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錄仙 -【穿越之富貴閒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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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06 AM


第七十五章:秘密

  關於這封「信」,其實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地……

  這要追溯到五年前了。那時候薛錦顏還沒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每日都不過是強顏歡笑的度日,薛錦繡默默看在眼裡,說不生氣那也是不可能的!這世上就有這樣一種人,無論自己的兄弟姐妹做得錯或對,在她看來通通都是對的,通通都是有理的,這種人有個稱號——護短。薛錦繡就有這樣的潛質,所以她雖然理智上能夠理解俞淑君的做法,但感情上還是原諒不了,她怨恨俞淑君為什麼不可以選擇一個委婉的方式,怨恨馮意為什麼不能再強勢一些。同樣,也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早地阻止了這段感情的發生。

  可這些怨恨都是無用功,她不是薛錦顏,她從來就沒有資格對薛錦顏的感情指手畫腳,所以薛錦繡只能自己生悶氣!

  那段時間,二房上空的氣壓總是詭異的,就連一向愛哭鬧的盛哥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兩個姐姐的異常,小心地坐在一旁,低頭玩著手裡的布娃娃,一聲不吭。

  馮意走後快兩個月的時間,正巧就是薛錦繡的生辰。可她也沒有多少心思去過這個生辰,不過是草草應付罷了。誰料到了晌午打算睡午覺時,瓊枝拿著一個包裹匆匆而來,說是從涼州走官驛送來的。

  薛錦繡眉頭一挑,關於薛錦顏和馮意之間的彎彎繞繞,雖然她瞞的很好,但畢竟是瞞不住貼身伺候的大丫鬟。好在瓊枝連翹以及巧月都是嘴緊的,知道一些也不礙事。也正因如此,瓊枝看到這個包裹頓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送來了,還特意繞開了薛錦顏。

  薛錦繡一臉嫌棄地看著它,嘴裡咕嚕著:「呵,人都走了,還記得往咱們這裡上個墳以表哀思麼?」

  連翹一下沒憋住,脫口就道:「小姐,今兒……好像是您的生辰。」

  薛錦繡:( ̄_ ̄|||)連翹同學,你不說話不會憋死的!

  打開一看,竟是一塊十分怪異的石頭,薛錦繡拿在手裡看半天,也沒看出一點端倪來,又在那包袱裡找了又找,竟連個字條都沒有。薛錦繡徹底黑了臉:「耍我呢?」

  剛巧寒梅走了進來,見著屋裡又是一陣詭異的氣氛,不由站近了些,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咦,這不是鳳羽石嗎?」

  薛錦繡見不值什麼錢便隨手扔在桌上,「鳳羽石?什麼東西?」

  寒梅道:「這是涼州鳳羽山上的石頭,那裡的石頭十分獨特,裡面的紋路有的像鳳凰,最奇特的便是石頭會帶著一絲紅色,就好像鳳凰的羽毛,很漂亮的。」說罷,又仔細看了那塊石頭,頓時驚歎道:「小姐,你看,這真的是一隻鳳凰啊,這樣的石頭很難找的。」

  薛錦繡理都不想理那塊石頭,頓時道:「你要是喜歡就送你了。」

  寒梅一愣,立刻將東西放下,連連搖頭。

  ——開玩笑,她情商和智商可是槓槓的,沒看見瓊枝那丫頭的臉色都快紫成茄子了麼!

  如果說第一年,薛錦繡還在猜測這石頭到底是誰的,又是要送給誰的。那麼第二年,她已經能確定心中所想。

  又到了冬天,又是她的生辰,瓊枝又拿到了從涼州寄來的東西,打開一看——石頭。

  第三年,冬天,依舊是生辰,還是——石頭。

  能將送個禮物都打上濃濃個人風格的人,薛錦繡覺得普天之下她只認識一個!而那個冬天,薛錦顏在雪地裡站了一夜,大病一場,只因不願嫁給江樓月,說到底,她心中還是放不下那個人。

  看到這塊從千里之外的涼州寄來的石頭,薛錦繡徹底爆發了。拿起了紙筆,開啟了咆哮模式。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她就像是雪姨附體一樣,發了瘋的寫——姓俞的!你有膽子送石頭,你敢不敢寫封信來!你不敢,因為你愧疚!你們高高在上的官宦人家,以為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將過去的恩怨抹平了嗎?!

  結果……

  隔了兩年,真的送信來了。

  杜峰尷尬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手懸在半空中,手中木匣就那樣端著,也不知該怎麼塞給她。薛錦繡謹慎道:「是俞瑞安讓你送的?」這小子記仇了?!自從她寫了那封信,接連兩年都沒有收到那讓人心煩的石頭了,沒想到今天竟然接到這麼個大招!

  杜峰道:「正是。姑娘快些收下吧,等會兒若是來了人,在下若再留在這裡,怕是有損姑娘清譽。」

  薛錦繡不放心:「那盒子裡沒有什麼暗箭和毒氣吧?」

  杜峰:=口=!!

  俞瑞安,你到底在別人心裡留的是個什麼形象啊!

  「姑娘放心,絕對沒有!」

  薛錦繡打量了他好一番,猶猶豫豫地從大樹後面走出來,立刻道:「你把盒子打開我看看。」

  杜峰無奈,只得照辦,又很體貼地將信拿了出來。

  薛錦繡仔細看了那封信——嗯,很薄,在這個沒有納米技術的時代,裡面應該是沒有暗器的。嫌棄地將信捻了過來。

  「行了,你可以走了。」

  誰料杜峰卻道:「我們將軍說了,要親眼看著姑娘將信讀完才可離去。」

  薛錦繡譏笑:「他說你就照做啊,你不知道有個詞叫做欺上瞞下麼,欸,這不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最拿手的絕活麼?」

  杜峰被噎了一下,他突然很不能理解為什麼那個姓江的男子面對這種惡毒言語時還能露出一副甘之如飴的表情。

  「軍中無戲言,將軍乃我上峰,自然要遵從軍令!」

  「切,以權謀私罷了。」薛錦繡哼了聲,「讓堂堂軍官給一小女子送信,真是大材小用。」

  杜峰默默閉上眼。

  涼州,是個多麼美麗的地方呀,那裡的姑娘雖然彪悍點,但和對面這位比起來,那都是仙女啊!

