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紙扇輕搖 -【長嫂難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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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09:24 PM


第一百五十章:喜事

  自從趙立夏他們投入左穆的門下之後,生活似乎沒什麼改變,卻又似乎改變了很多。這種改變是在心理上,一時間很難說出那其中滋味。若說當初跟著左柳一門心思的讀書,最終考上了三個秀才兩個童生是意外之喜的話,那如今的他們,在投入左大名士門下之後,因眾人誇獎而浮躁起來的心也漸漸沉靜下來了。

  人生總是在明白更多的道理之後,才會發覺自己還有更多的無知,在左穆的門下,孩子們彷彿看到了一個廣闊無邊的新天地,不只是學識,還有名聲、地位,比起那些或金榜題名或名揚天下的師兄們,他們所取得的成績是何等的微不足道,他們所擁有的資質是何等的尋常。

  在明白自己狹隘的眼界之後,孩子們並沒有沮喪自卑,而是選擇了奮發圖強,這讓左穆很是滿意,也讓方怡暗自鬆了口氣,名師不是那麼好拜的,名校不是那麼好讀的,名氣越大,所要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相對的需要付出的努力艱辛也更多。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是生來就有的,即便是生在帝王家,也有他們不足為外人道的艱難。

  除夕的腳步一天天的臨近了,逸仙居的生意又爆滿到一個新的高度,事實上,從左穆要收趙立年和方辰為徒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他們店的生意就沒再差過,名氣那是越來越大,有慕名而來的,有想要跟趙立夏他們結交的,還有的,是單純的欣賞這些孩子,方怡每天數錢數地樂呵呵,管他們是為了什麼來呢,能讓她賺更多的錢才是王道!

  左穆的教導方式和左柳大有不同,在最初的這半個月裡,他每日都拿了書籍讓幾個讀,每個人讀的都不一樣,然後再詢問他們有何感悟,幾個小的摸不著頭腦,只當是左穆在考他們的學識,心裡頭緊張的很,頭幾天的時候答得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後來見左穆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當真就只是讓他們讀書然後說說感悟,這才認真地靜下心去讀,倒也頗有所感。

  上午的時候讀書,下午依然是禮儀教導,負責指導他們的換成了總管大人,左柳每日也都會來一趟,陪他們說會兒話,再順便指導幾句。眼下年關將近,左府裡的客人絡繹不絕,往年這時候左柳都是避而不見的,如今心結已解,當然少不得要扛起左府大少爺的責任,幫著接待客人。

  過年的禮節是方怡準備的,一早就給各家都送了去,剩下的是村裡的那幾戶,打算等小年過後他們再回去送。關於今年具體在哪兒過年的事兒,方怡跟趙立夏商量了好幾次了,若要他們說,那自然是想留在城裡過年的,一來城裡頭事兒少,安靜,過年嘛,只要一家子人熱熱鬧鬧在一起就夠了,再說了,唯一跟他們走的親近的楊嬸兒他們一家子如今也在城裡呢!捕快大哥是個實誠人,雖然豆腐坊的事兒還沒弄出個接過來,但是卻一早就把楊叔楊嬸兒他們接過來了,準備就在城裡過年了。

  趙立夏卻不太贊同,他們今年才考上秀才童生,若是過年不回去,恐怕要落人口實,說他們一發跡就不認識人了!這可不行,還是得回去,更何況,父母祖墳也要去祭拜一番,今年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怎麼能不告訴他們一聲呢?

  聽到這話,方怡也默默點了頭,確實應該回鄉。

  從小年過後,左穆就停了趙立夏他們的課,讓他們回家好好過年,第二天,逸仙居就關了門,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了。到了趙家村兒的時候,照例有幾個小孩兒一邊在路邊玩耍一邊等著他們,看到他們來,立刻高興地圍了上來,立夏哥立夏哥叫的可甜了,不多時又有村裡人特意趕過來,歡迎他們回村,坐在馬車裡,方怡恍然有種衣錦還鄉的感覺。

  家裡頭照例又熱鬧了兩天,不過因為劉三娘提前了兩天回來,所以屋裡頭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炒花生紅薯乾之類的小零嘴兒也都少不了,這會兒直接就能拿出來招待客人們了。

  趙立夏一回來就帶著趙立秋和方辰去給里正送了禮節,然後又挨個兒將族裡的幾位老人家裡都拜訪了一圈兒,最後還去了一趟老趙家,趙老爺子的病情已經穩定了,只是心神卻已經傷了,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時常連人都記不得了,說話顛三倒四,在方怡看來,這就是患了阿爾茨海默病,俗稱老年癡呆症!

  對於趙老爺子的下場,眾人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人如今已經變成這樣了,就算當初做了再大的錯事,也都過去了。趙家老二老三他們幾個對趙老爺子還算是孝順,一日兩頓照顧的很好,看屋子收拾的也還乾淨。不過,方怡卻明白,趙老爺子之所以有這樣的待遇,完全就是因為趙立夏,趙三牛那個精明的小媳婦兒還指望著利用趙老爺子來博取趙立夏的同情心,自然不會怠慢了趙老爺子。

  趙三牛的小媳婦兒是個聰明的,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敲錯了對象,且不說趙立夏不會因為同情趙老爺子而再度跟老趙家扯上關係,就算趙立夏肯,方怡也不會允許,如今他們一家子好不容易才攀上了一顆通天大樹,她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不穩定的因素靠近。老趙家的那一群人,連同這趙家村兒,在方怡看來都是不穩定因素,必須要小心對待。

  晚上躺在炕頭上,方怡忍不住又叮囑趙立夏凡事要多考慮一下再開口,別隨便就應承了什麼,本是無意中的叮囑,卻讓趙立夏歎了口氣:「我今兒去老族長的家裡,他有心想要讓我們在村裡開間小私塾,教導咱們村裡的孩子,我婉言推辭了。」

  「不是吧!你們才多大啊,就讓你們開私塾教學生了?也不怕誤人子弟。你當時有明確的拒絕吧?」

  趙立夏無奈地笑了笑:「我把先生搬出來了,雖然話沒說死,但是看里正和族長大人的神情,似乎是死了心了。其實,就算開私塾也不算誤人子弟,考上秀才本就可以當先生教人讀書識字了。我也不瞞你,之前剛放榜的時候,趙立秋還與我商量過收幾個孩童來教的事兒,說是能賺些束脩的錢補貼家用,不過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事,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方怡道:「你這還叫不瞞我呢?」

  趙立夏一瞧不對,立刻露出討好地神情:「媳婦,我知道錯了,我這不是想著回頭再說麼,結果一不小心就忘了跟你說了,我真不是有意欺瞞你。」

  方怡哼了一聲:「你最好不要欺瞞我!」

  趙立夏抱緊方怡,湊過去親了親她的臉:「媳婦,等過幾天,立秋就十六了,該盤算著給他說門親事了,這事兒我不太懂,還要勞煩你多看看了。」

  一說這事兒,方怡之前還真想過不止一兩次,古代十六歲已經不算小了,就算不成親也該定親了,之前他們就盤算著等童生試之後再來說親,如今童生試都過去好幾個月了,也該為趙立秋打算了。

  「這事兒我之前跟白叔提過,他說托了朋友四處物色呢,我想過了,咱們家如今雖然說著體面,但到底出身低了些,家境也只是一般般,都說嫁高娶低,我想還是找個性子好的姑娘給立秋比較好,那些家世好的,咱們就不高攀了吧,我怕回頭立秋受氣。」

  趙立夏道:「我也是這般盤算的,找一家性子忠厚些的,女兒家性格好的就是了。」

  方怡笑道:「光說性子,這模樣也不能差太多了去,咱們立秋多討喜?怎麼著也不能娶個比他還不如的吧?好歹如今你們也都是左大名士門下的學生,立秋又是個秀才,好的咱們攀不起,尋常百姓人家兒還不是由得我們挑?」

  趙立夏心裡暗笑方怡前後不一,卻也明白她這是護短,當下笑道:「你是長嫂,這事兒當然是你來做主。」

  方怡道:「哪裡能全憑我做主?頂多就是我把第一道關,等我看入了眼,再讓你們看,若到時候你和立秋都沒意見,那就再定下,若是不滿意,咱們就再找,怎麼說也是立秋娶妻,是要陪他過一輩子的人,哪裡能馬虎了?」

  「全聽媳婦兒的!」

  ……

  方怡本以為這個年會過的很忙碌,定然會有許多媒人上門,來給趙立秋說親,須知去年那會兒,他們還都沒考童生試呢,就有不少人來了,如今趙立秋這麼出息了,那來的人定然更多。可就當方怡做足了心理準備,打算跟媒人們來場曠日持久的抗拒戰的時候,這上門的人居然沒一個是提婚事的,哪怕連含沙射影都沒有,這讓方怡十分納悶兒。

  劉三娘知道方怡的心思,笑道:「立秋如今見到官老爺都不用下跪了,是體面人了,她們哪裡敢隨便上門來說親,那不是自找沒趣兒麼?」

  方怡這才恍然,她怎麼就沒想到呢!這些村婦就算再無知,心裡也是明白這考取了功名的人跟他們是不一樣的。這一刻,方怡再度體會到了讀書人的地位之高。

  這個新年是方怡近三十年的人生裡過的最熱鬧的一個新年,整個正月家裡頭都熱鬧鬧的,大人小孩兒絡繹不絕,方怡笑臉迎人,一點兒架子都沒有,跟誰都和和氣氣的,讓村裡人愈發地念她的好來。

  等到正月初十的時候,趙立夏正跟方怡商量回城的日子,正在廚房裡準備吃食的劉三娘突然嘔吐起來,一連吐了好久,好似連胃裡的酸水都吐出來了一般,可把一屋子的人嚇得不輕,趙立夏當即就讓趙立秋去套了馬車,準備去城裡請大夫瞧瞧。

  王滿倉卻死活不讓,夫妻兩吞吞吐吐半天,才終於說出緣由,原來劉三娘是害喜了。聽到這個喜訊,一屋子的人高興地都快要一蹦三尺高,在經歷了那場天災人禍父母雙亡之後,他們家終於又要添新丁了!

  趙立夏他們毫不掩飾的愉悅之情安撫了王滿倉和劉三娘的心,之前他們一度想過要打掉這個孩子,畢竟這一屋子的孩子前途才剛剛開始,他們若是這會兒要了孩子,會給他們增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就算這些孩子們不說什麼,他們也會覺得內疚。可是他們又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畢竟他們已經二十好幾了,之前的孩子都去了,他們也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啊!眼下看到這些孩子們高興的模樣,他們心裡是說不出的歡喜和感動,只恨不得一輩子連同下輩子都幫著這些好心的孩子們做牛做馬來報答。

  趙立夏他們可不知道這夫妻兩的糾結心思,正高興著家裡又能多個小寶寶了,其中趙立年和方辰最是擔憂:「大哥,咱們還是帶王嫂子一起去城裡請大夫看看吧,剛剛吐得那麼凶,一定是寶寶在肚子裡難受了!」

  身為老大的趙立夏可見識過好幾次懷孕生產的事了,這會兒一派鎮定:「這孕吐是正常現象,不用去看大夫的。」

  方怡按住劉三娘想要起身的念頭:「嫂子,你就躺著歇會兒,想吃什麼儘管說,我去給你做。從今兒起,你就別進廚房了,裡頭又是魚又是肉的,味道不好,回頭又該惹得你想吐了。」

  劉三娘滿臉感激之色:「這算什麼,我懷第一胎的時候,還天天下地幹活兒呢!」

  「那是以前,做不得數,現在在我們家,就要聽我們的,只管乖乖歇著就是,我去給你做吃的。」

  一屋子人圍著劉三娘轉了一天,直到天黑了才消停,夜裡的時候,趙立夏抱著方怡蹭了蹭:「媳婦兒,王嫂子懷孕了,咱家又能添人口了,可真好。」

  方怡笑道:「以後會越來越多的。」

  趙立夏磨蹭了半天,終於將憋了許久的話問了出來:「媳婦兒,你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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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09:27 PM

第一百五十一章:童言無忌

  方怡有些意外:「你現在就想要孩子?」

  趙立夏道:「也不是。」

  「那是什麼?」方怡記得他們一早就在關於孩子的問題上達成了共識的,趙立夏並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更何況,以他們家目前的情況,確實是沒這個多餘的精力去要個孩子的。

  趙立夏猶豫半天,最後還是吞吞吐吐地開了口:「前些天的時候,我路過院子的時候,那不是,不小心就聽到了你跟那些嬸兒說話,她們不是說,那什麼……」

  方怡回想了一下這幾天那些三姑六婆嬸兒嫂子們跟她說的話,能讓趙立夏掛心的,跟孩子有關的,那顯然就只有那些了,無非也就是那些,例如:如今他們成親都一年多了,肚子裡頭還沒個動靜,這樣可不行,回頭會被趙立夏嫌棄的,女人嘛,終究要生個兒子才能在夫家站穩腳!想到趙立夏居然把這些話聽在心上,方怡頗有些哭笑不得:「她們說那些話,我都沒在意了,你居然還會在意。」

  趙立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聲道:「我這不是看她們說的有模有樣,怕你也不安心麼,我其實也是想要孩子的。再說,就算沒有孩子,我也不會覺得你不好!媳婦,我最喜歡你了!」

  方怡聽得心暖甜蜜,又有些羞澀,這小子,情話是越說越順口了!

  見方怡不說話,趙立夏的手腳頓時不老實起來,摸啊摸的就摸進了方怡的衣服裡,方怡不輕不重地拍了他一下:「不許亂來!」

  「你不亂想我就不亂來!」說著這話,手卻抓住了方怡胸前的柔軟。

  方怡被弄得哼了一聲:「你……唔……」

  一室春光,這孩子的問題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

  因為劉三娘懷孕,原本打算去城裡過十五元宵節的眾人也都安安分分待在了趙家村兒,守著劉三娘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三個小點兒更是時刻盯著那肚子,好似小寶寶馬上會從那裡冒出來一般,看得方怡哭笑不得,又說了一番十月懷胎的話,聽得幾個小的滿臉失望之色,原來還要那麼久啊!最沮喪的莫過於趙苗苗了,她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有一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這樣她就不是最小的了,結果卻還要等十個月,太長了!

  對於方怡來說,在替劉三娘高興了一陣之後,又開始發愁了,劉三娘雖然是一個人,可她一個能頂方怡兩三個了,是店裡頭的頂樑柱啊,如今她懷孕了,方怡自然不會讓她幹活兒,這下子,店裡頭又要缺人手了,這回缺的,還是個技術手啊!

  眨眼間正月十五就過了,眼看著他們就要回城了,可這事兒方怡還是沒想出個法子來,只能她一個人先撐著?那頭趙立夏準備好了馬車,一家人正要進城,卻看到劉三娘也收拾好了衣服跟出來,趙立夏忙道:「昨兒不是都說好了嗎?嫂子你懷了身子,要在家歇著,城裡頭有我們就成了。」

  劉三娘道:「我這還早著呢,最少還能再幹幾個月的活兒,再說店裡頭的活兒就是下下麵條調調料,根本不費什麼事。」

  「怎麼不費事?常年都要站著,最是腰酸背疼了!嫂子,店裡的事兒我自有打算,你在家裡好好待著就成,幫王大哥王二哥做些飯什麼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趙立夏方怡他們態度之堅決,似乎完全沒有絲毫鬆口的餘地,劉三娘也沒得辦法,只得乖乖留在家裡閒著,目送這些孩子們出去辛苦拚搏。經過這一事,王家的這三個人對這家孩子是更加的死心塌地了,在最絕望的時候賣身能賣到這樣的一戶人家,當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哪怕將來沒法兒脫了奴籍,他們也心甘情願啊!

  一離開趙家村兒,方怡就皺起臉來,她還真沒想出法子呢!趙立夏見不得她愁苦,低聲道:「不如就再請楊嬸兒來幫一陣子,她那豆腐坊不是還沒開麼?回頭讓白叔再幫我們找找看。」

  方怡歎了口氣:「這人怕是不好找,我們的吃食用料都很足,很少有人能捨得,王嫂子當初也是我說了好久才習慣的,就這樣,她還要時不時說我。我就怕找了人來,回頭讓人覺得我是個敗家的,麻煩啊。」

  「別急,總會有辦法的,若是不行,我先幫你一陣子。」

  方怡斷然回絕:「這怎麼能行!你如今已是童生了,哪裡能做這些?讓人瞧見還不笑話死你!」

  這話一出,頓時把其他幾個小的的嘴也給堵上了,方怡一瞧他們的模樣就知道他們也想開口說要幫忙來著,老公和弟弟們懂事關心她是好事兒,但是關心到不顧自己的身份要來幫著看店那可就不行了,這裡畢竟是古代,男人面子不能丟啊!

  大家回到城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左府報道,給左穆左柳他們拜年,去的時候運氣不錯,左府難得的清閒,一個客人都沒有,左穆一家正圍坐在一起說著話呢,聽說趙立夏他們來了,連忙讓他們進屋啦。

  方辰一進屋就瞧見了瓷娃娃,頓時有些呆愣,左筱筱今兒穿著一身大紅的襖子,領口袖子邊上鑲嵌著一圈白毛,頭上挽著兩個圓鼓鼓的髮髻,也圍了蓬鬆柔軟的白毛,白嫩的小臉兒粉撲撲的,大眼睛水潤潤的,整個人瞅著可愛極了,冷不丁就把方辰小朋友給看呆了。

  趙立夏帶著弟弟們,一進門就給左穆他們行了個禮,拜了個年,完了才覺得似乎缺了點兒什麼,一扭頭,發覺方辰竟然出神了,再順著那目光一看,立刻就瞧見了左筱筱,心裡不由暗笑,這小傢伙也知道看漂亮女孩了。

  這屋子裡的誰不是人精兒?趙立夏都發現了的事兒,他們當然也發現了,一個個笑得意味深長,左柳更是一早就瞧見了,這會兒正十分無良的抱著手臂笑瞇瞇的看熱鬧呢。

  等到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方辰的身上,小傢伙終於回過神了,似乎為自己看小姑娘看的出神而懊惱羞愧,小手擰的很緊,結果一抬眼,發覺大家都看著他呢,頓時轟的一聲,一張小臉兒瞬間爆紅。

  唯一還在狀態外的就屬瓷娃娃左筱筱了,向來就習慣了被人注視誇獎的她絲毫不覺得方辰看她有什麼不對,甚至還對他露出了個笑臉,誰知,她剛一笑,方辰就移開了眼,左筱筱的一顆小玻璃心又被磕了一下,憤憤地扭頭,她再也不要理方辰了!

