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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12:59 AM


第三十章:決定

  薛永年轉圈轉的薛錦繡快要暈了。她總想著自己以前遇到什麼難題時身旁都會有人跟著一起有商有量,或許那人提不出什麼好建議,但往往大家聊著聊著就有許多想法冒出來了。嗯,來個學術點的名詞,這就叫頭腦風暴。

  薛錦繡自認自己無論是閱歷還是能力都是絕對比不上薛永年這個浸淫在生意場上數十年的老手的,但她也想幫他一起想想辦法。

  薛永年突然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糯糯的包子音:「爹爹,別轉了,阿繡暈!」

  薛永年無奈地停下腳步,看著坐在書桌旁的阿繡:「阿繡乖,爹爹要辦正事兒,讓瓊枝帶你去玩好不好?」

  薛錦繡不接話,反而問道:「爹爹,搬家好搬麼?」

  薛永年被她這天真的口氣弄得哭笑不得,感情這小娃娃也聽了方纔他們的對話。不過自周嬤嬤來到府裡後,薛錦繡的情況也正如她所言那般,漸漸好起來。到如今除了有時候反應慢了點,大致上已與其他普通小姑娘無恙了。

  「搬家啊,就是一大家子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薛永年耐心地解釋。

  薛錦繡又問:「啊……那麼多人啊。可阿繡還喜歡屋子的那張床,還有阿姐送的好多布娃娃,還有院子裡的小鯉魚,若搬家的話,都能帶走麼?」

  薛永年笑了笑:「布娃娃能帶走,床太大了,不過阿繡若喜歡,走水運也不是不可以。」

  「水運?」薛錦繡適時地露出茫然狀,薛永年知道她明白不了了,補充道:「用大船將阿繡想要帶走的東西都運走。」

  「哦……」薛錦繡『恍然大悟』般點頭,少卿,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大聲嚷嚷起來:「阿娘說過的,涼州那裡沒有大魚吃,那裡沒有大河。他們到底要怎麼搬啊……」說著,小手扶著下巴一臉深思:「難不成都不要啦?」

  薛永年將她從椅子上抱下來:「好啦,那是別人家的事你就甭操心了。」說著,喊了一聲瓊枝,讓她帶阿繡蕩鞦韆去,他自己則要開始認真的想辦法了。

  薛錦繡不情不願地點點頭,雖然還想留在這裡,但顯然是不可能的。鞦韆也沒心思蕩了,左右方氏之前見她漸漸好起來也在教她寫字,便回屋練字了。

  薛永年則在書房裡不斷計算著,他算數極好,記性也不差,幾乎不需要算盤和賬本就能盤清薛府商舖裡的大項開銷。府裡每月必須要留一千五百兩來維持整座薛府上下幾百口人日常的花銷,以及應對薛家宗族的各項事宜。這次去南邊開舖子以及打點各路官員,一共帶走了五千兩,上次涼州一事香料生意損失了近三千兩,為大哥捐官雖然老太太沒有明說,但是賬卻是記在的公中,畢竟府裡有大哥這個官身,對生意是有利無害的。

  如此一來不算替府裡留的銀錢,便是一共支出了一萬八千兩!

  薛永年癱軟地仰在椅子背上,雙目出神地盯著屋頂。薛府各處商舖於三月送上來的銀錢幾乎花的差不多了,薛府說是長陵首富,但商人往往是最缺錢的,銀錢永遠被壓在了各個商舖裡,涼州米鋪的生意佔了涼州城米糧生意的四層,如果將米鋪撤回,這中間至少會損失近三千兩白銀,而府裡現在根本就騰不出一兩銀子來彌補這項虧空!

  老太太自己的體己銀子動不得,公中對各方小姐哥兒的及笄禮冠禮的銀子動不得,其他鋪子上的流水動不得……薛永年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現在縱使他想撤,如今也壓根沒有財力讓他撤回鋪子!只能等到年末,各商舖再次進上銀錢,府裡才會現銀進行周轉。薛永年將頭埋在手裡,他心裡焦急,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四周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巧的是,薛錦繡也趴在自己屋裡的小木桌上開始算賬。拿著毛筆畫著阿拉伯數字,反正瓊枝也看不懂,以為她只是無聊亂寫亂畫,便不去管她,自顧地坐在一旁繡花。

  薛錦繡對府裡的開銷當然沒有薛永年那麼清楚,不過她自有一番看法。如果將涼州米鋪撤回來,薛府要如何安置那些掌櫃夥計呢?最關鍵的是,那些米要怎麼辦?要知道,涼州與長陵之間,並無水路……

  父女二人雖想法不一,但結果卻是不謀而合——涼州米鋪,撤不得!

  「沒有水運,就帶不走大的物件。」薛永年靠在椅子背上仰面喃喃道,「能帶走的只能是銀錢珠寶還有些值錢的小物件。既然大戶之間已有了朝廷要調離俞將軍的風聲,這消息就藏不住,遲早要傳到老百姓耳朵裡……」薛永年眼前一亮。

  「啊!可以這樣!」

  瓊枝見薛錦繡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嚷了一句,趕緊放下手裡針線,「小姐怎麼了?」

  薛錦繡沒空理會她,自顧笑了起來:「沒錯,沒錯,這樣做就好啦!」

  瓊枝嚇得不輕,連忙走去將薛錦繡從椅子上抱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薛錦繡這才回過神,頓時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連忙傻呵呵地笑起來:「我說這字兒怎麼這麼難寫呢,原來是筆畫多了呀……嗯,阿娘說的沒錯,就要多寫才行呢。」

  瓊枝狐疑地看了看她,薛錦繡從她懷裡掙脫下來:「不知不覺快要用晚膳了,不知道阿姐她們什麼時候回來呢?」

  瓊枝站起身,將桌上的針線收拾好:「我看小姐是自己餓了吧,方才在二爺書房裡還沒用夠點心麼?」

  「嘿嘿……」薛錦繡靦腆地笑著。瓊枝拿她沒辦法,帶著她去小廚房溜躂溜躂,先瞧瞧今晚有什麼好吃的。

  書房裡,薛永年沒有等到晚膳,便立刻傳來了韋掌櫃和李貴。本打算讓辦事老練的韋掌櫃也去一趟涼州,但是見韋掌櫃這大腹便便地富態樣,只好打消了主意。反覆叮囑李貴:「這是給你們掌櫃的信,一定要快馬送到!換馬不換人!」

  李貴有些激動地收好書信,信誓旦旦道:「二爺您放心,小的一定快馬加鞭!」

  薛永年嗯了聲:「下去領賞吧。」

  陳小哥帶著李貴下去了,韋掌櫃卻有些看不明白:「二爺,您這意思,那米鋪到底是撤還是不撤?」

  薛永年摸著鬍鬚,淡然道:「莫急,你且看著。」

  李貴領了五十兩賞銀匆忙帶了乾糧,連晚膳也沒用便騎快馬走了。剛離府不出半個時辰,去葉府的馬車悠悠使回薛府,薛錦俞春風得意地從馬車上施施然走下,薛錦顏看都不願看她一眼,對著身旁的丫鬟微微招手:「巧月,回府!」

  薛錦瑜連忙攔住了她:「阿顏,咱們還沒給老夫人請安呢,你就這麼回去了?」

  「阿瑜說得對,玩的再累,回來也應該先給老夫人請安,這才是盡了禮數。」秦氏從馬車裡出來,正巧就聽到了這姐倆之間的對話。

  薛錦顏朝天白了一眼:「我只說是回府,又沒說具體去哪兒,這自然是先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薛錦瑜咬牙切齒地看著她——這死丫頭真是一刻都不讓她舒心!

  眾人坐著府裡的小轎來到三門處,便下轎步行至福壽堂。

  甫一進門,孔氏便看見薛錦俞手上多出了一串瑪瑙鐲子。薛錦瑜嬌羞地請安後低聲道:「孫女兒今日去葉府,這鐲子是葉夫人送的。」

  孔氏問道:「玩的可算開心?」

  薛錦瑜點點頭,臉上一直掛著得體的笑意。

  坐在一旁的秦氏連忙道:「葉夫人對阿俞是讚不絕口,直說咱們府的阿瑜懂事聽話,是個伶俐的孩子。我瞧著,阿瑜與雙宜那孩子也處的不錯,跟親姐妹似的,臨走時雙宜還送阿瑜一個親手繡的荷包,我瞧那繡工啊,沒想到侯府的小姐繡工竟然如此精湛,真是不錯。」

  孔氏耐著性子聽她說完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些:「無論是哪府的小姐,女紅刺繡都是不可少的。葉家丫頭是不錯,上次阿瑜及笄之時我見過,但你也不可妄自菲薄。」

  秦氏被騷了一個大紅臉,小聲道:「知道了,媳婦兒也就是這麼一誇,哪兒就那麼嚴重了。」

  孔氏被氣樂了,杜媽媽趕緊給她遞上茶,品一口好順順氣。出了福壽堂,留在府裡的薛錦林便迎了過來。一臉羨慕地看著薛錦俞,嘴裡不住的感歎:「阿瑜姐姐的面子就是大,侯府小姐又如何,還不是如其他閨中姐妹一樣,送了荷包給姐姐麼。」

  薛錦瑜聽著大為舒暢,嘴裡卻還謙虛道:「不可胡說。老夫人說了,侯府的小姐也是要練習針線的,今兒她送了荷包給我,明兒我也是要回贈的。禮尚往來,正是如此。」

  薛錦林趕緊道:「阿瑜姐姐說的是,老夫人總說你的禮數是咱們姐妹中最周全的,果然名不虛傳。」

  薛錦瑜側頭瞧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既然如此,你的規矩也要加緊練起來。我可記得,你就比我小一歲,明年就是及笄了,切不可再冒失下去。行了,我還要回屋看會兒書,明兒再與你說話吧。」說罷,便帶著丫鬟走了。

  薛錦顏白看了一齣戲,笑的樂不可支。今兒一天在葉侯府可算是把她憋壞了,回到府裡,自然是要好好放鬆一下。

  薛錦林聽得笑聲,不由回頭瞪了她一眼:「不知阿顏妹妹有什麼可樂的?」

  薛錦顏毫不客氣:「都說拍馬是個難事兒,一個不留神就容易拍到馬蹄子上,今日一見,唔,名不虛傳啊。」

  薛錦林臉色頓時十分精彩,紅的白的好一陣變幻後,突然笑了笑,又恢復到了往常的神色:「阿瑜姐姐是長房嫡女,以後巴結她的人多了去了。我們是親姐妹,又何談巴結一說。再者說,阿瑜姐姐以後那是要嫁到侯爵府的,心胸自然與咱們不一樣。」

  「她?侯爵府?!」薛錦顏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更加樂不可支,乾脆哈哈笑出聲來,「阿林,你莫不是沒睡醒吧。雖說咱們不要妄自菲薄,可嫁入侯爵府……哈哈……」

  當初秦氏以一個六品通判的庶女身份嫁入薛府都是下嫁了。不過以薛府長陵首富的地位,讓薛錦瑜嫁給官家倒不難,可若是嫁進侯爵府?!大房是在白日做夢麼!

  薛錦林見薛錦顏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顯然是在意料之中,不過她也不急,悠悠道:「阿顏妹妹,你可千萬別不信。我勸你還是對阿瑜姐姐尊敬些,免得日後,嗯……」說著,笑了兩聲,朝大房的院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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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0 AM


第三十一章:辦法

  「巧月,我姐在嘀咕什麼呢?」薛錦繡不解看著薛錦顏,剛回屋就坐在桌旁嘀嘀咕咕的。

  巧月陪著笑,低聲道:「剛被大房的林姐兒給氣著了。」

  「哦?」薛錦繡有些好奇,她姐姐的養氣功夫雖然還不到家,倒也不至於一個薛錦林就能將她給氣著。

  巧月道:「林姐兒說了,她們大房的瑜姐兒是要嫁到侯爵府當夫人的,要咱們都巴結著點。」

  「呵呵。」薛錦繡乾笑兩聲,薛錦林還真敢說。

  好在薛錦顏自己嘀咕了一陣子後也就順了氣,「就算她嫁到侯府又怎樣,那位葉侯夫人,我看著就不是個善茬。呵,有這麼個婆婆,就夠阿瑜受的!」

  巧月趕緊勸道:「我的好小姐,什麼嫁不嫁的,還有婆婆這樣的話你怎麼能說呢。別氣了,等會兒夫人也快來了。」

  「有什麼不能說的,難道我以後就不嫁人了麼?」薛錦顏道,「趁著做姑娘的時候鬆快鬆快,以後嫁出去了就沒這麼逍遙了!」

  突然門簾子被掀起了,趙媽媽忍著笑走進。屋裡的丫鬟連忙閉上嘴,薛錦顏也不敢吱聲了,方氏沉著臉:「多大的人了,將這些話放在嘴邊,沒見著你妹妹還在這裡嗎?!」

  薛錦顏硬著脖子對四周丫鬟道:「見著夫人來了,你們都不知道通報一聲嗎?」

  方氏擺擺手坐下:「是我讓她們別說的!否則,怎麼能聽到你那些混賬話!」

  薛錦顏低著頭,老實站在方氏跟前:「女兒知錯了。」

  「昨兒是誰對我說,高處有高處的難處,低處有低處的好處的?怎麼才一天時間,就開始嚷嚷別人嫁不得侯府了?」

  見方氏這般不留情面的說穿了,薛錦顏大為尷尬,牽著方氏的袖擺,搖來搖去:「娘……」

  方氏抽了回來,正經著臉著看她:「這又是作甚,你蕩鞦韆麼?」

  「噗…」薛錦繡一個沒忍住,「哈哈哈!!」直接窩坐在了椅子裡。沒想到方氏說個笑話還這麼一本正經。

  薛錦顏偷偷瞪了眼這個沒心沒肺的妹妹,見她笑著快從椅子上滑了下去,兩個小短腿還在蹬啊蹬的往椅子上爬,又樂了:「叫你笑我,從椅子上摔下來了吧!」

  薛錦繡被瓊枝重新抱著坐好,鬱悶地看著自己的小短腿……真是的,沒事兒放把這麼高的椅子做什麼!

  過了會兒,薛錦顏問道:「外婆身子如何了?」

  「大夫瞧過了,還是以前的老毛病,只是這幾日因天氣燥才犯的病。你舅舅舅母已經囑咐了廚房除了煎藥,每日燉一碗冰糖雪梨送去。」

  「這樣就好,老人家就要多多注意些身子。」說著,還是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地看著方氏,試探問道:「阿娘,你說…阿瑜她真的會嫁到葉府麼?」

  方氏這次卻老神在了,悠悠回道:「她嫁不嫁與你何干呢?」

  「娘!」薛錦顏跺跺腳,怎麼方氏老抓著她那句話不放呢!

  方氏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姐妹之間的爭鬥。薛錦顏雖然比同齡人要更聰明懂事,但到底也只是局中人,嘴裡說得好聽,心裡卻不見得能真的放的下去。方氏語重心長地說道:「阿顏你得知道,無論你如何不喜歡阿瑜,她都是你的長姐,也是整個薛府的長女,若她嫁得不好,對你還有阿秀以後的出嫁,都是有影響的。」

  薛錦顏深深吸口氣:「這樣說來,我還得期盼她高嫁了?」

  「正是如此!」方氏毫不質疑地點頭,「但你自己也說了,高處不甚寒,要那面子上的好看作甚。」

  薛錦顏沉默不語。

  方氏以為自己的教導起作用了,誰料下一刻薛錦顏便道:「所以就算大伯父為了那個官身捐了再多的銀子咱們也不能抱怨,因為只有大伯父把薛府的臉面撐住了,爹爹才能賺更多的銀子。」

  方氏再次無言以對。

  薛錦顏說的不對嗎?完全正確。可怎麼就聽得這麼彆扭呢……

  十日後,李貴終於回到了涼州。甫一進城,便直接去了米鋪,趙掌櫃及一干掌事都在翹首以盼薛永年的書信。免了一切俗禮,拿過書信直接聚在了屋子裡。

  鄭掌事急的滿頭汗:「二爺怎麼說的?」

  趙掌櫃盯著書信讀了兩遍,依舊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鄭掌事急的不行,也不顧與趙掌櫃上下級關係,直接就伸手將信搶了過來,飛快的讀了一遍,只覺得自己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這怎麼可能!」又朝著身旁的李貴吼了聲:「你確定這是二爺親手交給你的信?!」

  李貴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的,趕緊道:「小的以性命擔保,這封信一直都被小的揣在裡衣裡,您老聞聞,還有汗味呢!」

  「咦——」屋裡的掌事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趙掌櫃坐回去,輕拍著木桌。眾人頓時閉上嘴,一個個都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趙掌櫃捋著半百的鬍鬚:「這的確是二爺的筆跡,你們都不用懷疑了。」

  鄭掌事頓時就嚷嚷起來:「二爺這是讓咱們在這裡送死嗎?!」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啪」的一聲,趙掌櫃將一個茶碗生生摔在鄭掌事腳前!

  「難道我說的有錯嗎?涼州局勢如此緊張,那麼多大戶都走了,留咱們在這裡不是送死還是作甚!他待在長陵城,又不用擔心漠北人的屠刀!」

  「你給我住嘴!」趙掌櫃氣的身體直發抖,指著鄭掌事就罵道:「二爺什麼為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你鄭掌事當年欠了賭坊三百兩銀子是誰給你還上的,否則你以為你還有命在二爺的鋪子當個掌事?!這才幾年的事情,你就亡乾淨了?!好,你要走你走,你走——」又看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你們若是想走也走,但走了以後,誰也不准再打著咱們薛府和順堂的商號做買賣!」

  「哼!」鄭掌事拂袖而去。

  在坐六位掌事面面相覷,少頃,又走了兩位。

  「還有沒有人?」

  等了半響,一位掌事道:「趙掌櫃,咱們共事這麼多年,大家的為人你也清楚。咱們都是受過二爺恩惠的,不像那幾隻白眼狼!二爺在信裡有什麼事兒,您老就直接吩咐!」

  「對!直接吩咐!」其他人紛紛附和。

  趙掌櫃緩緩點頭,讓李貴將門再次闔上。

  「城中大戶有些舉家遷徙,二爺的意思是,涼州到長陵沒有水運,他們人走得了只能帶走隨身的金銀首飾,大宗米糧卻是帶不走,也不願帶走。畢竟米糧離了涼州,在長陵也買得到,無非一鬥貴個幾錢而已。讓咱們留意城中其他米鋪,若是有要盤出去的,就立刻買下來!有糧食低價賣出的,也趕緊買進來!」

  「二爺這是要趁著其他人都離開之際,盤下整個涼州的米糧買賣麼?」一位掌事問。

  趙掌櫃點點頭:「正是這個意思!」

  掌事面面相覷,這是不是太冒險了?的確,此時收購這種帶不走的米糧鋪子肯定低於市價,但真的合適嗎?

  趙掌櫃道:「二爺信裡說了,如果大家不放心,可先將自己的妻兒送回長陵。」

  之前問話的掌事立刻揮揮手:「既然咱們信二爺,就要信到底!二爺說讓咱們去收鋪子,那咱們還坐著作甚,趕緊去談啊!」

  其餘三位也起了身,趙掌櫃向他們仔細吩咐了每個人負責的商舖後,這才讓眾人離去。

  李貴見眾人散了,這才走到趙掌櫃跟前,低聲道:「二爺還有一封給您的密信,交代我千萬只能給您一人看。小的我出門就忘了這事兒,您將信收好了。」

  趙掌櫃接過信:「知道了。」又對李貴道,「這次收鋪子,你也跟著去歷練歷練。」

  李貴心頭大喜,這可是從夥計向掌事邁出的一大步,連忙點頭應下了。

  待眾人走後,趙掌櫃小心翼翼地拆開信,通讀一遍後,又小心收好,放入身後書架的暗格中。

  本以為解決了涼州的事,薛永年可以稍稍鬆口氣,誰料一大早便被孔氏叫了去。依照以往的慣例,方氏知道薛永年去了後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回來,可是她沒料到,這一次,薛永年的臉色竟然這麼差!

