我去一趟昭雲長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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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40 AM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難言

    “哎,世子,您,您就這樣去?”半夏神色糾結的問。

    羅天珵低頭看看皺巴巴的衣衫,下了馬往鎮國公府內走去。

    一個身穿石青色繡纏枝菊紋棉褂的中年男子迎面走來,面色白皙,頜上有須。

    見了羅天珵就流露出親切的笑:“大郎,這又是從哪裡來,怎麼弄成這幅樣子?”

    羅天珵眼底深處冷了下去,只是如墨的眸子深不可測,光芒流轉間早把那冷意遮掩。

    面對這人,他早已能收斂一切不該有的情緒。

    攏在袖中的手握拳,面上卻露出個清風明月般的微笑:“二叔,出去嗎?”

    “嗯,出去辦點事。”羅二老爺和善的點點頭,“是不是最近事多?你自幼身子弱,身體為重。”

    “二叔放心,侄兒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羅天珵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保持著無懈可擊的笑容。

    羅二老爺眼中的探究之色並沒有褪去,只是不欲被羅天珵發現,便微笑著點了點頭:“那好,我就先出去了,改日得閒,咱爺倆兒喝一杯。”

    羅天珵微笑抱拳:“那侄兒就等著和二叔喝酒了。”

    羅二老爺這才抬腳,與羅天珵擦肩而過。

    心中卻總覺得有些不安。

    他這個侄兒,怎麼最近越發看不透了。

    以往去龍虎衛不過是點個卵,最近幾個月,竟是時時留在那邊,連府中都不怎麼呆了。

    難道說,他察覺了自己的心思?

    羅二老爺心中一驚,隨後暗暗搖頭。

    除了這一點,對自己態度上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再說自己多年謀劃,小心佈局,便是老夫人都不曾察覺絲毫端倪的,他一個年未弱冠的小兒。還能一夕之間開了竅不成?

    羅二老爺冷笑一聲。

    不論如何,他絕不許出半點差池,讓多年心血毀於一旦,看來又該走下一步棋了。

    羅二老爺出了門。七拐八拐走入一處民居,對屋內的人道:“燕子該出巢了。”

    這一邊,羅天珵壓抑著隔了一世的仇與怨,臉上仿佛帶著完美的面具,雲淡風輕的往清風堂而去,路上被一個丫鬟攔下來。

    “世子,老夫人請您過去。”

    “嗯。”羅天珵嘴角含笑點頭,看的那丫鬟心頭一跳,隨後耳根悄悄紅了。

    以往還不覺得,怎麼如今每次見了世子。都覺得讓人心裡緊張之餘又忍不住心跳呢。

    看著羅天珵穿著龍衛的緊身打扮,衣衫雖淩亂不堪,卻難掩寬肩窄腰,修長的雙腿步伐有力,丫鬟臉紅的別開了眼。隨後又忍不住看過來。

    感受到背後灼熱的視線,羅天珵嘴角僵了僵,隨後加快了步伐。

    猛然拉開距離,那丫鬟原本的小碎步一亂,不知邁出的哪只腳就踩到了裙擺上。

    灼熱的視線消失,羅天珵自在的翹了翹嘴角,隨後聽到身後撲通一聲。轉頭一看,就見那丫鬟以狗吃屎的姿勢撲倒在地,狼狽非常。

    “世,世子……”那丫鬟下意識的伸出了手。

    羅天珵矜貴的笑笑:“紅喜,當心些,我步子快。你跟不上慢慢走也無妨,別再摔著了自己。”

    “謝,謝世子——”紅喜一臉嬌羞的垂了頭,話還未說完再抬頭,就見羅天珵早已轉了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紅喜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把僵在半空的手收回去默默爬起來,想到羅天珵臨走前那個笑容,還是忍不住撫了撫急跳的心口。

    “祖母,您找我?”羅天珵進了怡安堂,發現屋內還坐著個身穿蜜臘黃折枝牡丹圓領褙子的婦人。

    不過是瞬間頓了頓,就再次施禮道:“二嬸。”

    婦人揚起個笑臉,沖羅天珵招手:“大郎,二嬸好一陣子沒見著你了,哎,這是怎麼弄的,像個泥猴兒般?”

    羅天珵走過去,忍著心中的厭惡解釋道:“自從永王明馨莊發生的那事兒,皇上就對我們管束嚴了起來。”

    婦人點點頭:“這是應當的,老夫人,您看大郎多有出息,年輕輕的就當了侍衛長,將來可了不得。”

    老夫人竇氏聽了笑了。

    這個孫子自幼跟著她長大,有了出息當然高興,當下對這個兒媳又滿意了幾分。

    羅天珵看婦人一眼,淡淡笑道:“二嬸過獎了。”

    婦人嗔他一眼,對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您看大郎,還要說這種客氣話。兒媳哪裡說錯了,以他這個年紀能當上侍衛長,可不是天大的本事。”

    老夫人點頭:“田氏說的不錯,明哥兒,這段時日你確實辛苦了,祖母看你都黑了,也瘦了。”

    田氏忙道:“兒媳早命廚房那邊準備了當歸乳鴿湯,最是補身子的,大郎今日可要多吃點,好好補補身子。”

    老夫人更是滿意。

    這個兒媳出身雖然一般,偶爾行事難免有些小家子氣,但對明哥兒卻是沒得說的,就憑這點,也算難得了,畢竟當初給老二聘妻,就是特意從家世低的人家挑的。

    “老二出去辦事,田氏,今晚你就和我們一起用飯吧。”

    “噯,兒媳也好久沒有陪老夫人和大郎一起用飯了。”

    “祖母,孫兒一會兒還有事要出去。”

    老夫人微微蹙眉:“這天都快黑了,明哥兒,你還出去作甚?”

    “去昭雲長公主府,找韓二公子有點事。”

    “若不是什麼要緊事兒,明日一早再去不成麼?”

    田氏掩口一笑:“老夫人恐怕不知,建安伯府的甄四姑娘在長公主府呢。”

    “呃?”老夫人看向羅天珵,神色看不出喜怒。

    羅天珵心中湧上怒火。

    田氏無形中又給他和甄四挖了坑。

    拒絕和祖母一起吃飯,特意去會甄四,祖母會怎麼看他,怎麼看甄四?

    羅天珵心中冷笑一聲。

    這一次,要不要乖乖跳進坑去,可由不得她了!

    微怔過後,露出個詫異茫然的神色:“甄四姑娘去了長公主府嗎?這個我倒是不知,二嬸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甄四去長公主府。是為了照顧有了身孕的甄寧的。

    可是按規矩,懷孕未滿三個月是不宜四處說道的,所以甄四去長公主府,只是低調過去。

    若不是收到她的信兒。便是自己也真的不知此事,二嬸竟然知道,真當祖母是糊塗的嗎?

    老夫人果然露出不解的神色:“田氏,甄四姑娘好端端去長公主府作甚?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田氏臉上笑容一僵,有那麼瞬間的停頓,才道:“說起來可是巧了,那日兒媳去寶華樓,正巧遇到長公主府的轎子,不由多留意了幾眼。甄四姑娘偏巧掀了轎簾,讓兒媳給看見了。”

    羅天珵笑笑:“這個侄兒倒是半點不知的。也是無巧不成書。甄四姑娘掀轎簾就正好讓二嬸看了去,不過這都是幾日前的事了,甄四姑娘就是去了長公主府,也不會留宿吧,更何況到今日了。”

    田氏勉強笑了笑:“呵呵。老夫人,是兒媳糊塗了。他們年輕人,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對璧人,就總想著讓他們也親近點,這才想岔了,大郎一說去公主府,就下意識認為甄四姑娘還在那呢。”

    老夫人瞥了田氏一眼。

    田氏心中一緊。

    老夫人並不是個糊塗的。早年甚至陪老國公爺上陣殺敵過。

    近幾年安享晚年,這才緩和下來。

    看來以後不可大意了。

    老夫人淡淡開口:“明哥兒和甄四姑娘畢竟還未成親,親近什麼的,以後這話可不好亂說了。”

    田氏訕訕的應了聲是。

    老夫人看一眼羅天珵:“明哥兒,這個時候了,你過去打擾也不合適。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吧,今日就陪祖母好好吃一頓飯。”

    羅天珵心中無奈,卻不好再推脫。

    再者說現今天色黑的早,又沒有提前遞帖子,這麼貿然過去確實不大合適的。是他之前遇到和甄四有關的事太心急,考慮不周了。

    便從善如流的答應下來:“能陪祖母吃飯,那是孫兒的福氣。不過孫兒這個樣子實在難看,先回清風堂洗簌一番。”

    老夫人點頭:“那就快去吧,等你回來,正好擺飯。”

    羅天珵告辭離去,田氏猶坐在老夫人下首,端了杯熱茶遞過去:“老夫人,兒媳看大郎是越來越出落了,將來咱們這國公府,都要靠大郎撐起來呢。”

    “可不是。”老夫人笑容親切。

    田氏神色遲疑了一下。

    “怎麼了,田氏?”

    田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才道:“就是想著大郎如今都十九了,別人這個年紀早就有了孩子了,他還未成親,替他心疼呢。旁人說起來,還會以為是大郎自幼沒了父母,我這做嬸子的不上心,給耽誤了。”

    老夫人臉色一沉:“耽誤什麼?還有我這做祖母的在呢!”

    田氏心中一緊,暗道一聲該死,光顧為了引出後面的話了,怎麼就失言了呢。

    說什麼大郎自幼沒了父母,耽誤了親事,這不是打老夫人的臉嗎?

    呸,定然是剛才提起甄四姑娘的事兒,沒把兩個小崽子拉下水不成,反倒讓老夫人起了疑心,這才亂了分寸。

    暗暗告誡自己要時刻警醒,田氏作勢打自己嘴一下:“都是兒媳嘴笨,不會說話,惹老夫人生氣了。”

    老夫人緩了臉色:“這也怪不得你,明哥兒親事確實一波三折,這才耽誤到這個年紀。不過明年他們就要成親了,到時候也讓人放心些。”

    若不是之前明哥兒兩次定親的小娘子都沒了,漸漸傳出明哥兒克妻的名聲,難道建安伯府的姑娘和明哥兒一起落了水,她就會這麼輕易應下這門親事嗎?

    “是呢。”田氏殷勤的給老夫人捶著腿,“不過甄四姑娘年紀小,明年才及笄,等嫁進來恐怕還要等上個一兩年。”

    “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斷沒有讓嫡子生在庶子後面的道理。田氏,你既管著家,就要管好了。明哥兒院裡有好幾個通房丫頭,可別讓她們鬧出事來。”

    說到這裡語氣冷了下來:“若是哪個不懂規矩的敢有了身子,別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孩子不能留。人也給我遠遠賣了去,你可要敲打一下。”

    田氏苦笑一聲:“哎呦,我的老夫人,您還怕那些丫頭們淘氣啊。您是不知道呢,前兒不久管清風堂內務的婆子還找兒媳,支支吾吾的透了底兒,說大郎他——”

    “說明哥兒什麼?”

    田氏這些年,對明哥兒不是其母勝似其母,事無巨細打理的周到,明哥兒院裡有什麼事兒婆子找她稟告。也是正常的。

    田氏臉一紅,壓低了聲音道:“說大郎啊,這幾個月都沒碰過那幾個丫頭的身子。當初叫岫風的丫頭投井,可不就是因為這個想不開。”

    “呃,竟有此事?”老夫人正了臉色。

    幾個丫頭要死要活。當然不是什麼大事。

    可田氏說的這事,卻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了。

    明哥兒若是這些日子事忙,沒顧上也就罷了,就怕他是那日落水後傷了身子,這可怎麼是好?

    老夫人想著,臉色越發難看。

    田氏就勢勸道:“老夫人莫急。依兒媳看,那幾個丫頭也跟著大郎時日不短了,說不定是大郎看著煩了,不如再給他添個人——”

    老夫人想了想,點了點頭。

    田氏就悄無聲息的笑了。

    這時羅天珵走了進來,已經穿戴一新。

    一身品竹色錦綢直裰。襯得人月朗風清。

    老夫人沖立在一側的丫鬟紅福點點頭,紅福忙去傳飯。

    很快,丫鬟們魚貫而入,人手一個託盤,很快擺滿了桌子。

    淨手後開始用飯。

    因只有三個人。倒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老夫人指了指那道當歸乳鴿湯:“紅福,把那道鴿子湯給世子多盛點。”

    “謝祖母。祖母,您多吃點這紅棗羹。”羅天珵說著親自舀了一勺放到老夫人碗裡。

    老夫人吃了一口點點頭:“這紅棗羹不錯,田氏,你也吃點吧。”

    立在田氏身後的紅喜忙給她盛了一小碗。

    老夫人看一眼紅喜,再看一眼紅福,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這幾個丫頭年紀都大了,要是給了明哥兒,顏色還沒他屋裡那幾個好,恐怕不招待見,不過年紀大點兒,將來卻是好生養的。

    “祖母,您怎麼不吃?”羅天珵見老夫人神色迷離,問了一聲。

    眼角餘光悄悄掃了田氏一眼。

    難道是他離開這點功夫,他的好二嬸又出什麼麼蛾子了?

    “紅福,吩咐小廚房,明兒做道三鮮鹿茸羹給世子吃。”老夫人一晃神,順口就說了出來。

    羅天珵筷子一頓,夾著的菜就掉了下來。

    老夫人回神,嗔道:“明哥兒,菜都掉了,想什麼呢?”

    羅天珵臉都快黑了。

    祖母,您在想什麼呢?竟想著給他吃三鮮鹿茸羹!

    這段時間一直睡在書房,好幾次都是洗了冷水澡才熄了火,再吃鹿茸羹,恐怕以後他就要頂著兩串鼻血見人了。

    想到那情景,羅天珵嘴角一抽。

    “祖母,秋燥易上火,三鮮鹿茸羹,咳咳,還是不急著吃了吧?”

    他這是被懷疑能力了嗎?

    瞥見田氏嘴角微翹的樣子,羅天珵暗中咬牙。

    他明白了。

    定是二嬸又想往他房裡塞人了。

    怎麼,連他要不要睡丫鬟都要管嗎?

    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

    “對了,明哥兒,岫風幾個月前不是沒了,再給你添個人吧。”

    這話一出,幾個立在身後伺候的丫鬟神色各異。

    紅喜眼中飛快閃過喜悅,紅福卻是臉色一白。

    幾位主子自然沒有留意丫鬟們的神色,老夫人以詢問的目光望著羅天珵。

    田氏插口道:“老夫人,丫鬟們雖乖巧,畢竟出身差了些。不如兒媳在外面尋一戶身世清白,又識文斷字的小娘子進來?”