  薛錦繡不耐煩地撕開信,還以為會看到什麼勁爆的內容,結果竟然是——

  「阿秀,聽聞長陵香料頗具盛名,望你尋得一驅蚊逐蟲的香料,供軍中之用……」後面還不忘提一句「當以市價購之。」

  最後的最後還很貼心地提醒她,見了信記得要回信,這才全了禮數。落款,俞瑞安。

  杜峰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因為他已經完整地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臉又白到紅到黑再到白的恐怖過程……

  「我長得很像猴兒嗎?拿我當猴耍啊!」薛錦繡將信重重的摔在地上。奈何信紙重量不夠,在空中飄飄蕩蕩,飄得她甚至暴躁,乾脆一腳踩了下去,似乎覺得還不夠洩氣,還在上面蹦躂了兩下子,最後重重刮了一個眼刀給杜峰:「你哪來的回哪兒待著去!」

  杜峰:┬─┬﹏┬─┬他終於能體會到什麼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薛錦繡已經氣爆了,等她回到薛府後竟然異常的平靜下來,四周丫鬟各個斂聲屏氣,規規矩矩地低頭站在一旁。

  薛錦繡牙齒磨的咯吱作響。

  俞瑞安,你的大腦是進了水還是長得就跟一般人不一樣啊!千里迢迢送封信,竟然就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還是說,在你看來五年前的那件事根本就不算什麼!打著為人好的旗號,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用言語傷人了嗎?別開玩笑了!我若是覺得你痛苦,我是不是可以給你一刀,讓你直接了斷了呢?!

  酉時左右(17:00—19:00),薛永年回來了,也是黑著一張臉,連薛錦繡的門都沒進,直接遣了丫鬟來請她去書房一趟。

  薛錦繡懊惱地蹙著眉,就知道早上的事沒這麼容易糊弄過去!進了書房,薛永年不復以往那般慈祥的模樣,而是一家之主的肅然之情,端坐在書桌後,低聲道:「阿秀,今日你與那江樓月到底因何事爭吵?」

  薛錦繡本就一肚子委屈,眼淚嘩的就流了出來,薛永年一驚,立刻亂了分寸——他的寶貝閨女竟然哭了!!

  薛錦繡哭哭啼啼:「那個姓江的是個什麼品性爹爹難道不知道嗎,不然為何阿姐至今都落下了寒症?也不知是怎麼了,他最近總是纏著女兒問阿姐的事,女兒不願說,他就纏著不放。爹爹,阿姐真的會嫁給他嗎?千萬不要啊!女兒不願讓阿姐再受苦了,聽說他屋裡的漂亮的丫鬟十幾個,這種浪蕩形骸之人,如何能配得上阿姐!」薛錦繡哭著哭著竟然有些喘不過氣,薛永年心疼的要命,哪裡還有半分心思訓斥她在大街上與一個男子爭吵的事。連忙道:「阿秀乖,不哭了啊,爹答應你,定會為阿顏尋一良人,別哭了啊。」

  薛錦繡原本不過是做戲,最後也不知怎麼的,越說越傷心,倒是弄假成真停不下來了。

  杜峰看著手裡皺巴巴的信,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趟差事,他到底是辦成了還是沒辦成?杜峰想了想,摸黑潛進了薛府,特意找到了薛錦繡的院子,將信從窗戶縫裡塞了進去。

  十日後,回到涼州的杜峰正琢磨等會兒怎麼向俞瑞安覆命,誰料營中人說他已於三日前回涼州大將軍府裡,聽說是俞母身子不爽,望兒子回府侍疾。

  此時,俞瑞安剛一進府,便打了個噴嚏。一股子香氣撲面而來,俞淑君早就在門口等他了,面露不悅:「都是那群女人,害的我身上也沾了這些個香,偏生母親喜歡。」

  俞瑞安不解地看著她。

  俞淑君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一下,趁著無人,小聲道:「母親沒病,不過是……哎,你已十七了,婚事也該定下。以前你總在軍營裡找不著你的人,母親無法,只能稱病哄你回來。這次藉著辦花宴的名頭,請了各府的小姐。我不能再這裡久留了,得趕緊回宴席上,不然讓母親發現我偷溜出來,肯定又要埋怨我了!那些姑娘你上點心,不喜歡也別嚇人家,別老擺著這張閻王臉,笑一下多好!」說罷,又風風火火的跑了。

  俞瑞安還留在原地,估計還在消化他三姐帶來的消息。身邊的小廝不倒是問道:「公子,可否先換身衣裳?」

  俞瑞安擺擺手,直接跨著刀朝後院走了去。那裡正是鶯鶯燕燕,俞夫人和馮母坐在上座,正看得熱鬧。突然只覺得四週一靜,聽到一個聲音:「不孝子給母親請安,聽說母親身子不爽,不知現在如何了?可傳了大夫來看?」

  俞夫人微楞,見兒子竟然一身戎裝走進來,大為詫異,「怎麼不帶安哥兒換身衣裳?!」

  「兒子聽聞母親病重,心切不已,到了涼州便直接來了,實在無暇顧及其他。」說罷,已經站起身。

  那些個小姐哪裡見過這般血性兒郎,頓時起了不少好奇心。正打算仔細看看這位俞四公子是個什麼模樣,突然發現一道冰冷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漠然,冷若冰霜,彷彿看的不過是一具白骨罷了。一場熱鬧的花宴,頓時在瑟瑟寒風中化為了灰燼。

  在座的女子哪個不是出身高貴,眾星拱月般的嬌養的嫡出小姐,哪裡受得了這種無禮打量!任憑眼前男子長得再俊朗,也沒了半分好感!各個捏著帕子,不輕不重的哼了聲!更有膽大之人,乾脆偷摸瞪了俞瑞安一眼,只覺這男子太過古板無趣!