  薛錦顏姐倆還在屋裡,方氏準備打發她倆離開,誰料這姐倆像是串通好了的,一個繼續繡花,一個繼續發呆,就是不理會她的眼神。方氏無奈,正欲叫趙媽媽帶她們出去,薛永年卻提前發作起來:「母親到底拿我做當什麼!」

  木桌猛地被拍響,桌上茶杯裡的水頓時蕩了出來。方氏嚇得連忙用帕子摀住了心口,一臉無措地看著他。

  「為了大哥那個官,母親不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兩!如今阿瑜的嫁娶,怎的也要這麼多銀兩,他大房的女兒是金子做的嗎?!」整整五萬兩白銀,換一個侯爵府夫人!這筆買賣,孔氏到底再算計什麼!

  薛永年深深記得今日清晨福壽堂昏暗的小佛堂裡,孔氏那番話——「士農工商,無論你是多麼富有,就算富甲一方又如何,終究被人所瞧不起!如今瑜姐兒難得有這番造化,以後也會惠及她的姐妹們,難道你願意讓阿顏以後嫁作商人婦嗎?五萬兩白銀,換一個侯爵夫人,若擱著二十年前,你父親也會讓你阿姐嫁去的,只可惜你阿姐卻沒有這樣的造化。」

  造化?好一個造化!造化都被大房得了去,他們二房能有什麼?!如空殼一般的薛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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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1 AM


第三十二章:糾葛

  方氏是不肯讓女兒們繼續待下去了,讓趙媽媽強行將二人帶走。薛錦顏拗不過她,連忙朝著屋裡的一個小丫鬟眨眨眼,那丫鬟原伺候過薛錦顏一段時間,與她相處甚好,也回著眨個眼,示意等會兒就去告訴她們屋裡的對話。

  過了一個多時辰,方氏的房門終於打開了,過了會兒小丫鬟匆匆忙忙就走了出來。

  「什麼?五萬兩?!」薛錦顏驚叫了一聲,惹得巧月連忙豎起手指,讓她小聲點。薛錦顏趕緊點頭,可依舊抑制不住驚訝之情,就連薛錦繡也不自覺地張開嘴巴——這太不可思議了!

  「聽二爺說,按照公中的慣例,府裡的小姐出嫁是每人添妝一千兩,哥兒娶媳婦兒是出一千五百兩,但這次瑜姐兒嫁的是侯爵府,老太太要讓二爺再另從鋪子裡添上五萬兩,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憑什麼!」薛錦顏徹底坐不住了,「不就是個侯爵府嗎,有什麼金貴的!她薛錦瑜是長了個金腦袋還是銀腦袋啊?」

  小丫鬟默不作聲了,她就只聽到這些,屋裡的丫鬟就被方氏都給散了出來。薛錦繡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葉雙宜她是見過的,雖然對所有人都溫和有禮,但那種貴族給老百姓的距離感她是一點都不少,臉雖笑著,可那笑容裡的譏諷之情,顯而易見。這麼個人,能夠給一介忍受商人之女做小姑子?不對,很不對!從薛錦瑜及笄禮開始事情就透著不對勁,那時葉雙宜做了薛錦瑜及笄禮的女相儐時就很讓人詫異了,只不過那時大家都以為這是衝著孔氏和秦氏的面子來的。

  薛錦顏氣的將手裡的帕子揉的不成樣子,那模樣恨不得將薛錦瑜當場揍的血肉模糊掉!憑什麼好處都被他們大房得了,難道就因為是長子和長孫女麼!她不服,她薛錦顏就是不服!

  「小姐,忍忍吧,您看二爺不是也忍下來了嗎。」巧月心疼地看著她。

  「巧月……忍字頭上一把刀,這話說的真好啊。」薛錦顏咬著牙齒,拼了全身力氣終於從牙縫裡擠出這句。

  可無論薛錦顏再怎麼反感這門婚事,薛錦瑜嫁入葉侯府也是鐵板釘釘了。薛永年與方氏似乎知道些什麼,但二人皆沒有對誰透露半分。一直到葉侯府向薛府納彩時,這門婚事終於震驚了整個長陵城!

  薛錦瑜得意洋洋地看著一旁的薛錦顏,薛錦林趁機對周嬤嬤道:「嬤嬤是宮裡出來的老人了,對那些大官貴族家的規矩最為熟悉不過。如今姐姐要嫁入侯爵府,規矩自然更要加緊練習,我們做妹妹的要知道輕重,切不可因為自己就耽誤了姐姐。我想了下,我與阿顏阿蘭以後還有時間學,這段日子就請嬤嬤專心教導姐姐吧。」

  她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一時間周嬤嬤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薛錦瑜聽得很是受用,又衝著一旁的薛錦顏笑了笑,嘴裡卻說道:「阿林妹妹這話怎麼說的,怎麼能因為我一個人就……」

  薛錦林趕緊道:「姐姐就不要推辭了,這可是你的大事!要知道,這侯爵府可不是那一般的女子就能進的,世上能像姐姐這般有福氣的人可不多呢!你說是不是啊,阿顏妹妹?」

  「你——」薛錦顏氣結,一旁的薛錦蘭連忙拉著她的袖子。薛錦顏還保留了幾分理智,對周嬤嬤道:「阿林她……她說的沒錯。事情要分輕重緩急,姐姐的事要緊,請周嬤嬤專心教導姐姐!」

  難得欣賞到薛錦顏如此精彩的表情,薛錦瑜心裡越發舒暢了。自從及笄之後,她是事事順心,這真是讓母親給說對了,她是薛府的嫡長孫女,身份擺在那裡,自然要比她的姐妹們高出一倍來,管薛錦顏人緣再好又有何用,身份在哪裡,她就永永遠遠無法逾越!

  薛錦顏不願再待下去了,反正也與周嬤嬤說了這段日子只用教薛錦瑜一人,帶著丫鬟便走了。薛錦蘭朝眾人行了個禮,也跟著離開。追上了薛錦顏的步法,見薛錦顏還是那副氣鼓鼓的樣子,不由笑聲念叨:「我以前說什麼來著,無論怎麼努力都是比不過阿瑜姐姐。她母親是官家小姐,大伯父也是從五品的官老爺,咱們……」

  「夠了!」薛錦顏頓時停下腳步,有些猙獰地看著她,「你要拍馬就當著她的面兒去,在這裡沒用!」

  「阿顏你!」薛錦蘭也有些火氣了,「你朝我發什麼脾氣呀,有本事你也嫁到侯府去呀!」

  四周丫鬟頓時驚了,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薛錦蘭身邊的丫鬟立刻就拉了拉她:「小姐,您就少說幾句吧。」

  薛錦蘭毫不理會,她早就對薛錦顏什麼都要跟大房爭的這種架勢不滿了,根本就爭不過好麼,每次還要連累她去受罪!可正打算張嘴說些什麼,看見薛錦顏那犀利的眼神,頓時又將話嚥了回去。

  薛錦顏冷著臉,她生氣時就彷彿一隻沉默的母豹子,雖然現在只是一隻幼崽,可誰也猜不到下一刻,她會撕裂掉哪只獵物。丫鬟們被這氣勢壓得不敢說話了,薛錦蘭與她對視半響,不由往後退了幾步,帶著自己的丫鬟回屋了。

  薛錦顏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想見。薛錦繡想要去看看她,賣萌逗她開心,也被她擋在了門外。薛錦繡想,一向好強的薛錦顏這一次是真的被那「身份」給打敗了——人生最痛苦不過,終於向自己一直極力否認的事物低下頭顱。

  「我就知道你這段日子定然會不高興,這才又下了帖子邀請你出來散散心。」俞淑君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薛錦顏,不過短短半月,薛錦顏臉上的笑容便散了一大半。

  薛錦顏知道她是好心,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

  俞淑君道:「城裡的府邸雖不大,可舅舅在這城郊還有個鹿苑,裡面養了許多梅花鹿。今日帶你來就是讓你看看,等你瞧見那些小東西後,就會覺得很可愛了。」

  薛錦繡與安哥兒走在二人的後面,安哥兒手裡抱著薛錦繡送他的多寶閣。薛錦繡好心提醒道:「這個盒子可以打開的,要不你拿出裡面的一件,這樣抱著多不方便啊?」

  周圍的丫鬟正要去接那盒子,誰料安哥兒往後一縮,就是不讓人靠近。薛錦繡無奈:「好吧好吧,你喜歡抱著就抱著吧。」反正累的也不是她。

  到了鹿苑,幾隻梅花鹿在灌木叢裡若隱若現。俞淑君拿著青菜葉子想要去逗一隻出來,可惜那鹿怕人,幾個跳躍後便不見了。俞淑君只好將葉子又放回籃子裡,丫鬟們早在草坪上鋪好了毯子,眾人便席地而坐。

  薛錦繡見俞淑君正與薛錦顏說著話,便自作主張地讓丫鬟分好茶點。安哥兒默默看著她,發現跟前放著一疊自己最愛吃的杏仁酥,——她是有意的,安哥兒如是默想。

  俞淑君道:「你是真的羨慕她能嫁進葉府嗎?」

  薛錦顏好似受到了侮辱一般,瞪著眼看俞淑君。俞淑君連忙賠笑:「好好,是我說錯話了,我自罰一杯茶。」

  薛錦繡默默啃著點心,順便也照看著安哥兒。其實這件事挺好理解,人生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情,除了接受你別無他法,如今薛錦顏就遇上了一件,只是很不巧的她現在年歲還小,要她接受還需要一段時間。

  俞淑君看了看四周,突然低聲湊到薛錦顏耳旁,低聲道:「這是你們薛府的家務事本不該我多嘴,但見你打不起精神,我也就多說幾句,令姐嫁入葉侯府,其中淵源怕是很不簡單!」

  薛錦顏一愣:「此話怎講?」

  俞淑君道:「如若我沒猜錯,令姐的嫁妝很是豐厚吧。」不待薛錦顏投來疑惑的眼神,俞淑君立刻道,「這是我的猜測,因為葉侯府現在急缺銀錢!」

  薛錦顏心中震驚如驚濤駭浪,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

  俞淑君抿著唇,神色嚴肅,過了半響才繼續說道:「這就是了。葉侯以前替朝廷管著鹽稅,虧空了不少。以前朝廷有錢便沒追究,畢竟也是皇親國戚。但如今朝廷四周打仗,國庫沒銀子了,便讓葉侯將之前的虧空給填上來,否則削掉爵位還是輕的,最後怕是要掉腦袋!葉侯東挪西湊,可終究是虧空太大,到底還差了好幾萬兩白銀!」

  「原來如此!」薛錦顏在最初的震驚後,現在竟然平靜下來。倒是薛錦繡聽得心驚膽顫,這葉侯府看著尊貴,沒想到竟是大廈將傾!

  「可你怎麼知道的?」薛錦顏有些納悶。

  俞淑君淡然道:「我舅舅原是京官,因受人彈劾罷官至此。人雖不在朝廷,到底還是有幾個朋友在京中的。」說著,又一臉憂愁,「只是我沒想到,葉府竟想到這麼個彌補的辦法。」

  薛錦顏譏笑道:「兩全其美還不好麼!看準了薛府有錢,而薛府呢,要的是他的名。各取所需,這筆買賣,划算的很吶!」

  婚姻嫁娶這樣的人生大事,就如同貨物一樣被兩府買賣來去,薛錦繡覺得諷刺不已,看著薛錦顏的表情,想必她也是如此想的吧。

  俞淑君唏噓感歎:「你也別太難過了。」

  薛錦顏道:「我祖母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既然這是她的造化,我難過什麼。保不準我以後也會有這樣的造化呢?」

  俞淑君被她的話給嚇著了,以為她是說的氣話,趕緊道:「邀你出來是散心的,就別說旁的事了。」

  薛錦顏點點頭,換上了笑容:「姐姐說的是,切莫辜負了這大好的景色。」

  薛錦繡覺得她姐姐的嘴角邊的笑意有些刺眼,這種詭異的兔死狐悲之感到底是為何而來?孔氏為了薛府,可以將薛錦瑜賣給葉府,對薛錦顏還會手軟嗎?唯一不同的是——薛錦瑜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幸福,而薛錦顏,她知道的太多了,太過清醒的人,注定是最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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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2 AM


第三十三章:燙傷

  薛錦繡全神貫注地聽著俞淑君與薛錦顏的對話,突然手裡空了一下,低頭一看,發現碟子裡的點心竟然都被她吃完了。薛錦繡見沒人注意,悄悄將手縮了回來。沒辦法她就是有這種邊吃東西邊琢磨事兒的習慣。只是此時眼前又意外地冒出了一碟子杏仁酥,薛錦繡順著那隻手看去,不好意思地衝著安哥兒笑了笑:「你也吃啊……」

  安哥兒沒說話,將碟子放下後又別過頭,繼續看著遠處的樹木發呆。這下薛錦繡是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只能呵呵的乾笑。見薛錦顏她們說話的空擋,連忙插了句嘴,轉移一下尷尬之情。薛錦繡道:「阿姐,有什麼辦法能把咱們院的鯉魚運到別的地方呢?」

  薛錦顏正滿心煩憂,聽得此言,頗有些納悶:「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薛錦繡仰著小腦袋,天真道:「昨兒我與爹爹一起說話,爹爹說如果阿秀要出遠門只能帶上姐姐送的娃娃,院子裡的小魚就帶不走了。可是阿秀真的很喜歡那些小魚啊,小魚多乖啊,又漂亮,為什麼不能一起帶走呢?」

  薛錦顏憑借常年與薛錦繡相處的經驗倒也跟上了她這般不著邊際的思維,當即道:「魚兒離不開水,你能帶上若咱們府荷花池那麼大的水缸上路麼?」說著,不免問了句,「怎麼突然想著要出遠門呢?你都跟爹爹說了什麼?」

  薛錦繡道:「嗯…爹爹說涼州那邊的人都出遠門了,還什麼都不帶,真是奇怪。」

  「出遠門?」俞淑君有些詫異。

  薛錦顏低聲道:「恐怕是因上次屠城,聽說涼州那邊一直人心惶惶,部分大戶舉家遷走了吧。」

  「呀!安哥兒你怎麼了?」丫鬟突然驚叫起來,連忙拿了帕子來給安哥兒擦手。俞淑君緊蹙了眉:「趕緊拿燙傷膏來,你們是怎麼照看哥兒的!」

  安哥兒抿著唇,低頭看著被打翻的茶杯,手背被燙紅了一圈,卻一句話也沒說。薛錦繡有些內疚,她的確是想試探俞淑君與鎮守涼州的俞老將軍之間的關係,沒想到惹出了這等意外。

  安哥兒見薛錦繡一幅歉意地模樣看著自己,心裡有點不痛快了。——同情麼?他才不要!

  俞淑君替他揉著手,輕聲問他:「疼麼?你才多大啊,別總把事兒悶在心裡,疼就說話。」

  安哥兒這才不情不願地從嘴裡蹦出兩個字:「不疼。」

  眼睛紅了一圈,嘴唇被自己咬的發白了還說不疼?薛錦繡有點弄不懂安哥兒了,他是有多倔啊。又開始不斷自責,如果不是她有意提起涼州,就不會牽扯到屠城上面,一個半大的孩子,任誰聽到這樣殘酷的事都會被嚇著吧。與薛錦顏這種早熟的姑娘待久了,薛錦繡都有些忘記普通孩童應有的模樣。

  安哥兒被燙傷了,眾人自然不好繼續留在鹿苑。薛錦顏乾脆與俞淑君一道回了馮府,親眼見了大夫將安哥兒的手包紮好了後,這才打算起身告辭。此時門簾被撩起,一個人影突然間便闖進來,聲音中充滿了緊張:「俞妹妹,安哥兒怎麼了?怎麼突然傷著了?丫鬟呢,是怎麼伺候的?大夫來過了嗎,嚴不嚴重?!」

  俞淑君聽著馮意這一連串的問,連忙回道:「大夫來過了,已經包紮妥當。」說著,又輕咳了一聲,衝著一旁使了使眼色。

  馮意這才發現屋子裡多出了一位小姐。穿著一身湖藍的衣裙,帶著得體的笑意站在一側。馮意愣了一下,對這位突如其來的訪客頗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最後終於是記起了府裡嬤嬤教過的禮節,衝她笑了笑:「小生馮意,實在不知姑娘也在此,有所冒犯,還望海涵。」

  薛錦顏也有些好奇看著他,但她依舊保持著有禮的舉止,微微側開了身子,點頭笑道:「是我冒昧來訪,公子不必多禮。」

  俞淑君見這二人拘謹的樣,忍不住道:「好啦好啦,我一向最討厭這些虛禮,偏你們都說這是禮數怎麼也少不得!」

  薛錦顏掩面淺笑。

  馮意在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便明白她便是那日假山前吟詩的姑娘。如今見著真人,有些興奮,又有點不知所措。一時間,竟然就那樣干站在一旁,連話也忘了說。

  薛錦顏若不是規矩練得早已融到了骨子裡,此刻怕是就要笑出聲了。這是哪裡來的小子呢,這般侷促不安。

  馮意正僵著,突然就聽到了裡屋的聲音,一個小姑娘跑了出來,嘴裡嚷道:「阿姐,我瞧好了,安哥兒說他沒事了。」

  薛錦繡正說話,看見屋裡的馮意嘴巴立刻閉上了,腳下也剎了車。俞淑君這才想起還沒介紹他們認識,連忙道:「阿顏妹妹,這是我表哥馮意。」又衝馮意笑道,「這就是薛府的三小姐,這位是六小姐。」

  馮意連忙又行了禮,薛錦繡瞧他那僵硬的模樣,心道這小位小哥倒是個靦腆的啊。結果直到薛錦繡她們走了,馮意還有些沒回神。俞淑君瞧他這樣,不由搖搖頭歎道:「舅母真是將表哥你管的太嚴了,阿顏是我的好友你見著就這般失態,若日後舅母在府裡辦了花宴,保不齊你還要見著更多的姑娘小姐們,那時該怎麼辦呢?」

  馮意好似突然被人解開了穴道,滿臉通紅,硬著脖子辯解:「我這還不是為了你的臉面,怕你的朋友將你表哥我當成一個輕浮之人,順帶影響了你們之間的來往!我這叫君子之禮,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麼!」說完,抬腳就走,一不留神提到了門檻上,疼得他嘶了聲,落荒而逃。

  俞淑君笑的合不攏嘴,一向無法無天的表哥居然還是個害羞的,這太有意思了!又進了裡屋,安哥兒躺在床上,雖然還是那副沒甚表情的模樣,可俞淑君還是注意到了——自家親弟弟好像有點不高興。又看了眼周圍,安哥兒身邊的兩個丫鬟臉色也有些古怪,俞淑君有些納悶,方才發生什麼事兒了麼?好像她與薛錦顏閒聊了幾句,那時薛錦繡在這屋子裡吧。

  俞淑君道:「這是怎麼了?薛府六小姐方才在這裡說了什麼嗎?」

  兩個丫鬟互相對視一眼,猶猶豫豫沒一個說話。終於,其中一個拗不過俞淑君的目光,硬著頭皮道:「薛六小姐沒說什麼,就是關心了一下安哥兒的傷勢。」

  俞淑君狐疑地看著她,又轉向安哥兒,安哥兒還是那副不理人的模樣,最後乾脆拉上被子蒙著腦袋:「阿姐,我累了。」

  俞淑君扯了扯被子,紋絲不動。無奈地歎口氣,她這弟弟脾氣一向古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俞淑君也就出去了。

  過了半響,被子裡的安哥兒終於將腦袋冒出來。

  ——那個小丫頭,她居然還哄起了他?!!!

  「吹吹吹,痛飛飛,安哥兒,不痛了哈。」

  啊啊啊啊,他居然被一個比他還要小的豆丁當成了弱者!安哥兒一想起方才薛錦繡在房裡說這句話的情景,心中就一陣彆扭。他俞瑞安已經是大人,從他被父親送到長陵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長大了!被俞淑君當做小孩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淪落到被薛府的小丫頭安慰,難道他就這樣軟弱嗎?!

  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傷害了一位小小男子漢自尊心的薛錦繡毫無任何自覺,回府後便朝方氏要了府裡上好的燙傷膏藥。

  方氏問道:「你要這些作甚?」

  薛錦繡小心認錯:「今日與俞姐姐一道出去玩,我冒失的插了句嘴,驚著了安哥兒,他被茶水燙著了。」

  方氏摸著她的小腦袋,安慰道:「你既知錯就行,以後可不能這般冒失了,做事要冷靜,多向你姐姐學學。」又對趙媽媽道:「去將冷玉露拿來吧。」說著,突然打量了一下薛錦繡,薛錦繡心頭一緊,趕緊又低下頭,乖乖站直了。方氏瞧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但為了維持身為人母的威嚴倒也板著臉,嚴肅道:「往日你身子不爽我也不強求,如今你漸漸好起來,這規矩也該學上學了,否則總是這麼冒失該如何是好?」

  「啊?」薛錦繡蹙眉。

  ——這算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

  她才不要去練那種連吃飯走路都有各種注意事項的破玩意呢!又不是去做展覽品,活的那麼精緻也不嫌累得慌啊!

