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石頭與水 -【歡喜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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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9:32 PM

第90章 值得

    蘇先生熟知人情世故,趙家願意讓蘇白與凌騰一道進學,這是趙家有心照拂蘇白。可是,凌騰已非朱家人,何況蘇白?這其中,哪怕朱家樂意,族學裡先生那裡恐怕也要打點一二的。

    凌氏同蘇先生說起兩個孩子一併進學的事,蘇先生便提出來了,「這幾年,我也攢了些銀兩,太太千萬別推辭。」

    凌氏早想通了,怎會收蘇先生這些銀兩,笑道,「咱們這幾年,就跟親姐妹一般,阿白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那孩子自小乖巧,在我心裡同阿寧是一樣的。先生這樣,倒是見外了。」

    凌氏也會說些暖心的漂亮話,「先不說先生教長卿這幾年的辛苦,你這樣的好先生,多少人家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呢。真要算起來,去年還是先生救了長卿的性命,現在家裡誰有個不舒坦,連大夫都不用請,全是先生給咱們開方子。別說這個了,咱們遇到一處,就是有這個緣分。現在阿白還小,他又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以後念官學,科舉,功名,娶親生子,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去。先生別同我客氣,這不獨是為了阿白,原本就是長寧去學裡唸書,阿白是順帶的事,並不麻煩。」這麼一想,蘇先生一個寡婦帶著兒子過活,也委實不易。凌氏如今日子順遂,難免多了幾分慈悲心。話到最後,也有了幾分真意,「阿白是個懂事的孩子,先生這些年的辛苦,天也會報答的。」

    蘇先生自來豁達,笑,「天底下做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我盼著他出息,更盼他平安健康。能做的都為他做的,其他的全看他自己。他願意唸書求功名,我總有辦法供計他。」

    相處多年,蘇先生人品可靠,便是凌氏私下都同丈夫念叨一句,「以後阿白爭氣考個功名,也不枉蘇先生辛苦這些年。」

    趙勇笑,「孩子懂事就好。」他性情忠厚,與妻子感情也好,有一些話卻不會同妻子說起來。每每看到蘇先生帶著蘇白過日子,他總會想起自己少時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歲月。守寡女人的不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蘇先生又是再本分不過的人,這樣的人,總是令人敬重。趙勇會想幫蘇先生一把,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趙長卿依舊慢悠悠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沒幾天,楚越下帖子請她過去。

    趙長卿還以為又是去做擋箭牌,不想真是去將軍府。楚越尋了趙長卿一道做針線,還有個陪客——楚渝。她很久沒見過楚渝了,以為楚渝是軍中事忙,卻見楚渝面色帶著些許憔悴,趙長卿不禁問,「楚哥哥,你病了嗎?」

    楚渝穿一身湖藍色滾毛棉衣,寬寬大大的,中間連腰帶都沒勒,頭髮也只是簡單的梳作髻用緞帶一綁了事。楚渝斜歪著靠在榻上的一隻桃紅色的暗花引枕上,笑,「沒事沒事,都是做兄長的本分啊。」

    趙長卿立刻明白楚渝這是挨打了,楚將軍教養子女時規矩很大,不過,楚將軍的規矩格外奇特也是真的。楚渝楚越是龍鳳雙生兄妹,聽楚渝說,自來犯錯,他犯錯是他挨揍,兩人一起犯錯也是他挨揍,最悲催的是,楚越犯錯,還是做兄長的楚渝挨揍。

    好在兄妹兩個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極好,楚渝並不計較這些。楚越給楚渝身後腰間墊個軟墊,道,「爹脾氣也太暴了,我就隨便說了兩句。」結果,他哥挨頓打。

    楚渝無奈,「我早就跟你說過,在爹面前你少說話,凡事有我來說,你就忍不住。」

    楚越彎著眼睛賠笑,「我這不是一時沒忍住嘛。等下回,我一定一個字都不說。」

    楚渝擺擺手,「以後你就不歸我管了,讓小梁子倒霉去吧。」

    楚越有些害羞,「難道你就不是我哥啦?以後有事我還得找你。」

    趙長卿十分靈光,笑嘻嘻的問,「這麼說,楚姐姐與梁哥哥的事已經說定了。」

    楚越含笑不語,拉趙長卿在自己身畔坐下。楚渝道,「險些賠進半條命去,這要再妥當不了,我得給這丫頭拖累死。卿妹妹,來,跟哥哥說會兒話。」

    趙長卿笑,「這我就放心啦,事情定下不來,我也怪擔心的。」

    楚越笑嗔,「你才幾歲,還知道擔心啦?」

    趙長卿笑,「怎麼不擔心?回回跟你出去做擋箭牌,我一直想著,不過明路總不是常法。楚姐姐門楣高貴,梁哥哥現在就已經是百戶,真是相當的了不起了,可是,跟楚姐姐比還是差一大截。要尋常人眼裡,恐怕都得覺著這樁親事不相宜。可是,我看你與梁哥哥在一處總是那樣歡喜,如果真換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可能楚姐姐不能像同梁哥哥在一起時的歡喜吧。」

    「我心裡擔心你,又不知要怎麼跟你說。有人覺著貧賤夫妻百事哀,有人覺著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也不知怎樣是好。」趙長卿很替楚越高興,笑,「如今能光明正大的把事定下來,自然是最好的。」

    楚越笑,「青遠哥雖然官職不高,也不是貧賤好不好?我爹當年也不過就是個六品百戶。」

    趙長卿笑,「我就是這樣一說。我爹一把年紀熬個百戶出來,我們一家子都高興的了不得,我哪裡會瞧不起梁哥哥官職低。就是整個邊軍看過來,如梁哥哥這樣年輕的百戶都不多見呢。」

    楚越一笑,「我知道,逗你呢。」

    楚越自己大事已定,很有些心思打趣趙長卿,問她,「卿妹妹,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

    趙長卿道,「像我家阿寧那樣的。」

    楚越笑,「阿寧還是個奶娃娃,能算男孩子麼。你別想糊弄我,你看,我跟青遠哥的事都沒背著你吧。」

    明明是拉了她做擋箭牌好不好。趙長卿心裡吐槽,拈了個蜜餞放在嘴裡,道,「不用什麼樣,只要人勤快,心地好,家裡講理,能過日子,就行了。」

    楚越大失所望,「就這樣?」

    「能什麼樣啊。」趙長卿笑,「這世上的人,多是平凡的,我自己也就尋常,我想著,這過日子同交朋友差不多,只要舒服就好。」

    楚越笑,「你打小就似個小大人一般,心裡從來都是最有主意。今年我及茾禮,正賓請了王老夫人,贊者一般都是有姐妹擔任,我又沒個親姐妹,咱們自小就相識,你來做我及笄禮的贊者可好?」

    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事,趙長卿既驚且喜,「我當然樂意,可是,這合適嗎?」依楚家在邊城的地位,讓誰做贊者誰不樂意啊!

    「沒什麼不合適的,我已經跟母親說了,到時你早些過來就是。」楚越笑,「可得打扮得漂亮些啊。」

    趙長卿笑,「太漂亮也不好,別搶了楚姐姐的風頭。」

    楚越笑的自信,「我能被你個小丫頭搶風頭。」趙長卿年紀小她六歲,剛剛認識時,趙長卿還是個小娃娃,當時只覺著她可愛。不過幾年,已長成這般聰慧的荳蔻少女。

    楚渝道,「阿越的大禮服還在做,要不一起給你做一件算了。」

    趙長卿道,「哪裡有給贊者做衣裳的?放心啦,我有衣裳穿。」

    楚渝笑,「我這不是擔心你沒經驗麼?要不要我教你?」

    趙長卿打量楚渝一眼,「難道楚哥哥做過贊者?」

    楚越哈哈大笑,「我們來邊城之前,有一個世交的姐姐舉行笄禮,原本是請我做贊者的。結果出門前我給阿渝騙到屋裡反鎖上門,他自己偷了我的衣裳穿跟著娘親去了。我們小時候穿一樣的衣裳,爹娘都分不大清楚。要說做贊者的經驗,阿渝還真有。」

    趙長卿頗覺不可思議,怪道楚渝總是挨揍,若是誰家修來這樣的臭小子,真是對父母脾氣的大考驗啊。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不值一提。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給正賓做助手而已。」楚渝滔滔不絕的跟趙長卿講,「開始準備沒你的事,等一切都準備好了。我爹娘得先出來主持及笄禮,待及笄禮開始,你先出來,象徵性的洗洗手,站在西階。接著就是阿越出來給觀禮的賓客行禮,待阿越朝西正坐在蓆子上,你就去給她象徵性的梳下頭,然後把梳子放在蓆子南邊。」

    楚渝說的相當細緻,「這及笄禮有三加,初加是正賓給阿越加發笄,阿越加茾行禮後,你給她象徵性的正茾就是了。二加是加髮釵,在正賓吟誦祝辭後,你先去給阿越去了發笄,正賓給阿越加髮釵,這時候,你再給阿越像征性的正正髮釵,再跟她回去把衣裳換成曲裙深衣。接下來就是三加,這跟二加就一樣了,正賓說了誦辭後,你給阿越去掉髮釵,這一次正賓給阿越加釵冠,你給阿越正釵冠後,再隨她回屋更換大禮服。」

    「其實三加之後,最重要的程序就結束了。接下來是醮子。正賓朝西而站,你奉上酒,就沒你的事了。等及笄禮結束,只管跟著阿越多吃些好吃的就是。」

    趙長卿簡直服了,讚歎,「楚哥哥果然經驗豐富。」

    楚渝笑,「其實小時候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多啦,不過,想著你個小丫頭,萬一不知道怎麼辦,我特意查了查禮書,又打聽了打聽,大概就是這樣了。」

    楚越道,「我說卿妹妹自小唸書的人,肯定看過禮記的,一定知道,是不是?」

    趙長卿很知楚渝的好意,道,「書上那些是紙上談兵,還是楚哥哥這樣直白的一講更讓我明白。」

    楚渝笑,「那是當然!來來來,我成天在屋裡快悶死了,跟我殺幾盤!」楚渝酷愛下棋。

    趙長卿不是很樂意跟他下,道,「早知道下棋,我把阿白帶來,阿白現在下得比我都好。」

    楚渝壞笑,「跟他個臭小子下棋有什麼趣,我就喜歡跟你這臭棋簍子下。咱們再賭些綵頭才好。」

    「我戒賭了。」她有一回上了楚渝的鬼當,半日便輸了楚渝十個荷包,現在還沒還清。

    楚渝哈哈大笑,「也是,上回的賬還沒算清,再輸下去,恐怕得賠到明年去。不如這樣,你輸一盤就吹一首笛子給我聽。」

    趙長卿想了想,「那要是我贏了,楚哥哥就彈琴給我聽。」

    楚渝裝模作樣的對楚越道,「看,卿妹妹又說夢話了。」

    趙長卿笑,「還沒開始下,你少詆毀我。」

    「就你那兩手臭棋,我這是實話實說。」

    楚越吩咐侍女擺好棋枰,楚渝先是跟趙長卿下了一盤,將趙長卿殺得險些吐了血,接著就變成了楚渝的音樂指導會。

    楚渝道,「你在笛子上的天分要比琴好的多。」

    「我覺著也是,琴音多低沉,我比較喜歡吹笛子,輕鬆歡快。」

    用過午飯,一直呆到傍晚,趙長卿方告辭回家。

    回家後,趙長卿先去祖母與凌氏的屋裡說了幾句話,換過衣裳,才同凌氏說了楚越請她在及笄禮上做贊者的事。凌氏深覺大有容光,又有些擔心,「你成嗎?」

    趙長卿笑,「楚姐姐都說了要我做贊者,也跟我講過要做哪些事,這要是再不行,除非是笨蛋了。就是得做身好看衣裳。」

    凌氏歡喜至極,眉飛色舞道,「這般出頭露臉的事,別說一身,做上個兩三身都沒問題。咱們鋪子裡還有些上好的蘇緞,明天我就叫鋪子裡送來,你想想要怎麼做衣裳。實在想不好,找個裁縫店來幫著做是一樣的。」

    趙長卿笑,「等看了料子,我再跟母親商量。」

    凌氏笑,「都好。」心裡覺著長女實在爭氣,將軍家小姐的及笄禮,參加的肯定都是有頭有臉人家的女眷,自己閨女做贊者,一想就覺著榮耀。再者說了,楚姑娘肯定認識城中許多閨秀,最後請她閨女做贊者,可見兩人是真正的好交情。

    凌氏又道,「等過幾天我帶你去銀樓,給你打兩件金首飾,這個時候,可不能寒磣了。」

    趙長卿笑眯眯的應了。

    凌氏是個存不住喜事的人。

    家裡有了喜事,恨不能宣揚的四鄰八家都知道,這種小小的炫耀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在一家子跟著趙老太太去朱家請安時,凌氏就嘴快的說了。

    趙長卿十分謙遜,「我也沒想到,雖說早就同楚姐姐相識,我們也玩兒的好。將軍府畢竟門第不同,我十分擔心做不好。」

    袁氏心下微酸,反應卻不慢,笑道,「傻丫頭,這是好事啊!可見是楚姑娘真心待你,才請你做贊者的。你要有什麼不懂的,只管問我,我也是見識過幾家子的及笄禮的。」袁氏嘴快的就給趙長卿講了一遍及笄禮的過程,又對她說,「到時你要早些過去將軍府,再多準備兩套漂亮衣裳。楚姑娘的及笄禮,去的人肯定多。你被她請去做贊者,我這做伯娘的也跟著臉上有光。」

    趙長卿笑,「伯娘跟我一說,我心裡就明白些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袁氏自詡女兒絕不比趙長卿差,偏生運氣上總是差一些。楚姑娘這般與趙長卿投緣,好在趙長卿是自家親戚,親戚出彩,也是好事。

    朱老太太問趙長卿,「衣裳可準備好了?」

    趙長卿道,「已經在鋪子選了兩樣蘇緞料子,正準備著手做呢。」

    朱老太太道,「我這裡有幾匹不錯的料子,是我過生辰時帝都你大舅爺差人送來的,花樣就是給你們小女孩兒做衣裳的,說是宮裡賞下來的。你拿去裁幾件衣裳,人家正經請你做贊者,穿戴上就不能隨意。還有一套紅寶石頭面,一些珠子,拿去打頭面配衣裳都好。」

    這又給料子又給首飾,趙長卿有些惶恐,連忙道,「老祖宗,這實在太貴重了。」

    朱老太太笑,「哪裡就貴重了?真正貴重的東西你還沒見過呢。你是朱家的重外孫女,出去也有我這個老祖宗的臉面。王家老夫人與我相熟,你也別緊張害怕,她最照拂晚輩了。楚家的及笄禮,說不得我也去湊個熱鬧,你只管安心。」趙長卿本就乖巧機敏,很討人喜歡,自己也爭氣。朱老太太這個年紀,能把族學辦成邊城數一數二的族學,族中有出息的子弟越來越多。她也觀量著家中女孩,趙長卿不姓朱,不過,跟朱家關係也近,正經的重外孫女。小小年紀,既有運氣又有本領,朱老太太平日裡就喜歡她,沒理由不拉趙長卿一把。

    朱老太太這樣說,趙長卿便坦然收了,笑道,「本是來給外祖父送壽禮的,倒得了老祖宗這許多東西去。」朱太爺的生辰在十一月,趙長卿早早做了一雙暖鞋送來。

    這也是朱老太太喜歡趙長卿的原因,這孩子,有情有義。當初不過那老頭子給了她一塊玉玦,趙長卿便每年都記著老頭子的生辰,提前送些針線過來。朱老太太笑,「你曾外祖父去城外的湯泉莊子上住了,待他回來我叫人把你做的針線給他。」

    趙長卿笑,「好。」

    趙老太太望著孫女,欣慰至極。

    朱老太太自然沒落掉趙老太太的神色,心下不禁有幾分好笑,這個庶女,年輕時並不算出眾,運氣也不好,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還是個執拗脾氣,不肯改嫁,守著兒子熬油似的熬了多年。如今不但熬得苦盡甘來,也熬得世事通透。

    趙老太太每次來請安,朱老太太都會注意她身上的穿戴,一些貼心的小物件兒,都是趙長卿做的。而且,這些東西,越來越多。做工繡花都細緻考究,可見是用了心的。若說每年做針線給朱太爺當生辰禮有些故做姿態,趙老太太身上的東西做不了假。一個人用不用心,從細微處便可獲知。

    趙長卿小小年紀,能有這種毅力,這樣的孩子,值得人對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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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9:37 PM

第91章 猜度

     來朱家一趟,倒得了半車東西回去。

    趙老太太笑,「很久沒見你曾外祖母這樣喜歡過誰了。」

    趙長卿笑,「老祖宗是把心思用到大事上的人。」

    趙老太太看向孫女,趙長卿笑,「我聽說以往朱家族學並不顯眼,還是老祖宗親自出手整頓,過了幾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名聲。這些年,不論是朱家族內子弟,還是附學的小學生,正經有許多人考取了功名。這是朱家的根基啊。」趙長卿的眼界日益開闊,也愈發對朱老太太多了幾分瞭解。朱老太太一直將大部分心思放到家族根基大事上,不過是閒了叫了重孫女們熱鬧熱鬧罷了,並不會太在意小女孩兒的事。

    趙老太太笑,「所以我才說,你曾外祖母很久沒這樣喜歡過誰了。」嫡母的性子,趙老太太很有幾分瞭解。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喜歡。要別人喜歡你,你也得有值得喜歡的理由。趙老太太對嫡母向來佩服,如今見嫡母喜歡自己的孫女,趙老太太自然十分歡喜。

    凌氏也很高興,回家就命白婆子和永福把朱老太太給的那些東西搬到趙長卿屋裡去,待一切安置妥當,凌氏笑對婆婆道,「老祖宗實在偏愛長卿。」要說金首飾,家裡並不是穿戴不起。先時凌氏發愁的是寶石首飾,寶石價值不斐,等閒首飾上鑲個黃豆粒大小的寶石就要許多銀錢,凌氏多少有些捨不得。如今有朱老太太賞的這些,簡直省了大錢。

    柳兒捧了茶水來,凌氏親自接了奉給婆婆。趙老太太笑,「母親最喜歡懂事的孩子,長卿是投了母親的緣法。」

    凌氏笑,「是啊。」以前趙長卿小時候,朱老太太就給過她一幅很不錯的赤金項圈手鐲。後來也會給些零碎的東西,都沒有這次的大手筆。

    凌氏想著,閨女爭氣,自然得老祖宗看重。果然自小請先生來教導是沒錯的,不然,女兒如何有這等出息。

    奉承了婆婆半日,到晚上凌氏督促著趙長卿重新選出好料子來做衣裳,又與她一併看過朱老太太給的紅寶石首飾,饒是凌氏也晃得眼睛眯了一眯,做工精巧不必說,上頭的寶石也都是上等寶石,凌氏嘆,「我的乖乖,這可真是好東西。」

    再打開朱老太太給的另一個紅木匣子,燭光之下,珍珠寶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趙長卿驚嘆,「這實在太貴重了!」紅匣子並不算大,但也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了。裡面隔出三段,一段裡放的是滾圓珍珠,珍珠大則如拇指一般,小如米粒,顏色也不同,有一些粉珠,更多是乳白色的珠子。接著,一格里是紅寶石,一格里是綠寶石與黃翡互摻的。寶石的形狀並不規整,可以看出只是打磨出來,並未用來鑲嵌。

    這一匣子珠寶,就得值幾千銀子了。

    凌氏心跳的厲害,心律不齊兼口乾舌噪,「我的天哪,老祖宗不會是拿錯了吧?」把趙家的家底子都折算出銀子,不見得能值這一匣子珠寶。

    趙長卿到底眼界不寬,一時也有些懵,道,「要不,咱們問問祖母?」

    凌氏道,「說的對。」

    母女兩個誠惶誠恐的捧著珠寶匣子過去了,趙老太太看過後,沉默片刻,道,「長卿先去睡吧。」

    趙長卿其實很想聽一聽趙老太太說什麼,無奈趙老太太這樣明晃晃的打發她離開,她也只好先去睡了。趙老太太撫摸著裝著珠寶的紅木匣子,對凌氏道,「無緣無故的,母親不會給長卿這樣貴重的東西。」

    凌氏問,「母親,是不是外祖母拿錯了?」

    趙老太太搖頭,「這般貴重的珠寶,誰會拿錯?你外祖母可不是糊塗的人。」

    凌氏道,「若是擔心楚姑娘及茾禮時長卿沒有好首飾寒磣,那一套紅寶石頭面也夠了。她一個小孩子,哪裡用得著這許多好東西。」

    趙老太太看媳婦一眼,凌氏有些小聰明,卻不是個膽大的人,這也是她當初為兒子相中凌氏的原因。趙老太太道,「楚姑娘的及笄禮,你外祖母都會去,王老夫人是正賓,那麼,邊城有頭有臉人家的夫人太太們都會去的。長卿做贊者,見到她的人自然多。她過年就十歲,再過兩年就是大姑娘了。這年頭,低娶高嫁,若是有什麼機緣呢?」

    凌氏心跳的更厲害了,「機緣?」

    趙老太太笑,「蘇先生教導長卿這幾年,你沒覺著長卿完全不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遜色嗎?別人家不說,朱家咱們是常去的,你覺著,長卿與玲姐兒比,可遜色?」

    凌氏很老實的說,「不怕母親笑話,我看自家孩子自然是最好的。就是有時去贊別人家孩子,多是口是心非,面子情罷了。」

    趙老太太忍俊不禁,「這也是人之常情了。」

    頓一頓,趙老太太方道,「你外祖母是給咱們提了個醒啊,咱們長卿,相貌人品舉止談吐,已經很不錯了。長卿他爹,現在的官職也上去了。這是讓咱們好生教導長卿,將來長卿的親事未嘗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世間多艱難,歷經世事的人都不會矯情,如果有更好的親事,趙老太太是不會拒絕的。

    凌氏一時不大明白,「更進一步?」

    趙老太太道,「長卿年紀尚小,離及笄還有六年,將來的事現在還說不準。不過,你外祖母喜歡她是一定的,不然,不會給她這許多珠寶。這些東西,都給長卿,叫她自己看著使。別擔心她年紀小,你外祖母既然給她,她就當得起。」

    凌氏聽得一頭霧水,依舊點頭應了。

    晚上,凌氏忍不住跟丈夫念叨了一番。

    趙勇思量片刻,道,「莫不是外祖母相中了咱家丫頭,打算說給朱家做媳婦?」

    凌氏連忙問,「那要說給誰?」

    趙勇笑,「朱家孩子多了去,咱們長卿年紀尚小,且說不到親事呢,不必急。既然給了那麼些好東西,叫長卿收著便是。外祖母行事向來叫人琢磨不透,就像咱家這綢緞鋪子,說給就給了,當時鋪子加上裡頭的存貨,也值幾千銀子。興許是外祖母喜歡長卿,才給她的。」

    凌氏心裡跟揣著隻貓似的,坐立難安,道,「趕明兒我得叫人去街上配把好鎖哪,那一匣子寶貝,真有個閃失可怎麼成?」

    趙勇笑,「行了,且安心吧。咱們瞧著多,外祖母不過隨手打賞而已。」

    凌氏怎能安心,問,「你說,如果外祖母真瞧中咱家丫頭,會說給誰?慶哥兒?」

    「不會。慶哥兒是袁大嫂子的嫡長子,就袁大嫂子的性子,定是希望慶哥兒娶個有助力的岳家。」因閨女年紀尚小,趙勇心寬的很,道,「慢慢看唄,閨女這般出息,還愁婆家不成?外祖母家,家大業大,富貴是富貴,做朱家媳婦,光這些族人長輩妯娌妻妾,多少煩心事。我情願給閨女選一戶簡單人家,最好住得也近些,來往還方便。」

    好女不愁嫁,何況,趙勇平生最得意這個長女,自然要慢慢的為女兒挑選人家。大家族人多複雜,小戶人家又擔心會委屈到閨女,如果有家風清明又日子殷實的人家,才是最好的選擇。趙勇默默的想。

    夫妻兩個念叨了會兒,便也歇下了。

    趙長卿得到了保管珠寶的權利,凌氏雖然有些不放心,依舊按婆婆和丈夫的意思叮囑趙長卿道,「我跟你祖母爹爹都商量過了,這是老祖宗給你的,你只管收著使用。什麼時候要打首飾,只管跟我說,我叫人給你打去。」

    趙長卿便接了,凌氏再三道,「可得看牢了。」

    趙長卿笑,「母親放心,我心裡有數。」

    趙長卿會心裡有數,是因為她諮詢過蘇先生。

    趙長卿對蘇先生的信服更勝凌氏,她私下將朱老太太給她貴重珠寶的事跟蘇先生說了。蘇先生思量片刻,道,「看來,這位老太太終於對你另眼相待了。」

    「就因為給楚姐姐做贊者的事嗎?」

    蘇先生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上下打量趙長卿一眼,溫聲道,「長卿,只有衝動的少年人才會因某一件事對一個人做出判斷。要知道,人是複雜的,只通過一件事來判斷一個人,是草率的做法。似朱老夫人這樣的人物,她對你做出判斷絕不會因為某一件事,而是出自對你幾年的認知上的積累。」

    趙長卿仔細回想了一遍,也沒想出自己有哪裡格外的與眾不同,坦誠道,「先生,說句老實話,我雖自小跟著祖母去給老祖宗請安,其實並沒有做過什麼特別出挑的事。」

    蘇先生笑,「你一個女孩子,又不能突然間開天闢地,自然沒有特別出挑的事。甚至,可能在最初,你與所有小娃娃一樣,尋常的很。但,你終究是在漸漸的長大。念了書識了字學了針線懂得道理,世上沒有白費的功課。你服侍祖母至孝,從小事說起吧,自打你針線熟悉後,我看老太太身上總會穿戴著你做的針線。你與我學些醫術,就央著我給老太太診脈配藥,每天給老太太按摩藥敷。哪怕與將軍府的姑娘交好,舉止談吐,亦從不驕狂輕浮。這些,都是小事。可是,這世上有誰能常年累月的堅持做這些小事呢?能堅持下來的就是出挑的人。」

    趙長卿道,「可是,縱使老祖宗知道,也不會知道的這樣清楚吧?她又不與我們一起住,我跟祖母都是一個月才去一次。難道有人專門在老祖宗身邊說我的好話?」

    蘇先生笑,「你怎麼倒笨了?朱老夫人可不是個糊塗人,她不會單單聽人說,更會用自己的眼去看。一月去一次,但如果次次都看到老太太身上穿著你做的針線,如果你次次舉止優雅,談吐有度。她會有自己的判斷。你被楚姑娘請去做贊者,只是促使朱老夫人下判斷的原因之一。」

    蘇先生呷口茶,道,「你別以為贊者是好做的,更不要認為楚姑娘請你做贊者只是出自你們交好的原因。你想想看,楚姑娘不是蠢人,若你上不得檯面,哪怕交情再好,她會請你去做贊者嗎?哪怕她願意,楚夫人也不能同意!」

    「她會請你做贊者,交情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的原因就是,你的禮儀過關。」蘇先生頗有幾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她溫聲道,「你自小刻苦,教你的東西,不必人催促便會一絲不苟的完成。長卿,多年辛苦,不是沒有回報的。」

    一個孩子,要唸書識字、要女紅廚藝、要規矩禮儀、要琴棋書畫略知一二、要孝敬長輩、要朋友交際,這其中有多少辛勞汗水才能造就如今行止優美、光華初綻的趙長卿。

    最重要的是,這並不是趙長卿的盡頭,而是趙長卿的另一個開始。

    趙長卿最美好的季節,已經快要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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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9:41 PM

第92章 教導與期許

      趙長卿自己反倒沒有蘇先生這樣的感性,趙長卿依舊沒有得到問題的答案,她道,「即使也有先生說的這樣好,老祖宗不可能看我好就給我這麼一大筆值錢的珠寶吧?」

    蘇先生笑笑,「長卿,我問你,老夫人給你的是什麼?」

    「珠寶啊。」

    蘇先生道,「你現在長大了,想一想,這些珠寶能做什麼?」

    「做首飾。」

    「還有呢?」

    趙長卿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道,「還值錢的很。」

    蘇先生點頭,「對,這是珠寶,也是錢。區別只是,這是一大筆銀子。我再問你,當初小梨花找你入股包子鋪,你給她銀子了嗎?」

    「當然給了,咱們不是還入股立契約了嗎?」簡直明知故問。

    蘇先生道,「你給小梨花兒銀子,是要入股包子鋪,這銀子是有去向有用處的。不要把珠寶看做珠寶,你眼光一定要靈活一些,你想一想,老夫人給你這一筆錢,與你給小梨花銀子,同樣是拿出銀子來,你們的做為有什麼差別?」

    趙長卿道,「我給梨花姐,就三十兩銀子。老祖宗給我的這個,是一大筆錢。」

    蘇先生繼續引導趙長卿,問,「還有呢?」

    趙長卿沉下心細想,「我給梨花姐銀子,是知道她拿銀子做什麼的。可是,老祖宗給我的銀子,並沒有說要我做什麼。」

    「簡單來說,你給梨花兒的銀子有目的性,而老夫人給你的銀子並沒有指明目的性,對嗎?」

    「嗯。」

    蘇先生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篤定,「那你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趙長卿腦中靈光一閃,不可思議,「難道老祖宗是要看我如何用這筆錢?」

    蘇先生笑,「不必這樣吃驚。」

    「可是,為什麼老祖宗要看我如何用這筆錢呢?」趙長卿又有新的疑惑。

    蘇先生點撥自己的學生,「長卿,如果一件事你百思不得其解,那時,就將自己放在別人的位置上想一想,許多事便有了答案。」

    趙長卿皺眉道,「其實,在這之前,老祖宗對我不錯,也只是不錯而已,從來不會待我超過鈴表姐她們的。我跟老祖宗感情也沒有同祖母這樣深厚,老祖母那樣聰明的人,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如果我是老祖宗,忽然給一個有些親近又不太親近的重外孫女一筆不小的銀兩,而且不說明用途。我可以拿來打首飾,可以拿來買房子置地開舖子做生意,能做的事太多,不過,我並不想把珠寶換成銀兩,畢竟是老祖宗給我的,而且,裡頭的東西的確難得,我覺著日後肯定還有用處。」

    最後,趙長卿得出一個結論,她對蘇先生道,「先生,我可能近期內不會大動那些珠寶。」

    蘇先生笑,「給你的東西,隨你心意就是。」

    「可是,若是我不花用,老祖宗不是看不到我要如何用這筆錢了嗎?」

    蘇先生一笑,「真是個傻瓜。」

    「長卿,你知道什麼叫給你嗎?」蘇先生道,「給你,就說明這東西是屬於你的。一件東西只要是屬於你的,最終它的去向只能由你決定。老夫人給你這些東西,縱使有看你要如何花用的意思。她是想看你如何花用,而不是你讓她看你如何花用。如果你不是順著自己的心意使用這些東西,而是想方設法的去揣摩老夫人的心意去遷就她,老夫人會感到失望。」