  俞瑞安打量完了,見母親身子也沒事,立刻道:「如今見母親身子安好,兒子也安心了。只是日夜趕路,不免乏累,先下去歇息了。」說罷,也不等俞夫人說什麼,便直接頭也不回的走了!

  俞夫人雖早已見慣了自己這小兒子冷漠的樣子,但此時當真是尷尬不已——這小子純屬來搗亂的!哎,也得安撫一下這些個嬌小姐們,免得又被安哥兒給嚇壞了。

  而遠在長陵的薛府卻是熱鬧異常,七日後便是他們的老夫人孔氏的七十大壽了。薛錦繡因著俞瑞安那封信著實氣了好幾天!直到薛錦蓉來找她,問她人可在來了?

  薛錦繡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件大事要辦,趕緊收了心思,安排人手。只是空閒之餘,還是不免想到那封信。皺巴巴地至今還躺在她的書桌上,俞瑞安,你丫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只恨這是個沒了手機的時空,不然真就一個電話打過去了。

  薛錦繡搖搖頭,就算有電話她也不會打!憑什麼她要被一個五年都沒見面的人牽著鼻子走啊!正想著,瓊枝已經拿了衣裳過來:「小姐,該去給老夫人磕頭了。」

  薛錦繡略略回神,她竟然這樣糾結了七日。是啊,今天是老夫人的壽辰,她要好好準備著,否則這一年來的心血可不就白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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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08 AM


第七十六章:壽宴

  孔氏的七十大壽辦的熱鬧至極,薛府再次向世人展示了他的豪富。近乎整個長陵城有名望的酒樓全部都在為孔氏的七十大壽做著準備,流水的宴席開滿七天七夜。城外寺廟的香火錢,城門處的粥棚都布齊了,以顯示老夫人的慈悲。各地送來的壽禮如流水般的往薛府裡放,玲琅滿目,簡直就看花了眼。

  府裡的丫鬟小廝更是都穿了新衣,丫鬟們用漂亮的彩線綁著頭髮,顯得格外喜慶吉利。今兒孔氏大壽,凡說話都要撿好聽的說,若是說錯一句,下個月怕是就會賣出府去,若是說的好聽,賞銀更是豐厚。

  一大早,薛錦繡便被領到了福壽堂,給孔氏磕頭。這時屋裡的都還是自家人,等會兒府中大門大開,來的便是薛氏族親,以及結的親家人,和一些遠些的親戚。

  孔氏見著兒孫滿堂,笑的合不攏嘴,直言道:「何必這麼鋪張,太奢華了,為我這個老婆子不值得!」

  薛家大爺立刻道:「老夫人辛勞一生,若無老夫人哪有子孫今日,老夫人您就安心坐著吧,直管享福就成啦!」

  孔氏握著他的手,連道了幾個好。

  薛錦繡磕完頭領了小金錁子便退到一旁去了。不多時,門外頓時喧鬧起來,待人甫一進屋,福壽堂裡頓時安靜了一下,孔氏瞇著眼,頓時道:「姑爺來了。」

  葉莫辭與薛錦瑜一起磕了頭,二人起身後,薛錦瑜便笑盈盈地走到自家姐妹身旁,一一問了好後,又瞧了一眼薛錦繡:「不知不覺阿秀都長這麼高啦。」又打量了一下身旁的薛錦顏,立刻掩了帕子笑道:「薛錦繡若再高些,倒是和三妹妹一個模樣了。」

  話音落,竟引得周圍數人皆往這邊看來,薛錦繡渾身一顫,頓時尋了目光望去——葉莫辭站在男賓裡正與人聊些什麼,似乎並未往這邊看什麼。薛錦繡略略鬆口氣,是她多慮了嗎?

  薛錦瑜今日得了葉莫辭相伴而來,頗為得意,她的夫君如今可是朝中重臣,硬是憑著自己的才學和膽識得了威武將軍之稱,頗受當今太后的器重。假以時日,雖說是葉府子,但朝廷也會格外賞他爵位,到時候她薛錦瑜可就是正兒八經的貴族夫人。想到此處,薛錦瑜不由舒口氣,看著自己的庶妹妹薛錦林說道:「今年冬天阿林也要嫁人了呢,雖說是嫁得遠些,但那也是官家嫡子。」

  薛錦林微微屈膝:「這也是多虧了姐姐。」

  薛錦顏自三年前在雪地裡站了一夜後就一直好的不太利索,如今這裡人實在太多,她素來清淨慣了,找了個說辭便先回屋休息去。薛錦繡正打算跟去,誰料手卻被薛錦蓉死死拽住,薛錦繡一愣,見薛錦蓉衝她笑了笑,薛錦繡心中頓悟,也瞧瞧移了腳步,慢慢挪到薛錦蓉身邊來。

  薛錦繡裝作拿了一塊點心餵到嘴裡,低聲道:「人來了?」

  「一路上明裡暗裡的指點,加之今日這壽宴辦的如此熱鬧,若還不知道咱們薛府怎麼走,那種蠢貨死了也不稀罕。」

  「五姐姐這話說的真刻薄。」

  「刻薄?」薛錦蓉笑了笑,「後宅中能爬上爺們床的女人哪個不是有幾分手段呢。六妹妹現在替那人操心,是不是晚了些?」

  薛錦繡咬了口梅花糕,含糊不清地道了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薛錦蓉瞪了她一眼——裝模作樣,別噁心人了!