  可惜方氏既然說了就沒有更改的餘地,好在周嬤嬤近來要專心教導薛錦俞,薛錦繡還能再偷懶幾日。

  第二日,安哥兒見到薛錦繡送來的藥膏,不由挑起了眉頭,吐出四字:「這是什麼?」

  丫鬟連忙將來由說給他聽。安哥兒鼓著臉——退吧,別人好心送來退回去不禮貌,不退吧,自己又成了弱者。安哥兒沒想到,自己在成為男子漢的第一個困難居然是一瓶小小的燙傷膏!

  丫鬟見他半響沒動靜,思及昨日他那古怪的臉色,連忙笑道:「我聽大夫說,藥膏最好不要隨便換。這薛府的藥膏雖好,可咱們安哥兒已經用了大夫開的藥了,我將這瓶收好。」

  安哥兒點點頭。

  只是另一個丫鬟又插了句嘴:「那那個百寶箱呢?要不要一起收起來?」

  「嘩——」屋裡的氣氛頓時降到了零點,小丫鬟打了個冷顫,笑著道:「藥膏乃是大事,必須要收好,收好。」

  屋裡壓抑的氣氛彷彿彭的一聲消散了,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都說安哥兒聽話好伺候,如今看來,這位小公子的心思還真難捉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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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3 AM


第三十四章:生辰

  到了深秋,薛錦繡迎來了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生日,可惜除了二房眾人再沒幾個人關注了。薛錦瑜的婚期定在來年夏天,雖說大戶人家嫁娶定親後再拖上兩年也是常事,但葉府卻顯示出了少有的急切,若不是還有一系列的禮數擋在那裡,恨不得今年冬天就將薛錦瑜娶過門。

  十月初三,薛錦繡打扮一新去福壽堂請安,孔氏按著過年的習慣,賞了薛錦繡一對小金豬,其他幾個錦也送了自己繡的荷包。等回到屋時,瓊枝帶著丫鬟們來向薛錦繡請安。突然一個裊裊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薛錦繡一看——病了不少天的冬兒竟然來了。

  說來奇怪,自入秋後冬兒便沒什麼精神,方氏請了大夫來看也只是說是秋日天氣乾燥人乏力,多休息也就是了。薛錦繡一幅小壽星的打扮坐在屋子裡,接受著丫鬟們送的荷包和手絹。冬兒緩緩行了禮,嬌弱道:「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按理說婢子應奉上針線,只是婢子近來身子不爽,著實沒有力氣去繡那些。」

  寒梅看著她,冷冷道:「既然身子不爽就趕緊回屋歇著。」

  冬兒微蹙柳眉,弱不禁風的看著她:「妹妹是嫌我晦氣了嗎?」說著拿起帕子掩面低聲哭了起來。

  薛錦繡見不得女人柔弱的摸樣,趕緊道:「別哭了,我不怪你!」

  冬兒收了淚,跪在地上道:「婢子本不該在小姐的好日子裡提起此事,但婢子左思右想,覺得此事還要是盡早告知小姐才好。」

  「何事?」薛錦繡只想快點打發掉她。

  冬兒道:「婢子自知自己這副模樣是沒有福氣再伺候小姐,還請小姐發發慈悲向夫人給婢子求個情,讓婢子回到福壽堂繼續伺候老夫人吧。」

  「這話怎麼說的!」門簾撩起,薛錦顏快步走近。見冬兒柔柔弱弱地跪在地上就覺得眼睛疼,聲音也冷了下去:「今兒是阿秀的生辰,你這婢子偏要弄得這般掃興,存的什麼心思!」

  冬兒大驚,小臉蒼白:「三小姐恕罪啊,婢子不是有意的,婢子只是來求六小姐開個恩典。」

  寒梅道:「冬兒姐姐怕是病糊塗了,婢子這就將她帶回去。」說罷,兩個粗壯的丫鬟就走上前來,冬兒連忙起了身——她才不願那這種粗笨之人碰她!可惜不遂她願,到底還是被架了出去。冬兒怨恨地看著寒梅,她自然知道自己病了這麼長時間肯定有貓膩,一定是寒梅搗的鬼。這個陰險的丫頭,恨她生的美貌,害怕她成了姨娘拿捏她,就與方氏一道下藥害她!

  冬兒不知怎地就來了力氣,被丫鬟拖走時大聲嚷嚷起來:「夫人,冬兒求您了,冬兒無福伺候二爺,還望夫人讓冬兒回福壽堂繼續伺候老太太!夫人,冬兒求您了!」

  薛錦顏聽得刺耳,巧月連忙出去,拿帕子將她的嘴塞住,厲聲道:「冬兒病糊塗了,你們好生照看著!」

  寒梅冷笑一聲:「巧月姐姐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少卿,院子終於又恢復了安靜。薛錦顏慶幸方氏此刻不在院中,否則不知又要被冬兒氣成什麼樣。

  雖說有這麼個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薛錦繡過生日的高興之情絲毫沒有減少。薛錦顏就她這麼一個親妹妹,對她一向都是大方又疼愛。送了一雙自己親手做的繡鞋,薛錦繡讚歎著她姐姐的手藝,正納悶薛錦顏這次送的禮節儉不少時,突然看見鞋旁鑲嵌的幾顆圓潤的小珍珠,薛錦繡默默將鞋收好。——薛府豪富,雖然穿來這麼久了,她還是有點不大習慣,果然是前輩子當慣了小老百姓啊。

  倒是方氏的禮物讓薛錦繡感到很有意思,這位母親與其他人都不大一樣。無論是對薛錦顏還是對薛錦繡,每逢女兒的生日,沒有禮物相送,但會親手下廚替女兒做一碗長壽麵,此時方氏就正在小廚房裡忙活。

  冬兒被架回屋裡,丫鬟們終於鬆開了手,冬兒瘋狂地拿出嘴裡的帕子,滿臉猙獰地罵道:「寒梅,你少得意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對我!我告訴你,我可是老夫人的人!」

  寒梅站在門欄旁,皮笑肉不笑:「冬兒姐姐這說的什麼話,什麼老夫人的人,你可是忘了你已經被老夫人賞給了夫人,又被夫人賞給了我們小姐了?」

  「我呸!」冬兒突然覺得一陣頭暈,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邊,憎恨地看著眼前之人:「你對我下毒!爭不過,便用這般下作的手段,真是爛穿了心腸!不得好死!」

  寒梅一臉驚恐地看著她:「姐姐你怎麼能這般平白無故的誣陷於我!明明就是姐姐你自己身子不好,和我有什麼干係呢?你若不信,大可找大夫來看啊!」

  「大夫早就被你給收買了!」冬兒扶著床,眼前頓時一陣暈眩。——遲早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她絕對不會放過這些人!

  寒梅見她這幅模樣,心中大為痛快。便也不願與她廢話,囑咐了門外守門的使粗丫鬟,便又回到了薛錦繡那兒。

  此時薛錦繡正吃著長壽麵,方氏與她閒聊了幾句,便去了另一個屋子。寒梅將方纔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趙媽媽蹙起眉,方氏卻是笑了笑,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待寒梅走後,趙媽媽有些擔憂:「夫人,您看這個冬兒?」

  「我原想她病了這幾日會想清楚些,看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也罷,隨她去吧,反正也是病著沒什麼力氣,多讓幾個丫鬟看著也就是了。」

  「要不把她送到府外的莊子上?」趙媽媽總覺得冬兒一天不消失,便是一天的禍害。

  方氏卻道:「不可!她原本就是老太太放在咱們二房的,有她在,老太太便不會再塞進一個,若沒了冬兒,還會有春兒、秋兒。罷了,她現在這樣爺翻不起什麼大波浪。」想了想又道,「你那藥真的只是讓她頭暈無力?」

  趙媽媽趕緊道:「老奴用性命擔保,那藥絕對不會危及冬兒的性命!大夫來了,也會以為她是秋困。」

  「這就好,這就好。」方氏總覺得用藥來控制一個人太過陰毒,為此她沒少在佛前懺悔。只是如果不這樣,冬兒遲早會將二房鬧的不可安生,她是老夫人放在二房的眼線,除不得,送不走,只能好生安置著。

  初五的時候,俞淑君氣鼓鼓地來了。薛錦顏見她這幅模樣還以為她在馮家受了欺負,誰料俞淑君張嘴就道:「虧我拿你當親姐妹,怎的阿秀生辰你也不告訴我?!」

  薛錦顏倒是納悶:「你是怎麼知道的?」

  俞淑君得意道:「那日去鹿苑,我身旁的丫頭問阿秀最喜歡什麼天氣。她便道最愛秋天,不冷也不熱,還能收到好多禮物。昨兒你遣了巧月來我這兒送書集子,我便多問了句。」又對阿秀道,「阿秀啊,這是你俞姐姐送你的小香扇,比你姐姐送你的禮物如何呀?」

  薛錦繡笑容滿面:「俞姐姐最好了,送的扇子阿秀最喜歡了。」

  薛錦顏默默翻了個白眼:「小白眼狼,看我等會兒怎麼收拾你。」

  俞淑君贏了一局,笑的合不攏嘴,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是安哥兒送你的,那小子懶得動彈,一步也不願出門。」

  薛錦繡亦接過收好。

  俞淑君送完了禮,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由道:「待在屋裡多無聊呀,不如去外面走走。阿秀總說你們這兒的鯉魚怎麼怎麼漂亮了,我還沒好好看過呢。」

  薛錦顏起了身:「你就是個猴兒!」

  俞淑君哼了聲,表示不與她計較,三人帶著丫鬟一道去了魚池賞魚。魚池旁的柳樹依舊青翠,秋日的暖陽懶懶地撒在地上,池子裡的紅鯉見著有人投食,連忙擺著尾巴聚在了一起。

  上次薛錦繡問到一半被安哥兒的事兒也耽擱下了,這次她抓緊機會,對俞淑君問道:「俞姐姐你看,這些魚多漂亮啊,可惜涼州那邊就沒有。」

  俞淑君身子微顫了一下,停下手裡的動作,低著頭瞧她:「阿繡怎麼對涼州那麼感興趣呢?」

  薛錦繡道:「爹爹最近總說涼州是個好地方啦,哪兒什麼都是香香的;又說涼州可熱鬧了,阿秀就不明白,為什麼那麼熱鬧的地方不能養魚呢?」

  俞淑君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似乎是自言自語:「涼州真是個好地方啊,那兒的熏香,那兒的人,南來北往做買賣的都喜歡去涼州。朝廷與漠北互通商市的時候,還有那藍色眼睛的人來涼州呢。」

  薛錦顏不由插嘴問道:「俞姐姐去過涼州?」

  「啊?我?」俞淑君連忙擺擺手:「我舅舅去過,我也是聽他說的。舅舅府裡還有許多涼州的香料呢,我瞧著新奇,就想著有一天也去看看。」

  薛錦顏道:「可惜現在那邊正亂著,不知哪年能去了。」說著,長歎了一聲,萬分落寞。俞淑君也沉默下來,出神地看著池子裡的鯉魚,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一定跟涼州有關係!薛錦繡如是想。今年夏天以前,長陵城從未出現過一個叫俞淑君的姑娘,她彷彿是突然冒出來的,對外也只是說是馮府的遠方親戚。而馮府在長陵也並不張揚,大家只知道他們是五年前從京裡搬來的,在城郊有些地和兩座莊子。不過是條件稍好些的地主罷了,若不是俞淑君親口說她舅舅原來是京官兒,怕是不會有誰知道此事。

  薛錦繡終於開口道:「阿姐,前幾日有個從涼州來的小子來找爹爹。」

  薛錦顏哦了聲,並未在意。每年都會有許多人來找薛永年,都是薛府鋪子上的人,沒什麼好奇怪的。

  薛錦繡又道:「好像是米鋪裡的小子。聽說米鋪最近生意不好,求爹爹想辦法呢。」

  薛錦顏對這個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無奈地瞧著才只有她一半高的薛錦繡:「那都是爹爹的正經兒事,你在書房玩聽到便算了,但別到處亂說知道嗎?」

  薛錦繡老實點頭。

  俞淑君笑著看她們說話,自己卻沒有接口。

  快要晚膳時,俞淑君卻是怎麼也不能留下來。

  「安哥兒一個人在府裡,我也不放心。改明兒我帶安哥兒一塊來。」

  薛錦顏也不勉強,將俞淑君送到了二門處,見她上了馬車,這才往回走。

  薛錦繡回屋拆開安哥兒送給她的小盒子,剛一打開——

  安哥兒,您老人家送禮還真是……省事兒啊。一枚玉石球,赫然映入眼簾。

  薛錦繡嘴角有些抽搐,「湊齊七顆,應該可以召喚出神龍吧…」便將它與上次那顆一塊兒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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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4 AM


第三十五章:將軍

  「姐姐來呀,來呀,你抓不著我!」

  雪地裡一個小紅影四處亂竄,在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一模一樣只是身量高些的姑娘,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阿秀,有本事你就別回來!敢朝我扔雪球,你給我等著!」

  薛錦繡仰著頭,洋洋得意:「姐,你就是在屋子裡坐久了。這才跑了幾步呀,快多動動!」說著,又揚起了手裡的雪球,作勢就要砸過去。薛錦顏嚇得連忙跑到了一邊,卻沒有等到意料中的冰涼,抬起頭一看,才發現那小沒良心的正站在遠處哈哈大笑。

  薛錦顏算是服了。

  自從入了冬,幾乎所有人都便得懶洋洋的,無論是主子還是丫鬟小子都想待在燒著暖爐的屋子裡喝口熱茶,然後飽飽的睡上一覺。可偏偏有一個異數——薛錦繡。外面的雪下的越大她越有精神,最後趁著方氏不注意乾脆拉著院子裡的丫鬟們打起雪仗。她薛錦顏不過是偶爾路過,就被其中一個亂飛的雪球給砸中。

  「阿秀!還不進屋!」

  厚重的門簾被撩起,方氏懷揣著手爐,站在那裡。

  薛錦繡一愣,突然一個雪球迎面而來。——「呀!」

  薛錦顏挑眉看她,終於報了一球之仇!薛錦繡無奈望天——她姐姐心眼越來越小了,哼。

  方氏頗為無奈:「你們兩個還不給我進屋!皮又癢了是不是!」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互相做了個鬼臉,又連忙跑到方氏身旁,一左一右的晃著她:「阿娘……」

  方氏左看看右看看,被這倆活寶弄得哭笑不得。

  進屋換了身衣裳,瓊枝連忙端上熱薑茶來,姐妹倆各喝了一大碗,身上暢快極了。正打算一起研究新點心的做法時,方氏咳嗽了一聲。姐倆回神,有些茫然地看著她。方氏道:「過了年,阿秀也要開始學規矩了。」見薛錦繡又要嚎起來,立刻板起臉,「別嚷嚷!這規矩遲早都是要學的!雖然周嬤嬤近來不得空,但這府裡教規矩的又不是只有周嬤嬤一人。」

  薛錦繡小臉皺的跟個狗不理包子似地,薛錦顏幸災樂禍道:「阿娘說的極是。這丫頭是該學規矩的,不然任由她每天帶著丫鬟這樣瘋鬧,成何體統!」

  方氏瞟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你別說阿秀,自從周嬤嬤專心教阿瑜,你的功課落下了多少啊?」

  薛錦顏被戳到痛處,笑了笑,也不做聲了。

  方氏頭疼地看著兩個女兒,自從阿秀漸漸好了起來,這性子也越發活潑。這本來是好事,可她總是纏著薛錦顏,本來一向安靜內秀的薛錦顏硬生生被她帶著玩鬧起來。可方氏不知道,這本就是薛錦繡的計劃。她總認為孩子就應該有個孩子樣,縱使薛錦顏再怎麼老成,也該有鬆快的時間。而這死氣沉沉的薛府裡,只有之前一直被當做傻子的薛錦繡,怎麼胡鬧都不會被人念叨。縱使後來好了,但由於之前傻的太深入人心,也沒有多少人重視她,所以她才敢肆無忌憚的帶著薛錦顏玩。

  「趙媽媽,過完年你便開始教阿秀規矩吧,你是我身邊的老人了,把阿秀交給你,我放心。況且之前阿顏也是你教的,教的很好。」

  趙媽媽連忙道:「夫人這話真是折煞小人了。」又連連保證一定較好規矩,讓方氏放心。

  屋裡炭爐燒的暖暖的,薛錦顏見薛錦繡嘟著小嘴,哭喪著臉看著趙媽媽,嘴角不免往上翹了翹——太好了,阿秀終於要學規矩了!

  忽而一陣寒氣進了屋,丫鬟連忙遞了手爐給薛永年。兩個錦連忙請了安,繼而懂事的離開各自回屋了。

  方氏替他撣著身上的雪花,心疼地埋怨道:「這麼冷的天,你有什麼事就交代那些個小子去做,自個兒凍著了算誰的啊?」

  薛永年憨憨笑著:「你別老拿訓阿秀的話來訓我,我心裡有數。」

  方氏嬌嗔地哼了聲,又坐回去,繼續繡著之前沒做完的厚氈帽。

  「夫人?夫人?」薛永年見方氏不理他,趕緊走了過去,「小生知錯了,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方氏噗嗤一笑,乾脆放下了針線:「多大人了,還做這副模樣。」又仔細看了看薛永年,見他面露喜氣,不由好奇道:「今兒出去可是遇著什麼好事了?」

  薛永年與她對面坐著,喝了口茶,待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愜意地閉上眼,這才緩緩道:「方纔涼州米鋪的李貴來了。」

  「他?」方氏有點印象,是個勤快的小子,似乎很得那邊掌櫃的重用。又想到是涼州那個地方,不免緊張起來,猛地問:「難道是米鋪那邊出什麼事了?」

  薛永年擺擺手,讓她稍安勿躁:「非但沒出事,反而經營的極好!」

  方氏狐疑地看著他:「你就蒙我吧!那兒兵荒馬亂的,前陣子漠北人趁著秋高馬肥還來搶了一遭,雖說沒有攻破城門,但也死了不少人。」說著說著,卻見薛永年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方氏低聲道:「到底是什麼事?」

  「原先城中共有四家大糧商,如今已有兩家遷走了,他們在涼州的倉庫和糧店都被我買了下來!李貴來便是告訴我,這兩處地方盤下的很順利,兩家的東家和掌櫃都急著想要脫手,所以價錢也十分便宜。兩處糧倉及米店,一共花了不到一千兩!」

  「別人都想走,偏你要留!」方氏蹙起眉,「我一個婦人,自然是不懂你在外面的那些事。但那裡那副景象,你就算盤下來,能賣給誰呢!」

  薛永年哈哈大笑起來:「夫人,您就放心吧!為夫給阿顏阿秀準備的嫁妝,定然要整個長陵都側目!」

  方氏含羞地低下頭,自古為女兒嫁妝操心的都是做娘的,薛永年一個大老爺們又在這裡攙和個什麼勁兒。話雖如此,可心裡卻甜滋滋的。薛永年見她如此,心底頓時竄出了一股火,嗯,嬌妻美眷,咳咳咳……不可說,不可說啊!