    「因為,不論閱歷見識手段城府,你現在都瞞不過她。你遷就的使用就成了跳樑小丑的可笑行徑。」蘇先生沉聲道,「給你的,就是給你的!這是屬於你的!你只管安生的握在手裡!從現在起,你要有這種意識,我為什麼叫你從小收拾屋子記錄屋裡的賬目,就是讓你明白,什麼是你的!你自己的東西,是具有使用權的。你要花用,要送人,都該由你決定!這是你的,不是你父母的,也不是你弟妹的!不要讓任何人決定你的東西的去向,這是起碼的主見!」

    蘇先生鮮有這般嚴厲,趙長卿連忙正色應了。

    蘇先生道,「你的東西,你決定去向。你只要知道朱老夫人的用意,其他的不必理會,這已經是你的,哪怕你放在匣子裡攢著,仍然是你趙長卿的選擇。你就是這樣的人,做出自己的選擇,只要你認為是正確,就要堅持。你念了這幾年的書,應該明白,凡是終成大器之人,都是能堅持自己的人。那些朝三暮四的,不過小人而已。」

    趙長卿總能自蘇先生這裡得到安定與力量,有蘇先生的教導,趙長卿覺著,這一匣子珠寶雖然值錢,但,也僅僅是值錢而已。如今,再捧著這匣子珠寶,趙長卿再沒有那日彷彿捧著泰山的惶恐無措。

    把珠寶放好,趙長卿並沒有瞞著永福,只是悄聲的叫永福以後多留心看屋子,不要外傳。畢竟永福是她的貼身丫環,平日裡都是一個屋子睡覺,她的事本就少有能瞞過永福的。永福自來口風極緊,以往跟著她去給楚越做擋箭牌,永福在家一個字都未透露,非常可靠。故此,珠寶的事,她索性直接告訴了永福。

    珠寶的事,永福除了驚嚇之後,唯有更是用心的當差,等閒不叫人去趙長卿的屋子,珠寶的事,更沒有外洩半字。

    趙長卿又請蘇先生跟她一起參祥選料子做新衣的事,蘇先生便一併教趙長卿如何自手感紋絡疏密判斷料子的好壞。

    蘇先生問,「你想挑什麼顏色?」

    趙長卿笑,「楚姐姐的好日子,人們大都穿的喜慶,如我們這樣的女孩兒,多是著紅的。我要是弄個黃啊綠的,忒顯眼也叫人笑話,畢竟是楚姐姐的及茾禮。我想著,就挑紅色的,這裡頭也有好幾匹紅色料子,都好看。」

    蘇先生道,「起碼做兩身衣裳備著,到時,一身穿去,一身叫丫環帶去。」

    趙長卿道,「那天袁大伯娘也這樣跟我說的,先生,是擔心有人朝我使壞麼?」

    蘇先生笑,「長卿,這世上什麼人都有。我以前見過有新娘子大婚當日,要穿嫁衣,結果嫁衣被人劃破的事。」

    「竟有這種事?」

    「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出來的。」蘇先生笑,「好在楚家人口簡單,想來不會有人尋覓生事,不過,也要做好萬全準備。不然,你若有哪裡不妥當,雖然要說有人陷害你,可是,你若是這麼容易便被陷害,也會被人挑剔。」

    趙長卿最終挑了一匹品紅一匹霞紅,兩人又商量繡花的事,蘇先生問,「楚姑娘大禮服上繡的什麼花?」

    「我聽楚哥哥說是用金線繡的牡丹。」

    蘇先生笑,「這也簡單,你用銀線繡就是了。」

    「現在繡牡丹恐怕來不及了。」趙長卿道,「我想著繡些簡單的紋絡,花紋之類的。」

    「花紋也有許多種。」

    師徒兩個商量了整整一日,連帶著衣裳的樣式,要用到的花樣子,搭配的鑲邊兒顏色,都確定下來後,才叫白婆子出去買銀光線。

    趙長卿將功課都暫停了,天天窩在屋裡繡衣裳。

    其實,本來是想找繡坊做的。

    但是,上好的繡坊裡,人家自己大宗的活計還做不過來呢,根本看不上趙長卿這一件半件。哪怕收了,也不能保證臘月前繡出來。尋常的繡坊吧,那些繡工,趙長卿自己就看不上,最後還是自己在家裡做。

    趙蓉暗暗譏笑趙長卿天生就是干活的命,心裡卻因因為趙長卿被楚越邀請做為贊者而隱隱發酸。

    趙長卿是不理會趙蓉如何想的,反正,只要趙蓉老老實實的,趙長卿只管專心於自己的事。她繡的插屏已經繡好,凌氏著人拿去鑲嵌,白婆子取回來時跟凌氏好一通贊,「那鑲插屏的老闆說,再沒見過這樣好的繡工,這魚繡的跟活了似的。他家鋪子裡養了隻貓,天天盯著咱們姑娘繡的魚看,老闆生怕那貓不小心倒弄壞了咱們姑娘的插屏,可是找了個妥當地方存放。「

    凌氏仔細瞧著雙面的芙蓉鯉魚圖,點頭道,「長卿這繡活,的確是出眾。平日裡我就覺著她針線不錯,這樣用心做起來,更好了。」

    白婆子笑道,「是啊,活靈活現的,我瞧著這繡屏,總怕一不小心上頭的魚就跳出來了呢。」趙長卿平日裡就做人周全,何況她小時候滿週歲前多是白婆子在照顧,如今趙長卿越發出息,白婆子心裡也高興。

    凌氏自己繡活尋常,想著趙長卿繡活這樣好,定是老太太把壓箱底的本事都傳給趙長卿了。凌氏笑,「送去給老太太瞧瞧。」

    白婆子笑著去了。

    現在趙長卿儼然成了家裡的香餑餑,好在趙蓉雖然心裡酸兩回,到底做不出什麼故意潑污趙長卿繡屏,或是弄壞趙長卿新衣的事。倒不是她不想幹,只是現在家裡這般重視趙長卿去做贊者之事,她要是敢幹,不要說趙長卿,就是凌氏也饒不了她。

    千萬不要以為世上有什麼不透風的牆,永福那丫頭把趙長卿的屋子看得死緊,防別人如防賊一般。趙蓉嘆口氣,只得坐視趙長卿去將軍府出風頭。

    趙長卿其實並沒有出什麼大風頭,畢竟楚越才是主角,雖然有人注意她,但,只要一打聽她家裡不過百戶出身,真正一等門第的人家就先猶豫了。再者,趙長卿年紀也小。

    不過,趙長卿一身品紅銀繡花紋的裙襖,頭上插一二紅寶石釵鐶,耳際垂著紅寶石墜子,頸間掛著紅寶石項圈,腰間懸一羊脂美玉。再兼她生得出眾,做贊者時行止大方妥帖,年紀雖小,卻極有大家氣派。就算在莊重的正賓王老夫人身邊做助手,亦是不卑不亢、從容有度,很是擔得起贊者之職。

    最重要的是,趙家雖然只來了趙長卿一個,卻有朱老太太親自攜了她在身邊笑眯眯的介紹「這是我重外孫女」云云。

    沾朱老太太的光,趙長卿收了諸多夫人的見面禮。朱老太太抬舉她,她自己也很拿得出手,就拿今天的打扮來說,趙長卿是考慮很久的,雖然凌氏一直希望她多戴些首飾打扮的華麗些,趙長卿還是只在發間別了一支紅寶石蝶戀花金釵,這釵做得十分精美,是蝴蝶的翅膀上點紅嵌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趙長卿覺著,頭上有這一支金釵,後面的辮子用紅寶石的纏枝花葉的金環固定。

    她戴的首飾不可謂不貴重,這不至於使人小看她,同時,青春就是最大的底氣,趙長卿現在的年紀,胭脂都多餘,自不須滿頭珠翠。何況她本就生得眼黑眉翠、唇紅齒白,雖尚未有楚越朱鈴的亭亭玉立,不過,也絕不是朱曦那樣弱柳扶風樣的少女。趙長卿這幾年的書不是白念的,再者,她近半年天天練習楚渝教她的劍術,書卷氣與英氣混合,讓趙長卿有一種極特別的氣質。

    這種氣質令她出眾,而非泯滅於眾人之中。

    趙長卿自己這樣爭氣,朱老太太越發覺著自己沒看錯人。

    再過幾年,這丫頭一定能更加出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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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9:47 PM

第93章 勢利

  趙長卿贊者做的有模有樣,很是受到了一些好評。便是凌氏出門,也有人或是恭維,或是打聽趙長卿,凌氏嘴上謙虛,心裡著實暗喜,一連數天都是笑眯眯的好心情。

    倒是趙長卿,因蘇先生的教導,很能沉下心來,對外非常謙遜,半點不露得意之色。時人見她小小年紀便如此穩重,對她的評價倒更高了一些。

    便是楚夫人都說,「可惜出身平平,不然真是不錯的姑娘。」

    楚越笑,「我早說卿妹妹不錯,當初母親還不願意叫她做贊者來著。」

    楚夫人笑,「雖說你們常來常往,她到底年紀小,萬一有個差錯可如何是好?這孩子倒是難得穩重。」

    楚渝反道,「小丫頭一個。」

    楚越笑,「咱娘好容易贊誰呢,你倒給卿妹妹拆台。」

    楚渝剝個橘子,閒閒道,「我這是實話,就一個小丫頭,哪裡穩重不穩重了?我怎麼看不出她穩重來?」

    楚夫人笑,「你知道什麼?這人的脾性是天生的,小時候穩重,大了自然也穩重。若小時候跳脫淘氣的,大了也好不到哪兒去。怎麼,你不喜歡她?我看她每來了咱家,你都要去湊熱鬧的。」

    楚渝慢條斯理的吃著橘子,不以為然,「小時候是個漂亮娃娃,倒也還好。餘者父親那些部下的閨女們來找阿越,我哪裡好過去,叫人誤會就不好了。」

    楚夫人見兒子自有分寸,也不再多說。

    趙長卿自不知道連楚家人都對她一番討論,她接到鄭妙穎的帖子,正準備去赴約。

    凌氏打量著女兒,笑道,「不是有新得的好首飾,插戴上些,這也太素了。」

    趙長卿笑,「衣裙是今年新裁的,金釵也是母親新為我打的呢,並不素淨啊。母親放心吧,鄭御史素來清廉,鄭姐姐穿戴都很樸素,我也不好一頭珠翠的過去。」

    凌氏是見過鄭嘉穎的,思量片刻,遂笑道,「這也有理,去吧。」

    鄭妙穎依舊在中庭相迎,見過鄭老太太鄭太太後,鄭妙穎請趙長卿去自己屋裡說話。

    趙長卿帶了兩小罐自己做的山楂醬做伴手禮,鄭妙穎笑,「前些天按你給的方子,我做了山楂陳皮丸,祖母平日裡吃著,很是不錯。」

    丫環端來茶點,趙長卿笑著呷口花茶,道,「鄭姐姐以前住在南方,邊城處北地,多吃肉食。你們來的時間短,飲食不服是有的。山楂開胃也助消化,平日裡吃些都無妨。」

    鄭妙穎笑,「現在就一幅小大夫的口氣了。」

    趙長卿笑,「還淺顯的很。」

    鄭妙穎道,「這次叫你來,是有事的。」

    「什麼事?」

    「你還記得李哥哥嗎?」鄭妙穎笑,「他差人往邊城送了許多東西,有兩罈酒和一些南方的水果,可是指名送給你家的,因一起送到我家來了,正好咱們也許久不見了,正好叫你過來,咱們玩兒一日,還能把東西給你。」

    趙長卿笑,「李公子可真是客氣,當時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

    鄭妙穎笑,「反正他既然送了,你收著就是。李哥哥的父親釀的酒,全帝都都有名的。」

    趙長卿問,「李公子家不是做官的嗎?」難道是釀酒的?

    鄭妙穎笑,「李家伯父是翰林,這也算雅痞了吧。」

    趙長卿很是敬仰,道,「哎呀,那跟鄭伯伯一樣是進士老爺啊!」

    鄭妙穎直笑,「家父科舉時名次可不比李伯父好,李伯父在入翰林為官,清貴的很。」

    趙長卿讚歎,「那也很了不起了,我外祖父只是秀才,而且考了許多年才考中的。」

    鄭妙穎道,「科舉真是一半看學識,一半看運道。」

    兩人說了會兒話,下晌告辭時,趙長卿叫來福又找了輛車才把兩罈子酒與兩筐鮮果拉回了家。

    因果子罕見,趙家人都覺著新鮮,凌氏笑,「南蠻子地界兒的東西就是奇奇怪怪的,難為這麼老遠的運來,這是什麼果子,我竟不認得。」

    趙老太太到底有些年紀,見多識廣,笑,「這個大圓球的叫柚子,小一些的是黃果,等吃了晚飯,咱們一起嘗嘗。」

    如今凌氏對老太太愈發敬重,笑著奉承一句,「還是老太太,我一個都不認得。」

    趙老太太道,「也是年輕時吃過一兩回,南方濕熱,跟咱們這裡不一樣,千里迢迢的運來,價錢不斐。挑一些給親家太太送去嘗個鮮。」

    趙長卿換了家常衣裳過來,笑道,「這果子也就是罕見,還有兩罈酒,別看罈子不大,可正經是李哥哥的父親釀的。李哥哥的父親可是翰林老爺。」

    「哎呀,李公子原來是翰林老爺家的公子!」凌氏連聲讚歎,又問,「翰林老爺難道還會釀酒?」

    趙長卿道,「鄭姐姐說這是雅痞,像翰林老爺們,有的愛花有的愛酒,多雅緻啊。」

    邊城不少酒坊釀酒,凌氏哪裡會覺著他們雅緻。唯此事發生在翰林老爺身上,凌氏便萬分贊同女兒的觀點,鄭重道,「那這酒可不能輕易喝,分個兩壺給你表兄送去,翰林老爺釀的酒,叫他嘗嘗,沾些文曲星的運氣,以後好考進士老爺!」

    趙長卿忍不住笑,「表兄中了進士肯定得感謝母親。」

    凌氏笑,「謝不謝我的,我也盼著他好。這是取個好綵頭。」

    趙長卿笑,「南方的果子咱們見的不多,邊城雖說有賣,也貴的很。正好這就要開始送年禮了,介時放上幾個,親戚朋友的都嘗嘗。」

    凌氏知趙長卿素來是個大方脾氣,笑,「這也好。」

    還沒待趙家往凌二舅家送年禮,倒是凌二舅一家子先過來送年禮了。

    自從趙長卿做了楚越及笄禮上的贊者,凌二太太年前便把侄女俐俐落落的送回了家去,早早的備好年禮,待得凌騰學裡休息,便舉家趕赴趙家。

    如今,凌二太太對趙長卿的態度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在家也沒少說趙長卿的好話,私下對丈夫道,「還是你有眼光,卿丫頭實在是越來越出息了。如今我出去,聽人提起她,都是讚不絕口的。」

    外甥女有出息,凌二舅自然也高興,揶揄一句,「難得啊。」

    凌二太太橫丈夫一眼,「我又不是瞎子。如今我也回轉過來了,說來也都是誤會,哎,我做長輩的,難道連這種心胸都沒有。我想明白了,咱們阿騰連個兄弟都沒有,將來還要一肩挑兩房,身上的擔子重啊,認真得給他尋個知根底又能幹的媳婦才好。」

    凌二舅笑,「這話且放在心裡莫提,孩子們年紀尚小,阿騰也正是讀書要緊的時候,別叫他在這些事上分心。」

    凌二太太正色應了,給趙家準備年禮便格外用心。

    雖然凌二舅一家子比往年來的早,凌氏也很高興,先去見過了趙老太太,一行人便去了凌氏屋裡說話。

    凌二舅問,「妹夫不在家麼?」

    凌氏笑,「成天瞎忙,今天給宋千戶送年禮去了,估摸著得下晌才回來。」

    凌二太太笑,「忙是好事。」

    丫環捧來茶點,凌氏笑,「他是有事忙,沒事也忙。阿騰學裡快考試了吧,怎麼沒在家溫習功課?」

    凌騰笑,「平日裡學的紮實些,不在這一日半日的,祖父平日裡也叫我勞逸結合。姑媽放心,我心裡有數。」

    凌氏對這個侄兒向來欣慰,笑,「這就好。」又問了凌三姐幾句,笑問凌二太太,「我聽長卿說梁姑娘正在二嫂家做客,二嫂怎麼沒帶梁姑娘一道過來?我這裡又不是外處。」

    凌二太太笑,「這進了臘月,眼瞅著就要過年了,她娘來信要她回去,我也不好再留她,就送你二哥送她回去了。」

    凌氏笑,「這也是應該的。」

    凌二太太顯然沒有再說梁大姐的興趣,她將趙家姐妹讚了一遍,尤其是對趙長卿,那叫一個親切熱絡,拉著趙長卿的手把他從頭到腳一通誇,「越發出息了,先時還覺著你是小娃娃,轉眼就是大姑娘了。」對凌氏道,「妹妹年輕時就是個俊俏的,到了長卿這裡,比妹妹當年還要加個更字。」這也不全然是誇讚趙長卿,趙長卿生的的確出挑。

    凌氏笑謙道,「二嫂莫這般讚她,她尋常的很,有不少人家的閨秀都比她好。」當然啦,自己閨女比凌三姐還是強許多的,哪怕趙長卿並沒有盛妝打扮,就這麼一身家常裙襖也將精心打扮的凌三姐比出三條街去。

    「哎喲,我現在出門常聽人提起卿丫頭,都是誇她的。我這二舅母也跟著臉上有光來著。」凌二太太笑道,「我聽說將軍府小姐及笄禮,就是咱們卿丫頭做的贊者,是不是?」由於階層不一樣,凌二太太的消息便慢了許多。這也是凌二太太當即立斷捨棄梁大姐的原因之一,梁大姐再會燒菜做飯,跟這些官宦之家都不熟啊!趙長卿就不一樣了,與將軍府小姐都有交情,以後說不得就能幫到兒子哩!

    凌氏笑,「湊巧罷了。」

    凌二太太八卦的問,「長卿,將軍小姐的及笄禮什麼樣,熱不熱鬧?」

    趙長卿笑,「我以前都沒有做過贊者,緊張還緊張不過來呢,哪裡顧得上熱不熱鬧,就是心裡一直害怕,生怕哪裡出錯。好在老天保佑,還算沒有辜負楚姐姐的信任。」

    凌二太太笑嘆,「你打小就是能幹的孩子,比你姐妹們都強。待後年你三姐姐及笄,咱們雖不能跟將軍府比,也要辦及笄禮的,到時候也請你來做贊者,好不好?」

    趙長卿笑著應付凌二太太,「這是二舅母看得上我,當然好。」

    趙蓉深知凌二太太勢利,見此情境,推波助瀾道,「娘親,咱家不是有南方的新鮮果子麼,何不拿出來請舅舅舅母表兄表姐一起嘗嘗。」

    凌氏笑,「對啊,還是你們小孩子記性好。你不提,我都忘了。」忙叫白婆子去切了柚子來,又與趙家人說明緣故,凌氏笑,「這果子還只是稀罕罷了,難道還有兩罈酒,說是帝都翰林院的翰林老爺親自釀的。我一聽,誰都沒叫喝,正想著先送一些給騰哥兒,過年喝了也沾些翰林老爺的文氣,以後科舉好拔頭籌。」

    凌二太太嘖嘖驚嘆,「妹妹何時竟認得這般了不起的人物,若是方便,可否叫騰哥兒過去請個安什麼的。」

    凌氏笑,「人家在帝都呢,翰林院是帝都衙門,在裡頭當官的都是進士老爺。」

    凌騰與母親解釋道,「春闈揭榜之後,除了前三甲外,餘者進士還要考試,取成績上等的入翰林。若是成績不好的則直接外放做官。能入翰林的,皆是飽學之人。」

    凌二太太這才明白了些,愈發歡喜,道,「那可真是了不得,文曲星釀的酒啊。多謝妹妹想著阿騰,來日阿騰金榜題名,我叫他來給妹妹磕頭。」

    凌氏笑,「就這麼一個嫡親的侄兒,我自然想著阿騰。」

    凌氏對凌騰絕對是一片真心相待,她想到什麼,遂對趙長卿道,「以前你不是說鄭御史家的公子也在官學唸書麼。你跟鄭姑娘相熟,待見了鄭姑娘,跟鄭姑娘打聽打聽,官學考試有什麼竅門不?你表哥眼瞅著明年也要考官學了。」

    趙長卿實在沒想到凌氏提這個,哪怕心裡不情願,她亦並未拒絕,笑道,「好啊,等我再見了鄭姐姐,就托她問問鄭公子。」

    凌二太太大喜,此時再也顧不上往日與趙長卿的過節,握住趙長卿的手,喜上眉梢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長卿,舅母就把這事托你了!」

    趙長卿面色不變,依舊言笑自若,「我以往是沒想到,不然不必舅母說,我早就跟鄭姐姐打聽了。憑表兄的才華,入學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能熟悉一些考試的程序,胸有成竹自然事半功倍。」

    聽趙長卿這樣一說,凌二太太看趙長卿的眼神絕對比看自己親閨女凌三姐更加親近,笑聲高亢,道,「要不說唸書的人就是有見識,這話不假!看外甥女就知道了!」

    凌二太太愈發將趙長卿讚的天上有人間無,凌氏實在聽不下去了,笑道,「長卿帶你姐妹們去你屋裡玩兒吧。」

    凌二太太笑,「阿騰一起去吧,我跟你姑媽有事說。」其實她正經沒什麼事要同凌氏說,把兒子一併打發過去,不過是為了讓兩人更加親近罷了。當然,孩子們出去了,她才好跟凌氏打聽鄭御史家的情形。

    凌二舅一家子在趙家用過午飯,方歡歡喜喜的告辭離去。

    凌二太太在車上就忍不住同丈夫道,「還是你有遠見,卿丫頭著實能幹。」

    凌二舅輕笑,「小聲點。」

    凌二太太抿嘴一笑,滿腹籌謀,「回家再說。」

    回到家,凌二太太倒沒跟丈夫說趙長卿如何如何,她先拉了兒子問,「頭晌跟妹妹們玩兒的可好?你做兄長的,要讓著她們。」

    凌騰這般聰明之人,不會感覺不出母親對趙長卿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笑道,「母親難道不知,我同姐妹們是最好的。不要說卿妹妹蓉妹妹年紀小,就是大姐姐二姐姐她們,我也會照顧的。」

    凌二太太也知道兒子向來懂事,抿嘴一笑,「這我就放心了。」又忍不住問,「那你們都玩兒什麼了?」

    「就說了會兒話,看卿妹妹新近畫的魚,比以往畫的更好了。」

    凌二太太滿臉笑意,道,「你姑媽自小給她請先生教導她,她又聰明伶俐,非但會唸書畫畫,平日裡交往的也都是官宦家的千金。我跟你姑媽打聽過了,今天說的那位在念官學的鄭公子,就是鄭御史家的公子。鄭御史可是正經進士出身,等以後叫長卿介紹你們認識,若能得御史老爺相中你,以後還愁什麼?」

    凌騰滿是無奈,道,「卿妹妹不過是女孩子,與鄭姑娘相熟,幫我問一句也就罷了。她哪裡會認得鄭公子?」

    凌二太太挑起細細的眉毛,理所當然道,「反正長卿跟御史姑娘都熟了,厚著臉皮跟鄭公子說一句有什麼要緊,待以後你出人頭地,她說起來臉上也有光彩啊。」

    凌騰絕不是死皮賴臉的格局,他正色道,「厚著臉皮不見得能交到朋友,娘不必為我操心,我心裡有數。」憑凌騰的傲氣,是不會讓趙長卿這樣做的。

    凌二太太食指使勁戳兒子額角,「不知好歹的小子。」

    凌騰心裡有些不舒服,面無表情道,「我去看書了。」

    「去吧去吧。」凌二太太看凌騰去了書房,沒好氣的跟丈夫抱怨,「我也是白操心。」

    凌二舅向來信服兒子的智慧,道,「反正騰哥兒自有主意,讓他自己處理唄。中午喝的酒,實在有些乏,我去躺一躺。」說完,凌二舅揉著額角回屋歇著去了。

    父子兩個一前一後走了,凌三姐喝口茶水,挑挑眉梢,問,「娘是怎麼了,倒對那丫頭巴結起來?」

    凌二太太不以為然,「你要是有本事去給將軍府小姐及笄禮做贊者,我也巴結你。」

    凌三姐嘟囔兩句,終是閉了嘴。

    送走凌二舅一家人,凌氏也累了,歪在屋裡休息。到傍晚趙勇方微醉回家,知道凌二舅一家人來訪,趙勇問了幾句。趙長卿遞上醒酒茶,笑,「今天爹爹不在家,不然爹爹看到二舅母就知道什麼是前倨後恭了。」

    凌氏輕斥,「這叫什麼話。」

    趙長卿便將今日凌二太太的反常同趙勇說了,她本就口才不錯,說的也妙趣橫生,笑道,「以往二舅母見我都是不冷不熱的,今天看我比看三表姐都要親熱。」

    凌氏想一想凌二太太的反常,亦是忍俊不禁,「心裡有數就行了。你二舅母是想著你能幫到你表哥,做母親的,為了自己的孩子,也就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的。」

    趙長卿嘆口氣,「現在能幫到,要是以後幫不到,估計二舅母就要變臉了。」

    趙勇素來厚道,對凌二太太這種人也是無語,只得道,「都是親戚,有什麼法子。要是看她,早不來往了,這不是看你二舅跟你表兄的面子麼。」

    「是啊,她那人素來糊塗,大家不計較罷了。」凌氏笑對趙長卿道,「自家人說說就算了,別在外頭說去,看你舅舅跟表兄吧。」

    趙長卿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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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09:58 PM

第94章 小跟屁蟲

   趙長卿並沒有將凌二太太放在心上,先時她恨凌二太太恨得咬牙切齒,如今只是滿心厭倦。她實在想不通,世上竟有凌二太太這種人,一廂情願的把別人當成傻瓜。

    趙長卿在凌氏與趙勇面前嘲笑了凌二太太幾句,讓父母心裡有數,便做罷了。

    她另有事情要忙。

    一日飯後,趙長卿過去同父母商量,「因著楚姐姐的及笄禮,老祖宗給了我許多好料子。那些料子顏色明豔,倒很適合女孩子穿。我想著,不如趁著走年禮的時候各處送送。」

    凌氏頓覺不捨,道,「我給馮掌櫃看過了,都是極罕見的好料子,有錢都沒處買去。咱們自己留著穿倒罷了,你要打發給誰?真是天生的不存財。」

    趙長卿笑,「咱家就是做這個生意的,衣裳料子不比尋常,一年有一年的新鮮花樣。那許多料子,我一個人也穿不過來,倒不如親戚朋友的分一分。我想過了,大姐姐正在置辦嫁妝,留出兩匹來給大姐姐。餘下的,楚姐姐、李姐姐、鄭姐姐、族長家的飛云姐姐、宋千戶家的繡姐姐、還有房長五爺家的卓姐姐、然姐姐,各分兩匹。」

    凌氏有些心疼,又覺著人情往來,不外如是,咬牙強調,「十兩銀子都買不到一匹的好料子呢!」

    趙長卿笑,「都是平日裡交好的姐妹,我有了好東西給她們,她們自然也會唸著我。就算不唸著我,也是為著兩家交好呢。」

    趙勇向來就是個熱心腸,又素來很想的開,對凌氏道,「行了,她願意打發就打發吧,左右是白得的。」

    凌氏嘆,「家裡有你們父女這樣的散財童子,咱家不定哪輩子才能攢下家底子呢。就算年年翻新花樣,這料子也好的很,放幾年都是好料子,現在送了人,以後買都沒處買,你別後悔就成。」

    趙長卿笑,「母親放心,就算各家送一些,我也還能剩十來匹。」是朱老太太出手大方,趙長卿才能拿去自做人情。

    凌氏想到趙長卿這樣大手筆的破財就沒心思說話了,索性打發她自回屋裡,揉揉太陽穴,對著趙勇直髮愁,「以前看她很會攢錢,怎麼突然之間又這樣大手大腳了!以後可怎生得了!」

    趙勇摸摸新留的鬍鬚笑,「楚姑娘一直對咱們閨女很照顧,李姑娘是親戚不說,李百戶是我的老上峰,那位鄭姑娘,你不是還指望著問人家哥哥考官學的事麼。就是族長與房長家的女孩兒們,交好這兩家對家裡難道沒好處,宋千戶就更不用多說了。」

    凌氏心下稍緩,嘆,「我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一想散出這些銀子去,實在心疼。這丫頭倒是越發大方了。」

    趙勇笑,「長卿都舍得,你就別捨不得了。等閒家裡果子豐收還得親戚間走動呢,本就是白得的東西。」

    凌氏沒好氣道,「若是叫老祖宗知道她是這麼個傻大方,以後再不能給她這些好東西。」

    趙勇笑,「看你這說的,只說長卿是個傻大方。老祖宗一下子給她這些東西,算不算傻大方。」

    凌氏連忙用手掩了丈夫的嘴,嗔道,「哪好對長輩不敬。」到底不再多說。

    年前,小梨花也帶來了好消息。

    小梨花兒笑眯眯的,「因又盤了鋪子,梨子那邊雖有些進賬,不過剛剛回本,真正賺錢得明年了。鋪子裡還要留下些周轉的銀子,我都算過了。這過年,每家不多分,先生和妹妹都是五十兩,梨子自己看一個鋪子,他不算大掌櫃,也是個小掌櫃了,每月給他算二兩。若是生意好,還有獎勵。這也不單是對梨子,鋪子裡幫忙的嫂子們都是一樣的,生意好時,大家都忙,月底算了贏餘,若賺得格外多些,我就拿出幾兩來給她們分分。這樣,也算多勞多得,幹起活來就有勁頭。」

    趙長卿笑,「一年不單回本,還有賺頭,何況又開了新鋪面,梨花兒姐真正能幹。」

    小梨花兒揚頭一笑,「我也是栽了幾個小跟頭才學了乖,只是我這人要面子,不跟你們說而已。不然,還不止這個數目。」

    「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們商量。」小梨花兒道,「今年第一年,到底經驗不足。不過,經這一年,我也練出來的。現在咱們的鋪子都是小鋪子,東開一家西開一家,且鋪面兒都是租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是這樣想的,以後生意是不難的,咱們每年都撥出一部分銀子攢著,過三年爭取能買一處自己的鋪子。這樣,咱們若能將包子鋪做成朱家包子鋪那樣幾十年的老字號才好。」

    小梨花兒眼神明亮,雄心勃勃。蘇先生與趙長卿皆稱好。

    非但鋪子裡收益好,因趙勇升了百戶,他本就為人厚道,尋常人挑不出什麼毛病,如今隨著他官職愈高,在族中的地位也漸漸上升。待得年下族中大祭時,趙勇還擔任了個小小的助手職位,就是族長家老太太也同趙老太太說了不少話,還請趙老太太有空過去說話。