  眼看著方辰的小臉兒越來越紅,羞愧之色愈加的明顯,心疼徒弟的左穆出聲了:「辰辰,來,這是給你的紅包。」

  接下來的時候,方辰如坐針氈,整個人都有些不對,連目光都侷促起來,除了地板哪兒都不看!這副小模樣看得一屋子的人都暗笑,實在是太可愛有趣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離開的時間,方辰幾乎是逃也似的第一個出了門,趙立夏怕他不小心摔著了,連忙跟上去,其他幾個人也都緊隨其後。

  等到他們離開,憋了許久的左家兄弟三個一齊笑出了聲:「辰辰當真是太有趣了!」

  「確實是有趣得緊啊!這樣可愛的孩子配我們家筱筱正好!」

  左穆笑瞇瞇地看著孩子們離開的方向,眼底是滿滿的慈祥笑意,若是方辰的話,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

  另一頭,出了左府的方辰甚至想要一路跑回家,被趙立夏一把拉住,抱上了馬車,開玩笑,這麼冷的天兒,要是一路跑回家,可不就得凍成冰人了麼!

  等回到家裡,方怡一眼就瞧見方辰不對勁兒了,拿眼神兒去問趙立夏,趙立夏把方怡拉到一邊,小聲的說了在左府的事兒,方怡也是哭笑不得:「辰辰還小,應該就是突然覺得筱筱比以往漂亮了,所以才會多看了幾眼,咱們都別提,等過兩天就沒事兒了。」

  趙立夏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辰辰不過才九歲,能懂什麼?筱筱今兒確實是可愛得緊了,那一身毛茸茸的,看著就想摸摸。」

  方怡想像了一下那畫面,默默點了點頭,漂亮的小孩兒打扮的毛茸茸喜氣洋洋的,是最可愛了。

  這頭兩個大的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那頭兩個小的倒是討論的不亦樂乎。趙立年一路跟著方辰到後院兒房間裡,拉住他,一本正經道:「辰辰,我問你,你要認真地回答我,不可以欺騙隱瞞,知道嗎?」

  方辰被趙立年這幅認真的架勢給嚇到了,連忙點頭:「我不會騙你的。」

  趙立年點點頭:「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左筱筱?是不是想要娶她當媳婦兒?」

  方辰好不容易才白回去的小臉兒又瞬間漲紅了,連說話都結巴了:「誰,誰,誰喜,那個她了!我,我,我就,就是那個……」說到後頭,他自個兒也說不下去了,太羞愧了簡直。

  趙立年道:「你今兒看她都看呆了呢!我都只是多看了兩眼就沒看了,哎,看來我不如你喜歡她,既然你這麼喜歡她,那從現在起,我就不喜歡她了,她將來是要當我弟妹的,我可不能再繼續喜歡她了!」

  方辰被趙立年這開口閉口一連串的喜歡給徹底繞暈了,驚得顧不上羞愧,撲到趙立年的身上就要去捂他的嘴:「你別亂說,這話可不能說的!會毀了她的清譽!」

  兩人在屋裡的打鬧聲傳到外面趙立秋的耳朵裡,他摸摸縮回推向房門的手,滿臉糾結地離開了,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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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09:29 PM


第一百五十二章:聯姻

  經過這天之後,方辰一連好幾天都沒敢抬頭正視左府的人,雖然小身子骨兒依然挺得筆直,可是那小腦袋卻是勾著的,可把左府上下的人給逗樂了,從左穆到家丁,幾乎人人都知道老爺新收的小學生因為看呆了小姐而害羞了好幾天了,那小模樣當真是可愛得緊!

  這頭趙立夏和趙立秋剛幫著方怡把屋子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還沒開門迎客呢,就有人上門來了,居然還是來拜年的!這讓方怡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轉身往後院兒廚房跑,這古代的規矩,有客人來訪的時候女人那是不能露面的!

  至於扔趙立夏一個人面對著一群人,會不會應付不過來,方怡是完全不擔心了,如今的趙立夏也不再是昔日那個村子裡出來的眼界狹窄面對城裡人有些微妙的侷促感的趙立夏了,在經過左柳的悉心教導和左家的全方位指導之後,說他已經脫胎換骨都不為過。

  如果說左柳的出現為趙家這些孩子開啟了一扇窗,讓他們見到外面廣闊的天地的話,那麼左穆連同整個左府,就是為他們開啟了通向廣闊天地的一扇門,並且牽引著他們走了出去。

  方怡在後院兒剛泡好茶水,那頭趙立秋就過來端茶了,過了片刻,依稀聽到前面有人笑稱「居然勞煩秀才親自端茶,真真是受寵若驚啊」。方怡笑著搖搖頭,轉身去房間裡繼續打掃去了,這幾天時間倉促,主要把廚房給清理出來了,至於房間都只匆匆弄乾淨了床鋪就將就著睡了,桌椅什麼的都沒來得及擦,這對有輕微潔癖的方怡來說可當真是件難以忍受的事兒。

  讓方怡沒想到的是,他們這一聊居然聊了一個多時辰,她都清掃好了兩間臥室了,等到趙立夏來後院兒找她的時候,她的腰都有些酸了,只聽趙立夏道:「他們是城裡劉家的人,是為了來提親的。」

  「提親?給立秋的?是城裡的世家劉家嗎?他們怎麼會看得上咱們?」

  趙立夏道:「他們本家當然是看不上的,所以今兒是替旁系來提親了,說是他們家的一位表小姐,年方十三,模樣端正,品性淑良,尚未論及婚嫁。」

  方怡笑道:「一表三千里,誰知道他們家有多少表小姐?要真模樣端正,品性淑良,又怎會十三了還尚未論及婚嫁?他們這算盤倒是打得精明。」

  方怡的意思趙立夏又何嘗不明白?在那人提出來的那一刻他就懂了,先用旁系表小姐來跟他們聯姻,若是將來立年辰辰出息了,他們就能趁著這聯姻的情分再把本家的姑娘嫁過來親上加親,就算將來立年和辰辰不怎麼樣,他們也沒什麼損失。

  「那你是怎麼回答他的?推掉了嗎?」

  趙立夏道:「當然。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我們攀不起,也不想攀!」

  方怡笑了一聲:「說到底,他們還是覺得我們家目前還不值得他們把本家的小姐嫁過來,想先用旁系攏住我們,順便再觀望幾年吧,若是幾年後,辰辰立年考上了舉人,他們只怕就捨得出本家的小姐來聯姻了。」

  「我們雖然出身貧寒,卻也不是能被人這般算計的。」

  眼見趙立夏有些慍怒,方怡不由勸道:「這也是情理之中,若不這般算計,他們的家族又怎能繼續壯大?而且,在如今外人眼裡,辰辰和立年能拜左大名士為師,那都是托了左柳大哥的福,是運氣好,並非當真就被左大名士看入了眼,前途如何還猶未可知。世人總是如此,只看到名人的光環,卻看不到別人付出的努力,我們也沒必要去跟他們計較,以後這樣的事恐怕只多不少,咱們都推掉就是了。」

  趙立夏抿了抿唇角,片刻後才點頭道:「我明白,我只是一時間有些惱怒。」

  在一旁聽了許久的趙立秋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大哥,嫂子,其實我覺得跟他們聯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將來還能扶持一下立年和辰辰。」

  趙立夏斷然訓斥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前程是要自己拼出來的,我們已經有幸得到了白叔的扶持,有幸獲得了左大哥以至先生的親睞,若是這樣還不能光宗耀祖,那就算有他人扶持又有什麼用?」

  趙立秋抿著唇角的動作與趙立夏一般無二,只是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想要哭出來一般,方怡心裡微微一動,知道趙立秋是真心想要幫著弟弟們鋪一下路,這劉家在這城裡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了,即便只是個旁系,但既然這親事是他們本家的人主動提出來的,想必也不會太寒磣了去,將來應該也願意出手扶持一下立年和辰辰。只是,這樣一來,就太委屈趙立秋了,自古嫁高娶低,古人的話總是有道理的,娶一個家世地位都比自己高的妻子,那這個男人在妻子面前就難免會矮上三分。

  長嫂如母,長兄如父,方怡都能明白的,趙立夏又豈不不知自家弟弟想的什麼,隨即放柔了聲音道:「立秋,婚姻是你一輩子的事,我絕不會用你的幸福來換取什麼。我們一步一步從食不果腹走到今天拜入左大名士門下,靠的是我們自己的努力,就算你不信我,不信你自己,也要相信立年和辰辰,以他們的資質和努力,你覺得他們的前程還需要劉家來扶持嗎?」

  方怡也在一旁勸道:「是啊,立秋,你想想,若是將來辰辰和立年出息了,你還擔心沒有人會扶持嗎?別忘了你的先生是什麼人,他門下的那些學生又是什麼人。再說,劉家靠著旁系的聯姻又能扶持多少?扶持了之後,我們又要欠下多少人情?這樣的道理,你這麼聰明,又怎麼會想不明白呢?」

  趙立秋沉默半晌,低聲道:「是我糊塗了!」

  「你不糊塗,你只是關心則亂,婚姻是大事,可不能再兒戲了,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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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09:38 PM


第一百五十三章:踏腳石

  趙立秋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只乖乖點頭應了。這是,這一日過後,上門來的人當真是一個接著一個了,說是拜訪,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幾乎各家各戶都伸出了橄欖枝,卻都是打著同樣的算盤,想要用旁系先拉攏著趙家這些孩子,回頭等確定了趙立年和方辰的前程如何之後,再來琢磨要不要把本家的小姐嫁給趙立冬或是那兩個小的。可憐那趙立秋,堂堂一個秀才,居然成了眾人眼中的一塊試金石和踏腳石。

  最最讓趙立夏方怡他們意外的是,白城山所在的白家居然也打起了他們的心思,那日聽說白城山已經回城之後,趙立夏他們立刻就前去拜訪,卻不料白城山這一次回家過年卻不復前幾年的滿面紅光,竟隱約帶了些鬱結之色,當著一眾弟妹的面趙立夏和方怡都沒多說,等到拜完年,這才尋了個空擋偷偷問了。

  這一問,到讓白城山歎了口氣,甚至還露出些許歉然:「罷了罷了,我便直說了。我的家族並不在此地,卻也離得不遠,這邊發生的事,他們也都知道。這次回去,他們居然想要說服我跟你們接親!」

  聽到這話,趙立夏和方怡兩人齊齊露出無奈的神情,這便是左柳當初曾跟他們提過的,拜入左大名士門下所要付出的代價嗎?人人都當他們是香餑餑的,想要湊過來咬一口。不過,白城山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那自然是不會同那些家族裡的人那般,也想要打他們的主意吧?抱著這樣的心思,趙立夏把這幾日發生的事都給白城山說了,白城山聽後,嘖嘖搖頭:「我在家中的時候就想到了,只是沒想到他們的動作如此之快,這正月都還沒出呢,就迫不及待找上門了,也不怕你們笑話他們家的姑娘沒人要嫁不出去!」

  方怡被這話給逗笑了:「白叔,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越好,他們怕來晚了,我們就應了別家了。」

  白城山哪裡聽不出方怡的弦外之音,暗想那些家族裡的人,當真是有些小瞧了這一屋子的孩子們,真以為他們隨隨便便在旁系找一個年齡相當的表小姐出來拋個橄欖枝,這些從小村子裡出來孤兒們就會欣喜若狂地接受了?

  「那你們是怎麼說的,都回絕了,還是都拖著的?」

  趙立夏道:「回絕了,我只說立秋今年才剛中童生,想要再專心讀兩年書,以他的年紀,成家的事再等兩年來說也還是來得及的。」

  白城山點點頭:「如此最好不過。只是,你這樣說,豈不是就真的把立秋的婚事給拖後了兩年?他如今已經十六了,差不多該考慮成家的事了。」

  趙立夏道:「我跟方怡商量過了,也問了立秋的意思,我們不打算高攀,只想找個尋常人家,家人忠厚,姑娘模樣過得去,心善勤勉的就好。遇到合適的就先定親,等明年再成親,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你們能有如此想法那是最好不過,富貴人家不好攀,立秋的親事也不用太著急,等兩年也有等兩年的好處。你們將來會不會有大出息,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兩年的時間,或許立年和辰辰就能給你們考個舉人回來!到那時候,別說是尋常人家,便是那些家族裡的本家小姐,那也是能娶進來的!」

  白城山這番話,和方怡的心思不謀而合,她不想讓趙立秋受委屈,更不想再讓大家覺得他們家先是借了左穆的光攀上家族,然後又接著家族的光發跡,那就必須等待,等到這些孩子用成績來證明,他們能拜入左穆的門下,是因為他們的硬件實力,而非如眾人傳聞那般完全靠著運氣讓左柳看入了眼,然後又入了左府!雖然事實也確實如此,但是能讓左柳和左穆搶著都收的徒弟,又其實眾人嘴裡那個只有運氣和好模樣的窮人家小子?

  趙立夏卻笑道:「我們如今還靠著那間鋪子掙錢呢,富貴人家的小姐嫁過來,哪裡做得來這些事兒?別回頭還要讓我們倒過來服侍她!還是直接看看尋常人家裡的姑娘吧。」

  白城山哈哈大笑:「要找尋常人家的姑娘還不容易?我保管給你們找個好的!」

  「那就有勞白叔了!」

  ……

  這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就有八卦,古人的娛樂消遣活動有限,所以八卦就成了最時尚的必不可少的消遣。「趙家當家人趙立夏拒絕了幾大家族的提親」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城,所有人都津津樂道,有幸災樂禍的說趙家這些個孩子居然得罪了這幾大家族,回頭怕是又有好戲看了!有酸葡萄心裡的說等著看趙家到底要挑個什麼樣的媳婦兒!當然,也有明事理的,一眼就瞧出了這其中的彎道,暗歎不愧是左大名士教出來的學生,哪怕雙十不到的年紀,也能當機立斷,阻絕了那些家族的如意算盤。

  左府裡頭自然也會聽到風聲,這不,總管耐著性子等著左穆他們吃過晚飯,到了飯後閒聊的時間,這才迫不及待地把趙家發生的事以及外頭的傳聞說給他們聽了。幾個人聽後,默然不語,眉頭卻是微微皺起,這些孩子是左穆的學生,算計這些孩子,就是算計他們左府!

  左柳嘖了一聲:「這幾個小子,發生這樣的事居然都不跟我說!真是反了天了!當真以為改了稱呼,我就不是他們的啟蒙先生了麼?」

  左穆慢悠悠道:「以他們的性子,不說倒也是正常的。這種事我們也不好插手太多,或許他們也想到了,所以不想給我們添麻煩。」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立夏這性子,還是不夠圓通,若是依我,我直接吊著他們每一家,讓他們自個兒窩裡鬥去!」

  左穆看了左柳一眼:「立夏這般處理手段,還當真是跟你學的。」凡事若不樂意,那便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所以才會有「劉公子才高八斗,卻最是心高氣傲」的傳聞出來!

  左柳撇了撇嘴角,卻也沒反駁:「那我們該做些什麼?請那些家族的人來賞一次竹?」

  左穆依舊是氣定神閒的模樣:「什麼也不用做。」

  「那可不行!我們左家的學生豈能容人隨意欺負!」

  左穆道:「護短是好的,可是太護短也是不對的!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是難題,也是一次磨練,你我都明白,他們將來還有更遠的路要走,即便是做錯了事,惹了那些家族,也無大礙,隨他們去吧。」

  左柳還是不放心:「那些家族的人手段可多的很,我怕他們吃虧!」

  「吃虧是福,更何況,他們年紀輕輕,有什麼虧是吃不得的?」

  ……

  趙立夏方怡他們並不知道左府的這一番談話,所以他們也並沒有提高防範,只以為已經直白的拒絕了家族裡的提親就已經足夠了,卻到底還是太年輕。

  幾天之後,趙立秋開始被人頻繁的邀約出去,大都是一些城裡的秀才和童生,有家族裡的,也有尋常人家的。

  在經過左柳的教導之後,他們已經明白,即便是讀書人,也有讀書人的圈子,三不五時與友人同聚一回,也是很正常的,更何況,趙立秋是新近的秀才,光是結交新朋友都需要一些時日,而趙立年和方辰因為年紀太小,所以趙立秋理所當然的幫他們回絕了。也因此,趙家的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一張大網,正在向他們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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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14 PM

第一百五十四章:深夜變故

  這一日,趙立秋剛從左穆府裡出來就被守在外面的書僮給堵住了,對此,趙立秋也不覺得意外,叮囑了趙立年和方辰幾句,便隨著那書僮去赴約了。

  趙立年和方辰走了幾步,轉頭看向趙立秋離去的背影,趙立年道:「似乎這幾天都是這小書僮在等二哥呢。」

  方辰想了想,點頭道:「嗯,這幾天都是他。」

  「他是誰家的書僮你知道嗎?」

  方辰道:「唔,好像是陳家的一位秀才,也是今年考中的,立秋哥似乎對他的評價很高。」

  趙立年皺起眉:「都說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他天天請二哥吃飯,當真沒問題嗎?」

  方辰認真道:「立年,你這樣說是不對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或許他跟二哥當真很投緣呢?」

  趙立年看著方辰,誇張地歎了口氣:「辰辰,你如此天真,不諳世事,可叫我如何是好?這世上人心險惡,我怎麼放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方辰眨了眨眼,果斷扭頭往前走。趙立年在原地站了會兒,也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一面還在心底繼續歎氣,辰辰聰明是聰明,就是別的方面太呆了,真是太愁人了!