  長陵城,這裡的冬天更加寒冷蕭瑟。將軍府外的石階上積了厚厚的白雪。院內的客房裡坐著一個錦衣男子,雖穿得華貴,卻並不張揚,尤其是那張胖臉,總是樂呵呵的,給人極好說話的印象。此人便是薛家商號在涼州米鋪的趙掌櫃。

  趙掌櫃品著熱茶,思量著剛才給他帶路的小廝已經走了近兩炷香的時間了,這將軍府的主事也該出來一個了吧。

  在他那杯熱茶喝到一半時,一個幹練的中年男子從側門而入。趙掌櫃認得他,那是將軍府的掌事管家,連忙起身:「俞掌事近來可好啊?」

  俞掌事笑道:「趙掌櫃,這是哪兒陣風將您給吹來了,咱們將軍府可沒有銀子給你賺啊。」

  趙掌櫃嘿嘿笑著,那富態的肚子一抖一抖:「瞧您說的哪裡話,我就算是再大膽,也不敢發將軍府的財啊。」說著,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我們東家知道將軍駐守邊疆辛苦,這朝廷雖說每年都發糧餉,但到底是顧得了東,顧不了西。我們東家蒙將軍救命之恩,一直以來無以為報,便派我來送些米糧,以報將軍昔日救命之恩!」

  俞掌事摸了摸八字鬍:「我家將軍何曾救過薛二爺?」

  趙掌櫃連忙道:「難道俞掌事不知?今年夏天,我們東家來涼州進香料,正巧就遇到了那幫該死的漠北人,幸虧俞老將軍搬兵前來,否則咱們東家現在怕是身首異處,咱們薛家米鋪一干人,都成了刀下亡魂!如此重恩,東家還有小的們都無以為報!東家知道老將軍一向清廉,但這米糧不是金銀,您說這大過年的,每個人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該有多好!」

  俞掌事喝了口茶,將這位胖掌櫃又好生打量了一番。這位趙掌櫃的本事可不小,素有趙財神的稱號,長陵薛家和順堂的米鋪能在涼州紮下根,趙掌櫃功不可沒,他可不是個做虧本買賣的人!不過將軍府現在缺米糧也是事實,朝廷已經扣了一個月的軍餉,如今的軍餉最多能撐到明年開春,老將軍正為此事發愁,他便來了,這是不是顯得太巧了?俞掌事想了又想,終是道:「趙掌櫃稍等,我這就去回將軍去。」

  趙掌櫃不急,滿臉笑容:「那就拜託掌事了。」

  這一次,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俞掌事便帶著笑意前來:「趙掌櫃辛苦。老將軍說你們東家的心意他收下了,那些米糧是城中富商見將士們饑寒,不忍將士們受苦自發送與將士的。您看如何?」

  趙掌櫃當然知道這是為了應付朝廷的說辭,當即道:「小的當然明白!老將軍體恤將士這是出了名的!您說將士們浴血沙場,總不能餓著肚子吧。」

  俞掌事又道:「老將軍還說了,若多些像你們薛二爺這樣的商人,哪裡又會有什麼無商不奸的說法呢!」

  趙掌櫃連連點頭。

  將軍府後院,一個少年站在一側,滿臉不解:「父親為何要接受這批米糧,若是那人日後以此作為要挾,向父親討要權勢,您又該如何?」

  「敏之啊,如果沒有這批米糧,開春以後,你讓將士們吃什麼?」

  「可朝廷會發糧餉啊!」少年有些氣憤,他一向不喜商人參與朝廷之事。那些人最喜投機之事,牆頭草說的就是他們!

  屋裡有些昏暗,坐在上座的中年男子坐在陰影裡,有些看不清模樣,可聲音渾厚有力,「遠水救不了近火,朝廷若是有錢,為何還要去追十年前鹽道衙門貪下來的銀兩?!」見少年還要爭辯,男子擺了擺手:「你不必說了。那位薛家二爺搜素有耳聞,雖說一介商人,但也不曾聽過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他想將自己的米鋪投在我將軍府的名下,不過是害怕漠北來犯沒了保障。將士保家衛國,薛家也是百姓之一,咱們本就該保護他們,如今白得了這批米糧,倒顯得是咱們佔了便宜了。」

  「父親!」少年聽著這話就覺得稀罕,哪有人這樣做低自己的!他頓了頓,讓自己盡量平靜些,可語氣中的嘲諷依舊:「兒子聽說,葉侯可要與薛家結親了!沒想到堂堂葉侯,竟然也落到如此田地!竟然娶了一介商人女,說出去都是笑話!」

  坐在上座的男子卻沒有什麼激動:「葉侯管著鹽道那麼多年,現在是真急了吧。」

  少年輕笑:「他那是活該!若不是他參了父親一本,父親那時又怎會被調離涼州,涼州又怎麼會被漠北那群孫子給……」

  「住口!」男子厲聲呵斥。

  少年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過了半響,男子緩聲道:「方纔你娘來說,你妹妹和弟弟來信了,去看看吧。」

  少年恭敬行了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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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5 AM


第三十六章:情意

  薛永年收到趙掌櫃信時,涼州的米鋪糧倉已經部分投在了將軍府的名下。合上信,他終於舒心的笑了。朝廷動葉侯後他便猜到朝廷可能是沒錢了,可涼州那邊還在打仗,正愁錢!不巧,他薛府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

  與其跟著大房一股腦地與葉侯拴在葉侯身上,不如再找一個更有權勢的!就沖涼州城破之際,被調離的俞將軍能第一時間班師前來,他便相信這位俞將軍很不簡單!商人好賭,他薛永年便要賭一把大的,縱使日後朝廷要將俞老將軍再次調離涼州,那時他只需將自己糧倉的米糧偽裝成軍餉,拜託俞老將軍一道帶走,既安全又方便。以俞將軍的為人,他也不會貪圖這筆糧食,況且那時,薛府和葉侯也結了親家,撕破臉,對俞府也沒好處!

  這個法子,薛錦繡當日也想到了——既然米鋪不能撤,就只好找一個有能力的來保護米鋪,他們交點保護費也就是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便宜爹事後連新加的葉侯府這個不定因素都後來加進去了。一旦俞將軍真的想要動薛府的糧食,薛永年就會玩一出借力打力。不行,她得跟自己便宜爹好好學個幾招,也好日後防身!

  薛錦繡偷偷湊著腦袋看薛永年桌上的書信,心道:都說無商不奸,便宜爹果然厲害!薛永年見女兒盯著書信入迷了,不由道:「阿秀再看什麼?」

  薛錦繡一驚,連忙道:「這幾日趙媽媽在教阿秀認字看書呢。」

  「嗯。」薛永年今日幫方氏看孩子,薛錦顏在小廚房學廚藝自然不必他費心,主要的是看住薛錦繡,不要讓她去雪地裡瘋鬧。薛永年想了想,決定跟上次一樣,將薛錦繡帶到書房來。反正小阿秀一向乖巧安靜,不會打擾到他。給她些小玩意就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玩,多聽話的娃娃呀,真不愧是他的閨女!薛永年美滋滋地想著,順帶又將自己暗暗誇了一番。

  不多時,薛錦顏端著一碟子點心來了,放在薛永年書房裡的小圓桌上:「爹爹,快來嘗嘗女兒的手藝,這可是女兒跟張大娘新學的點心,桂花糖蒸栗粉糕。」

  薛永年聞著香味就覺得空氣裡都散著甜甜的味道,用筷子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頓時瞇起了眼:「阿顏啊,這是不是太甜了?」趕緊又喝了口茶。

  薛錦顏蹙起眉,目光移到一旁跟桌子差不多高的豆丁身上。薛錦繡默默嚥下口水,膽戰心驚地爬上椅子,伸出筷子,飛快往口裡塞上一顆,猛地嚥下:「好吃!阿姐做的真好吃!」

  「真的嗎?」薛錦顏眉開眼笑。

  薛永年趕緊道:「這樣的甜味兒點心小孩子應該都喜歡。」

  薛錦顏笑道:「那我多做些,給俞姐姐也送些去。」

  薛錦繡正要阻止,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薛錦顏又一陣風的旋了出去。——俞淑君同學,請節哀。

  去馮府時,薛錦繡是抱著一種大義滅親的壯烈心情去的。真不知她姐姐為何對糖那麼的執著,這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其實應該叫做桂花糖蒸湯粉糕!眾人都知道這是薛錦顏第一次下廚做點心,也不忍心打擊她。可是在她那麼熱切的目光下,又實在是不想再去吃第二塊,正當俞淑君覺得頭如鬥大時,馮意來了。

  「表哥?!」俞淑君忙起了身,「快過來,阿顏妹妹今兒帶了點心來,你也來嘗嘗。」最好是把剩下的都吃光。

  薛錦顏見著一個陌生男子來,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方才盯俞淑君他們的目光,微微低下頭,端莊地坐在哪裡。

  馮意見又是這位薛府小姐,心中有些高興。上次聽她吟詩覺得那聲音好聽,後來見著真人又覺得這位三小姐長的十分漂亮,畢竟人們對美的事物都是喜愛的,如今美人下廚,怎讓人不高興呢。

  薛錦繡戰戰兢兢地看著馮小哥將栗粉糕夾入嘴中,——完了完了,她姐姐的美好形象要徹底破裂了!

  「人間盡有如此美味!」馮意讚歎不已,「我原以為顏妹妹飽讀詩書,沒想到廚藝竟也如此精湛!如此珍饈佳餚,想那神仙也願為人間饕餮客。」

  不是吧…薛錦繡一臉囧樣的看著馮意——大哥,你拍馬屁也要有個限度啊!

  薛錦顏卻是被徹底鼓勵了,也不顧什麼大家閨秀的禮數,抬起頭一臉欣喜地看著馮意:「真的嗎?」

  馮意用力點點頭:「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點心。」

  薛錦顏道:「我用了桂花糖,裡面除了栗子粉,還攙了一些梔子花。用清酒釀過,甜味兒更重些,卻不澀口。」

  「妹妹真是蕙質蘭心,這樣的做法怕是也只有妹妹這樣的仔細的人才能想得出來。」

  薛錦繡默默望天——二位,你們這樣真的合適麼?!

  「表哥打小愛吃甜的。」

  「咦?」薛錦繡詫異地看著身旁的安哥兒。

  安哥兒淡淡道:「表哥愛吃甜食。」

  「呵呵,呵呵呵……」薛錦繡哭笑不得,「這可巧了,我姐姐做什麼吃食都愛放糖。」說著,不由問道,「你呢,你喜歡吃什麼?」

  安哥兒一愣,默默看著她。薛錦繡被看的有些奇怪,不由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沒什麼特別啊。

  「阿秀喜歡吃什麼呢?」安哥兒反問道。

  這還是安哥兒第一次主動問她話,薛錦繡頗有些激動,難得這位一直耍酷的小哥兒說話了,趕緊回道:「我其實也喜歡甜甜的,但是不像姐姐那樣喜歡那麼甜的,我喜歡糖醋鯉魚,糖醋排骨,還喜歡甜中帶辣的。甜辣湯你喝過嗎?他們總說我是個怪口味,可你不覺得其中辣子裡加點甜兒味更好麼?」霹靂啪啦說了一大堆,薛錦繡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是她先問的安哥兒吧,不由笑了笑:「你還沒說你喜歡吃什麼呢?」

  安哥兒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我不挑食。」

  那廂薛錦顏和馮意討論了一大堆關於糖的事兒,兩人越談越投機,聽得俞淑君都覺得是不是這糖放的太多了,膩歪過頭了吧。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這兒雖然沒什麼吃食,但到底還是有幾樣拿得出手的點心。那小廚房裡的糖蒸酥酪我吃著還算合口,不如妹妹帶一些回去,試試口味。」馮意也不等薛錦顏點頭,直接吩咐的丫鬟讓廚房現做。

  薛錦顏見他這模樣也知道不好推脫了,只好道:「本是來給俞姐姐送點心的,這下好,又打了一次秋風。」

  俞淑君道:「有人願意,那就打著唄。」

  薛錦顏瞪了她一眼,臉上紅的好像被胭脂染過似的。

  馮意也瞪了表妹一眼,知道那話說出來有些不合時宜了。他起了身:「妹妹們自然是有些私房話說,我便不打擾了。」說罷,又將安哥兒給拎了出去。薛錦繡見安哥兒那副不情願的樣就想笑——小子,你也有今天!

  待那二人走後,俞淑君饒有興致地打量薛錦顏,薛錦顏被她看著心裡毛毛的,立刻拿起帕子掩了臉:「看什麼,我是多張了眼睛還是多張了嘴巴呀?」

  俞淑君似笑非笑的點著頭:「嘖嘖,怎麼那人一走,你就變得這般牙尖嘴利!」

  「你說什麼,我可聽不懂了,明明是姐姐先招惹的我。」

  「一個愛做的甜的,一個愛吃的甜的,嗯……」

  「姐姐!」薛錦顏是真的聽不下去了,「不過是一吃食,這天下愛吃甜的多了去的,有什麼好奇怪的!」她雖然早熟,可在這方面絕對沒有俞淑君這般膽子大,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俞淑君也知道玩笑開得有些大了,忙道:「你也知道姐姐有時候說話不走腦子,妹妹莫怪罪!」說著,又將屋裡的丫鬟們都看了一眼。

  這屋裡的丫鬟都是貼身伺候小姐的,各個都是小姐們身邊的心腹,自然知道方纔那番話不能外傳,各個眼觀鼻,嘴觀心。

  薛錦顏卻是有些惱了,她可不想只是出來走走,就惹了這種傳聞回去。她雖然是商人之女,但也注重名節。俞淑君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也不願多怪罪她,笑了笑,便當方才一事沒發生般過去了。

  「顏妹妹怎麼突然走了?」馮意看著自己手中的食盒,有些納悶,「這盒糖蒸酥酪她還沒帶走呢。」

  俞淑君笑的勉強,怎麼也不能告訴他自己方纔的口誤,只好編了個幌子:「薛府規矩大,東西帶回去都要被府裡的嬤嬤們檢查一番。想來,是怕麻煩吧。」

  「這樣啊…」馮意有些失落,「那下次妹妹去薛府時告訴我一聲,我讓廚房再做一份。」

  俞淑君道:「我看不必了吧…薛府家大業大的,難道還做不了這盒酥酪?不如下次我請她來喫茶,再讓廚房做這點心當茶點,你看如何?」

  「這倒也是。」馮意抿著嘴,拎著食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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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7 AM


第三十七章:生產

  眼見著快要過年了,各鋪子裡以及郊外莊子上的銀錢米糧都收了上來。縱然平日裡商舖大多是薛永年在打理,但到了年底,大房三房也是要來幫些忙,至少要督促著自己負責的鋪子不要出什麼岔子。兄弟三人雖時有摩擦,但大體上感情還算可以,就如所有大戶人家的兄弟一樣,至少當著面不會互相拆台,偶爾還能說上幾句似真非真的真心話。

  薛大爺這一年來算是上半年過的苦哈哈,下半年鹹魚翻了身。官也升了,女兒也高嫁了,自己這個長房嫡子也做出了應有的表率。又見兩個弟弟,二弟老實肯干,三弟雖說有些貪圖享受,但也還算安分,頓時生出一種大家長的感歎,豪氣道:「自從入了冬,大家也都貓在屋子裡不肯出來。難得今兒咱們兄弟三人聚在一起,不如找個地方喝上一杯,咱們好好聊聊!」

  薛大爺如此盛情相邀,兩位弟弟自然不好推辭,各自遣了小子回院說一聲,也就是了。

  年關將至,男人們的應酬多起來屬於常事。方氏得知後也只是點點頭,繼續盤點著自己陪嫁莊子上收來的銀錢。自從大房薛錦瑜定親後,她便開始盤算薛錦顏的嫁妝。銀錢類的倒是不急,每年都會撥出一部分攢著。主要是那莊子需好好尋摸,畢竟收成好的地皮輕易不外賣,得花時間讓人盯著。還有打家什的木頭,南邊兒那地方的好木頭多,也要開始讓人留意了。

  薛錦顏見方氏如此辛勞,頗有些過意不去,輕聲道:「女兒才多大啊,這些且用不著呢。」

  方氏放下手中紙筆,回道:「官家的嫡出小姐們嫁妝都是打生下來就開始備著了,從頭到腳,連壽衣和棺材板都是嫁妝裡的。咱們雖然比不得她們,但也不能次了去!都說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一旦出嫁,除了依靠自己的夫君,剩下的便是這嫁妝了。那是女人後半輩子的依靠,說句大白話,手裡有糧,心裡不慌。這手裡有了銀錢,在夫家的日子也能好過些。小到吃不慣公中菜色想要自己添幾樣,大到置辦地產,都得靠這嫁妝。」

  「娘…」薛錦顏聽得心裡發酸,「女兒才不要嫁出去,就這樣一輩子陪著您。」

  「胡說!」方氏摟著她,溫和說道,「每個女人都有這麼一遭。只要你把自己過得快快樂樂的,娘也就高興了。」

  「嗯!」薛錦顏默默握緊了手,發誓日後一定要更加懂事些,讓方氏少操些心。這廂母女二人正感動著,突然聽到幾聲「啪啪」的清脆聲響。尋聲望去,屋子裡溫馨的氣氛頓時消散一空——薛錦繡小朋友,你在做什麼呢?

  正埋頭研究算盤的薛錦繡突然感到兩股炙熱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連忙抬起頭,愣了幾秒後,果斷露出無恥又諂媚的笑容:「呵呵……」

  趙媽媽方才一直盯著薛錦繡,連忙道:「夫人,繡姐兒怕是想學怎麼打算盤吧。」

  不等方氏回應,薛錦繡將那算盤拿起來晃了晃:「辟里啪啦好聽。」

  方氏無奈笑道:「讓你學規矩就彷彿是活吃了你,這些個最令人頭疼的算術之法你倒是感興趣。」

  薛錦顏也蹙起了眉,她頓時想到當初學著看賬本,打算盤的日子了。這些東西真是當時聽著若有所思,過後便是雲裡霧裡,一連學了好多天,連個門兒都入不了。女紅,廚藝,詩書琴畫與它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提。

  薛錦繡嘟起嘴,一副『我就是對它感興趣了我就是要學,你能拿我怎麼辦吧』的無賴模樣看著方氏。薛錦顏笑道:「既然阿繡對這感興趣,那就學吧。」想了想又補充道,「到時候學不明白可不准哭鼻子哦。」

  女兒要學東西,方氏自然不會攔著。趙媽媽對算術之法不算精通,倒是一直替方氏管著賬本兒的吳媽媽是個算盤老手,便遣了吳媽媽去教她。方氏看著薛錦繡跟著吳媽媽到一旁打算盤那興高采烈地模樣,心裡有些嘀咕:「這孩子倒是漸漸明白事兒了,可怎麼總喜歡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呢。」又想著阿繡本來就與普通孩子不一樣,如今喜歡的東西雖有些奇怪但也不至於匪夷所思。方氏想及當年自己有個遠親家的小孩兒,自幼就喜歡蹲在花壇中下面數螞蟻,對比起來,阿繡不過是喜歡聽算珠辟里啪啦的聲音,倒也不顯得奇怪了。

  吳媽媽本以為薛錦繡不過是一時興起,誰料到了下午,這小丫頭竟然帶著筆墨紙硯來了她的住處。驚得吳媽媽連忙從椅子上起了身,直哎喲道:「我的小祖宗,這樣大的雪,您怎麼自個兒來了。」又往屋外嚷道,「丫鬟呢,怎麼沒個人來照看著?」

  薛錦繡豎起手指噓了一聲,小心翼翼道:「瓊枝她們趴桌上睡著了,我昨晚睡飽了,今兒卻是睡不著。想著早上媽媽只說了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還沒說呢,我就來了。」見吳媽媽還是那副瞪眼的模樣,薛錦繡抿著嘴唇,被寒風吹紅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央求道:「好媽媽,可千萬別跟夫人說,不然阿繡又要被罰了。」說著,伸出小手低著頭揉了揉眼睛。

  吳媽媽早年有個女兒,可惜生下來便是體弱多病,六歲的時候便夭折了。如今見著年歲相近薛錦繡,一時間也心生憐憫,語氣軟了下來:「小姐以後可不能再這麼冒失了。若想學珠算之法,遣了丫鬟來喊一聲就成,老婆子腿腳還算利索哩。」

  「嗯!」薛錦繡用力點頭,卻露出一絲不信任地小眼神瞅著吳媽媽,伸出自己的小指頭:「媽媽得答應我,不能告訴其他人。拉鉤!」

  吳媽媽被她逗樂了,彎下腰,疼惜道:「好好,咱們的六小姐現在還在屋裡午睡呢。」

  「嘿嘿…」薛錦繡得了承諾,連忙將筆墨放在桌上,攤開一個小冊子,裡面的字字歪歪扭扭,卻是記著早上吳媽媽所說的珠算口訣。

  吳媽媽見她準備的如此周詳,也就將算盤拿了出來,手把手教她如何運算。薛錦繡故意讓自己學的很慢,許多地方縱使明白了也要問上數遍。可即便如此,吳媽媽依舊十分驚奇——沒想到一直被府裡視為愚笨的六小姐竟然如此好學!學的慢不要緊,問的多也無妨,關鍵是這算術之法本身十分枯燥,縱使是薛錦顏那般有耐性的小姐,聽了三遍後都要停下來歇一陣子,而薛錦繡雖然學得慢,但看她的模樣絲毫不覺的學的無趣。

  有個好徒弟,做師父的自然教的也起勁了。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薛錦繡連忙收拾了紙筆,有對吳媽媽再三囑咐:「阿繡不想挨手板,媽媽一定要可憐我。」

  吳媽媽笑道:「行啦。你若再不回去,不用我說,整個院子都知道六小姐偷溜出房門了!」

  薛錦繡呵呵笑著,拎著小籃子一溜煙的跑了。吳媽媽跟著出門,不由囑咐道:「慢些,別摔著了!」直到那小身影拐過了迴廊,這才安心進屋。

  到了傍晚,女眷們在福壽堂用過晚膳後便陪著孔氏說些家常話,孩子們便各自先回院休息去了。

  孔氏按照往年慣例詢問秦氏過年時準備的事項進展如何後,輕輕打了個哈欠,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眾人見狀,也就一一告辭。剛出了福壽堂,正準備上步輦時,一個大房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秦氏正與兩個弟妹話別,見狀歉意地笑了笑,帶著丫鬟去了旁處說話。

  閔氏自從將管家大權交還給秦氏後,心中一直不大爽快。見那丫鬟神色匆匆,猜想大房莫不是出什麼事?