    而且,今年趙長卿幾個收到的紅包也較以往更為豐厚,待初五晚上數紅包時,趙長卿樂得見牙不見眼,還額外賞了永福一兩銀子。

    永福笑,「過年時,姑娘已經賞過我了。」

    趙長卿笑,「過幾日上元節,大家都會一起出去玩兒的。你跟了我這大半年,處處用心,把屋子打理的妥妥噹噹。待上元節時,有看到喜歡的東西儘管買去。」

    永福鄭重謝了賞。

    今年的上元節,官府照樣擺花樓。

    凌騰早來問過,知道趙長卿幾個要打算去湊熱鬧,凌騰笑,「那正好,不如咱們一起逛,人多也熱鬧。還有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也一起去的。」

    趙長卿笑,「我早應了李姐姐李哥哥一起。」

    凌騰笑,「這有何妨,過節就圖熱鬧,平日裡與李兄見得不多,正好借此機會聚一聚。」

    趙長卿便只有應了。

    邊城民風開放,待得到了牌坊街,見到兩位臉生男子,趙長卿就有些懵,凌騰低聲道,「陳姐夫和他弟妹們。」

    趙長卿道,「不早跟我說。」

    凌騰笑,「現在說也不晚。」

    兩行人相遇,難免哥哥妹妹的一通見禮。

    連主帶僕真是有二十來口子了,幸而陳家大郎早有準備,笑道,「知道騰弟要去燈樓湊熱鬧的,我是沒這等才華,倒是三郎也要去燈樓,我在附近的酒樓訂了包廂。有願意去燈樓的就去燈樓,若是不去的,在包廂裡玩兒也一樣。」

    這種安排……

    除了心懷鬼胎的陳大郎,誰願意大過節的在包廂裡呆著啊。

    趙長寧先很實在的說話了,他問,「陳大哥,你不去燈樓嗎?雖然咱們不會做詩猜謎的,不過,也可以跟著姐姐一起上去啊,燈樓裡有好吃的元宵和酒席。」

    陳大郎輕咳一聲,「我就不去了。」

    陳三郎笑著給兄長圓話,「大哥已經在衙門裡當差,是大人了,就不湊那個熱鬧了。」

    趙長寧便不再說什麼,他轉而央求李明寶道,「李哥哥,這次我也不跟著姐姐去對詩猜謎,我跟著你去看比武射箭好不好?」

    李明寶笑,「當然好。」

    趙長寧問蘇白,「阿白,你要不要一起?」

    蘇白道,「我同阿騰哥一起,阿騰哥去年就得了文房四寶,我也去開開眼界。」

    最後,凌四姐不放心自家大姐,留在酒樓裡做電燈泡,其餘人或文或武或跟班,都去了燈樓湊熱鬧。這次趙蓉的詩依舊在三甲之列,趙長卿卻沒有去年的運氣,她只得了一套文房四寶安慰獎。倒是蘇白小小年紀也得了兩個墨錠,雖不比凌騰陳三郎斬獲頗多,不過想一想他的年紀,也是很不錯了。

    凌騰還遇到了朋友同窗,倒不是外人,都是姓朱的,朱慶是袁氏的嫡長子,算來是趙長卿的表哥。還有一位朱姓族人,叫朱唐的,年紀與朱慶凌騰相仿,又與朱慶同輩,便一併以表兄稱呼。

    朱慶朱唐也是與姐妹們一併來的,大家打過招呼,朱家人告辭離去。

    凌騰趙長卿一行人都等了片刻,待得李明寶李明珠趙長寧出來後,大家方去了酒樓與陳大郎幾個匯合。凌大姐臉色微紅,帶著一抹羞意,凌四姐做電燈泡做的百無聊賴,見姐妹們回來,笑問,「怎麼樣,都得了什麼東西?」

    大家又是一番說笑,及至天時已晚,方各回各家。

    凌氏聽說陳大郎也去了燈市,只是一笑,「這些孩子們吶。」誰都年輕過,何況邊城人於男女大防看得並不嚴厲。兩人都已經定親,彼此多些瞭解並非壞事。

    趙長寧道,「今天李哥哥又得了一把寶弓,可威風了。」

    凌氏笑,「你趕緊去睡覺,明天一早就得上學了。」

    趙長寧不大樂意上學,道,「娘,我不能晚幾天再去嗎?明天我還想跟楚哥哥一想逛燈會。」

    凌氏道,「燈會也是晚上的事了,再說,是楚姑娘請你姐姐去,又沒請你。」

    趙長寧道,「反正楚哥哥也都會在嘛。」

    「那也是晚上的事了,你白天上學,晚上又不用上,快去睡,不然明早沒精神。」凌氏打發趙長寧去睡後,又叫白婆子拿來趙長寧的書包看了一遍,幾本蒙學都在裡面,連帶的筆墨紙硯也都擱好了。

    趙長卿笑,「母親莫擔心,族學裡規矩嚴明,阿寧去了自然會大有長進。」

    凌氏道,「覺著昨天還是小娃娃呢,一轉眼就上學唸書了。」

    趙勇笑,「天晚了,長卿阿蓉也去休息吧。」

    姐妹兩人便各回各屋,各去休息。

    第二日,趙長卿又出去賞燈,趙長寧果然要跟,他還拉著蘇白一起,趙長卿只得帶著他們。好在與楚越極熟,楚越也見過他們,笑,「阿寧阿白都長這麼大了。」

    趙長寧認真道,「楚姐姐,我跟阿白哥都上學啦,當然是大人了。」

    楚越笑,「是啊,長得這麼高了呢。」

    趙長寧見楚越讚他長得高,連忙挺一挺小胸脯,做出個挺拔認真的模樣來,惹得楚越又是一笑。相比之下,蘇白就格外文靜,說話也不似趙長寧那般孩子氣。

    楚越只管讓他們自己玩兒,同趙長卿說起話來,「年前你送我的料子,都是極好的,你自己留著穿就是,又送我那許多。」

    趙長卿笑,「那是曾外祖母給我的,說是帝都大舅爺差人送來的。我以前也從沒見過這樣的好料子,姐姐平日裡有好東西都不忘了我,我也鮮有這些稀罕物件。因是衣料,想著趁時穿才好,就各處分了分。其實,我平日裡除了去曾外祖母家或是姐姐家,也不穿這樣的好衣裳。倒是我瞧著跟姐姐平日裡穿用的差不多,就送了姐姐幾匹。」

    楚越笑,「我平日裡穿的雖好,卻也沒有幾匹進上的料子,你給我的四匹裡面,有兩品是進上的料子,你可知道?」

    趙長卿輕笑,「曾外祖母給我的料子都很好,唯有四匹是格外好的,我也猜著了。有兩匹我做了衣裳,另外兩匹就是送姐姐的了。」

    楚越一笑,捏一把趙長卿的臉。同趙長卿來往是件很舒服的事,趙家門第尋常,趙長卿去將軍府從卻不會縮手縮腳自卑自怯,平常做了點心有了鮮果,便與楚越做些尋常往來。待她有了好東西,亦不小是那等小家子氣的人。

    楚越想,楚渝向來眼光不錯,只是,先不說趙長卿年紀小楚渝太多,還有門第之別令人煩惱。梁青遠的父親好歹於自己的父親有救命之恩,何況,梁青遠自幼在自家一道長大,很有幾分香火情誼。趙長卿自身條件是沒的說,唸書識字,女紅廚藝,便是琴棋書畫也略通,吃虧就吃虧在出身上。家裡就楚渝一個兒子,看母親的意思,定是願意給楚渝娶個高門之女的。

    再者,就是從趙長卿自身來說,看趙長卿對楚渝根本沒的半分男女之意。

    當然,這可能與趙長卿的年紀也有關係。

    楚渝這個大混蛋,卿妹妹才幾歲,真不知他什麼時候動的賊心!

    楚越腦袋裡胡思亂想,到了牌坊街,她便下車與梁青遠逛燈市了,楚渝照舊請了趙長卿趙長寧蘇白去摘星閣吃好吃的。待吃過好的,大家再一併逛燈市。

    這次喝的酒不是薔薇露,而是梨花白。

    楚渝發現趙長卿很有幾分小酒鬼的意思,只要一嘗,便能知不同酒的妙處。楚渝感嘆,「莫不是酒鬼投的胎。」

    趙長卿笑,「投胎也是酒仙,怎麼說是酒鬼?」

    楚渝便送她兩壇梨花白,趙長卿道,「我家裡有李公子送的酒,是屠蘇酒,味道很是不錯,我嘗著起碼得是五年的老酒了。」

    楚渝不動聲色的問,「李明寶送你的?」他常與趙長卿來往,又素來有心,對於趙長卿交際的幾家人也都知道。何況李明寶看到趙長卿那幅傻樣,楚渝可是見到過的,除非是個瞎子倒罷了,不然,實在不好裝做不知道!

    「不是,是帝都的李公子,李公子家與鄭姐姐家是世交,他來邊城做生意,人生地不熟,我家不是有個綢緞鋪子麼,正好李公子也要做衣料生意,就把我家的掌櫃介紹給他認識。」趙長卿細品梨花白,清冽芳香,果然不是凡品。

    楚渝一聽便覺出裡面的異處,笑道,「這事稀奇,帝都何等繁華,什麼生意不好做?倒要千里迢迢的自帝都跑到邊城來,可見不是做小生意。既是做大生意,你家鋪子有限,怎麼會打聽到你頭上?」

    在格局上,趙長卿是沒辦法與楚渝相比的,她想了想,依舊沒明白楚渝的意思,道,「李公子做的是皮毛生意,當然是來邊城的好。他肯定是邊城沒熟人才找到我家的唄,就是鄭御史,他家又不做生意。別看鄭御史是正經的御史大人,說來他對邊城的瞭解,不見得比我們世居邊城的人更知道。」

    楚渝笑,「你也只是知道小生意的做法,邊城的大生意,你還沒摸門。」

    趙長卿好奇,「什麼樣的生意算大生意?」

    楚渝一笑,「先不說這個,就是李公子,既自帝都到邊城,又與鄭御史相熟。鄭御史老家山西,出身尋常,鄭御史這些年一直在江南為,即便有世交也不是在帝都,李公子多半是他的同僚之子。」

    趙長卿笑,「不中亦不遠矣。我聽鄭姐姐說,李公子的父親在朝中任翰林。我也奇怪翰林老爺還會釀酒哩,鄭姐姐說這叫雅痞。」

    楚渝哈哈一笑,「翰林是編書的地方,能入翰林的都是極有學識的人,別看尋常翰林官職不高,正經清貴的很。裡頭的官員除了編書做學問,尋常做詩賞花喝酒弄琴,自是雅事。要說喜歡釀酒的……」楚渝細思量片刻,給趙長卿夾一筷子清蒸魚,道,「倒是有一位,釀酒大大的有名,連陛下都讚過的。」

    趙長卿讚歎,「楚哥哥連帝都的事都知道?」

    「這並不算什麼稀奇事,你想,陛下都讚過李翰林釀的酒,那便是美談了。」楚渝並未與趙長卿多談李家的事,反是打趣道,「唉喲,李公子都特意送酒給你,你跟他還挺熟的吧?」

    「熟什麼啊,就見過一面,生意的事我並不懂,他熟也是跟我家掌櫃熟。」趙長卿笑,「這回李公子送我酒,我也挺吃驚的。其實,他主要是給鄭姐姐家送年禮,我是順帶的。」

    楚渝笑,「李公子不忘給你酒,就是還沒忘了你,他在邊城有開舖子嗎?」

    趙長卿道,「聽說是開了鋪子的。」

    楚渝問,「知道在哪兒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

    楚渝笑,「那你回去問問,到時給我個信兒。」

    趙長卿是個非常機敏的人,她不禁問,「你又不認得李公子,問這個做甚?」

    楚渝賣個關子,「等以後再告訴你。」

    趙長卿撇撇嘴,不說就不說!就聽咕咚一聲,趙長卿連忙回頭,趙長寧一腦袋扎到了桌子上,手邊的酒灑了一身,蘇白小臉兒泛紅,連忙扶起趙長寧的頭。

    趙長卿大驚,「阿寧,哎喲,你這小子!你喝了多少酒!」她本就力氣奇大,一著急,直接一隻手將趙長寧從椅子裡舉了起來。楚渝連忙道,「放穩了放穩了,別這麼拽。」將趙長寧從半空救下來,又喊人送醒酒湯來。

    蘇白也喝了不少,被灌了兩碗醒酒湯,蘇白酸的牙都倒了,苦著臉,「卿姐姐,我真的沒醉。」

    趙長卿板著臉道,「一眼沒看到就喝這許多酒,一會兒非打你屁股不可!」

    蘇白的臉更加紅了,這回是羞的。他也只比卿姐姐小兩歲好不好!

    因趙長寧貪杯,燈市是逛不成了,趙長卿只得提前帶著趙長寧蘇白回家。趙長寧醉的連下樓都靠人抱,楚渝倒是格外細心,哪怕趙長卿力氣大也沒叫趙長卿抱,他一手抱著趙長寧,還一個勁兒的替趙長寧跟趙長卿說好話,「小孩子嘛,有幾個不貪酒的,以後就好了。」

    趙長卿哼一聲,白眼楚渝,「有那個酒量多喝幾杯沒事,沒酒量還喝醉,就是欠抽!」

    楚渝笑嘻嘻地,「可見真是長姐,妹妹管束阿寧阿白的模樣,好生威風。」

    「行啦,我又沒怪你,少諂媚。」趙長卿並不是遷怒的脾氣。

    楚渝笑,「本是我不好,沒留意他們兩個小傢伙。」也不知趙長卿是有意還是無心,這大節下的出來一回,總是帶著小跟屁蟲。雖然是未來的小舅子,楚渝嘴上不說,面兒上也不能表現出來,心裡還是有些抱怨的。平日裡覺著趙長卿挺聰明,怎麼現在倒笨了?

    雖然他自詡挺符合趙長卿的結婚條件:尋常人家(當然,他家是稍稍好一些,但總比破落人家強吧),家人講理(反正楚渝自覺有把握搞定雙親),人也勤快(無庸置疑)。他也挺想把窗戶紙捅上一捅的,又擔心嚇著趙長卿,畢竟丫頭年紀還小,不過瞧著好像也開始長大了。據楚渝細緻入微的目測,前頭開始有些鼓鼓的模樣啦!哎呀,真是心急啊,好像一株小樹苗,守著好些年終於要到豐收的時候啦!

    兩人一面說著話,到了牌坊街口,楚渝先送他們幾個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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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03 PM

第95章 周全,包子

    趙長寧喝醉酒,給趙勇好一通訓斥,凌氏本來也有幾分埋怨,不過見丈夫臉色漆黑,就沒火上澆油,反是做白臉勸了丈夫幾句,又問趙長寧,「知不知錯?以後還敢偷喝酒不?」

    趙長寧倒也挺識時務,「不敢啦。」

    趙勇臉色微微好轉,凌氏道,「好了,趕緊來吃飯吧,一會兒還要上學,別遲了。」

    白婆子已經擺好早飯,趙長寧昨晚只偷了幾杯酒就醉得神鬼不經,正經沒吃到什麼。又因昨天他知道楚渝要請吃大餐,故而昨日晚飯也沒正經吃幾口,如今已是餓的不成了,抓起包子吃的香。吃了兩個包子,趙長寧端起粥喝兩口,沒什麼心眼兒的替自己洗白,「姐姐和阿白哥昨天也喝酒了,楚哥哥還說姐姐是酒鬼投胎哩。爹,我其實沒喝幾口。」

    趙勇道,「你姐姐跟阿白都沒喝多,就你醉的不成樣子。」

    趙長寧嘟囔,「我也悔死了,本來楚哥哥叫了好些好吃的請我們吃,根本沒吃幾口。」

    「好了,趕緊吃飯。」趙家也沒什麼食不言的規矩,趙勇問,「在學裡可還好?」

    趙長寧點頭,「先生講的東西,我早背下來啦!就是字寫的不大好。」

    趙勇面色微緩,「好生聽先生講功課。」

    趙長寧應了,呼嚕呼嚕的吃過早飯,叫永壽幫他背著書包,就找蘇白上學去了。趙勇有些憂心,對凌氏道,「長卿今年就十歲了,與楚姑娘走的近倒罷了,不好跟男孩子在外頭吃酒的,你有空給她提個醒。」

    凌氏笑,「這也是我疏忽了,她早跟楚家兄妹好,小時候隨便些無妨,如今的確要注意了。咱們長卿也大了。」

    趙勇笑,「是啊,轉眼就是大姑娘。」

    哪怕邊城民風開放,其實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凌氏私下點了趙長卿幾句,趙長卿也應了。

    趙長卿覺著,凌氏的話不是沒道理,她同楚渝認識的時間長,楚渝又一直很照顧她,說句心裡話,她在楚渝面前,比在楚越面前都要放鬆恣意。不過想著楚渝的年紀也要開始議親,的確要注意了。

    過了上元節,趙長卿擇日請鄭妙穎來家裡玩兒,正經跟鄭妙穎打聽了官學入學考試的事。鄭妙穎笑,「我當什麼事呢,去年哥哥進官學前也被學裡先生考較過的,待我回家問一問哥哥考的題目給你送來。」

    「多謝姐姐了。」趙長卿笑,「我舅家表兄平日裡功課也不錯,就是聽說官學考試極難,若有往日題目,給他瞧瞧,心裡便有底了。只是,去年考的題目,鄭哥哥如何還記得?」

    鄭妙穎笑,「他向來記性好些,考過的東西忘不了。」

    「以往我只聽人說過過目不忘,還是頭一回見著真的了,實在開了眼界。」趙長卿笑問,「鄭哥哥有這樣的本領,功課定是極好的,什麼時候考秀才?」

    鄭妙穎笑,「今年就要考的,去年李哥哥去了遙城,聽說雖是北蠻城池,卻也別具特色。我哥哥心癢的了不得,今年若李哥哥再來,定要一道去北蠻見識見識的。不過,我父親也說了,考得上秀才便去,若是秀才都中不了,定不能允的。」

    趙長卿笑,「遙城還是大鳳朝時宋遙大將軍靖平北蠻之後,鳳武帝欽命所建城池。可惜大鳳朝之後,前朝國力微弱,北蠻重與前朝分邊而治。不然,若是在大鳳朝,咱們離遙城這樣近,就是去看一看也無妨的。」

    鄭妙穎笑,「誰說不是。」

    趙長卿問,「上元節時,怎麼沒見姐姐去湊熱鬧?我還以為會遇著姐姐呢。」

    鄭妙穎素來豁達過人,笑,「去過一次,知道怎麼回事也就罷了。若今年再去,拔了頭籌不好,若不得名次,更不好。我便與哥哥在外頭逛了逛。我還沒問,妹妹成績如何?」

    「姐姐還不知道我,我詩文一向平平,只要去了三樓的,都能有一套文房四寶,我得了那個。」趙長卿笑,「阿蓉還是第三。」

    「蓉妹妹天生詩才,常人不能及。」鄭妙穎讚一句,趙蓉的確很有天資,鄭妙穎先時亦以為稀奇,卻更喜歡同趙長卿來往,想著或許是年齡原因,趙蓉畢竟太小了,許多話說不到一處。鄭妙穎思量著,見趙長卿桌間擺著一本翻開的繡譜,不禁拿起來細瞧,翻了兩頁道,「這本繡譜倒有些意思,啊,是去年你生辰時楚姑娘送你的那本嗎?」

    「是啊,我看過之後也覺著有些地方格外不同。」趙長卿笑,「姐姐要是想看,只管拿去便是。」

    鄭妙穎翻一翻趙長卿的進度,笑,「你也快看好了,待你看完之後借我瞧瞧就行。」

    趙長卿笑應。

    與鄭妙穎相處,總是最舒服的,大半日光陰,不知不覺已是悄然度過。

    鄭妙穎不過五六日便打發丫環環兒送了一本冊子回來,環兒笑道,「這是我家大爺整理出來的歷年書院入學考試的題目,想著興許用得上,我家姑娘差我給大姑娘送來。」

    趙長卿笑,「有勞鄭哥哥鄭姐姐了。」又問過鄭家諸人的好,便叫永福帶著環兒吃果子去了。

    待得環兒走後,趙長卿便同凌氏說了,凌氏笑,「真是有勞鄭公子了,這就打發人給你表兄送一份去吧。」

    趙長卿笑,「母親先不要急,袁大伯娘家的慶表兄一樣要考官學的,雖然他家裡興許早差人去打聽了,不過,咱們既有這東西,沒有不送一份的道理。我這就抄一遍,裝訂好了,母親打發人以祖母的名義一併給老祖宗送去才好。」

    凌氏笑,「是這個理,那你先去抄吧。抄好了就拿來給我。」

    趙長卿笑著去了。凌氏對身邊的小女兒道,「就得跟你姐姐學,事事周全,禮多人不怪。」

    趙蓉低聲應了。

    待趙家打發人將試題兩處送了去,兩處皆有回禮。

    尤其趙老太太帶著媳婦孫女們過去朱家請安時,朱慶的生母——袁氏笑道,「多謝姑媽想著他。官學考試在三月,家裡原也想給他找些往年的題目做做,咱自家學裡的先生說阿慶倒也差不離,就沒給他操持這些。不過,到底有這題目看一遍,心裡有底呢。」

    趙老太太笑,「原是長卿她二舅母托長卿找來給她表兄的,我想著,阿慶今年也要考官學,有用沒用,送一份來。他們小孩子起早貪黑的唸書,辛苦不易,別的時候想幫也幫不上,你又是個周全的,阿慶自己也有才學。若我沒有就算了,既然有了,起碼我這心裡安心。」

    趙長卿笑,「我是聽鄭姐姐說,官學裡會根據入學考試的成績分班,上中下三班,每個班學的進度和教的先生都不一樣。我想著,若能考得好些,分到個好班級裡,非但先生會格外好,想來同窗也不同。咱們家裡既有這條件,表兄們也有這才學,入學當問題不大,若能一股作氣考到上班裡去,那才好呢。」

    說到兒子,袁氏亦滿臉是笑,「我也盼著呢。」

    袁氏又問,「長卿是從哪兒打聽出來的?」

    趙長卿道,「就是常一處玩笑的鄭姐姐,鄭御史家的女公子,去年上元節燈樓上,鄭姐姐做的詩拔了頭籌。我聽鄭姐姐說,鄭家公子就在官學唸書,就厚著臉皮問鄭姐姐跟鄭公子打聽了一二。鄭公子古道熱腸的,竟悉數整理了出來,鄭姐姐給的我。」

    袁氏感嘆,「你是個有心的孩子。」不怪老祖宗對趙長卿另眼相待,趙長卿的確是有過人之處。別的閨秀之間來往,不過因著家勢門第罷了,趙長卿與人來往,總能處出幾分交情來。若是鄭家姑娘不是與趙長卿交情好,鄭公子焉何會這般詳盡的整理往年的試題?

    趙長卿笑,「都是鄭姐姐人好,肯幫我。」

    凌氏笑,「那也是你值得相幫。」

    朱老太太笑眯眯的看著趙長卿,忽然想起一事,問袁氏,「我記著好像阿唐那孩子今年也要考官學吧?有沒有給他送一份去?」同是族人,朱老太太從不是個小氣的人。

    袁氏笑,「當天我就叫書房的人抄了給阿唐送了去,阿唐他娘賢嬸子前兒還特意過來跟我道謝,我說賢嬸子忒客氣。」

    朱老太太笑,「我說怎麼又送包子來了,以前都說過不叫他們送的。」

    袁氏笑,「那包子是正經的從蘇杭請來的大師傅,用鮮活的螃蟹剔出蟹黃來做的湯包兒,老祖宗不是還贊味兒好來著。那天我也打發人給姑媽送了一份,姑媽覺著如何?」

    趙老太太笑,「家裡都說好。他們家這包子實在一絕。」

    趙長卿亦道,「以前我都不知道朱家包子鋪的正經東家是咱們一家子,還以為他家只賣肉包子呢,不想還有這種蟹黃湯包,我以前只聽說摘星閣有這個哩。」

    袁氏笑,「摘星閣用的蟹黃湯包就是他們家的包子鋪做了送去的。那些便宜的肉包是為了引人氣,這些高檔的包子才是大頭。」

    趙長卿道,「整個邊城,沒有比朱家包子鋪再火的包子鋪了,包子鋪做成百年字號,也委實不容易了。」

    朱老太太是苦過的人,頜首道,「別小看這包子鋪,小五房就靠它供出了一個進士一個舉人。」

    朱家實在是族大人口多,如今朱太爺這支最為興旺,不過,別支亦有人才。

    上元節那日看到朱唐與朱慶一起,想來也是走得很近的。趙長卿暗暗想。在朱家告辭後,趙長卿又恢復了往日規律作息,直待再次接到楚越的帖子:三月三日女兒節,請她去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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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12 PM

第96章 女兒節

   三月三女兒節,可是名符其實的女孩子的節日。

    其實,不只是邊城的女孩兒,連帶著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會在這一日出去逛逛。

    楚越相請,趙長卿並未多想,便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去了。

    這一世,趙長卿格外的注意妝扮,哪怕只在家穿家常衣裳,也會打扮得乾淨整齊。哪怕頭上只是簪一朵鮮花,也會簪得恰到好處。

    這一世,趙長卿活得細緻而用心。

    不是為了悅己者容,只是為了自己。

    季春時節,哪怕邊城也已是燕子回巢、細柳抽笌了。趙長卿一身鵝黃衫子配月白羅裙,頭上應景的別一支新鮮的迎春花,整個人打扮得比迎春花還要俏麗、比新抽芽的嫩柳還要水嫩,亭亭玉立的一站,就格外的叫人喜歡。

    照例坐著楚家的車子先去了楚家,楚越正在楚夫人那裡,因趙長卿給楚越及笄禮上做的贊者,且是來往了幾年的女孩子,楚夫人對她亦是和顏悅色,笑道,「長卿來了。」

    趙長卿從容見禮,笑道,「今天是女兒節,出遊的人難免多,我想著早些出來,別耽擱了姐姐的行程。」

    楚夫人笑,「越發俏麗了。」起初的時候,楚夫人是有些看不上趙家門第的,不過,來往的時日久了,楚夫人也得承認,趙長卿是不錯的女孩子,堪得與女兒做朋友。她雖有些門第之見,卻不缺識人之能。趙長卿除了出身不好,樣樣都好,又是家中長女落落大方,這樣的女孩子,尋常做個小官宦人家的當家主母,是絀絀有餘的。

    說了幾句話,楚夫人也知道她們要出去遊玩兒,便打發她們去了。

    幾人出城去了別院,別院建在山上,周圍有幾千株杏花,花正開得絢爛,有蜂蝶嬉戲其中。趙長卿少見如此美景,只覺著眼睛都用不過來,笑贊,「真是好地方。」

    楚渝挑眉,「這還用說,不是好地方也不敢請你來呢。」

    趙長卿嘴甜的很,笑,「只要楚哥哥請我,刀山火海也去呢。」

    楚渝笑,「淨說好聽的糊弄我。」命侍從退下,帶著趙長卿游杏花園。

    走了一時,趙長卿才想起來,左找右尋,「楚姐姐呢。」怎麼忽然就只剩她與楚渝了?