  兩人回到逸仙居,裡面正是最忙的時候,還不等他們出聲說我回來了呢,就有不少客人們笑著跟他們打起招呼來:「咱們的小秀才回來了!」

  趙立年笑得燦爛,一張小嘴兒跟那蹦豆兒似的,挨個兒把店裡頭的客人們給喊了一圈兒,直把人逗得笑不攏嘴,當即又點了些小點心。方辰就靦腆多了,只跟在趙立年後頭,聽到他們說要再來些點心,立刻小跑著幫他們端點心,小模樣乖巧極了。方怡趁著忙碌空隙瞧著這兩人,忍不住搖頭,這兩小傢伙,一個是乖得讓人恨不得放心尖兒上疼著,一個是把人哄得心花怒放的,偏生這兩人的模樣還都生得好,這長大了還得了!十足的妖孽啊!

  等到這一批客人吃完,差不多也到了關門的時候了,常來的熟客都知道,兩位小秀才回家的時候,就是這間鋪子要打烊的時候了,有時候甚至天還是亮堂的,也是如此,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每每看到那小秀才回家,立刻就知道差不多要走了。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方怡長長地舒了口氣,少了劉三娘幫忙,這工作壓力呈幾何增長啊,白城山這幾天給他們找了人來,趙立夏今兒去看了,這會兒還沒回,也不知道怎麼樣,希望是個不錯的,這樣她也能喘口氣兒了,一個人真心的忙不過來。楊嬸兒那邊這會兒正忙著春播呢,也騰不出空來,能讓三妞兒來幫她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今年春播趙立夏本想回去的,結果王家兄弟死活不讓他們下地,非要把活兒都給攬了去,直說他們如今是讀書人了,哪裡還能下地去幹活兒?直把趙立夏說的慚愧不已,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童生,哪裡算得上是什麼讀書人了!後來,還是里正來了趟,說回頭會找些個人給他們家幫幫忙,就不用趙立夏他們操心了,好好讀書才是正理。

  這事兒就這麼辦了,臨走時,趙立夏單獨找王家兄弟說了一番話,等出來時,那兄弟二人眼圈兒泛紅,顯然是哭過的,之後趙立夏就帶著方怡和趙立秋回城裡去了。

  也正因為如此,逸仙居才得以正常營業,讓不少客人都歡喜不已。這會兒,鋪子打烊之後,方怡照例把剩下來的食材打包了三份,讓那三位店小二帶回家去,然後才去後院兒做晚飯,這掃地擦桌子的活兒就讓趙立冬帶著幾個小的幹,反正都關起門來了,幹些活兒也沒人瞧見。

  趙苗苗如今已經四歲多了,小丫頭可愛得緊了,還很懂事,天天都幫著方怡幹活兒,誰見了都要誇一句,這會兒正蹲在那兒摘菜呢!方怡每天都會派些比較輕鬆的小事情讓趙苗苗去做,然後少不得一通誇獎,在方怡看來,女孩子是要富養,但也要養成動手的習慣,即便將來有機會嫁進大家族當太太,也會有需要她動手的時候,這古代的女人,哪有不累的呢?

  等到趙立冬他們把鋪子裡打掃整齊,方怡這邊兒也做好了一桌晚飯,趙立秋被人請了去,一般都是要吃過晚飯才回的,方怡一般就給他留些飯菜在鍋裡溫著,可是趙立夏怎的還沒回呢?就算白城山要留他吃飯,也會說一聲的不是?

  趙立冬道:「我去白叔那兒看看吧,也就幾步路。」

  方怡道:「你去吧,小心點兒。」

  趙立冬應了一聲,人已經跑出老遠去,方怡給三個小的一人盛了碗湯,讓他們先墊墊肚子,她自己到門外等了會兒,不多時趙立冬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白城山和趙立,三人臉上都笑盈盈的,想來是有什麼好事。方怡也沒問,忙道:「都這麼晚了,先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好,先吃飯,咱們吃完再說!」

  等吃過飯,趙立夏迫不及待道:「媳婦兒,白叔給咱們找了門好親事!」

  方怡喜道:「真的啊?」

  「可不是!我今兒就是為了去看那戶人家才回來晚了的,那戶人家當真是不錯的!」

  看到趙立夏這般高興的模樣,方怡也笑起來:「是怎樣的人家?」

  趙立夏看了眼白城山,這才接著道:「他們家跟我們一樣,是從村裡進城的,一家子人都是忠厚老實的,在上一位縣太爺任上的時候,他們家主有幸進了衙門裡當差,是做文書的,這一任縣太爺來了之後,也沒插人手的意思。他們家中親戚不多,大都在村裡,膝下就三個孩子,長女前幾年嫁了,兒子去年娶了親,剩下幼女,今年十三,跟咱們家立秋正合適!」

  方怡聽後,也不由滿意的點頭:「這樣的人家跟我們正合適了!那位姑娘性子如何?是何模樣?」

  白城山笑道:「模樣自是不錯的!性子有些內向害羞,不過小媳婦麼,又不指望她當家作主,這樣的性子反倒要更好一些。」

  聽到這話,方怡是更滿意了,他們家有她這個當家作主的長嫂,若是再來個性子強硬的,恐怕還真不好,來個性子軟綿點的,家庭也能更和睦一些:「那找個時間,我去瞧瞧?白叔,我這可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怎麼說也是個長嫂,這事總要我自己親眼看看才算放心的。」

  白城山哈哈大笑:「這是應該的!我已經跟人說好了,等過幾天挑個合適的日子,讓你白嬸兒帶你一起去看看,這挑姑娘的事兒還得你們女人拿主意。」

  幾個人越說越高興,三個小的聽不太明白,卻知道白叔是幫他們的二哥找媳婦了,也跟著高興,蹲在地上捧著臉聽得可認真了。白城山有心想要等趙立秋回來,再看看他的意思,所以也就不急著走,大家一起聊著天,不知不覺天都黑了。

  「有人嗎?請問趙公子在嗎?」

  趙立夏正捉摸著要不要請白城山先回家,外頭突然有人敲門,聲音還頗為急切,幾個人對視幾眼,連忙走過去,打開門,外面的正是下午叫走趙立秋的小書僮,這會兒正滿頭大汗,滿臉焦急:「趙公子,我家老爺少爺請您過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這個小書僮趙立夏是認識的,當即問道:「都這麼晚了,陳老爺找我有何事?可是我家立秋惹了禍事?」

  小書僮看了眼趙立夏身後的人,有些吞吞吐吐:「趙公子,您就隨我過去一趟吧,去了就知道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立夏就是再笨,也明白趙立秋肯定是出事兒了,還不是件小事兒,不然不會這麼大半夜的來叫人,他深吸了口氣,正要點頭,卻聽白城山道:「我與陳老爺也有些交情,也算是立夏立秋他們的叔叔,既然是要事,我這個長輩應該也是能聽得的吧?」

  方怡在後頭聽著,輕輕戳了一下趙立夏的腰,趙立夏忙道:「是啊,我到底只是個晚輩,若真是有什麼事,有白叔一道跟你家陳老爺商量也要更好一些。」

  小書僮皺著眉,滿臉糾結,怎麼辦,老爺說讓他來請人,結果多請了一個,會不會被責罵?可這不點頭也不可能,藉口實在是不好找啊,正猶豫著,那頭趙立冬居然已經套好了馬車牽過來了,可憐的小書僮就這麼被拎上了馬車,回家去了。

  方怡目送他們離去,心裡噗通噗通跳得厲害,這一定是趙立秋出了事!幸虧今晚白城山在這裡,不然若是讓趙立夏一個人,她還真要擔心死。可縱然是白城山,對方也是陳家的人,雖是旁系,卻也是與本家往來較為親密的,並不好輕易得罪啊!

  在門口轉了兩圈兒,方怡毅然道:「立冬,你去趟白叔的鋪子,把他們的馬車借來,我們去趟左府。」

  ……

  另一頭,白城山趕著馬車一路奔到陳家,已經有人在外頭候著了,是陳家的總管,看到白城山的時候,老總管的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不動聲色瞪了眼一旁的小書僮,真是個不會辦事兒的!居然把白城山給招惹來了!

  白城山倒是熱絡,一下馬車就拱拱手,湊過去低聲道:「陳總管,你先給我透個底兒,我們立秋是做了什麼錯事了?回頭我也好跟陳老爺說和說和。」

  老總管歎了口氣:「這事兒還真不好說,你們跟我一起進來看吧。」

  「那就有勞了。」

  小書僮從進門起就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許是進去通風報信去了,白城山也不惱,跟著老總管慢悠悠地往裡走,趙立夏倒是滿心焦急,卻又無可奈何,他是當真不知道趙立秋會惹出什麼事兒來,趙立秋的性子其實是他們兄弟幾個裡最為縝密的,看似一張無辜笑臉,實際上對誰都防範之心,他若是還會出事,那必然就是大事。

  老總管一路帶著他們從正廳到偏廳,再到最後的小院兒裡,饒是淡定如白城山也隱約覺得這回的事怕是不小,等到院門推開,當中正是怒氣沖沖的陳老爺子,旁邊是衣衫不整爛醉如泥的趙立秋和一旁扶著趙立秋的陳家公子,也是一臉愁色。

  看到白城山的時候,陳老爺子愣了一下,卻很快就看向他身旁的趙立夏,怒道:「看看你弟弟做的好事!」

  趙立夏連忙上前去扶著趙立秋,卻見他臉上有個鮮紅的巴掌印,頓時一陣心疼,也隱約有些怒意,他手臂用力,把人半抱在懷裡,仰頭去看陳老爺子:「陳老爺,不知我家立秋做了什麼錯事?」

  陳老爺子冷哼一聲,不說話,一旁的陳家三公子開了口:「今日我請了立秋兄來共飲,立秋兄一不留神喝醉了,我便請他去我房裡休息,也不知怎的,他又跑到了這裡,這間別院平日裡都是空著的,偏生前幾日我家表妹來了,正好住在這別院,所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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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17 PM


第一百五十五章:栽贓嫁禍

  趙立夏的腦子嗡的一聲,表妹,表妹,居然又是表妹!趙立秋喝酒從來都是淺嘗輒止,況且他的酒量早就已經被白城山和左柳給練出來了,怎麼可能喝醉?就算有人存心想要灌醉他都不可能!想到自家二弟被人陷害,趙立夏亦不復昔日的溫雅,看向陳家三公子的目光帶著犀利:「我想問問陳三公子,我家立秋今晚喝了多少,才會醉成這樣!」

  陳家三公子比趙立秋還小上一歲,這會兒被趙立夏這麼看著,頓時就心虛起來,支支吾吾道:「就,就喝了那麼多。」

  陳老爺在一旁聽著,猛地轉過身,怒道:「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是我們誠心灌醉他的不成?」

  白城山忙出來打圓場:「陳老爺子,立夏他不是這個意思,他也是愛弟心切,所以才問了一句。」

  陳老爺冷哼:「他愛弟心切,我們家堂堂的表小姐就活該被人冷落?」

  跟秀才比起來,區區表小姐又算個什麼?白城山心底也冷哼了一聲,面上卻露出關切的神色:「今晚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陳老爺您好歹也給個明話,這樣糊里糊塗的也不是個事。」

  陳老爺板著臉,一副氣急敗壞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白城山看在眼裡,心知肚明,這陳老爺子今晚可是要做戲做個足了!當下也不急,只耐心地站在旁邊,比耐心,誰怕誰呢?

  那頭,趙立夏在白城山開口之後也強壓下了心底的怒氣,如今他們還站在陳家的地盤,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能貿然就跟他們鬧翻了臉,這於事無補不說,還會陷入被動,懷裡的趙立秋顯然已經醉死過去了,這絕不是尋常的喝醉了!

  陳老爺醞釀了半天,終於指著趙立秋,顫巍著手,一副失望之極的口吻:「我是當真沒想到啊!立秋這孩子居然是個酒品如此之差的人,這一喝醉了酒,簡直就跟平日裡乖巧懂事的模樣迥然不同!」

  白城山默然不語,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樣,趙立夏動了動唇角,也沒吭聲。陳老爺眼角在他們兩人身上掃了一圈兒,暗罵了一聲,只得繼續道:「今日他喝醉之後,借酒行兇,跑到這偏院來,把我家那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給非禮了!」

  白城山驚道:「有這等事?他喝醉了,難道就沒個小童在邊上看著嗎?怎麼就讓他亂跑了呢?」

  陳老爺一愣,下意識道:「當然有小童在邊上照顧的,只是那小童看他難受,想去廚房裡端一碗醒酒湯給他,誰知一轉身,人就不見了!等再找到的時候,他就已經躺在了這院子的房裡!」說完,陳老爺立刻意識到自己被牽著鼻子走了,忍不住暗罵一聲糊塗!才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他們的疏忽了!

  白城山卻不再接話茬了,只是那眼底所透露出來的意思是明明白白,看得陳老爺一陣慪火,他本以為對方只是個毛頭小子,最大的趙立夏也不過才十八,應該很輕易就被拿捏住了,哪裡想到居然碰上了白城山!這只該死的老狐狸!

  趙立夏這會兒也已經想明白了,當即道:「陳老爺,立秋已經醉死過去了,還勞煩陳老爺先容我帶立秋去找個大夫瞧瞧,今晚的事還是等立秋清醒了,咱們再當面說。」

  若是方怡在此,定然要罵趙立夏糊塗,發生這樣的事,若是趙立夏就這麼帶著趙立秋出了這院門,那回頭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所有的一起都憑陳家一張嘴來說了!

  果然,陳老爺在聽到趙立夏的話之後,眼底閃過一絲欣喜,正要點頭,卻被白城山搶了先:「如此不妥,此處需要看大夫的,除了立秋,還有一位,還是請大夫過來瞧吧。」說完,白城山看向陳老爺,意味深長地問,「陳老爺以為如何?」

  ……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趙立冬連夜借來了馬車,方怡想了想,還是把趙立年他們幾個也都帶上了,把門一鎖,直接就去了左府。

  左穆向來注重養生之道,連帶整個左府都睡得較早,這會兒天都黑透了,府裡除了左柳和左筱筱的房間還點著燈,別處幾乎都已經準備要入睡了,趙立冬敲開左府大門的時候,總管正在例行做最後的檢查,聽人來報說趙立冬深夜來訪,心知是出了什麼事,連忙趕過去,正瞧見趙立冬在門口焦躁不安,卻不肯進門,總管走過去,探頭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就瞧見了一輛馬車,當即問道:「你跟誰一道來的?」

  趙立冬道:「二哥下午被陳家三公子請去喝酒,剛剛陳家來人,說是有要事相商,白叔跟大哥一起去了陳府,大嫂覺得可能是出了什麼事兒,所以就帶我們過來了。左伯伯,怎麼辦啊?我二哥他不會有事吧?」

  總管一聽便知道是出事兒了,當即拍拍趙立冬的手,安慰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說著,他轉頭吩咐了一聲:「先去告訴大少爺,趙家有事來訪,不必驚動其他人,我稍後帶他們過去。」

  旁邊的家丁輕輕應了聲,提了個燈籠快步地往裡走去。總管拉著趙立冬去了馬車邊上,正要請人下車,那頭方怡就已經掀開了簾子:「總管伯伯,深夜貿然造訪,是方怡失禮了。」

  總管微微笑道:「少夫人太客氣了,立夏立秋少爺都是我們老爺的學生,眼下出了事,來找老爺也是情理之中,深夜露寒,還是先進屋再說吧。」

  「謝謝總管伯伯。」方怡利索地下了馬車,趙立年和方辰也跟著下來了,即便憂心忡忡,嘴裡還是不忘甜甜的叫了總管一聲,最後下車的是趙苗苗,也跟著脆生生地叫了句總管伯伯。

  總管一一笑著應了,又摸了摸趙苗苗的腦袋誇了幾句,這才牽著他們往裡走,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連帶著這些孩子們也被安撫了下來。

  看到總管這樣的態度,方怡懸了一路的心終於也落地了,不管趙立秋那邊發生了什麼,只要左府肯出手幫忙,那事情就不至於太糟糕。

  心裡頭掛著事兒,再加上如今天也黑了,就憑著幾盞燈籠照明,方怡一路上也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左府的佈局,只抱著趙苗苗,跟在總管的身旁,一路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面前出現了一個小院子,院子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看到來人,左柳連忙迎上來,迫不及待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趙立冬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左大哥!」喊了一句,竟然說不下去了!還是趙立年湊過去,說道:「下午放學的時候,陳家三公子的書僮等在外面,把二哥接走了,然後到了晚上,他又來我們家說是陳老爺有要事相商,讓大哥過去,白叔當時也在,就跟大哥一起過去了,我們心裡頭擔心,就來左府了!左大哥,你可要幫幫二哥啊!一定是陳家那些人打什麼壞主意害二哥了!」

  左柳聽完,看向一旁的方怡,問道:「是這樣嗎?」

  方怡點點頭,擔憂道:「立秋向來是個有分寸的,我實在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心裡擔心得緊,所以才貿貿然來了。」

  左柳道:「你過來找我是對的,我這就去趟陳府。笑伯,你帶方怡他們進屋裡坐坐,筱筱還沒睡,你喊她一起,若是我回來晚了,你就安置他們先睡了。」

  總管道:「大少爺,我陪你一起去吧。」

  左柳想了想,點頭應了:「好,爹這會兒還沒睡著,我先去跟爹說一聲,你安置好他們,去門口等我。」

  ……

  陳府裡,白城山說完之後,趙立夏立刻道:「我去請大夫!白叔你先幫我看著點立秋。」

  陳老爺道:「我們陳府裡有大夫,不必勞師動眾。」

  「你們陳府的大夫是你們陳府的,我去請先生家的大夫來。」趙立夏冷冷地丟出這一句,轉身就往外走。

  陳老爺被噎得不輕,居然拿左府來壓他!左府的大夫,他以為他有多大的面子?