  不多時,秦氏走回幾步道:「天寒風大,弟妹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凍著了。」說著,看了那丫鬟一眼,又回頭對著方氏閔氏笑了笑,「大爺遣了人來說,今兒和二弟三弟喝的高興,估摸著要晚些回去,還望弟妹們多多擔待。」

  方氏點點頭:「曉得了,謝嫂子告知。」

  秦氏不再多留,升了步輦便往大房院子而去。

  方氏正欲離開,卻被閔氏抓住,只見閔氏笑道:「大爺身邊跟的都是些小子,那丫鬟是怎麼回事?」

  方氏笑道:「後宅中小子們進出不便,讓丫鬟來也是情理之中。」

  閔氏卻不肯放走了方氏,拉著她直言道:「我那兒新得了幾匹錦絹,瞧著顏色還算鮮嫩,給顏姐兒做衣裳正合適,二嫂就去我哪兒瞧瞧吧。」說罷,直接吩咐了抬步輦的人。方氏無奈,只好與她一道回去。

  才在三房待了不過半個時辰,閔氏院子裡的丫鬟匆匆走進:「夫人,大夫人那裡的宋姨娘,方才不好了!」

  方氏一驚——宋姨娘如今可是懷著八個月的身孕啊!

  閔氏忙道:「到底怎麼了?」

  「府裡的大夫們都去了,好像是……好像是要生了!」

  「要生了?!」閔氏頓時來了興致,連忙道:「二嫂,這是關係到子孫的大事,咱們做媳婦兒的可要去看看呀!」

  話都被閔氏說完了,方氏還有什麼辦法。披了毛裘大衣,被閔氏拉著一道往大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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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8 AM


第三十八章:嫌疑

  「你們是怎麼照看姨娘的!身邊伺候的人呢,怎麼就突然早產了呢!」秦氏正在主屋裡訓斥,外面的婆子突然來報二夫人和三夫人來了。秦氏一驚,沒想到消息來得這麼快,趕緊打起精神來對付。

  閔氏見著大房院子裡燈火通明,宋姨娘屋子那邊更是人進人出,立刻換上了一臉的憂愁:「大嫂,你說,這…這到底是怎麼了?老太太前兒還與我說,等到了開春她就該抱孫子了,怎麼就出事了呢!」

  秦氏坐在椅子上,並不想與她說話。身旁的孫媽媽趕緊道:「三夫人有所不知,咱們夫人也是剛知道的消息,立刻就遣人去請了大夫來,又將庫房裡的上好人參取來給宋姨娘吊氣。自從宋姨娘有了身孕了,我們夫人簡直是不錯眼珠的照料,先撥了兩個丫鬟去伺候不說,又給姨娘單獨騰出了一間屋子。」

  閔氏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待孫媽媽一通話說完後,關切問道:「這事兒大爺知道的嗎?」

  秦氏手一抖,恨不得將茶杯直接摔到閔氏身上!這個女人,真是辛苦了她了,這麼冷的天大老遠的跑來看笑話!

  「後宅之事,何須驚擾到大爺。有大夫看著就行了,這個時候保住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才要告知大爺一聲啊,這可是關係到子孫的大事!」

  「三弟妹!」秦氏挑起眉,聲音猛地沉了下去,「宋姨娘好像不是三房裡的人吧!」

  閔氏掩面道:「瞧我,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秦氏知道她沒安好心,去告訴大爺?呵,是要讓大爺回來訓斥她吧。姨娘出了這種事,她這個當主母的難辭其咎。秦氏將宋姨娘真是恨到心窩子裡去了,爬了她男人的床不說,現在又生出這種事端,著實是可惡!

  大房裡正是熱鬧,薛府的爺們則是喝的酩酊大醉的回來了。秦氏有意隱瞞,早就派人守在了門口,只等薛大爺一到就直接將他架到書房睡一晚,反正他也是喝的不省人事,對後宅之事從來只關心今晚睡哪個女人。

  薛永年也喝的有些迷糊,方氏不在院中,薛錦顏自然要擔起主人的架勢對丫鬟們發號施令。先將薛永年扶進屋裡,又派了丫鬟去熬醒酒的湯藥。由於秦氏消息封鎖的快,薛錦顏也只知道方氏去了閔氏那邊看布料,便又遣了人去三房說一聲。

  「好生照看好二爺!」薛錦顏也不好在屋子裡多待,緊促交代了幾句,便出去了。

  薛錦繡還在外間等著,之前方氏一直沒回來,她有些餓了,便來找薛錦顏讓她派人去小廚房做些夜宵吃。

  「阿姐,讓她們煮些雪梨汁吧,不僅能解酒,而且比起那些醒酒的湯藥還要好喝些。」薛錦繡建議道。

  薛錦顏點點頭:「加煮一碗雪梨。湯藥也煮著,怕那雪梨勁兒不夠,喝了湯藥再喝些雪梨漱口也成啊。」

  薛錦繡忙道:「煮兩碗!我也要喝!」

  薛錦顏點著她的額頭:「饞貓,我看是你想喝才對!」

  薛錦繡捂著頭,與薛錦顏一道去了旁邊小耳房裡等著方氏回來。

  屋裡的炭爐燒的暖暖的,薛錦顏有些疲倦了,微微打了哈欠,乾脆趴在桌子上小憩起來,薛錦繡還算有精神,低聲喚了巧月:「拿毯子來。」巧月心領神會,拿了毯子替薛錦顏悄悄蓋上。薛錦繡則又拿出早上的小冊子來溫習。

  突然,寒梅匆匆而來。薛錦繡掃了一眼對面的薛錦顏,睡的正香,也不願打擾她,便帶著寒梅到了屋外迴廊處,低聲道:「什麼事?」

  寒梅道:「冬兒不見了!」

  「什麼,冬兒不見了?!」薛錦繡驚嚷了一聲。

  寒梅頗有些詫異,繼而想到自家小姐不同於其他小姐,也就瞭然了。可她心裡依舊著急,直覺告訴她,每次冬兒無故消失,總會計算著什麼鬼心眼!!自從冬兒懷疑自己被下藥後,對吃食上越發小心。方氏自然知道她這般小動作,一時間也就停了藥量,冬兒的精神自然也就稍稍好些了。

  今夜薛永年大醉而歸,方氏又不在院裡,沒了主心骨的丫鬟們都有些緊張。冬兒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趁著大家不注意,立刻溜進了小廚房。她在薛府待了這麼多年,自然也是有些人脈和手段,知道薛永年醒酒的湯藥正在廚房裡煮著,便立刻來了!

  廚房裡正忙活的寶珠見著她來了,頗有些詫異:「冬兒姐姐?這大冷天的你怎麼來了?」

  冬兒咳嗽了幾聲:「我屋子裡沒熱水了,寒梅也不在,想來討些熱水喝。」

  寶珠了然道:「寒梅姐姐跟小姐們在一起呢。」

  冬兒苦笑道:「是啊,她可是小姐跟前的紅人,哪裡又是能讓我這個病怏子能差使的動的!」

  廚房裡的灶台都是熱的,只可惜剩的水都被寶珠用來熬藥和煮雪梨了。冬兒環視一圈,無奈道:「我去燒水,你繼續忙吧。」說罷,就走到一旁的水缸裡舀水,誰料一個不穩,手裡的木勺光噹一聲掉在地上。

  寶珠蹙了眉——這些個近身伺候主子的大丫鬟們哪裡做過這種粗活。「冬兒姐姐,你身子不好就坐在一旁休息吧,我來!」

  冬兒連忙道:「這怎麼行,怎麼能勞煩你呢。」

  寶珠早已走了過來,撿起了木勺:「我也是做習慣了,你就在旁邊就好。」

  冬兒點點頭,小聲道:「那辛苦你了。」又回頭瞧了瞧那邊的藥爐,「你還煎著藥呢?」

  寶珠嗯了聲。

  冬兒道:「我幫你看爐子好了,免得藥煎干了。」又坐了會兒,見水快燒好了,問道:「你可知六小姐去哪兒了,我瞧著一直都沒有回屋。」

  「夫人沒回來,三小姐和六小姐都守在小耳房裡,方才來時好像都已經睡了。」

  「這樣啊…」冬兒低聲喃喃,又見著旁邊還生著一個爐子,不由道:「這裡煮的是?」

  「那是雪梨汁,二爺喜歡喝這個,藥雖然能醒酒但到底太過苦了。」

  冬兒笑了笑,趁小丫鬟不注意將懷中藥粉迅速倒了進去。

  不多時,水燒好了。冬兒喝著熱水,見寶珠熄滅了爐火,端起藥和梨水兒便準備走,也連忙放下手裡的茶杯:「天怪黑的,我與你一道回去吧。」

  寶珠點點頭,允了。剛至拐角,冬兒突然呀了一聲,寶珠一愣:「怎麼了?」

  「方纔我們出來時你只滅了爐火,灶台裡的火熄滅了嗎?」

  寶珠想了想:「滅了啊。」

  冬兒又道:「真的嗎?我怎麼總覺得好像還有些火星子呢?」

  被她這麼一問,寶珠也有些不確定了。水火一事事關重大,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冬兒連忙道:「我去看看。」

  寶珠想到她連燒個水都不會,更別說去滅灶台裡的火了,只好道:「還是我去瞧瞧吧,姐姐且幫我把這個拿一下。」

  眼見著寶珠走遠,冬兒笑了笑,端著木盤快速朝薛永年院子裡走去。

  快到院子處了,迎面走來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見著冬兒也有有些意外:「冬兒姐姐,你不是病了麼,怎麼現在又好了?」

  冬兒心急,面上還要應付幾句:「又不是什麼嬌貴身子,養幾日也就好了。」

  那丫鬟點點頭,目光穿過冬兒的肩膀,往前望了去,嚷道:「咦?寶珠姐姐?」

  冬兒回過頭一驚,原是寶珠從廚房那邊追來了,腳步還真快!冬兒咬了唇,低聲道:「我等了會兒,怕藥涼了,便先端來了。」

  寶珠是府裡的三等丫鬟,不能進主子的屋,不由問道:「巧月姐姐還有瓊枝姐姐她們呢?這藥還等著送到二爺屋裡呢。」

  冬兒道:「她們都得伺候小姐離不開身,我送去就行了。」

  寶珠無奈,只得如此。

  冬兒微微舒口氣,立刻端了藥走進屋裡,穿過屏風,薛永年正躺在床上。冬兒有些激動,緩緩走了過去,將薛永年扶了起來,嬌聲道:「二爺…」

  「二爺回來了?」方氏一愣,身旁的趙媽媽連連點頭。原來瓊枝先是去了三房一問才知道方氏被閔氏拉著去了大房。好容易跑到了大房,結果院門外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哪裡,瓊枝是又亮身份又說好話,總算是進來了。

  「嫂子,夜已深了,我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再者……丫鬟來說,二爺已經回了。」方氏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秦氏,二爺都回來那麼大爺肯定早就回了,她一早就知道,但什麼都不說,讓大家一起在這裡乾坐著!

  閔氏頗為懊惱,男人們肯定是喝多了,這會子屋裡沒個主事的,還不知要亂成這麼樣子呢!秦氏是故意封鎖住爺們回來的消息!呵,還真是睚眥必報呀,一點虧都不肯吃!

  事到如此,秦氏也知道瞞不住了。方氏二人立刻起身告辭各自回屋。剛進了院子,才到屋前,就聽到裡面瓷器摔地以及男人的暴怒聲:「你是怎麼進來的!」

  「怎麼了?!」薛錦顏驚得坐直了身子,一臉茫然地看著對面還在悠閒玩小玉石球的薛錦繡。

  「不知道。」薛錦繡老實的搖搖頭。

  薛錦顏拉著她就往主屋走,甫一進屋,兩個錦分別被趙媽媽和吳媽媽拉到一邊,眼睛都被擋住:「都是些不乾淨的東西,小姐們莫看,免得污了眼睛!」

  方氏聲音裡透著一絲寒意:「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阿顏阿秀都回屋子裡去,這麼晚了,該休息了!」

  「是。」兩位媽媽還有好幾個丫鬟將薛錦繡姐妹倆團團圍住,直接送了出去。

  冬兒衣衫不整的倒在一旁,低聲哭著:「二爺,婢子,婢子已經是你的人了呀。」又爬到薛永年腳邊,扯著他的褲腳:「二爺…,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您就饒了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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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8 AM


第三十九章:真相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賤貨!」薛永年覺得頭暈得要命,方氏連忙將他扶著坐下,低聲道:「好歹也是老太太賞的人,二爺您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呀。」說罷,又替薛永年揉著太陽穴,見他著實有些精神不濟,連忙道:「夜深了,二爺您先休息。好歹我也是這屋子裡的主母,後院的事兒爺們也不好管,冬兒先讓我帶回去吧。」

  雖然冬兒的做法實在是可恨,但要處置她還真得要先過老太太那一關。薛永年知道方氏從來都是個慈悲心,冬兒交給她,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便點了點頭,又倒床睡了。

  方氏讓人將冬兒帶到她那,房門關上,冬兒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趙媽媽已經回來了,不由分說上去就賞了她一劑耳光:「下賤的胚子,竟然做出這種勾當!你眼裡還有主子嗎?!」

  冬兒何曾受過這種辱罵,可她知道現在必須要先伏小坐低,捂著臉不敢還嘴,只是不斷輕聲抽泣著。

  「夫人,這種東西就該賞她四十板子,再扔到莊子上去!」

  「不可以呀夫人!」冬兒驚得立刻嚷了起來,「婢子雖然賤命一條,可好歹也是老太太賞的。若是日後老太太問起來,夫人要如何交代呀!」

  「你還敢拿老太太來要挾主子了!」趙媽媽抬腳就朝她踹了一腳。冬兒捂著胸口倒在一旁,手指漸漸握緊。

  ——死老婆子,等我成了姨娘,遲早要你好看!

  方氏輕輕揉著額頭,自從嫁入薛府,由於沒有生兒子,她在這府裡一直低人一等。為此對孔氏更是言聽計從。今日冬兒雖爬了床,可見薛永年的態度對她是極其厭惡的。既然有了一個羅姨娘,再多一個也不在乎。問題的關鍵不是姨娘如何,而她這個當主母還沒有兒子!

  今夜大房宋姨娘那邊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了,如果宋姨娘肚子的那個保不住,孔氏肯定又要在子嗣上做文章。一想到此處,方氏就背脊發涼。——要不就順了孔氏之前的意思,就著這個機會,將冬兒抬成姨娘?

  方氏正猶豫著了,突然門簾被撩了起來,一向好脾氣的吳媽媽竟然一臉怒氣地走了進來。方氏疑惑:「不去要你照看阿顏和阿秀了麼?」

  吳媽媽手裡端著青瓷碗,壓制著怒火小心翼翼地擱在的桌上,對著趙媽媽道:「你聞聞吧!」

  冬兒偷偷抬頭瞧了瞧,身子頓時僵硬住了——怎麼會這樣!那只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催情藥?!」趙媽媽吃了一驚,「你從哪裡拿來的?」

  話音一落,方氏也詫異了,連忙拿起碗聞了聞。可惜她素來不懂這些,哪比得上身邊的老媽媽們深諳此道。

  吳媽媽低沉著聲音,目光如刀子一樣釘在冬兒身上:「這本來應該是繡姐兒要雪梨汁!」

  「什麼!」方氏驚得站了起來,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朝後倒去,趙媽媽連忙將她扶到了貴妃榻上。方氏顫抖的抬著手,掙扎地起身:「阿繡,阿繡怎麼了?快,我要去看她!對了,快去請錢大夫來!」

  吳媽媽連忙道:「夫人放心,繡姐兒並沒有喝下去。繡姐兒本來要喝,聞著味兒不對便讓老奴來看看。老奴沾著嘗了一小勺,裡面的確加了催情的藥粉!」見方氏情緒穩定下來,吳媽媽指著冬兒道:「想來這賤坯子本是想將這碗東西送給二爺,誰料咱們院子裡的瓷碗幾乎都是一樣的,加之夜黑風高,做賊心虛,便給拿錯了!」

  「不可能、不可能…」冬兒頹然地癱坐在地上,她並沒有拿錯,那湯碗一直就在她手裡從未離開過,她怎麼可能拿錯呢!

  「婢子冤枉呀!!!」冬兒哭嚎著爬到方氏身旁,「定是有人要陷害婢子呀!夫人您一定要明察呀!是廚房的寶珠,是她下的藥,是她嫁禍給的婢子呀!」

  「你——」方氏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如果只是想著當姨娘就罷了,竟然還下了催情藥!若此藥真的被她的阿繡錯喝下去,那後果方氏都不敢去想!