    「在你剛剛張大嘴巴發呆的時候走了。」

    「也沒那麼傻吧?」趙長卿笑嗔,「我是頭一遭見這樣的好地方,吃驚也正常啊!」

    「這裡還不是景緻最好的地方,來,這邊走。」楚渝笑著在前面帶路,雖然身畔依舊有稀疏錯落不一的杏花,山路卻愈發崎嶇。楚渝不時問,「卿妹妹,累不累?」

    趙長卿臉上汗都沒見一顆,依舊是紅撲撲的好氣色,呼吸均勻,含笑的打量山中景緻,「不累。」

    楚渝那叫一個鬱悶,他特意帶趙長卿繞了最遠的路,就是想著若趙長卿累了,他便可以體貼備致地牽起人家姑娘的小手,「妹妹累了啊,來,我扶著你走。」

    當然,以上都是楚渝的想像,先時也沒覺著趙長卿體力這般好啊。趙長卿不累,楚渝先給趙長卿變態的體力氣累了,他一屁股坐在路畔青石上,道,「歇一歇再走吧。」

    趙長卿恍然,「原來楚哥哥累了啊,你早說呢。」見楚渝癱坐在青石上的樣子,趙長卿拿出帕子給楚渝拭汗,楚渝受用一笑,若知道卿妹妹這樣體貼備致,他應該早些喊累的。誰曉得趙長卿擦了兩下子又將手帕揣回了袖中,道,「你還是自己擦吧。」

    楚渝給噎了一下子,不動聲色,懶洋洋的拉開嗓子,「擦就擦完,這是做甚?」

    趙長卿認真道,「楚哥哥現在大了,咱們不能再似以前那般隨意,上回上元節咱們一起出去吃飯,母親就說以後不能跟男孩子出去喝酒了。」

    楚渝把自己的手帕鋪在青石上,拉趙長卿坐下,語重心長道,「你才幾歲,不用這樣拘謹。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樣,你們輕鬆的時節也就這幾年了,待以後嫁人生子,有了丈夫兒女,哪怕再想這樣鬆快一回,想來也沒有這樣的空閒與心情了。」

    「卿妹妹,你過日子很努力,也很細緻,不過,你還沒有完全學會享受生活。」楚渝溫聲道,「人這一輩子,不是念許多書、女紅廚藝出色就能過得開心的。卿妹妹,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會按著大多數人的看法來生活嗎?」

    趙長卿道,「人們都這樣過,可見是沒錯的。」

    楚渝微微一笑,「不對,你看這世上,大多數人過的都是庸碌的日子,可見,大多數人遵循的,不過是庸人的思想。」

    說著,不待趙長卿反駁,楚渝便擺擺手道,「我不是叫你特立獨行與眾不同,而是想給你一點建議。咱們認識不是一年兩年了,我也算看著你長大的,在心裡,是沒把你當做外人的。我這樣說,沒誇張吧?」

    趙長卿忙道,「我也是把你當做哥哥的啊。」

    「你這話言不由衷,如果你真把我當做你哥哥,你會連給我擦個汗都避嫌嗎?」楚渝嘆口氣,帶了幾分傷感道,「別說什麼男女大防,我多大,你才幾歲,咱們兩個且論不到男女大防上去。你這樣,分明是把我當做外人。」

    要說趙長卿本身還是內心良善的小姑娘,竟然被楚渝長噓短嘆的嘆出不少愧疚感。不過,趙長卿也不是白活了這些年,她道,「要不是把你當做哥哥,我也不會給你做那許多荷包手帕啊。」說著,她還扯出凌騰做了回擋箭牌,「就是我舅家表兄,我都沒給他做過。」

    楚渝心下暗喜,面上裝模作樣的問,「就是你凌家的那個表兄啊?」

    「是啊。」趙長卿很實在的說,「除了我家裡的長輩,就給你一個人做過。」

    楚渝內心得到了小小的滿足,他深諳徐徐圖之之策,展顏一笑,曲指敲趙長卿額角一記,「這還差不多,總算哥哥沒白疼你這許多年啊。」

    趙長卿回手敲他一記,「快走啦!真是不中用,才走了這幾步就走不動,你不是故意的吧!」

    竟然被說不中用……

    楚渝憤憤,「個沒大沒小的丫頭,你說誰不中用?」

    趙長卿起身,咯咯直笑,「還沒器量,我就開個玩笑,也值噹噹真?」

    楚渝把趙長卿坐過的手帕撿起來,死皮賴臉的裝嬌弱,「過來給我當手杖扶一扶,這路難走的要命。」

    趙長卿眯起一雙杏眼,上下打量楚渝,懷疑地,「來之前難道你沒打聽好路線?」

    楚渝一臉苦惱,「這不是要抄近路麼,這條小徑我也是第一回走。」

    趙長卿依舊不大信,道,「我都不覺著累,楚哥哥怎麼會累成這樣,不是裝的吧?」楚渝慣來會戲弄人。

    楚渝拍趙長卿馬屁,「妹妹你不是天賦異稟麼。」

    趙長卿只好道,「那就再歇一歇吧。」

    「沒事,也歇得差不多了,走吧。省得你再說我裝!」楚渝不肯歇著,結果,走了沒多久就慢慢落在了趙長卿身後,而且伴隨著呼吸愈發急促,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趙長卿想著再歇一會兒,楚渝不知發了哪門子牛心,死活不肯歇,還說不能在小丫頭面前丟臉、絕不能被人懷疑人品之類的話。

    「要不是你以前常糊弄我,我也不會隨便懷疑你。」趙長卿簡直難以理解楚渝的古怪脾氣,長嘆一聲道,「你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難道就不丟臉啦!」

    楚渝勉勉強強滴表示,「那我也不用歇,要不,你扶一扶我好了。」

    趙長卿一拍腦門兒,笑,「虧得你提醒,我倒笨了!」

    楚渝心花怒放,伸手就要去扶趙長卿的肩,不想趙長卿回身一躍,楚渝手沒搭上趙長卿的肩,反是險些閃了自己的老腰。趙長卿快走兩步,手腳俐落的爬上山畔,尋了一株腕粗的野生小樹,輕輕一折,就折斷了。然後,趙長卿用白嫩嫩的小手輕鬆的除去了小樹上的旁枝,比較了下高矮,再截去一段後,笑眯眯的遞給楚渝,雙眸彎彎,脆生生道,「楚哥哥,你拿這個當手杖,可不就輕鬆多了麼!」

    真是……

    楚渝到底是強橫的實力派演技,面對趙長卿天真漂亮的臉孔,楚渝哪怕憋悶的心裡想噴血,他依舊微笑的接過趙長卿為他做的手杖,試了幾下,誠心誠意的誇讚趙長卿,「果然好使的很。」

    趙長卿用帕子給他擦一擦臉上的汗,笑容如同清晨的小露珠,「走吧。」

    楚渝只覺滿心煩躁都隨山中清風遠去,他依舊走的不快,也死了趁著周身無人占人家姑娘便宜的心,沿路同趙長卿介紹山間許多樹木的種類,偶爾還會遇到野兔山雞跑過,楚渝連山雞的品種都知道。

    趙長卿則認得許多春天的山菜與藥草,楚渝笑,「要是咱們兩個的話,在山中住兩個月估計都不會餓死。」

    趙長卿道,「怎麼可能餓死?山中有這許多吃的呢。我聽祖母說,有一年蠻人打進邊城來,許多人就是躲到了山裡來才活了性命。」

    兩人說著話,到將將中午時才到了楚渝說的風景極好的地方。的確風景極好,杏花掩映之中,一眼清泉在花陰中閃爍著粼粼水光,另一側則是壁立千仞,青山巍峨。

    在這杏林之中,青山腳下,清溪環繞間,三間木屋格外的樸拙可愛。

    趙長卿原地轉了個圈,「不枉走死走活走這麼久。楚哥哥,你累不累,趕緊坐下歇會兒吧。」

    楚渝道,「屋子裡有茶具,你去搬出來,咱們煮茶喝。」

    「嗯,那你歇著吧。」趙長卿進去搬東西,楚渝想了想,還是跟著去了。趙長卿搬茶具還有專門用來煮茶的紅泥小火爐,還有煮茶的茶具,楚渝張開兩把湘竹躺椅,又去提水。

    趙長卿跟在一畔,道,「水可真清啊。」

    「這小湖裡的水是山中清泉形成的,這泉就叫杏花泉,非但清澈,還有淡淡的甜味,你嘗嘗就知道了。」楚渝汲上一桶清水,用水瓢舀了些遞給趙長卿。

    趙長卿嘗了一口,咂吧一下,笑,「嗯,果然是甜的。」

    楚渝笑,「甜也不要喝生水,今年的明前茶已經下來了,我帶了來,咱們正好煮些茶喝。」

    「好啊。」

    楚渝細心的煮水,趙長卿四下跑去觀賞春景,楚渝也不去管她,不一時待水煮滾,趙長卿不見了蹤影。楚渝側耳聽了聽,起身去尋趙長卿。楚渝武功高強,刻意沒發出什麼聲音,他悄悄過去一瞧,險沒噴笑出聲:趙長卿正臭美的在杏花林中跳舞。

    要說蘇先生對趙長卿的教導,當真是盡心竭力。在趙長卿小一些的時候,蘇先生還教導過趙長卿跳舞。趙長卿一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沒跳過。今天到如斯美景之中,趙長卿心情雀躍,想著楚渝在煮水,又沒人瞧見,就自己悄悄的跳了一回。

    結果,楚渝偷看到,險些笑暈。

    趙長卿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從荷包裡取出個巴掌大的小鏡子,對鏡理理妝,還自戀的眨眨眼,再把小鏡子收回去裝好,這才笑眯眯的往回走,抬眼就看到站在杏花樹下,含笑望著自己的楚渝。

    饒是趙長卿覺著自己現在心理素質不錯,也羞的臉上微紅。楚渝拊掌讚道,「跳的不錯,哎呀,卿妹妹還會跳舞啊,我都不知道。」

    趙長卿摸摸臉,咳一聲,很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先生教我的,還是頭一回跳。楚哥哥怎麼不叫我一聲?」

    「看你跳的入神,喊了兩聲你沒聽到啊。」楚渝隨口一謅,趙長卿臉頰更紅,楚渝笑,「很好看啊,害羞什麼。要是早知道卿妹妹這樣會跳舞,早該跳給我看啊。」

    「那多不好意思。」趙長卿笑,「我是胡亂跳的。」

    「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楚渝笑,「卿妹妹喜歡這裡,可見帶你來是對的。」

    趙長卿笑,「嗯,很喜歡。」

    楚渝亦是一笑,「下次還帶你來。」

    兩人回去後,楚渝煮的水有些冷了,就要倒掉重煮,趙長卿舉著杯子道,「楚哥哥,給我倒一盞,有點渴了。」

    楚渝道,「溫涼正好入口。」給趙長卿倒一盞後,楚渝重新煮水。

    在冷熱相宜的春風中享受香茶,實在愜意至極。趙長卿往長椅上舒舒服服的一躺,大約覺著很是受用,懶洋洋的哼吱兩聲,裙下一雙繡迎春花的可愛繡鞋露出大半都沒察覺。

    楚渝跟趙長卿打聽,「誒,卿妹妹,你好歹也是女孩子,過女兒節沒男孩子找你出去嗎?」

    「你不是男的?」這叫什麼話,說得她好像沒行情似的。可是,又礙著男女大防什麼的,也不好說自己跟男孩子相熟啊!

    楚渝卻不肯輕易放過趙長卿,笑道,「我這種不一樣,你不是拿我當哥哥麼。」

    雖然這年頭都要求女人貞靜,不過,如今的朝廷畢竟不是前朝那種不把女人當人的年代了,而且,邊城民風早便開闊,似凌大姐那樣定了親的,平常跟未婚夫相見都問題不大。所以,如女兒節這種極宜踏青遊玩的時節,若是兩家彼此有意或是走的近的小兒女們出去逛逛,在邊城人眼裡並不是什麼大事。如凌氏趙勇對趙長卿的要求也只是不能跟男孩子在外頭吃酒,而不是直接不叫閨女同男孩子來往。

    趙長卿道,「本來李姐姐叫我跟她一起玩兒的,還有我舅家表姐,也有請我啊。不過,我先接了楚姐姐的帖子,楚姐姐跟梁哥哥的事,畢竟還沒過禮,我就沒叫李姐姐他們一起來玩。」

    嗯,李姐姐,大約是李明珠了。李明珠若出門,肯定有李明寶那傢伙相隨。至於趙長卿舅家表姐,哼,恐怕也有凌騰那小子的份。

    楚渝含笑思量一回,笑,「我看李明寶跟你舅家表兄對你都不錯。」

    趙長卿裝傻,「我們本就是親戚啊,當然不錯啦。」

    楚渝搖著給煮水的小火爐搧風的蒲扇,給自己降了下火,他是絕不會給情敵做掩飾的,楚渝認真道,「我說的是,看他們都喜歡你,想娶你做媳婦的那種喜歡。」

    趙長卿一雙杏眼瞪得溜圓,轉頭瞪向楚渝,「你別胡說八道!」

    「我就跟你這麼一說,給你提個醒。」見趙長卿炸了毛,楚渝笑眯眯地將燒開的水自爐上拎起,卻不急著泡茶,真正懂茶的人不會用滾水泡茶的。楚渝溫聲道,「要是以往,我也想不起這事,今天看你似乎懂一些男女大防的事了,就跟你說一說,我的眼力再不會錯的。」

    趙長卿很有幾分不自在,道,「我年紀還小,且說不到親事上頭,你自己都沒個媳婦,有什麼眼力?少吹牛了。」也少造她的謠!

    楚渝笑,「我不成親,是因為現在要拼前程,不然,男人沒本事,也結不到好親事。我年紀比你大,自然比你有見識。我是看你現在長大了些,平日裡也像個明白人,才給你提個醒。」

    「這怎麼可能?非但我小,李哥哥跟表兄年紀也不大,哪裡會像你說的那樣想?」

    楚渝不以為然,「李明寶比你大四歲,今年也十四了吧!凌騰比你大兩年,都不小啦!我三歲就識美醜!」

    趙長卿取笑,「你天賦異稟!」

    楚渝一笑,繼續跟趙長卿念叨,並不遺餘力的給對手挖坑,「這結親,當然要看兩家的意思,不過,我看你父母對你很不錯,想必也會問你的意思。你要覺著他們不合適,才要注意男女大防。」

    楚渝這樣一說,趙長卿摸摸下巴,凌騰她是完全不會考慮的,倒是李明寶,除了李太太跟蘇先生有些……其實,李明寶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大她幾歲,不過人品憨厚,而且李百戶家人口簡單。她跟李明珠也相熟,自小玩兒到大的好朋友。

    楚渝原是想著先下手為強,先把出師未捷的對手坑死,卻不料他這樣試探的一提,趙長卿竟露出思索的神色來!楚渝頓時危機感湧上心頭,立刻打斷趙長卿,招呼道,「丫頭,過來泡茶。」

    趙長卿正在考慮李家條件,被楚渝喚了一聲,便起身幫著楚渝泡茶。打開茶葉罐,竟是外銀內金,趙長卿舀了一匙茶葉放到紫砂壺裡,就聽重整思緒的楚渝問,「你看上誰了?」莫不是趁他沒留意就有別的心!不大可能吧?

    趙長卿含糊,「也說不上看上誰。」

    楚渝更覺大事不好,很有些要被挖牆角的危機,試探一句,「你表兄?」

    楚渝沒錯過趙長卿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之色,他簡直被雷霹過一般,一臉的慘不忍睹,「你不會是相中李明寶了吧!?」

    趙長卿直接去掐楚渝的嘴,惡狠狠地,「你小聲些!」

    若是趙長卿選凌騰,楚渝覺著還能理解,畢竟姑舅兄妹青梅竹馬,就凌騰來說,雖然出身尋常,自身素質還不錯,若是自身努力再有運氣,以後也能出人頭地。但,李明寶……以後撐死就是個百戶的材料。

    楚渝不死心的問,「你真看上李明寶了?」這回音量稍稍放低。

    趙長卿還為楚渝的大嗓門來火,沒好氣道,「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少跟我說這個!哼!」

    茶泡好,楚渝分出兩盞,好生好氣的遞給趙長卿一盞,「喝茶吧。」

    趙長卿悶不吭聲的喝茶:嗯,明前茶就是不一樣,水好,茶好,格外清香些。

    過一時,楚渝看她面色稍緩,方溫聲道,「你別擔心,這裡沒有別人。你說的話,我又不會傳出去。再說了,咱們哥哥妹妹一起長大,眼瞅著阿越有了著落。我看你也漸漸長大了,才為你操心的。我也是怕你年紀小,偏又生得俊俏,平日裡聰明,遇到這些事,想來你沒經歷過,難免有些呆氣,若是給人騙了可如何是好?近些時候,我稍一留意你身邊的幾個臭小子,險些把我氣昏!一個個的真是跟天借膽,竟然敢打我家卿妹妹的主意!偏你又無所警覺,我擔心的很,才尋個機會給你提個醒。」

    楚渝那叫一個道貌岸然,義憤填膺,滿目儘是一幅好兄長的關切模樣,「你還不知道我,我如何疼阿越,就如何疼你。實話跟你說,阿越喜歡青遠,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我是暗暗觀察了青遠好幾年,看他實在可靠,才會出手幫他們的忙。」

    「今天,我先把話擱下,日後,不論你看中誰,跟我說一聲,只要那人人品好,配得上你,我也是為你高興的。」

    楚渝說的趙長卿感動了一下子,她畢竟不是尋常孩童,便有些為自己先前的惡聲惡氣不好意思。想了想,趙長卿低聲道,「我就是覺著李哥哥人還不錯,並沒有別的意思。」

    楚渝迂迴戰術總算把趙長卿哄了回來,只是,趙長卿的話,他根本不信,什麼叫沒別的意思啊!沒別的意思,你就覺著他不錯?楚渝繼續擺著他好哥哥的面孔問,「人不錯?不是我說酸話,像李明寶這樣不錯的少年,不說堆山填海,也是一抓一大把。你配他綽綽有餘,關鍵是,他配得上你不?」

    「你別這樣說。雖然也常有人讚我,我又不是那種聽別人三兩句好話就昏頭的人。」趙長卿道,「大戶人家我也見過,像我曾外祖母那樣的大家族,富貴是有,家裡事情也多。我從沒想過要嫁到大家族去,就想著尋常人家,跟我家門第相彷,家裡人口簡單些,人品正直,就行了。」

    這樣一說,李明寶還真符合趙長卿的傻條件。楚渝又道,「可是,看你根本不喜歡李明寶啊。」

    趙長卿白眼楚渝,「什麼喜歡不喜歡啊,李哥哥是個好人。」若李明寶對她有意,她是真心覺著李明寶條件不差。

    楚渝嗤笑,「我也是好人,你要不要嫁我?」

    趙長卿只當楚渝說夢話,「你可別壞我名聲,要是叫別人聽到,得以為我想吃天鵝肉來著。」

    楚渝哈哈大笑,伸出胳膊,「來,給你啃一口,看看我這天鵝滋味如何?」

    趙長卿一巴掌將楚渝的手臂拍開,也笑了,「我還小呢,起碼也及笄後再說親事,趁現在多受用幾年才是。」

    楚渝微微一笑,道,「卿妹妹,你知道我想找個什麼樣的媳婦麼?」

    「什麼樣的?」

    「起碼得能說到一處去的。」楚渝溫聲道,「天底下大家閨秀何其多也,我自幼唸書,雖說學問不見得如何淵博,但,我說的話,她不能聽不懂。我也喜好音樂,總不能我彈琴,她是一竅不通的那頭笨牛。還得世事通透,畢竟家裡就我這一個兒子,我的妻子必然要幫我打理家事的。當然,容貌也不能差,我非聖人,若對著無鹽女,估計也過不下去。」

    思量片刻,趙長卿道,「這要是平民百姓,有你這種想法,那就是痴人說夢,不過,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啊。像我認識許多閨秀,都是自幼唸書,琴棋書畫都會學一些,如大家閨秀,更是在大些時就得學著管家理事,怎會不世事通透?要說容貌,更不會差到哪兒去。符合楚哥哥想說的閨秀,我認識的就有許多啊!」

    楚渝險沒噎死,只得再加一句,「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得與我心靈相通。」

    「這就沒邊際了。」趙長卿說楚渝,「別的都好說,就心靈相通這一點,還不是隨你說麼。你要是成親第一天說,『哎喲,我們心靈相通』,到了第二日又說,『哎喲,怎麼不通了?』,這於你就一句話,於人家,可不是要坑死人家了!」

    楚渝笑,「那是你沒喜歡過人,若是真喜歡一個人,你見他則喜,見了一面還想再見二面,這才叫喜歡。若真喜歡一個人,如何會忽喜忽嗔?再說,你現在覺著我要求高,只是,你也想一想,夫妻之間,若是不一心一意,如何過得好日子?還有,我家的事你是知道的,並不似別人家那般三妻四妾。」

    「你別覺著我要求高,我就想娶個脾性相投的妻子,像父母那樣白頭偕老一輩子,並不想收美納妾。所以,我這不單是想娶老婆,還是想找個能共伴一生的人,鄭重謹慎些,並不為過吧?」

    女人總是更欣賞深情專一的男人,趙長卿頓時對楚渝刮目相看,「真是看不出來,楚哥哥,你還是個專情的人哪。」

    「沒良心的丫頭,難道我以前像個花心的?」

    「那倒不是。」趙長卿笑,「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總有更多選擇,所以權貴大多三妻四妾,像楚將軍那樣的畢竟是少數。我是覺著,楚哥哥是個有本事的人,而且,你又跟我說,你三歲就識美醜了,這個……」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好在楚渝素來機變,他微微一笑,「這你就傻了吧?不只是對我,你也得學會看人。這人的人品,有時候與出身本領關係並不大,世上多的是有本事又人品高貴的人,也不乏些齷齪小人。許多大家公子,十三四歲就有了通房侍妾,左擁右抱,脂粉滿懷,自覺福氣。我卻不想那樣過日子的,夫妻不同於尋常,你在妻子身上用多少情分,她自然會回報你多少。我將來成親,必待妻子珍之重之的。」

    楚渝本身生得很不壞,確切的說,很有幾分俊俏,雖然這人不是那種翩翩佳公子類型,但,華服錦衣的穿在身上,再配上楚渝本身的人品,鄭重其是說著這些話,把自己通身刷的金光閃閃,就是趙長卿也禁不住感動了一回,極誠懇的說,「以後誰要做楚哥哥的妻子,可真是福氣。」

    楚渝笑,「卿妹妹都這樣說,看來是不會錯的。」

    趙長卿笑,「是你人品好,與我有什麼干係?」

    楚渝不好現在跟趙長卿解釋這與趙長卿有什麼干係,他繼續道,「我是這樣選妻子,當初,阿越也是這樣選丈夫的。卿妹妹,你若只是尋常人品,似你說的找戶簡單人家,找個老實男人,也足夠了。只是,你現在已經出落的這樣好了。你喜歡看書,喜歡畫畫,詩文也唸過,若是真嫁個對此一竅不通的人,未免可惜。人這一生,成親不過是另一種生活的漫長開始。哪怕不必心靈相通,起碼你引經據典、彈琴作畫時,另一個人得聽得懂吧?現在不用急著下決定,你年紀還小,有的是大把時間找個合適可靠的人。」

    趙長卿畢竟是女孩子,聽著楚渝這樣長篇大論的跟自己討論成親的事,心下有說不出的彆扭,她苦著臉道,「能不能別說這個了,我又沒有要嫁人的意思。究竟是怎麼說起這個來的?」她年紀又不大,好端端的,怎麼說到她的親事的?

    楚渝笑,「我這不是不放心你麼,卿妹妹,以後你要是有心儀的人,可一定要跟我說。」

    趙長卿鬱悶的看楚渝一眼,梁青遠能得到楚渝的認可,得是多麼神通廣大之人哪!楚渝問,「聽到沒?」

    趙長卿:好個囉嗦魚……

    楚渝又問,「聽到沒?」

    趙長卿:……

    楚渝眼睛微眯,趙長卿悶悶道,「又不聾,當然聽到了。」

    楚渝不滿,「這是什麼態度。」

    趙長卿道,「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吧?」她根本沒有心儀之人好不好!

    「要不是我給你提醒,你非犯傻不可。」楚渝雙眸鎖住趙長卿的視線,鄭重至極,「看你從小娃娃長到這麼大,越長越好,可不能再有那種隨便找個人家的傻念頭了,知道不?你捨得隨便,我都舍不得我從小看到大的妹妹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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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17 PM

第97章 贈笛

     楚渝請人家小姑娘出來踏青兼洗腦,當然不是無所準備,相反,好茶好點好飯時,楚渝備的齊全。

    茶點皆是令侍從提前帶來放到屋裡,午飯卻是楚渝自己做的。

    楚渝用蔑條編的魚籠從溪裡抓了魚,還俐落的給小魚飛鱗開膛。趙長卿一直覺著武功是威風強勢的象徵,她頭一回見誰用刀用出這諸多美感。

    楚渝只帶了一把灰鞘匕首,他手上動作飛快,只看得清影子,魚鱗便如銀片一般飛落到一畔青草地上。趙長卿簡直歎為觀止,忍不住問,「楚哥哥,你連魚都會處理?」不是貴公子出身麼?

    楚渝笑,「我小時候隨師父出外遊歷過兩年,這不算什麼。」

    「遊歷還用自己燒飯不成?難道不是像戲上的大俠那般飛簷走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麼?」

    楚渝哈哈大笑,「莫要聽戲聽傻了,那都是書本編來騙人的。在外頭時有有客棧還好說,無非是花銀子罷了。遇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界兒,哪裡還能挑剔?我又不能帶著小廝在身邊服侍。」

    「怎麼不能帶啊?阿寧出去唸書,還要買個小廝叫他帶著,不然家裡怎麼能放心?」

    「我師父不喜歡人多。」楚渝道。

    「真是個怪人啊。」趙長卿手指搔搔下巴,問,「楚哥哥,你師父肯定武功不錯吧?」

    「怎麼這樣說?」

    趙長卿將裙子一卷,蹲在楚渝身畔,笑,「要是尋常人,做人家教習,是看主家臉色吃飯的,當然要聽主家的吩咐。要是尋常人,哪怕主家不吩咐,也沒有不帶著服侍的人就帶了主家的小少爺出門的道理啊。這本就是個擔風險的事。」

    楚渝只一笑,抬眼望向趙長卿,「打聽我師父武功做什麼?莫不是要給阿寧找師父不成?」

    楚渝向來是神猜,趙長卿給他說中心思,倒也不覺怎樣,反是笑問,「你怎麼猜出來的?」

    楚渝提上一桶水,把魚沖洗乾淨,道,「阿寧唸書上平平,平日裡倒是喜歡武刀弄棒。以後若想出頭,文舉夠嗆,若是武舉,還有可能。趙叔現在也是百戶了,以前家道平平時尚能花銀子為你延師教導,自然更會重視長子前程。自來習武,年紀越小越好,我四歲就開始打根基了。阿寧已經六歲,不早了。」

    趙長卿道,「不瞞楚哥哥,不只我爹爹,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家本是軍戶,阿寧又是長子,待他大了,必然要到衛所當差,武舉雖不若文舉,對我家倒正是合適。可是,習武要這麼早嗎?七八歲上也不晚吧?」

    「這得看你怎麼想了。尋常人若想練就上乘武功,自然要早一些。七八歲身骨就有些硬了,若耽擱到十來歲再習武,除非天賦卓絕之人,不然,最多只能到中等罷了。」楚渝把紫砂鍋子坐到剛剛煮水的小火爐上,笑問,「怎麼樣?要不要我請師父指點阿寧一二?」

    趙長卿有些遲疑,「我自然是一千個願意,只是,楚哥哥的師父願意嗎?」這種連將軍府的賬都不大買的傢伙,能願意教自己弟弟個小奶娃?

    楚渝笑,「他願不願意收徒我不敢保證,不過,我開口的話,指點指點阿寧還是沒問題的。」

    趙長卿好奇的要命,問,「楚哥哥,你當初是如何拜的師?」若有什麼竅門,她回去也好指點指點自家弟弟。

    楚渝用泉水煮魚湯,笑道,「那時我爹官職也不高,我與阿越去外頭遊玩遇到師父的,他見我根骨難得就偷了我跑,後來被我爹率手下兵馬追上,雙手難敵萬人,只得把我放了。後來又偷了幾回,也沒能把我偷走。家裡就我一個兒子,我爹娘死都舍不得他帶我走的,我爹居中調停了一回,他只好留在我家教我武功。」

    趙長卿直樂,「還有這樣的?」

    「他在外頭跑慣了的人,不愛拘束,現在並不在邊城。不過,我們每年都見面,待他來了,我跟他提一提。」楚渝道。

    趙長卿笑,「好。」

    楚渝道,「屋裡有山菇,你去拿過來。」

    趙長卿拿出山菇,道,「我看那邊有薺菜,我去采一些來吧,放在湯裡也好吃。」

    魚湯只管叫它慢慢煮著,楚渝與趙長卿一人一張長椅躺在花蔭下說話,「這片杏林裡的杏花年年要采了釀杏花酒的,原本想叫你一起來品。你現在不在外頭吃酒,一會兒給你兩罈子抱家去慢慢吃。」他並不是個輕薄人,雖然糊弄趙長卿在外頭吃酒容易。礙於身份,趙家也不會對他有什麼不滿。不過,他既然體貼趙長卿,便不會叫趙長卿為難。

    「杏花如何釀酒的呢?你上回送我的薔薇露和梨花白,都很好喝。」趙長卿向來對酒情有獨衷,道,「可是,我看酒坊多是以糧食釀酒,或是用果子釀酒?」

    楚渝笑,「這也不一樣,有一些是花瓣拌和在蒸熱的秫米醪酪裡發酵釀酒,有一些則是直接采了花瓣在酒裡面浸一些時日。前一種慢些,後一種就快了。」

    「杏花酒是哪種?」

    「當然是第一種,我又不急著喝。」楚渝笑,「這一大片杏花,委實不少,除了釀酒用的,就是制了香給阿越用。」

    趙長卿笑,「怪道楚姐姐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杏香。」

    楚渝問,「你用什麼香?」

    「薔薇香。」

    楚渝支起身子近前嗅嗅,「香是香,只是不是薔薇香。」

    趙長卿對著楚渝揮揮袖子,楚渝頓覺著一陣薔薇香撲鼻,笑問,「怎麼回事?」

    趙長卿自袖中取出個小小的月白底繡薔薇的香囊,香囊中花香隱隱。楚渝笑,「給我看看。」

    兩人說著話,待得魚香傳來,趙長卿已經餓了。

    楚渝問她,「在外頭吃還是在屋裡去吃。」

    「外頭又不熱,咱們在這花蔭下頭吃才好。」

    楚渝進去木屋端出一桌扣著蓋子的各式蓋碗出來,趙長卿一一打開,見都是備好的肉蔬,不禁一笑。

    楚渝又將湯鍋連帶小火爐從地上移到桌間,笑道,「現在並不熱,魚湯已經煮出來了,藉著好湯底,吃湯鍋子吧。」自己溫了一壺酒,趙長卿聞著杏花酒香,忍不住也小酌兩盞,並不多飲。

    楚渝很會照顧人,及至用過午飯,只管將東西往屋裡一放,並不用趙長卿收拾。

    畢竟不是真正的孩子,趙長卿多是喜靜不喜動,吃飽喝足,躺在長椅中那樣的舒坦,山風送到草木清香,連帶著鳥雀蟲鳴在耳邊吟唱……趙長卿也不知何時進入夢鄉,她是被一陣笛聲喚醒的,睜開眼睛時,楚渝正站在湖畔吹笛。那笛聲裡滿是喜悅,極是歡快高昂。

    楚渝吹過一折曲子方回身,笑道,「醒了?」

    陽光已不似正午那般強烈,趙長卿掀開薄被起身,笑贊,「楚哥哥非但琴彈的好,笛子也吹得不錯。只是這會兒楚哥哥怎麼不吹杏花天影,倒吹起祝青雲來,莫不是楚哥哥今年要科舉麼?」

    楚渝笑著舉步上前,晃晃手中玉笛,「我倒不是科舉,只是這笛子吹祝青雲再合適不過。」

    趙長卿接過楚渝手中笛子,見竟是紫玉雕琢而成,貴重自不必說。但,紫玉的東西並非絕品,只要有錢,還是買得到的。這笛子的價值絕不在其材質,而是備端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細琢小字,上書:贈惜春。還有個落款:湛。

    趙長卿驚嘆,「難道竟是大鳳朝惜春大人的玉笛?」她也是熟讀史書之人,又精通樂律。別的不說,剛剛楚渝吹的一曲祝青雲,便是有名的笛曲。相傳,當年惜春大人首作祝青雲時,因笛曲高昂,當真是半曲吹裂孤生竹,故此這曲祝青雲只作了一半,就此擱置起來。後,惜春大人得鳳武帝青眼,鳳武帝聞此雅事,親自在玉笛上刻字,將這管紫玉笛賜予惜春大人。惜春大人就此將祝青雲寫完整,流傳至今。這是正史中記載的事,絕對做不了假。鳳武帝名鳳明湛,名字中正有一個「湛」字。

    趙長卿細看笛上幾個小字,又有些猶豫,再次問,「真的是鳳武帝賜惜春大人的玉笛嗎?」

    楚渝但笑不語,趙長卿試了試這管玉笛,果然笛聲清越,遠勝尋常。趙長卿道,「不論是與不是,都是一支難得的好笛子。」說著,她吹了一曲杏花天影。

    待趙長卿一曲吹過,楚渝見天色不早,便叫趙長卿回家,趙長卿道,「這泉水好喝的很,泡茶非常難得,我想著帶一罈子泉水回去,給先生煮茶喝。先生很喜歡喝茶。」

    楚渝笑,「喝口茶還惦記著別人,罷了,我叫侍衛裝兩罈子,一併送到你家去。」

    「那就謝謝楚哥哥了。」趙長卿把笛子還他,楚渝接了,笑問,「你剛剛怎麼說不是那支玉笛呢?」

    趙長卿笑,「上面刻的字實在不怎麼樣?我看史書上把鳳武帝說的神仙一般,這玉笛上的字,連我的都不如,怎麼可能是鳳武皇帝的?不過,笛子真是好笛子。」

    「史書上把鳳武帝說的神仙一般,那是因為他是個好皇帝,文人視他為神明,自然不肯說他的壞話。不過,鳳武帝的字很醜也是真的。知道嗎?野史中曾記載一則趣事,說鳳武帝到訪杜若國,在杜若國主的陪同下去了一處風景極佳的地方欲題字,杜若國主死活不肯,鳳武帝極是不悅,問杜若國主,『國主是覺著朕的字配不上你這裡的山水嗎?』杜若國主答,『是我們杜若國的山山水水配不上陛下的字啊。』就是因為鳳武帝的字太醜了,杜若國主怕鳳武帝那手丑字倒糟蹋了週遭好山好水。」楚渝說的有趣,趙長卿笑了起來,「我不信,你少編排鳳武皇帝,連咱們東穆□□皇帝都說過『為帝當如鳳武帝』的話呢。」