    老夫人剛要說話,羅天珵已經開了口:“祖母,二嬸,多謝你們關心了。只是明年我就要成親了。如今抬良妾進來,豈不是打建安伯府的臉?也讓人笑話我們國公府沒有規矩,仗著門第高不把女方放在眼裡?我們國公府,從祖父到二叔。可都沒這樣的先例,孫兒要是壞了這個規矩,那不是辱沒家風,還怎麼有臉見人?至於通房丫頭,本就不是份例中的人數,更沒有補齊之說了。”

    一番話說的老夫人打消了念頭,田氏暗中咬碎了銀牙。

    羅天珵心滿意足的吃完鴿子湯,這才回了清風堂。

    只是想著三鮮鹿茸羹的事,越想越窩火,在書房睡不著。還是起了身去了西跨院。

    幾個通房丫頭都安置在那裡。

    知道世子今日在家,這個時候,燈火都是亮著的。

    羅天珵遲疑了一下,敲響了綺月的房門。

    開門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接著是綺月驚喜的聲音:“世子!”

    那一瞬間。羅天珵似乎能感覺到其他幾間屋子透著紗窗流露出來的燈光搖了搖。

    他也沒在意,抬腳走進屋裡。

    “世子,您,您要歇著了麼?”綺月興奮的臉色通紅,貪戀的看著羅天珵的臉。

    羅天珵抿著唇應了一聲。

    “那,那婢子伺候您洗漱。”

    “不必了,早前已經洗漱過了。”羅天珵發現半點和丫鬟說話的耐心都無。手一伸,打橫把綺月抱起來就丟到了榻上。

    既然來了,就早點解決三鮮鹿茸羹的事,省得讓有的人總惦記著。

    再者說,他也確實好長時間不曾碰了,難免有些難受。

    “世子——”綺月抱緊附上來的羅天珵。豐潤的身子緊緊貼著他。

    女性豐滿的身體讓他瞬間有了反應,毫不憐惜的扯開下方女子身上的衣衫。

    豐滿的桃子跳了出來,晃得人眼前一花。

    恍惚間,羅天珵就想到那個夜晚,他胳膊不小心壓到那人的。明明小的感覺不到,還平白挨了一巴掌。

    腦海中逐漸清晰的,是她帶著怒氣,濕漉漉又澄清無比的眼睛。

    就好像,永王府中捉到的那只小刺蝟一樣。

    “世子,婢子想死您了——”女子柔軟的身體拼命往上拱起,手腳如八爪魚般纏住他的脖子和腰。

    莫名的反胃感湧上來,羅天珵猛然把那豐盈無比的身子推開。

    欲念全消。

    “世子——”綺月猛然坐起來,不可置信的望著羅天珵。

    羅天珵一言不發的整理著衣衫。

    前世,一直活到祖母過世還在伺候他的岫風,每一次歡好,都會說著類似的話。

    然後懷了自己的孩子,讓他從此名聲掃地。

    身體明明憋的發疼,心卻像浸在冰水中,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那樣豐盈的身體,卻讓他再難起半點漣漪。

    看來,他真的需要三鮮鹿茸羹了。

    羅天珵自嘲一笑,隨後望著綺月冷淡的道:“把衣服穿好。”

    “世子,您,您不要婢子了嗎?”綺月知道,大半年時間沒踏進西跨院的世子,若是這次她不把握住,以後恐怕再沒機會了。

    當下心一橫,不但沒把衣衫穿好,反倒瞬間脫得一絲不掛。

    就這麼赤腳站在地上凝望著羅天珵。

    “世子,請您憐惜婢子……”

    羅天珵眼神徹底恢復了平靜,挑眉一笑:“這樣也好。綺月,你便該怎麼做就怎麼做,讓別人聽起來以為我們在一起就是了。只是,別來煩我。”

    他大半年頭一次過來,今晚想必有心聽熱鬧的不少,總不能讓人失望。

    再說,他也不想傳出什麼傷人自尊的名聲。

    “世子——”綺月不死心的上前一步。

    羅天珵躺在床上,看也未看綺月一眼,淡淡的道:“綺月,別忘了岫風的下場。我一直覺得,你比她聰明。”

    綺月身子顫了顫,臉色白的嚇人,艱難的道:“世子,婢子明白怎麼做了。”

    不多時,女子細細碎碎令人迷魂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羅天珵側躺在床上,聽著那聲音不由心煩意亂,強迫自己想別的事轉移注意力,不知怎麼又想起那次夜探的事來。

    夜色漸深,身邊女子的嬌媚聲音卻沒有停過。

    在這鼓噪的夜裡,現實與記憶混淆,羅天珵覺得意識模模糊糊的,身體卻火熱起來。

    下意識的握住灼熱處動了起來。

    不知多久,只覺手上一涼。

    在綺月尷尬奇異的神色中,羅天珵面不改色的把手上之物隨意在床單上擦了擦,警告的瞪她一眼:“你可以歇著了,睡吧。”

    一夜無話,轉瞬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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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40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英雄救美

    羅天珵緩緩睜開了眼。

    “世子。”綺月站在床邊,神情忐忑。

    見她穿戴整齊,羅天珵滿意點頭,然後便起了身。

    “世子,婢子伺候您洗漱。”

    “不必。”羅天珵穿戴好,深深望她一眼,“綺月,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嗯。”綺月低了頭。

    羅天珵大步走了出去,丟下淡淡一句話:“以後,我會經常過來的。”

    門打開,初冬的風灌進來,室內旖旎頹靡的味道就隨之一散。

    那個人影早已不見。

    綺月收回視線,心中又酸又喜。

    喜的是自己賭對了,沒有仗著世子在自己床榻上再胡亂糾纏。

    世子分明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如今不願碰女人身子的,以後恐怕只會來這裡,讓她遮掩。

    那麼她將會是通房丫頭中的頭一份,說不準等大奶奶進了門,世子憐惜抬個妾還是有望的。

    酸的是若是世子一直不碰自己,將來又怎麼會得個孩子傍身呢?

    沒有孩子的妾,就是無根的浮萍,主子一句話把她指給旁人,也是常見的。

    綺月扯著帕子糾結半天,才終於露出個笑臉。

    世子不是不成的,又這麼年輕,她就不信以後次次如此,總會有忍不住的時候。

    而她要做的,就是耐著性子等待。

    退一萬步,就算世子真的不碰她,好歹還進她的門,總比那些等的望眼欲穿的強。

    外人眼中世子的寵愛,足以讓她日子過的順遂些。

    滿府的下人,哪個不是逢高踩低的。

    把滿是狼藉的床單扯下,抱著走了出去。

    “呦,綺月姐姐,叫王婆子過來收不就得了。怎麼還親自抱去?”

    同住西跨院的幾人昨夜都沒有睡好,早早的就站在廊廡下閒聊,眼睛卻時不時瞄著昨夜被她們盯出洞來的房門。

    見綺月抱著床單出來,個個紅了眼。

    世子昨夜。果然睡了這個浪蹄子!

    這一大早的,居然就抱著床單出來刺她們的眼了,實在是可恨!

    綺月微微一笑:“遠山妹妹今日起的倒早,只是氣色不大好。我以前就是自己抱去的,遠山妹妹可能沒碰見。”

    像她們這種身份,是沒有小丫頭伺候的,換洗的衣物都是等著住後罩房的王婆子來收,再統一送到浣衣房去。

    說到底,通房丫頭甚至連主子跟前得臉的大丫鬟都不如。

    那些大丫鬟還有一個小丫頭伺候著呢。

    她們呢,主子寵愛了。就能揚眉吐氣,若是不待見,那真真連個大丫鬟都不如!

    綺月再次下定了決心,姨娘她是當定了。

    “哼,綺月姐姐可真是勤快人。”遠山甩了帕子。扭身走了。

    其他幾人心中雖嫉恨的發狂,卻比遠山謹慎些。

    世子久不踏進西跨院的門了,頭一遭過來就進了綺月屋子,這以後到底如何還不一定,萬一綺月得了世子的寵愛,隨便給她們下點絆子,那可是沒處哭去。

    是以個個掛著勉強的笑容閒扯了幾句。才放綺月離去。

    羅天珵出了鎮國公府,騎馬向昭雲長公主府趕去。

    現今天已經冷得很了,此時日頭還沒出來,地上白花花一層凍霜,騎著馬速度快,風就如刀割般刮在臉上。冷冰冰的疼。

    羅天珵卻早已習慣,非但不覺得不適,反而神清氣爽。

    昨夜,到底是比用冷水洗澡強的多了。

    只是細想,又覺得有幾分荒唐。

    馬蹄噠噠。敲擊在青石路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青雀街這時候已經熱鬧起來。

    羅天珵渾然不覺,騎馬置身鬧事,心思卻飄到天外。

    女子的哭喊聲傳來。

    羅天珵回神,身體幾乎比頭腦反應還要快,拉著韁繩死死把馬兒往一旁扯去。

    馬兒前蹄高高抬起,長嘶一聲,粗大的鼻孔噴出白氣,遇冷成霧,像是兩道小小的白龍。

    那女子就這麼跌坐在地上,白色衣衫是被拉扯過的淩亂,髮髻因為奔跑散落下來,青絲掩映間,隱約露出一張絕美的臉。

    羅天珵目光在女子衣衫上停了停。

    這女子穿的,是一身孝衣。

    三兩個大漢追上來,其中一人虯須滿面,見了女子就上來扯,口中罵罵咧咧道:“小娘皮,你居然還敢跑,還不跟我回去!”

    白衣女子死命掙紮著:“不要,我,我死也不會跟你們走的……”

    鬍鬚男猙獰一笑,毫不憐惜的扯住女子衣襟:“你不是賣身葬父嗎,何必多此一舉,直接以身抵債不就成了,反正你那死鬼老爹早就把你輸給我們!”

    “不——”女子淒厲喊著,倉皇四顧間發現騎坐在馬上的羅天珵,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然推開了鬍鬚男子向著他的方向連奔帶爬:“公子,求您救救我——”

    羅天珵緊握著韁繩,馬兒已經安靜下來。

    那女子大概是慌了神,見著近在咫尺的救星騎在馬上,竟去抱馬兒的腿。

    馬兒再次受驚,揚起蹄子就向女子踢去。

    圍觀的人發出驚呼聲,膽子小的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接下來發生的慘狀。

    就連追趕白衣女子的幾個大漢都一時忘了動作,就這麼呆呆望著。

    火光電石間,羅天珵縱身一躍。

    一身玄衣在半空蕩起優美的弧線,衣袂翻飛間人已落地,攬著白衣女子轉了幾圈落在旁處。

    那馬兒打了個響鼻,前蹄落地。

    場面有短暫的安靜,接著人群中爆發出叫好聲。

    剛剛睜開眼睛看到這幅英雄救美場面的,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人群中,一個紫衣男子笑了笑:“羅世子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倒是豔福不淺啊。”

    赭衣男子笑道:“羅世子身手確實越來越好了,恐怕都和我差不多了。”

    “咳咳。”紫衣男子以咳嗽掩飾著笑意,視線又落在人群圍成的場地中央。

    “公子,多,多謝了——”白衣女子臉色緋紅。眼中淚意漣漣的凝視著把她抱在懷中的男子。

    卻忽覺身子一重,那雙攬住她的手已經鬆開。

    “姑娘該當心些,不是什麼都能隨便抱的。”

    若是馬兒受了驚傷了路人,這責任該誰來擔?

    羅天珵一大早的好心情打了折扣。眉眼顯得益發冷清。

    白衣女子絕美的面龐漲得通紅,猶如盛開了大片大片的桃花,讓人望之沉醉,聲音更是嬌柔:“公子,是,是我一時慌了神。”

    說著淚水湧了出來,卻不是毫無形象的涕淚橫流,而是一顆一顆淚水如珍珠般從白淨紅暈的面龐滾落下來,像是春雨打著白蓮,純淨美好。

    “行了。別哭哭啼啼了,趕緊跟老子回去!”鬍鬚男子如夢初醒,大步走向女子。

    女子身子一顫,眼睛惶恐的大睜,下意識就去抓羅天珵的衣袖:“公子。求您救救我——”

    羅天珵側開身子避開,目光落在鬍鬚男子身上。

    大概是從羅天珵的穿戴看出非富即貴,鬍鬚男子語氣收斂了幾分:“公子,勸您莫要多管閒事。這小娘皮的爹欠了我們銀子,如今人死了,我們只有拿這小娘子抵債了——”

    正說著,旁邊一人猛拉他的衣袖。臉上帶著驚懼壓低聲音道:“大哥,快走,這位公子是五成兵馬司的官爺!”

    此人雖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奈何天生大嗓門,這話還是被許多人聽到了。

    鬍鬚男子面色大變,不敢再看羅天珵。狠狠瞪了白衣女子一眼:“小娘皮,今兒日算你走運,等改日再來找你,到時交不出銀子,就隨老子乖乖去楚瀟閣!”

    地痞怕官差。幾人急慌慌離去。

    女子神色一鬆,撲通跪下來:“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人群中竊竊私語聲響起,有的議論羅天珵的身份,有的誇讚他的義舉。

    六皇子二人則笑眯眯的看著熱鬧。

    羅天珵並不喜歡被人圍觀,可見眾人依舊不散,似乎還要看到大團圓結局才心滿意足,暗自咬了咬牙,才道:“多少銀子?”

    “啊?”女子愣了愣。

    “你欠他們多少銀子?”

    “五十兩……”女子羞愧的低下了頭。

    一張銀票輕飄飄的落在女子手上。

    “這銀票,算是替在下的馬兒給姑娘壓驚了。”羅天珵說完沖女子抱抱拳,牽著馬兒轉身就走。

    女子卻追上來:“公子——”

    “嗯?”

    女子微紅著臉低下了頭:“既然公子買了我,那我便是公子的人了,為奴為婢都可以,只求公子讓我跟著。”

    羅天珵皺了皺眉:“在下說過了,這銀子是替馬兒給姑娘壓驚的,並不是買了你。”

    “公子,您出了銀子,就是買了我,奴以後生死都是公子的人,求您不要丟下我。”

    女子聲音嬌柔,面容絕美,這麼苦苦哀求著,圍觀之人就跟著勸起來。

    “這位公子,既然您出了銀子,就帶這位姑娘走唄,不然豈不是虧了。”

    “官爺,您若是不要這位姑娘,等那些人來了,這位姑娘還是難逃厄運啊!”

    ……

    “姑娘,在下再說一次,剛才的銀子並不是買了你,在下還有事,告辭了。”

    “公子——”女子欲拉羅天珵衣袖。

    羅天珵輕巧避開,面色微冷。

    女子卻撲通跪下來:“公子,我不能平白要您的銀子,您大發慈悲,就帶奴走吧,奴什麼活兒都會幹的。”

    羅天珵皺皺眉:“不能白要我的銀子?不然就是買下你?”

    女子神色決然的點頭。

    羅天珵俯身伸手。

    女子臉色一喜,含情脈脈伸出手來。

    就見那只修長如竹的手輕巧拈起銀票,然後起身上馬,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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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42 AM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見

    “羅世子。”

    六皇子二人跟了上來。

    羅天珵勒住韁繩轉身,有些詫異:“六皇子,蕭世子?”