  趙立夏一路怒氣沖沖,走路都帶風,那可憐的小書僮跟在他身後小跑著,沒辦法,老爺的吩咐,他想不聽也不行啊。

  兩人剛到門外,那頭已經停了第二輛馬車,左柳正從馬車上跳下來,看到趙立夏,問道:「你怎的一個人出來了?」

  趙立夏幾步上前,把剛剛的情形都說給左柳聽了,左柳聽罷,道:「你這個糊塗的!幸虧白老哥今兒跟你一起來的,不然立秋可就完了。」

  「我當時也是急糊塗了,立秋已經醉死過去了,我真怕他出什麼好歹!」

  總管這會兒也被攙扶著下了馬車,聽到他們的話,道:「先去把大夫請來,其他稍後再說!」

  馬車立刻掉頭,一路奔回左府。

  方怡在府裡坐立難安,左筱筱也難得的沒有多話,靜靜地陪在一邊,方辰這會兒也顧不得害羞,目光時不時看向門口的方向,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頭響起趙立夏的聲音,房間裡的眾人幾乎立刻就跳起來往外跑,方怡連忙喊住他們:「你們在屋裡待著,我先出去。」

  屋外,趙立夏把事情匆忙跟方怡說了一邊,方怡聽後,怒道:「這群不要臉的!居然這樣算計立秋!你聽著,等會兒去了陳府,若是陳家的人還想賴上立秋,你就提出要驗明正身!不只是立秋要驗,那個什麼狗屁表小姐也要驗!都醉死過去了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行房事,這事兒大夫都知道!怎麼非禮?還有白叔提出來的那點,也一定要弄清楚,醉成那樣的人,怎麼從一個院子跑到另一個院子,還一路上都沒人瞧見,他們陳家的人都死光了嗎?無論如何,不能讓酒後亂性這頂帽子扣到立秋頭上!哪怕得罪陳家,也不能讓立秋的聲譽有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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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19 PM

第一百五十六章:並非酒醉

  盛怒之下的方怡全然忘了這裡是古代,是一個哪怕輕輕碰了或是抱了人家姑娘一下就是玷污了人家姑娘名聲清譽的地方,所以即便趙立秋沒有真把人家怎麼樣了,只要進了人家姑娘的閨房,那就是非禮!就是毀人清譽!

  趙立夏倒是想到了這點,只是眼下時間緊迫,他也沒好多說,但是方怡的話多少也提醒了他,不管怎樣,這身是一定要驗的!這事也是一定要查清楚的!若當真是趙立秋的錯,那他們一定會負責,但若是陳家人惡意栽贓陷害,那無論如何也要查清楚!讀書人的名節最是重要,名節若是壞了,也就沒有前途可言了!

  跟方怡說了幾句之後,趙立夏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他還要跟大夫一起回陳家。方怡目送他離去,頭一回如此痛恨封建社會裡大事面前女人不得露面的破規矩!幸虧這次有白城山在,如今左柳也去了,不然這個悶虧他們可就吃定了!

  ……

  陳府裡,在得知左柳帶著左府總管踏進了陳府大門的那一刻,陳老爺子就知道自己這次失策了,趙家這幾個窮酸小子當真是入了左家的眼,不然不會連左府的總管都上門來了,從某種程度來說,左府的總管比左柳更能代表左穆。

  左柳和左府總管上門的待遇可比之前白城山和趙立夏要好得太多,陳府的總管在看到他們的瞬間立刻就讓人將大門全部打開,從正門迎接他們進入,左柳昂著下巴,冷冷道:「陳總管不必那麼客氣了,直接帶我去陳老爺子那兒即可,順帶我還要看看立秋。」

  陳府總管暗自叫苦不迭,面前這位大少爺昔日是「劉公子」的時候,那脾氣可就是出了名的不好,這會兒更是不好惹了,看這架勢,即便從先生降到了左大哥,這位左家大少爺也依然對那些孩子很上心很護短啊,不然怎麼會大半夜的拖著左府的總管過來?

  陳老爺得到家丁的通報之後,哪裡還顧得上跟白城山對峙僵持,幾乎當即就拋下了他往前面趕去了,在半路上的時候就遇到了正冷著臉往這邊走的左柳和左府的總管,陳老爺心下一沉,笑瞇瞇地迎了上去:「左大公子,左總管,怎麼這麼晚還過來了?快屋裡坐。」

  左柳冷冷道:「不用了,我是來看立秋的。」

  陳老爺臉色微微一變,一旁的左府總管忙道:「陳老爺,深夜貿然叨擾,實在是慚愧。只因我家大少爺聽聞立秋少爺在貴府犯下錯事,一時情急,特意前來查看,還望陳老爺大人大量,不要介懷。」

  就算介懷又能怎樣呢?在左穆成名之前,左家並不算多大的家族,可如今左穆名揚四海,桃李滿天下,誰還敢得罪?陳老爺只能忍下心頭不甘,笑得大度:「哪裡哪裡,左大少爺和左總管親自前來,那是蓬蓽生輝啊,我高興都來來不及呢!」

  左柳一想到面前這老頭兒對趙立秋使陰招,心裡頭的火氣就蹭蹭蹭地往上漲,連帶著臉色也愈發的難看起來,他的性子本就與左穆大相逕庭,再加上十年前負氣離家出走,如今的性子更是張揚肆意,耐著性子聽他們說了會兒,忍不住出聲催促:「先帶我去看看立秋。」

  陳老爺縱然心中再不滿,也只能帶著人去了那小院,白城山正坐在石凳上,半抱著趙立秋,旁邊是陳家三公子,此外還隱約能聽到房間裡傳出來的哭聲。左柳幾步走過去,看到趙立秋的狼狽模樣,眉頭緊皺,聲音裡已經隱約帶了怒意:「怎麼弄成這樣?」

  白城山搖搖頭:「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了,許是醉死過去了,得大夫來瞧瞧才行啊。」

  「莫急,讓我來瞧瞧。」左府總管這會兒也走到趙立秋跟前,低聲安慰了一句,抓住趙立秋的手腕把起脈來,片刻後,才道:「是醉過去了,無大礙。」

  左柳和白城山這才鬆了口氣,開始琢磨眼下這情形,屋裡頭的哭聲這麼明顯,想忽視都難,可趙立秋醉成這幅模樣,很顯然是被人陷害的。只是沒想到,陳家這些人居然連這種下三濫的卑鄙手段都用上了。左柳當即轉身,質問道:「你們給立秋喝了什麼?居然醉成這樣!」

  「左大公子,我們家慶生視立秋為故交好友,哪次立秋來不是好茶好酒的招待?我們能給他喝什麼,還會給他喝什麼?自然是上好的酒水。」陳老爺也惱火地很,好好的一個佈局居然變成眼下這幅模樣,白城山來了不說,居然連左柳也來了!他怎麼就聽信了那幾個老狐狸的話,以為左柳當真因為這幾個孩子拋下他改投入左穆門下而心生不滿呢!看他現在這副護犢的模樣,哪裡像是心生不滿!

  左柳可沒那麼好糊弄,更不會顧及什麼陳家的顏面,更何況,這只是區區旁系!當即道:「人都醉成這樣了,你們為何還要打他?」

  陳老爺很想要怒吼回去,可惜卻終究還是有所顧忌,氣勢上難免就弱下來了:「他跑到我家表小姐的閨房裡耍無賴,還打不得?一巴掌都算輕的!」

  左柳冷笑一聲:「陳老爺您可真會說笑話,人都醉成這樣了,連站都站不起來,怎麼跑到你家表小姐房裡耍無賴?你當立夏他們是一屋子的孤兒,所以就好欺負?」

  這話可說的是半分情面都不留,陳老爺的臉都漲紅了,哆嗦著手半天沒出聲,轉而去看不遠處的左府總管,卻見他正俯下身,一臉關切地檢查著趙立秋的身體,好似想要確定有沒有其他傷痕似的,顯然是不打算搭理這邊了。

  陳老爺一面生氣,一面卻開始思量對策,若是左府出頭,這事兒可就不好辦了,之前因為輕看了趙家這一群孩子,他並沒有做太多的手腳,事情做得並不算乾淨,當時只想著唬住這兩孩子就夠了,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兩個程咬金,還是一個比一個狠的!這事若是一個沒處理好,後果怕是有些麻煩了。

  這時候,陳家的大夫請來了,陳老爺暗自鬆了口氣,那頭陳府總管已經領著大夫走到了趙立秋的跟前兒:「左大公子,左總管,白掌櫃的,還是先請大夫給立秋把把脈吧。」

  左柳哼道:「不必了,我家的大夫馬上就到,不敢勞煩你們陳府的人!」

  陳府總管嘴裡發苦:「左大公子,就算您心裡頭再生氣,這立秋少爺如今都已經暈過去了,還是先讓大夫給瞧瞧吧。」

  「立秋是現在才暈過去的?之前我們沒來的時候你們怎麼不知道他暈了過去,需要大夫瞧瞧?」

  陳家三公子瞅著情況不妙,連忙上前解釋道:「左大公子,不是這樣的,立秋他之前只是喝醉了,並沒有暈過去的,只是後來……」

  「之前喝醉了沒有暈過去,只是後來一個人莫名其妙來了這個院子,進了那個所謂的表小姐的閨房,然後就暈過去了。這暈的可真是巧啊!」左柳的聲音沒有半分掩飾,說到最後,屋子裡頭的哭鬧聲也消失了,院子裡一片靜謐。

  過了一會兒,屋裡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不要啊!啊!」這驚叫聲中,隱約還伴隨了一聲悶響,隨後那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一個丫鬟記得都快要哭出來了:「老爺,不好了!我家小姐她撞牆自盡了!」

  院子裡頓時亂成一團,陳老爺衝著還沒反應過來的眾人叫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瞧瞧!」那老大夫連忙又拎起藥箱,被半扶半拉地往屋裡走去。

  陳老爺扭頭看向左柳,難掩憤慨之色:「左大公子,你可滿意了?我家表小姐都以死明志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就算是左大公子,我們陳家也絕不會輕易退縮!」

  左柳冷冷地回視過去,神情冷傲,沒有半分愧色,也沒有再出聲。正僵持著,趙立夏終於帶著兩位大夫返回了,有一位還是這城裡有名的女大夫,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即便陳老爺不願意,那位女大夫還是理所當然的進了房門,接替了之前那位大夫的治療。在去接這位女大夫之前,左穆寫了封信,讓趙立夏轉交給這位女大夫,趙立夏並不知道這信裡寫了些什麼,女大夫看過之後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淡淡地吩咐他稍等片刻,她收拾些東西就出來了。此刻,在那位表小姐的閨房裡,那位女大夫在把人都藉口支開了之後,伸手探向那位表小姐的腹部。

  院子裡,左府來的大夫正在給趙立秋把脈,比起左家總管只會粗略的判斷,這位可高明的多,把過脈之後,摸了摸長鬚,道:「這裡可有空房空床?我需要施針。」

  陳府總管看了眼陳老爺,立刻道:「有的,這間別院就有客房,請跟我來。」

  等趙立秋被安置在客房裡,陳府的總管被打發走之後,老大夫低聲道:「這並非酒醉,而是誤食了某樣東西,我暫時也沒完全的把握,先讓我施針,待他醒來詢問一番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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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21 PM


第一百五十七章:所謂真相

  比趙立秋先醒過來的,是陳家的那位表小姐,當女大夫的手按到她腹部的時候,她猛地驚坐起來,瞪圓了眼看向女大夫:「你做什麼!」

  女大夫勾了勾唇角:「不裝暈了?」

  表小姐一頓,臉上乍青乍白,手指擰緊了衣擺:「我,我,我剛剛醒的。」

  女大夫道:「我行醫多年,別的不敢保證,這分辨人是真暈是假裝,我還是會的。」

  這位表小姐低下頭,說不出話了。女大夫瞧著她,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看得出是位小姐出身,只是如此年紀輕輕,又是養在深閨裡,怎的就與人有染甚至連孩子都有了呢?

  醫者父母心,聽到這表小姐隱忍地啜泣聲,女大夫到了嘴邊的話也有些說不出口了,微微歎了口氣,道:「別哭了,你如今的身子太弱,哭多了傷身。」

  表小姐一頓,心知自己的秘密已經保不住了,想到這事兒被宣揚開去的後果,她的臉色蒼白,身子瑟瑟發抖,心裡已經亂成一團,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這時候,房門猛地被推開,之前開門的那個丫鬟走進來,關上房門後,轉身噗通一聲跪在了女大夫的身前:「大夫,求求您,不要將我們小姐的事傳出去,小姐她不是有心的,她是被人給騙了呀!大夫,求求您了!」說完,那位丫鬟一個勁兒地猛磕頭。

  女大夫連忙伸手去扶她:「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你起來再說。」

  丫鬟哭道:「大夫,小姐她當真是可憐的。」

  女大夫道:「你家小姐固然可憐,那位無故被栽贓陷害的小秀才就不可憐了嗎?這事一旦傳開,他一生的前程盡毀,甚至還會連累他的兄弟。」

  兩個小姑娘勾著頭,不吭聲了。女大夫如今也覺得麻煩了,她本以為左穆托付她的這件事很好辦,只需從這位表小姐口裡套出一星半點兒的真相,回頭自有左柳和左府的總管去出面解決,今晚的事,真相如何,彼此雙方心知肚明,只要將事情悶在這間小院裡,就地解決,是趁機聯姻,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那都是無礙的。

  只是卻不料,陳家打的居然不是強行聯姻的主意,而是想要讓趙立秋那小秀才實打實的背上這黑鍋!這當真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思及此,女大夫心底剛剛瀰漫起來的同情憐憫漸漸消退,這位表小姐固然可憐,只是她為了掩蓋她自己犯下的錯,想要拖一位有大好前程的小秀才下水,實在是有些卑鄙了。

  許久後,女大夫淡淡問道:「要想我不說,也可以,只是,你們要坦白告訴我,今晚的事,是否都是出自陳老爺的授意?」

  那位表小姐和丫鬟對視幾眼,點了幾下頭,卻似乎想起什麼,又輕輕搖了兩下。

  ……

  院子裡,陳老爺也是滿心焦急,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如今只期望那位女大夫不要瞧出不對來,只希望那兩個傻丫頭能機靈點兒,別讓那女大夫把脈!只是這種期望似乎不太可能了,那位女大夫可是有名的聖手,若是連是否有了身孕都瞧不出來,豈不辜負了堂堂聖手的名號?

  一旁的陳府總管,低聲問道:「老爺,如今左府的人都來了,咱們要不要也去通知一下本家的老爺。」

  陳老爺壓低了聲音怒道:「你糊塗了嗎?這事兒是能說得的,若是將事情鬧大,那傻丫頭的事兒不就要鬧得滿城皆知了?到時候別說是你,連我都要被夫人給剝了皮去!」

  陳府總管皺著臉,不說話了,這位表小姐是夫人娘家的親侄女,也是夫人最寵愛的侄女兒,發生那丟人的事兒之後,這位表小姐差點兒就要被她爹給打死,最後還是夫人出面才把人給帶了過來,說保管給她安置好了,這才打起了那趙立秋的主意。雖說趙家出身是貧寒了點兒,可那趙立秋長得一副討喜的模樣,又是個小秀才,還是左穆的學生,他的兩個弟弟還跟左穆行了拜師禮,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學生那麼簡單了!趙家這群孩子的前程可是光明無限的很啊!趁著他們發跡之前,把這表小姐給嫁過去,還是因為被非禮了才嫁過去的,趙家的人一定心懷愧疚,到時候少不得要把她哄著托著,可不比嫁給別人家差了去!而且,這樣一來,趙家就有把柄握在了他們手裡,這對他們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不得不說,陳府這位夫人是個有遠見的,只可惜,到底是位身居後院的婦人,她只看到其一,卻看不到其二。既然左府如此看重趙家這群孩子,又豈會任由他們被人如此栽贓陷害,玩弄於鼓掌之上?