  竹林裡,薛錦顏坐在石凳上,靜靜看著四周的綠竹。這裡的時間彷彿是靜止的,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這些竹子好像都沒有過絲毫的變化。薛錦顏看著它們,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變。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熱鬧麼?」

  薛錦顏頭也不抬:「葉公子好像很喜歡不請自來。」

  葉莫辭笑了笑,伸手撫著身邊的綠竹:「慶元那裡有一座大竹園,聽聞是前朝一個隱士的居所,我曾去拜訪過數次,奈何都對方都說那是私宅,不得觀賞。」

  半響,薛錦顏終於抬眸看他。知為何突然覺得那個五年前那個令人討厭的少年,如今卻內斂深邃了不少。是啊,五年了,每個人都會變。就算是驕傲如葉莫辭,也會被這世道打磨的圓滑起來。

  「既然別人婉拒你,再去看又有什麼意思呢,世上竹林如此之多,聽聞葉府上種了一片方竹,頗為幽靜。」

  「阿顏難道不知這世上只有得不到的才會最讓人掛念嗎?」

  「我只知,放下才能自在。」

  葉莫辭並未接話,這些年他走南闖北,可見過的女子越多,卻越懷念長陵的那個人。她就如一罈酒,縱然將自己深深埋在了地下,可還是蓋不住那從骨子散出的醇香。他從來不信佛祖,自然也不會理會放下自在有捨有得那些道理。在慶元的大營裡,只有權力和地位才是一切的道理!

  「江樓月對我說……」

  「時候不早了,我不該離席太久,葉公子也早些回到姐姐身邊吧。」不等葉莫辭說完,薛錦顏便起身離去。

  葉莫辭匆忙起了身,方才薛錦顏對他溫和的態度竟讓他誤認為,自己可以提起她與江樓月的那樁糊塗的親事。他懊悔不已,連忙道:「是我越逾了。」話音落,薛錦顏腳步微頓,葉莫辭滿心地以為她會說些什麼,不曾想下一刻,她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莫辭無奈地笑了,即便他放下了姿態,他與她之間還是隔著千溝萬壑。

  薛錦顏剛走到了迴廊處,巧月竟然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怎麼了,今兒是老夫人的壽辰,千萬不可亂了規矩!」

  巧月一臉的焦急,立刻道:「小姐出大事了!小門那裡圍了不少人,不少族親都看見啦!」

  薛錦顏微楞,隨著巧月一同前去,路上問道:「發生什麼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壓下來啊!」

  剛到了小門處不過數十米,就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圍在那裡,指指點點。說什麼「簪纓之家竟然出了這等醜事。」「哎,家醜不可外揚,姑娘趕緊起來吧……」

  薛錦顏站在台階高處,便看到一個女子跪在小門處,身邊蹲著一個丫鬟,看穿著應該是薛府的人。只聽那丫鬟連聲的勸:「姑娘您快起來吧,您這樣跪著,身邊的哥兒也一直哭鬧的,實在不成樣子啊!」

  「衛秋?」薛錦顏認出那丫鬟來,「你不在大夫人身邊伺候,怎麼到這裡來了?」

  衛秋早就急的是滿頭汗,見著是薛錦顏,立刻道:「三小姐您可算來了!我本是打算來小門給婆子們吩咐布飯的時辰,哪成想見著這姑娘圍在小門處轉悠。也是奴婢多嘴問了幾句,她只說要見大夫人,還有二小姐,這哪裡是婢子能做主的呀,於是您看她就直接這樣跪著了!三小姐,您說該怎麼辦呀!」

  薛錦顏聽著是大房的事,壓根就不想管。直接道:「既然是找大夫人的,你去請來便是。」說罷,正準備離開,哪曾想那姑娘直接跪倒了她跟前來:「小姐,您是薛府的小姐吧,求求您讓我見見大夫人吧,求您……」話音未落,突然見著一個聲影衝了過來,直接踹了她一腳,眾人驚呼,只聽見一個笑聲傳來:「哪裡來的女子,真是好不懂規矩!」

  薛錦蓉盈盈走來,又看了一眼提前衝過去的薛錦繡,不由道:「阿秀就是這樣,見不得有人欺負三姐。你們這些丫鬟都是怎麼當得差,難道以後都要六小姐時時刻刻跟在三小姐身邊,才能保住三小姐的周全嗎?!」

  丫鬟們各個斂聲屏氣,不敢吱聲。

  薛錦繡拉著薛錦顏就往後退,嘴裡埋怨道:「阿姐你理她做什麼!」

  薛錦顏甚是無辜:「我什麼也沒說啊,她就那樣撲來了。這……這到底是個什麼人?」

  薛錦繡眨眨眼:「我哪兒知道啊!只是見著阿姐你一直不回去,這才與阿蓉一起來找你。」

  姐妹二人正說著,突然就聽見薛錦蓉指著衛秋道:「你可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快去請夫人來。」

  不多時,秦氏腳步匆匆,見小門處已經圍了不少人,頓時冒出一股火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竟讓一個莫名奇妙的女子在薛府門口撒潑,都不知拖她去一個僻靜的地方!當即便命的人帶著那女子到了一處小屋,可礙著是大家都看見了,也不好一人審她。

  那女子見著秦氏,推想她便是這府裡的大夫人了,連忙磕了頭:「夫人,求夫人開恩啊!妾身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從來不敢奢求什麼,只期盼夫人大發慈悲,讓妾身的孩子入了族譜呀,他身上流的可是王家的血脈啊!妾身以後定當好生伺候府上的二小姐,只求夫人能容下我們母子才好呀!」

  那女子說完,秦氏大驚。一旁的薛錦繡嘀咕了一句:「王家,那不是與二姐姐訂過親了嗎?」聲音不大,可眾人都聽清了。

  薛錦林是在三年國喪時與王家定親,只等過了國喪便可過門。在這裡的人哪個不是後宅裡浸淫了十數年的,心中頓時都起了一番計算。看著那女子懷中的幼子,不過一歲左右。按著年齡,那可是國喪時所生,大不敬!!