    六皇子狹長眼睛笑意連連:“羅世子可真真是不解風情啊。”

    羅天珵笑了笑,沒有反駁。

    蕭世子卻有些不贊同:“羅世子就沒想過,你把銀票收回來,那女子下場如何嗎?”

    “呃,換別人把她買走?”羅天珵仔細想了想,肯定的點頭,“那位姑娘有些姿色,想來五十兩銀子還是許多人願意出的。”

    “羅世子就不擔心那姑娘再落入虎口?”

    羅天珵挑挑眉,好笑的道:“蕭世子也看到了,那女子就喜歡賣身為奴,偏偏我家丫鬟多的不想買,既然這樣,何不把機會讓給別人?再說——”

    “再說什麼?”

    “再說我今日帶的銀子本來就不多。”羅天珵坦然道。

    “呵呵。”六皇子輕笑出聲,隨後問道,“羅世子這是去哪裡?”

    “呃,約了韓二公子一起喝酒。”

    “羅世子不說我倒是忘了,長公主府有幾株老梅花開的特別早可是有名的,如今是不是開花了?賞梅喝酒可是樂事,不介意我們湊湊熱鬧吧?”六皇子眼睛亮起來。

    “六皇子能去,自然是好的。”

    三人皆騎了馬,向著昭雲長公主府行去。

    長公主府中的甄妙,卻滿眼含淚,無可奈何的望著重喜縣主。

    這麼冷的天,天還沒亮呢就被從溫暖的被窩中拉出來下棋,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一定是她醒來的方式不對。

    重喜縣主不該是清貴冷淡,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貴女嗎,眼前這柳眉倒豎的是誰?

    “甄妙,我讓了你十個子,你居然還能下成這樣。真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甄妙露出個燦爛的笑,拽住重喜縣主的衣袖,毫無愧色的道:“縣主。請放過朽木吧。”

    什麼是術業有專攻,縣主到底懂不懂啊?

    非要雞蛋會飛,母豬會上樹,這不是坑人嗎?

    甄妙眼神流露的強烈的祈求讓重喜縣主一怔,神情軟化下來。

    甄妙暗暗鬆了口氣。

    總算是鬆動了。

    就見重喜縣主露出個安撫的笑容:“甄妙,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朽木開花總有個過程,哪有幾日工夫就枯木逢春的道理。”

    甄妙笑容一僵。

    重喜縣主繼續安撫道:“反正你至少還要住上個把月,不急。我們慢慢來。”

    甄妙身子晃了晃,栽倒。

    “甄妙,你怎麼啦?”重喜縣主拉了拉倒在桌子上的人。

    甄妙絕望的抬頭:“我一定是在做噩夢,縣主,麻煩等會兒重新叫醒我。”

    無力趴在桌子上的甄妙。沒有看到重喜縣主垂下的眼簾遮住的那抹狡黠笑意。

    “縣主,二公子請您去賞梅。”碧翠挑簾走了進來。

    重喜縣主坐正身子,恢復了矜持的神情,淡淡道:“已經有梅花開了麼?”

    “是的,二公子說昨兒才開的。”碧翠恭恭敬敬的回道。

    重喜縣主看一眼外面天色。

    如今已是十一月,這個時節的京城雖未下雪,天卻是冷得很了。

    不過比起尋常梅花早了一個多月花期的梅花。還是值得一看的。

    重喜縣主便起了身,對碧翠道:“把那只青花平口梅瓶抱上,等賞完花折幾支給母親送去。”

    碧翠應聲是,去多寶閣取梅瓶。

    “甄妙,帶上棋,我們走吧。”

    剛爬起來的甄妙差點再次栽倒。

    縣主。您到底是有多執著啊,去賞梅還要帶著棋。

    “縣主,我就不去了吧,一早就來你這裡,也該回去了。”

    雖說回了住處並沒什麼事。可韓二公子邀請縣主去賞梅,她跟著湊什麼熱鬧。

    碧翠正抱著梅瓶過來,道:“縣主,婢子還忘了說,今日六皇子、羅世子幾人也過來了。”

    重喜縣主隨意取了件玫瑰紫壓正紅氅衣披上,淡淡道:“我們是去賞梅,又不是看人,誰來都無妨。甄妙,我們走吧。”

    聽到羅天珵也在,甄妙本能的覺得那人恐怕是來找她的。

    畢竟進府前她是遞了信兒的,她可不認為那人有純粹的賞梅喝酒的興致。

    就跟著起了身,在繡折枝花綠色緞子小襖外又套了銀鼠皮的斗篷,這才道:“縣主,我們走吧。”

    青鴿率真,阿鸞沉靜,來這裡,因為考慮縣主性子清冷,甄妙便只帶了阿鸞過來,青鴿則留在長樂院那邊,以便甄寧有什麼事可以過來傳話。

    二人袖中揣著手爐,各自帶了一個丫鬟向外走去。

    一出門,凜冽的寒氣撲來,甄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原本她日日堅持鍛煉,身子還算不錯,奈何這大半年來折騰了好幾次,特別是春日落水,當時還不覺得,到了冷天,畏寒的毛病就顯現出來了。

    幸虧穿得厚。

    甄妙深呼吸,適應了片刻也就好了。

    “賞梅的地方是暗香亭,到了那裡就不冷了。”重喜縣主淡淡說了一句。

    碧翠腳下一頓。

    縣主語氣雖淡,可這關心的話,身為大丫鬟她還是頭一次聽縣主對外人說。

    不由暗暗看一眼鼻尖被凍得通紅的甄妙,心道這位甄四姑娘怎麼就投了縣主眼緣了呢?

    走了一刻多鐘,就看到假山旁一座四角亭,四面掛了紗帳,隱約可以看到裡面幾個身影正舉杯暢飲。

    亭外幾株紅梅,零星開著花,卻別有風骨。

    重喜縣主也不過去,就拉著甄妙駐足賞梅。

    還是六皇子掀起紗帳,露出個雪後初晴般的笑容:“重喜表妹,既然來了,怎麼不帶甄四姑娘進來?”

    “六表哥。”重喜縣主行了禮,淡淡道,“既是賞梅。總要先看過花再說。”

    六皇子目光就落在甄妙身上。

    甄妙跟著施禮,起身時抬了眼簾,目光與六皇子身後的人對上。

    幾日不見,這人倒似乎更黑瘦了些。

    六皇子敏銳的察覺甄妙目光的方向。心中一瞬間劃過難以言說的不滿。

    和太妃生得如此像的人一眼注意的卻是別人,這感覺,很不爽!

    可很快,六皇子就回了神。

    二人再像,眼神卻是不像的。

    眼前的人,眼神清澈的如初識世界的稚子,卻也失去了讓人探究的欲望。

    到底和太妃是不同的。

    六皇子勾了勾嘴角:“甄四姑娘,我們羅世子可是等你很久了。”

    那位蕭世子也笑嘻嘻的看來,一臉打趣的樣子,然後又忍不住掃了阿鸞幾眼。

    韓二公子面容和重喜縣主相似。屬於清貴公子的氣質,聽了六皇子的話,亦流露出淡淡笑意。

    甄妙卻大大方方走過去,沖其他人見禮後對著羅天珵笑道:“羅世子,能在這裡遇見。好巧。”

    羅天珵自然的走過來,嘴角含了笑:“確實巧極了。”

    給了甄妙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二人對視的剎那間,六皇子笑吟吟開了口:“甄四姑娘有所不知,今日巧合的事不止這一件呢。”

    “呃,還有什麼巧事?”畢竟是皇子,甄妙配合的問了一聲。

    “自然是羅世子英雄救美的事了,我們也是看了那一幕。才巧遇了羅世子,這才一起過來的。”六皇子說著好整以暇的打量甄妙神色。

    卻見甄妙露出個萬般懷疑的眼神。

    分明是在說,羅世子還能英雄救美?別開玩笑了好嗎!

    六皇子差點笑出聲來。

    為何這小姑娘又有趣起來了呢。

    一般女子聽了這話,最該流露的表情難道不是吃醋麼?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

    難道說甄四在情之一字上,竟還沒開竅?

    這樣一想,反倒同情的看了羅天珵一眼。

    羅天珵也被甄妙氣著了。

    本來六皇子提了那事。心中還有些不滿,然後隱約的又有那麼幾分好奇,想看看聽到這話的甄四會是如何反應。

    萬沒想到,她的反應居然是不相信!

    怎麼,難道他就不能救人嗎!

    就算不能救人。他是個男人,總能英雄救美吧!

    反倒是甄妙笑眯眯的打破了短暫的尷尬:“羅世子,我看那邊景色不錯,我們去看看吧,呃,正好,聽一聽你英雄救美的故事。”

    她這樣坦蕩的邀請,別人反倒不覺輕浮,只是看著羅天珵的眼神更加揶揄。

    羅天珵知道這是二人難得的獨處機會,心中雖鬱悶,卻只得答應下來。

    二人緩緩走著。

    除了幾株老梅,此處似乎比旁處暖上一些,有許多長青的樹木不說,更有叫不出名的鮮花盛放,行走其間,暗香縈繞,醺人欲醉。

    繞過假山,才發現竟有一灣溫泉。

    甄妙顧不得欣賞,低聲問道:“羅世子,來找我有什麼事?”

    羅天珵反倒不急了:“你就斷定我是來找你的?”

    甄妙笑了:“難道羅世子真是英雄救美後,順便來長公主府喝個小酒?要是這樣的話,我可就回去了,我是大俗人,這麼冷的天只想窩在屋裡,可沒賞梅的興致。”

    如果是做梅花餡餅,她倒是有興趣的。

    想到這裡,暗暗咽了咽口水,真的好久沒吃梅花餡餅了。

    “咳咳。”羅天珵一聲咳嗽,把甄妙拉回了神。

    “甄四,怎麼好端端的你就來長公主府照顧你大姐了?”

    甄妙歎口氣:“大伯娘求了祖母,我還能拒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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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44 AM

第一百二十七章 醉酒

    聽甄妙把具體情況娓娓道來,羅天珵感覺此事應該和他二叔無關,只是巧合罷了。

    饒是如此,要真出了什麼事也麻煩,就叮囑道:“甄四,照顧有身子的人本就要仔細,更何況你還是專門做吃食的。所謂病從口入,這有身孕之人,最怕吃到些不該吃的,你可要當心了。”

    見羅天珵神色鄭重,甄妙點頭:“我曉得的。再說我也不是廚子,大姐的一日三餐不用我伺候,只是偶爾做些讓她開胃的小食罷了。”

    其實連小食她也沒做過幾次,來的這幾日,長樂院那邊只要過兩回醋釀丸子湯。

    羅天珵低歎一聲:“無論如何當心些,若是可以,就儘早回去吧。”

    甄妙皺眉看他:“羅世子是不是知道什麼?好像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的樣子。”

    羅天珵心中一跳。

    重生之事太過匪夷所思,是要永遠爛在肚子裡的秘密,萬不可讓人知曉。

    當下勾了勾唇角,涼涼道:“還不是某人到了哪裡,麻煩就跟著到了哪兒。”

    甄妙呆了呆,然後神情奇異的道:“羅世子,沒想到……你竟這麼有自知之明。”

    羅天珵臉色一黑。

    甄妙悄悄往旁邊挪了一步:“要是沒有旁的事,就回去吧,呆久了總不大好。”

    羅天珵一動不動,瞪著她。

    這女人,到處惹麻煩不知反省不說,對他英雄救美的事竟然毫不感興趣,簡直,簡直不可理喻。

    甄妙攏了攏銀鼠皮的斗篷,還是覺得涼風從脖子鑽進來。

    唉,說得好好的,她的未婚夫怎麼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既然冷,怎麼不多穿點?”好久。無理取鬧的人憋出一句話。

    甄妙差點翻了個白眼。

    她裡面穿著襖子,外面套著斗篷,已經穿的圓滾滾了,畏寒。是現在這副身體太弱,沒法子的事。

    “去亭子裡吧。”羅天珵丟下一句話,先轉了身往回走。

    甄妙小碎步跟上。

    前面那人又猛然停住轉過身來。

    “怎麼了?”甄妙嚇了一跳。

    羅天珵面無表情:“我從來不會救莫名其妙的人。”

    甄妙一怔。

    這思路,她怎麼有點跟不上?

    羅天珵看得氣悶,更惱自己,莫名其妙的停下來解釋什麼。

    這樣一想,臉色越來越難看,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甄妙被冷風吹著,嘴張了又張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最後深深歎口氣,滿臉憂愁的提著裙角跟了上去。

    亭子裡。重喜縣主正和韓二公子下棋。

    甄妙見了,腿頓時覺得有千斤重,邁不開步子了。

    還是阿鸞理解自家姑娘的痛苦,扶著她走了過去。

    棋盤上,正廝殺的慘烈。

    重喜縣主卻還是注意到了甄妙。一邊盯著棋盤一邊道:“甄四,好好看我下棋。”

    六皇子抬眼看來,笑道:“看來甄四姑娘是高手了,不知比起令姐,哪個棋藝更高呢?”

    聽了六皇子的話,重喜縣主手中棋子差點掉下去,似笑非笑瞥了甄妙一眼。

    甄妙卻相當坦然:“六皇子說笑了。說到下棋。我是朽木中的高手才對。至於我二姐,她是比我強許多的。”

    說著心中有些納悶,甄妍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人,但要說棋藝有多麼出眾,卻沒有的,至少不會被一個皇子特意拿出來說吧?

    猶疑間。就聽六皇子撲哧一笑:“甄四姑娘誤會了,我說的是你大姐,也就是如今長公主府的大奶奶。”

    重喜縣主執棋的手一頓,看了六皇子一眼:“六表哥也知道我大嫂擅下棋?”

    她是好棋之人,而甄寧沒嫁入長公主府前就是京城有名的閨秀。尤以棋藝揚名。

    當時她是盼著這位大嫂早些進門的,好時常切磋。

    可令人失望的是,等甄寧進了門,每次找她下棋,總是只輸她兩三子,或者贏她兩三子。

    重喜縣主心知肚明,這正說明甄寧的棋藝比她高出一籌不止,才控制的這麼恰到好處。

    大概是為了不得罪她這個當小姑的。

    可是,她偏偏不喜歡。

    她喜歡下棋,卻從沒覺得自己就該下的最好。

    下棋,就該是純粹的下棋而已,一旦沾染了其它的東西,那麼就和其他俗物一樣無趣起來。

    更加無趣的,是下棋的人。

    甄妙則是因為自己誤解了六皇子的話有些赧然。

    關鍵時刻,親疏立現,在她心裡,確實只當甄妍才是真正的姐妹的。

    “看來重喜表妹和甄四姑娘都不知啊,甄大奶奶不止會下棋,還會下盲棋。”

    瑪瑙棋子啪嗒掉下來,發出清脆的響聲。

    卻見韓二公子和重喜縣主露出如出一轍的激動表情:“當真?”