  也正因為陳府這位夫人的好手段,也導致了陳老爺對她的惟命是從,平日裡幾乎不動腦子,如今發生突發狀況,更是沒有半分應對的法子。

  ……

  另一間屋子裡,被大夫施針過後的趙立秋悠悠轉醒,只是神情依然有些迷糊,大夫又從藥箱裡拿出一瓶藥來,揭開了瓶蓋,一股子異樣的味道飄散開來,左柳立刻掩住了口鼻,後退好幾步,連趙立夏都有些招架不住。

  被那藥物一刺激,趙立秋才總算是清醒了些,看清楚面前的人之後,他詫異道:「大哥,你怎的在這兒?我這是在哪兒?」

  左柳幾步上前,輕斥道:「你怎的這般糊塗?都被人給害了,還連自己在哪裡都分不清!」

  趙立秋被罵的莫名其妙,目光看向趙立夏,無聲地求救。趙立夏看得心疼,當即把今晚的事說了一遍,才說到一半,趙立秋臉上的血色盡褪,嚇得趙立夏連忙住了口:「立秋,你怎麼了?」

  趙立秋的聲音都哆嗦了:「怎麼會這樣!我,我沒有啊!」

  看他這樣,左柳心裡縱有再大的怒火也發不出來了。左府總管上前一步坐到床沿,拍了拍趙立秋冰冷的手,安慰道:「別著急,我們都在,你只管把今日發生的事仔仔細細地說一遍。」

  趙立夏吶吶地點點頭,想了想,才開口:「我是前幾日才認識慶……陳家三公子的,他說他一直都想要去左府學習,可是卻因資質有限,一直都未能如願,所以想讓我每日將先生教導我的都告訴他。我本不願,可他一直苦苦哀求,我一時心軟就應了,這幾日,我每日下課後都會來這裡,與他說先生教導的學識,我沒有喝酒,一次都沒喝過。只是今日,他說他家表妹來了,帶了幾罈子好酒,想分與我嘗嘗,我當時沒多想,便應了,我只喝了兩杯不到,就突然覺得頭暈目眩,跟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柳叔聽完,忍不住又斥責了一番:「你真糊塗!你如今所學的,不過都是些基礎的東西,他們陳家的先生又豈會教不了?還需要你每日來說與他聽!這種信口胡謅的藉口也就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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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23 PM


第一百五十八章:當家主母

  趙立秋如今也知道自己太天真了,被左柳訓斥是理所應當,他也確實是太糊塗,他是從村子裡出來的孩子,因為求不得,所以才明白名師的重要,才懂得想要求得一位名師有多難,可人家陳家三少爺是誰?是家族裡的少爺,人家會缺先生嗎?即便沒有左穆那樣舉世聞名的名師,也總還有能教他考取功名的先生。他居然天真的信了他的話,甚至還產生了共鳴!真真是可笑之極!

  只是這一次,左柳並沒能看穿趙立秋的心思,繼續訓斥道:「名聲地位,並不是你廣交朋友就能夠有的,最終要靠的還是你的真才實學!更何況,交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分辨出你交的是知交好友,還是狐朋狗友!日久方能見人心,你居然對著剛結交不久的人掏心挖肺,半點防範全無!虧得我還常說你是這幾個孩子裡頭最機靈聰明的!卻也是個笨蛋!今日之事,若非你運氣好,讓你白叔給碰上了,你一大家子的人都要被你連累!」

  眼見趙立秋愧疚的都快要縮到地縫裡去了,白城山心有不忍,說到底,還是這孩子太善良了,又從未見識過這大戶人家裡的彎彎道道,齷齪不堪的事兒,所以才會著了道兒,實在也怪不得他啊。正要上前勸左柳消消氣,那頭老大夫突然道:「他如今是病患,要訓斥也等他好了再說!」

  左柳頓時噤了聲,他自幼便膽大,堪稱左府小霸王一個,卻唯獨怕這位動不動就會給他扎針的老大夫,從小到大,根深蒂固,如今依然對老大夫顧忌的很。

  老大夫仔細詢問了趙立秋一番,可以肯定那酒裡是下了藥,作為一個大夫,最是不屑這種小人行徑,再加上被誣害的,又是這樣一個心善乖巧前程無限的小秀才,老大夫扭頭衝左府總管道:「此事你待如何?」

  左府總管心中早有計較,看了眼眾人,這才道:「今日之事,到底並不是太光彩的事,縱然是他們小人行徑在先,可立秋少爺也確實是少了些許防備之心。須知人言可畏,今日之事,你知我知陳老爺知,可世人卻不知。這事一旦傳揚出去,最後會被有心人傳成什麼樣,實在難以預測,對立秋少爺乃至於其他幾位少爺的名聲都會有損。」

  趙立秋此刻心亂如麻,聽到左府總管的話,更是絕望,只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全家,急得兩眼都發紅:「那該怎麼辦?怎麼才能不讓大哥和弟弟們不受牽連?」

  「別急,別急,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左柳冷哼:「急什麼?這事還未宣揚出去,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他們識時務,同意將此事就地解決,今日過後,閉口不談,我們也不追究。若是他們不識抬舉,還妄想打立秋的主意,我們立刻報官。是非黑白,一清二楚,叫那些個想看熱鬧的人看個夠!」只是,如此一來,陳家那位表小姐的名聲可就徹底的沒有了。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女大夫的聲音隨即響起:「是我,那位表小姐已經醒了。」

  白城山連忙過去開門,那位女大夫進來之後,門外陳府的人也想跟進來,卻被白城山給擋在了門外。女大夫走到床邊,裝作打量趙立秋的模樣,低聲道:「那位表小姐是陳夫人最疼愛的娘家侄女,這整件事都是陳夫人的意思。」

  陳老爺怕陳夫人是眾人皆知的事,女大夫的話意思很明顯,要想徹底解決,光跟陳老爺說是沒用的,關鍵在於這位陳夫人,要徹底讓這位陳夫人滅了心思才行!

  聽了這話,左府總管面露難色,居然牽扯到了陳夫人,這事可棘手了,男女有別,即便可以隔物相見,說起話來也是諸多不便,不比陳老爺好拿捏。

  左柳聽後也皺了皺眉,隨即想到方怡,當即笑道:「既是陳夫人的意思,那便讓方怡過來與她說。」

  左府總管對方怡的認識還不太夠,有些不放心:「讓少夫人過來,有些不妥吧,她不過雙九年華,這陳夫人可是當了這陳府三十年的當家主母。」

  左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伯,你且看看便知。」

  白城山在門邊也應了一句:「方怡也是當家主母,理當由她來說的。」

  趙立秋無助地看向趙立夏,當真要讓方怡來嗎?趙立夏縱然心中擔憂方怡吃虧,可是面對如此脆弱的二弟,也只能點頭同意。今日之事,牽扯到的不僅僅是趙立秋一人的前程,還有其他弟弟們的名聲,他們沒有路可以退。

  「我去接方怡來。」拍拍趙立秋的手,趙立夏起身就走。

  左府總管也站起身,道:「我隨你一道去。」

  ……

  陳夫人此刻也知道自己的計劃敗露了,暗惱陳老爺是個繡花枕頭,居然連個人都攔不住!任由那左家的人帶著亂七八糟的人在他們陳府橫衝直撞,這還像話嗎?甚至還讓人家的大夫近了她娘家侄女的身:「去給我打聽清楚了!那女大夫到底有沒有碰過表小姐,有沒有給她把過脈!」

  那位小丫鬟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回夫人,表小姐還讓我帶句話給夫人,說只說給夫人一個人聽。」

  陳夫人心裡一沉,揮揮手,讓屋裡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這才問:「什麼話,你到我跟前兒來說。」

  「是。」那小丫鬟小心翼翼走到陳夫人身旁,俯下身低聲道:「表小姐說,她都知道了。」

  陳夫人的身子微微一晃,把小丫鬟嚇得差點兒跪下去了,陳夫人閉了閉眼,道:「去把那位女大夫請過來,就說我身體不適,勞煩她來看看。」

  小丫鬟應了一聲,匆匆跑了出去。見那小丫鬟離開,陳夫人貼身的幾位丫鬟立刻又回到房裡,聽陳夫人道:「去把我那幾隻小箱子拿來。」

  等到女大夫被請到陳夫人的房裡,一眼看到的,並不是那端坐在桌前的貴婦人,而是那快要放滿了一桌的箱子裡的金銀首飾。

  ……

  方怡在聽到趙立夏說了事情經過之後,提了整晚的心終於落下了,趙立秋是被陷害的,那種藥直接就讓人昏睡過去了,什麼行為能力都沒有,所謂的非禮,所謂的酒後亂性,純粹就是扯淡!不反告他們非禮趙立秋就不錯了!

  在方怡看來,這場官司她閉著眼睛都能贏!現在得知即將要去跟那主謀對峙,徹底解決這件事,方怡只覺得渾身都是勁兒,身為古代的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的在家裡相夫教子,成天的想著怎麼算計別人家的好孩子,這種女人就是個欠教訓!在家裡當當家主母當慣了,以為天底下就她最聰明了!算計別人也就罷了,居然敢打他們家人的主意,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鬥志昂揚的方怡一路上心不在焉地聽著左府總管的叮囑,暗自摩拳擦掌。讓那左府總管心裡一陣納悶兒,這越來越強的氣勢是從哪裡來的?

  陳府裡,陳老爺早就被左柳給問倒了,此刻正破罐子破摔,等著自家夫人給他支招。看他這副模樣,左柳冷哼一聲,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方怡趕到陳府的時候,陳夫人已經派了人在門口等她,看那架勢,是不打算讓方怡跟左柳趙立秋他們見面了。左府總管暗歎,這位陳夫人果真是有些手腕的,幸虧他早有防備,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叮囑過方怡了。

  「勞煩姑娘帶路。」

  那位丫鬟欠身請了個禮,帶著方怡往後院兒繞過去,方怡昂首緊隨其後,那背影竟有些瀟灑的韻味,左府總管眨了眨眼,只覺自己是否有些老眼昏花,不然怎麼會覺得一個丫頭瀟灑呢。

  ……

  陳夫人依舊坐的端莊,只是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收攏:「你當真不願考慮一下?」

  女大夫神情肅穆,一如她看診時的模樣:「陳夫人,金銀財寶誰都愛,但並非人人都會伸手去拿不屬於自己的那份,陳夫人的好意我無福消受。」

  陳夫人暗自咬牙,還想要再勸一番,卻有丫鬟告知方怡已經到了,陳夫人立刻醒了醒神,比起女大夫,趙家的這個小主母要先解決了才行!

  方怡趁著在院子裡等待的功夫,深吸了幾口氣,若非地點不合適,她還想來一套太極拳來平心靜氣,很快,那位丫鬟就折回來了:「請趙少奶奶跟我來。」

  在踏進房門的那一刻,方怡直直地望向正坐在主位的那名婦人,第一眼就覺得這人是個嚴謹刻薄之人,頭髮一絲不苟,衣衫分毫不亂,下巴高昂,眼角微挑,居高臨下的目光帶著審視鄙夷,若是換了普通人家的婦人過來,那定然是要被她這副高人一等的姿態給壓了下去。

  只可惜,方怡不是普通人家的婦人,她打量了陳夫人幾眼,突然輕笑一聲:「陳夫人,都說上門是客,難道陳府裡的客人連一個坐處都沒有?」

  這一下,不只是陳夫人,連一旁的女大夫都有些詫異了,這小丫頭,看著一副柔弱嬌小的模樣,居然還是個深藏不漏的,竟敢對著陳夫人先發難。陳夫人唇角動了幾下,似乎在隱忍著什麼,片刻後才扭頭,怒道:「你是怎麼當丫鬟的?還愣著做什麼?不知道請客人坐下,上茶?還要我親自去嗎?」

  可憐那無辜被遷怒的丫鬟,連忙小跑下來,客客氣氣地請方怡入座,又捧上茶盞。方怡挑了挑嘴角,優雅地接過茶盞,道了聲:「謝謝。」言行舉止大方得體,喝茶的姿態也無從挑剔。女大夫看在眼裡,心下納悶,這位年輕的少婦看著並不像是受過禮儀教導的,舉止與那些大家閨秀相差甚遠,可即便如此,卻偏偏讓人挑不出錯兒來,反倒覺得很賞心悅目,有股子說不出的韻味。

  女大夫都看的出來,陳夫人自然也能看出來,她握緊了交疊的手,正要出聲詢問,卻再度被搶了個先。方怡雖然慢悠悠喝著茶,眼角卻一直盯著那陳夫人,瞧見她要開口說話了,立刻道:「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喝茶的。陳夫人,不知我家立秋何時何地又是因何得罪了您,以至於您如此費盡心思將他騙進左府,栽贓嫁禍,壞他聲譽。」

  陳夫人一驚,差點兒就要站起身來,隨即回過神來,猛地一拍身側的桌子:「放肆!」一旁的丫鬟也是心驚膽戰,明眼地看到自家夫人的手都在顫抖。

  方怡卻彷彿早有所料,連眉峰都沒動一下,慢悠悠放下茶盞,道:「陳夫人,有理不在聲高,這麼齷齪卑鄙的事情您做都做下了,還不許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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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37 PM


第一百五十九章:鋒芒

  陳夫人又驚又怒,想她這一輩子,順風順水,在家是最受寵的嫡長女,嫁入夫家後,公婆喜愛,夫君寵愛,兒女孝順,何曾有人這樣毫不留情地當面指責過她?

  等回過神來,陳夫人猛地站起身,怒道:「你胡說什麼!什麼齷齪卑鄙的事!我堂堂陳府當家主母,還會去害區區一個窮人家的小秀才不成!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方怡微微仰起臉:「三年前,我們一家人還在趙家村兒過著食不果腹三餐不繼的日子,三年時間,我們家五個男丁,考中三位秀才兩位童生,更是有幸拜入了左大名士門下。我們趙家將來會如何,我不知,陳夫人您亦無法預料,您今日一句區區窮人家的小秀才說的如此輕巧,如此不屑,等到他日這區區窮人家的小秀才一朝成才,您想要再收回今日這句話,可就難了!」方怡的聲音並不大,緩緩道來,卻不卑不亢,擲地有聲,落在陳夫人的耳裡宛如驚雷。

  「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目中無人的無知婦人!你道這世上的功名是如此好考的?不過是考了個秀才而已,居然就讓你如此狂妄自大!你可知這天下間有多少秀才?我家孩兒除了那三尺孩童,誰沒有秀才的功名?」

  方怡道:「我狂妄自大?陳夫人,若是您當真覺得我們家的小秀才們將來沒有前程,又豈會費盡心思想要逼我們與你聯姻?據我所知,那位表小姐可是陳夫人您最疼愛的侄女兒,您又怎麼會把她往火坑裡推?」

  聽到這時,女大夫才猛然想起,面前這位年輕的小婦人並不知道那位表小姐已有身孕的事,這樣的事都不知道,她居然還敢如此與陳夫人叫板,她到底是膽大妄為,還是胸有成竹?

  心事被一一點中,饒是向來心思深沉的陳夫人也繃不住臉色了,頗有些惱羞成怒,氣急敗壞道:「我家慶生待立秋如同手足,家裡但凡有好點的東西,他都會拿去與立秋分享,誰知道立秋居然是個酒品如此之壞的人,自己貪杯喝醉了,借酒行兇,在我家後院四處亂跑,竟然跑到我侄女的閨房之中,毀她清譽,壞她名節!你身為長嫂,不反思自己持家不嚴,教導不力之過,居然還跑來我這裡大放厥詞,含血噴人!你真當我們陳家是好欺負的嗎?」

  方怡猛地站起身:「我含血噴人?陳夫人,下次想要害人之前,也多摸摸被害人的底,知己知彼,也少漏馬腳不是!我家立秋因沾酒即臉紅,在外喝酒從來都是淺嘗輒止,絕不貪杯,是以你就以為他酒量淺小,所以大大方方在酒裡下藥迷他。你想不到的是,立秋雖不能說千杯不醉,但也決計不是區區幾杯酒就能放倒的,更別說是醉的不省人事!」

  陳夫人早已拋下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做派,與方怡面對面爭辯起來:「這些話也不過是你一面之詞,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趙立秋借酒行兇,私闖我家侄女閨房,人贓並獲!即便是告到縣太爺那裡,也是一清二楚!」

  方怡冷哼一聲:「陳夫人,您莫不是以為搬出縣太爺,我這個鄉村出身的小婦人就會怕了?不瞞陳夫人,我還真有此意,不如等天亮之後,你我就對簿公堂?是非黑白,一查便知,立秋是否被下藥,我分不清,難道那些大夫們也分不清嗎?至於你家表小姐是否當真被非禮,也自然是要一併驗證了去!別回頭她在別處做了錯事,還妄想栽贓到我家立秋的頭上!」

  這番話一處,陳夫人頓時臉色盡失,難以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女大夫,女大夫同樣滿臉震驚,她並未提及此事啊,事關一位姑娘的清譽,她哪裡會隨便就說的!

  這兩人還真不是什麼演技派,方怡原本只是想詐她們一詐,卻一下子就讓她們露了端倪。在現代社會,這類劇情的狗血電視劇數不勝數,讓人想不記憶深刻都難,面前這兩人的反應,已經足以讓方怡這個閱人無數的律師看出問題。這樣一來,之前種種不合理的地方也都說得通了,這些日子以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他們為的是什麼?是想要把趙立秋當試金石,根本目的還是為了拉攏他們一家,這陳家自然也不例外,既然都有了陳慶生這樣一根好線,他們又為何試都不試一下其他法子,非要上來就用這種卑鄙手段來逼趙立秋就範?結親結親,是為了結一門親戚,這樣的手法,那根本就不是結親,是結仇,哪有人會上趕著要結仇的!而且用這麼下作的手法,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位表小姐有問題!而且對方做到這種地步,說不定那表小姐的問題還不小呢!已經失身是八九不離十了,看他們這麼急吼吼的模樣,保不準兒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呢!哼!