    「哪裡是我編排,分明是書上說的啊。」楚渝笑,「所以,如果這笛子上刻的字是難得一見的好字,那定是假的無疑。若是上頭的字歪歪扭扭,則可能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這都是一管極好的笛子。你喜歡,就再好不過了,這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禮。」說著,將一支玉笛重新放回趙長卿的手裡。

    趙長卿對於彈琴並不熱衷,她是喜歡吹笛的人,剛剛又用此笛吹過曲子,自知這是一支極好的笛子。心下喜歡,又覺著太貴重了,一時望著楚渝,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楚渝似看出趙長卿所想,笑,「別與我瞎客氣,我看你長大,說把你當妹妹的話,並不是假的。你知道這是支好笛子,以後定會珍惜使用,這就不算辜負這支笛子了。」

    「楚哥哥笛子也吹得很好啊。」

    「我更喜歡彈琴,前些天我得了一張好琴,有時間你來我家,也叫你開開眼界。」

    趙長卿笑問,「什麼琴,難道是大聖遺音不成?」

    「大聖遺音不敢想,不過,也是絕好的琴了。」楚渝賣起關子來。

    趙長卿把史上有名的古琴猜了個遍,都沒猜對,索性不再猜了,只握著楚渝送她的笛子,心下好生喜歡。

    趙長卿到家時已是傍晚,楚渝送他兩罈子杏花酒,四罐新茶,還有兩壇是趙長卿要的杏花泉的泉水。這些東西就夠來福慢慢搬會兒的,永福一併過去幫忙,趙長卿命永福直接將泉水送到蘇先生院裡去,方去見過老太太與凌氏,說了今天遊山與楚渝送她東西的事。

    凌氏笑,「楚公子實在客氣了。」因為楚渝常送趙長卿東西,凌氏也不似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趙長卿笑,「我還帶了兩罈子泉水給先生。」

    凌氏一聽就笑了,道,「把杏花白分出兩小壇給蘇先生送去就是,哪裡有送水的。」

    趙長卿笑,「是今天用那山上的泉水煮茶,實在是好味道。我想著,先生本就愛烹茶,就帶了泉水給她。」

    趙老太太笑眯眯地,「水送,酒也送,就是你得的新茶,也別忘了給蘇先生一罐子。」

    趙長卿笑,「正好四罐子,老太太這一罐,母親一罐,我以前年紀小都不喝茶,現在大了倒不妨,我自己也留一罐,正好還有一罐,給蘇先生。」

    凌氏笑,「很妥當。」

    趙長卿又說楚渝送她笛子的事,凌氏出身有限,並未見過太好的東西,只一瞧,道,「看著怪名貴的。」

    趙老太太出身倒不差,奈何年輕時家境隕落,沒來得及開闊眼界,何況眼睛一直不大好,笑道,「你素來喜歡吹笛子,楚家富貴,楚公子送你的,應不是尋常物什,還需仔細用。」

    趙長卿均笑應了,道,「我換了衣裳去瞧瞧蘇先生。」

    婆媳兩個皆允了。

    趙長卿換了家常衣裳,叫永福捧著茶葉,趙長卿自己拿著笛子,一主一僕去了蘇先生那裡。她並沒有直接進屋,反是站在窗外伴著斜陽與院中花香吹起笛子來,直至一曲吹盡,蘇先生隔窗笑,「作什麼怪,還不進來?」

    趙長卿眼角眉梢裡儘是歡喜,道,「不是作怪,今天我得了這支極好的笛子,特意吹來給先生聽一聽。」將笛子雙手奉上。

    蘇先生接了,蘇白與趙長寧本是在隔間做功課,聽到聲響也湊來瞧,趙長寧還忍不住摸了摸,好奇的問,「姐,這是玉做的麼?」

    「嗯。」趙長卿笑,「這笛音吹出來,好的了不得。」

    蘇先生明顯比趙長卿更懂行,細看過笛端的小字後,嘆道,「竟是相傳千年的紫玉笛!」問趙長卿,「你從哪兒得的?」

    「楚哥哥送我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品,不過笛音著實好的很,著實是上上等的好笛子。」趙長卿笑,「先生,難不成還是惜春大人的真品不成?」

    蘇先生笑,「我也看不大出來是不是真的,剛剛聽你吹笛,的確是支不錯的笛子。」

    「是啊。」趙長卿笑指著笛上的字道,「楚哥哥說鳳武帝的字其實很醜,越是字丑越可能是真的。」

    蘇先生一笑,「這倒是真的。」

    趙長卿杏眼彎彎,「難道那事竟是真的,我還以為是楚哥哥編排杜撰了來逗我呢。」

    「什麼事?」

    趙長卿笑,「楚哥哥說鳳武帝在位時,因大鳳朝與杜若國交好,鳳武帝曾親臨杜若國,還在杜若國主的陪同下遊覽杜若國山水,有一處山水景緻極好,鳳武皇帝龍心大悅,便要在那處山水題字。結果杜若國主嫌鳳武皇帝字太醜,死活不讓來著。」

    蘇先生心下一動,不著痕跡的觀量趙長卿的神色,見她如一傻大妞,沒有半分不自在,遂一笑道,「這則趣事見於野史,究竟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了。不過笛子實在是好笛子,好端端的,楚公子怎麼送你笛子來著?」

    趙長卿笑,「楚哥哥說是提前送我的生辰禮。」

    「你素愛吹笛,這笛子送你,倒也是寶劍贈英雄了。」

    趙長卿抿嘴一笑,這的確是她收到過的最合心意的生辰禮了,又道,「今天我與楚哥哥去山上踏青,在一處泉水處汲水煮茶,那水極好,就算生著喝都有些甜甜的,我就帶了兩罈子山泉水給先生煮茶。這是楚哥哥送我的新茶,一共有四罐,我給先生拿了一罐來。」

    蘇先生也極有興致,打開存茶的錫罐聞了聞,笑,「這味兒不錯,既有好茶好水,我來煮茶,咱們一併嘗嘗。」

    趙長卿在蘇先生這裡又品了回新茶,蘇先生煮出的味道,委實比楚渝煮茶的手段更勝一籌。品完茶,又說了不少話,直到晚飯時節,趙長卿方起身告辭,去趙老太太的屋裡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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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26 PM

本帖最後由 潘景藍 於 2015-3-5 10:27 PM 編輯

第98章 看誰都像賊

   楚渝雖說在自家老子跟前當差,蓋因楚將軍是嚴父,楚渝平日裡並不大有空,便是休沐日也常跟著做白工。只是偶有女兒節這樣的重要年日才能假公濟私以護送妹妹之名,陽奉陰違的約會下自己心儀的女孩子。

    要說楚渝此人,生就與常人不同的。如他這樣的貴公子,尚未開葷過,正處在對女性的身體好奇的階段,多是喜歡體態玲瓏有致的侍女。獨楚渝,他小時候喜歡娃娃,大了後也喜歡比他小的,那些侍女或是出去應酬時的女伎,楚渝從心裡有些看不上。

    要說楚渝獨具慧眼吧,也算不到,畢竟世上比趙長卿好的閨秀,絕不罕見,只是趙長卿是楚渝看著長大的,那種感覺跟一個面目陌生的閨秀完全不同啊。

    反正,楚渝早就想著,媳婦不能隨便娶,尤其趙長卿漸漸長大,還是越長越好的那種,楚渝動些少男小情思,實屬正常。

    只是,楚渝這頭的乾柴禾已經燎起來了,偏生趙長卿年紀小,就是現在才勉強脫離女童的範疇,進入小小少女序列。

    等趙長卿長大倒還不是難事,不過熬時間而已。

    擺在楚渝面前是另一樁難事,楚渝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他知道父母理想中的兒媳是什麼樣子的,趙長卿在他心中自然是千好萬好樣樣都好,只是有一樣,出身平平。因此事,楚渝在父母面前簡直半絲風聲都不敢透,非但如此,他還要不著痕跡的給趙長卿在父母面前刷好感值。

    當初楚越及笄禮讚者的事,便是楚渝私下對楚越提議。

    如今,又給楚渝逮到了機會,而且是個相當不錯的機會。哪怕楚渝也覺著,趙長卿運氣不錯。機會人人都有,只是當機會遇到聰明人時,聰明人可以把握得住。若遇到笨人,機會多是一閃即逝。

    楚渝同父親道,「父親還記得時常來咱們家同妹妹玩耍的趙家姑娘嗎?」

    楚將軍尚未年至不惑,哪怕日裡萬機,記性依舊好的很,頷首道,「嗯,他父親去年剛升的百戶,如何不記得?好端端的怎麼提人家姑娘?」能這個年紀擔任邊城大將,自然不是個笨人。

    楚渝倒盞溫茶捧予父親,笑道,「因此事要從趙家說起,我便先提一提卿妹妹。原是有一時閒話,卿妹妹說家裡有好酒,送了我兩小壇。我嘗了味道很不錯,就與她打聽是哪兒買的,想著也買些來孝敬父親。」

    楚將軍笑,「你好生當差上進就是孝敬我了,咱家何時差了好酒了?」

    「看父親說的,我也不是沒見識的人,若不是真正好酒,如何會開口與她一個女孩子打聽。」楚渝把事情理一理順序,加上一些自己編的內容,同父親道,「的確是極好的酒。結果我問卿妹妹,卿妹妹竟說是帝都的朋友送的。當時我就多嘴了一句,因她家世居邊城,不過小武官人家,哪裡有帝都親戚?倒是她大舅爺在帝都做著戶部左侍郎,我以為是朱侍郎給的。問她打聽後才知道並非如此。」接著把李睿來邊城行商的事引出來。

    楚將軍不以為然,笑,「不知底細的人總覺著邊城荒蠻,這裡著實是一座寶城,略有些生意眼光的人家,打發家下子弟來此發財的多了,這位李公子有什麼稀奇之處不成?除非是商賈人家,不然尋常家中重要子弟,哪個會打發來行商呢?」

    「是啊,初時我也不以為意,後來聽卿妹妹說這酒是李公子父親釀的。又知道這位李公子家與鄭博鄭御史是舊識,鄭博官職不高,官聲卻是極響亮的。他在南邊得罪了許多人,若非帝都知己同僚做保,哪能平安來到邊城呢?」

    楚將軍皺眉一思量,「鄭博與宋榮交好,宋榮是陛下面前紅人,鄭博能平安到現在,多是宋榮在陛下面前為他美言。又因這人耿直,陛下愛他人品,方將他放到邊城來。這位李公子的父親雖與鄭博交好,只是並不姓宋。」

    楚渝笑,「我命人細細打聽,李公子雖不是姓宋,他手裡這生意卻有宋侍郎一份。父親還不知道吧,今年李公子又來了邊城,而且,非但是他一人來的,宋侍郎的長公子也隨他一併來了。」

    楚將軍眉毛微動,「此事可當真?」他身為戍邊大將,平日裡糧草餉銀之類更少不得與戶部打交道。何況是宋榮,哪怕見得不多,彼此也神交已久。

    「若不是查得明白,兒子如何會跟父親說。」

    楚將軍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道,「說來為父當年雖好武藝,卻苦無出人頭地的機會。後來厚著臉皮投奔到興國侯門下,咱家與老侯爺是遠親,我該叫老侯爺一聲叔爺。叔爺待我極好,非但將一身祖傳的槍法傳授於我,更是百般提攜,便是我與你母親的親事,也是老侯爺一手促成。咱家能有今日,老爺侯恩深如海。只是蒼天無眼,老侯爺子孫皆命喪沙場,後來唯有一個孫女養在膝下,你該叫一聲姑姑的。你這位姑姑嫁的就是宋侍郎的弟弟——宋耀宋子燾。宋子燾現在於福建為官,我每年打發人給你姑姑送年禮,也是想著你姑姑娘家已沒有親近的人,她不嫌棄,只管拿我當個娘家兄長,也是一樣的。」

    「如今宋子熙的長子到了邊城,論理很該見一見方好,只是此事又不易太過張揚,不然給有心人知曉,對兩家人都不好。」

    楚渝聞絃歌知雅意,笑道,「兒子來安排就是。」

    楚將軍又問,「宋子熙的長子叫什麼?」

    楚渝忙道,「宋嘉讓,那位李公子,單名一個睿字,其父是翰林李清,話說李清當然還是探花出身,只是官運委實不比宋侍郎了。」

    楚將軍搖頭一嘆,「造化弄人罷了,李清為人不錯,學問自然更好,只是命不好,庶出。他家老爺子現任禮部侍郎,娶的是蜀王郡主,李清遇到這麼位嫡母,能怎麼著呢。」

    楚渝笑,「看來這老婆身份太高,也不是好事。」

    楚將軍打量兒子一眼,難得與兒子交流起內帷之事來,想著兒子年紀也大了,便問,「莫不是想媳婦了?你娘跟我說原本想給你抬舉通房的,你不是回絕了麼?」

    「兒子看到你跟娘親這般恩愛,自然想效仿為之,通房侍妾都算了,免得以後有了庶子落得李翰林下場。」楚渝一笑,「就是媳婦,兒子也想緩幾年再說。」

    楚將軍問,「你是不是看中什麼人了?」

    「沒。我要是看中了,一早跟爹你說了。」楚渝笑嘻嘻地。

    知子莫若父,楚將軍淡淡道,「這幾年你漸漸長大,邊城民風開放,你也見過幾家閨秀,我看你只是與趙家閨女親近。去年還授意青遠叫我抬舉趙百戶,莫不是看中趙家閨女了?」

    楚渝心下一個哆嗦,好在他也不是頭一天給他爹當兒子,應付起老爹來還是有些經驗的。楚渝笑,「真是求你了,爹啊,你就算平日裡沒見過卿妹妹。那天妹妹及笄禮也見過了吧?她才幾歲?我哪會動這種心?只是平日裡妹妹常與她來往,我們早就認識,略略熟一些罷了。爹把著邊城的軍中人權,哪怕不好插手衛所事,順手提攜而已。再說趙百戶也不錯,他家與朱家相近,朱侍郎官位也不低了。還有,邊城民風雖開放,我也不好與年紀略長的閨秀說笑,免得人家誤會。卿妹妹年紀小,又看著她長大,逗她玩兒罷了。」

    楚將軍笑,「原來是這樣,其實我看人家閨女也不錯,在你妹妹的及笄禮上有模有樣。」

    楚渝依舊不露絲毫,懶洋洋道,「難得見爹你贊誰啊!我告訴卿妹妹,她一准深覺榮幸。」

    楚將軍不再說趙長卿的事,道,「宋公子的事,你去安排一下。宋子燾的長子跟你年齡相仿,想來宋嘉讓的年紀也差不離,咱們兩家本就不是外處,你們多親近沒有壞處。可惜宋子燾生了三個兒子都沒生個女兒出來,不然兩家正好做親。倒是聽說宋侍郎有閨女。」

    楚渝笑,「爹你地處高位,再跟御前紅人結親,不知陛下會不會多想?」

    楚將軍道,「難道帝都那些高門大戶便不結親了?行了,這事不急,你先把宋嘉讓的事安排好。」

    事情說完,楚渝欲告退,就聽楚將軍問,「李翰林釀的酒,陛下都親讚過的。只是他為人狷介,等閒不送人。你既得了,怎麼也不說孝敬你老子兩壇?」

    楚渝只顧著說他家卿妹妹的好話,完全忘了這茬,見他爹找後賬,只得乾笑兩聲,「其實也沒多少,卿妹妹送了我兩小壇,我吃著不賴,多吃了幾回,一不留神吃光了。」

    楚將軍笑罵,「滾吧。」打發楚渝下去了。

    楚渝要與宋嘉讓接觸,也不好唐突的跑去自薦家門說:啊,你二叔的老婆的爺爺是我爹恩同再造只是沒啥血緣關係的表叔爺……

    這種話,借楚渝三張面皮都張不開嘴。

    雖說宋嘉讓的老爹是御前紅人,可楚將軍若不是深得帝王信任也掌不了邊軍。論官職,還是楚將軍更勝一籌,何況,男人與男人之間麼……楚渝當初是把李睿歸結到可能隱性情敵一類才細查了李睿的底細,如今要同宋嘉讓來往,須找個好時機才是。

    宋家與鄭家的關係,遠比李家與鄭家更為親近,上次李睿來邊城都住的鄭家,這次宋嘉讓更不會住在外處。

    楚渝思來往去,還是決定通過趙長卿給宋嘉讓遞個信兒。趙長卿與鄭家姑娘相熟,也同李睿認識,若非李睿對趙長卿感觀不錯,也不能送她酒。楚渝先將事與趙長卿說了,對趙長卿道,「總不好不知會一聲就大咧咧的上門,尤其我看宋公子李公子都不是張揚的人,若是他們不欲相見,亦不必勉強。」

    楚渝向來照顧她,人品是很有保證的。趙長卿自然願意幫楚渝的忙,她善解人意的一笑,「楚哥哥不知道還罷了,既然知道,就沒有裝不知道的理,我問鄭姐姐一句便是。」

    楚渝笑,「有勞妹妹了。」

    「這話客套。」趙長卿笑問,「楚哥哥不會是因我多嘴查了李公子才留意他的吧?」

    楚渝亦不否認,只道,「我在邊城,消息總是靈通些。何況妹妹送我的酒的確極好。」李睿給趙長卿的酒,除了送凌騰的,後來看楚渝有興趣,趙長卿便分裝兩小壇給了楚渝。

    楚渝問,「上回李公子送你的酒,還有沒?」

    趙長卿道,「早沒了,我爹好幾回在家請人吃酒,已經吃光了,我都沒輪到吃幾回。楚哥哥還想喝麼?」

    「倒不是我想,是我爹說李翰林釀的酒,連陛下都讚過,大大的好酒。」楚渝笑,「你給我的兩小壇,我早喝光了。前天沒留神跟老爹說漏嘴,老爹還想嘗呢,我只得實話實說自己吃光了,給他一頓好罵。」

    趙長卿直笑,「我去問問,若李公子又帶了酒來,要兩壇也沒什麼。」

    「哪能因這等小事向李公子開口,叫人笑話!你別去給我丟人啊!」李家的酒雖好,不喝也不會死,楚渝千萬叮囑,「給我記牢了,不准跟人家要東西!」對於男人而言,面子比性命都重要!

    「知道了。」囉嗦魚。

    楚渝之所以敢把事托給趙長卿,還因趙長卿的一樁好處:嘴緊。

    先前楚越的事,趙長卿早察覺了出來,非但她不往外說,連丫環的此都封的嚴實。非得這樣,不然楚渝還不敢將事情相托。當然,李睿贈酒的事,就是趙長卿說與楚渝知道的,這主要是因為趙長卿沒覺著是什麼不可說的秘事,便不留神說了。

    楚渝這事,趙長卿沒跟家裡提一個字,就是給鄭妙穎下了回帖子,悄悄的同鄭妙穎說了而已。鄭妙穎回去問過兄長,因宋嘉讓的確是住在鄭家,這事便宜的很。

    宋嘉讓是御前紅人宋榮宋子熙的嫡長子,生母出身高貴,其外祖父身上還有武安侯的爵位。自己家裡的一些關係,宋嘉讓還是知道的。這楚家,與他家走的並不近,但,與他二嬸是極親近的。只看兩家千里迢迢還有年禮往來就知道了。

    既然楚家遞了信來,何況這是正經的正二品守邊大將軍,哪怕武將官職沒有文官那般吃香,但,到了楚將軍這種地步,亦是簡在帝心之臣,尋常人豈能小覷於他?

    宋嘉讓原是背著老爹偷跑出家門來邊城北蠻遊歷長見識的,何況,他家教甚嚴,更不敢仗著父親的名頭做什麼事。他與李睿交好,來了邊城也只是打擾鄭家而已,沒有官場交際的意思。不過,楚家都遞了話過來,兩家著實有些關係,實在沒有不見的道理。

    宋嘉讓私下同李睿道,「不愧是邊城的大將軍,楚家真是好快的消息。」既知道他來的事兒,李睿的底細定也給人打聽清楚了。

    李睿摸著下巴微微一笑,「這事倒有些稀奇。」在邊城行商的人多了去,好端端的,楚家如何會注意他一個販貨小商賈?鄭家、李家,均與楚家沒什麼交情,他認識的人裡面,只有趙長卿同楚姑娘相熟。趙長卿的底細,李睿清楚的很。莫不是趙長卿與楚家姑娘說了什麼,叫楚家人生了疑,才來摸他的底。如今知道宋嘉讓來了邊城,楚家便起了相見之心不成?

    既是有這份關係在,宋嘉讓並不偷偷摸摸的,他身上沒銀子,當然,李睿手上的銀子都是他妹妹的。李睿拿銀子置了份不算簡薄的禮,提前遞了帖子,兩人捯飭的光鮮亮麗上門請安。

    楚將軍豪氣干云,對待晚輩熱情又照顧,他自詡為宋嘉讓二嫂的娘家人,便沒將宋嘉讓當做外人。起碼是拿出了通家之好的架式來,楚夫人見著宋嘉讓李睿也高興,尤其對著宋嘉讓,「我年輕時,也見過你母親,再好不過的人。」武安侯府嫡長女,什麼都好,就是命短。

    而且,自從閨女死活沒眼光的看上了梁青遠,楚夫人便添了一樁毛病,她面兒上不好挑剔梁青遠,但,每每看到一個適齡少年,楚夫人便有意無意的同梁青遠比較一番。尤其宋嘉讓,宋榮雖出身寒微,卻是帝都新貴,且,宋嘉讓母族顯貴啊,又有這樣有本事的親爹,別看宋嘉讓大大咧咧,前程已是十拿九穩。

    當然,楚夫人瞧著宋嘉讓如意,一對比行商的李睿,楚夫人便又覺著,梁青遠還算不錯了。有丈夫提攜,也不缺前程,總比這書香門第出來行商的強。

    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楚夫人也只得做此安慰了。

    楚夫人很是周全的問候過宋家全家人,當然,也沒有冷落李睿。只是,楚夫人明顯對宋嘉讓的同胞妹妹宋嘉言更有興趣,還多問了宋嘉言幾句,宋嘉讓自豪又謙遜的答了。

    之後酒席齊備,男人們便去吃酒了。

    宋嘉讓的爹宋榮是狀元出身,文采飛揚自不必提。狀元三年一換,推陳出新的速度是一等一的。宋榮最大的本事還不在考狀元上,只看他年紀輕輕已混成正三品戶部侍郎,與朱老太太的大兒子朱大老爺的品級相同。唯一不同是朱大老爺已是鬍子花白,宋榮尚未至不惑,依舊面如冠玉,便可知宋榮做官的本領亦不遜於他科舉的本領。

    有這樣的一個親爹,宋嘉讓偏生不好文事而好武事。

    一席人便沒有不會交際的,尤其楚家父子都在軍中任職,尤其是知道楚渝去年便已在軍中幫忙後,宋嘉讓頗是小小羨慕了一番,很是跟楚家父子打聽了一回軍中事。

    楚將軍笑,「先時知道你來了,以往也沒見過你,你父親是再有學問不過的,還擔心我家粗人出身,說不到一處去。不想,賢侄竟大合我的心思,你這性子,不似宋子熙的兒子,倒似我的兒子一般。」

    宋嘉讓笑,「我因是私自離家,半點不敢聲張。家父早跟我說起過伯父,我平素最仰慕伯父威武,卻又擔心伯父威嚴,故此不敢來相見。」

    楚將軍一樂,「似你們這般大的男孩子,正是胡鬧的年紀。你私自離家,簡直是膽大包天。只是,如今已到邊城,想去開闊眼界便大膽的去,怕甚!反正出都出來了,索性把想看的想玩兒的都看過玩兒過,也省得日後惦記著。」

    「哎喲,要是我爹有伯父這般開通,我得給菩薩一天三柱香。」

    楚將軍濃眉一挑,笑道,「反正回去也短不了罰,你現在樂呵些,回家不至於太后悔。偷偷摸摸出來一回,若心願沒達成,再回家挨一頓,那才叫一個悔不當初哪。」

    宋嘉讓哈哈大笑,一面執壺給楚將軍斟酒,一面道,「伯父是過來人哪,我得好好敬伯父一杯。」

    楚渝笑,「是啊,爹,你多喝幾杯。」對李睿道,「你送卿妹妹的酒,她轉送了我兩壇,先時我一說是李家叔叔釀的酒。我爹還為我沒孝敬他老人家把我罵了一頓哩,幸而李兄爽快,又帶了好酒來。」

    楚將軍笑罵,「吃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李睿笑,「我爹喜好釀酒,他釀了酒從來不當年喝,喜歡東埋一壇西壇一壇。其實有多少酒自己也記不大清了,等閒又不肯送人。便是我這做兒子的想要都不肯多給,如今我學了乖,只管不與他說,反正隨便地下挖一挖就能挖出酒來。只要事後把坑填好,我爹也不知曉。」

    大家又是一番說笑。

    總之這酒吃得很痛快,楚家父子都是爽快人,這算是認了親,楚將軍並沒勉強叫宋嘉讓住到將軍府來,只道,「你們年輕人,不喜拘束,只管自己玩兒去。有好酒,送我幾壇就成了。若有事,別同我客氣。」

    倒是楚夫人沒少贊宋嘉讓,又提起宋嘉讓的妹妹宋嘉言,對丈夫道,「小咱們阿渝四歲,也不算小太多。宋大人我雖沒見過,也是聽說過的。他年紀輕輕便中了狀元,帝都人都稱他為玉郎。現在就是正三品高官,嘉讓的母親更不必說,那是武安侯府的嫡長女,正經的名門貴女。看嘉讓的形容,他的同胞妹妹,也差不了。兒子閨女一樣大,咱們閨女有了著落,兒子的事也得抓緊了。」

    楚將軍思量一回,倒,「要說門第,倒也般配,嘉讓我見了這一回,覺著家教是錯不了的。只是一樣,宋子熙的長女,可是出了名的厲害。」

    楚夫人挑眉,只是不信,「這話說的,哪個千金小姐沒個脾氣?若是那等麵糰兒一般的,我還看不上呢。你也想想,咱們阿渝沒個同胞兄弟,媳婦能幹方好。這也稀奇,你一個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正事還忙不過來,何時留意起這些閨閣女孩兒的事了?莫非早就相中了宋家閨女?」說到最後,楚夫人又有幾分興奮。

    「以前咱們與宋子熙來往並不多,我根本沒見過他家閨女。只是,頭前那年景惠長公主不是被降了公主品級麼,就與宋家長女有關。」楚將軍對帝都的事十分清楚,道,「我雖不知內情,不過,你想想,便是你得了機會,也不見得能叫景惠長公主吃癟。別看嘉讓性子開闊,宋子熙可不是這種脾氣,他的長女,性子就不是好相與的。再說,畢竟年紀尚小,也不知道宋子熙是個什麼意思。咱們先細細打聽著,若是女孩兒不錯,還是要問一問妹妹。」這說的就是興國侯的孫女,宋嘉讓的二嬸了。

    見丈夫亦有此意,楚夫人高高興興的應了,暫且把宋嘉言記在兒媳侯選人之一,又道,「可惜妹妹沒個女兒,不然,咱們兩家結親才好。」這話其實很有些口是心非,興國侯府的爵位已由旁支子弟繼承,楚將軍不忘恩,方與宋耀來往多年,與如今的興國侯並不親密。何況,哪怕與宋耀家更為親近,楚夫人心裡到底是更願意宋榮長女的。沒別的原因,宋榮非但官位更加顯赫,其妻族也很是得力。兒子沒有同胞兄弟,女兒又嫁了個父母雙亡的女婿,梁青遠一時半會兒的抵不得大用,楚夫人自然願意兒子結一門好親。

    楚渝並不知父母已想到他的婚事上去,他與宋嘉讓李睿倒是很處得來,只是宋嘉讓與李睿要去北蠻,楚渝是抽不開身相陪的。倒是鄭妙嘉,秀才證書拿到手,與家裡父母說了一聲,也同他們一道去了。

    當然,這會兒李睿早已知曉楚渝查他底細的原因,沒少私下打趣楚渝,「你這般防火防盜,嚴防死守的,我看趙姑娘還懵懂的很呢。」

    「少嚼舌根,她還小的很,現在告訴她是叫她徒增煩惱。」

    李睿嘿嘿一笑,「女孩子要嫁人,起碼得及笄禮後,你還有的等。要不要我先送你兩個美姬解悶兒。」

    楚渝嘖嘖兩聲,「你這也是書香門第的公子呢?」又說李睿,「今年想送酒就送我家去,別給卿妹妹送了。她如今一年大似一年,男女大防得留心了。」

    李睿笑悠悠地,「男女大防,防的是你這種心懷鬼胎的,可不是防得我。」

    兩人少不得一番口舌玩笑,楚渝在李睿面前不掩此事,也是怕李睿對趙長卿起意。當然,李睿覺著楚渝肯定是多想了,他早另有中意之人。只是,趙長卿在楚渝心中自然是無一不好之處的,而且,隨著趙長卿漸漸長大,楚渝漸漸步入了看誰都像賊的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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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34 PM

第99章 差這麼多

   楚渝在忙著招待宋嘉讓李睿等人時,趙家接到了凌二舅家的帖子:凌騰考上官學了。

    凌騰唸書向來爭氣,凌二太太得此佳兒,恨不能炫耀的人盡皆知、人人欣羨才好。故此,哪怕凌騰說「此等小事,不值一賀」,凌二太太仍堅持要擺兩桌酒熱鬧熱鬧。

    而且,這樣的喜事,她也不去公婆那裡揩油水,反是將公婆長房都請到自家來吃飯,連帶著趙家一家子,一併相請至家。便是席面兒也張羅的豐盛,完全不似以往鐵公雞作派,可見凌二太太對兒子既將入官學唸書的喜悅了。

    凌二太太尤其對趙家充滿感激,不停的對婆婆凌老太太道,「還是卿丫頭細心,託人尋了官學歷年的入學考題給阿騰。雖說阿騰入學問題不大,只是若沒有往屆的題目打底,也難考到甲等班去。」考進官學是一碼事,關鍵兒子考的成績相當好,一去就是最好班級。

    趙長卿笑謙道,「一點子小事,本是應當的。二舅媽總是提及,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表兄本就才華滿腹,我這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凌老太太笑得欣慰,「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家裡可有誰呢?就是他們姐妹弟兄,能守望相助,我們這些老傢伙們才高興呢。」