  秦氏倒吸一口涼氣,立刻拍了桌子:「這是個路不明之人,快快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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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09 AM


第七十七章:來歷

  秦氏說完,才發現身邊得力的婆子一個都沒有,見著門口處守著的衛秋,立刻嚷了起來:「人呢?」

  衛秋為難地看著她,匆忙走到秦氏身邊,低聲道:「夫人您忘了,方才老夫人高興,賞了婆子們糕點,估計這時候都去領賞了。」她來這裡也是為了這事兒,在發現這個來路奇怪的女子前,已經讓幾個婆子去領賞了,所以她才會親自在這裡守著門,等著那些婆子回來。

  秦氏緩緩吸了一口氣,對周圍的一些不熟的親戚道:「各位遠道而來,還是快快回宴吧。衛秋,領大家回去。」

  眾人見這幅模樣,心中已經起了好奇,奈何礙著秦氏的身份,他們又是一些不起眼的遠親,只好紛紛隨衛秋而去。

  秦氏又看了一眼圍在身邊的薛錦繡三人,正打算將他們也給支開,誰料一聲輕笑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嫂子好會偷閒,前頭忙的不成樣子,你卻還在這裡吃著茶。」

  「吃什麼茶!」秦氏當即呵斥了她:「當著孩子面前,你這個做長輩說的什麼話!」

  閔氏冷笑:「我在如何,也不會給閨女千辛萬苦的尋到這樣一個婆家。」說罷,當即坐了下來,對著跪著的女子道:「你莫怕,我們薛府是最講理的人家,這位大夫人就是林姐兒的母親,也是最最通情達理的,我問你些問題,你如實說出就好。」

  「三弟妹未免管的也太寬些了吧!」秦氏冷聲道:「說句不當的,我這個做大嫂的沒發話,你倒是問的勤快!」

  閔氏一臉的輕鬆,抬頭看著秦氏笑說道:「雖說大嫂比我早進門那麼些年,但我好歹也是這府裡的夫人,林姐兒見著我了也要叫一聲三嬸,如今侄女的婚事我豈能坐視不理!倒是大嫂,這門王家的親事是大嫂你主張的,如今出了岔子,大嫂是否該避避嫌呢?若大嫂覺得我沒資格坐在這裡問,那不妨咱們去請老夫人說說,到底我有沒有這個資格!」

  秦氏當然不敢將事情鬧大,更何況今天還是老夫人的壽辰!

  閔氏得意洋洋,見秦氏不再說話,便問那女子:「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士,與那王家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女子跪在地上,哭的煞是傷心:「民女叫莫青兒,家住慶元,王元柏是……是我孩子的爹。」

  閔氏是個人精,立刻就聽到這女子言語中的含糊不清,立刻追問:「我只問的是你與那王元柏是和關係,你說孩子作甚?又或是說,你現在連個名分也沒有?」

  莫青兒抬起頭,慌張道:「夫人,我說的都是實話啊。這孩子……這孩子真的是王元柏的,只是礙著是國喪所生,所以王府不讓孩子入籍。請夫人開嗯,讓我見見二小姐吧,我定當給二小姐當牛做馬,只希望二小姐能夠說服王府,二小姐是王府的少奶奶,她說的話王府肯定聽的。」

  閔氏瞇起了眼:「你倒是打的好算盤,且不說我那侄女是不是嫁與王家,單說王家盡然在國喪時做了這麼大不敬的事,我薛府也不敢與他們有什麼瓜葛的。」

  莫青兒聽到閔氏這麼說,立刻慌了:「難道夫人就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母子自生自滅嗎?我自然人微言輕,可從未做錯過什麼呀!孩子又是何其無辜!求夫人給我們母子指一條活路吧!」

  「讓她走!讓她走!我不嫁了!!」薛錦林尖銳地喊著,怒氣衝天的衝到眾人面前。

  秦氏大驚,連忙拉住了她:「我的兒,你已經不小了,不可如此莽撞!讓人瞧見了,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薛錦林哭嚷道:「那王家的都不要名聲了,做出如此苟且之事,難道還不夠讓女兒覺得羞辱嗎?這門親事和夫人和阿姐都看過的,為何如今會出現這種事?」

  閔氏道:「你也莫怪你母親和長姐。咱們素來都是行的端正的人家,哪裡懂得那些不入流的小門小戶裡面的勾當,只恨王家人裝模作樣,欺騙了你母親和長姐,也連累了你。哎,可憐的孩子,瞧這哭的,指不定是有多傷心呢。」

  薛錦繡偷瞧了薛錦蓉一眼,嘖,能將薛錦林氣的如此失態,指不定是讓丫鬟在薛錦林身邊說了什麼。

  「我看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還是要請老夫人做主才好。」閔氏道,「不過現在不行,等壽宴完了,再去回稟老夫人吧。」

  「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依我見既然王家做出此事,咱們派人去王府核實,若果真如此,退婚便是,難道我薛家的女兒還愁嫁不出去!」秦氏立刻反駁。

  「這樣不好吧,二嫂,你覺得呢?」

  秦氏一愣,順著閔氏的聲音朝方氏看去,大驚:「你怎麼來了!」

  方氏覺得可笑:「阿顏阿秀離席久已,我來看看到底是發生什麼了,怎麼兩個丫頭都偷玩去了。」

  閔氏心裡樂不可支——府裡的三位夫人都見著這姑娘了,你秦氏還想把事情壓下去,做夢!