  思及此,方怡心中怒火中燒,剛剛因為打擊到了陳夫人而稍稍得以平復的心情瞬間如翻江倒海:「我可當真是小看了你啊陳夫人,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一心想要幫你家侄女找一門好親事,所以才相中了我們家立秋,卻又因為我們不識好歹推拒了你,所以才想出這麼個法子,一石二鳥,既能逼我們與你接親,又能將這把柄握在手裡,好讓我們心懷愧疚,今後對你家侄女好一些。卻不想,原來你這還是一箭三雕呢!」

  「你當真以為我們是一群村裡出來的孤兒所以就好欺負嗎?我在來見你之前,本想著若是你態度友善,你我結個親又有何難?如今看來,是我太天真了!你們堂堂陳府哪裡會平白無故看得上我們這區區窮人家!只有在想要找人背黑鍋的時候才會想到我們吧!隨隨便便下個藥,把醉死過去的人往你家姑娘的閨房裡一拖,再一起來演個戲,就打算把我們全吃得死死的!陳夫人,你怎的沒乾脆連他們的衣服也都全脫了扔床上睡一晚呢?這樣才是真正的人贓並獲!到那時候,就算天王老子下來,我們立秋也逃不脫了!」

  方怡盛怒之下,說話夾槍帶棒,砸的陳夫人頭暈眼花,心神俱碎,心裡竟然慌亂無措,完全想不到半點應對之詞!只聽到最後那極為露骨的幾句話,這才忍不住尖叫道:「你閉嘴!我家柔兒的清譽豈容你這般抹黑!」

  「清譽?還未出閣的姑娘就已經不是完璧之身,她還有資格談清譽?您是在說笑嗎?」

  「你,你,你!」陳夫人哆嗦著身子,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暈過去,旁邊的丫鬟都已經被這陣仗給嚇傻了,呆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女大夫連忙上去扶著陳夫人,扭頭衝方怡道:「這裡到底是陳家,你也先消消氣。」

  方怡冷哼一聲,轉身坐到椅子上,冷冷看著那陳夫人一副心臟病發的模樣。

  陳夫人心驚肉跳,連茶盞都端不穩了,就著女大夫的手一連喝了兩碗茶下去,這才稍稍好了些,她再次看向不遠處的方怡,明明看著是個柔美的小嬌娘,怎的一開口如此犀利,一想到剛才的那番話,陳夫人就覺得心口被貓爪似的疼,腦子裡更是沒有半點思緒。

  看到陳夫人這幅模樣,方怡也知道該適可而止了,若是放在現代,她絕對二話不說,轉頭就走,大家法院見!可這裡是古代,若是當真鬧上了衙門,即便趙立秋是無辜的,即便縣太爺明察秋毫,判對了原委,對趙立秋來說,也是致命的打擊,古代的衙門,那不是普通人能進的,去過一次之後,對名聲的損害是難以估量的,更別說市井之間會有怎樣的流傳,須知人言可畏啊,這謠言傳久了也就成真的了!哪怕是現代社會呢,網絡上那些層出不窮的極其可笑的謠言,每每也都有人深信不疑,更別提這除了口口相傳沒有其他任何傳遞八卦方式的古代了。即便他們陳家丟得起這個人,他們趙家也輸不起趙立秋的前程啊!

  方怡靜下心來思索一番,事情發展有些出乎意料,她在來的路上構想的計劃並不適合眼下的局面,如今她掌握了如此重要的證據,完爆陳夫人是理所當然的,剩下的,就是要讓陳家把今晚的事兒給捂緊了。

  想好一切,方怡這才再度出聲,卻已然不復之前那咄咄逼人的姿態,反而是一副放軟了身段的模樣:「陳夫人,您是長輩,我是長嫂,我們同樣都是要為自家孩子籌謀打算的,今晚的事,若是換了我是您,或許我也會出此下策,同樣,您若是換了我,也會如我這般氣憤難平。我們同為女人,何苦互相為難?我們一同平心靜氣想個法子,好好將這件事給解決了,豈不更好?」

  女大夫面露驚詫之色,這小婦人,可當真是出乎人預料。眼瞅著剛剛還霸道張狂的人眨眼間就低眉順目,和和氣氣,陳夫人只覺得自己一口氣提上來,都快要落不下去了,懸得慌啊!可事跡已經敗壞,她不能撒手不管,難得這小婦人肯讓步,她也顧不得許多了,當即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方怡心下滿意,看了眼女大夫和丫鬟,道:「人多嘴雜,不如你我單獨詳談,可好?」

  陳夫人這會兒已經顧不得許多了,當即點點頭:「你隨我去內室,勞煩大夫您稍候片刻。」

  女大夫略微頷首,自顧坐在那裡喝茶,一面靜心等候,一面在心中想著方纔的情形,這種家族裡的醜事她見的並不少,卻還是第一回遇到這樣的情形,那位小婦人明明無所依仗,卻能將以凶悍聞名的陳夫人壓下,氣勢完全勝出,當真是個難得的。也因此,女大夫絲毫不擔心她們二人進了內室裡,那小婦人會不會吃虧,她直覺自己並不需要等太久,就能等到這件事結束了。

  ……

  等進了內室,方怡也不等陳夫人催促,當即道:「表小姐錯事已經做下,再多說亦無補於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錯上加錯,其實最兩全其美的法子是讓表小姐與那人成親,既保全了表小姐的名聲,又不至於連累他人。」

  陳夫人歎道:「我們又何嘗沒有想過,只是那人實在不是個能托付終生的,而且他家中已早有妻兒,當初是我們疏忽大意,才讓他鑽了空子騙了我家柔兒,如今,我們既已知曉真相,又豈能眼睜睜看著柔兒跳進火坑?」

  方怡也歎了口氣,不再提這茬兒,轉而道:「表小姐尚且年少,身子還未完全長開,即便已非完璧之身,只要沒有生過孩子,兩三年之後,她那裡依然會緊如處子。而據我所知,並非每一位處子在第一夜的時候都會有落紅。」

  陳夫人已經年過四旬,這等閨房之事早就已經習慣了,此番情急之下聽到方怡講起,也並未覺得哪裡不對。這番話,雖然方怡說的含蓄,陳夫人卻還是聽懂了,當即眼睛一亮。

  早在得知親侄女出事之後,陳夫人第一反應就是要找個人家把人給嫁過去再說,思前想後,最終就盯上了趙家這群孩子,一番部署下來,原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一件事兒,卻沒想到半途上出了這麼多的岔子。如今聽方怡這麼一說,她才發現,事情其實也並沒有預料中的那麼糟糕,她太心急了!

  說完這些,方怡又道:「陳夫人,您心疼侄女我理解,也請您理解一下我對弟弟的疼愛,我們一家人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很艱難,我們開了間鋪子您知道,立秋白天裡在鋪子裡當店小二,晚上就著廚房的灶火通宵達旦地讀書,所有的孩子裡,就他最為艱辛,他的這個秀才都是血淚換來的,我實在是不忍心看著他前途盡毀,陳夫人,求求您了!」方怡說著,已經低聲的啜泣起來,眼淚也一顆顆地滑下。

  陳夫人也是為人母的,心下難免惻然,再一想到這件事也確實是因她的私心而起,一時間竟生出些愧疚來。

  那頭方怡接著道:「陳夫人,剛剛我也是一時情急,說話都沒過腦子,這才說了那些難聽的話,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這山野村婦一般計較。」

  陳夫人連忙道:「今日之事是我太欠考量,若是換了我是你,或許我會更生氣,還望你不要介懷才是。」

  方怡含著淚,點點頭:「那今晚的事,該如何是好?」

  陳夫人彷彿又恢復了之前的陳夫人,斬釘截鐵道:「今晚什麼都沒有發生。」

  ……

  等到眾人從陳府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微亮了,眾人各回各家,趙立秋被左柳帶去了左府,說是要好好教訓一番,他的真正意圖大家心知肚明,誰都沒吭聲,這麼折騰了一宿,大家也都累了,直接各回各家休息去了。

  這一晚所發生的事,當真就如那陳夫人對方怡保證的那般,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陳老爺有些不明白自家素來彪悍的夫人怎的這回如此反常,對此,陳夫人也懶得解釋,事過之後,她再細細回想那一晚的情形,才猛然驚覺自己竟然一直都被牽著鼻子走。那小婦人一來就先發制人,打了她個措手不及,又趁虛而入,故意示弱,讓她心軟,這打一棒子可一顆甜棗的手段是她平日裡最愛用的,卻不想她也有被人用的一天!陳夫人突然覺得,趙家這些孩子各個兒都這麼出息,或許其中有很大部分是這位小婦人的功勞。

  想了幾天之後,陳夫人長歎一聲,罷了罷了!

  而那一晚回去之後,女大夫也寫了封回信讓趙立夏帶回給左穆,信中只有寥寥數語:「方怡此女,若為男兒身,絕非池中物,可悲可歎。」

  左穆看過之後,微微一笑,將信紙一點點燒光。一個方怡,成就一家人才,又有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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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45 PM


第一百六十章:入仕之試

  事後,趙立夏曾經問過那一晚發生的事,方怡卻閉口不談,她那晚跟陳夫人的對話,那是絕對不能對外人道的,否則「毒婦」這一頂大帽子就要死死地扣到她的頭上了。

  作為一個現代都市女性,在方怡看來,女人婚前失身那是再正常不過了,男人都不能保證自己是童子,女人又為什麼非要守身如玉?這古代裡,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十歲就被家人安排通房丫頭,卻要女人各個兒都是處、子,當真是不公平到了極致。

  那晚對陳夫人的那番話,方怡倒並不怕陳夫人會透露出去,她說的那些話,陳夫人自己都能想得到,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沒準兒還能想得更細緻,看她那日對趙立秋打的主意就能看出來,女人的心思從來都是不容小覷的,更別提那種一輩子都在後院兒那一小片兒天空下動腦子算計各種爭鬥的女人們!

  這一整件事能如此落下帷幕,方怡是再滿意不過了,在那位表小姐失身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這世上必有一人要戴上這綠帽子,不管將來是哪個倒霉蛋被那陳夫人選中當了侄女婿,只要不是他們家的人就行!她方怡不是聖母,沒功夫替不相干的人操心,她要做的,她能做的,她想做的,也就只有保這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少被人算計。

  這一想,方怡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眼下她跟趙立夏算是貧賤夫妻了,等將來,這些孩子們都出人頭地了,考取了更高的功名,趙立夏會不會也去納妾?這個念頭一起,腦子裡頓時就浮現出趙立夏攬著別的女人一臉溫柔憨傻的模樣,方怡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揪住了一般,疼得連呼吸都停止了。

  事實證明,再理智的女人,在面對敢情的時候,也都是會混亂的,聰明如方怡都不敢確定趙立夏將來會不會這麼做,如果他當真納妾了,她又要怎麼辦!是毅然離婚出走,還是直接找間別院住下,眼不見為淨,自己過自己的逍遙日子?總之無論如何,方怡自問自己絕不可能跟別的女人去分享一個男人,這是她作為一個現代女性的驕傲和底線!

  這樣一想過後,方怡對趙立夏的態度莫名地就冷淡了起來,連帶著對趙立秋他們也不如之前那般,甚至藉著這次的事件,挨個兒都狠狠教訓了一頓,把世事無常,人心險惡說了個透徹,直把他們說的心驚膽顫還不罷休,頗有些出氣的意味。

  也正因為有趙立秋的事做幌子,導致了趙立夏完全沒有察覺到方怡滿腹火氣的真正原因,每日都好聲好氣地勸方怡不要生氣,弟弟們年輕天真,慢慢教就是了,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這份盲目的體貼讓方怡又好氣又好笑,也終於覺得自己有點兒胡思亂想、杞人憂天了,將來的事不到將來誰能預料的到呢?何苦為了將來未必會發生的事而去責怪眼前人,實在是本末倒置了。

  經此一事,不只是趙立秋,趙家其他幾個孩子都被好好的上了一課,就連方辰都開始反省自己是否當真太過天真,這讓左柳好一番欣慰,暗道果然還是父親說的對,吃虧是福啊。只是,左柳哪裡知道,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方怡這幾日的連番火力摧殘!

  那一晚的事,雖然沒有半點不好的流言傳出來,但也並非一點風聲不漏,畢竟那一晚,馬車來來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陳府大門也不知開了幾回,這樣的事情,尋常百姓不知道,城裡頭其他幾個家族又豈會不知?只是,任憑他們如何打聽,也終究沒法兒探究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陳夫人的手腕向來是狠的,手底下的下人們也不敢亂說。

  打聽不到,卻多少也能猜到一些,這一陣子,各家心裡頭打的什麼算盤已經不算什麼秘密了,陳家很顯然是對趙立秋下手了,卻沒想到左府居然連夜去了人,還是左柳和左府總管親自上門的!這一下,所有人都已經清清楚楚的明白,趙家這幾個孩子,怕是不能輕易得罪了。

  原本這些對方怡他們來說應該是好事,只可惜,他們的這番流言,原本只是上層社會幾個家族裡頭才會有流傳的,卻也不知怎地,無意中傳到了之前白城山幫方怡挑選的那戶人家的家長耳裡,於是,這門親事,還沒開口就這麼告吹了。在那戶人家看來,趙家的這門親,恐怕並不是那麼容易結的,他們只是普普通通小戶人家,哪裡敢跟那些家族搶姑爺?方怡在聽白城山說了這事之後,暗歎一聲,卻也沒說什麼,若是換了是她自己,十之八九也會這麼做。趙立秋知道之後,倒是沒有特別的反應,畢竟那姑娘對他而言就是位陌生人。只是,那一晚過後,趙立秋堅決表示暫時不想提婚事,趙立夏和方怡心知他是有了心結,倒也不勉強,只說他還小,過兩年再說也不遲。

  這一事之後,一家子人終於又恢復了昔日相對平靜的生活,趙立秋也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再輕易與人稱兄道弟。對此,方怡很滿意,一個層次的人結交一個層次的朋友,如今的趙立秋層次還是有些低,縱然能交到朋友,也極難碰上多好的,還不如乾脆一心讀書,等學歷更高一些了,名氣更大一些了,再去結交朋友。

  對於這一次的事,左柳氣急,拿著這事兒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頓,左穆倒是隻字未提,卻與他們說了兩日何為君子、何為小人、何為女子。之後,左穆便開始了較為正式的課業指導,到了這時候,趙立夏他們才知道原來左穆並非只有他們幾個學生,每天上午的時候,左府都會有一些人過來,由左柳或是另外兩位與左柳年紀相當的人給大家講課,偶爾左穆也會來講一堂課,到了下午,左穆才會單獨給他們授課,因材施教。其中,方辰和趙立年被授課的次數最多,趙立夏和趙立秋其次,而趙立冬基本上都是由左柳或是那兩位師兄教導,對此,趙立冬沒有半分不滿,他的資質本就是兄弟幾個裡頭最差的,同樣的東西,方辰趙立年只要誦讀幾遍就能記住了,他花上幾天的功夫都未必能背下來,能有左柳教他他就很滿足了。

  左筱筱經常會女扮男裝,也跑去跟著方辰他們一起聽課,除了左府總管偶爾忍不住說幾句,其他人都是視而不見的。而每當左筱筱出現的時候,方辰就會莫名的有些小小的心虛,小身子骨兒挺得筆直,眼神那更是分毫不敢亂瞟。偏生左筱筱平日裡被巴結慣了,如今難得遇到一個不給她面子不怎麼搭理她的,又是個既聰明又可愛的,這就激起了小姑娘的叛逆心,每次非要跑到方辰的身旁坐著,逮著空就拿問題去刁難他,這可真真是愁煞了我們的小君子方辰童鞋。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了,眨眼間又到了新一年秀才放榜的日子,這一年,趙立夏和趙立冬都沒有報名,家裡已經有了三位秀才,如今的他們,所需要的是鞏固學識,而非急於考取功名。更何況,趙立夏並無走仕途的想法,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自己能不能幫著方怡賺錢養家,左穆在得知他的心意之後,很是讚許了一番,能懂得自己的身份和責任,能為家人犧牲自我,這樣的人才是真正有擔當的一家之主。

  在左家和白城山的幫襯下,方怡終於請到了滿意的幫手,逸仙居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如今的她,總算是能喘口氣了。

  眼瞅著劉三娘的肚子越來越大,想到這是他們家幾年來添的第一個小生命,所有人都十分重視,在七八月的時候,就把劉三娘給接到城裡來住著了,方怡更是變著法兒的給劉三娘弄吃的,盡力保證營養全面。

  與此同時,王家兄弟王來銀的親事也敲定了,這媒是里正的婆娘出面做的,對方是隔壁村兒的人,家裡人口簡單,姑娘是個踏實肯幹的,方怡去看過之後,回來又問了王來銀的意思,這才高高興興把這親事給定下了,準備等著劉三娘孩子落地就定親,雙喜臨門!

  劉三娘的孩子是在秋收正紅火的時候呱呱墜地的,是個胖小子,足足有六斤來重,來接生的婆娘直說這孩子好,把一家子的半大孩子們給樂得都快要找不著北了,方怡更是包了個大大的紅包給接生婆。

  結果,就在劉三娘的這個孩子落地沒多久,三妞兒的肚子也有消息了,算算時間,剛好是那孩子出生差不多的時候,這下子,小胖小子可真成了個小福星了!那捕快大哥顯然也是高興糊塗了,居然想著要把小福星接到他家裡去住著,好讓三妞兒和孩子再沾點兒喜氣。這主意怎麼可能成?就算劉三娘這個當娘的肯,趙家這幾個小的還不肯呢,趙苗苗緊緊抱著小福星,趙立年和方辰擋在她身前,虎視眈眈地盯著捕快大哥,生怕一不留神,這可愛的小侄子就要給搶走了!