    凌大太太亦笑贊趙長卿,「卿丫頭確是生就一幅好心腸,阿騰也仁義,將卿丫頭給他的題目也給陳家三郎送了一份去。陳三郎碰巧也是今年考官學,雖是乙等班,成績也很是不錯了。」凌大姐跟陳大郎的親事已定,兩家便是正經親戚,這次考題的事,凌家也是跟陳家賣個好。故此,凌大太太心下頗是歡喜。

    凌大太太吃水不忘挖井人,又道,「還是妹妹教女有方,不說在姐妹中,就是我見過的女孩子裡,咱們長卿都是一等一的。」還有去年底趙長卿送她閨女絕好料子的事,聽說是朱家老祖宗給趙長卿的好料子,因凌大姐成親在即,趙長卿轉送了兩匹給凌大姐。凌大太太活了幾十年,也是頭一遭見那樣上上等的好料子,早給閨女細細的壓在了箱底里藏著。故此,凌大太太如今看凌氏趙長卿母女那叫一個親近熱絡。

    凌氏心下得意,嘴上仍是笑道,「她哪有大嫂說的這般好,就是大姐兒,長卿也是遠遠不如的。」又說起凌大姐的嫁妝來,「今年的新料子已到了,大嫂有空來我那裡,咱們一道去鋪子裡給大侄女挑些好料子。」

    凌大太太更是連聲應下。

    凌二太太笑,「一眨眼,孩子們就都長大了,大姐兒今年十六,二姐兒十四,三姐兒十三,長卿跟四姐兒小一些,也一個十歲,一個九歲了。總覺著昨天還是小娃娃,一不留神就成了大姑娘。」

    「誰說不是呢。」凌大太太對此深有所感。

    凌二太太又問,「長卿,你知道給你考題的鄭公子在官學哪個班麼?」她是想進一步拉近兒子跟鄭御史家公子的關係,才先把趙長卿誇耀的花朵一般,此方開口跟趙長卿打聽。

    趙長卿正同姐妹們說話,聞言一笑,「聽鄭姐姐說,鄭家公子已中了秀才,如今離家遊歷增長見聞,不知何時才回來。便是回來,也是去府學唸書了。」

    凌二太太雖心有所憾,更多是讚歎,「這才多大,就中了秀才?可真不愧是御史家的公子,了不得!了不得!」

    既然鄭公子已不在邊城,鄭二太太便不再關注他,轉而問凌氏,「阿寧如今也去了族學唸書,可還適應?」

    凌氏笑,「自是無法與阿騰當年相比,不過也還跟得上,不好不壞的。」倒是蘇白,剛了一個月的初級班後就被分到了中級班去,很是出眾。

    女人們的話題無非就是孩子,女孩兒們的話題多是吃穿玩樂之類了。

    大家說起女兒節來,凌三姐道,「原本想叫阿騰一起出去的,他又要準備官學考試,也沒好意思叫他。我跟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去了平安寺,卿妹妹,你跟楚姑娘去了哪兒?」

    「到山上逛了逛。」

    凌三姐羨慕不已,「那是出城了?」

    趙長卿不願多言,轉了話題問,「大姐姐沒與陳姐夫一起出去麼。」邊城本就不禁男女來往,何況陳大郎與凌大姐這等過了定親書的男女。

    凌三姐翻個白眼,「誰說沒有?陳姐夫在平安寺等著來著,大姐姐只顧著跟陳姐夫逛平安寺,哪裡還記得咱們?」

    凌大姐臉上微紅,笑嗔,「胡說八道,明明是我一轉身,你們就不見了,可把我嚇壞了。」

    凌三姐笑哼,嘴上不饒人,「陳姐夫就是瞧著老實,七拐八拐的,就拐帶著大姐姐走了。咱們只得隨便逛了逛罷了。」

    趙蓉道,「我看陳姐夫本就是想單獨陪大姐姐來著,三姐姐你們就不該一道去。」

    凌三姐笑,「有這一回,下回再不去了。」

    長輩們聽著女孩兒們打趣凌大姐,均是悄然一笑。

    這一天是極熱鬧的,凌騰有出息,大家都高興。只是凌騰現在年長,哪怕都不是外人,他也要相陪著男性長輩,而不是在女人堆兒裡混,以至於直到宴席結束,凌騰也沒貓著空與趙長卿單獨說上幾句話。

    在凌二舅家熱鬧了一日,用過午飯,趙家人便告辭了。

    凌騰送趙家人上車,只來得及說一句,「姑丈喝了酒,還是坐車吧。天尚冷,莫著了風。姑媽保重身子,阿寧,好生服侍姑媽姑丈。卿妹妹蓉妹妹,有空來玩兒。」

    望著趙家人的車輛走遠,凌騰連一句親近的話都沒與趙長卿說上,心下不禁輕聲一嘆。他並不是蠢人,祖父母、父母的心思,凌騰是猜著一些的。在凌騰心裡,他與趙長卿自小一處長大,趙長卿早便與姐妹們不同,就是親事,他亦是極願意的。只是,今年女兒節他想邀趙長卿出去的,趙長卿卻是去了別處。他如今漸漸長大,也隱約明白,趙長卿待他,似乎並不熱絡。

    剛剛長大的少年,已經隱隱有了些許惆悵之意。

    送走趙家,凌大舅與凌太爺等也走了。

    凌二太太指揮著小丫環藍兒與凌三姐一併收拾殘席,凌二舅與兒子喝茶醒酒,一時又有陳家打發人送了些早杏,還有陳三郎邀凌騰過府吃酒的帖子。

    凌騰向來有著一流的交際有腕,凌家長房與陳家長房做了親,陳大郎自不必說,凌騰亦與陳家三房長子陳三郎交好。

    打發了陳家僕從,已是傍晚,凌家人簡單的用過晚飯,凌騰便去書房看書了。想有一個好的成績,僅有天資是不夠的,勤奮亦是不可或缺。

    凌三姐也在自己房裡打發時間,倒是凌二太太同丈夫嘀咕起女兒的終身大事來,「這個陳家三郎,以前咱們也不認得,因著兒子的緣故來過幾回,我瞧著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只大騰哥兒兩歲,長三姐兒一歲。」

    凌二太太能看出陳三郎的好處來,凌二舅也不是個瞎子,他道,「陳家三房,與大侄女做親的大郎是長房長子,如今已經在衙門裡做書吏了。這個三郎,聽騰哥兒說是三房長子,陳三郎的父親是知府衙門的司獄官,家中殷實的很。再者,大姐兒已經與陳家結親,難道咱們凌家閨女都要嫁到陳家去不成?陳三郎是陳家三房的長子,若要擇親,怕是多要往書香門第尋。咱們三姐兒,自己人看著好,若是想跟陳家三房結親,難。」

    凌二太太心知丈夫說的有幾理,實在是陳家三房殷實,陳三郎本身條件亦是上佳,她方忍不住提一句。見丈夫並不贊成,凌二太太忍不住一撇嘴,「咱們家也不是那一窮二白的破落戶,再者,三姐兒有阿騰這樣的兄弟,以後也不用愁的。」

    凌二舅苦笑,「要是兒子現在就中了進士,三姐兒自是一家女百家求。」又勸妻子道,「三姐兒才十三,急什麼?難道除了陳家就沒好的嗎?慢慢看就是,咱們就這一兒一女,我也不想閨女太早出嫁。」

    凌二太太嘆,「難道我就捨得?你是不知道,我但凡出門,如今就有人打聽卿丫頭的,還都是不錯的人家。咱們三姐兒故而比不上卿丫頭,我也舍不得委屈她。」

    凌二舅眉毛微動,「有許多人打聽卿丫頭麼?」

    凌二太太沒好氣道,「可不是。咱們雖有意,可孩子們年紀小,這事且定不下來。我也不好跟人家說,咱們是想姑舅做親的,只得胡亂支應。」

    凌二舅道,「像你說的,孩子們還小,能怎麼著呢?只得這樣罷了。好在卿丫頭年紀小,咱們不好點破,難道那些人家就好點破嗎?無非就是先打聽著。待孩子們大些,還是先把名分定下來的好。」

    凌二太太笑,「這是正理。」心下暗嘆,小時候看著閨女也聰明伶俐,並不比趙長卿差,自小也是請了女先生教導的。只是如今怎麼倒連趙長卿的一半都比不上了呢。凌二太太又酸起來,「我可是聽說年前卿丫頭給了大姐兒兩匹上上等的料子,是朱家老祖宗給她的,比貢品也差不離了。難道咱們三姐兒不是她的表姐,騰哥兒事事都想著她,怎麼倒這樣偏心起來?」

    凌二舅無奈,「你這又是說哪裡話呢?大姐兒親事定了,卿丫頭有了好東西給大姐兒,這也是姐妹們的意思。那樣的好東西,朱家老祖宗能給她幾匹?若是姐妹們個個都打發,她手裡也得有那許多呢?」

    凌二太太眉毛一吊,冷笑,「誰說沒有?朱家老祖宗給了她半車好料子,總有幾十匹。你是不知道卿丫頭何等勢利!只管撿著那些高門貴第的朋友們打發,什麼將軍府的姑娘,千戶府的千金,個頂個的有份。輪到姐妹們,不過大姐兒得了兩匹,餘者連個毛都沒見著!」說到這個,凌二太太就來火!若不是趙蓉在凌三姐面前露了口風,凌二太太也不至於這般生氣。

    凌二舅思量片刻,道,「你素來明白,如今這是怎麼了,總是挑剔長卿。你也想一想,不論是將軍府,還是千戶府,都是妹夫的上峰。妹夫在衛所當差,長卿同這些人家的姑娘走得近些,難道是錯事?」

    「就是阿騰以後科舉求前程,要不要跟同窗老師來往?要不要有人情打點?你是盼著他媳婦事事明白,樣樣打點得當,還是盼著他有個守財奴的媳婦?」凌二舅揉揉眉心,「你要長卿給阿騰打聽那些考題,她給你打聽來了,你心裡高興。你也得想想,這些人情要不要還?再說,這本是她的東西,她願意給誰就給誰。別說現在長卿只是外甥女,哪怕將來做了親,她的東西也應是她做主。咱們做長輩的,難道還眼饞晚輩的東西不成?」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凌二太太也說不上如今這是怎麼了,自從她知道家裡相中了趙長卿做兒媳,當然,她也是願意的,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去挑剔一二。

    凌二舅握住妻子的手,輕聲嘆道,「你莫要如此,阿騰與長卿的事,現在只是咱們與父親一腔情願,妹妹妹夫的意思如何,到底不知道呢?長卿是妹妹的長女,掌上明珠一般長大,她小時候,妹妹家尚不富裕,就捨得花銀子給她請先生教導學問。你若總是挑剔她,說句不中聽的,難道長卿嫁不出去嗎?沒有騰哥兒,她也能有別的好姻緣。可是,咱們家,想給阿騰把個六品官宦家的嫡長女做媳婦,也只有長卿了。你這樣,叫妹妹妹夫知道了,哪怕原本情願,也變得不情願了?」

    「這怎麼能?」

    「為什麼不能?」凌二舅淡淡道,「你也說了現在外頭就有人打聽卿丫頭,妹妹難道是非要跟咱家結親不可嗎?這做親之事,向來是男方求女方。如今八字尚無一撇,你就要耍婆婆的威風,長卿是妹妹妹夫的親骨肉,不要說妹妹妹夫,等閒人見你這樣,也得再三思量要不要把閨女嫁過來。」

    「我……」凌二太太啞口無言,半晌揉揉心口,憋出一句,「你說,我要不要吃點清心丸什麼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卿丫頭好,可是,就是忍不住,心裡煩躁的很。」

    凌二舅微笑,「把心思放在咱們閨女身上吧,瞧著哪家的少年人品穩重,你留意些,我也留意些。」

    「好,說的是這個理。」

    凌二舅便不再多說。女人之間拔尖要強的事他管不了,可是,這樁親事萬不能出差錯,趙長卿非但是自己外甥女,關鍵是,人能幹,又有見識。這樣的媳婦娶來,定是能興家旺業的!

    ******

    陳三郎接到凌騰的回帖,不禁一笑,「大哥這門親事結的不錯。」

    陳三太太笑,「是啊,凌大姑娘性子溫柔,你大哥也是個老實性子,再合適不過的。」

    陳三郎道,「凌家長房雖無子,阿騰人卻出息,他性子也好,對姐妹們都很不錯。」

    陳三太太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唯獨沒個女孩兒,想著長子到了慕少艾的年紀,聞言笑道,「三月三你跟你大哥出去,又見著凌家姑娘們了吧。」

    「只有凌家姑娘,可惜沒有趙家姑娘。」陳三郎眼睛微眯,「趙家大姑娘才是真正出挑,非但模樣比凌家姐妹好,舉止談吐都是上乘人物。唯一不足就是年紀還太小。」

    家裡兒子多,陳三太太對相交之家的閨秀們的情況就格外熟悉,笑道,「人家姑娘是自幼跟著女先生唸書的人,琴棋書畫都來得,有學問的很。趙老爺如今是六品百戶,官兒也不小了。我聽說,楚將軍家千金的及笄禮,就是趙大姑娘做的贊者。」

    陳三郎道,「唯一不好就是軍戶出身,若是擱在書香人家,趙家的門檻兒都得給媒人踏平了。」

    陳三太太一笑,「哪怕不是書香人家,也是好姑娘。趙大姑娘的前程差不了。」

    陳三郎道,「凌家兩房就阿騰一根獨苗,沒有不想親上作親的。」

    陳三太太皺眉,「要說凌騰,本身是沒的說,唸書好,也知上進,以後說不得有些個前程。只是,他家雖與趙家是姑舅之親,家裡如何比得上趙家百戶門第?若趙大姑娘尋常倒罷了,給舅家做媳婦,總委屈不到她。只是,趙大姑娘這般好,待她再大些,求親的人少不了,說不得趙家有別的念頭。」

    陳家母子只是隨口一說罷了,陳三太太問,「你請阿唐沒?」這說的是朱唐,朱唐的母親出自陳家,正經是陳三郎的姑媽。

    「自是請了的。」陳三郎道,「唐表兄尋常功課都比我的好,這次不知為何,倒考的連我都不如。」

    陳三太太笑,「如今不過剛入官學,好壞看不出來,以後考秀才時才最要緊呢。」

    陳三郎笑,「是啊。我只盼著唐表哥別帶著他姑媽家的馮公子來才好。」

    說到馮簡,陳三太太亦是不禁皺眉,「他家老太太從來是小事精明大事糊塗,閨女守寡,接到娘家來住著也就罷了。就這麼一個外孫一個外孫女,以後還是馮太太的指望。馮姑娘倒罷了,自己不好,到時坑的是夫家!馮公子很該好生調理,日後有些出息,馮太太老了也有個依靠。如今將孩子慣得沒個規矩不說,馮公子也很不成器。你姑媽受他們多少氣,就是阿唐,家裡鬧騰成這樣,如何靜得下心唸書!你姑媽早跟我說了,叫阿唐住在官學裡,好一意上進,省得家裡烏煙障氣的,倒耽擱了你表兄。」

    陳三郎見母親動了怒,不禁勸道,「都怪我多嘴,勾起娘的火氣來。娘親大人喝盞茶,且消消氣。」說著,倒了盞溫茶給母親。

    陳三太太一笑,接了茶呷一口,嘆道,「我是心疼你姑媽,你姑媽再好不過的人,你姑丈書念的好,別的事卻不通,叫你姑媽受委屈。」

    「姑媽也是看著唐表兄罷了。」

    「是啊。」陳三太太嘆,「都是守寡的朱家女,也不知怎麼著這許多。」

    陳三郎問,「除了馮太太,還有哪個朱家女是守寡的?」

    陳三太太道,「你年紀小,也不怪你不知道。就是趙百戶的母親,趙大姑娘的祖母趙老太太啊。趙老太太是朱家老祖宗的庶女,年輕時嫁到趙家,早早的死了男人。一個寡婦帶著兒子熬了這麼些年,趙家原本只是小軍戶而已,趙百戶先時在衛所只是謀了個小旗的差,這才幾年,就升到百戶了。再看看趙家,如今也是家業興旺,這才是正經人家。馮太太與趙老太太雖不是一房的,也差著輩份,到底同樣姓朱,你看看馮太太,哪裡比得上趙老太太一根手指!」

    「原來還有這重關係。」陳三郎還是頭一遭聽母親說起。

    陳三太太道,「是啊,趙老太太人品端莊,闔族皆知。就是朱家老祖宗,對趙老太太也是另眼相待。你剛剛說趙大姑娘出挑,那不過是外表罷了。有這樣的祖母,趙大姑娘品性也差不了的。」

    「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都姓朱,都是朱氏女,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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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41 PM

第100章 馮簡

   趙長卿第一次見馮簡是在朱家,她們姐妹隨趙老太太去給朱老太太請安,正趕著朱老太太這裡有客,雖有些不巧,也只得彼此相見。

    倒也不是外人,打頭的一位看著與趙老太太年紀相仿的老太太是小五房的老太太,因此被稱為五老太太。還有兩個婦人,一個是五老太太的媳婦,人稱五太太。另一個青衣素容,衣衫雖不華麗也處處考究,滿面笑容都掩飾不了眼角眉梢凌厲的婦人是五老太太的閨女,因夫家姓馮,人們多稱她馮太太。因丈夫早逝,馮太太帶著兒女回了娘家過日子。

    接著就是五太太帶著自己的兒子朱唐,馮太太身邊是一兒一女,馮簡與馮丹兄妹。

    袁氏見趙老太太一行人到了,笑嘻嘻的上前招呼,「怪道昨天喜鵲喳喳喳的叫個不停,今天著實熱鬧。老祖宗前幾天就念叨姑媽呢。」又與凌氏趙家姐妹母女打過招呼,袁氏親扶著趙老太太上前。

    朱老太太笑,「巧得很,你五嫂子也來了。你們也時久沒見過了吧?」

    五老太太笑道,「是啊,有些年頭不見二妹妹了。二妹妹在家裡忙什麼呢,總不見你出來」趙老太太在娘家裡姐妹中行二。

    趙老太太笑,「其實家裡也沒事,就是瞎忙。」

    接著就是一通認親見禮,長輩們都給了見面禮。朱唐還對趙長卿道,「多謝妹妹的考題了。」那些官學入學考題,他也得了。雖不是趙長卿給的,最終來源卻是出自趙長卿之手。朱唐因知道這一重關係,就多與趙長卿說了一句。

    趙長卿笑,「是表哥自有才學,與考題有甚相關。還得恭喜表哥考入官學唸書呢。」一聽就知朱唐也是考上官學的。

    朱唐微微一笑,「實在羞於提及,阿慶阿騰都是甲班,我舅家三郎表弟是乙班,我年紀最大,考的最差,分到丙班。」

    趙長卿溫聲道,「我雖無甚見識,也知科舉路上,十年寒窗是短的。這官學的一時長短看得出什麼好壞呢,如慶表兄騰表兄他們,若能一直這樣的好勢頭才算真正的好。如唐表兄,只看表兄這樣沉穩的氣度,就知表兄是心裡有數的人。」

    就聽馮太太笑,「還是阿唐人緣兒好,考官學前,慶哥兒給他送一份考題,大嫂娘家的三郎又給阿唐送一份,還有位凌公子也著人送了一份。」

    五太太淡淡道,「都是同窗,且是親戚,再親近不過的,不要說現在,就是日後孩子們科舉,也要守望相助,一併上進方好。」轉身同趙老太太說話。

    馮太太給五太太不輕不重的一噎,拉過兒子馮簡,滿目寵愛的薄斥道,「你也不比你表兄小幾天,怎麼就比不上你表兄的運道,偏生考前就不舒坦呢。這一耽擱又是一年,真是要急死為娘了。」

    馮簡便輕聲細語的安慰馮太太。

    趙長卿瞅了馮太太一眼,馮姑娘馮丹與她打過招呼後,就開始與趙蓉一長一短的說話,似乎對於趙蓉的才名很有興趣。

    袁氏笑著吩咐丫環,「去瞧瞧慶哥兒做什麼呢,磨磨蹭蹭沒個俐落。」

    朱慶來得不慢,與諸長輩姐妹打過招呼後,就請朱唐馮簡去書房說話了。餘者女眷們一起說笑話家常。

    五太太對凌氏道,「表弟妹家的女孩兒,再錯不了,看您家這兩位姑娘,實在出挑,叫人愛得了不得。」

    凌氏笑道,「天天憨吃憨玩的,我發愁的很。還是嫂子家的唐哥兒,當真是穩重大方,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兩人互讚了幾個來回,五太太又問趙家姐妹,平日裡念什麼書,做什麼消譴,知道兩人都是打小唸書的,五太太笑贊,「怪道這樣的懂事,這氣度就不尋常。」

    馮太太笑道,「看嫂子這一通問喲,知道的說這是親戚家的女孩兒,不知道的以為你給阿唐相媳婦呢。」

    五太太臉上一冷,淡淡道,「妹妹莫要嘴上沒個遮攔,尋常在家裡還罷了,在孩子們面前還需留意。」

    趙長卿笑,「五伯娘如何倒是不打緊,倒是表姑,如今表姑這樣打趣我們姐妹,保不齊哪天就有人打趣馮姐姐了。我們姐妹年紀小,馮姐姐看著就比我大,莫不是有人家了?還是有人相看了?若馮姐姐好事定了,姑姑打發人與我說一聲,我好提前給姐姐備禮。」

    馮太太微驚,打量趙長卿一眼,笑道,「唉喲,好個伶俐的丫頭,我是開個玩笑。倒是你,把你姐姐都說得羞了。」給閨女使個眼色,你可別在這裡發作。

    趙長卿笑眯眯地,「我也是開個玩笑,倒是沒發覺姐姐臉皮這樣薄來著。」她上前拉住馮丹的手,笑道,「我唐突了馮姐姐,給姐姐賠個不是,姐姐莫與我一般計較才好。」

    馮丹已然氣得變了臉色,冷冷抽出手來,「我再未見過把親事掛在嘴上的女孩兒,不敢當妹妹道歉。」

    趙長卿笑吟吟地,「竟是我考慮不周,想著表姑是將這話掛在嘴邊慣了的,不想馮姐姐竟聽不慣來著。」轉身在凌氏下首坐了,也不去理會她。

    馮丹見趙長卿非但沒有繼續跟她賠不是,反是不再理會她,更是氣得面色鐵青。

    趙老太太笑對五老太太道,「我家丫頭心直口快慣了的,嫂子莫要生氣才好。」

    五老太太笑呵呵地,「女孩子家拌個嘴罷了,小姐妹們短不了的。還是阿云嘴裡沒個遮攔的,惹人惱的很。」

    馮太太閨名馮云,見母親這樣說,也知自己原本只是看不慣大嫂,卻言語不留神遇到硬茬子,只得一笑道,「我這人直筒子脾氣,爽氣慣了,話頭上就沒留意。」又叫了閨女到跟前,「姐妹們一處玩笑,可不許小氣,要大大方方的,才能交到朋友。你今天頭一回見你趙家妹妹們吧,你是做姐姐的,正該照顧妹妹。過去跟妹妹們一起玩兒吧。」

    朱鈴笑道,「今天難得熱鬧,我前兒得了幾盆不錯的蘭花,如今園子裡景緻正好,不如妹妹們一起去園子裡逛逛。」

    袁氏笑,「很該如此。」馮家丫頭真是個古怪脾氣,趙長卿都主動搭台階給她下了,竟這樣的不識趣!以為這是給她耍小姐脾氣的地方嗎?孩子們多了實在吵鬧的很,一併打發出去遊園,這屋裡也能清靜清靜。

    因有五老太太這一家子,趙家人並沒有留下用飯,早早的回了家。

    凌氏換了衣裳後說趙長卿,「你這張嘴著實不饒人。」

    趙長卿道,「馮太太說的話很令人惱,她在家裡如何姑嫂不和是她自家的事,竟拿著咱們來打趣,實在是欺人太甚。難道以為咱家是好欺負的不成?」

    趙老太太並不覺著趙長卿有錯,馮太太不留神也好,還是有別的目的,邊城的女人們本就爽俐,這事若擱尋常,就是個玩笑,誰會認真在意呢?都是馮家姑娘不識玩笑,當下翻臉,才令人尷尬。趙老太太道,「賢大哥最明白的人,自己有舉人功名,兩個兒子都是進士出身,五嫂子為人也伶俐,只是有一樣,把個閨女沒教好。如今守了寡歸家,靠著兄嫂娘家過日子,很該本分才是。怎麼倒跟嫂子鬧成這樣,在外頭也叫人笑話。」

    柳兒捧上茶來,凌氏捧了一盞給老太太,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了。馮太太如何不打緊,反正是回了娘家,有父母在,兄嫂總得讓著她。倒是她家姑娘,脾氣大了些。」

    趙老太太嘆口氣,都是守寡的人,別看馮太太如今威風,這威風又能威風幾日?爹娘已經老了,總有嫂子當家的一日,如今把嫂子得罪到這個地步,怎麼不想想將來呢?那個馮家公子,看著就不若朱唐穩重有出息。

    趙家人回家不過念叨一二罷了,畢竟自家人沒吃虧。

    五老太太一行則是各有喜怒,五老太太在路上沒發作,回家才說女兒,「你今天是怎麼了?露出這樣小氣的嘴臉來,豈不叫人笑話!」

    馮太太早後悔言語不當,道,「我就是一時沒提防。」

    五老太太道,「你也是做長輩的人,在家裡一時不提防沒人與你計較。在外頭呢?今天就叫人打了嘴!莫以為人人都是麵糰兒!你既相中了唐哥兒,就該與你嫂子緩和一二,怎麼倒總尋你嫂子的不是?還有阿丹,平日裡不笨,這事雖是你話沒遮攔,也不過玩笑,大家一笑便罷了。偏生她這樣大的脾氣鬧起來,實在叫人笑話。」

    馮太太連忙道,「娘,阿丹小孩子家,不過是些女孩兒的小脾氣罷了。都是我一時昏了頭,就開個玩笑,誰曉得趙家丫頭這般厲害?」反是將事情推到趙家頭上。

    「在我面前,你還替她遮掩什麼?她小,人趙家姑娘不比她更小!分明是自己不爭氣罷了。」五老太太不悅,道,「你莫說別人厲害,你若不是說話不留神,如何會給人抓著把柄,在老祖宗面前也跟著沒臉。」

    「行了,你也是這個年紀的人了,自己好生尋思尋思,有空多催促簡哥兒上進,這才是正事。」五老太太也乏了,打發閨女下去休息不提。

    倒是五太太心情不差,換了衣裳,丫環又奉了杯,五太太呷口茶,含笑問兒子,「你跟趙家姑娘以往見過不成,看你們說話倒是帶著幾分熟稔。」

    朱唐笑,「說見過也見過,只是沒說過幾句話。就是今年上元節,我與阿慶帶著姐妹們賞燈,大家一併到燈樓上碰運氣,出來時遇到阿騰他們一行人,就有趙家妹妹。」

    五太太略一思量,微微頜首,「是啊,他們應該是姑舅表兄妹。」

    五太太不再多說趙家,對兒子道,「你現在大了,住在學裡也好。你素來懂事,不必人說便會用功唸書。只是,父母對孩子的期望也不只在功課上,更多是盼你平安健康。趙姑娘說的對,唸書功名不是一時一刻的事,等閒十幾年唸下去都是少的。在學裡,以身子為緊要,身子好了,多少書都唸得。哪怕你不考功名,唸書識理也是好的。」

    朱唐正色道,「母親的話,兒子記得了。」

    「這就好。」五太太溫聲道,「我願看到你名列前茅,更願你勝不驕敗不餒。你還小,這世上的坎兒多了去,非得心性開闊不能成大氣侯。哪怕去了學裡,該用功時用功,該玩兒時也別忘了玩兒。」

    朱唐不禁笑,「別的同窗家裡只嫌孩子不夠用功,倒是母親總勸我別忘了玩耍。」

    五太太笑,「勞逸結合嘛。」

    母子兩個細細的說了不少心裡話。

    只是馮太太在院裡發脾氣,先是罵閨女,「我早說老祖宗最重規矩,你如何這般不爭氣!」別看馮太太在母親面前護著閨女,其實早積了一肚子火。

    馮丹氣道,「分明是趙家那丫頭無禮,難道還叫我遷就她?」

    「不是叫你遷就她,那是在朱家,不是在自家。她無禮,可是她都跟你道歉了,你焉何翻臉?」馮太太直喘氣,「你想一想,這原是我說話不留神之故,大家一笑也就過去了。何況人家給你搭台階,你就該順勢下了,還要怎麼著?你擺著大小姐架子,有沒有人理會你!」

    馮丹含淚道,「母親怎麼不說趙長卿狐媚子一個,這才剛見表哥,就跟表哥說個沒完。有用沒用一套一套的,只勾著表哥與她說話。」

    馮太太氣得臉色都變了,罵,「你這蠢才!你表哥多大,她多大!再說,咱們兩家本是不常走動,你表哥先前都不一定認得她!你吃這些沒用的乾醋做甚!若不是考前你非做什麼面給你哥和你表哥吃,他們也吃不壞肚子,如今你哥沒考上官學,你表哥不過分到丙班!因這事,你舅媽不必說,就是你外祖母也不高興,我說你去做些針線孝敬你外祖母也比想這些沒用的強!」

    馮太太正訓斥閨女,馮簡自外進來,笑道,「母親怎麼了,好端端的生這麼大的氣?」

    馮太太嘆,「一個兩個的,從不知叫我省心。」

    馮簡笑眯眯的站在母親身後,不輕不重的給母親揉著肩勁,柔聲道,「母親有什麼煩難,只管交給兒子。兒子已經大了,當為母親分憂。」

    馮太太欣慰的拍拍兒子的手,「幸而還有你。」

    馮簡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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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44 PM

第101章 被拐

   趙長寧在學裡挨了先生的戒尺回來時,家裡人還沒留心,只以為趙長寧跟同窗口角罷了。凌氏還教訓了趙長寧幾句,叫他老實上課,不許跟同窗吵架。趙長寧氣哄哄道,「不是我招惹人,是人招惹我,難道叫我忍?」

    凌氏沉著臉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你樣樣好,怎會有人去招惹你。不要理他們就是,專心唸書是正經。」

    趙長寧哼哼兩聲,「別人惹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看手腫的,過來上藥。」凌氏拉過兒子,拿了上好的金創藥給兒子手心上藥,心疼又慶幸,道,「幸而打的是左手,不然就寫不得字了。疼不?」

    趙長寧沒說話,待上好藥,他就找蘇白寫功課去了。

    凌氏同趙長卿抱怨,「真是淘氣,這才去了幾日就挨了板子回來。」

    趙長卿笑,「男孩子大都活潑些,哪有不淘氣的。阿寧剛去唸書,待慢慢都熟了就好了。」

    凌氏便沒再多說。

    只是接連五天,總有三天趙長寧是挨板子的,凌氏也惱火了,說趙長寧,「你怎麼總不老實唸書!」

    隔三差五在學裡挨揍,趙長寧也氣的很,道,「我也不知道,剛去時挺好的,這些天總是有人惹我!他們找事,不能怪我!」

    凌氏道,「怎麼人家不找別人的事,專找你的事!」

    「我怎麼知道!」

    母子兩個生了回氣,趙長卿單獨叫了趙長寧問原由,趙長寧與趙長卿向來感情好,何況,趙長卿也沒似母親那樣罵他,趙長寧便如實說了,「以前他們哪怕不跟我好,也不找我事,這幾天不知為何,總有人尋釁我。姐,你不是都叫我不要怕事麼?別人欺負我,我也不能總叫別人欺負吧?」