  「拖出去,先賞她二十板子,但別讓她死了。這丫頭口口聲聲總說自己是老太太賞的人,明日就將她交給老太太發落吧!」

  二十板子,就算不死整個人也廢了,冬兒怎麼肯,正準備大聲嚷嚷,打算驚動四周!誰料趙媽媽卻是個老手,直接先拿了帕子塞住她的嘴,低聲喊了幾個粗壯的婆子來將她給綁了直接抬走。

  「走,陪我看看阿繡去。」方氏起來身,吳媽媽連忙扶著她。方氏不放心,反覆問道:「下藥之事,你有沒有對阿繡說起?」

  吳媽媽趕緊道:「這些個骯髒手段說出來就會污了小姐的耳朵,夫人放心,小人直說那雪梨汁估計是煮久了,味道便苦了。繡姐兒一聽是苦味兒,就連忙搖頭不喝了。」

  方氏微微鬆口氣:「這就好。」

  薛錦繡的屋子裡靜悄悄的,瓊枝見著方氏前來,連忙行了禮,輕聲道:「夫人,小姐方纔已經睡了。」

  方氏緩步走到裡間,見薛錦繡睡顏平和,呼吸勻長,那顆懸著心徹底放了下來。出來時見著瓊枝眼眶紅紅的,不由道:「你又是怎麼了?」

  瓊枝啞著聲音:「都是奴婢沒有照看好小姐……」

  方氏搖著頭:「小人是防不勝防,以後多上些心就是了。」

  「嗯!」瓊枝用力點點頭,送方氏離去後,便回到薛錦繡身旁,拿了被褥鋪在地上守夜。

  第二日一早,方氏梳洗乾淨,便趕到了福壽堂。秦氏到底也只能瞞住一個晚上,今兒清晨孔氏便知道宋姨娘早產的消息了。

  方氏甫一進屋,就見著孔氏面無表情地正襟危坐。一向喜歡逗孔氏開心的閔氏也此刻也不敢說些什麼,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大房那邊的消息。

  「夫人來了。」杜媽媽匆匆走進,身後跟著一臉憔悴的秦氏和昨晚趕來的大夫。

  二人還未行禮,孔氏便匆忙問道:「孩子怎麼樣了?!」

  秦氏死氣沉沉的臉上突然來了精神:「回老夫人,孩子保住了。」說著,語氣頓了一下,接著道:「是個哥兒。」

  「真的嗎?!」福壽堂裡剛才幾近凝固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孔氏雙手合十,連道了好幾聲阿彌陀佛。過了會兒,才想起宋姨娘,便又問道:「那宋姨娘呢?」

  秦氏垂下頭。她身旁的大夫小心回道:「回老夫人,昨夜姨娘情況十分危急,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什麼?!」孔氏臉色頓時變了,杜媽媽忙給她拍著胸口順氣。到底孔氏也是經過數次生死的老人了,過了會兒也就緩過氣來。

  閔氏見狀,連忙道:「哎,宋姨娘是個好的,可惜太過福薄。好在孩子沒事,老夫人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了下去,還要去看新出生的哥兒呢!哥兒若是看著親祖母來了,指不定有多寬慰。」

  孔氏聽得她的話,心中的難怪也輕了幾分,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是啊,宋姨娘也算是對得起大爺了!幫她照看好哥兒,別讓人走得不安心。對了,大爺那邊知道了嗎?」

  秦氏道:「大爺已經知道了,正傷心呢。」

  「哎,人之常情。」孔氏歎口氣,「讓身邊的人都勸著些,不要傷了身子。」

  眾人替宋姨娘哀歎了一回,便去看了新出的嬰兒。小嬰兒倒是挺乖,睡的十分香甜。孔氏見著他這副模樣,又一一詢問了給哥兒配的乳母,吃食都是如何準備後,這才放心回去了。

  冬兒躺在柴房裡,下半身已經是血糊一片。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冬日刺眼的陽光照得她眼睛生疼。兩個婆子不由分說的又將她給架了出來。

  方氏陪著孔氏一道回了福壽堂,已將昨晚二房發生的事一一細說了。

  「冬兒丫頭我一直讓她伺候著二爺,誰料入冬後這丫頭身子不爭氣,染上了寒氣。我怕她將病氣過給了二爺,便讓她在屋子裡養病。前後不過才十幾天,這丫頭竟然就生出這樣的邪念了。」方氏說著,眼眶頓時紅了起來,「今兒我瞧著宋姨娘的哥兒,孩子那麼小,那麼脆弱,當娘的哪個不是將孩子放在心坎上疼惜的。宋姨娘福薄,還沒見著哥兒一面就走了。媳婦兒卻是無能,若不是身邊的媽媽們周道…阿繡就……」

  「阿繡是個好孩子,前幾日她跟著阿顏學寫字,一個寫的就是老祖母三個字。阿繡雖然嘴笨,不如其他的哥兒姐兒會說吉祥話。可她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想什麼就說什麼,她想老夫人了,便讓阿顏教她寫老祖母三個字。媳婦兒怎麼也沒想到,冬兒她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萬一讓阿繡誤喝了…」

  孔氏今日悲喜交加。由於宋姨娘和新出生嬰兒的原因,讓她變得也有些感性。聽著方氏這般泣淚的言辭,心中也多少有些動容。想及薛錦繡雖然一直呆呆傻傻,但也的確如方氏所言,並沒有做過什麼錯事,總是老老實實地跟在她的姐妹們身旁。況且二房四周也有她的眼線,在冬兒進了二房院子後,方氏也的確是對她十分客氣。

  孔氏雖重子嗣,同樣注重規矩。丫鬟就是丫鬟,縱然她有心想要賞丫鬟一個體面,但也絕對不能容忍下人在主子身上用如此卑賤的手段!

  「我要見老夫人!我要見老夫人!」冬兒死死抓著木柱,一時間竟讓她掙脫了婆子們的手。

  「呵,老夫人,我看你還是省省吧。」趙媽媽冷笑一聲,「老夫人說了,像你這樣的東西,早早了結了,免得髒了薛府的地!」

  「不可能!」冬兒絕望地哭喊道:「我是老夫人賞給二爺的,我是老夫人賞的!」

  趙媽媽扣了扣耳朵,對著周圍的婆子道:「傳老夫人的話,她不想見到這個下作的東西,你們明白了?」

  這些婆子都是府裡專門執行處罰的人,自然是明白此話意思。不管冬兒如何掙扎,最後終於安靜了下去…

  薛錦繡緩緩睜開眼,今天沒有人叫她早起。聽瓊枝的話,這是方氏意思,讓她多睡會兒。

  「小姐,今兒還要跟著吳媽媽學算術麼?」瓊枝給她遞了熱毛巾,薛錦繡將臉埋在裡面,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穿戴整齊後,見院中丫鬟住的地方有人進出,寒梅則在一旁時不時吩咐了幾聲。瓊枝連忙道:「冬兒不是一直病著麼,老夫人怕她將病氣過給了小姐,今兒早上便吩咐人將她遷去莊子上了。」

  薛錦繡哦了聲,便回屋子拿著小冊子,去找吳媽媽了。瓊枝見她神色如常,悄悄舒口氣,忙跟了上去。

  「六小姐,您在想什麼呢?」吳媽媽的聲音將薛錦繡喚回了神。

  薛錦繡笑了笑,繼續埋頭打著算盤。

  ——不會有人注意一個呆呆笨笨的小姐喜歡去找院子裡的小丫鬟玩。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位小姐大多時候喜歡作弊,哄騙了那小丫鬟的注意力後,趁機換了她眼前的小玩意。

  小丫鬟突然嚷道:「寶珠姐姐?!」

  冬兒回過頭,有些詫異——這丫頭竟然回來的這麼快。

  夜色裡,身前的那小丫鬟快速調換了冬兒手中木盤上的湯碗,將自己木盤上一模一樣的湯碗換了上去…

  這個小丫鬟叫連翹,是負責看守薛永年書房的使粗丫鬟。曾因為沒有攔住冬兒,被她闖進書房後生生挨了五個板子。至於小廚房裡燒水煮藥的寶珠,細心的人可能會發現,她與連翹是住在同一個屋子裡的丫鬟…

  只是這樣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出了手就不要後悔,愧疚什麼的也沒多少用處。至於誰是誰非,有誰還會去在意呢。就讓她繼續心安理得的當個真小人吧,總比虛情假意的偽君子稍稍好些。

  薛錦繡抬頭看了看窗外,冬日午後的暖陽照得她十分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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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09 AM


第四十章:銀錢

  「你看,他笑了。」孔氏抱著孫子,手裡搖著撥浪鼓一個勁地逗他:「盛哥兒,看奶奶這裡。」

  盛哥兒伸著小手抓了一會兒,突然停了下來,嘴巴癟了癟,一旁的奶娘知道他是要哭了,連忙道:「老夫人,盛哥兒玩了這就怕是餓了。」

  孔氏一聽,連忙將盛哥兒交給奶娘:「好生照看著。」

  閔氏掩面笑道:「有老夫人您這顆大福星照著,瞧咱們的盛哥兒長的多好呀,胖嘟嘟的。」

  孔氏走到一旁坐下歇息會兒,「你別總說盛哥兒,你家那倆小子呢?」

  閔氏道:「那哥倆整天瘋的沒個正形!如今學會走路啦,搖搖晃晃的,我看著就心驚,可他們偏偏就是不讓人扶著,只好讓人在屋裡鋪上厚毯子,將那些個家什物件都挪開,給他倆騰個地方出來。」

  「你做的這樣周道我也就放心了。」孔氏有些感歎,「雖說主子們都是嬌貴的身子,但到底也是哥兒,可不能學那些個紈褲子弟。逍哥兒和遙哥兒做的很好,走路嘛,哪有不摔跤的。你當娘的多注意些,別讓他們磕著凍著就成。如今在屋裡走走就好,外面天寒地凍的,雪也沒化,可千萬別在外面走。」

  閔氏連連點頭:「媳婦兒曉得。」

  秦氏坐在一旁,見著一幅婆媳慈孝的場面就心裡犯噁心。最近她終於知道這個閔氏不僅是城中富商小姐出身,她的母親的竟然與孔氏還沾著一些遠親。如果自己不是佔著長房長媳的身份,還不知要被閔氏拿捏成什麼樣呢。看看方氏就知道,每次都被閔氏拖出來,還要笑臉相迎。明明是當嫂子的,府裡裁製衣服哪一次不都是讓著三房先挑。

  「行了,盛哥兒吃了奶估計也犯困了,我就不留了。今兒晚膳也不用來福壽堂,你們都忙,就在自己院裡用吧。」

  孔氏離開後,閔氏卻還留在屋裡,秦氏挑著眉:「三弟妹倒是挺閒啊。」

  閔氏悠悠打了個哈欠:「都說能者多勞,我向來沒甚本事,自然就閒著了。哪裡比的上嫂子呀。哦對了,還沒恭喜嫂子您這裡又添丁進口,瞧我這腦子,還望嫂子莫要怪罪。」

  秦氏恨得牙癢癢:「都是一家人,用不著那些虛禮。」

  閔氏笑了笑,突然壓低了聲音:「嫂子,弟妹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大抵是府裡的一些閒言碎語。」

  見著她這副虛情假意的模樣秦氏就覺得自己肝火又竄了出來,生生壓制著自己的火氣:「是什麼?」

  閔氏醞釀了一下情緒:「這個嘛……關於宋姨娘早產的事。」

  「宋姨娘早產是她自己體質虛弱!」

  「哎哎哎,嫂子莫急呀!」閔氏連忙道,「您也知道,但凡大戶人家都有些不著四六的人亂嚼舌根子。」

  秦氏理了理髮鬢,似笑非笑地看著閔氏:「弟妹,本來這話不該我說。但既然你叫了我一聲嫂子,我也就托大說你一句。下人們亂嚼舌根也就罷了,弟妹這個明白事理的人怎麼也跟著一起…呵,我也不是責怪弟妹,只是流言止於智者,想來弟妹也與夫子學過書,這話是知道的吧。」

  閔氏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尷尬地拿著帕子笑了笑,「那什麼,嫂子這忙,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見閔氏離去,孫媽媽哼了聲:「真不知她得意個什麼勁!難不成這府裡只有她會生兒子麼,明博少爺才是這個府裡的嫡長子!」

  秦氏擺擺手,「莫與小人計較。」說著,眼中寒光一現,「你去給我查查到底是誰在亂嚼舌根,主子的事也敢胡說八道!不給他們點顏色,這府裡還有沒有規矩了!」

  「可這樣是不是顯得有些心虛?」孫媽媽不由問道。

  秦氏深深吸口氣:「無論我怎麼做,在有心人看來人都是心虛,還不如讓他們知道厲害!你記著,旁人怎麼說無所謂,關鍵是盛哥兒身邊伺候的人,嘴巴都給我緊點!宋姨娘是自己身子虛,沒那個福分才去的,若是讓我聽到什麼其他的言語,嚴懲不貸!」

  剛吩咐完事兒,外間的丫鬟突然來報:「夫人,莊子上的扈老大來了。」

  秦氏嗯了聲,屋裡的丫鬟連忙換了茶水點心,又加了些碳。待扈老大進來時,秦氏正躺在簾子後的貴妃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手邊的手爐。桌子上的點心一塊兒沒動,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扈老大立刻跪在地上:「小的扈三兒給大夫人請安。」

  秦氏微微抬了抬眼皮子:「起來吧。銀子帶來了麼?」

  扈老大連忙將袖中銀票恭敬拿出,孫媽媽接過後,遞給秦氏。秦氏支起身子掃了一眼:「行了,領賞去吧。」

  「謝夫人!」扈老大起了身,跟著一個大丫鬟去了賬房。

  屋裡秦氏將銀票又交給孫媽媽:「三千兩銀子,拿去將那打家什的木頭還差的錢付了吧。」

  孫媽媽笑瞇了眼:「瑜姐兒若是知道夫人給她的嫁妝如此豐厚,不知喜成什麼樣呢。一整套黃花梨木的家什,整個長陵都找不出第二家呢。」

  秦氏笑了笑:「什麼樣的身份用什麼樣的東西,瑜姐兒當然要比那些個野丫頭要尊貴多了。」說到此處,便又起了身去盤點給薛錦瑜準備的嫁妝還差些什麼,要趕緊開單子讓人去辦了。

  「一百貫錢現在能造一處小廟,可有時候卻只能買到一頭牛?!」薛錦繡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怎麼這古代的物價也有通貨膨脹啊!

  吳媽媽翻著賬本,指著其中一項給她看:「小姐莫要驚奇。您看這裡,這是五年前的賬,莊子裡的牛是十貫錢買的。今年春天,卻漲到了一百貫。不過好在也就那一季,現在一頭牛大約十五貫錢就能買到了。」

  一貫錢是一千文,大約相當於一兩銀子。一百貫就是一百兩,薛錦繡只能說,果然是牛市到了麼,這身價漲的,是坐火箭漲的吧!

  等等,今年春天?那不就是涼州動亂的時候麼!按理說,要打仗了,耕地自然就會荒蕪,怎麼牛反而漲價了呢?!薛錦繡皺著臉,實在是想不通。突然覺得背後一絲涼意,薛錦繡嚇得連忙回頭,見薛永年正看著她,目光順便落在身旁的算盤,賬本和她記筆記的小冊子上,薛錦繡頗有些緊張。

  ——乖乖,眼前這位可是一隻老狐狸了,她不會露出什麼馬腳吧……

  「呵呵,呵呵……」薛錦繡不著痕跡地將小冊子合起來:「爹爹,您怎麼進來也不吱個聲呀。」

  吳媽媽起了身替薛永年倒了杯熱茶後便站在一側伺候。薛永年隨手就將薛錦繡合上的下冊子拿了過來,薛錦繡頭如鬥大,根本就不敢抬頭去看他。只聽到幾聲書頁翻動的聲音後,頓時又沒了聲響。

  薛錦繡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見薛永年眨著眼,滿臉笑容看著她。

  ——喂,大叔賣萌是可恥的呀!

  「哈哈哈。」薛永年合上冊子,「你娘說你對打算盤感興趣了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嘖,真不愧是我的閨女呀!」

  又來了…,薛永年同志,您自戀也要有個限度成麼。薛錦繡默默擦擦汗,看來她學算盤的事算是徹底糊弄過去了。

  薛永年饒有興致地看著桌上的賬本,雖然這本賬他已經看過許多遍,「方纔我聽你們好像是在說買牛的事?」

  薛錦繡一愣,呆了三秒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便宜爹的表情怎麼那麼像是「快來問我吧,我什麼都知道哦~」好吧,對於這種事他的確算是專家級人物了。薛錦繡連忙走到他跟前,露出好奇樣:「對啊,吳媽媽說今年初春牛要一百貫了,怎麼會這麼貴呢?」

  薛永年卻不急著回答,只是反問道:「阿秀覺得牛都有什麼用途?」

  「吃!」

  「……」

  好吧,她知道錯了。薛錦繡連忙補充道:「還有耕地用,嗯,主要是耕地的。」

  薛永年總算是從剛才被雷劈中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繼續看著薛錦繡,只可惜薛錦繡想了半天,也沒再說出其他的用途來。

  薛永年放下了賬冊,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耐性解釋道:「今年春天,涼州出現了動亂,許多人害怕漠北人便紛紛逃離。自古戰亂,耕地荒蕪,這牛似乎就沒有什麼用處了。但不要忘了,牛除了用來耕地,還能馱行囊,而且比馬要駝的要更多些。馬匹雖快,但比牛要貴上許多,普通百姓是沒有多少錢能買馬的。倒是可以幾戶人家一起湊錢買頭牛。所以,雖然耕地荒蕪,但牛卻比往日更貴了。」

  薛錦繡聽著連連點頭,腦子裡也轉的飛快,不由接口道:「牛貴了,耕地卻荒蕪了,那是不是這個時候買地就會更便宜呢?」

  「沒錯。畢竟牛能跟著人走,地卻不行了。一旦起了戰火,那就是個死物。」薛永年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小女兒好像在這方面一點都不呆傻。

  而此時薛錦繡膽子也大了起來,雖然周嬤嬤說了她會好起來,可之前由於害怕自己好的速度太快,從而令人生疑。畢竟古人雖然受時代限制對許多事情不太明白,但他們的想像力極為豐富,那麼多的神仙鬼怪可都是古人編造出來麼。還有什麼巫蠱之術,這是多麼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做的傑作啊。薛錦繡可不希望因為自己好的太快,就被人說什麼是因為被不乾淨的東西附體了。

  如今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眾人都已經接受了一個正常聽話的薛錦繡。那麼現在,就該讓大家習慣一個與其他孩子一樣有著對自己感興趣事兒的薛錦繡。

  薛永年雖然小小驚奇了下,不過心中倒也說得過去。他自小就對生意上的事極有天賦,作為他的女兒,對這些感興趣理所當然。也許阿秀就是那故事裡所說的笨鳥先飛?咳,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對對對,怎麼能用笨鳥來說自家閨女呢!薛永年又打量了一下薛錦繡,——胖鳥兒還差不多!

  跟著吳媽媽學了一上午,薛錦繡覺得自己也該活動活動了。目送了薛永年離開後,便帶著瓊枝到花園子裡散步透氣。

  此時接近晌午,眾人都在為午膳忙碌著。花園子裡除了她這位閒人,倒也空蕩。薛錦繡站在樹下看著怒放的紅梅,對瓊枝道:「這梅花真好看,折幾枝拿回去吧。」

  瓊枝拗不過她,只好去找了花匠。薛錦繡自個兒在園子附近裡溜躂,突然聽到了一絲絲哭泣聲從假山後傳來。

  薛錦繡眼皮子挑了挑——這場景忒熟悉了!

  上次這個時候,她知道了涼州被屠城了。這一次……

  薛錦繡默默唸了一聲菩薩保佑,正準備繞道假山後,誰料那人自己跑了出來。見著有人在這裡,顯得很詫異,只是不等薛錦繡說什麼又飛快的跑了!

  薛錦繡愣愣地站在原地,不遠處傳來了瓊枝的聲音,連忙回到梅樹旁。瓊枝見她有些失神,不由問道:「怎麼了?」

  薛錦繡露出狐疑狀,頗有些不確定:「我好像看到阿蓉了……」

  「四小姐?」瓊枝也納了悶。薛錦蓉是大房的庶出,當初就是她跟薛錦林一起搶的小阿秀的布娃娃。只是自從周嬤嬤來了後,她就一直深居簡出,不是說身子不爽嗎?

  薛錦繡卻關注到了另一件事——薛錦蓉這位庶出小姐,是不是穿的也太好了?咳,最近跟吳媽媽看賬本,順便也在練眼力。倒不是說薛府剋扣庶出的子女,正相反,無論是主母生的還是姨娘生的,那都是薛府的小主子,吃穿用度一律都是極好的。只是薛錦蓉…好的有點兒過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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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10 AM


第四十一章:偶遇

  大年初二的時候方氏便帶著孩子們回娘家。薛錦繡有點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去見那邊的親戚,萬一認錯了怎麼辦?算了,還是裝死好了,反正還有薛錦顏在,跟著她一起喊人準沒錯。

  馬車裡早就鋪著厚厚的毛毯,角落裡還生著小炭爐,每個人手中也都捂著一個手爐,方氏將女兒們穿戴得嚴嚴實實的這才安心出門。薛錦繡與薛錦顏兩人一向穿情侶裝,今兒外面都是罩著紅色大裘,邊上鑲著白色絨毛。不同的是,薛錦繡的大裘帽子上還垂著兩隻兔耳朵,對此薛錦繡對方氏的審美愛好很有些……嗯,方女士性格還是挺活潑的嘛。

  馬車粼粼駛向方府,路上行人並不多,但路上依稀還是能聽到街邊小攤的叫賣聲。薛錦繡心底癢癢的,來這裡也快半年了,她還從未真正看一眼這古代的集市。想到此處她不免又要抱怨俞淑君所在的馮府位置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馮府處於長陵城一個背街處,那裡十分僻靜,更別談可以撩起簾子看看外面的街市了。以至於每次去,馬車都不會走大路,穿過數條小巷子就到了。

  可現在不一樣啊,薛錦繡偷偷伸出爪子,正打算撩起車簾時,那簾布頓時被一個大手掌給摁住了。吳媽媽搖著頭,表情很堅定。

  薛錦繡不甘心的說道:「我就看一眼!」

  「不可壞了規矩。」

  「祖母又不在這裡!」薛錦繡又小聲道,「阿娘她們也不再,沒人知道的。」

  吳媽媽再次搖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薛錦繡沒法子了,見軟的不行,乾脆就撲到了吳媽媽身上,拽著她的袖子拚命地死搖,耍著無賴:「好媽媽,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嘛——」

  吳媽媽正無奈,突然外面傳來急促的嘶鳴聲。馬車猛地停了下來,薛錦繡趕緊抓著窗沿,連忙掀起了一角,貪婪地看著外面的街景。

  那是一匹毫無一根雜毛的白色駿馬。前蹄高高的跳起,馬背之人全神貫注地勒著韁繩。那是怎樣的一張臉,明明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可那雙眸子卻那麼深邃。充滿力量的雙臂正控制著胯下白馬,身後背著花紋繁雜的箭筒和利箭。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不知為何,薛錦繡腦中頓時浮現了這樣的畫面。少卿,少年已經勒著白馬跳過了那個突然衝到路上的孩子,街上的嘲雜聲頓時將她拉了回來。薛錦繡看的出神,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將簾子越發撩大了些,乾脆探出腦袋往前望了望——果然,薛錦顏小朋友,你幹什麼呢?