  幸福的日子過起來總是快的,幾乎眨眼的功夫,三年的時光就這麼過去了,當初方怡只要抬眼就能看到趙立夏的臉,如今卻要抬頭才能看的見了,而原本在她胸部的趙立年和方辰如今也竄高了許多,因為正處於換牙期,讓這兩個自尊心強的小傢伙如今可沉默了,一天到晚都不說幾句話。趙立夏有些擔心,方怡卻很理解,安慰他別著急,回頭等牙齒長出來就好了。

  變化最明顯的莫過於趙立冬了,個頭竄的比趙立秋還快,小麥色的肌膚,加上那雙濃眉大眼,無端的就增添了幾分憨厚,瞅著就是個身強體壯的小子。再加上這幾年不間斷的早晚練功,他的身體素質已經遠遠高於尋常男子。

  而那昔日顛簸著小短腿兒搖搖晃晃跟在方怡身後的趙苗苗如今也是個唇紅齒白的粉嫩小丫頭了,身後還會拖著兩個小尾巴,一個是小福星,另一個是王來銀的女兒,如今也一歲半了,正是剛學會走路,愛到處跑的年紀。

  金秋之際,三年一度的秋闈即將拉開序幕,在左府悶頭苦學了三年之後,在讓全城乃至全國上下都翹首以盼了三年之後,左大名士時隔十年收錄的弟子趙立年和方辰首度參加入仕之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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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49 PM


第一百六十一章:齊大人

  在這之前,趙立夏和趙立冬還報考了秀才,結果尚未出來,不過如今他們已經沒功夫去關心自己,趙立秋趙立年和方辰的鄉試才是最重要的。

  比起童生試,鄉試又要嚴謹得多,正副主考官都是由皇帝欽點,奔赴各省主持,而考試內容,又按照四書五經、策問和詩賦分三場進行考試,每場考三天。時間分別為,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和八月十五。考試地點在各省的貢院,開考前,每名考生獲分配貢院內一間獨立考屋,稱為「號捨」。開考時,考生提著考籃進入貢院,籃內放各種用品,經檢查後對號入座。然後貢院大門關上,三天考期完結前不得離開,吃、喝、睡都得在號舍內。

  不說別的,光是看這程序,就知道科考的不易了,在封閉狹隘的小房間裡呆三天,吃喝拉撒全在一起,簡直就跟那坐牢差不多了,心理壓力之大可想而知,在這種狀態下能正常發揮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方怡早在確定了考試程序之後就開始著手準備,別的她也幫不了多少,但是弄些乾糧點心她還是能做到的。

  考試時間雖然是八月初九,但入場時間卻是八月初八,這天天不亮大家就都起來了,梳洗完畢之後,方怡也早已經準備好了乾糧,另外還準備了綠豆沙降火,都裝在考籃裡。

  左柳一大早就趕過來,特意送他們入考場。這一次的鄉試,左柳原本也是可以報考的,可是為了方辰和趙立年,他毅然選擇了放棄,橫豎他都已經耗費了二十多年的光陰,也不在乎再多等兩年,更何況他並不打算入仕。左柳的退讓是幾個孩子所不知情的,不然他們恐怕無法安心赴考。

  方怡坐在馬車裡,遠遠地看著他們隨著人流走向貢院,再消失在門口,心中默默祈禱他們能夠好好發揮。

  ……

  貢院裡,兩位主考官一早就到了,在親自確認了考場之後,便一同站在院子裡,看著考生一個個的點名入場。

  其中較為年長的一人笑道:「每每看到這些考生,總會想起當年第一次踏入這貢院的情形,難免唏噓。」

  站在他身旁的那人,倒是年輕的多,不過三十而立,劍眉星目,面白如玉,俊朗非凡,聽到這話,唇角一勾,露出一絲淺笑:「陳大人當年可是一舉奪得解元,何來唏噓之情?」

  「區區解元,何足掛齒,齊大人才是驚才艷艷,當年連中三元,一舉奪魁,聖上金榜題名,眷寵有加,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誰人又不誇一聲齊大人好啊!」

  這一番推崇備至的話聽在耳裡,那位齊大人卻連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改變,聲音依舊溫潤清雅:「陳大人過獎了。」

  陳大人心中暗歎一聲,轉而又提及另外一事:「不知齊大人可知,今日這考生裡,可有三位是左大名士的學生,有兩位還是行了拜師禮的。」

  齊大人略微一頷首:「陳大人說的可是那趙立秋,趙立年和方辰?」

  「正是,這方辰可是在那一日當眾提出那雞生蛋蛋生雞論題的人,當時他不過才八歲,卻問出了這個全天下人都答不出的論題,如今他在左大名士門下苦學三年,不知此番會有怎樣的成績。」

  那道論題齊大人自然也是知曉的,這三年來也沒少與人爭論,只是結果卻始終沒有,無論怎麼想都對,卻又都不對。此番被聖上欽點到此處監考,他心中亦很好奇那個名叫方辰的孩子是何模樣,只是要務在身,一時半會兒倒也沒急著出去。想當年,左穆尚在京城的時候,他也是左穆門下的常客,雖無師徒名分,卻有師徒之情,此番前來,定然是要去拜訪的,到時候,便能與那個孩子暢談一番了吧。

  正想著,那邊突然響起方辰的名字,兩人同時看向門口,正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的小少年提著考籃小跑過來,站在門口衝那喊名字的人微微笑了笑,說了句什麼,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隨即,這小少年被人領到了一旁的小房間裡進行全身檢查,然後再進入自己的號捨。比起其他考生,這小少年的眉宇神態間自是一派悠閒,看不出半分緊張,卻又不似某些家族裡的少爺那般驕傲,彷彿這裡並非鄉試考場,而是先生的課堂那般。

  直到那位小少年走遠,陳大人才嘖了一聲:「不愧是左大名士教出來的學生,光是這份從容氣度就十分難得了。齊大人,你以為呢?」

  這一聲「齊大人」,瞬間將失神的人喚回了神,那位齊大人將微微顫抖的手背到身後,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片刻後才補了一句:「確實不錯。」

  但凡年長者,對於聰明乖巧的孩子總是比較偏愛的,這位陳大人也不例外,在看到方辰之後,不自禁就想到家中長孫,一時間也沒留意到身旁同僚的反常。

  ……

  方辰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兩位考官看了去,在跟著領路的人穿過十幾個小房間之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號捨,這會兒正好奇地打量著呢。

  等到所有考生都入了場,貢院的大門關上了,隨後有三聲炮響,示意鄉試開始。陳大人和齊大人一同取出試卷,開啟了上面的封泥,逐一發放下去。

  早在炮響之時,方辰就已經端坐在桌前,等待考官發放考卷,閒來無事,心中默默數起數來,這也是方怡教他的,可以避免等待的時間裡胡思亂想,擾亂思緒,正數到一百三十七的時候,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方辰抬起頭,在看清來人之後,不由愣住了。面前這人,看著有種好熟悉的感覺,可是方辰卻能肯定自己從沒有見過他,除了熟悉,還有種莫名的親近感,隱約有股子想要撲到他懷裡的衝動,當真是奇怪!

  趁著方辰呆愣的功夫,齊大人也仔仔細細將他看了一遍,臉上的笑容溫柔,還帶了一絲寵溺:「你叫方辰?」方辰下意識點了點腦袋,輕輕嗯了一聲。這可愛的模樣看的齊大人心喜,不由輕笑一聲:「好好答題。」

  方辰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居然看人看呆了,頓時慚愧不已,紅著臉應道:「是!謝謝大人鼓勵,學生一定會努力答題。」

  齊大人到底記得這裡是鄉試的考場,自己剛剛的舉動就已經有所不妥,當即也不再做過多的停留,上前兩步,將試題放在方辰的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鼓勵,隨即轉身離去。

  門外捧著試題跟在齊大人身後的小官識趣地當什麼也沒聽到,方辰是左大名士的學生,齊大人鼓勵他一句也算不得什麼。

  ……

  三天的考試說長很長,說短其實也很短,幾乎眨眼間就過了,這三天裡,齊大人和陳大人時不時會四處走動,查看各個號捨裡考生的狀態,每次路過方辰的號捨的時候,齊大人都會多看兩眼,看著方辰或奮筆疾書,或皺眉思索,或伏案而睡,有一回還看到了他吃東西的模樣,一塊小小的糕點都能吃的那麼開心,好似什麼山珍美味一般,當真是個心思單純的孩子。

  比起其他考生披頭散髮,狀似癲狂的模樣,方辰就好似在書房裡做先生佈置的課業一般,光憑他這份淡定從容,想必成績也不會太差了去。

  陳大人笑道:「齊大人這幾日心情似乎不錯啊,可是因為即將見到左大名士的緣故?」

  齊大人也不多言,含笑應了,轉身繼續巡視考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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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52 PM


第一百六十二章:解元

  考試結束的炮聲響起時,方辰早已經答好了題目,也收拾好了東西,隨時準備離場了。不多時,就聽到有人在外面喊道:「請各位考生將答題放在桌上,然後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到號捨外等候。」方辰乖乖提著已經空空如也的考籃,打開門,站到門邊,目光不經意在四周打量了一圈兒,頓時給嚇了一跳,這一個個披頭散髮,目光呆滯,呵欠連天的人是前天與他一同進入考場的考生嗎?怎麼才三天的功夫,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就在方辰感慨的功夫裡,已經有人來挨個兒檢查答題了,檢查完無誤之後,考生就會被帶出去,來給方辰檢查答題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人,身上的官袍也沒有那一日來送考卷的人整潔鮮艷,方辰的心裡有些微微的失落,他還以為能再次看到那個人呢。

  門外來收答題的小官見狀,似有意又似自言自語道:「發考卷的齊大人是主考官。」

  方辰眨了眨眼,扭頭衝身旁那人露出個大大的笑臉,心道,原來那天來的是齊大人,他是主考官,難怪這會兒不是他來檢查答題,主考官是不允許直接看考生的答題的,他們的答題會有專人謄寫之後才交給主考官過目,以防作弊,這一招可比現代的什麼掃瞄封名字要嚴格多了。

  出了考場之後,方辰一眼就看到了在不遠處等著他們的左柳他們,還有比他先出考場的趙立秋。看到他出來,趙立夏三兩步就迎上來,順手接走他手裡的考籃,滿臉心疼之色:「才三天功夫,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

  方辰笑道:「哪有,立秋哥才是瘦了一圈兒呢。」

  正說著,趙立年也出來了,三個人之中,確實只有趙立秋瘦的最明顯,方辰和趙立年都還好,左柳也沒有詢問試題有關的事,接了人就回家休息去了。這才是第一場而已,後面還有兩場沒開始呢。

  回到家裡,洗個熱水澡,吃一頓香噴噴熱乎乎的晚飯,三人倒頭就睡,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去趕第二場了。

  發試卷的時候,方辰又看到了那位齊大人。齊大人依舊是那樣溫柔和煦,依舊鼓勵了他一番,雖然只是三言兩語和一個小小的動作,方辰卻很高興。原來京城裡的官並不如傳聞那般冷漠高傲,看齊大人就很平易近人,方辰覺得,如果以後自己也有機會入仕為官的話,他一定要向齊大人學習,也要當一個平易近人會笑著鼓勵考生的好官!

  若是方怡左柳趙立年他們聽到此刻方辰的心聲的話,估計又要長歎一聲,愁眉不展,這孩子又犯天真了!平易近人就一定是好官嗎?會鼓勵考生就一定是好官嗎?就算齊大人是個好官,是個平易近人的好官,那就能代表京城裡的官兒都是這樣的嗎?

  目送齊大人離去後,方辰收斂了心神,緩緩攤開考卷,認真地讀起來,這第二場考的是「策問」,是三場考試裡頭最難的一場,也是最費心神的一場,饒是方辰也一掃上一場的輕鬆,一臉凝重,答得很是謹慎艱難。

  齊大人幾次路過都看到方辰眉頭緊皺,凝神思索,心中不免有些擔憂,鄉試的考題歷來都是不易的,只因一旦考中,那便是有官位在身,隨時能任官職,朝廷自然也是最為重視,從出考題到主考官到監考到最後的批閱,那都是重中之重,考題的難度可想而知。這方辰先前被左柳教了兩年,又在左穆門下學了三年,應該能應付才是,齊大人想了想,遂轉身離去。

  三天策問考出來,所有考生都萎靡了,就連最跳脫的趙立年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的。左柳安慰了他們一番,眼見效果並不是很大,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只讓他們早早休息。

第三場是詩詞歌賦,看似輕鬆,想要出彩卻很難,但凡讀書人,誰不會吟詩作對?可偏生就是這最基本的東西,卻又最能體現文才高低。

  眼下,在被前兩場考試折騰得筋疲力盡的考生們,哪裡還有平日裡風花雪月把酒吟詩的風流情懷?只求能按要求做出詩來就不錯了!

  三場考試,歷時九天,等到最後一場考完,貢院的大門又再度緊閉了。所有人都有種虛脫感,方怡等在外面的時候,看到有不少考生是被人攙扶著出來的,還有兩位是被人抬出來的,可見壓力之大。方怡默默歎了口氣,不論古今,這讀書考試都不是件容易事兒,心裡也暗自決定,若是這幾個孩子年輕的時候沒考上好功名,等年紀大點兒了,一定要勸住他們不要再考了,科舉固然能出人頭地,可若是耗盡一生執迷於此,那就太得不償失,也太折磨自己了!

  三個人中,趙立秋年紀最大,體力最好,考完之後只是人清瘦了些,精神差了些,大體還算不錯,趙立年自幼虎頭虎腦,也比方辰能折騰,抗壓能力也要好上一些,最讓人心疼的就屬方辰了,本就是最瘦弱的身子骨兒,這會兒瞅著連下巴都尖了,從考場出來時候,臉色發白,眼圈兒泛青,走起路來腳步虛浮,一副生病了的模樣,可把眾人給嚇得不輕,當即就把三人都帶到了左府,請大夫挨個兒瞧了一遍,直到確診無礙,這才齊齊鬆了口氣。

  考完之後,眾人絕口不提考試的事,方怡直接宣佈關門休業,一群人回鄉去幹農活兒,腦力勞動做多了,那就要做些體力勞動來調劑一下,此刻正值秋收時節,回鄉幫忙秋收是最合適不過了!

  這秋收的活計左柳早就湊過好幾次熱鬧了,這回自然也不會落下,左筱筱一早得到消息,直接就賴在左柳身旁不肯走了,到最後,左穆聽說了之後也哈哈大笑,表示自己也有好些年沒見著秋收時節各家各戶忙碌的盛況了。方怡默默無語,居然還有人搶著幹活兒的,那就都去吧,橫豎家裡頭房子多,也不愁住不下,回頭忙起來讓他們搭把手也好啊!

  ……

  另一邊,三場考試結束之後,才是各位考官們真正忙碌之時,雖然主副考官是由皇帝欽點,監考閱卷的卻遠不止他們兩個,所有人都留在貢院裡批閱試卷,等到所有試卷都批閱完之後,所有考官齊聚一堂,將中試的考卷取出來,當眾將中試考卷的考生姓名揭開,這便稱之為「揭曉」。這揭曉都是從最後一名開始,考生姓名被揭開之後,會有人高呼一聲,然後便有人將那名字寫於榜單之上,依次往前。

  這開卷揭曉寫榜的事都輪不到主考官來做,齊大人穩坐上位,看似平靜無波,心卻隨著逐一揭曉的名字一點一點的提起來,很快就念到了前二十位,然而,趙家兩個孩子連同方辰的名字一次也沒有出現過,齊大人隨意落在扶手的手微微收攏,原本放鬆的身體也不經意間緊繃起來。

  沒有,還是沒有,直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響起:「趙立年!」

  另一人立刻高喊:「第十三名,趙立年!」

  齊大人看著那寫榜的人一筆一劃寫上趙立年的名字,心中頓時一鬆,趙立年能考上,那方辰必然也是能考上的!隨即卻又想到若是萬一方辰這回沒考上,而趙立年卻考上了,豈不是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這般一起一落的功夫,那頭已經喊到了第五名,方辰的名字依然沒有出現,齊大人的眉頭微微皺起,身子下意識前傾,目光緊緊鎖住剩下的那幾份試卷,期盼著能盡快聽到方辰的名字。

  「第四名,陳如海!」

  「第三名,趙孟東!」

  「第二名,周天寶!」

  齊大人手指倏地收緊,指甲因用力而蒼白起來。

  「最後一位,方辰!」

  「解元,方辰!」

  齊大人怔住,瞳孔微微收縮,片刻後才長舒一口氣,猛地站起身,道:「解元,方辰!好!好!」

  此刻在座的各位心中同樣很是激動,陳大人最先出聲附和:「不愧是左大名士的學生!不過十一歲,居然就能考中解元!此等資質天賦,將來必是吾朝之棟樑啊!」

  眾考官也是一番感慨,這場鄉試關注的人實在是太多,大家關注的無非就是方辰和趙立年,如今他們雙雙中舉,方辰更是一舉奪魁,繼童生試案首之後,再度考取解元!此子前途,當真是無可限量啊!

  最先出聲的齊大人卻在那一聲過後再也沒有說過話,他微微抬起頭,目光閃爍,眼前一片氤氳,透過大門,看向明亮的天際:妹妹,你看到了嗎?你的孩兒,假以時日,定不負你所望,成為最耀眼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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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55 PM


第一百六十三章:自立自強

  是夜,齊大人臨窗而立,昔日種種一幕幕浮現在眼前,猶記得麼妹出生時,全家上下一片歡騰,張燈結綵,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要有親事了,那時的他每日都賴在房裡不肯走,直盯著那小小的軟軟的小人兒,心裡歡喜得不了得,心心唸唸就想著:這個小娃娃以後就是他的妹妹了,是他要一輩子都要愛護的妹妹!

  小小的娃娃一天天的長大,從咿呀學語到蹣跚學步,無一不是他在旁邊守著的,一日又一日,小娃娃長成可愛的小丫頭,最後出落成水靈靈的大美人。整個京城,誰人不知,齊家小姐才貌雙全,蕙質蘭心,是齊家最寶貝的掌上明珠!猶記得他離家之日,麼妹的慇勤叮囑,輕聲細語,關懷備至,歷歷在耳,恍如昨日。

  只可惜,他這個做哥哥的並不稱職,在麼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她的身邊,甚至都不在家中!等他趕回去的時候,擺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棺材!兩鬢蒼蒼一夜白頭的雙親滿面淒涼,向來成熟穩重的大哥也潸然淚下,一切都已成定局!那一夜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他的麼妹,而朝堂裡也不再有齊大人的身影。德高望重的齊父用他費勁半生掙來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上榮華換來齊家一世安康,換來齊家掌上明珠一個自己選擇人生路的機會!