    趙長卿思量片刻,道,「自然是不能受欺負的。只是,你這事也奇怪,都有誰跟你不對頭,害你挨板子的?」

    趙長寧說了幾個人名,趙長卿問,「他們是親戚,還是交好?你平日裡可有得罪他們?」

    「每天去了念半日書,中午半個時辰吃飯,下午再念一個時辰才能回家,我哪裡會去得罪人?」趙長寧舉例說明,道,「以前我去街上玩兒,也從不得罪人!」

    自己弟弟,趙長卿還是知道的,趙長寧有些大大咧咧,卻不是惹是生非的脾氣。

    趙長卿皺眉,「莫不是得罪了人,有人故意整你?」

    趙長寧大聲道,「我真沒得罪過人。」

    趙長卿帶著趙長寧去找蘇白,蘇白想了想,說道,「這幾天在班裡也有同窗尋釁我。」

    趙長寧問,「沒見你挨板子啊?」

    蘇白老神在在,「都是他們挨板子。」

    趙長寧十分羨慕,「阿白哥,還是你們夫子明理,我們那個蔡夫子眼睛跟沒長似的,總是罵我。」他開始跟蘇白在一個班,後來蘇白升到了中級班去,趙長寧仍在初級班。

    蘇白道,「這事得好生查查,看誰在後頭使壞。」

    趙長卿道,「你們安生唸書,我叫爹爹去問問學裡先生就知道了。」

    蘇白極有把握,「我跟阿寧先自己查,總不能一有事就叫長輩出面。」他也是很要面子滴。蘇白提議得到趙長寧強烈響應,「就是,我跟阿白哥自己查!叫我知道誰盤算我,非揍死他不可!」

    趙長卿想著小孩子之間的事,無非雞毛蒜皮之類,就沒理會。誰曉得,又過了三天,來福掐著時辰去學裡接人,結果自己回來了,滿面慌亂道,「咱家寧哥兒、蘇小哥兒,還有永壽,都不見了!我去學裡沒接著人,跟學裡一打聽,中午出去就沒回來!我在學裡附近找了半日,也沒找到!」

    凌氏先不行了,幾乎癱在炕上。趙長卿正在蘇先生院裡唸書,給白婆子請過去的時候,凌氏正哭著問來福,「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人怎會不見?」

    趙長卿也是心驚肉跳,還是比凌氏好些,連忙,「來福叔先去衛所把爹爹找回來!我去學裡找教書的先生問問」

    蘇先生按住趙長卿的手,鎮定的很,「不急,先問清楚來福再說。」

    來福道,「我按著放學的時辰去接寧哥兒他們,平日裡只要在族學外頭的路上等著,寧哥兒他們就出來了。今天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人,我就有些急,讓車伕在外頭等著,進去尋他們。誰曉得找到教他們先生才知道,兩人中午就出去了,下午根本沒見人影。先生還以為他們回了家,我一聽就急了,攔了幾個與寧哥兒同班的小學生問,也都說不知寧哥兒去了哪裡。我跟車伕在附近尋遍了,只不見人影!」

    蘇先生道,「來福這就去衛所尋老爺回來吧,叫老爺多帶些人回來。」

    來福連忙去了。

    凌氏抹著眼睛,臉色慘白,道,「莫不是給枴子偷走了不成?」

    蘇先生沉聲道,「太太放心,這倒不至於。這幾天阿寧總是在班上受罰,就是阿白也有同窗為難他,這是有人在後頭盤算他們。只要盤查那幾個尋釁他們的小學生是受人指使,就該能找回他們。」

    凌氏此方平靜了些,就著趙長卿遞上的茶水喝兩口,撫著心窩道,「我簡直要嚇死了。」這才想起來,叮囑白婆子,「莫要跟老太太說,倒叫老太太跟著著急。」

    這話說的實在遲了,非但趙老太太,連趙蓉都聞了信兒過來。

    蘇先生的分析很有些道理,趙勇帶著幾十個手下回了家,聽蘇先生的話後直接去了朱家族學。一家子女眷就在家裡等信兒,蘇先生先時還鎮定,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不見人回來,臉色也漸漸變得凝重。直待夜幕完全降臨,趙勇方帶著來福回來,臉上疲憊的了不得,見一家子老少滿是期待的目光,竟覺著不知該如何張嘴。

    趙長卿遞上茶來,道,「爹爹先喝口水,是不是,不大順利?」

    趙勇哪裡有心思喝茶,隨意一坐,將手中的刀橫放在腿上,道,「尋釁阿寧阿白的人找出來了,也是在族學裡附學的,是朱家小五房閨女家的小子,姓馮,叫馮簡。」

    凌氏顧不得理會馮簡,只急的眼睛通紅的問,「是不是馮家小子使壞綁架了咱們阿寧!」

    趙勇道,「他不認,我也派人四下找了這大半日,沒找到人。明天再接著找吧。」

    凌氏已是六神無主,泣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蘇先生垂眸半日,道,「若不是馮家小子所為,想來是碰上枴子了。」

    凌氏直接厥了過去,蘇先生掐人中把人掐醒,凌氏睜眼便大哭起來,就是趙老太太也覺著心下不大好,強撐著道,「哭也無用,勇哥兒去各家親戚知會一聲,明天多召集些人手,把孩子找回來才好。」

    蘇先生道,「貓有貓路,鼠有鼠道。不能這樣慌不擇路的找,長卿去一趟將軍府,求一求楚公子吧。這事耽擱不得,枴子拐了人不會在手裡留太久。」

    趙勇立刻道,「我跟長卿一道過去。」他已下定決心,不論如何苦苦哀求,也要求得將軍府援手。

    趙長卿衣裳也顧不得換,趙勇騎馬帶著她,父女兩個一併去了。

    幸而趙長卿是常去將軍府的,趙勇是生面孔,趙長卿卻是熟的。趙長卿為人聰明,先問將軍可在家,得知楚將軍沒回來,趙長卿心下就是一沉,又說找楚越。厚厚的給了門房兩個銀錠子,門房客氣的請趙家父女在門房裡稍侯,便有小子跑進去通稟,門房裡另有小子奉上茶水,只是如今趙家父女如何喝得下。

    趙長卿先見的楚越,楚越聽說趙長寧給丟了,連忙問其原由,聽趙長卿將事說了。楚越道,「偏生今天不巧,阿渝跟我爹還在大營沒回來。找孩子耽擱不得,我這就打發管事去尋了阿渝回來。」不要說她與趙長卿來往這好幾年,素來交好。就是楚渝,對趙長卿很有些心思。趙家出了這樣的事,楚渝定不會坐視不理。

    趙長卿在楚越院裡,趙勇在門房,等了半個時辰才見楚渝快馬回來。

    這也是趙長卿第一次見到楚渝的作派,楚渝請趙家父女書房相見,在桌間鋪開一張邊城圖,問,「趙叔,阿寧是在哪塊兒丟的?」

    趙勇是衛所當差,對地圖並不陌生,他直接一點就點出了朱家族學所在位置,思路也比較清楚,道,「族學在這裡,他們就是出去也不會耽擱下午的課程,三個孩子,走也不會走遠,約摸就在這附近。」

    楚渝頭都未抬,道,「長卿去阿越那裡,畫幾張阿寧他們的畫像來。」

    趙長卿連忙去了,待研好了墨,握著筆的手都是抖的,楚越安慰她,「放心吧,我家在這好幾年,地頭都熟的,這又找的及時,總能找到的。」

    「嗯。」

    不一時,楚渝過來拿了畫像,對趙長卿道,「我與趙叔過去就行了,你先回家,勸慰勸慰家中長輩。他們不見沒多大工夫,應該好找。」

    楚渝吩咐管事安排馬車送趙長卿回去,便帶人同趙勇走了。趙長卿回家說了楚渝在幫著一起找的事,凌氏彷彿吃了定心丸,連忙跑去菩薩面前上了三柱香,又叫蘇先生一起拜拜。

    趙老太太比較信服蘇先生,問,「先生看能不能找回來?」

    蘇先生道,「阿白與阿寧出去,也就是中午用飯的那一個時辰,他們下午都有課要上,故此不會走遠。只要有個熟悉那一片撈偏門的地頭蛇,應該好找。」

    趙長卿道,「對,就是這樣。肯定能找回來的。」

    直至過了午夜,趙勇才帶著三個小的回來,凌氏一見,撲過去抱著趙長寧大哭起來。凌氏嚎啕不已,趙長寧卻不見醒,凌氏又擔起心來,淚眼模糊的問,「這是怎麼了?」

    趙勇鬆了口氣,道,「中了迷藥,睡一覺就好了。」

    蘇先生摸摸兒子昏迷的小臉兒,並不多說,只道,「老太太也累了,早些歇了吧。我帶阿白回去了。」抱著蘇白走了。

    永福祈求的看趙長卿一眼,趙長卿道,「你留下守永壽一晚吧。」

    趙勇道,「娘,我送你回去。」

    趙老太太任由兒子扶自己起身,趙長卿吩咐白婆子好生服侍凌氏,也跟著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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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50 PM

歡喜記 第102章

    大半日的提心吊膽,忽而鬆懈下來,人便格外的疲倦。

    趙長卿沒問趙勇如何找回趙長寧他們,她去廚下提了熱水,洗漱後很快進入夢鄉。直待第二日,還是窗外竊竊私語的說話聲吵醒了她,趙長卿一聽就是趙長寧跟蘇白在說話。趙長寧苦惱的問,「難道姐姐也中了迷藥不成?怎麼還不醒?」蘇白說他,「你小聲些,卿姐姐都給你吵醒了。」趙長寧放低聲音,低舊在小聲嘰咕著說話。

    趙長卿一夜好睡,不禁坐起身在屋裡笑問,「你們怎生這麼早就起了?」

    趙長寧大嗓門的聲音傳進來,「不是我們起的早,是姐你賴床啊!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不起!」又跑去呯呯敲門。

    趙長卿穿戴好衣衫,一開門兩個小傢伙就跑進來,永福在後頭端著水,笑著上前服侍趙長卿洗漱,笑道,「老太太、太太知道姑娘睡的熟,便沒令奴婢吵姑娘,直說叫姑娘多睡會兒。」

    趙長卿擦淨臉,對鏡勻好面脂,問趙長寧蘇白,「看來都大好了,有沒有哪裡不舒坦?」

    趙長寧拍拍小胳膊,腆著小胸脯道,「都問好多遍了,都好啦!先生給我和阿白哥檢查過了,好的不得了!」

    趙長卿放下心來,對鏡挽個簡單的垂鬟分肖髻,簪上一朵半含苞的薔薇,又問,「你們昨兒怎麼叫枴子給拐了?」

    趙長寧道,「我又不傻,怎麼會輕易上枴子的當?是有人敲了我後脖子,我一下子就沒了知覺,等醒來就在家裡啦!姐,真的是枴子拐了我跟阿白、小壽嗎?」

    趙長卿摸摸他的頭,嘆,「是啊,可是嚇死我了,母親哭了好幾場,祖母也擔心的了不得,先生拜了好幾回菩薩。後來還是求了楚哥哥,他與爹爹帶人救了你們回來。不然你們早給枴子賣了!」

    趙長寧道,「等我見著楚哥哥一定得好生謝他!」

    趙長卿問,「好端端的,中午不在學裡,怎麼到處亂跑?你們若不亂跑也出不了這檔子事。」

    趙長寧捏著小拳頭,道,「那些尋釁我跟阿白哥的傢伙在學裡告病,前天我跟阿白哥想著,他們告病也得去他們家裡問個明白,這才中午趁吃飯的空出去一下子,誰曉得遇到壞蛋!」

    「以後凡事都得小心,你們畢竟年紀小,就算打聽事,也不要隨便出去,外頭壞人多。就算出去,也不要走暗巷或是人少的地方,不然有壞人看你們三個年紀小,難免起意。」趙長卿摸摸趙長卿的頭,又捏捏蘇白的小臉兒,笑,「沒事就好。永福,一會兒跟廚下說,給永壽燉兩個大雞腿吃,也壓壓驚。」

    永壽連忙道謝,道,「可惜我無能,不然也不能叫人險些害了寧哥兒和蘇哥。」

    趙長卿笑,「你還小呢。以後也記得多勸他們,尋常不要走暗巷,也不要湊人多的熱鬧才好。」又叮囑了一回。

    永壽都應了。

    廚下給趙長卿單留著飯,趙長卿用了,才帶著兩個小的去趙老太太那裡,凌氏也在。

    趙老太太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句,「身上可有地方不舒坦?」

    趙長寧只得將重複了一千回的話再說第一千零一遍,道,「好的很,祖母不用擔心。要是中午再做一大碗我喜歡吃的小酥肉就更好啦!」

    趙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連聲應道,「有,要什麼都有。」

    「阿白哥喜歡柳嫂子炸的小魚。」趙長寧也不忘蘇白,蘇白挺不好意思的,他現在已經大了,又不是趙長寧這樣的小娃娃,還好張嘴要吃的。蘇白道,「老太太,我什麼都吃的。」

    趙老太太笑,「好,我知道。」

    兩人是坐不住的,過一時就打著唸書的名義去了蘇先生院裡。凌氏嘆口氣,「現在瞅著他們活蹦亂跳的,昨天真是嚇得我魂兒都沒了。我想著,還是叫孩子們在家裡唸書吧,起碼平安。」

    趙老太太笑,「也不要因噎廢食,經此一事,他們也長了記性。就是學裡,必然也嚴格幾分。莫擔心,兒子家,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

    「是啊。」趙長卿道,「吃一塹長一智。再說,這是再想不到的事,好在有驚無險。」

    凌氏感嘆,「說來都要謝人家楚公子,這樣的義薄雲天,要不哪能這樣順利的找到你兄弟?我正跟老太太商量,咱家雖沒什麼好東西,也要備些禮,待明日叫你爹爹帶了你去道聲謝才是。」

    「這是應該的。」楚渝深更半夜的跟著忙活,簡直就是趙家的救命恩人。趙長卿問,「爹爹去衛所了嗎?」

    凌氏道,「你六舅爺著人來找你爹,他去了你六舅爺家裡。」

    見家裡都好,趙長卿又去了蘇先生院裡,蘇先生笑,「總算起來了。」

    趙長卿是極佩服蘇先生的,昨天心急之下,她雖不似凌氏那般六神無主,也沒了主意,多虧蘇先生指點迷津。閒說了幾句,趙長卿不禁問,「先生,你是怎麼知道楚哥哥能幫忙的?」

    蘇先生笑,「這還不簡單,楚將軍在邊城任職,已有六年了。他是邊城大將,可不是尋常的小官。別以為楚將軍高高在上,其實這城裡的大事小情,他若是想查,多半是瞞不過他的。」

    趙長卿依舊似懂非懂,「就算將軍府查事情好查,怎生那般快?爹爹帶人尋了半日都沒尋著。」

    蘇先生掰碎瞭解釋給她聽,「這邊城裡有平民,有大的家族,還有各級小官吏,再有各種撈偏門的,來此地行商的。其實,各處地方都差不多的。因為不論哪一行,都不缺頭領。什麼叫能吏,能吏就是對治下各行當的頭領熟悉且具有掌控力的人。楚將軍在邊城六年經營,自然會有些成果。我叫你去找楚公子,便是這個原因。你爹爹找不到人,是因為他沒找對人。只要找對了人,他們丟的時間尚短,那枴子不一定來得及脫手,自然不難找。」

    趙長卿驚嘆,「難道楚哥哥竟跟這些撈偏門的都有所聯繫?」

    「一個枴子算什麼?但是,枴子不是單獨存在的,他拐了孩子就得賣,賣就得有人接手。有買賣,就是一條生意。這些偏門生意,照樣是有人管的。」蘇先生道,「楚公子只要認得經營這些偏門生意的老大就行了,難道還需要他認識一個枴子?」

    趙長卿這才算真正明白,「原來如此。」

    蘇先生問,「那位使人尋釁阿寧阿白的馮簡,難道你們出門得罪過他嗎?」蘇先生是不認識此人的,她也細問了蘇白趙長寧,兩人都不認得馮簡。

    趙長卿險些忘了此人,且她是再想不到是馮簡在學裡指使小學生尋釁趙長寧與蘇白。趙長卿道,「並沒有得罪過他啊。倒是馮太太,說話不著邊際,上回去給老祖宗請安時碰巧遇著馮太太,竟拿我打趣,我說了她幾句罷了。這種連口角都算不上,馮公子如何會計較這個呢?」

    蘇先生長長一嘆,「若是為這種連口角都算不上的小事就使人尋釁阿寧阿白,這個馮公子心胸之狹窄,簡直世所罕見。就不知枴子的事有沒有他的份了?」

    趙長卿也是跟著心下一沉,道,「待爹爹回來,我仔細問問爹爹就知道了。」

    「不論有沒有他的份,一定要小心此人。」

    趙長卿正色應了。

    尋釁趙長寧蘇白的事,是馮簡干的。

    朱家是大族,家族內子弟雖然可以免費唸書,但,小學生家境也不一而同。有那些窮困的小學生,眼皮子淺些,馮簡使些銀錢叫他們去尋釁趙長寧蘇白,就是為了為難為難兩人。

    不過,要說枴子的事,倒是趙長寧他們運氣不好,為了抄近路走了暗巷,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與馮簡並無關係。

    趙勇自朱家回來,道,「朱家小五房的賢大伯和誠大哥去尋六舅,跟我說了不少好話。說過兩日擺酒,請咱們過去,讓馮家小子給阿寧賠禮道歉。」

    凌氏早恨透了馮家,咬牙道,「黑心的野雜種,論起來不是實誠親戚,可也不是外人。我跟他娘在上次給老祖宗請安時還是頭一遭見面,馮太太無禮的很,打趣咱們長卿,長卿就玩笑了幾句,正經連口角都算不上。原來,從那兒就記恨咱們了!阿寧好幾天在學裡挨先生的打,我還說他淘氣,不想竟是馮家小子背地裡算計咱們阿寧!這枴子說不得就是馮家小子找的!這樣喪天良的東西,去吃哪門子酒!你也忒好性兒了!」

    「若枴子是馮家小子找的,我再不會這樣算了的!」趙勇道,「昨天拿住了枴子就秘審過了,他並不認得馮家小子。就是看到阿寧他們三個年紀不大,穿的也不是上好,便一時動了念頭。」

    凌氏心煩道,「我實在不想見馮家人,這事以後再說。給將軍府的禮已經備好了,你看一看可合適,明天送去吧。」

    趙勇接過禮單,問,「長卿的字。」

    凌氏笑,「我那兩筆字哪好拿出手,要說孩子們唸書也有好處,遇著抄抄寫寫的事格外方便。」

    趙家家底子尋常,也拿不出太好的東西,趙勇道,「就這樣吧,明天我送過去。」

    凌氏念叨,「這人跟人哪,你說將軍府那樣高貴的門第,跟咱們這樣的小戶人家來往,也不會看不起咱們。咱家有了事,人家還肯援手。馮家這好歹是遠親呢,不要說是親戚,哪怕不是親戚,尋常開個玩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事,就這樣記恨咱們家。這次是給咱家查出來,馮家小子賠禮道歉。可先時那點不算事兒的事兒,他還記恨到去算計咱家阿寧。這次面兒上賠禮道歉,更不知要做出什麼來了。」

    「我實在不放心,要不還是叫阿寧在家裡唸書吧。」凌氏牽腸掛肚的不放心兒子。

    「我已經託人打聽了,想著雇兩個可靠的人,以後專門管著接送他們去學裡。」趙勇同親娘趙老太太一個觀念,道,「就是阿寧,多叮囑幾句就是。男孩子,不能總關在家裡,悶也悶傻了。」

    見丈夫也這樣說,凌氏終於不再說什麼,只是夫妻兩個就兒子的安全問題細細的商量了許久方才作罷。

    趙長寧險些被拐之事,對於趙家自然是天塌下來一般的大事,對於楚渝,真的只是舉手之勞。

    對於此次舉手之勞的成果所帶來的意外之喜,是楚渝所料想不到的。怪道那些話本子戲台上總愛唱些英雄救美的戲碼,哪怕英雄不是救美,而是救了美女的家人,這種滿是祟敬仰慕感激的小眼神兒,簡直比吃了龍肝鳳膽都要受用好不好!

    楚渝心里美滋滋地,嘴上還客氣著,「一點子小事,趙叔還專門打點了厚禮,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我家裡東西有限,也算不得厚禮。」趙長卿小荷才露尖尖小的湖面上收回視線,笑道,「再說了,你覺著是小事,對我家,可是比天塌下來還要大的事。」

    「事自然不是小事,我是說,找阿寧他們並沒費什麼力氣。」楚渝糾正一回自己的表達,道,「你有急事來找我,說明你沒把我當外人,我高興還來不及。」

    趙長卿心裡感激楚渝,想了想道,「我給你做個荷包吧。」

    楚渝道,「你原本就還欠著我呢。再說,荷包有什麼稀奇,倒是上次阿越及笄禮,看你給她繡的插屏很不錯。她及笄,也是我十五歲生辰,你就只送我兩個雙魚荷包。這差別也忒大了吧?我早就想說說你這偏心眼兒的事。」

    趙長卿道,「楚姐姐及笄禮,你又不及笄。再說,雙魚荷包還不是你自己要的,現在又挑這個。我還沒問呢,那天我急匆匆的找你幫忙,趕上你在大營議事還沒回家,楚姐姐差人叫你回來,楚將軍沒責怪你吧?」

    說到這個,楚渝立刻苦了臉,「誰說沒有,可是一頓狠打。」說著他還揉了揉肩。

    「啊!打的厲害嗎?現在還沒好嗎?」趙長卿十分擔憂。

    楚渝嘆,「哎,把侍衛都打發走了,這中午的藥還沒人給我上呢?」說著,他還瞅了趙長卿一眼。

    趙長卿想著楚渝慣會撒嬌,如今又這樣訴苦,反正也沒人看到,便說,「要不一會去屋裡,我悄悄的給你上藥,你可別說出去。」叫人知道不好。

    楚渝壞笑,「你知道我傷哪裡就毛遂自薦的給我上藥?」

    「不是背上嗎?」看楚渝摸肩就摸了好幾次。

    楚渝嘿然一笑,「屁股上,要不要看?」

    趙長卿就是個笨蛋也知道被楚渝耍了,趙長卿哭笑不得,嗔道,「就你這樣,可見平日挨打一點也不冤。」

    楚渝笑,「哄你開心而已。我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那天他還問我有沒有把阿寧他們找回來,就是我母親也說幸而找回來了,不然趙叔趙嬸得多傷心呢。」趙家的確門第不顯,雖然只是趙長卿與楚越之間交往,不過,但凡應季的瓜蔬,趙家總會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送上一份。每年都是如此,時間久了,總有情分。故此,連楚夫人都問了一句。

    趙長卿笑,「你沒受罰就好。」

    楚渝道,「其實也是阿寧他們運氣差,他們年紀小,鑽了暗巷,身邊又沒跟著大人,那枴子臨時起意罷了。」

    趙長卿問,「真的不是受人指使嗎?」

    「你說姓馮的那小子?」楚渝道,「那枴子已經審過,我使人盯了姓馮的幾日,枴子的事的確跟他沒什麼關係。不過,這種地道的小人,以後不要理會。」

    趙長卿道,「不用你說,我家也不會再跟他家打交道了。」

    「你家怎麼得罪了這種小人?」楚渝只知道馮簡收買小學生算計趙長寧蘇白的事,至於兩家有什麼過節,並不清楚。

    趙長卿便把那點完全算不上過節的小事說了一回,「也是我嘴快,當時瞧著馮太太那幅嘴臉心裡不舒服,就回了她幾句。可這也說不上得罪誰,還是馮太太先拿我打趣。就是皇帝家也沒有不許別人說話的理啊。」

    楚渝道,「要不我幫你做了馮家小子?」

    「別胡說。」趙長卿道,「只要枴子的事確實與馮公子無關,我就放心了。他拿錢收買幾個小學生,其實也只是小惡,哪能為這點事就要人命?何況經此事,馮公子肯定也得受些教訓。像你說的,以後兩家不要來往就是了。其實我們原也沒來往過,那次還是頭一回見面。」楚家行事,從來低調,這種因些許小事便取人性命的事,楚渝若敢幹,叫楚將軍知道得打死他。

    趙長卿對於楚渝如何找到趙長寧幾人很是好奇,就問了楚渝。楚渝笑,「這城裡撈偏門的幾家是有數的,他們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人手。只要確定阿寧他們在哪兒丟的,直接找人問一問便清楚了。」

    原來真如蘇先生所說,趙長卿道,「可是,楚哥哥你是官,那些人是賊,彼此也會有來往嗎?」

    楚渝笑,「若說是賊,這幾千年也沒見真正海宴河清過。哪怕將這些人清理了一茬,也會有新的再冒出來。既如此,倒不如心中有數就是。只是,這拐孩子的勾當未免太陰毒了,青天白日的明搶,也太不把官府放在眼裡。知府大人已經下令嚴查。」

    「是啊,阿寧險些丟了,我都急得了不得。可見若是別人家丟了孩子,也是一樣的心。若只是那些街上收收保護費的閒漢,忍忍也能過去,唯獨干枴子這行的,真是闔該天打雷霹。」

    「哎喲,如今連收保護費都知道了。」

    趙長卿笑,「我又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當然知道。」

    楚渝笑,「我險忘了,你還跟人在外頭合開了包子鋪,是吧?」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楚渝對趙長卿的事一清二楚。

    「楚哥哥怎麼知道的?」

    「有一回在街上遇到阿寧,他還請我吃包子來著。」楚渝心說趙長卿人不大,竟還學人合夥做生意來著,又有些覺著好笑,打趣的問,「投了多少銀子?可回本了?」

    趙長卿道,「我們是三家合夥,我跟先生各投了三十兩,去年就回本了,我還賺了三十兩呢。」

    「不得了不得了,看不出妹妹這般會過日子。」又逗她,「你既賺了這許多銀子,怎麼也沒見你請客來著?」

    趙長卿心知楚渝在取笑她,笑睨楚渝一眼,裝模作樣道,「這叫悶聲發大財,當然不能到處跟人說。」

    楚渝哈哈大笑,「摳門就說摳門兒,還悶聲發大財!」

    「好了好了,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就是。」趙長卿道。

    楚渝刷的甩開手中的泥金摺扇,扇了兩下,道,「這可真難得,鐵公雞要拔毛,我可得想個好去處。不如就去摘星閣上請我一次吧。」

    「那得多貴啊!」趙長卿一臉肉痛,道,「去那裡吃一回得好幾兩銀子呢。要不,我請你吃包子吧。」

    「虧你張得開嘴,包子才幾個銅板!那也能算請客!」楚渝道,「下次休沐我就有空,你記得提前去摘星閣訂好位子。」

    趙長卿咬咬牙,道,「既如此,不如把楚姐姐、梁哥哥也請來,連帶著阿寧阿白……」她還沒說完,就給楚渝拿扇子敲了腦門一記,楚渝笑斥,「你這是請我呢,還是拿請我做噱頭,廣作人情啊?要請就請我一個,你要叫上別人,我是不會去的。」

    趙長卿道,「平日裡挺大方的,怎麼忽就小氣了?」反正是請客,趙長卿便想把朋友們都叫上。

    「我天生就小氣,你到底請是不請啊?給句痛快話!」

    「請!請!」趙長卿只得道,「只請你一個,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楚渝捏著扇子柄笑,「到時打扮得鮮亮些,別墜了我的名聲。銀子也帶足了,別等吃完飯叫你付銀子,到時跟我說『楚哥哥,哎呀,銀子忘了』什麼的。」

    趙長卿氣笑,「你也忒小看我!」

    楚渝再三叮囑她,「你不許帶阿寧他們,知道沒?」那些跟屁蟲,他實在受夠了!

    「我又不聾。」

    楚渝早有準備,對趙長卿道,「算了,到時我去摘星樓定位子吧,省得你一個丫頭不方便。別跟家裡說單獨跟我吃飯,就說是阿越請你,到時我派車去接你,你只管帶足了銀子等著就是。」

    趙長卿都乖乖應了。

    楚渝滿意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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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0:54 PM

第103章 約會

    雖然叫趙長卿請客有吃軟飯的嫌疑,不過,楚渝天生怪癖,他偏就是喜歡看趙長卿摳門又不得不請客的肉疼模樣。

    好不容易盼到休沐,楚渝換了簇新錦衣,捯飭的光鮮亮麗去赴約。這種單獨同喜歡的小女生吃飯的感覺,其中神妙簡單難以用言語形容。楚渝早早到了摘星閣,在等趙長卿的時間忍不住摸出偷偷帶在身上的小鏡子照了好幾回,生怕自己哪裡不夠英俊瀟灑。

    楚渝瑞氣千條的開好屏,就等著趙長卿來了。左等右等,終於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有心出去迎一迎,不想心下一轉,還是按捺著雀躍的心情坐在椅子裡裝出一幅啥都不知道的模樣。馬上就聽門被叩叩敲了兩聲,接著就見一青衣小子推門進來,笑嘻嘻的叫了聲,「楚哥哥。」

    楚渝正在裝模作樣喝茶,聽到趙長卿喚他「楚哥哥」,他才拿捏好架子抬起頭來,這一抬頭不要緊,楚渝險沒把茶杯吞下去,再顧不得裝樣子,他瞪著兩眼,指著趙長卿問,「你這是什麼鬼樣子!」

    「這可怎麼了,以前出去騎馬不是常這樣穿嗎?」趙長卿一身男子青衫,連帶一頭鴉青秀髮都梳作男子髮髻,還似模似樣的別一根玉簪,唯有腰間滾黑邊兒的寸寬腰帶勒的細細還有幾分看頭。要說趙長卿這樣打扮,俊俏倒也俊俏,只是,他楚公子又不是斷袖。

    真是傻妞一個,好容易兩人單獨出來吃飯,不知打扮得漂亮些,竟弄出這種不男不女的樣子,半點兒不知他楚哥哥的心!