  方氏走來,先是不輕不重地訓斥了一下薛錦顏和薛錦繡,又道:「這事不是未出閣的姑娘能亂說的,你們還是隨我回去。」

  秦氏起了身,此時她大房的婆子已經來了。「二弟妹且慢,我們來時阿顏他們已經在這裡呆了多時,說不定知道一些事情,等我問完了再走也不遲!」

  方氏看著門口守著的粗壯婆子,更是氣笑了。看著她往日不言語,難道還真以為她是好欺負的嗎「問完?大嫂是將我的女兒看做犯人了嗎?!還是說……你是想將我們都困在這裡?!今兒是老夫人壽宴,咱們做媳婦兒的還是快快回到宴席上,你看現在大家都在這裡,老夫人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實在不像樣子!」

  閔氏見時候也差不多了,緩緩起了身:「二嫂說的沒錯,這女子還是先讓李良才看管著,咱們回到老夫人那裡才是正理!」

  方氏點頭:「李良才是府裡的大總管,經歷的事多,以前也是跟著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一向辦事牢靠,讓他看著,想來大嫂也不會有什麼可擔心的吧。」

  秦氏無奈,還要做足了架子:「呵,我有什麼擔心的,二弟妹這是愛說笑話!」說完,擺了手,屋外的婆子頓時散開了。

  薛錦蓉走慢了些,特意跟在了薛錦林身邊,低聲道:「當年為著長姐,你我一同去搶了阿秀的東西。如今長姐倒是對你極好,為了讓你也能嫁到官宦人家,千方百計地給你尋了這樣一門親事,還沒過門就有這麼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你也不用擔心子嗣問題了,真是用心良苦啊。」說著,見薛錦繡回過頭往這邊瞧來,薛錦蓉笑了笑,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

  「你還嫌對她的刺激不夠?」待人都走遠了,薛錦繡問道。

  薛錦蓉眉眼彎彎:「我終於發現,如果一旦死心塌地的去做走狗和鷹爪,總有一天會被你的主子親手毀了一切。」

  薛錦繡平靜道:「可是一旦人做過了走狗,縱然自己醒悟,等時機到了又去反咬了主子一口,這樣的人也很可怕不是嗎?」

  「所以這世上才會有報應一說。我從不指望自己因做了現在的事,就異想天開的以為會得到另一些人的原諒。罪孽一旦開始,就是洗不乾淨的。」薛錦蓉扔下這句話,又步入了人群中。

  那個夏天,薛錦顏因規矩好得了孔氏的誇獎,薛錦瑜聽著那些話頗為刺耳,想到薛錦顏最重視那個傻妹妹,便故意指使了自己的兩個庶妹薛錦蓉和薛錦林搶了她最愛的布娃娃。小阿秀人小力力氣也小,在爭搶中一不留神額頭磕到了一旁的石桌角上……

  如今薛錦繡不由伸手摸著額頭劉海下的那道疤痕,一時間,竟恍如隔世。

  「小阿秀,一個人在這裡發呆做什麼?」

  「江……樓……月……」薛錦繡已經沒了跟他說話的力氣,看到他就心煩。

  「欸欸,怎麼這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還是說……因著上次的事你被薛叔給訓斥了?哎,要不要我去幫你求個情,其實上次你還是挺留了一些口德的。」

  薛錦繡終於忍無可忍地轉過身,剛抬起頭便對上江樓月那雙玩世不恭的雙眸。江樓月還以為她終於被自己這翩翩佳公子的打扮所傾倒,誰料下一刻就收了冷冰冰的四個字——「少管閒事!」

  江樓月大為打擊,不過這次倒是收了一些吊兒郎當,頗有些正經地說道:「小阿秀,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別介意。」

  「你就沒有存過我是否介意的想法。」

  江樓月選擇性忽略,繼續道:「府上老夫人大壽固然是應當好好慶賀,但這……是不是太過奢華了。我前兒去醉仙樓,才知道大廚都被請到了薛府,薛大老爺更是在南門處設了一個亭棚,只要有人道賀,就讓人在盤中抓一把銅錢。雖說是圖個吉利……」江樓月正說著,後知後覺的發現薛錦繡已經停下了腳步,見她面露不善,連忙閉上了嘴。還以為她又要損自己,哪成想卻聽她道:「我聽說近來因去年糧食欠收而出現多處亂民,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樓月神秘地笑了笑:「若是假的,你以為你那大姐夫為何總留在慶元大營,難道他就不想回來?」

  「果然,之前說那是假消息的就是為了穩定民心麼……」薛錦繡低聲喃喃起來。

  「咦,你還知道民心?」江樓月故作驚訝。

  薛錦繡無奈地瞟了他一眼,甩了袖子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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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09 AM


第七十八章:風波

  孔氏被擁簇在人群中間,正巧幾位在長陵頗有身份的當家夫人也在,就想著當眾展示一下自己的孫女,雖說也不一定與他們結個親家,但若能在這幾位夫人之間博的一個好名聲,對孫女以後的嫁娶也是百無一害的。

  誰料讓嬤嬤們去請了幾遭,都不見薛錦林的蹤跡。孔氏心中不悅,嘴上還道:「這丫頭,指不定有見著那家的姐妹一塊瘋鬧去了。」

  眾夫人附和道:「做姑娘的,性子活潑些也好。」又有存了好心的,便想岔開這個話題,剛欲說話,見著坐在一旁的秦氏有些異樣,不由問道:「大夫人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般蒼白?」

  秦氏一驚,連忙道:「許是吹了些風吧,不礙事。」說著,心虛地抬頭瞧了一眼孔氏。孔氏現在還不知情,以為秦氏是為今兒壽宴累著了,便道:「你先去休息下。」

  秦氏搖搖頭:「媳婦兒不累,就想陪著您聊會兒天。」

  眾人皆讚:「大夫人真是至孝性情。」

  孔氏不動聲色,也跟著笑了笑,轉眼又說起其他事去。

  薛錦顏被孔氏展示了半天,順帶薛錦繡也是買一送一的讓各位夫人過目了一遍,孔氏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了她們姐倆離開。