    “早些年曾見她和甄太妃下過。”六皇子不以為意的說道。

    在他看來,琴棋書畫,不過閑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精與不精,又有什麼不同。

    甚至還不如甄四那一手好廚藝讓人動心。

    可對好棋成癡的人來說,卻大為不同了。

    他們這樣的人,聽到有會下盲棋的人,怎麼按捺得住。

    “大嫂竟從未說過她會下盲棋。”韓二公子喃喃道。

    重喜縣主清冷的面龐難得有了糾結表情。

    然後把棋子一丟:“甄四,我們去長樂院。”

    甄妙樂得如此,該說的已經說過了,她本能的不想和六皇子這些人多呆。

    六皇子卻有些不滿:“重喜表妹,這裡有好酒好茶,又有梅花可賞,何不把甄大奶奶請來。”

    甄寧是已婚婦人,約束本就少些,這些人一起去長樂院不大妥當,可請她來賞梅,卻是無妨的。

    重喜縣主看六皇子一眼,淡淡道:“我大嫂近日身子不大爽利。受不得寒。甄四,走啦。”

    甄妙沖亭中幾人欠身施禮:“各位慢聊,我先告辭了。”

    路過幾株老梅,重喜縣主連折花的事情都忘了。

    還是碧翠抱著梅瓶猶豫了一下。匆匆折了兩枝梅花跟上。

    甄寧今日卻難受的厲害。

    都說懷孕滿了三個月就不會再孕吐了,可她已經兩個多月,怎麼反倒越發厲害起來了呢?

    “大奶奶,您喝口水壓一壓吧。”緋胭輕輕拍著甄寧後背。

    甄寧難受的心煩氣躁,不耐煩的揮手:“不要碰我。”

    又是幾聲幹嘔,甄寧抬頭:“翠濃去買鹽漬青梅,怎麼還沒回來?”

    “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緋胭小心翼翼的道。

    甄寧聽了著惱:“她還能有什麼大事不成?”

    正說著,有丫鬟來稟告:“大奶奶,縣主和四姑娘來了。”

    “讓她們進來。”甄寧吐得厲害,有氣無力的道。

    臘梅的幽香傳來。

    本是令人愉悅的香味。甄寧卻臉色一變,扶著床柱吐的更厲害了。

    重喜縣主停了步子:“大嫂,怎麼這麼難受了?”

    甄寧抬了頭,臉色蠟黃,勉強露出個笑容:“妹妹來了。快坐——”

    說未說完又忍不住吐起來。

    緋胭看甄寧一眼,壯著膽子道:“縣主,我們大奶奶現在什麼多餘的氣味都聞不得。”說著眼睛落在碧翠抱著的梅花上。

    重喜縣主心思剔透,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歉意的笑笑:“是我疏忽了。大嫂,既然你不舒服,那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來看你。”

    “我這樣子讓妹妹見笑了,妹妹慢走。”甄寧鬆了口氣。

    她實在是沒有精力應付人了。

    見重喜縣主離開,甄妙走過去:“大姐,要不要我去給你做些吃的?”

    一聽到“吃”字,甄寧就反胃,忙擺擺手:“四妹不必費心了。”

    “那我就回西跨院了。大姐你躺下歇著吧。”

    甄妙離去不久,一個藍衣丫鬟進來:“大奶奶,大公子回來了,喝多了歇在了書房。”

    甄寧聽了皺眉,吩咐道:“去把醒酒湯給大公子送去。”

    今日韓慶宇出門會友。她是料定會喝酒的,早早讓人準備了醒酒湯。

    “噯。”藍衣丫鬟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緋胭垂著眼睛扶甄寧緩緩躺倒床榻上,一派沉靜。

    不一會兒藍衣丫鬟進來,臉色有些慌張:“大奶奶,白雪不知怎麼回來了,溜進了小廚房還打翻了醒酒湯。”

    白雪是甄寧養的一隻貓。

    昭雲長公主是養貓的,為了能和公主婆婆有話題,嫁進來沒多久,甄寧就養了一隻,起名白雪。

    時日久了,倒是養出了感情。

    只是一有了身孕,長公主就發了話,說是貓啊狗啊對有了身子的人不好,不能養在身邊了。

    甄寧就專門派了一個小丫頭養白雪,離著主院遠遠的。

    “小廚房都是怎麼做事的!”甄寧沒有精力發火,緩了口氣道,“再去做來。”

    “大奶奶,做湯的婆子因為攔著白雪燙了手……”藍衣丫鬟硬著頭皮道。

    甄寧聽了胸口一悶,氣道:“我這一不頂用,你們一個個的就給我添堵!”

    緋胭忙替甄寧順氣:“大奶奶,您是有身子的人,別氣著自己。四姑娘不是會做醋釀丸子湯嗎,大公子還喝過兩次呢,那個也是能醒酒的。”

    甄寧這才臉色一緩:“緋胭,你去西跨院一趟,和四姑娘說做些醋釀丸子湯來,做好了就直接給大公子端去。”

    “噯。”緋胭清脆的應著,努力壓抑著翹起的嘴角。

    “對了,別和四姑娘說是大公子要,就說是我要的。”甄寧又叮囑了一句。

    她可不想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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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45 AM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打臉

    “婢子曉得的。”緋胭轉身去了西跨院,不多時,提著黑漆木食盒子進了書房。

    韓慶宇喝的雖有些多,並沒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是頭有些暈,躺在床榻上假寐。

    聽到開門聲,睜開了眼,神情微訝:“緋胭,你怎麼來了?”

    緋胭笑靨如花:“是大奶奶讓婢子給您送醒酒湯來了。”

    想著醒酒湯的味道,韓慶宇皺了眉:“我沒喝醉,醒酒湯就不必了。”

    緋胭已經走到近前,把黑漆木食盒子放到矮幾上,勸道:“大公子還是喝點吧,總是大奶奶一片心意,且是特意讓四姑娘做的醋釀丸子湯。”

    聽到醋釀丸子湯,韓慶宇展了眉:“那就盛一碗來吧。”

    緋胭不自覺翹起了唇角。

    大公子向來不喜喝醒酒湯的,每次喝了酒端來,十次有八次都沒碰,又怕大奶奶著惱,吩咐了她們這些端湯的丫鬟不許多嘴。

    本也不是什麼大事,說了又平白惹大奶奶不痛快,所以這事兒,沒人和大奶奶多嘴。

    但是她冷眼看的清楚,四姑娘親手做的醋釀丸子湯,大公子無意吃過一次就喜歡上了。

    這一次,他又怎麼會拒絕。

    素白的手,塗著鮮紅的丹寇,不急不緩的打開黑漆食盒,取出白瓷大碗公來,接著又取出配套的小碗,滿滿盛了一碗,遞過去。

    “大公子,已經放涼了,您慢慢喝。”

    聞著醋釀丸子湯的香味,韓慶宇滿意的點點頭,也不用調羹,就這麼一飲而盡。

    這醋釀丸子湯,他喝過一次就喜歡上了,只是礙于甄妙的身份,不好開口對甄寧說。

    甄妙身為甄寧的堂妹。來照顧一下姐姐很正常,要是當姐夫的還要姨妹做吃食,就讓人笑話了。

    韓慶宇喝完,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似乎這湯的味道,沒有前兩次好。”

    緋胭收了碗,遞過帕子道:“許是大公子喝了酒,味道一沖,就混了。”

    “或許。”韓慶宇覺得有道理,可看著白瓷大碗公裡還剩下大半的湯,卻沒有興致了。

    “大公子還喝嗎?”

    韓慶宇搖搖頭。

    “那婢子就收拾一下了。”緋胭說著轉了身,彎了身子整理矮幾上的碗筷。

    她今日穿了一襲玫紅的裙襖,腰間系著秋香藍絲絛,襯的腰肢盈盈一握。這樣彎著腰,那渾圓就更加挺翹,絲絛尾端不是名貴的玉飾,卻是同色絲線打的精緻的蝴蝶,正巧就服帖的劃過那渾圓的弧度。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韓慶宇目光不自覺落在那截盈盈細腰和渾圓上,晃動的蝴蝶穗子讓他的心也跟著晃起來。

    越晃越熱。

    緋胭轉了頭,小小的玉蝴蝶耳墜隨之一晃,打著潔白如玉的面頰:“大公子,婢子收拾好了,就先出去了。”

    韓慶宇張了張嘴,卻覺得嘴幹的說不出話來。心中有股無名的邪火在燒。

    緋胭抿唇笑了笑,轉身。

    蓮步輕移,那蝴蝶穗子又開始晃了。

    “緋胭——”韓慶宇艱難的開了口,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他覺得自己可能醉了,腦子不聽使喚,嘴也不聽使喚了。

    明明沒打算開口的。

    “大公子還有事?”緋胭眼眸如盈盈秋水望來。嘴角含著溫柔的笑。

    “緋胭,我頭疼,來幫我按按。”韓慶宇神魂落入那汪秋水裡,忽然又說的俐落起來。

    緋胭走過來,把食盒重新放在床頭矮幾上。

    纖細柔美的手撫上韓慶宇額頭。

    少女獨有的幽香傳來。

    二人靠的近。韓慶宇覺得更熱了。

    隨著那雙手在額頭移動,心中像爬了小蟲子,越來越癢。

    “大公子——”緋胭驚叫一聲,隨後整個人被丟到床榻上,一個滾燙的身子壓了上來。

    “大公子,您不能這樣——”雙手拼命推著,身子跟著掙紮。

    換來的,是身上那人更粗重的喘氣聲。

    緋胭凝視著上方的白鶴銀掛鉤,無聲笑了笑。

    當那人終於進入她的身體時,隨著呼痛的叫聲,雙手狀似無意的揮動。

    矮幾上的黑漆食盒子被掃落在地上。

    響聲傳來,食盒蓋子摔開,裡面的湯碗四分五裂,還未喝完的湯流的到處都是。

    這響動,依然阻止不了床榻上二人的糾纏,可因為緋胭過來,坐在門外打瞌睡的小丫鬟卻嚇了一跳。

    門本來就只是掩著,透過門縫看到室內情景,小丫鬟嚇得尖叫一聲,飛奔而去。

    緋胭收回目光,笑了笑。

    大奶奶不知道怎麼行呢。

    以大公子對大奶奶的愛護,做了這事,過後恐怕都不敢認的,那她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大奶奶——”小丫鬟氣喘吁吁的闖進來時,甄寧正吃著現買回來的鹽漬青梅。

    翠濃冷喝道:“墜兒,你慌慌張張闖進大奶奶屋子,還有沒有規矩!”

    後面一個丫頭跟進來,滿臉苦色:“大奶奶,是婢子無能,沒拉住這小蹄子,讓她驚著您了。”

    說完去推墜兒:“還不跟我出去!”

    大奶奶門戶管得嚴,就是自己院裡的丫鬟要見,也要先得了請示,她真沒想到這小丫鬟膽子這麼大,還沒來得及問話,就一溜煙闖了進來,反倒讓她措手不及了。

    墜兒年紀本就不大,剛剛看到的事駭的她魂飛魄散,腦子都是亂的,語無倫次的道:“大奶奶,書,書房,大公子……”

    “大公子怎麼了?”甄寧猛的站了起來,身子一晃。

    翠濃忙把她扶住,厲聲道:“墜兒,你還不給我出去,驚著大奶奶看哪個饒的了你。大奶奶,您先坐著,婢子去書房看看。”

    甄寧心咚咚跳得厲害,直覺發生了什麼事,咬牙道:“翠濃。扶我去書房!”

    “大奶奶——”翠濃遲疑了一下。

    要是大公子那邊真有什麼事,大奶奶動了胎氣可怎麼好。

    “還不走!”甄寧臉色極為難看,徑直往外走去。

    很快就走到書房外,聽到裡面聲音傳來。

    男人的低喘與女子變了調子的哭泣聲交織。

    “大公子。您,您這樣讓婢子怎麼活,以後可怎麼有臉見大奶奶,啊……”

    甄寧臉色變得煞白,腳像生了根,紮在地上一動不動。

    “緋胭,你乖乖的,乖乖的……”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甄寧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踢開了門。

    室內地上一片狼藉。

    床榻上兩具糾纏的身體,讓她怔在原地。

    特別是緋胭拼命掙紮。韓慶宇卻緊緊束縛著身下人的姿態,如一柄尖刀,狠狠紮在心上。

    “你們——”甄寧話未說完,怒氣攻心昏了過去。

    “大奶奶——”室內亂成一片。

    等長樂院的丫鬟請甄妙過去時,已是第二日。

    甄寧已經一天滴水未進。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吃什麼就吐什麼。

    腦子裡,全是那白花花的身體。

    “阿寧,是我豬油蒙了心,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別忘了你肚子裡還有我們的孩子啊。”一日的工夫,韓慶宇不復以往的意氣風發。神色憔悴,看向甄寧的眼中滿是愧疚。

    甄寧虛弱的笑笑:“大郎,緋胭和翠濃兩個,我早就定了要把其中一個給你。前幾日,還特意問了你喜歡哪個。你中意緋胭,直接跟我說就是了。卻為何做出這樣的事來,打我的臉。”

    甄寧說的哀怨大度,心中卻憋著一股火。

    她是想把翠濃給了大郎的。

    翠濃老實沉穩,相貌也沒緋胭出挑,將來好難捏。

    萬沒想到她的好夫君竟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出這種事來。

    若是緋胭那丫頭勾引。那倒好說,直接打賣出去,大郎無話可說,對丫鬟們也是個警告。

    可偏偏卻是大郎用得強,到現在緋胭還在門外跪著請罪呢。

    這事,只能打落牙齒混血吞了。

    韓慶宇抓著甄寧的手,往自己臉上打:“阿寧,你打我吧,我混蛋,喝多了酒就糊塗了。”

    甄寧眼睛一閉,滾下兩顆淚珠:“你是我夫君,我怎麼能打你。只是還望大郎記著,我到底是你嫡妻,日後縱是喜歡哪個丫頭,和我說就是了,別再打我的臉。”

    事已至此,難道還真要大打出手,把大郎的心推得更遠嗎?

    她從不幹得不償失的事。

    甄寧心中冷笑一聲。

    “好阿寧,我都聽你的,只要你不再生氣。緋胭……她也是被我害的,你若是不高興見著她,就打發到莊子上配人吧。只是別發賣了她,畢竟是我的錯。”

    甄甯反握了韓慶宇的手:“大郎說的什麼話,我現在這樣沒法伺候你,本就要指個人給你的。緋胭又是我的丫鬟,這樣子被拉出去配人,別人該怎麼說我?”