  前面馬車裡的薛錦顏全身打了激靈,連忙將簾子放下!薛錦繡嘿嘿笑著,突然一雙大手將她抱離了木窗邊,吳媽媽努力將自己那張胖嘟嘟的圓臉做出猙獰狀,拉長了調子:「小姐——」

  薛錦繡微微低下頭,討好說道:「阿秀知道錯啦,以後不會啦。」可思緒依舊是飄在了外面。沒想到一出門就能看見美男,真是好運氣啊。

  到了方府,薛錦繡緊挨著薛錦顏偷偷瞧了她一眼。薛錦顏同學依舊保持著那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淑女笑意,薛錦繡卻還記得方纔她可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外面那位騎馬少年。

  給外祖母外祖父拜了年,倆姐妹都得了不少好東西。方家人口簡單,方老太爺只有一子一女。是以薛錦繡她的表姐妹們並不多,也只有舅舅家的表姐玉清和表哥方旭。這種簡單的家庭結構,薛錦繡十分嚮往。

  薛錦繡跟著薛錦顏身邊,一等離開了長輩的視線,就開始逗她:「阿姐,剛才在馬上你怎麼也撩起簾子了?」

  薛錦顏嘴角微微抽搐:「那麼大的動靜,我以為馬車壞了。」

  「哦……」

  哦什麼哦啊!薛錦顏看著身旁的小豆丁這副鬼頭鬼腦的模樣就知道她沒安好心,乾脆就直說了:「以後你見著他繞遠著點。」

  「欸?」薛錦繡頗為詫異:「阿姐你認識?」

  薛錦顏又恢復到了平靜的面容,用著波瀾不驚地聲音回道:「他就是今年夏天要娶阿瑜過門的葉侯府公子,葉莫辭。」

  「!!!!」這真是多少個臥槽都不足以形容的心情啊!

  薛錦顏低頭看了一眼豆丁,無奈搖搖頭,伸出手將她不自覺間張開的嘴巴給闔上。

  薛錦繡還沒有從震驚中走出來。方纔她姐姐說了什麼?那位美少年就是她未來的大姐夫?!薛錦瑜那丫頭真是撿到寶了!

  倒不是說薛錦繡對葉莫辭一見鍾情的,只是你的死對頭突然有一天領著一位高富帥在還處於單身狀態你面前耀武揚威時,那種感覺……

  薛錦繡不由地又深深看了一眼薛錦顏一眼,她姐姐的忍功,真是一流!!但如果她知道薛錦顏心裡的念頭,那她肯定就不會這麼想了。

  ——這種門第間的差距,丈夫又生的這般長相,以後光是後院裡想爬床的丫鬟就夠薛錦瑜喝一壺了!

  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人總得找個讓這種負面情緒消散掉的辦法。薛錦顏心裡那麼想想,也就好受些了。當然最後還是要將這一切交給時間去解決吧,別人過得再好也羨慕不來,唯有讓自己的心胸變得寬闊些,這日子才過的下去不是。

  「阿顏,阿秀,你倆在後面磨蹭什麼呢!」是玉清表姐的聲音。薛錦顏伸出手拍了拍臉,讓自己盡量冷靜些。薛錦繡代為嚷道:「這就來!」

  玉清已經訂了親了,夫家沒多少錢財,但男方卻是一位年輕秀才,還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秀才。在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商人對讀書人都十分敬重,哪怕他們並不富有。

  「快來快來,我讓丫鬟之前考的紅薯應該已經好了。」玉清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去將紅薯拿出來,誰料外皮太燙,驚的她連忙縮回了手捏到耳朵上。

  薛錦繡見她這毛毛糙糙的樣子,不由脫口道:「其實玉清表姐應該認識一下俞姐姐的,你們肯定有的聊。」

  此時玉清身邊的丫鬟已經幫她剝好了一個紅薯,她正津津有味的吃著,聽得此話不由抬起頭,嘴角還帶著一粒殘渣,茫然地看著她:「那是誰啊?」

  薛錦顏哪裡聽不出薛錦繡的言外之意,不由瞪了她一眼,對玉清解釋道:「我新結交的朋友,馮府的表小姐。」

  「噢噢噢!就是那個……那個……」玉清「那個」了半天,硬是沒有說出下文,薛錦繡等的都要急死了,玉清眼前一亮,立刻道:「就是府裡甜食做的特別好吃的馮府嘛!」

  所以,您是憑借吃食來記得別人的麼?

  玉清吃完了一個烤紅薯,喝口茶,滿意地呼出一口氣。起身對薛錦顏姐倆神秘兮兮問道:「你們可知在這長陵城最愜意的四件事是什麼嗎?」

  姐倆對視一眼,默契搖頭。

  玉清起身,負手而立:「春賞海棠品清茶,夏看蓮花吃冰食;秋來黃酒就小魚,冬日熏鍋暖洋洋。」

  「……」薛錦繡默默別過頭,誰能告訴她,一向都是惡毒女配性質的表小姐,為毛此時會是個吃貨!還暖洋洋呢,怎麼不來個灰太狼呢!

  薛錦顏也終於忍不住了,雖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家表姐的德行,可沒想到隨著年歲的增長,玉清這幅德行絲毫沒改,反而變本加厲。不由開口道:「表姐,你就沒想過若是這樣吃下去,到時候胖了,嫁衣怎麼辦?」

  玉清腦中壓根就沒想到那事,隨口就道:「改唄。」

  薛錦繡/薛錦顏:您老想的真開……

  玉清見這姐妹二人神情一模一樣,不由伸出手,捏住對面的兩張臉,笑道:「在家裡做姑娘時是最自在不過的時間,等嫁出去了,若再想今日這般烤紅薯吃,都怕是不能。何苦現在就要開始苦著自己呢。」

  薛錦顏心頭一震,玉清可是快要出門子的人了,心中有些歉意:「表姐……」

  「奇怪,怎麼不見表哥?」薛錦繡適時的歪樓。

  吃貨的心一向都很寬廣,否則也裝不下那麼多的美食。玉清自然也沒在意方才薛錦顏她們的話,「在粥鋪施粥呢。今年從涼州那邊逃來的人不少,粥鋪那邊得要個主事的過去盯著,免得生亂。」

  凡冬日過年前後裡,方府都會在城門不遠處設粥鋪,救濟窮人。只是一想到涼州……薛錦繡打了個寒顫,希望這個冬天能過去的快些吧。

  突然,屋外漸漸喧鬧起來。玉清有些納悶,剛準備遣人去問問時,方旭帶著一身的風雪直接進來了。玉清連忙退了幾步,呵斥道:「若是凍著了我的蘭花,就要你好看!還不去換身衣裳再過來!」

  方旭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哦」了一聲。見著屋裡還坐著兩位小表妹,不過大家都這麼熟了,也就不用行什麼禮。方旭直接從懷裡掏出兩個精緻的小玩意遞了過去,薛錦顏姐倆得了好處,也就坐在一旁默默看戲,準確說看玉清單方面跳腳。

  「哎哎哎,有你這麼當哥哥的麼!」玉清見趕不走方旭,也只好坐了下來。倒不是說方旭身上的那點寒意真能將她的蘭花怎麼著,只是玉清自己有點輕微潔癖,見不得別人髒兮兮地就到她的屋子裡來。雖然方旭只是有些風霜,離髒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方旭剝了一個橘子,吃到一半,突然開口道:「阿顏,你們真的與葉侯府結了親家?」

  薛錦顏還在研究方旭送的九連環,聽得問話,沉默的點點頭。

  方旭不由蹙起了眉頭。

  玉清見他這模樣,不由問道:「怎麼了?你是不是遇著什麼事了。」

  方旭呵呵冷笑了一聲:「那個姓葉的也不知發的什麼瘋,來城門口找粥鋪的麻煩!」

  薛錦繡愣了一下,順口就道:「葉莫辭?」

  「不然還能有誰!」方旭最見不得這種官家少爺,那些人只會用最鄙夷的目光來看他,就因為他是商戶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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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13 AM


第四十二章:緣由

  葉莫辭去特意找方家的麻煩,薛錦繡覺得有點稀奇。葉侯府在這長陵城一向眼高於天,若不是必要場合,一般是不會去主動與商戶打交道的,怎麼可能主動去找方家的麻煩呢?更何況,方府在城門口施粥,這可是大善事呀,難不成葉莫辭被自己要娶薛錦瑜的消息刺激的腦袋進豆漿了?

  薛錦顏也感到有些不對勁,立刻問道:「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位葉公子我雖不曾見過但也有所耳聞,並不是那種故意找茬的紈褲子弟。」

  方旭冷哼了一聲。他自幼對讀書不感興趣,方老爺也不勉強他,方旭喜歡走南闖北做買賣也就隨他去。是以方旭二十來歲卻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對一般的官家子弟的也能一笑而過,只是今天葉莫辭他做的實在太過分!「誤會?若是誤會粥鋪也不會被撤了!」

  「什麼?!」玉清首先被嚷了起來,「我們方府做的事積德行善之事,他憑什麼!」

  方旭將她按了下去:「父親已經去衙門將老周他們領回來。這大過年的衙門裡也沒什麼人,交個幾兩銀子也就是了。只是事情沒弄清楚之前,粥鋪是不能再擺了。」

  「到底是為什麼?」薛錦繡特別好奇。

  方旭苦著一張臉:「粥鋪裡的用來煮粥的米糧出了些問題,老周那些個混蛋,將咱們的好米換成了三年陳米!」

  這……薛錦繡無言以對,這還真是撞槍口了。

  玉清也不嚷了。看起來,這件事的確是他們方府理虧在先。不過竟然被葉莫辭當場給戳了出來,而這是完全可以私下說清楚的,那位姓葉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粥鋪之事,方氏自然也知道了。大過年的出這種事放誰心裡都會有個疙瘩。更何況薛府跟葉侯還有方府都結著親家,葉莫辭這般不留情面,真可算是拐彎抹角的打了薛府的臉!

  方氏只好道:「要不我回去問問,估計是葉公子還年輕,不曉得輕重吧。」

  方老太爺無謂地笑了笑:「你別瞎攙和。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大哥已經去衙門領人了。」看了看天色,又催促方氏快點回府,免得惹孔氏不痛快。

  薛永年跟方大老爺一起去了衙門,方氏便帶著孩子先回去。回了薛府,眾人換了家常衣裳後便聚在了二房主屋等薛永年回來。

  薛錦顏抱著手爐,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手指勾勒著套在手爐外面錦布上的花紋。薛錦繡卻已經有些疲倦地將自己蜷成一團,窩在榻上睡著。方氏揉了揉額頭,無奈道:「叫她不要等了,偏不信。」喚了吳媽媽,「將阿繡抱回去睡。」

  薛錦繡掙扎了一下,卻敵不過睡意,打了個哈欠後也就安安靜靜仍由吳媽媽抱回她自己屋了。

  薛錦顏看著茶杯出神,方氏回頭對她說道:「你也去睡吧。」

  薛錦顏卻彷彿沒有聽見一般自言自語:「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你說誰?」

  薛錦顏一字一頓,清楚說道:「葉莫辭!」

  方氏微怔——薛錦顏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連忙道:「他是怎樣也與我們無關,說到底也是方府理虧在先。」

  「不!」方氏的聲音好像一瞬間將她從遠方拉了回來,薛錦顏猛地抬起頭,「舅舅府裡粥鋪的老周女兒以前見過,他一直都待在粥鋪,用陳米偷換新米的事情以前肯定也有!可為什麼偏偏是現在被葉莫辭給戳穿!他是故意!他一定覺得娶了咱們薛府的女子侮辱了他的家門!所以才會用這種方法來發洩!」

  薛錦顏覺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有些嫉妒薛錦瑜能夠高嫁,另一方面卻又十分厭惡葉侯府那高人一等的態度!她知道自己這樣十分不好,可她卻依舊控制不住那些想法。

  「公子,咱們今兒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向山小心翼翼地看著葉莫辭的側臉,自從與薛府大小姐定親後,他就再沒見過自家公子有過舒心的時候了。

  葉莫辭正擦著那柄大彎弓的弓背,淡淡道:「你覺得呢?」

  向山打了個激靈,他一直伺候葉莫辭,自是知道他的性格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連忙道:「公子做的對!那方府打著做善事的名頭卻將鋪子裡賣不出的陳米拿出來糊弄事兒,要不怎麼說無奸不商呢!」

  「商人逐利,若不是有朝廷律法約束,他們就會更加無法無天。難得做個善事都能有渾水摸魚之人,就更別談那些人平日裡的言行了。」葉莫辭目光漸漸冷了下來,猛地拉開彎弓,「嗖——」利箭牢牢釘在遠處靶心上!

  因為與薛府訂了親,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對商人這個群體產生了興趣。世人都道商人無奸不商,未來的妻子出生在這種家族裡,不得不讓人對她的品行感到擔憂。正因如此,葉莫辭才會去城門看看城中素有善名的富商方府的行事,誰料……

  葉莫辭自嘲的笑了笑。就算那位薛大小姐人品不佳,他難道還能悔婚不成!

  「難怪我說今年怎麼沒有看到方府在城門口的粥鋪了。」初九時俞淑君帶著安哥兒一起來到薛府與薛錦顏聚聚,正好就談到此處。

  薛錦繡不由問道:「今年?難不成俞姐姐往年也見過?」

  俞淑君笑道:「是表哥說的,他說往年方府都會設粥鋪的。只是沒想到,哎……」

  薛錦顏冷哼了下:「有什麼可歎氣的,那個人就是……」話未說完,旁邊的巧月就猛地咳嗽了好幾聲。薛錦顏尷尬地閉上嘴,少頃,又道:「阿秀,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安哥兒看麼?」

  薛錦繡癟癟嘴——我就知道你跟俞淑君有姐妹私房話要說。

  這倒是有些誤會了,畢竟薛錦繡外表年紀還小,薛錦顏的牢騷話,實在是不太適合薛錦繡小朋友聽。薛錦繡也知道要給她姐一些空間,也就乖乖帶著安哥兒去了自己那邊。

  安哥兒是第一次來到薛府,目光不由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般奢華的擺設,他還從未見過。

  薛錦繡是會帶孩子的,但對於安哥兒這種極有個性的小鬼,她還是感到有些頭疼。好在過年裡收到的小玩意不少,乾脆通通拿了出來讓安哥兒挑著玩。

  「這是九連環。前幾天方旭表哥送的,解了好幾天,還是沒解出來,嘿嘿。」薛錦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遞到了安哥兒眼前:「要不你來試試?」

  安哥兒默默接過,到真的全神貫注地解起來。薛錦繡鬆口氣——看,帶小朋友玩也不是很有難度嘛。她知道安哥兒不喜歡別人一直看著他,所以便坐到一旁,拿著算盤繼續算吳媽媽前幾天拿來的賬本。

  這些賬本所記賬目都不難,純屬是吳媽媽見薛錦繡對珠算很感興趣便給她找的一些實例,讓她算著玩。

  安哥兒被那算盤的清脆聲音給吸引了,正好手裡的九連環也解開了,便默默地放在薛錦繡眼前,專心致志地看她打算盤。

  薛錦繡頓了一下,目光移在了那解開的銀環身上,頗為詫異:「你解開了?你什麼時候解開的?」

  安哥兒卻也只是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薛錦繡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個魔方給他玩的,唔……這個很可行啊,魔方又不是什麼高科技,找個木匠描述一下,應該是可以做出來的!

  安哥兒見她突然不動了,終於出聲問道:「你會算賬?」

  薛錦繡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安哥兒居然主動跟她說話了!!這應該是第二次吧……

  「嗯!對!」薛錦繡有點小激動,將桌子上堆著的小玩意通通扒到一旁,將賬本放在安哥兒眼前:「你看這些很有意思的。以前一百文能夠買一隻兔子,現在只能買到一鬥蕎麥。倒不是因為蕎麥便宜,它一直都是這個價錢。只是因為那個時候,兔子多了些,所以只需一百文就能買到了,現在可不止這個價錢了。」說到這裡,不免又提了一句,「我姐姐應該是和俞姐姐說舅舅家粥鋪的事情呢。你可別誤會,我舅舅是個好人,每年都施粥,如今米價貴了,難免有些疏忽。」

  安哥兒看了她一眼,「陳米。」

  薛錦繡歎口氣:「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想,用陳米糊弄老百姓,還能落到個好名聲。」說著,看著安哥兒道:「你是不是也覺得舅舅他們做錯了?」

  安哥兒沒說話,不過薛錦繡從他的表情能夠看出,他也不認可方府的做法。雖然安哥兒跟這方府沒關係,不過那畢竟是她的舅舅,而俞家姐弟又與他們二房是好友,薛錦繡不希望因此此事讓俞家姐弟認為二房或者方府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可你想過整個長陵城有多少新米,多少陳米,以及多少逃難而來的災民嗎?」薛錦繡不由嘲諷地笑了笑:「一斤新米能夠換到三斤陳米!可一斤新米只能讓人覺得味道不錯,但三斤陳米卻能讓他們吃到飽。葉侯府的那位公子,只知道要對災民好。可惜啊,生在那樣的人家,又怎麼會知道這些柴米油鹽的事呢。」方府的老周用陳米換新米,固然是為了中飽私囊,但這做法導致的結果…單純的對錯,似乎也不能去評價了。

  薛錦繡辟里啪啦說的一大堆,猛然記起好像有點不合時宜。小心翼翼看著安哥兒,誰料這哥兒們又埋頭玩著手旁的小玩意去了。

  直到俞淑君帶著安哥兒告辭,薛錦繡還是沒能聽到安哥兒再說第三句話。薛錦繡覺得她可以為自己定下一個目標,每見安哥兒一次,爭取讓他能多說幾句,哪怕是比上次多一句,這也是一個不小的勝利成果呀!