  剛離了人群,薛錦繡立刻長歎了一口氣:「累死了,累死了,這壽宴到底還要辦多少天?」

  薛錦顏也有些繃不住,她也不太習慣如此熱鬧的場面,姐妹二人乾脆找了一個離主院不遠的小亭子裡坐著,周圍雖還有三三兩兩的閒人,但到底還算是清淨。

  巧月正準備拿點心來,薛錦繡立刻道:「別拿了,早上吃了那麼多,都快膩死了。等會兒還有酒要吃,不如就泡些茶,淡一下口吧。」

  巧月點了頭,立刻去拿茶具了。

  薛錦繡偷偷瞧著薛錦顏,終於,薛錦顏拍了她一下:「看什麼呢?我臉上長花了嗎?」

  薛錦繡道:「阿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方才請安的時候,那李府的夫人可是拉著阿姐的手不放呢。」

  「不過是問我手上的鐲子罷了。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多心思。」薛錦顏不欲與她深究。

  薛錦繡不依不饒,乾脆直說了:「阿姐,都過了五年了,你還惦記的那個人?」

  薛錦顏略有失神,張了張嘴,正打算說些什麼時,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六小姐!六小姐!可算是找著您了!」

  一個胖頭胖腦的女人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薛錦繡無奈回頭,「韋家娘子,跑慢些,你若是摔出個什麼好歹來,我可是賠不起。若你家那位找我要人,我該怎麼辦呢。」

  那胖女人正是韋掌櫃的妻子,早已習慣了薛錦繡如此說話,知道這位六小姐是個心善口毒的,喘著粗氣,說道:「咱們……咱們鋪子有一筆大買賣,可是……可是……好多人都想搶著去做,我們當家的說,要趕緊來回稟六小姐,請六小姐快些拿個主意!若這筆買賣做成了,那就是近乎萬兩的進賬!」

  「什麼……?」薛錦繡嘴巴張的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縱然她在薛府過了這麼多年,但萬兩啊,那可是她的鋪子賺的白花花亮金金的萬兩白銀啊!

  韋家娘子氣終於喘勻稱了,薛錦繡讓她到亭子裡來說話,薛錦顏不懂這些,只是靜靜坐在一旁聽著。韋家娘子道:「這消息來的急,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多少人之道!」說著,韋家娘子壓低了聲音,頗為神秘:「去年糧食欠收,導致了流民暴動,官府說是無稽之談,但是朝廷在慶元的大營已經派了人馬出去。結果,流民分散在各地,僅慶元一處竟然壓不住!於是朝廷密令在鎮守涼州的柱國大將軍,命他調遣佑威軍協同慶元大營一道鎮壓流民!」

  薛錦顏聽著,不由道:「這等朝廷大事,你怎麼會知道?」

  韋家娘子道:「這是咱們在涼州的鋪子傳來的消息!不瞞三小姐,咱們二爺在涼州一直都與佑威軍關係不錯。涼州的趙掌櫃這些年給柱國將軍府的大管事送的銀子不少,如今佑威軍要去的地方蚊蟲頗多,那柱國將軍府的管事知道咱們做著香料生意,便對趙掌櫃透露了些!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將消息給了咱們,咱們還會少了他的好處?!」

  「可……朝廷用兵一向謹慎!一旦佑威軍離開涼州,萬一遇到漠北人進犯該如何是好?」薛錦顏還是有些擔心,「沒有明旨,一切都是變數。」

  「我家那位也是這樣想的。一旦要供軍隊所需的驅蟲香料,少不得要從咱們各大香料鋪子進行調度,更要進行新的一輪採買。若消息屬實,自然皆大歡喜。若消息不實,總不能去柱國將軍府要說法吧,而且萬一是消息不實,那咱們的香料可就要積壓成山了!」韋家娘子說著,不由看向薛錦繡:「六小姐,您是東家,所以這個主意還得您來拿。」

  薛錦顏蹙了眉:「阿繡,此事關係重大,你還是問問爹吧。」

  二人皆看著薛錦繡,誰料她竟然突然乾笑了幾聲:「呵呵,呵呵,呵呵呵……」

  「阿繡……?」薛錦顏覺得有些不妙,試探了叫了她幾聲。

  「不用問爹爹了!去告訴韋掌櫃,咱們所有的香料緊著佑威軍用,不過只有一條,我要佑威軍依著市價購之!」

  「啊?」韋家娘子驚住了,「這……這樣……」

  薛錦繡不待她說完,頓時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放心,肯定能賣出去的!到時候就等著數銀子吧!」

  韋家娘子與薛錦顏面面相覷,皆有些莫名,猜不透薛錦繡到底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不過薛錦繡是鋪子的少東家,她說的話韋家娘子自然是要照辦!不過此事關係重大,韋家娘子決定先將薛錦繡名下鋪子的香料集齊,其他的各大商舖的香料還是要等薛永年同意後才能調動。心中一番計算後,便將所想對薛錦繡說了,薛錦繡非常大方:「謹慎是好的,你讓韋掌櫃去問爹爹吧。」

  韋家娘子是正宗的商人之婦,賺銀子才是她愛幹的事情,至於給東家府上的老夫人賀壽,不過都是順帶而已。如今事情說完了,壽也賀完了,便乾脆起了身,立刻回到商舖。

  薛錦繡正得意,突然見薛錦顏正一臉納悶地看著自己,不由問道:「阿姐怎麼了?」

  薛錦顏道:「我只是想阿繡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挺可愛的。到底是和爹爹一起待久了,這生意做起來有模有樣的。只是……你說那消息是真的嗎?」薛錦顏想了想,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提道:「或許大姐會知道吧,畢竟……那個人一直在慶元大營。」