    “那都隨阿寧安排吧。阿寧,你好歹吃一點。”

    甄寧苦笑:“大郎,不是我不想吃,是實在吃不下。”

    她的身體,遠比心要誠實。

    這事嘔的她真的沒有半點食欲,連大夫開的藥都吐了出來。

    可孩子不吃是不行的。

    甄寧有些著急。

    “大奶奶,四姑娘來了。”

    甄甯疑惑的看向韓慶宇。

    她這個樣子,哪裡想見人。

    若是和自己貼心的嫡親妹子也就罷了,還能訴訴苦,只是隔房的堂妹,被她知道了平白看笑話。

    “是我叫人請四妹過來的,四妹擅廚藝,說不準就能做了什麼吃食讓你開了胃口。”

    甄寧聽了不好多說,淡淡道:“請四姑娘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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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48 A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噩耗

    “大姐,大姐夫。”甄妙進來,見甄寧臉色蠟黃,韓慶宇也神情憔悴,很是驚訝。

    韓慶宇有些尷尬:“四妹,你大姐今日難受的利害,喝水都要吐出來,不知你會不會做一些開胃的吃食?”

    “水都喝不下去?”甄妙瞧著甄寧臉色,沒有逞強,“大姐這樣應該請大夫開止吐的藥方啊。”

    韓慶宇神情無奈:“請了太醫,開的安胎涼膈飲,可連藥都喝不下去了。”

    甄寧剛才是拼足了力氣和韓慶宇說了那番話,此刻卻是有氣無力的沖甄妙笑了笑:“四妹莫擔心,我緩緩就好了。”

    “大姐不吃東西,情況會越來越糟糕的。”甄妙皺了眉。

    長久不進食,胃受不得刺激,正常人吃東西都可能會吐出來,更何況有身子的人。

    “大姐夫知不知道,這京城哪家蜜餞鋪子的青梅醬做得最好?”

    韓慶宇被問住了。

    他一個大男人,哪知道這個。

    還是翠濃插口道:“四姑娘,五味齋的青梅醬味道是最正的,今兒婢子正好買了回來。”

    “那勞煩翠濃姐姐拿些青梅醬來,我做一款小點心試試。”

    甄寧聽了擺手:“四妹莫要費心了,我這樣子,吃不下甜膩的東西。”

    甄妙笑笑:“不是甜膩的,等我做好大姐試試看。”

    “翠濃,帶四姑娘去,四姑娘需要什麼都準備好。”

    “讓青鴿給我打下手就好。”甄妙退了出去。

    甄寧歪在床上,沒有精神,又難受的睡不著,不停的翻來覆去。

    韓慶宇心中有愧,守著半步沒有離去。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甄妙才回來,手中舉著一個託盤。

    “大姐睡下了?”

    甄寧睜開眼:“只是躺一下。”

    甄妙把託盤放下,伸手掀開蓋子。

    “呀。好漂亮。”站在屋內伺候的兩個丫鬟驚呼道。

    甄寧好奇的看去,不由一怔。

    潔白的瓷盤中,擺成花瓣狀的菱形糕點,每一塊點心由三種顏色層疊交替。一層碧綠,一層棕黃,再一層純白,以此反復。

    單看這漂亮的樣子,就讓人怦然心動。

    “大姐嘗嘗看,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強。”

    甄寧瞥了翠濃一眼。

    翠濃會意,夾了一塊點心喂她。

    甄甯先是聞了聞味道。

    一股淡淡的酸甜味,卻莫名的沒有反胃。

    試著嘗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味極淡。卻意外的好吃,不自覺便咬了第二口。

    韓慶宇看了神色一喜,沖甄妙點頭微笑。

    甄妙含笑回禮。

    每塊點心很小一塊,甄寧三兩口吃下,翠濃就去夾第二塊。

    甄妙卻制止了:“翠濃姐姐。趁著大姐現在開了胃口,先喂她喝藥。”

    甄寧孕吐太厲害,最根本的還是要喝專治此症的湯藥。

    她這點心,只是開胃的引子罷了。

    若是再吃下去又吐了,那就前功盡棄了。

    翠濃這才反應過來,把去做點心時甄妙吩咐熬好的藥端起:“大奶奶,先喝藥吧。”

    甄寧覺得狀態還好。點了點頭。

    半碗藥下去,難得的沒吐,甄寧覺得困意襲來。

    甄妙見狀站了起來:“大姐乏了,就先歇著吧。”

    然後叮囑翠濃:“這點心涼了味道更好。每次大奶奶喝藥前喂她吃一塊。想必等喝完第二副藥,孕吐的症狀就減輕了。我再做些滋補身子的吃食送來。”

    “多謝四姑娘了。”翠濃滿臉感激。

    “那我就先回去了。”

    韓慶宇扶甄寧躺好,道:“四妹。我送你出去。”

    “有勞大姐夫。”

    甄妙從跪在臺階上的緋胭身旁走過。

    韓慶宇步子多了幾分僵硬。

    好在甄妙沒有停留,就這麼走了過去。

    到了月洞門停住:“大姐夫就送到這裡吧。”

    “四妹,今日多虧你了。”韓慶宇拱了拱手。

    甄妙展顏一笑:“大姐夫客氣,照料姐姐是應該的。只是大姐孕吐忽然嚴重,應該是情緒波動造成的。大姐夫還是多注意點。”

    “我知道了。”韓慶宇尷尬的避開那雙清澈的眼睛,臉有些紅。

    轉念一想,這種事阿寧定不會和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提的,又覺得好受點,卻再沒臉多呆,匆匆折了回去。

    甄妙收斂了笑容,淡淡道:“走吧。”

    阿鸞和青鴿跟在甄妙後面慢慢走。

    回了房,甄妙抱著枕頭發呆。

    青鴿樂顛顛的跑去做吃食,阿鸞走上前,輕聲問:“姑娘,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回去了。”甄妙躺下,“我歇會兒。”

    阿鸞默默退了出去。

    甄妙卻想著剛剛從緋胭身旁路過時,居高臨下的一瞥,緋胭領口裡的紅痕若隱若現。

    甄寧情緒的起伏,是因為她想的那樣嗎?

    可大姐夫卻是一臉深情的樣子。

    想到祖父,父親,未婚夫,加上這位大姐夫,甄妙搖搖頭。

    這個離奇世界,男人性格有千萬種,每一種,都是那麼……混蛋。

    這樣一想,倒也釋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姑娘,心不是一般的寬。

    接下來幾日,甄寧漸漸恢復了精神,食欲比之前還要好了不少。

    有了精力,再細想那日的事,卻覺得有些古怪了。

    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

    遂悄悄吩咐了奶娘去查。

    她懷著孕,這些丫鬟們心思都大了,如今看著哪一個,都是不放心的。

    那碗湯早被打翻在地,灑的乾乾淨淨,奶娘自然查不出什麼來,只是她也不是簡單人物,想著這事最終受益的是緋胭,就從和她有關的方面查起。

    果然查出點線索來。

    “大奶奶。照顧白雪的丫鬟說,這幾日緋胭常過去逗貓。”

    甄寧聽了臉色沉了下來。

    事情過了好幾天,本來就沒有實質的證據,可她需要的。本就不是證據,她只要知道緋胭是無辜還是有罪罷了。

    “行了,奶娘,這事就不必再查了,我心裡有數了。”

    “大奶奶是懷疑緋胭——”

    甄寧冷笑一聲:“不然呢,在這不見刀光滿是血的後院,我是從不相信什麼巧合的。”

    “那大奶奶要怎麼處置那小蹄子?”奶娘咬牙切齒的問。

    她女兒出生就夭了,對甄寧,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甄寧笑笑:“處置?我幹嘛處置,奶娘你別再管這事。知道了是哪個作亂就夠了。“

    本就沒有證據,處置了緋胭,惹了大郎厭惡不說,與她又有什麼好處?

    沒了緋胭,總還要安排通房的。誰讓她懷著身子呢。

    甄寧摸了摸小腹。

    總要等孩子出世再說。

    “大奶奶,四姑娘過來了。”翠濃隔著簾子喊道。

    “快請進來。”甄寧臉上掛了笑。

    這幾日吃著甄妙做的吃食,胃口越來越好,到現在竟隱隱盼著用飯的時候了。

    甄妙提著小巧的食桶進來。

    這食桶是雙層的,中間一層空心,灌著熱水,這樣冷的天。裡面的吃食還是熱氣騰騰的。

    “四妹今日做了什麼好吃的?”甄寧難得語氣俏皮起來。

    雖然性子不大合得來,提到吃食,甄妙還是很開心的,笑眯眯的道:“是豆腐皮雞絲的包子,還有小米粥,大姐你趁熱嘗嘗。”

    “四妹一起吃點吧。一個人吃著怪無趣的。”

    “嗯。”

    姐妹二人一起用飯,屋內燒著地龍,不多時鼻尖就都冒了汗。

    翠濃伺候二人淨面。

    一個藍衣丫鬟進來:“大奶奶,建安伯府來了人,說是要接四姑娘回去。”

    甄寧心中一沉。

    好端端的怎麼要接四妹回去。難道伯府出了什麼事?

    面上平靜的道:“派誰來接的,可說了是什麼事?”

    “那位嬤嬤自稱姓王,並沒有說有什麼事,只說建安伯老夫人想見四姑娘,請四姑娘這就回去。”

    甄妙亦有些不安,看著甄寧。

    甄寧露出個安撫的笑臉:“許是祖母想你了,既如此,四妹,你就先回去吧,這些日子有勞你了。”

    “翠濃,把放在花梨木雕花匣子中的那套點翠鑲鑽頭面拿來。”

    翠濃猶豫了一下,轉身去拿。

    “四妹,你照顧了姐姐多日,姐姐沒什麼好謝你的,這套頭面拿著戴著頑吧。”

    “多謝大姐了。”想著建安伯府忽然來人叫她回去,甄妙也沒有推辭的心思,道了謝連收拾行李都來不及,就匆匆上了伯府派來的馬車。

    “王嬤嬤,家中可是有事?”

    王嬤嬤臉色緊繃:“四姑娘,老奴說了,您可別心急。”

    “到底怎麼了?”甄妙心中咯噔一下。

    “是三太太……病了……”

    甄妙驀地睜大了眼:“我娘病了,怎麼會?”

    見王嬤嬤不語,忙穩定一下心神,問:“是什麼病,嚴不嚴重?”

    王嬤嬤欲言又止,最終歎口氣:“四姑娘,等您回府就曉得了。”

    甄妙聽得心中發冷,嘴張了張:“我娘她,她——”

    她想問一問真的只是病了麼,還是已經——

    卻不敢問下去。

    度日如年中,總算見到熟悉的大門。

    甄妙直接跳下馬車,提著裙角飛奔。

    氣喘吁吁的沖進甯壽堂,見老夫人和丫鬟們並無明顯的變化,隱隱鬆了口氣,鼓起勇氣問:“祖母,聽說我娘病了,是嗎?”

    使了個眼色讓丫鬟們都退下,老夫人才歎口氣,伸手摸著甄妙淩亂的髮絲道:“你娘她——投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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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53 AM

第一百三十章 驚魂

    甄妙整個人就愣住了,大眼睛迅速蘊含了淚水。

    老夫人見狀忙道:“還好被救了回來,只是目前情形不大好。”

    甄妙一顆心就像從穀底一下子又飛了上來,突突跳得厲害。

    又哭又笑道:“祖母,您要嚇死我啦。”

    老夫人摸摸她的臉:“快去看看你娘吧。”

    甄妙起了身往外走,又停住,回頭望著老夫人:“祖母,我娘她為何——”

    老夫人沉默不語。

    “是因為父親嗎?”甄妙試探的問。

    老夫人瞥她一眼,搖搖頭:“這不關你父親的事,具體的緣由,等你見了你娘再說吧。”

    “那孫女就先去和風苑了。”甄妙挑了簾子出去。

    人已遠去,老夫人望著猶在晃動的棉簾歎了口氣。

    將來這府裡,可是難辦了。

    甄妙進了屋,就見溫氏一襲月白中衣,掩被躺在床上,旁邊坐著溫雅涵,聞聲看來,通紅的雙眼、慘白的容顏嚇人一跳。

    甄妙快走幾步過去,挨著床沿坐下握住溫氏的手,輕喚道:“娘,您醒醒,妙兒回來了。”

    目光下移,落到溫氏頸間。

    一道深深的紅痕觸目驚心。

    似乎是聽到甄妙的聲音,溫氏睫毛顫了顫,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娘。”甄妙露出個大大的笑臉,“您沒事吧?”

    溫氏憐愛的望著甄妙,搖了搖頭,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四姑娘,太太傷了嗓子,目前還開不了口。”

    甄妙握住溫氏的手,安慰道:“娘,沒事的,您好好養些日子就全好了。”

    當著溫氏的面,卻問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

    溫氏稍微使上點力氣。回握了甄妙的手,看著她的眼神除了憐惜,還有歉意。

    甄妙抱住溫氏胳膊,柔聲道:“娘。以後您不要做傻事,總要想一想,您還有我們兄妹三人,還有雷哥兒呢。人只要活著,就有盼頭,要是閉了眼,就什麼都沒有了。”

    溫氏凝視著甄妙,輕輕點了點頭。

    似乎是乏了,不一會兒又閉上了眼睛。

    甄妙見狀起身,替她掖好被角。然後看向溫雅涵:“三表姐,能不能陪我說說話?”

    自打甄妙進來,溫雅涵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聽了這話,臉色更是難看。沉默片刻眼中劃過決絕,點了點頭。

    開口聲音是沙啞的:“二表妹,去隔間好嗎?”

    甄妙點點頭。

    進了隔間掩上門,溫雅涵忽然跪了下來。

    甄妙嚇了一跳,避到一旁問:“三表姐,你這是做什麼?”

    溫雅涵筆直跪著,散發的氣息悲涼絕望。就連她周身的空氣都跟著凝重起來。

    “三表姐,有什麼話你起來,好好說吧。”甄妙走過去扶她。

    溫雅涵不為所動,開了口:“二表妹,姑母會想不開,都是我和妹妹的錯。”

    “為什麼?”甄妙聽得雲裡霧裡。

    溫氏把她們姐妹當成女兒般對待。就算真做了什麼錯事,也不至於自己走絕路。

    要知道就連原主拉著羅天珵跳河,溫氏還打足了精神護著呢。

    “是雅琦鬼迷了心竅,和大表哥有了夫妻之實!”溫雅涵說出這番話來,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整個人都灰敗下來。

    甄妙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溫雅涵垂著眼簾盯著地面:“二表妹你放心,我會給姑母,給表哥表嫂一個交代的,你回來了照顧姑母,我就放心了。”

    卻見甄妙猛然轉身,丟下一句話:“我去找大哥。”

    咣當的關門聲傳來,因為用力過猛,門來回開開合合。

    溫雅涵跪在冰涼的地上,久久不動。

    甄妙覺得這一切都荒謬極了。

    就像是做夢一樣。

    她去了一趟公主府,娘親上了吊,表妹和親哥哥睡到了一起。

    那麼大嫂呢,雷哥兒呢?

    不,就是做夢也沒這麼噁心,這麼令人——絕望。

    淚水不知不覺湧出來,模糊了雙眼。

    卻覺眼前一黑,撞進一個人的懷裡去。

    “四表妹?”

    淡淡的似乎帶著青竹葉的味道傳來。

    甄妙抬了頭,淚眼模糊,用手背狼狽的一擦才看清楚是何人。

    蔣宸卻被甄妙的樣子嚇得心中一慌,不自覺把懷中人擁得更緊:“四表妹,你怎麼了?”