    楚渝不樂道,「又不是叫你去跑馬,穿成這樣,真給我丟臉。」

    「我丟也是丟自己的臉,哪裡會丟你的臉。」趙長卿自己倒了盞茶,問,「你這是怎麼了,我以前這樣穿,你可不是這樣的!怎麼忽然嫌棄我來!」

    楚渝心下一動,笑道,「我哪裡是嫌棄你,我是心疼你啊。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還不是擔心你不舒坦麼。」

    趙長卿一時沒聽懂,楚渝斜著身子湊到越長卿跟前兒,眯著眼睛道,「真是傻妞,以前你平的跟男孩子一樣,自然穿啥都一樣。你現在好容易長大了些,怎麼忽又平了,哎喲——」話沒說完,就挨了趙長卿一巴掌。

    趙長卿羞的臉都紅了,瞪眼嗔道,「要不是早認識你,今天非揍你個半死不可!」

    楚渝反是擺出偌厚臉皮,「我是拿你當妹妹才提醒你一聲,我可是看著阿越長大的,勒著怪難受的吧?」萬一勒得不長了,吃虧的還不是他!他關心自己的福利,難道有錯嗎?故此,楚渝當自家事一般點撥趙長卿一句。他還打算等回家打聽打聽可有豐胸的食譜,叫他家卿妹妹補著些才好,可千萬別真勒得不長啊。

    趙長卿聽後更是羞惱,忍無可忍又給他一巴掌,「閉嘴!」

    「所以說,以後還是穿那些小裙子小花釵才好。真是的,越大越不會打扮了。」楚渝見趙長卿臉都紅如桃花一般,偷偷欣賞片刻方不再說這個,大度道,「行啦,下回長個記性才好。今天好容易你請客,我得多點些好吃的。」

    「點吧點吧,不論點多少,你都給我吃了!」趙長卿沒好氣道。身為一個女人,竟然被說那裡,趙長卿既惱且羞,嘴巴都不自覺撅了起來,更是惹得楚渝偷笑,喚了小二進門,熟練了點了幾個菜就令小二下去了。趙長卿不滿,「我還沒點呢。」

    「行啦,我點的有你愛吃的。」楚渝道,「跟哥哥在外頭,你聽哥哥的就是。」

    趙長卿哼哼兩聲,又抓起茶盞喝茶,楚渝及時的給她續上一盞,道,「咱們相熟,我才把話說的直白些,你還真氣了?」

    「當然生氣,再熟你也不能說這個。」趙長卿說他,「哪裡像正經人說的話,要不是跟你認識好幾年,我還得以為你是那種輕薄浪蕩子呢。」

    楚渝笑,「就是因認識你好幾年,才跟你說。若是換個人,求我我都不說。」

    趙長卿哼道,「少往自己臉上貼上金,你去跟別人說一說,保管你一開口就得給人一巴掌抽斷狗牙!」

    楚渝賤兮兮的眥開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厚著臉皮笑,「我是狗牙,妹妹是象牙,也叫我看看吧。」

    趙長卿給他氣笑,正想說什麼,小二送上菜來,趙長卿立刻端正了臉孔,一把將楚渝推開,喚小二進來。楚渝瞪小二一眼,暗罵:個沒眼力的狗東西!

    滿滿一桌子好菜呈上,兩人就專心享用美食了。當然,楚渝還是很有興趣討論一下「象牙」與「狗牙」的事,但看趙長卿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也就專心照顧她吃飯了。

    其實,趙長卿胃口有限,倒是楚渝的食量方令人歎為觀止,滿噹噹的一桌菜,趙長卿每樣吃上兩口就飽了,餘者都進了楚渝的肚子。

    趙長卿嚇一跳,連連說,「飽了就別再吃了,小心撐著。」

    楚渝正色道,「那怎麼成,剛剛卿妹妹明明說叫我點多少吃多少的。」

    趙長卿不上他當,笑道,「以前竟不知你是個飯桶來著。」當然,往時楚渝飯量也不小。

    楚渝笑,「這回知道了?」

    「不覺著撐就吃吧。」趙長卿反是不勸了,還給楚渝把盞執壺,添滿酒盅。

    楚渝笑,「汝子可教也。」滿滿喝了一盞酒,道,「自來武功高手,飯量大些也是尋常。等見了我師父你就知道,這麼一桌子都不一定夠他吃的。」

    趙長卿不禁問,「楚哥哥聯繫到你師父了?」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敢叫你請客哩。」

    「少來,就是平日裡你叫我請,我也請的。」趙長卿自己已經飽了,便在一畔給楚渝布菜,嘴裡還道,「多吃菜,少喝酒。」

    要說這人哪,總是偏心的。若是楚夫人這樣叮嚀囑咐的照顧,楚渝一準兒覺著自己老娘絮叨,可換了趙長卿又給他布菜又陪他說話,楚渝就心下頗樂,怎麼看怎麼覺著他家卿妹妹一幅賢良小媳婦模樣,受用得了不得。索性慢慢吃將起來,一頓飯,直消磨到下晌去。

    待叫得小二算賬,共是五兩六錢銀子,好在趙長卿早有準備,從荷包裡數出銀子,還多給了一錢,大方又氣派的說,「賞你的。」

    小二千恩萬謝的謝了賞,楚渝笑睨真長卿一眼,趙長卿與他一併出了摘星閣,悄聲問,「這回沒丟你的臉吧?」

    到什麼樣的地方就得講什麼規矩,節儉會過日子是一回事,也不能節儉到小氣,在外頭叫人笑話。趙長卿這般給他長臉,楚渝含笑頜首,心下得意至極,對趙長卿道,「咱們再往街上逛逛,天時還早呢。」

    趙長卿道,「傍晚我可就要回家了。」

    楚渝笑,「放心,誤不了時辰。」

    楚渝並沒有真帶著趙長卿逛街,倒不是顧忌男女大防,邊城裡男孩子女孩子一道出門的多了。楚渝是擔心自己的身份,兩人門第有些懸殊,叫別人瞧見了,未免多想,於趙長卿名聲不好。她帶趙長卿另去了一處宅院。

    趙長卿見是處三進宅院,不大不小的樣子,中庭一株合抱粗的合歡樹冠蓋亭亭,幾能遮蔭整個庭院,進得屋去,也極是普通,傢俱不過鬆木,只比趙家略強些罷了。可是,楚渝帶她長驅直入,這也不大可能是別人的宅子。趙長卿問,「楚哥哥,這是你的宅子嗎?」

    待小廝上了茶,楚渝輕笑,「算是我的私房吧。」

    「家裡不知道嗎?」

    楚渝笑瞟上茶的小廝一眼,道,「只要阿祿別吃裡爬外把我賣了,沒人知道。」

    阿祿是楚渝的貼身小廝,連忙笑道,「爺出去打聽打聽,我的嘴比那蚌殼子還緊三分,只要爺交待的事,我跟誰說過?」

    楚渝一笑,打發他下去了。楚渝問趙長卿,「覺著我這院子如何?」

    「那我可說實話了。」趙長卿已是心中有數,笑,「想來這宅子楚哥哥也是新得的,別的不說,就這擺設也配不上楚哥哥的人品啊。」

    楚渝哈哈直笑,「哎喲,還會拍我馬屁了。」他呷口茶,起身笑道,「來,跟我四處瞧瞧,我也是剛著人置辦了這處小宅子,想著怎麼收拾收拾住著舒坦,你給我出出主意。」

    趙長卿跟在楚渝身畔,好奇的問,「你置辦私宅做甚?平日裡都要當差,偶然有空不過休沐那幾日罷了,難道還有空過來住?」

    「說你笨還不承認,只管看著幫我收拾收拾。」

    趙長卿眼珠一轉,打量楚渝一陣,湊上前神秘兮兮的問,「莫不是有了相好兒,要金屋藏嬌?」

    楚渝險給她噎死,拉開她的手心拿扇子敲一記,斥道,「別胡言亂語,這是給我師父住的。」這傻妞,難道竟是半點領會不到他的心意麼?

    趙長卿嘿嘿一笑,忙又一臉正色道,「我就說麼,楚哥哥再不是那樣的人,我就隨口一說,楚哥哥,你可別放心上啊。」

    「你這嘴臉變得倒快,怪道連孔夫子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楚渝一笑,叫著趙長卿到處瞧過宅院,趙長卿倒是盡心盡力的給楚渝出些主意,先問過楚渝師父是什麼樣的性子喜好,才說屋子如何收拾,如何分派人手,也說的條理分明,連帶院子裡合歡樹下襬一套桌椅也想到了。再到細處擺設,更是細緻瑣碎,哪怕楚渝很喜歡跟趙長卿在一處說話也聽得頭暈,連連笑道,「罷了,我這一時哪裡記得住,你回去寫個條陳給我,反正我師父一時半會兒到不了,待我下次休沐,咱們再在一處商議。」

    趙長卿想了想,「這也好。」她瞧著這處小院子實在喜歡,心裡又有了新主意,道,「楚哥哥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我也有一些私房,雖然不能買這樣好地界兒的院子,差一些的地界兒也買得來。趕明兒我著人去經濟那裡問問,拿私房買個小院子,收拾收拾再租出去,也是個進項。」

    楚渝打趣,「哎喲,卿妹妹這樣會過日子,以後誰娶了你可是有福氣。」

    趙長卿臉上微紅,嗔他,「又說這樣不正經的話。」

    「哪裡不正經,句句都是大實話。」

    趙長卿簡直給楚渝打趣的臉皮都厚了幾分,她扭捏了一會兒也就放開了,道,「會過日子還不好?再說,我這也不單是為了讓誰有福氣。說到底,不論男人女人,其實終得靠自己的。男人若自己沒本事,不說別人,恐怕自己媳婦也看不起他的。女人也是一樣,自己提不起來,窩窩囊囊的沒個樣子,以後少不了被人欺負。人心可能天生就是這樣的勢利。」

    楚渝笑,「看你這口氣大的,還說到人心上頭去了。照你這樣說,虧得我還不算無能,不然豈不是連卿妹妹也瞧不起我了。」

    「我只瞧不起壞心腸的人,若是好心人,哪怕無能軟弱些,我也瞧得起。」趙長卿嘆,「可是,這世上像我這樣好心的人有幾個呢?」

    初時聽趙長卿說話,楚渝覺著倒有些道理,他並非不通世事的大家公子,自知趙長卿這「人心勢利」的話雖不中聽,卻是地道的大實話。只是再聽到趙長卿感嘆「可是,這世上像我這樣好心的人有幾個呢?」。楚渝實在忍不住一陣好笑,道,「別人要自誇,也得委婉些,妹妹倒是直爽,是不是嫌我今日沒讚你三兩遭,妹妹按捺不住,就自吹自擂起來!」說著,又是一通笑。

    趙長卿回頭一想,也自覺好笑,眼睛彎起來,道,「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嗯,知道知道,妹妹是打心裡覺著自己好來著。」

    因楚渝笑個沒完,氣得趙長卿擂他兩下子,他才覺著舒泰,同趙長卿細細的說起話來。及至天色將晚,楚渝親送了趙長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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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藍 發表於 2015-3-5 11:02 PM

第104章 歐陽師父

    趙長卿回家時,凌氏正在老太太屋裡說話,待趙長卿請過安,凌氏笑,「先去換了這身小子衣裳吧。」

    待趙長卿換了衣裳回來,聽凌氏正在跟老太太說買宅子的事,趙長卿不禁問,「咱家這是要買宅子麼?」

    凌氏笑,「是後鄰你翔三伯家的宅子,他家如今發達了,早置了房屋搬到了牌坊街酸棗胡同的大宅子去了。這幾年,他家宅子一直都是租出去的。咱家人口越來越多,如今倒可湊合,也得為將來打算。你們年紀漸漸大了,你同老太太住這幾間是極好的。阿寧阿蓉待大些總不能一直住在耳房,還有阿宇,以後也得有自己的屋子。再者,你爹爹託人去尋了,想著先尋兩個有些功夫的,一是可以護院,二則以後阿寧他們上下學接送也便宜,這樣也能叫來福空出手來專門在門房聽差。還有,阿寧唸書上不算太出眾,卻也不笨,咱家本是軍戶,你爹爹是想著叫他以後考武舉,又想著給他尋個武先生。這隨便一算,可不是家裡屋子不寬裕。正好你翔三伯他們是兩進的宅子,若是咱們打通了,這一下子就寬敞起來了,再多些人也夠住了。」凌氏顯然早跟丈夫盤算好了的。

    趙長卿笑,「這倒是了。」又說,「如今現成有樁巧宗,我正要跟母親說,就是不知阿寧有沒有那福氣了。」

    凌氏笑問,「什麼巧宗?」

    「今天我見著楚哥哥,母親可知道,楚哥哥的武功好的很,這有一半是家傳的,還有一多半是他拜了一位極有本領的師父。」趙長卿道,「楚哥哥跟我說,他師父近些天要來邊城,如今他把宅子都給他師父置辦好了。若是能有機會請楚哥哥的師父指點阿寧一二,豈不受益?」

    凌氏聽了,面上已是喜不自禁,笑道,「若果能如此,真是咱們阿寧天大的造化了。」將軍府公子的師父,豈是尋常能比的。

    趙老太太倒還理智些,道,「只是不知人家先生能不能樂意?」

    趙長卿笑,「楚哥哥也說他家先生眼光極高,當年是看楚哥哥骨格好,才收他為徒的,並不因他家家勢,故此師父的脾氣也不同尋常,所以楚哥哥也不能保證他師父願不願意收阿寧。不過,楚哥哥有件事交給我辦,他剛給師父買了宅子,一應擺設都要重新弄過,他叫我幫忙,以後只要他師父來了邊城住了這宅子,就有咱家的一份情分在裡頭。將來,哪怕他不收阿寧,求他指點一二,總是沒問題的。」楚渝的意思,哪怕不說透,她也是明白的。

    趙老太太笑,「那敢情好。楚家對咱家有恩,哪怕不圖什麼,人家叫你幫忙,也得幫。」

    趙長卿笑,「我知道。只是我忖度著,將軍府多少能人沒有呢,楚哥哥偏叫我幫忙,想來他也是有這個意思的。」

    凌氏笑贊,「再沒見過這樣好的大家公子,看人家楚公子行事,就知道將軍府是何家教了。」

    趙老太太聞此語,不著痕跡的打量孫女一眼,見趙長卿並無殊色,再想一想孫女的年紀,趙老太太只將事放在心裡,並不多言,娘兒幾個說了會兒話就散了。

    趙長卿晚上看了一回自己賬本子上的私房數目,如今存到現在也有小三百兩了。第二天趙長卿就同凌氏說了想買個小院子的事兒,凌氏笑,「家裡剛說買宅子,怎麼你也要買?」

    趙長卿道,「我也是偶然動了這念頭。好地方的院子自是買不起,若是位子偏一點,買了個小院子來收租也是好的。反正私房放著也是放著,我沒有梨花兒姐經營的本領,不過,這買了院子租賃,雖說賺不了大錢,倒也安穩的每月有些小錢進項。」

    凌氏摸摸閨女的頭,笑,「天生的會過日子,你既想買,我叫來福出去打聽著,若有合適的買個也無妨,反正是你的私房。去年你幫我看鋪子裡的賬就有模有樣,如今你漸大了,學著打點這些也好。」這是允了的。

    待晚上丈夫回來,凌氏同趙勇說了閨女要自己置辦個小院子收租的事,趙勇笑,「她能有幾個私房,自己放著花用就是,夠買院子的麼?」

    凌氏道,「我問了,長卿也有小三百兩的私房呢,買大院子是做夢,地方偏些的小宅子總是沒問題的。」

    聽閨女有這麼些私房,趙勇笑,「哎喲,她還挺會攢錢的。」

    「可不是麼。我也沒料著有這許多私房。」凌氏笑,「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又不是那種大手大腳的孩子,這攢了銀子還知道置房產,也不知道她怎麼想出來的。」

    趙勇慢悠悠的喝著茶,極是自得道,「要不怎麼說是我閨女哩。」

    凌氏笑瞅他那幅模樣,嗔道,「是啊,你閨女,你一個人的閨女。」

    趙勇嘿嘿一笑,眼神露骨的往老婆鼓囊囊的胸脯上瞄了幾眼,嘴裡道,「那不能,我一人也生不出來啊。這事兒,多勞太太。」

    凌氏給他瞅的臉頰微紅,嗔一眼,輕啐一口,與趙勇說了楚公子師父將大駕光臨邊城而他家可能沾光的事。趙勇正色問,「可是真的?」

    「我聽長卿說的,長卿是聽楚公子說的。」

    趙勇喜道,「若能得人家指點一二,就是咱們阿寧的運道了。」

    誰都不傻,楚公子師父的本領不凡是一回事,二則,若真能拜師,趙長寧與楚渝便是實打實的師兄弟,這份香火情也了不得啊!

    第二天,趙勇特別單留下趙長卿道,「既是孝敬師父的院子,若是有什麼傢俱擺設購置,別叫楚公子出錢,用多少錢,都跟你母親說,咱家出是一樣的。」這樣的錢,花多少趙勇都樂意。

    趙長卿應了。

    其實,趙長卿也是這意思,既然想沾光,自家出些錢是正經。只是,楚渝心存他意,怎會叫趙家出錢,他無非是趁著這名頭,一有空就把趙長卿叫出來,兩人說擺設啊說傢俱啊,再一起吃個飯啊喝個茶啊弄個琴啊吹個笛啊,反正是要多悠哉有多悠哉。

    這一悠哉就悠哉到了七月去,趙長卿接到楚渝的信兒,又早早去赴約。趙長卿一身藕合色裙裳,腰肢細細,裙襬搖搖,哪怕現在年紀尚小,也是水靈又俊俏。

    楚渝現在跟犯病似的,除非教她劍法時,否則最看不上她穿男人樣式的衣袍,故此,趙長卿就多做女兒裝扮了,而且,還要打扮得細緻。不然,楚渝就跟老婆子嘴似的一直念叨。趙長卿真心以為:楚越定親之事可能給楚渝帶來了心靈上的創傷。

    不然,怎麼原本好端端的楚哥哥,現在竟變得這樣囉嗦又別扭來著。

    是的,楚越定親的日子已經定了,就在十一月。雖還沒準備儀式,可一應東西也都備著了。

    待趙長卿進了內宅,楚渝早在了的,見了趙長卿便是一笑,招呼她近前,「快來快來,你看這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經紅了。」

    這葡萄架是早便有的,就在內宅正中甬通兩旁栽的,老根有男子腕粗,瞧著很有些年頭,藤架遮了大半個內宅,如今掛滿一串串青色果子,別有趣味。順著楚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幾串已是轉紅,楚渝伸手捏了一顆紅的給趙長卿吃,趙長卿接了,用帕子擦去葡萄皮上的一層白霜,剝開皮咬一口,點頭,「甜了,就是還帶兩分酸頭,再過幾天吃正好。」

    楚渝道,「給我也剝一個吃。」

    趙長卿道,「你自己剝。」

    楚渝說,「這沒良心的,我有了好的都先給你吃,叫你給我剝個葡萄就不樂意了。」

    趙長卿只得給他剝了一個,說,「楚哥哥,等這葡萄熟了,咱們摘了來釀一大罈子葡萄酒,好不?」

    楚渝吃了個酸酸甜甜的葡萄,摸摸趙長卿的頭,「哎喲,竟跟我心有靈犀了。等咱們釀好了,就把酒埋在這葡萄根下,待以後尋個大好的日子再喝。」嘿嘿,大好日子喲……

    楚渝沉浸在自己美妙無比的想像中,望著趙長卿愈發俊俏的臉孔,不覺唇角微翹。楚渝正想跟他家卿妹妹商量葡萄酒的事,腦後忽然一道勁風襲來,楚渝一勾趙長卿的腰,兩人飛速向後退去。趙長卿頭暈腦脹的被楚渝攬在懷裡,就聽楚渝驚喜道,「師父,你可終於來了!」

    楚渝的並不是趙長卿想像中的白鬍子老頭的模樣,而且,人家非但年紀不老,人亦生得偉岸至極,眼神深邃,眉梁高挺,眉眼五官仿若刀削斧鑿一般,眼尾已有微微細紋,卻依舊俊朗的難以形容。這等風采氣派,趙長卿直接看傻了。

    楚渝捅一下趙長卿的腰,壞笑,「看我師父看傻了?」

    趙長卿道,「師父這樣的人品,可是叫我開了眼界。」說著,就落落大方上前相見。

    楚渝當然知道自己師父人品出眾,不過,剛剛趙長卿那小呆樣,真是叫他看不上,哼!他也是堂堂小美男一枚,趙長卿也沒看呆過一回,當真是沒眼光!

    楚渝師父不禁人生的氣派,其姓氏也很有高人氣派,人家複姓歐陽,上青下峰,大號歐陽青峰。若中間青字一去,這名字更有高人氣派!

    楚渝曾跟趙長卿吐槽,「其實我師父是太師父路上撿的,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以前教我武功時他姓慕榮來著,現在覺著慕榮不威風,就改姓歐陽了。」

    初聞這等奇葩事時,趙長卿覺著楚渝師父脾氣古怪,肯定是個大大的怪人。如今一見楚渝師父這般偉岸不凡,哪怕趙長卿自認為並非以貌取人的淺薄之輩,她對歐陽師父的印象也一下子好了起來,覺著高人或許都是卓爾不群,古怪脾氣哩。

    歐陽青峰很有長輩派頭,笑,「哎呀,這就是小渝說的有怪力的丫頭啊。生得真不錯,是個俏丫頭。」憑歐陽青峰閱人眼光,一看就知趙長卿日後必是小美人,覺著自己徒弟審美眼光還算不錯。

    「師父認得我?」這還沒介紹過呢,怎麼歐陽青峰就一幅熟稔的口吻?

    「這小子給我去了好幾封信,常提起你,我自然認得你。」歐陽青峰逕自到葡萄架下的籐椅上坐下,指指面前的騰椅道,「都坐都坐,長卿跟我細說說,怎麼忽然就有扛鼎的怪力了。看你不像有什麼武功的人。」

    趙長卿尚不知楚渝替她吹噓過了呢,真是的,當初楚渝還保證不說出去。既然歐陽師父知道了,趙長卿只得道,「要說扛鼎就有些誇張了,就是稍微比別人力氣大而已。」

    歐陽青峰瞟楚渝一眼,「我就知道這小子說的離譜,不過,稍微有點大是多大啊。」

    楚渝代答道,「跟我差不多。」

    歐陽青峰就要試一試,楚渝那叫一個不放心,立刻詮釋了一回什麼叫「有了媳婦忘了師父」,楚渝道,「卿妹妹這樣單弱,就是力氣大而已,師父你沒輕沒重的,別傷著她。」

    歐陽青峰問,「這是人說的話嗎?不是你死求活求求我來的?就試一下力氣,我怎麼可能傷到長卿。」

    歐陽青峰並沒有來打打殺殺的那一套,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個五兩的小銀錠子,遞給趙長卿,「捏捏看。」

    趙長卿接過,瞅楚渝一眼,隨手捏起來,不過片刻,就捏了個楚渝的小像出來。楚渝歡喜的收了,笑,「不想妹妹有這樣的本事,我若早知道,早叫你捏一個送我了。」

    歐陽青峰頜首,「看來不只是傻有力氣。」

    趙長卿從果盤裡挑個新鮮蘋果,她握在掌間,曲起五指,並不見有何動靜,蘋果便成了一張果皮包果泥的模樣。趙長卿道,「我家裡先生叫我天天拿著蘋果練。」

    歐陽青峰問,「莫不是你早拜師了不成?」瞅楚渝一眼,那千里迢迢的請他來做甚!

    「蘇先生是教我唸書的,她不懂武功。」

    「雖不懂武功,人卻有見識的很。」歐陽青峰問,「聽說你是摔了一下子,就摔出偌大力氣。」

    趙長卿點頭,「再想不到的。」

    歐陽青峰感嘆,「這要萬一哪會兒再摔一下,又摔回去了,可怎麼辦?」

    趙長卿道,「平日裡我也不大用得到這樣大的力氣,倒是剛開始力氣突然變得很大,我很不適應。我想著就算摔回去了,也不怕。」

    歐陽青峰是武功高手,自然另有看法,道,「多少人苦練數年方能劈磚裂石,這就是非常了不得的外家功夫了,你現在平白一摔就有這樣力道,天賜奇異,必有所用。如今覺著無用,怕是因還沒到用的時候。」

    趙長卿道,「楚哥哥也教過我劍法,就是我還沒學完。」

    歐陽青峰擺擺手,不以為然,「他那三招兩式,還都是我教的,有限的很。」

    楚渝:……當初死活收他為徒的時候可是自稱把壓箱底的絕招都教給他的!

    歐陽青峰打量這宅院片刻,問,「這就是你給我尋的宅子?」

    楚渝道,「我陪師父逛一逛。卿妹妹去廚下看看,做幾個小菜給師父嘗嘗。師父不知道吧,卿妹妹燒得一手好菜。」

    趙長卿識趣的去廚下準備飯菜,讓人家師徒說些體己話。

    屋裡的傢俱一水的黃花梨,牆上掛著古畫,案上供著鮮花,桌椅櫃榻一應俱全,連帶書房也收拾了一間,書架上壘壘的碼著時下新書與古代典籍,書案上擺著湖筆端硯徽墨宣紙,然後,棋枰古琴亦安排的周全。歐陽青峰微微頜首,覺著這屋子甚合心意,楚渝道,「都是卿妹妹看著安排的。」

    歐陽青峰道,「趕緊收了那嘴臉,倒把人家姑娘嚇跑了。」

    楚渝低聲道,「那傻妞笨的很,半點不知我的心意。」

    「知也沒用,你的親事,你父母肯定另有安排。難不成,你以後想納人家姑娘做小?」如果楚渝是要他幫忙調理小妾,歐陽青峰就得給他立立規矩了。

    楚渝恨不能把歐陽青峰毒啞,連忙道,「師父別胡說,我自有計較。卿妹妹家裡有個弟弟叫長寧的,想習武來著,師父反正要在這邊城停留些時日,不如指點阿寧一二。」

    歐陽青峰挑眉,有些詫異,「難道不是長卿要拜我為師麼?」

    「當然要拜。只是她一個丫頭,會個三招兩式的花拳繡腿就成了,練成武林高手也沒什麼用。師父收她為徒,不用傳授武功,也省得師父費神。」楚渝也不大想趙長卿跟著歐陽青峰習武,若有那工夫,兩人說說話喝喝茶多好。

    歐陽青峰顯然跟楚渝心無靈犀,道,「收長卿為徒倒沒問題,她弟弟之類,得看過資質再說。」千里迢迢的過來,是因為楚渝在信中大肆吹噓趙長卿的奇異之處。至於其他人,歐陽青峰可沒什麼興趣。

    楚渝仍是道,「卿妹妹沒啥習武上進的心,她就是學也學不出個一二三來,何況,她年紀也大了,現在習武,也晚了些。倒是阿寧,今年才六歲,正是習武的好年紀,師父指點指點他,不怕他沒出息。」

    歐陽青峰已是心中有數,瞅著楚渝,不禁大笑起來,道,「不行不行,我一定得把長卿教成高手,起碼比你更厲害才行,哈哈哈。」

    楚渝:……

    因為常到這宅子裡來,有時趙長卿與楚渝懶得出去吃,就在這裡開火,故此每次他們來前,楚渝都會令廚下備些食材。尤其七月,瓜果菜蔬豐盈,趙長卿頗是燒了幾樣拿手小菜。也不只是因著她想要自家弟弟拜師,起碼歐陽師父是楚渝的師父,楚渝對她一向好,她也便將歐陽師父視為長輩一般尊敬。

    趙長卿帶著廚娘擺上,道,「前幾天立了秋,邊城天氣干噪些,也不知師父喜歡吃什麼,我就跟廚娘備了這些。師父嘗嘗,這也是邊城人家常菜了。」

    歐陽青峰笑,「這就很好。」

    酒已溫好,大家先一併喝了一盞,算是給歐陽青峰接風了。

    歐陽青峰道,「這酒不錯。」

    楚渝很自然的為歐陽青峰把盞,笑道,「那是,專門給師父備的。」

    趙長卿笑,「是五年的梨花白。這宅子裡有地窯,裡頭還有杏花酒,是楚哥哥自己釀的,我們嘗過一回,雖然年份淺些,味兒也不錯。」

    歐陽青峰道,「我剛來的時候聽你們說還要釀葡萄酒來著?」

    趙長卿道,「師父內院裡那一大片葡萄架,真到熟了的時候是吃不光的,我聽楚哥哥說師父喜好美酒,若葡萄有的多便不如釀了酒。只是我還不大會釀酒呢,少不得要楚哥哥找些方子來。」

    歐陽青峰看她舉止自然,嬌俏可人,微微一笑,「他一個粗人,哪裡會這樣風雅細緻的事?釀酒什麼的,師父就會,待葡萄熟了你只管過來,我教你,咱們一起釀。」

    楚渝給他師父布菜,道,「師父嘗嘗卿妹妹的手藝。」趕緊堵上嘴吧!怎麼會輪到老頭子跟卿妹妹釀酒!

    歐陽青峰慢悠悠的嚼了,品評道,「雖比不上飯莊的手藝,家常手藝裡也算不錯了。」

    趙長卿笑,「師父見多識廣,什麼好手藝沒嘗過。我這三兩下,就是請師父吃個家常味兒罷了。師父喜歡就多吃一些,我還會做點心,一會兒做給師父嘗嘗。」

    歐陽青峰哈哈一笑,又飲了一盞酒,同趙長卿說起話來。

    歐陽青峰見識廣博,遠非楚渝可比,而且他又沒什麼長輩架子,言談風趣,直至傍晚告辭,趙長卿出了門猶對楚渝道,「師父真是平易近人。」

    楚渝道,「看著他挺喜歡你的。」

    趙長卿笑,「我覺著師父也很好啊。見到師父,見到蘇先生,我就明白,這世上真有大本領的人,其實反沒有那太多的架子。像師父這樣的長輩,哪怕不為阿寧要拜師,多聽一聽他的教誨也是好的。」

    楚渝笑,「你有這樣的好話,該當著他面說。」

    趙長卿笑,「師父剛來,雖說武功高強,想必也累的,怎麼能張嘴就是麻煩他的事?先看看師父的意思吧,以往師父不來的時候我有些急,如今見著師父,我反是不急了。楚哥哥,你說怪不怪?」

    楚渝一笑,「我說你是慇勤熱情的過了頭,跟我認識這些年,你也沒似今天待師父似的,給我中午燒飯下午做點心的。」

    「師父是長輩啊,你又不是長輩。」趙長卿道,「再說了,我是沒給你燒過飯,還是沒做點心給你吃?天天挑我的不是,你再說,我就把給你的桌屏孝敬給師父。」

    「妹妹給我做桌屏了?」

    「你不是說我給楚姐姐繡的插屏好看嗎?我想著,再做插屏無趣,不如做桌屏吧,我已經繡好了,叫家下人拿去鑲嵌。鑲嵌用的還是上好的花梨木,連邊框雕琢的花紋都是我選的。待弄好後就送你,你別嫌棄就是。」

    楚渝喜道,「哎喲,我喜歡還來不及,哪能嫌棄?待妹妹送我,我天天擺在桌間,每看到桌屏就得想到妹妹啊。」

    趙長卿直笑,「你在哪兒學得這些甜言蜜語來?」

    「這哪兒用學,都是肺腑之言。」

    兩人有說有笑,楚渝一路送趙長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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