  恨嗎?

  齊大人無數次這樣問過自己,每每在想到自家的寶貝麼妹不知飄落到哪個地方正過著苦日子的時候,他都會問自己,恨不恨?

  怎會不恨?若非那紈褲世子橫刀奪愛,明知他家麼妹已有婚約在身,還非要強搶她為妻,甚至不惜說服他爹德親王去向皇上求指婚,他家麼妹又怎會情願死也不願嫁!他家正如日中天的父親又豈會不惜以辭官明志也不願逼迫自家孩子!他們齊家的人,生來就有一身傲骨,豈會隨意任人擺佈!

  那時候,他真的很恨,恨不得不顧一切將那罪魁禍首斬於刀下,以替他家那名亡實存的麼妹報仇,替他的父親報仇。可是這份仇恨終究一點一點消散在了麼妹小心翼翼幾番周轉傳回的家書裡。她說她與夫君雖然日子有些清貧,卻過的很幸福,雖然愧疚於不能侍奉雙親兄長,然,不悔!

  麼妹不悔,那個陪她一起「暴斃」的方家小侯爺亦不悔!正是這兩句不悔,才讓齊大人放下了報仇的執念,自從麼妹一日日長大,在方家眾人的心裡,唯一期盼的就是她能嫁的一個如意郎君,世上癡男怨女千千萬,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亦是難得的幸事,如今她既已有情願陪她一死的夫君,即便日子清貧了些,又有何怨何悔?

  ……

  兩日後,各省的鄉試結果已經上報至朝廷,當今天子,年近五旬的帝王在看過名單之後,目光落在方辰的名字上,久久沒回神,許久之後,才淡淡道:「這個孩子……」

  他身旁的老太監輕聲問道:「陛下,您說的可是方辰?」

  「嗯,十一歲的解元啊,當真是個良才。聽聞他八歲就連中三個案首,朕記得,左穆也是那一年突然離京回鄉的吧?」

  老太監躬身應道:「回陛下,左大名士回鄉那年,正是方辰首次報考,連中三個案首那年,之後,左大名士宴請秀才童生,方辰一問成名,隨後被左大名士收入門下,今年是第一次參加鄉試。」

  當今天子略微頷首,喃喃自語:「方辰,方為安,齊清雅。」

  老太監心下一驚,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說半個字,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曾經在京城掀起一陣狂風驟雨。一夜之間,宰相之女與侯爺之子同時暴斃,次日,宰相辭官,侯爺稱病。一時間,朝野上下都惶惶不安,最後連太后都驚動了,不惜鳳駕親臨齊府。這其中緣由,別人不知,他這個皇帝身邊的老太監卻是明白一二的,不過就是一筆風流爛帳!想那德親王一世英名,就生生毀在了他那不成器的兒子手裡。

  御書房裡靜的連一個針落下都能聽得見,不知過了多久,老太監忽然聽到一聲歎息:「朕累了,這些奏折不看也罷。」老太監不敢多言,連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當今天子,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他的腳步離開。

  誰知,還不等皇帝走出御書房,外頭突然響起小太監的聲音:「陛下,邊關王將軍送來八百里加急密報!」

  ……

  放榜之後,城中是一片嘩然,方辰的名字已經響遍了大街小巷,陳府裡,陳夫人得到消息後,木然地在房裡坐了許久,背後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三年前,她心有不甘,沒有放棄對趙家的報復的話,今日,她或許就正如方怡當日所說,想要收回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那可就難了!

  當報喜的官差一路敲鑼打鼓來到趙家村兒趙立夏的那棟青磚大瓦房時,方怡正挽著袖子甩麥穗兒呢,冷不丁兒看到里正帶著一群人簇擁著幾位官差過來,一時間有些不在狀態中,這是做什麼?

  一旁的左穆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為何而來,當即笑道:「快去地裡頭叫他們回來,怕是有人中榜了。」

  剛剛還一副趾高氣揚的官差們一看到左穆,立刻小跑過去,讒著臉笑道:「左大名士也在啊,恭喜左大名士,方辰老爺和趙立年老爺都考中舉人啦,方辰老爺還是解元呢!真是名師出高徒啊!」

  左穆笑呵呵地取出一些碎銀:「大家大老遠趕來報喜,辛苦了。」

  那頭方怡這才回過神,一把丟了手裡的麥穗兒,高興地快要手舞足蹈了,方辰和趙立年居然都考中了?趙苗苗也高興地拉著方怡的衣擺,笑道:「嫂子,四哥和辰哥哥都考中了!我去叫他們回來。」

  里正連忙道:「哎,別急,我已經叫人去喊了,應該就快要回來了,你先給官差老爺倒些茶水。」

  方怡連連點頭,有些同手同腳地跑進屋,原本在院子裡忙活的三妞兒這會兒也聽到動靜了,看到方怡,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方怡眼底含著淚花兒,笑道:「來,幫我一起準備茶水。」

  三妞兒一個勁兒地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這一屋子的孩子,終於出息了!

  趙立夏他們這會兒正在地裡頭比賽掰玉米,身體最弱的方辰眼瞅著就要輸了,急得臉都紅了,左筱筱正在一旁十分沒同情心地準備好好笑話他一頓。那頭里正的長孫卻急急跑過來,讓他們趕緊回去,說是有報喜的官差來了。左柳頓時喜道:「放榜了!快回去,看看你們誰中了!」

  里正的長孫是個實誠孩子,聽到左柳的話,連忙道:「立年和辰辰都中了!」

  所有人的動作微微一頓,趙立夏下意識就看向趙立秋,趙立秋聽後,哈哈大笑:「立年和辰辰都中了?不錯!當真不錯!」

  左柳微微一笑:「確實不錯!」

  里正的長孫撓了撓頭,又補上一句:「嗯,辰辰好像還考中了什麼元,我記不太清了。」

  左筱筱忙問道:「可是解元?」

  「對對對!就是解元!辰辰還考中瞭解元呢!真厲害!」

  原本就有些暈乎乎的方辰這會兒更是愣住了,解元?他居然考上瞭解元?他不是在做夢吧!

  激動中的大傢伙兒可沒功夫等方怡想明白,當即就簇擁著他往會走,趙立冬更是傻人冒傻氣,直接把方辰給抱起來了,嚇得方辰哇哇叫,一群人頓時笑哈哈。趙立秋也學著趙立冬的樣子把趙立年給抱起來了,趙立年摟著趙立秋的脖子,笑得開心極了。

  大家興高採烈的回到家裡,又被那官差正式通告了一聲,還拿到了文書,到了此刻,舉人這頂大帽子才算是真真正正被扣到了趙立年和方辰的頭上。

  趙家村兒繼秀才之後,又出了兩位舉人老爺的消息瞬間傳遍了十里八鄉,幾乎在當天下午,老族長就帶領著族裡的一眾老人們顫顫巍巍地趕到趙家,語氣神態更是前所未有的謙和,趙家一眾人看在眼裡,心下明瞭,趙立年和方辰考中了舉人,所有的一切都將不一樣了,從今日起,不論鄉間亦或是城中,他們趙家都再也不是會被人肆意欺凌的對象了!這念頭一起,幾年來的委屈莫名地湧上心頭,含笑的眼底淚光閃爍。

  除了左筱筱湊到方怡身邊又蹦又跳跟著高興外,左家其他幾個人都站在一邊,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屋子喜極而泣的孩子們,作為旁觀者,他們當然明白這幾個孩子今日所取得的成就背後付出了怎樣的艱辛。當初用兩年時間考中三個秀才,兩個童生暫且不提。在三年前趙立秋被算計的那一晚過後,這幾個孩子嘴裡雖然沒說什麼,之後卻彷彿拼了命一般的勤勉學習,他們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靠的全是他們自己!所謂的資質天賦,所謂的名師,不過都是他們的奠基石而已,想要踏上仕途,更多的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左穆不禁想起,在三個月前,幾個孩子決定報考今年鄉試的時候,他曾經問過他們,為什麼要考功名?當時方辰和趙立年說的是想要出人頭地,一朝入仕,前途錦繡,保一家榮華,而趙立秋卻只是想讓家人過更好的日子,不再被人算計欺負。

  雖然話不同期望不同,所透露出來的情緒卻都是那樣鮮明。如今,方辰和趙立年雙雙中舉,而趙立秋卻名落孫山,他會心有不甘,悲傷難過,甚至是羨慕嫉妒嗎?左穆搖頭輕笑,不會,趙立秋從來都無心仕途,身為人師,若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那就真是枉為人師了。趙立秋無心仕途卻依舊苦讀,為的也不過是這個家!

  趙立秋所求的,也是這個家裡每一個人所求的,更是方怡兩世為人都不曾有一絲一毫改變的人生信條:自立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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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17 10:56 PM


第一百六十四章:心結

  一家人實實在在的高興了一把之後,還沒來得及滿足老族長的要求,就在左穆的提點下,一同隨著官差回城去了,只因放榜第二日要舉行「鹿鳴宴」,所有的考官、監臨、學正,內外簾官和所有新科舉人一同參加的宴會,方辰和趙立年都是要去的。

  所謂「鹿鳴宴」,那是一早就流傳下來的習俗,是地方官祝賀考中貢生或舉人的「鄉飲酒」宴會。飲宴之中必須先奏響《鹿鳴》之曲,隨後朗讀《鹿鳴》之歌以活躍氣氛,顯示某公才華。《鹿鳴》原出自《詩經小雅》中的一首樂歌,一共有三章,三章頭一句分別是「呦呦鹿嗚,食野之蘋」、「呦呦鹿鳴,食野之嵩」、「呦呦鹿鳴,食野之芩」。其意為鹿子發現了美食不忘夥伴,發出「呦呦」叫聲招呼同類一塊進食。古人認為此舉為美德,於是上行下效,天子宴群臣,地方官宴請同僚及當地舉人和地方豪紳,用此舉來收買人心,展示自己禮賢下士。

  這些是在回城途中,左穆說與眾人聽的,方怡默默地想,這鹿鳴宴倒是給了那些京官兒一個認識考生的好機會啊,發現不錯的還能趁機拉攏了。這樣一想,方怡決定今晚回去跟方辰和趙立年叮囑一番,可不能糊里糊塗就被人給收買了,從古至今,官場裡的水那都是深不見底的,像他們這樣無根無據的平民百姓,就算考了兩個舉人,也同樣連一個水泡冒都冒不出一個,還是不要隨隨便便就站隊的好,不然回頭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其實這些,方怡和趙立年又豈會不懂?自三年前趙立秋被陷害一次之後,左穆就已經開始教導他們為人處世之道。

  方辰卻已經有些心不在焉,這鹿鳴宴他一早就知道了,此刻他心中所想的,卻是那位主考官齊大人,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位齊大人很眼熟,即便他們之間只有每次開考前的那一句對話,可方辰還是覺得他們好像認識很久了一樣。等到明天,就能再次見到那位主考官齊大人了!方辰的小心思突然雀躍起來。

  趙立年和方辰的敢情素來交好,這幾年一直都是同塌而眠,就連之前方怡問他們要不要分開睡都被拒絕了,兩人最愛做的事就是晚上熄燈之後,在黑暗裡聊著天,天南海北,古往今來,幾乎什麼都說,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功課,也正因為如此,即便趙立年性子頑皮跳脫,學習不如方辰專心,卻也一直沒有落下哪怕一分一毫的功課。

  這一晚,自然也不例外,趙立年道:「嫂子真是太操心了,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豈會不懂這官場上的彎彎道道?」

  方辰道:「姐姐也是為我們好,怕我們做錯事。」

  「我才不會做錯事!倒是你啊,你是解元,明兒盯著你的人肯定很多,你到時候機靈點兒,記得看我的眼色行事,知道嗎?」

  方辰默默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嘴上卻乖乖應了:「好。」

  趙立年很滿意,抬手在方辰身上拍了拍:「這才乖,你啊,就是太單純了!一點兒聰明勁兒全用在讀書上了,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幹嘛要考第一!不知道鋒芒畢露容易招人忌恨嗎?」

  對此,方辰極為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是先生說鄉試很難,讓我們盡力一試,若是失敗也不可氣餒,而且那題目真的很難,我都以為我會落選。」

  想到鄉試那三場考試,趙立年打了個哆嗦,忙道:「確實是很難,不過既然我們都已經考上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

  ……

  趙立秋在房裡輾轉反側良久,卻依舊沒有半點睡意,最後忍不住穿了衣服起來,跑到院子裡去打起太極拳來。慢悠悠一套太極拳打完,趙立秋整個人都沉靜下來了,正要轉身回屋睡覺,卻看到趙立夏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大哥,吵醒你了?」

  「不是,我睡不著,怕吵醒你嫂子,所以出來坐坐,你也睡不著?」

  趙立秋笑了笑:「是啊,看著辰辰立年這麼出息,我心裡高興。」

  趙立夏就著月光看了趙立秋一會兒,才道:「三年前,我看著你們一個個都那麼出息,我這個當大哥的卻落了榜,雖然我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卻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己很沒用。」

  「大哥,你怎麼會沒用?這個家當初全靠著你才支撐下來的,後來嫂子大病一場才轉了性子,之後,你們一路把我們從村裡帶到城裡,又要維持整個家的生計,不過是沒考中秀才而已,有什麼要緊的!在我們心裡,你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趙立夏搖搖頭:「我說這些,只不過是想告訴你,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也想告訴你,不論你是否中舉,在我和你嫂子眼裡,你依然是我們最得力的二弟,在立冬立年辰辰苗苗他們眼裡,你依然是他們敬愛的二哥!一切都不會有任何變化,一如三年前你們看我的目光沒有任何變化一樣。」

  趙立秋默然半晌,才道:「大哥,我並非貪戀舉人的權勢,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自己好無用,只會給你們添麻煩,別的卻都做不好,三年前,我惹下那樣大的禍事,連累先生和白叔他們,更連累了我們一家。」

  「三年了,你還沒有想明白嗎?」方怡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以為當初他們為什麼要栽贓嫁禍你?那是因為他們從你身上看到了前途,更透過你看到了我們一家的前途!他們算計的,從來都不僅僅是你,而是我們一家人!」

  「可他們到底是因為我才算計到了我們家!是我太笨太不小心!取得了點小小的成績就沾沾自喜,聽了幾句奉承話就以為自己當真很了不起,卻不知,區區秀才,又算得上什麼!」

  方怡道:「三年前,你不過才十五歲,正是年少氣盛的年紀,會因別人的奉承而沾沾自喜又有何奇怪?你能在跌倒之後立刻爬起來,沒有意志消沉,就已是極為難得,人生在世,誰能無過?過而能改,方成大器!」

  趙立秋聽後,默然不語,那一晚發生的事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時不時就要紮著他,他不知道最後方怡到底是怎麼說服陳夫人的,可他卻明白,以陳夫人的為人秉性,方怡說服她的過程絕對是艱難的,或許還是屈辱的,否則又怎會絕口不提那一晚發生的事?

  方怡一直都隱約覺得趙立秋的變化有些異常,她以為那只是他一時沒想通,卻沒想到他的心結如此之深,三年了居然還沒想通!她默默歎了口氣,道:「我之所以不提那晚發生的事,並不是因為我被欺負了心裡有陰影,而是因為那並不是件光彩的事,陳夫人她並非是被我說服的,她是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才無奈點了頭。」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方怡一咬牙,繼續道:「陳家當年那麼急於陷害你是有原因的,因為那位表小姐並非完璧之身,陳夫人看我們是一家孤兒,又有一片大好前途,所以才想要栽贓嫁禍於你,並以此為把柄,將來要挾我們。被我識破之後,我趁機反將一軍,以此來威逼利誘陳夫人,最終讓她點頭。我一直不說,一來是因為其中涉及到的內情太多,二來也是我的私心,我不願你們覺得我是一個卑鄙小人。卻沒想到,我的隱瞞竟害得你暗自糾結三年之久!」

  不僅僅是趙立秋,連趙立夏都目瞪口呆,其實不僅僅是趙立秋,他也同樣對方怡心懷愧疚,卻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回過神的趙立秋忙道:「怎麼會!嫂子你是為了我才會這樣做的,更何況,是那陳夫人算計我們在先,你才威逼她在後,以牙還牙,哪裡算是卑鄙小人的?」

  方怡歎了口氣:「那你還覺得是你連累了我們一家嗎?」

  趙立秋一愣,隨即搖搖頭,恨聲道:「是他們陳家欺人太甚!」

  「是,他們陳家固然是欺人太甚,可說到底,也是因為我們自己太弱,若是三年前辰辰和立年他們就中了舉人,陳家絕不敢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方怡說完,又道:「立秋,我們是一家人,只要我們家有一個人出息了,就不會再有人來欺負我們,這個人可以是你,可以是你大哥,也可以是立冬,更可以是辰辰和立年。我知道你一直都無心仕途,卻為了這個家一心讀書,如今辰辰和立年他們已經考中了舉人,你也不需要再勉強自己學不愛學的東西,你大可以讓先生教你你最愛的算術之法,這也是我跟你大哥一直以來都想跟你說的話。」

  這一晚,趙立夏握著方怡的手,輕聲道:「不論發生什麼,你都是我趙立夏此生最愛的妻子!」

  這一晚,趙立秋徹夜未眠,等到天亮時分,他站在趙立夏和方怡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比起學習算術之法,我最愛的,還是數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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