    甄妙回了神,目光落在蔣宸手上。

    蔣宸火燒般鬆開了手。

    “蔣表哥。”甄妙本想笑笑,一開口,淚如雨下。

    蔣宸有些著慌,掏出潔白的帕子笨拙的替她擦淚,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還是甄妙先恢復了平靜,接過帕子擦了擦,勉強勾了勾嘴角:“多謝蔣表哥了。蔣表哥怎麼會在這裡?”

    蔣宸擔憂的看著甄妙,道:“今日煥表哥沒有來上學,說是病了,我來看看。”

    “大哥病了?”甄妙神情有些奇異,冷笑道,“表哥可知道大哥什麼病?”

    蔣宸搖搖頭:“這倒是不知,他臉色是極差的,表妹你也是來看煥表哥的?”

    甄妙這才想起,那樣的醜事,定是瞞著府裡大多數人的。

    暗暗吸了口氣,才道:“是啊,聽說大哥病了,有些心急了,讓表哥笑話了。”

    “不會笑話你的。”蔣宸溫柔一笑。

    “那我就先過去了。”甄妙欠欠身子,錯身而過。

    蔣宸站在那裡,直到看不到那個背影,才默默向前院走去。

    經過這番打岔,甄妙已經徹底恢復了平靜。

    既然事情都發生了,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抬手理了理微亂的髮絲,忽然頓住。

    手中捏著的,還是蔣宸的手帕。

    丟掉不合適,留下更不妥當,想了想還是收了起來,等洗過後再還回去。

    “四姑娘。”青蓮居的丫鬟見甄妙來了,打著招呼。

    “大爺呢?”

    “大爺在書房歇著。”

    甄妙抬腳向書房走去。敲了敲門,良久傳來一個聲音:“誰?”

    “大哥,是我。”

    裡面又沒了聲音。

    “大哥,我進去了?”

    許久。苦笑聲傳來:“四妹,別進來,大哥無顏見你。”

    “大哥,你敢做不敢當麼?這樣逃避算什麼?”

    “逃避?我真想逃避,一閉眼什麼都不知道了該多好,可還有你大嫂和侄兒,又怎麼逃避?要面對,卻恨不得了斷了自己!”裡面聲音輕了起來,甄妙卻聽得清清楚楚,“四妹。給大哥留點顏面,先別逼我好嗎?”

    甄妙都快嘔死了。

    折騰了半天,她倒是越來越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是你無論怎麼樣都想想大嫂。她恐怕是最難受的。”

    還有母親。

    這話,甄妙卻沒敢說出來刺激甄煥。

    甄煥若是再有什麼事,三房就真的該天塌了。

    她是明白母親為何會被逼得走絕路了。

    傾力維護,許諾娘家好好照顧的侄女,和親兒子有了首尾。

    這事該怎麼收場?

    給了大哥當妾嗎?

    好好的女兒,成了親外甥的小妾,外祖家又怎麼接受?

    母親又該如何面對伯府乃至整個京城的風言風語?

    將來。日日看著成了妾的侄女在眼前晃,又該怎麼相處?

    換了誰,恐怕都會絕望透頂,閉了眼不再管這個爛攤子。

    甄妙想著溫氏,就心疼起來。

    “玉兒,大奶奶呢?”

    玉兒見是甄妙。眼中帶了委屈:“大奶奶昨兒一夜未睡,現在正在暖閣歇著。”

    “玉兒,你跟我來。”甄妙離開廊廡,走向院子。

    那幾口大缸中養的水蓮早就清理乾淨,水清亮透明。缸底鋪了一層卵石,五顏六色的別有一番雅致。

    “玉兒,你是大奶奶的貼身丫鬟,這事,想必最清楚,給我講講吧。”

    “四姑娘——”玉兒有些為難,“說這些,恐汙了您的耳朵。”

    甄妙笑了笑:“讓你說,你就說吧。我耳朵又不是面捏的,輕易就被汙了。”

    玉兒也是憋得很了,見甄妙堅持,一股腦就把知道的事倒了出來:“大奶奶自產後就一直惡露不淨,請了紀娘子來看,紀娘子說至少要一兩年才能好俐落。大奶奶覺得對不住大爺,就和大爺商量,把喜兒放他屋子裡。原本大爺是不同意的,大奶奶以死相逼,大爺才應下來。可誰知道,誰知道——”

    “怎麼樣?”

    “具體的,婢子也不是很清楚,恐怕就連大爺和大奶奶現在都是糊塗的。昨日大奶奶要喜兒晚上伺候大爺,大爺可能是不自在,就喝了些酒。誰知道今早醒來,喜兒卻變成了表姑娘!”

    說到這裡,玉兒恨得咬牙切齒。

    這禍事一出,不但大奶奶人都懵了,大爺更是當場氣得吐了一口血,關進書房再沒出來過。

    “四表妹……”甄妙喃喃念著,狠狠咬住下唇。

    她才十三歲,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害人害己的事來!

    難怪二表姐見了自己的面就跪下來,說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想到這裡心裡一緊。

    溫雅涵自尊心極強,親妹妹作出這種事來,她怎麼給眾人一個交代?

    想著想著,甄妙臉色變了,顧不得說話拔腿就往外跑。

    “四姑娘——”玉兒喊了一聲,卻早不見了人影。

    甄妙飛奔到沉香苑,問迎上來的雀兒:“四表姑娘在哪裡?”

    “就在自己屋裡,剛剛三表姑娘還進去了呢,姑娘,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甄妙顧不得回答,直接去了溫雅琦房間,一推門是反鎖的,直接就把門踹開了。

    裡面的情景,駭的她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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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54 A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救

    溫雅琦摔在床榻上,兩腳著地不停踢蹬著,雙手則死死抓著頸間的淡紫色絲絛。

    一雙眼睛睜得極大,導致臉部變了形,原本如花的容貌成了猙獰的厲鬼。

    溫雅涵就坐在溫雅琦身後,雙手拉著淡紫色絲絛用力,神情竟是出奇的冷酷,貝齒咬著下唇,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到溫雅琦頭頂上。

    甄妙一個箭步沖過去,把溫雅涵推開。

    溫雅琦軟軟的滑落到地上。

    顧不得多說,甄妙俯身去探溫雅琦情況。

    “二表妹,你讓開。”溫雅涵聲音聽著冷冷的,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一手去推甄妙,一手緊拽著淡紫色絲絛去套溫雅琦脖子。

    溫雅琦這麼一摔似乎回過氣來,一手捂著喉嚨,大口大口喘著氣。

    見溫雅涵又過來,驚叫一聲,連滾帶爬的向牆根躲去。

    甄妙見場面越發混亂,怕鬧大了傳揚出去,心急之下用上蠻力,直接把溫雅涵推了個趔趄,見她跌坐回床榻上還要起來,乾脆手揚起,一個手刀俐落的把人劈暈了。

    甩了甩發疼的手,向溫雅琦走去。

    溫雅琦還處在極端驚恐中,情緒失控,見甄妙甩著手過來,以為要繼續溫雅涵未完成的事,不由邊躲邊叫起來。

    “住口,要是再叫一聲,我就不客氣了!”甄妙走到溫雅琦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地上的人,輕描淡寫的道,心中卻是怒到了極點。

    這可真是一對會添亂的好姐妹!

    溫雅琦像是被人瞬間掐住了咽喉,一下子失了聲。

    甄妙還嫌她不夠老實,又補充道:“四表妹,我力氣可比二表姐大多了,你信嗎?”

    溫雅琦捂著嘴,猛地點頭。

    她當然信了。

    二姐直接被這怪力表姐打暈了呢,要是收拾她。還不輕輕鬆鬆的。

    甄妙見狀悄悄鬆了口氣,蹲下來道:“你沒事吧?”

    溫雅琦嚇得一個哆嗦,猛搖頭。

    “沒事就好,來。我拉你起來。”甄妙伸出一隻手。

    溫雅琦直直望著甄妙,神情忐忑,惶恐間流露的稚氣分明讓甄妙意識到,這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

    未及笄,卻已經敢把天捅出個窟窿來的小姑娘。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四表妹,要我抱你嗎?”

    溫雅琦看著甄妙冷淡下來的臉色,手撐地狼狽的爬起來,喉嚨火辣辣的疼,聲音發澀的道:“我,我自己來。”

    見溫雅琦起來。甄妙拉住她的手,牽著往床榻的方向走。

    瞥見倒在床榻上的溫雅涵,溫雅琦下意識的打個寒戰,掙紮著想逃。

    甄妙輕輕瞥她一眼:“四表妹,這是你親姐姐。你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

    溫雅琦怔住,隨後眼神絕望起來。

    甄妙也不再說話,拉著她到床榻邊坐下來。

    “四表妹,我們聊聊吧。”

    “二,二表姐想問什麼?”溫雅琦咬了唇,就像一頭幼獸。神情無助。

    她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他們一個個的要這樣做。

    大表哥醒來見了她,竟直接吐了一口血,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

    還有姑母,不為自己做主不說。竟還投繯自縊,她就沒想過她死了,自己該怎麼辦嗎?

    更沒想到的是二姐。

    雖然謀劃這件事時,她最擔心的就是二姐的反應,可她以為最多不過是教訓一頓。事情都發生了還能如何?

    沒想到事情發生後,二姐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就去照顧姑母了,她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等姑母好了,以她的身份,貴妾也是當得的。

    表嫂不爭氣,要是活不了幾年,她是姑母的親侄女,這大奶奶的位置除了她還有誰?

    一個耳光和暫時的冷落,她是受得住的。

    可沒想到二姐一進屋,竟是要勒死自己!

    甄妙雙手環抱在胸前,淡淡道:“不是我想問什麼,是四表妹想幹什麼?”

    溫雅琦抿著唇,沒有做聲。

    甄妙笑了:“四表妹,我記得小時候去海定府,那邊民風開放,青年男子當街向女子表示愛慕也是有的。外祖家隔壁那戶人家的兒子,除了青梅竹馬的嫡妻,經商數年回來後又帶回一位平妻,兩個女人天天打得不可開交,我們還一起爬上牆頭看熱鬧,你還記得嗎?”

    溫雅琦神色怪異的點了點頭。

    好端端的,二表姐提海定府的事做什麼?

    甄妙淡淡掃她一眼,才開了口:“只可惜四表妹一定不知道,京城是天子腳下,很多規矩和海定府大為不同。”

    “什麼不同?”溫雅琦不由自主的問。

    甄妙傾了身子,靠近一些,一字一頓的道:“四表妹聽好。京城的規矩,一日為妾終身為妾,以妾為妻,是觸犯律法的。”

    溫雅琦漸漸變了臉色。

    海定府靠海,早年沒有禁海時,商貿繁華,更是可以見到金髮碧眼的怪人,本地的人出海,亦可能數年不歸。

    久而久之,一些規矩就鬆散起來。

    饒是後來禁了海,那些已經亂的規矩卻再沒有人去管。

    天高皇帝遠,向來如此。

    溫雅琦並不是不知道這些規矩,卻因為見慣了破壞規矩的人,就以為這些規矩不過是給人看的罷了。

    就如當朝還規定商戶不得穿錦緞,又有哪個遵守呢?

    此刻聽了甄妙的話,不由慌了神。

    她可不想一輩子當妾!

    甄妙歎口氣:“四表妹年紀小,可有的錯誤不是你年紀小就可以犯的。”

    溫雅琦被這個消息弄亂了手腳,心慌意亂間脫口而出:“那二表姐呢,二表姐能和鎮國公世子定親,不也用了手段?”

    甄妙怔了怔,隨後撫了撫鬢髮,莞爾一笑:“四表妹說我和鎮國公世子一起落水的事嗎?那只是意外罷了,所以羅世子才願意把我娶回家啊。不然以鎮國公府的地位,哪個姑娘拉著羅世子落水就可以嫁進去的話。鎮國公府恐怕都住滿了。”

    溫雅琦呆了呆。

    自來了伯府,雖沒有人和她明說,可有時候聽小丫鬟們議論,卻知道這件轟動京城的事的。

    也就是因為此她才更加不甘。二表姐能用手段嫁進高門,她為什麼不能為自己謀劃一個好前程?

    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溫雅琦臉色漸漸發白。

    可她如今已經是大表哥的人了,還能怎麼辦?

    見溫雅琦眼神掙紮不已,甄妙暗歎口氣。

    這時溫雅涵卻醒了過來,手中還抓著那條淡紫色絲絛,見溫雅琦就在眼前,便要動作。

    “三表姐,是我們一起好好談一談,還是我再次把你打暈?”

    溫雅涵抬起了下巴:“二表妹,我處置親妹妹。你為什麼攔著?”

    “處置?”甄妙冷笑一聲,“三表姐要怎麼處置四表妹?把她活活勒死嗎?勒死之後呢?”

    溫雅涵慘笑:“之後,之後我以死謝罪,大家就都清淨了。”

    甄妙氣極而笑:“三表姐,四表妹糊塗。莫非你也氣糊塗了?二舅母把你們託付給我娘,結果幾個月不到雙雙身亡,這是清淨嗎?四表妹做了糊塗事逼我娘死一次沒死成,三表姐這是再逼一次嗎?”

    說到這裡淚落了下來:“你們想死,我攔不住,可我不能沒有娘!”

    那是她的母親,是在這個世界所剩不多的溫暖。是將來無論在鎮國公府面對多少血雨腥風,至少回來後,有個可以落腳的地方,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若是沒了溫氏,她要面對一個那樣的爹,和滿院子小妾嗎?