  俞淑君與薛錦顏說了一晌午的話,本來有些擔心安哥兒,見他與薛錦繡相處還可以,也就安下心來。

  「以前總是聽說薛府六小姐不愛說話,甚至…」俞淑君覺得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但還是低聲道,「說是患了癡傻之症吧……」

  「她不傻。」

  「我知道,阿秀是挺乖的…」俞淑君說到一半,頓時瞪大了雙眼——她剛才聽到了什麼?她弟弟竟然開口說話了!這貨可是個據了嘴的悶葫蘆啊,而且說的還是別人的事!俞淑君等了好半天,可惜安哥兒說了那三個字後,便再沒後文了。

  俞淑君歎口氣,喃喃道:「真不知你這怪性子到底是跟誰學的,阿顏總說她妹妹也不愛說話,可阿秀縱使不說話也比你要乖巧些。哎,我要是有個妹妹該有多好啊……」說著,看著安哥兒依舊是默默地坐在一旁,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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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1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4 12:51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敵意

  涼州的這個冬天,比預料中的要好過許多,城中凍死人的數量竟然比往年還要少。街上不復以往熙熙攘攘,但也少了衣衫襤褸的乞討之人。究其原因,原來是薛家米鋪向涼州四周的裡正那裡早早送去了棉衣,更是在四處城門全部設了粥棚。

  「都說薛家豪富,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善心。」街道不遠處的拐角裡,停靠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簾被掀開一角,一位婦人正端坐其中。

  「兒子還聽說,這位薛二老爺還將城中原本商戶的鋪子全都買了下來。」

  「哦?」婦人微微挑眉,「這倒是奇怪了,別人都要趕著賣,他卻是趕著來買。」

  那少年大約十六七歲,眉眼間細細看去竟與安哥兒有五六分的相似。「涼州靠著漠北,這裡可不是什麼太平地帶。在這裡開商鋪,還要時刻擔憂著被搶,所以自從三月以後原先的商戶們早早將田地鋪子變賣了,因為急著出手,這價錢自然不會很高。薛二爺倒也是個怪人,當初他來涼州進香料,在漠北人的屠刀下走了一道鬼門關,還是被爹爹的騎兵所救。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膽子在咱們涼州做買賣。」

  婦人看著少年那張意氣風發的臉,不由笑了笑:「怎麼我聽你這語氣好像還對那位薛家二爺十分佩服了?」

  少年神色從容,目光卻銳利無比:「大哥素來看不起商人,我卻不見得。若沒有幾分膽色,怕是也成不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古語云:『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可惜大哥卻總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婦人微微一哂,伸手拍了拍那少年的手背:「每個人的看法不同罷了。不過這位薛二爺到也是有幾分本事,淑君給我信中提了他的女兒,好像是叫阿顏吧……我真沒想到,竟然還有小丫頭能夠與淑君玩倒一塊去。」

  少年被婦人這番話給逗樂,不由道:「阿娘,哪有像你這樣說自己女兒的!三妹要是聽到,肯定又要鬧騰了。」

  「她鬧騰,我看你才是鬧騰!」婦人臉上笑意不減,可少年不由地坐直了身子,背脊處有些寒意。

  「那薛家再有本事,若沒有你的書信,那些裡正就真的會接受他們的棉衣嗎?這城門口的粥棚怕是也不會擺的這般順利吧。」少年正欲說些什麼,婦人又道:「也罷,這原本也是為了百姓做的好事,我便不追究。但你也要記著自己的身份,給像薛家這樣的商戶行個方便也無妨,但切不可與他們廝混在一起!否則,你父親的軍棍打下來,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啦知道啦。」少年嘴裡答應的飛快。可惜,他這樣的年紀,正是年少風發,叛逆著呢。

  長陵城中,薛永年也正在聽著涼州那邊來的消息。李貴站在書桌不遠處,比起第一次來,此時他神色間坦然了許多。薛永年默默地打量著他,看來是跟著趙掌櫃歷練了一段時間,硬是將這小子給帶出來了。

  李貴滔滔不絕地講著,目光又偷偷偏到了薛永年身旁的小豆丁身上。好像又長高了點,但這都不重要,關鍵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這位豆丁手上會多出一把精緻的小算盤?為什麼他一邊說,那個小豆丁還在一邊打算盤?這難道就是具有薛府特色的帶小孩方法?

  李貴說完了,薛永年滿意地點點頭:「回了你們掌櫃,辛苦他了。之後的事情要多上心些。那位俞二公子要多留些心,不過現在也不要與他太過親近了。」

  待李貴走後,薛永年見薛錦繡還在扒拉那把算盤,不由會心一笑。這把金子打的小算盤是他送給薛錦繡的,裡面的算珠則是紅珊瑚所制。普通的算盤對薛錦繡來說太大了些,他的女兒,自然要用最好的器物。

  「怎麼,還沒算完呢?」薛永年做到一旁,喝了口茶,悠閒地靠在椅子上。

  薛錦繡默默哼了一聲——大哥,你當我是用電腦啊,只用輸入數字直接出結果嗎?!李貴說的那麼快,她很想拿一隻錄音筆來記好麼!

  終於,過了半響,薛錦繡算的滿身汗的抬起頭,薛永年吃點心吃的正開心。

  ——世上最拉仇恨的是什麼?一個人專心致志工作的人身邊有一個熱情如火的吃貨……

  「爹爹,你是要將涼州城的全部香料都盤下來嗎?」她可沒有忘記,府裡的一大進項是將涼州香料運到南方販賣。

  「不是要,是已經差不多全盤下來了。」薛永年拍拍手,肚皮有些漲。便起了身,在書房裡走動幾步,活動活動。

  「你知道原因嗎?」

  薛錦繡猶猶豫豫地看了眼薛永年,說實話她有些捉摸不透這位大叔的想法。自從薛永年知道她對算術和看賬本十分感興趣後,就經常帶著她到處轉。有時候甚至會將她直接帶到城裡薛家的商鋪裡轉轉。由於還是小孩子,所以方氏也沒有阻止,倒是薛錦顏有幾次想要跟著去看看卻不行,因為她已經十二了,要學規矩,要學管家。而且薛錦瑜的婚事,多少也刺激到了方氏,所以對薛錦顏的管教不知不覺中還是嚴格了許多。這樣一來她便沒有多少時間能顧上薛錦繡,剛好薛永年就順手接過來了。

  「嗯……爹爹說過,涼州的香料一直都深受京城裡那些貴人們的喜愛,如今涼州局勢不穩,京裡的香料價格也漲了許多。咱們把那邊的香料鋪子全部買下來,可以賺好多錢。」

  薛永年又問:「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旁人為什麼放著這大一塊肥肉不吃呢?」

  薛錦繡順口就道:「因為怕漠北人再來唄!到時候命都沒有了,要那些銀錢還做什麼用。」說著說著,她又開心笑道:「不過俞將軍厲害,漠北人怕他,不敢來的!」

  薛永年終於滿意的點點頭。雖然女兒的話聽著幼稚粗糙,可理卻是說的對了。隨著他帶薛錦繡的時間越久,就越發的覺得自己的女兒在做生意上有著旁人不可及的天賦,甚至說是一種天生的感覺。

  薛錦繡默默擦汗——我也是一不留神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跟五六歲的小孩比起來,她要是沒有所謂的「天賦」,那才是個悲劇!

  從薛永年書房離開後,薛錦繡還在思索著方才的事情。與薛永年接觸的越深,她就越發覺得薛大叔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可骨子裡卻有著一種狂氣。涼州地勢險峻,一旦被攻破,北方六州府全都會落在草原人手裡,朝廷絕對不可能讓涼州被破!薛永年賭的便是此,趁著城中謠言四起之時以低價買下所有的香料鋪子,壟斷整個涼州的香料市場,這種機會,千載難逢!

  薛錦繡不禁想起自己前世炒股的時候了,偶爾跌了幾塊錢就會趕緊出手。可現在,看看薛永年,這才叫豪氣,心理素質真不蓋得!這位放在現在,那也是正宗的儒商一枚,不知要迷倒多少大叔控啊。

  正走著,突然發現一些丫鬟們腳步匆匆,往福壽堂而去。薛錦繡有些好奇,遣瓊枝去問了一下。

  「小姐,那葉侯府的公子來了呢!就在福壽堂,與老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說了一會兒話了!」

  「哦。」薛錦繡點點頭,難怪這些丫鬟都趕著前面去瞧熱鬧了,那可真是位稀客。不過她沒什麼興趣,也就不打算往福壽堂湊了,還不如去釣魚玩呢。

  「母親知道老夫人喜歡八方客的普陀素餅,特意讓我帶了兩盒來。」

  「你真是有心了。」孔氏笑著讓杜媽媽收下了。「前陣子我聽她好像有些睡不安穩,現在身子可好了?剛巧我這裡得了一些安神的香料,我用著覺得挺好,你拿些回去。」

  「謝老夫人關懷。」葉莫辭說完,便又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孔氏自他進門起到現在一直都在暗中打量,這位葉侯府的哥兒倒是如傳聞那般少了幾分紈褲,如此甚好,甚好啊!

  秦氏更不用說,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順眼。可她對葉莫辭還不太熟悉,又有孔氏在場,滿心的話竟然不知要怎麼說。聽得聊起安神香,立刻接口道:「咱們老夫人這裡的香一向都是最好的,全是從涼州那邊來的。哦對了,你知道涼州現在的情況吧,那裡的香真是越來越難得了。」

  孔氏突然覺得自己胸口悶極了,她怎麼有一個這麼蠢的兒媳婦!這是在向葉侯府炫耀他們薛府豪富嗎?!見葉莫辭臉色依舊平靜,心裡不由暗嘆一聲真是好涵養。為了防止秦氏繼續說出什麼丟人的話來,孔氏吩咐道:「大爺也快回來了,你去看看吧。」

  葉莫辭起了身:「是。」

  薛錦瑜藏在福壽堂的小耳房裡,焦急地等著丫鬟們的消息。終於身邊的鶯兒回來了,氣喘吁吁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躲在那裡看了好久,未來的新姑爺真是好看極了!那詞兒是怎麼說的?貌若潘安!」

  薛錦瑜拍著胸脯,微微舒口氣:「那他現在呢?」

  「老夫人說大爺回來了,讓葉公子去見見。」

  薛錦瑜心如貓爪,十分想去偷偷瞧一眼,可又害怕被人發現了。鶯兒何曾不知她的想法,連忙柔聲道:「小姐,左右不過五個月了,很快不就能天天見著了?」

  薛錦瑜臉一紅,拿起帕子就佯裝要打她:「你這妮子,竟還來編排起我來!」

  鶯兒與她待久了,也不怎麼怕她,笑道:「奴婢是說錯什麼麼,那小姐為何還臉紅呢?」

  薛錦瑜想見葉莫辭而不得,薛錦繡卻懊惱地摸著自己的額頭——她怎麼就這麼倒霉呀!不是說葉莫辭在福壽堂嗎,怎麼突然出現在蓮花池旁邊了?!還好巧不巧地被她給撞上了。

  葉莫辭無奈的低頭看去。他本就不願來薛府,一路上也是心不在焉,哪裡知道路上突然冒出了一個豆丁,還那麼矮……

  「阿繡!」

  是薛錦顏的聲音。

  薛錦繡回過頭,果然薛錦顏從正從月牙門那裡走來,待她見著葉莫辭時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調整好了神色:「舍妹年紀小不懂事,若是衝撞了葉公子,還望海涵。」說著,就將薛錦繡給拉到了身邊。

  葉莫辭淡淡道:「無妨。」

  薛錦顏扯出一個笑意,微微欠了身,便拉著薛錦繡走了。

  見薛錦顏遠去的身影,葉莫辭不由蹙起了眉頭——如果他沒有感覺錯的話,剛才那是…敵意?

  「公子,咱們快些吧,薛家大爺還等著呢。」向山提醒了一聲。

  葉莫辭回過神,「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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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1:15 AM


第四十四章:及笄

  四月的時候,大房的薛錦林及笄了。可惜薛府眾人此刻都在為八月份薛錦瑜的婚事忙碌,這個及笄禮,便不那麼顯眼。

  妾侍的娘家都不能算是正經親戚,薛府自然不會請王姨娘的娘家人來觀禮。秦氏更是乾脆的直接邀了方氏來當薛錦林及笄禮的女正賓,至於女伴兒,府裡的姐妹這麼多,隨便拉來兩個就是了。比起去年薛錦瑜那場聲勢浩大的及笄禮來說,這落差,可想而知。

  薛錦蘭倒是顯得比任何人都要高興,壓低了聲音說道:「還以為她那麼巴結薛錦瑜能得了什麼好處,如今看來……呵呵,真可謂是個笑話啊!」

  誰料正巧薛錦林走了過來,聽到她這話,皮笑肉不笑的哼了聲:「怎麼,蘭妹妹的身子好些了?不是病了一個冬天嗎?蘭妹妹身子弱就該多多休息,免得到時候自己的及笄禮還病在床上,那真是無論多威風都耍不起來了啊。」

  「你!」薛錦蘭本來就沒有薛錦林那樣伶牙俐齒,一時間也不知要反駁些什麼。

  薛錦林又道:「姐妹之間應該和睦相處,我與阿瑜姐姐玩得好,你就說我巴結,你這是在挑撥我們之間的姐妹情嗎?!」

  薛錦蘭說不過她,側頭正好見著坐在一旁吃點心的薛錦繡,連忙道:「阿林姐姐這話我可不明白了。阿繡,你說我是那種歹毒之人嗎?」

  薛錦繡被噎了一下,咳的驚天動地。不遠處正與秦氏聊天的薛錦顏也不由側目過來,目光銳利地將薛錦蘭二人掃視了一遍。

  薛錦林頓時笑了笑,聲音大了些:「蘭妹妹真是病糊塗了。正巧今兒是我的及笄禮,怎麼說也算是一件喜事,給你沖沖,也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心意。」又喚了丫鬟,「給六小姐上一杯花茶,春天的花茶正是清香,阿繡妹妹一定喜歡。」

  秦氏含笑點頭道:「都是大姑娘了,阿林這般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薛錦林裊裊走去,朝秦氏行了禮:「都是夫人教導的好。」

  秦氏道:「凡為女子,以和為貴,孝順為尊。一茶一水,笑語忻然。當說則說,當行則行。莫學愚婦,不間根源。總之,女子應當以柔弱謙卑為美才是。」

  薛錦林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是。」

  遠處椅子上的薛錦繡緩緩打了個哈欠。又是陰奉陽違的一套,你敢說你也是這麼教的薛錦瑜的嗎?

  自定親之後,薛錦瑜的行事比往常收斂了不少,可那高人一等的神態也總是流露在外。將禮物給了薛錦林後,便懶洋洋地說道:「難得聚在一起,阿林你就帶著妹妹們一塊兒玩吧。那池子裡的魚長得挺好,不如去釣魚如何?」

  薛錦林問道:「阿姐你呢?」

  薛錦瑜笑了笑:「我就不去了。周嬤嬤說這些日子讓我少走動,多養養身子。」說罷,看了一下四周,府裡姐妹個個都注視著她,薛錦瑜覺得頓時爽快極了,柔聲道:「前些日子學規矩可把我給累著了,不能陪你們玩,妹妹可別怪我呀。」

  這下薛錦繡倒沒被噎著,但薛錦顏腦袋上已經要冒青煙了。薛錦林好像沒什麼事兒,回頭問了一下,見大家都沒意見,便吩咐丫鬟下去準備了。

  薛錦繡一向是自娛自樂習慣的,腦海中已經從釣魚飄到了今天的晚膳。跟著身邊的小丫鬟連翹嘀嘀咕咕:「若是我釣著了大魚,今天就給你們加餐。」

  連翹是才從使粗等丫鬟升到的三等,對於薛錦繡,她總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上次冬兒的事情對她來說印象太深刻了,彷彿冥冥中有一股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掌控著一切。不過連翹知道,想要在大宅子裡好好活下來,有時候選擇忘掉一些事,自己會過的更快樂些。

  「你說是做魚湯呢還是紅燒呢?」

  連翹舔了舔嘴唇:「做魚湯吧,能做一大碗呢,大家都能喝。」

  突然,一個飄忽的聲音傳了過來:「裡面放點糖就更好了。」

  薛錦繡默默偏過頭——偷聽別人說話是不道德的,薛錦顏童鞋!

  連翹見薛錦顏走了過來,連忙閉上嘴巴,老實的跟在薛錦繡身邊。

  到了涼亭時,丫鬟們已經將漁具都擺好了,每個人還各撐了一把大紙傘,應該是專門為出門踏青做的,那傘上的花樣都十分漂亮。薛府湖邊都種著柳樹,微風徐來,飄揚的楊柳讓人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薛錦繡挑了一處地方,見薛錦顏又飄了過來,立刻一本正經地說道:「阿姐,這次我可不能帶你玩。你見哪個釣魚的都聚在一起呢,你把我這邊的魚釣走了怎麼辦?」

  四周丫鬟憋笑憋的痛苦。薛錦顏嘴角有些抽抽,最後乾脆就點了點薛錦繡的鼻頭:「人小鬼大!我還不樂意跟你玩呢!」

  見薛錦顏要走,薛錦繡又嚷道:「說好了啊,阿姐你釣的魚都歸我,我的依舊是我的!」

  薛錦顏腳下一個踉蹌……

  雖然魚池很大,但到底大家也沒有坐的很散開,畢竟釣魚倒是其次,姐妹之間一起聊聊天打發下時間才是重要的。由於最近府裡薛錦瑜太出風頭,竟意外的讓大房和二房的其他人相處的比以前要和睦。也就是薛錦蘭會偶爾會說幾句,但大多時候都被薛錦林立刻回擊了,薛錦蘭見二房的兩個錦都不幫她,覺得也沒甚意思,乾脆就安心釣魚起來。

  薛錦繡專心致志地盯著水面,她已經吩咐瓊枝去廚房打招呼了。連翹更興奮,因為小姐說了,若是釣的多,就直接分給她一條,誰也不能跟她搶。

  放了魚餌後,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遠處的薛錦林已經釣起來了一條,薛錦繡這邊還沒開張。她乾脆起了身,跑到薛錦顏身旁,趴在她背上咬耳朵:「阿姐,你要是釣得多,不如咱們給俞姐姐他們也送一條去?」

  薛錦顏眼皮子微跳:「怎麼,你對她倒是挺上心?」

  「過年的時候她不是送了我許多東西嘛,咱們禮尚往來啊。」薛錦繡小小聲說道。

  薛錦顏面不改色:「可後來她帶著安哥兒來咱們府的時候,不也送回去了嗎。你這丫頭,到底起的什麼心思呢?」

  薛錦繡無奈歎口氣:「阿姐你真笨!可以藉著由頭出府去玩嘛!自從過完年,這都多少個月了,除了去了一次舅舅家,就再也沒出府了!」

  「欸?」薛錦顏手一抖,魚線動了動。巧月高興的嚷道:「魚咬鉤了,快拉快拉。」

  薛錦顏起了身,巧月已經將魚竿接了過來,她力氣大,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頓時離了水面。

  「行,就按你說的辦,咱們給俞姐姐他們送魚去。」薛錦顏笑著看著木桶裡的鯉魚——免得在府裡整日見薛錦瑜那張臭臉!

  薛錦繡也是這般的想法,這段日子一直到薛錦瑜出嫁,她姐姐薛錦顏的神經恐怕都是繃著的,能讓她輕鬆一點也是好的。

  姐倆正說著話,丫鬟們已經端著銀耳蓮子羹送來了。突然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傳來,只聽得薛錦蘭驚訝道:「阿蓉你怎麼了?」

  薛錦蓉連連擺手,過了好一會兒,總算是順過氣來:「沒事兒,一不小心嗆著了。」

  許是大家都很久沒有見到她了,薛錦蘭關切道:「聽說妹妹病了,現在看起來臉色的確有些不好,看起來像是體虛之症,可吃了什麼藥嗎?」她自幼體弱,可算得上是久病成醫了。

  薛錦蓉微微點頭:「大夫來看過了,沒什麼大礙。多休息就好。」

  二人說了幾句,薛錦蘭的魚竿動了動,便又沒了聊天的興致,趕緊起身撈魚了。薛錦蓉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額頭的汗,那半碗銀耳羹卻是再也吃不下了。讓丫鬟遞了一碗水,從懷中的小盒子裡拿出一粒藥丸,化開喝了。過了會兒,許是胸口平順了許多,薛錦蓉長長舒口氣,突然感到一道目光正注視著自己,薛錦蓉猛地抬起頭,不遠處的薛錦繡正專心致志地盯著湖面——難道,是她多心了?

  薛錦繡緊張地看著湖面,她的脖子啊,差點就被扭斷了。不過話說回來,總感覺薛錦蓉有些怪怪的。

  眾人均是滿載而歸,許是釣魚正能平靜心神,臨告別時,薛錦顏倒是對薛錦林說:「改明兒得了空,不如開個全魚宴,也別請別人,就咱們姐妹幾個來,你看如何?」

  薛錦林饒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著應了。

  往二房院子走時,薛錦繡似有無意道:「我見阿蓉姐姐有些精神不振,她吃的是什麼藥啊?」

  這個薛錦蘭在行,立刻道:「我看了,的確就是安神的藥丸。」說著,略一遲疑,「阿蓉原本可是個活潑性子,不過就是病了一場,今兒見了倒是轉了性了。要知道,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和阿林一起要了咱們阿秀的……」

  「夠了!」薛錦顏掃了她一眼,「過去的事休得再提,姐妹之間有些小吵鬧都是常事。」

  薛錦繡暗暗呵呵了兩聲,薛錦蘭用的是「要」還是含蓄了。

  回到院中,二人便與薛錦林分開了。薛錦繡想了想,決定還是與薛錦顏說出那次在假山後遇見薛錦蓉的事好了。

  果然,薛錦顏也有些詫異:「這倒真是奇怪了。阿蓉一直都很得大伯的喜愛,有時候連阿瑜都會被她比下去。」

  薛錦繡反正沒有任何思想包袱,乾脆就是漫天想像:「我今天瞧她臉色蒼白,是不是受了什麼驚嚇呀?我做噩夢後,就會這樣。」

  「驚嚇?」薛錦顏冷笑,「還有什麼能嚇著她的。」她雖然不讓薛錦林說出來,但不代表她忘了當初大房兩個庶出欺負薛錦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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