    “我娘不聰明。甚至想要對別人好,都不知道怎麼做才讓人滿意。可只要她活著,我心裡就踏實。就像二舅舅雖然瞎了一隻眼睛,三表姐情願不嫁人也要把家裡照顧好是一樣的。”

    溫雅涵神色複雜的看了甄妙一眼,最終道:“二表妹。是我一時衝動了。可是雅琦犯了這樣的大錯,該怎麼辦?無論如何,我是不讓她當妾的,尤其是大表哥的妾。”

    “二姐,我,我已經是大表哥的人了,不跟著他,能怎麼辦?”溫雅琦抽抽搭搭哭起來,又不敢放聲哭。

    她是知道自己的姐姐認定的事,根本不會改變的。

    本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她再堅持,別人也就沒有辦法了,可聽了甄妙的話,溫雅琦隱隱又有了動搖。

    一輩子當妾,想想就可怕。

    聽出溫雅琦話中的猶豫,甄妙暗暗鬆了口氣。

    她就怕溫雅琦一條路走到黑,認定了甄煥。

    那樣無論怎麼安排她,最終都會壞事。

    “我有一個想法,和表姐說說。”

    “二表妹你說。”溫雅涵頭一次認真看著甄妙。

    見她目光清澈,神情坦然,心道二表妹真的和記憶中不同了。

    “二表姐你既住在府裡,應當明白二舅母和我娘的意思,總是要給你找戶合適的人家嫁了的。”

    這話一出,溫雅涵面色一紅,腦海中不覺晃過一個男子的身影,還有那手俊秀無比的字。

    可隨後苦笑,她怎麼配得上呢,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發覺溫雅涵神色有異,甄妙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說。

    溫雅涵尷尬的錯開眼,才道:“二表妹,你接著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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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56 A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消息

    甄妙也不囉嗦,直接道:“四表妹年紀小,等二表姐出閣後,一及笄,就安排她嫁人。”

    這話一出,姐妹二人都是臉色一變。

    “雅琦已非完璧之身,若是嫁人,一旦被察覺,後果不堪設想,再說,也害了人家。”溫雅涵搖搖頭,不贊同甄妙的安排。

    “那依三表姐的意思呢?”甄妙問。

    要是溫雅涵有更好的主意,她也懶得摻合她們姐妹的事。

    “就說雅琦得了惡疾,不適合嫁人,自梳吧,或者出家。”

    “我不要出家,也不要自梳!”溫雅琦驚叫道。

    溫雅涵神情冷漠的看她一眼:“四妹放心,我和四弟,都會照顧你的。”

    “二姐,二姐,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出家,也不想自梳,我才十三歲啊!”溫雅琦真的慌了,拽著溫雅涵衣袖哭求。

    到底是嫡親的姐妹,溫雅涵眼中閃過不忍,隨後又變得堅決。

    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妹妹禍害了姑母一家。

    不是她心狠,一個人總該承擔自己犯下的錯誤。

    或者是以前,她承擔的太多,把妹妹護的太好了。

    不知生計的艱難,不知對家人的責任,只養成了虛榮的性子,才惹出這番禍事來。

    要說錯,她身為長姐也是有錯的。

    家裡那邊,一切責難就由她擔著好了。

    甄妙看著溫雅涵的眼神多了幾份暖意。

    無論這位表姐性子多硬,她的人品,還是令人佩服的。

    若是兩個都是拎不清的,那真是哭都沒處哭去。

    “二表姐,這樣不妥。四表妹無論是自梳還是出家,都不能住在伯府了,也沒有跟著你的道理,除非是跟著四表哥。可四表哥將來娶的妻子容不容得下不說,又怎麼對外祖母那邊交代。到時候來人。給四表妹診治一番,所謂的惡疾,是瞞不住的。”

    溫雅涵冷了臉:“家裡那邊,都由我擔著。實在不行就說了實話,我娘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甄妙笑笑:“二表姐想的雖好,卻漏了人心。”

    說著指向溫雅琦:“四表妹不願,那總會攪出事來,甚至是更大的禍事,堵不如疏。”

    溫雅涵看自己妹妹一眼,無奈道:“難道任由她嫁人,那我們不成了欺瞞他人,不仁不義之流?”

    “我是想,只給四表妹安排一個嫁人的身份。遠離京城在外住一兩年,然後就以新寡的身份回來。當朝寡婦再嫁是許可的,到時候再給四表妹尋一戶合適的人家。”甄妙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和溫雅涵想的一樣,溫雅琦是絕對不能留在伯府,給大哥當妾的。

    不然無論是溫氏。大哥,還是大嫂,都將陷入一個尷尬無比的境地,就連建安伯府,都將成為京城的笑話。

    溫氏在京城,將會再也抬不起頭來。

    甄妙看向溫雅琦:“四表妹,你明白了嗎?”

    “啊?”溫雅琦一時回過神。

    “二表姐和我說的。你都可以選擇,但唯有一個選擇是不存在的。”

    甄妙沒有說出來,溫雅琦卻聽得明白,臉色發白,啞著嗓子道:“我聽二表姐的。”

    甄妙鬆口氣,看向溫雅涵:“三表姐呢?”

    溫雅涵歎口氣:“若是能安排妥當。就聽表妹的吧。”

    真有好的選擇,她又怎麼願意看到親妹妹毀了一輩子呢。

    甄妙起了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溫雅涵跟著下了床榻:“我送你。四妹,在屋裡好生呆著。”

    溫雅琦被溫雅涵之前的舉動嚇破了膽子,猛地點頭。

    溫雅涵送甄妙出了門,邊走邊道:“京城外能有哪裡讓雅琦住上一兩年呢?”

    “這事還不急。等我回去和祖母商量一下。總要等四表妹到了嫁人的年紀才成。”

    “要和老夫人商量嗎?”溫雅涵怔了怔。

    甄妙笑了:“祖母走過的路比我吃過的鹽還多,既然你同意這個辦法,祖母知道了怎麼安排,比我們莽撞行事要強得多。”

    她可從不覺得自己是萬能的。

    祖母之所以不願意插手這事,為難的是四表妹的身份。

    既然她們有了這個主意,以祖母的手段,定會把這事辦妥當的。

    見甄妙說的理所當然的樣子,溫雅涵深深歎息。

    表妹和她,到底是完全不同的。

    她很羨慕,卻學不來。

    “三表姐還是回去勸好四表妹吧。這事她被迫答應了不管用,還是真正想明白才成,不然以後好好的日子也過不下去的,害人害己罷了。”

    “嗯,我知道的。”溫雅涵點點頭,轉了身子回去。

    甄妙看了看院中只剩枯枝的桃樹,才驚覺來回奔跑衣裳早都濕透了,風一吹,冷颼颼的,忙攏了攏斗篷。

    頭一次來了沉香苑卻沒有心思去看錦言,抬腳往外走去。

    卻聽破空之聲傳來,猛然回頭,一隻白嘴黃腳的八哥落了下來,大概是落得太猛了,一下子紮進甄妙懷裡。

    看著兩隻爪子緊緊扒住自己前胸的八哥,甄妙額角青筋直冒:“錦言,你給我下去!”

    疼死她了好嗎,她一對袖珍小籠包,哪經得起這種摧殘!

    錦言大概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撲棱著翅膀飛起,落到甄妙胳膊上。

    匆忙間幾根羽毛落下,其中一根正好落進已經被抓破的衣襟裡。

    甄妙臉都黑了。

    她胸前衣裳都破了,這樣出去怎麼見人!

    “錦言!”

    錦言蔫搭搭的垂了頭,用爪子來回刨著甄妙胳膊,聲音卻很平靜:“美人,我可想你啦。”

    甄妙有種被寒風吹過的感覺。

    這八哥真是只奇葩,口吐人言不足為奇,奇的是它似乎沒有學會把情緒融進語言裡。

    無論是驚恐,氣憤還是害羞討好,調子都是平靜無比,

    配合它明明是表達情緒的肢體語言。就讓人又氣又笑。

    此時甄妙就氣不起來了,認倒楣的撫了撫額:“錦言,我還有事,你快回去。”

    錦言不為所動。睜著圓溜溜的小眼睛,平靜的道:“美人兒,我想你啦。”

    一人一鳥對視,還是甄妙敗下陣來,帶著錦言去了甯壽堂。

    或許她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就心軟了。

    大概是發生了太多糟心事,唯有錦言,是讓她會心一笑的。

    見了老夫人,把打算說了一下。

    老夫人點頭:“如此也好,四丫頭,你這些日子就好好陪著你娘吧。長公主府那邊我已經派人送了信。說你要侍疾,就不過去了。”

    “多謝祖母。祖母,那我這幾日就搬到我娘那裡住吧,等她好了再回來。”

    “等你娘好了,你就搬回沉香苑吧。”老夫人看著甄妙。眼中滿是慈愛。

    原本把四丫頭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不放心,可如今看來四丫頭行事倒是越發穩妥了。

    長公主那邊在回信裡,對四丫頭是讚不絕口,特別提了幸虧四丫頭,大丫頭的孕吐才好了。

    甄妙有些意外,卻笑眯眯的道:“孫女都聽祖母的。”

    “趕緊先去收拾一下。再去你娘那,這大冷的天,要是受了涼就麻煩了。”老夫人揮揮手。

    甄妙回了自己住處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厚實的裙襖這才辭了老夫人去了和風苑,就見三老爺在溫氏房門前徘徊。

    “父親。”甄妙不冷不熱的行了個禮。

    見是甄妙,三老爺臉上閃過尷尬。扯著嘴角道:“妙兒,來看你娘啊?”

    目光落到甄妙肩膀上的錦言身上,嘴角抽了抽。

    眼神古怪的看她一眼,想開口責備,又有些開不了口。

    畢竟是在溫氏門前。

    他真的沒想到。溫氏也會死的。

    想一想溫氏真的死了,從此再見不到這個和他吵了十多年的人,竟有些後怕起來。

    幸虧,她還活著。

    “嗯,父親來看母親嗎?”見三老爺眼中有責怪,甄妙的語氣實在熱絡不起來。

    “妙兒先進去吧,我忽然想起還有事,等會兒再來。”三老爺匆匆走了。

    甄妙眨了眨眼。

    這男人的心,上到她親爹,下到她未婚夫,可真是難懂。

    推門進去,溫氏並沒有睡,沖甄妙眨了眨眼算是打了招呼。

    甄妙又把事情說一遍:“娘,您就別操心了,這事祖母定會安排妥當的。府裡知道的人不多,祖母有的是法子讓她們把這件事爛在心裡的。”

    溫氏輕輕點了點頭,看著甄妙的眼神無比溫柔。

    是她衝動了,不該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

    再難堪,再痛苦,什麼也比不了女兒的終身幸福重要。

    想想若是她真的死了,妙兒可就要守孝三年了,那豈不是誤了女兒一輩子!

    溫氏生病的事傳了出去,陸續有人來看,長公主那邊更是送了不少名貴藥材來。

    甄妙守在溫氏身邊端茶倒水,事事親為,倒是得到了不少稱讚。

    等溫氏好俐落了,帶著錦言搬回了沉香苑。

    回到自己的地盤,甄妙更是自在,天越發冷的狠了,除了例行的請安,就窩在屋子裡繡被面枕套之類的。

    經過那事,溫雅涵對甄妙看法有了變化,兩人關係緩和不少。

    溫雅涵主動指點了幾種繡法訣竅,甄妙的女紅倒是又進益了。

    日子流水般過,很快就進了臘月。

    伯府收到一封信,二老爺要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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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1:58 A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臘八

    二老爺離京多年,這次任期滿,十有八九是要留京了。

    自從接到這個消息,整個伯府都籠罩在喜悅中,特別是二夫人,走路都帶著風,眉梢眼角的得意掩都掩不住。

    府裡的熱鬧沒有影響甄妙。

    她照舊窩在自己的屋子裡,繡花、習字、練武,閑來逗弄錦言,一日日的過得飛快。

    臘八這天,下了雪。

    先是細小的雪粒子,慢慢就變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著,地上很快就堆了一層。

    甄妙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來,透過窗紗往外看了一眼。

    雪還在下,院中的幾株桃樹,本是光禿禿的枝椏,一下子變成了瓊枝玉樹。

    “姑娘,該去甯壽堂了,老夫人昨日交代想吃您親手做的臘八粥,您得早點過去。”紫蘇取了件水紅色錦上添花番絲鶴氅給甄妙披上,又塞了一個鎏銀掐絲琺瑯佛手手爐。

    甄妙這才鼓起勇氣出了門,帶著紫蘇、青鴿兩個丫鬟向甯壽堂走去。

    青鴿替甄妙撐著傘,還是有晶瑩的雪花掃落到臉上。

    甄妙冷的咧咧嘴,卻不想離開溫暖的手爐去擦臉,心中有些後悔,應該等到開春再回沉香苑的。

    這天,實在冷得邪乎。

    看著遠處的雪景歎了口氣,呼出的白氣在面前經久不散。

    甄妙眨了眨眼。

    是她眼花了嗎,前面那個穿淺玫紅色斗篷的女子身影,為何看著這麼像甄靜?

    不知為何,前方那個身影竟然停了下來。

    那是去甯壽堂的必經之路,甄妙走了過去。

    到了近處,吃了一驚。

    這人果然是甄靜。

    許久未見,她竟長得更好了些,就像一株芍藥花,原本含羞帶怯看不出什麼。一下子就恣意盛開,綻放出驚人的美麗。

    甄靜身邊一位嬤嬤,甄妙認出是老夫人院裡的劉嬤嬤,旁邊跟的小丫鬟看著卻面生。

    那小丫鬟不知是穿的少還是怎麼。身體抖個不停,臉色更是難看,見了甄妙眼中驀地爆發出異樣光彩,隨後又隱了下去,垂下頭露出纖細的脖頸。

    甄靜面無表情的看過來。

    甄妙欠了欠身子:“三姐,許久不見,身體大安了嗎?”

    甄靜就這麼盯著甄妙,許久,直到甄妙有些詫異的望過來,才輕飄飄說了一句話:“托四妹的福。死不了。”

    甄妙被這麼一噎,反而笑了笑:“那就好。我還要趕著去甯壽堂,就先走一步了。”

    甄靜露出個笑,淡得好似隨時會融化在冰雪裡:“四妹急什麼,我也要去甯壽堂。一起走吧。”

    甄妙不明白甄靜的意思,只覺得她行事越發詭異了,只得點點頭。

    姐妹二人一前一後,一路沉默著往甯壽堂去了。

    門旁的小丫鬟挑了簾子,甄妙一進去,就聽老婦人笑道:“四丫頭來了,冷壞了吧。快到祖母這來。”

    隨後聲音一頓,冷了下來:“三丫頭來了。”

    甄靜扯出個諷刺的笑,垂了頭給老夫人請安:“祖母,孫女給您辭行了。”

    老夫人看甄妙一眼:“四丫頭,祖母想吃你做的臘八粥,你去小廚房看看吧。”

    甄妙察覺屋內詭異的氣氛。不願多呆,忙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臨出門時下意識的回頭,正瞥見甄靜一雙目光膠著在她身上,冰冰冷冷的,比外面的雪還沒有溫度。

    甄妙打了個寒顫。只覺得冷極了,連那手爐都悟不過來。

    出了門急匆匆奔向小廚房,卻不察隨著甄靜一起來的那個小丫鬟悄悄跟了出來,在後面怯怯的喊:“四姑娘。”

    “你是?”

    小丫頭撲通一聲跪下來:“四姑娘,您救救婢子吧,婢子不想隨三姑娘去。”

    甄妙聽得雲裡霧裡,蹙眉道:“這麼冷的天,你跪在雪地上要生病的。有什麼事你起來好好說,若是不能幫的,你就是跪死也沒用,不是麼?”

    小丫鬟爬了起來,抹了一把淚:“四姑娘,婢子叫東哥,是大夫人院子裡的,這些日子一直伺候三姑娘。今日,接到消息說要送三姑娘去六皇子府,三姑娘,三姑娘要帶婢子去!”

    甄妙心道果然來了,原來甄靜去六皇子府的日子是今日。

    對大房的事不願摻合,更有些疑惑:“六皇子是皇親貴胄,能進六皇子府是許多人盼著的,你為何不願呢?”

    小丫鬟垂了頭:“因為,因為婢子得罪了三姑娘。三姑娘要我去,不是喜歡婢子,是為了到時候折磨婢子。四姑娘,您心好,求您和老夫人說說好話,讓婢子留下吧。”

    一直沉默的紫蘇突然開了口:“三姑娘是姐,我們姑娘是妹,哪有妹妹插手姐姐事情的道理。冬哥,若是你不願意去,就直接去央求老夫人吧,或者去求你姐姐夏梅。她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得臉的。”

    說完扶住甄妙:“姑娘,老夫人還等著您的臘八粥呢。”說著幾乎是連拖帶拽的把甄妙拉走了。

    冬哥失魂落魄的望著茫茫大雪中消失的身影,臉上淚水成了冰粒子,擦了擦,搖搖晃晃的進去了。

    到了拐角處,紫蘇才把甄妙放開,跪下道:“姑娘,是婢子逾越了,請您責罰。”

    甄妙看著紫蘇,歎口氣:“紫蘇,你起來吧。”

    紫蘇依舊跪著:“姑娘,三姑娘能入六皇子府,將來還不知道有什麼造化。您若是插手這件事,得罪了三姑娘,那以後對您不利的。但婢子擅作主張,是犯了大忌,請您責罰。”

    甄妙歪著頭笑了笑:“那就罰你替我繡一對枕套好了。不過,紫蘇,以後可別這樣了。”

    甄妙說得輕描淡寫,紫蘇卻汗顏的垂了頭。

    等甄妙端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進去,早沒了甄靜的身影。

    若不是看老夫人臉色冷凝,和甄靜的偶遇就像一場夢,被大雪遮掩了個乾淨。

    各房人陸續來請安。

    臘八節,國子監也放了假。

    滿府的主子都聚在花廳裡,男女分了兩桌喝粥。

    甄妙悄悄看了甄煥一眼。

    一段時日不見。甄煥顯見的清瘦了,再看虞氏,臉色亦是不佳。

    夫妻二人分桌而坐,沒有眼神的交流。

    甄妙就逗弄著雷哥兒。用筷子沾了粥在他唇上點了點。

    “四丫頭,越發淘氣了。”老夫人嗔道。

    甄妙露出燦爛的笑:“祖母,您看,雷哥兒喜歡呢。”

    眾人看去,果然雷哥兒小嘴一張一張的,煞是可愛。

    人們都笑起來,氣氛就熱鬧起來。

    李氏臉上帶著得意之色,歎道:“哎,這樣的天氣,二老爺還在路上。連口熱粥都吃不到呢。”

    二老爺連著三年政績都是優,這次進京,升職是跑不了的,到時候她這官太太,可比一個空頭爵位的誥命夫人要威風呢。

    這樣想著。就瞟了蔣氏一眼。

    蔣氏連眼皮子都沒抬,夾了一筷子菜給老夫人道:“老夫人,今年比往年冷得多,雪都下了好幾場了,路上恐不大好走,您看要不要派些人去迎一迎?”

    “老二走的南陽道,岔路多。去迎也沒必要,且安心等著吧。”老夫人說著,不悅的掃了李氏一眼。

    到底是小家子氣,這個時候不憂心自己的夫君路上不好走,只想著擺官太太的威風。

    蔣氏翹了翹嘴角。

    “蔣氏,單子都準備好了吧。早點把臘八粥給各府送去。”

    大周朝的風俗,臘八這日,親友間互贈臘八粥,特別是姻親之間,是免不了的。

    “兒媳早安排好了呢。”蔣氏說著掩口一笑。“老夫人,您看鎮國公府那邊,要不要把妙丫頭做的臘八粥送去,兒媳吃著妙丫頭做的粥,可是比府中廚子做的味道要好呢。”

    “要得的。”老夫人笑眯眯的道。

    鎮國公府的花廳,同樣是各房人聚在一處用飯。

    羅天珵心神不安。

    他總覺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到底是什麼,已經琢磨幾天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前世,似乎沒有發生什麼和自己有關的大事啊。

    “明哥兒,可是不合胃口?”鎮國公老夫人見羅天珵心不在焉的喝粥,關切的問了一聲。

    羅天珵回神:“呃,沒有。”

    二夫人田氏噗嗤一笑:“老夫人,媳婦忘了和您說,建安伯府那邊已經送了臘八粥來,說是甄四姑娘親手做的。世子啊,恐怕是沒吃到甄四姑娘做的粥,這才沒滋沒味的。”

    聽到“建安伯府”四個字,羅天珵猛然站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

    前世的這一年冬天,同樣是這麼冷,建安伯府的二老爺在回京的路上,大雪崩山,被活埋了。

    “明哥兒,怎麼了?”老夫人嚇了一跳。

    羅天珵回過神來,赧然的笑道:“祖母,孫兒想嘗一嘗建安伯府送來的粥。”

    這話一出,滿屋子人都笑起來。

    羅天珵臉不紅氣不喘,心中卻突突直跳。

    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插手改變結局呢?

    仔細想了想,竟想不起甄二老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了。

    畢竟以前他和建安伯府沒有交集,注意不到一個多年外放的人,而當有了交集時,那人又死在進京的路上了。

    “老夫人,兒媳看建安伯府的臘八粥,就由世子送去吧。”田氏笑吟吟的打趣道。

    “明哥兒,怎麼樣?”老夫人亦開起玩笑來。

    卻不想羅天珵淡然的道:“既然祖母和二嬸吩咐了,那我就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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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5-4-3 02:00 AM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針紮

    建安伯府同樣沒有想到鎮國公府那邊來送臘八粥的,竟然是羅天珵。

    老夫人是開明人,笑吟吟的傳了甄妙過來,等羅天珵告辭時,讓她起身相送。

    甄妙冷得搓搓手,把雪裘領子攏了攏:“羅世子,找我什麼事?”

    羅天珵樂了:“甄四,你就知道我找你有事?”

    “呃,原來羅世子只是來送臘八粥的,即然這樣,那我就回了,羅世子慢走。”甄妙福了福身子,扭頭就往回走。

    這大冷的天,正吃著糯米酒圓子就被祖母召喚來,就為了送這位大爺,簡直是坑人!

    “甄四,你回來!”羅天珵氣得沉了臉。

    她那些溫婉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面對自己就露出刺來,這是吃定了自己不能把她怎麼樣,還是不在乎自己對她印象好壞?

    無論哪種可能,想著都氣悶。

    甄妙停住了腳。

    羅天珵扯出個笑容:“我是來說聲謝謝的,你做的臘八粥,味道很好……”

    甄妙吃了一驚,想伸手摸摸對方有沒有發燒,還是忍下了,同樣露出個笑臉:“原來羅世子是特意來道謝的,真是太客氣了。”

    羅天珵想打聽甄二老爺的事,又怕甄妙察覺有異,就邊走邊聊著閒話,不著痕跡的引著甄妙主動說起了府裡的事。

    “這些日子,你若無事別再翻牆跳窗的了,我二伯就要回來了,到時候府裡人多口雜,萬一被發現了,不好收場。”

    “你二伯?”

    “是啊,我二伯在外任職多年,馬上就要進京了。”

    “這樣的天,路恐怕不大好走。”

    甄妙想了想,道:“接到消息已經有七八日了。二伯走的南陽道,就算路不好走,這幾日也該到了。”

    “你二伯是什麼樣的人呢?”羅天珵狀似無意的問道。

    前世,建安伯府不但不是助力。還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貌似精明的建安伯府世子甄建文,在太子被廢後站錯了隊!

    彼時祖母已逝,二叔一家恨不得立刻除了自己,他又毀了名聲,沒有可以仰仗的岳家,殺人後判了流刑已經是不知走什麼運了。

    甄妙眨眨眼:“二伯外放時我還小,都沒什麼印象了啊。”

    正說著,就聽上方撲棱棱的聲音傳來,幾隻麻雀從雪枝上飛起。

    羅天珵手疾眼快拉開甄妙,就見她原本站的地方。撲簌簌落下許多雪沫子。

    “多謝。”

    羅天珵鬆開手,淡淡道:“舉手之勞。二門到了,你回吧。”

    “嗯,那你慢走。”甄妙點了點頭,乾脆俐落的轉身。抬腳就走。

    “等等。”羅天珵盯著那背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羅世子還有事?”

    就見羅天珵黑著臉道:“你搬回沉香苑住了,怎麼沒寫信告訴我?”

    甄妙愣了愣,哭笑不得:“羅世子,最近應該也沒什麼事找我吧?”

    她換一個地方就要眼巴巴的寫信告訴未婚夫,這似乎有點奇怪。

    為什麼他們要用這麼正常的語氣討論這麼反常的行為?

    還是說,未婚夫翻牆跳窗什麼的。在大周已經是常識了嗎?

    甄妙有捂臉的衝動。

    她怎麼不知道?

    羅天珵被這話問的說不出話來,心中卻不滿。

    暗道若不是正好借著送臘八粥的機會過來,他可不就要故技重施了嗎。

    到時候撲空也就罷了,萬一真被別人察覺,傳出鬧賊的消息,他可不負責!

    “你那只八哥……還好嗎?”羅天珵語氣奇異的問。

    甄妙被問的莫名其妙。道:“挺好的,吃的比以前更肥了,還不喜歡呆在籠子裡,就喜歡往我身上撲。”

    活得這麼帶勁?

    羅天珵得知這個不好的消息,很想問一句你家八哥那麼欠揍。你知道嗎?

    可想想那是第一次跳窗,還對甄妙起了殺心,對方又是蒙在鼓裡的,只得作罷,氣悶的走了。

    看著羅天珵漸漸遠去的背影,甄妙卻嫣然一笑。

    讓你亂跳窗,還不安好心,有我家錦言在,氣不死你!

    進了臘月就是年,整個京城都籠罩在祥和喜悅的氣氛中。

    建安伯府在祥和喜悅中,更是多了一種祈盼,隨著二老爺該回來的時間一日日逼近,這份情緒越發鼓噪起來。

    每日請安時,談論二老爺的歸期是必不可少的話題。

    老夫人早派了得力的管事守在進京的路口上,只等著第一時間得知二老爺進京的消息。

    就連老伯爺在家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甄妙憑著原主對二老爺不多的印象想起,三個兒子裡,老伯爺最喜歡這個次子的。

    老夫人看重長子,老伯爺喜歡次子,再想想自己那個爹,忽然又覺得有些可憐了。

    不過甄妙很快沒有心思想這些小事了,老夫人派出去的管事帶回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南陽道路過峽口關那段發生雪崩,許多人被活埋了!

    老夫人得知這個消息,當場就摔碎了手中握著的粉彩茶蠱,身子晃了又晃。

    甄妙一個箭步沖上去把老夫人扶好,老夫人閉了閉眼,才緩過氣來。

    李氏不顧形象的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她連三十歲都不到,若是守了寡,帶著兩個女兒將來可怎麼辦!

    “閉嘴,還不知老二如何呢,你就在這裡哭喪,蔣氏,還不讓人把她架出去!”老夫人聽得心肝疼,再也沒有了好脾氣。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得想想辦法啊!”李氏涕淚橫流的向老夫人沖去。

    沒想到拉住她的是甄玉:“娘,現在父親生死未蔔,您這樣鬧騰,把祖母氣出個好歹來,就更糟了!”

    李氏氣得打顫:“玉兒,有你這樣和娘說話的嗎?”

    甄玉咬著唇沒有再做聲,只是死死拉著李氏不放手。

    甄冰性子溫和些。跟著勸道:“娘,妹妹說的也有道理,您還是聽祖母的話,先回去等著吧。父親吉人自有天相的。”

    沒等下人動手,兩人連拉帶拖的把李氏帶走了。

    蔣氏看了暗暗歎氣。

    李氏真是個拎不清的,這個時候還不如兩個女兒通透。

    要真是被下人架出去,以後還怎麼在府裡站得住腳!

    “老三,你隨甄管事一起,多帶一些下人,再雇些人去峽口關,就是挖,也要把人挖出來,看看到底有沒有老二。”老夫人強穩住心神。吩咐道。

    這個時候,她不能倒下。

    “娘,我——”三老爺在老夫人犀利的眼神下硬著頭皮點頭,“兒子這就去。”

    從來不管府中事務的老伯爺開了口:“我出去一趟。”

    滿屋子人神色各異。

    都這時候了,這位老爺子難道還想著遛鳥鬥狗嗎?

    反倒是老夫人多年夫妻。瞭解他,問道:“老伯爺去哪兒?”

    若是換了其他兒子不敢說,但是老二,絕對排在他那些鳥啊狗啊的前頭的。

    “我去永王府一趟,求他派些護衛過去,雇來的百姓一是不好用,二是萬一出什麼事。不好善後。”

    老伯爺這話讓不少人吃了一驚。

    眾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老伯爺一點被高看的覺悟都沒有,丟下一句話就出了門:“我走了,不用等我吃飯。”

    “老三,那你們就多帶些下人先趕去。”老夫人抬抬手,“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甄妙不放心的看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擺擺手。示意她也退下。

    甄妙不再多說,默默離去。

    整個建安伯府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比外面紛紛揚揚下了幾日的大雪還要冷。

    傍晚時,甄妙穿著鹿皮小靴。踩著厚厚的積雪去了甯壽堂。

    聽到丫鬟的稟報老夫人有些詫異,忙讓她進來。

    阿鸞替甄妙脫了狐狸毛大氅,青鴿抱到門口,抖落了一地的雪珠兒。

    “祖母,我燉了蘿蔔排骨湯,您喝點吧。”甄妙親自盛出一碗,捧給老夫人。

    不出所料,廚房那邊送來的晚膳仍擺在炕桌上,早已冷透了。

    老夫人本沒有半點胃口,可看著甄妙凍得通紅的鼻尖到底心裡一軟,接過來喝了兩口。

    蘿蔔湯暖的胃裡舒坦,老夫人捏捏甄妙的手:“四丫頭,外面冷得厲害,路又滑,今日就別回去了。”

    “祖母,孫女就是這麼想的呢,您不說,我也要厚著臉皮留下來的,外面實在是太冷了。”甄妙說著從阿鸞手裡接過一個布包,從裡面把幾樣東西依次掏出來。

    “這是?”

    甄妙揚了揚手中的物件:“祖母,我給您做了件抹額,這個顏色您戴著正合適。”

    老夫人看了一眼,發現是紫貂皮的,毛色細密光亮。

    “這個時候了還做,費眼。”

    “就差幾針了,今晚做好就能給您戴上試試。”甄妙拿了針開始縫。

    老夫人命阿綢又多點了一盞燈。

    燈光下,少女低眉,安安靜靜的做著針線。

    老夫人這麼看著,壓抑在心裡的恐慌緩了緩。

    老伯爺挑著簾子走了進來。

    “永王答應了嗎?”老夫人下了床親迎過去。

    老伯爺抖抖身上的雪才道:“說來是巧了,皇上派了羅世子出去辦事,正好趕上這場雪崩,如今已經派了大量人手去尋了。”

    甄妙只覺手指肚一痛,血珠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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