  薛錦繡卻豪氣的揮手:「問那些人作甚!大姐那張得意洋洋的臉難道還沒看夠嗎?阿姐,你放心,若是這些香料賣不出去,我全吃了!」

  「噗嗤……」薛錦顏忍不住掩面笑了聲,既然她妹妹如此肯定,那就沒什麼好追問的了。

  薛錦繡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進了書房,將那張皺巴巴的信拿了出來。等連翹給她送茶來時,只見著她靜靜坐在書桌後,拿著信紙發呆,一臉的高深莫測。

  「小姐,這信您不說燒了麼?」

  「嗯……」

  「小姐,您的茶。」

  「嗯……」

  連翹徹底無語:「小姐,這封信您都看了快一炷香的時間了,還沒看完呢?」

  「我突然發現……」薛錦繡抬起頭,「跟一個悶葫蘆的人交流起來真困難!」

  「唔?」連翹歪著腦袋,「不懂。」

  「不需要懂。」薛錦繡將信放進木匣子裡,「因為我也不是很懂。誰知道眼睛裡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呢,握在手裡的才是你的,比如……銀子!」

  連翹木木地點頭。薛錦繡已經磨墨開始寫回信了,連翹還以為她會寫上好一會兒,誰料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薛錦繡的回信已經寫完裝好。

  「隨香料一道送往涼州大營。」

  連翹收了信,正欲出去,一向穩重的瓊枝竟然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努力壓抑著聲音裡的顫抖:「小姐不好了!!老夫人被大夫人氣暈了!!」

  薛錦繡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神色從容:「是麼,趕緊帶我去看看!」

  瓊枝正納悶,一旁的連翹乾脆拍了她一下:「瓊枝姐姐你慌什麼,老夫人對大夫人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讓三夫人管家後,大夫人心裡肯定是怨恨老夫人的,將老夫人氣暈了也是常理之中嘛。」

  瓊枝聽著,頓時也冷靜下來了:「說的也是!不過……這話可不能亂說!」

  連翹擺擺手:「知道啦,我也是只在小姐書房裡說說而已,出了門就閉上嘴巴!」說著,嘴巴就閉上了,指著手裡的信,又朝著門外指了指,意思是送信去啦,便出門而去。

  薛錦繡隨瓊枝往前院而去,瓊枝卻道:「老夫人不在前院,現在在福壽堂裡。這事兒沒多少人知道,眾人都只以為老夫人是累著了,要小睡一會兒。夫人已經去了前院與其他府上的夫人周旋,福壽堂裡是三夫人在主持。」

  薛錦繡冷笑道:「三嬸嬸好算計,如此只要老夫人醒來,就能立刻看見三嬸嬸不辭幸勞的照顧自己。而阿娘,一旦做的不好露出了什麼風聲,薛府顏面受損的帽子扣下來,哼!」

  瓊枝道:「三夫人拿長幼順序說事兒,夫人也沒辦法。」

  「算了,她一向如此。」薛錦繡腳下不停:「咱們快去看老夫人,想來那裡一定熱鬧。」對於方氏她是放心的,方氏只有子嗣是她的弱點,論到打太極,方氏可是個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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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15 AM


第七十九章:暗湧

  到了福壽堂,才發現薛錦蓉早已經在這裡候著了。府裡的兩位大夫圍在床邊,身邊候著好幾個藥童丫鬟,等著開了方子去煎藥。

  秦氏癱坐在一旁,嘴裡還是喃喃道:「這都是王家欺騙了我,他們存心欺瞞,我又怎會得知會有如此大不敬之事。」

  正巧,孔氏悠悠醒來,拿了丫鬟手中的茶杯就朝她砸了去。「啪!」的一聲,驚得秦氏立刻起了身:「老夫人您息怒啊,媳婦兒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此事上有所隱瞞,更何況林姐兒也是媳婦兒的女兒啊!」

  大房的兩個姨娘此刻也在福壽堂。平常時候,孔氏及其看重嫡出之別,各房的姨娘除了過大節時平日裡是絕對不准踏入福壽堂內的。只是今日之事太過特殊,好歹周姨娘也是薛錦林的生母。

  此時周姨娘掩著帕子哭哭啼啼,倒也還知道禮數沒說話。孔氏見著她,只覺得一個姨娘都能懂些規矩,而她的長房長媳呢,這多年來,到底辦成過什麼事!

  只聽秦氏又道:「再者,那個姓莫的女子所說的也不一定屬實啊!誰知道她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王家子嗣,王家乃書香門第,家風極嚴!那女子一身江湖氣,若是騙子之流也不可知呀!老夫人再生氣,也要先查明原委才好啊!」

  孔氏胸口起伏不斷,都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想著為王家開拓。那個莫清兒說的由頭有眼,連那王元柏幾件私密之事都說得清,人家抱著兒子上門,就不怕你去查!

  閔氏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查?這種事難道要咱們薛府去查嗎?此等齷齪陰私,若是傳出去了,林姐兒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其他幾個丫頭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因著三年國喪,本就耽擱了三年,若是因著此事,讓旁人說咱們薛府做長輩的糊塗,連門親事都看不好,林姐兒她們幾個要如何自處?!」此話說得直白,就差沒說她秦氏的閨女高嫁了不用發愁,其他幾個丫頭不是自己生的,管他們死活!

  孔氏閉了眼,指著秦氏道:「我原只是以為你粗心罷了,可你竟在兒女姻親之事上也如此大意!這個府我想你也是管不了了,還是隨我這個老婆子一樣,吃吃齋唸唸佛,也算是給小輩們積些陰德!」又看了一眼大房的兩個姨娘,「想來大爺身邊也不缺伺候的人,你……回老宅去吧!」

  「老夫人!!」秦氏跪著走到孔氏床邊,「媳婦兒只是一時糊塗,老夫人……明博,明博他也離不開我呀!」

  「明博都多大了,他是長子,大爺在他這個時候都能自己去辦貨了!」孔氏拍著床沿,猛地咳嗽了幾聲,「他有丫鬟小廝伺候著,先生管著,你不必再多說了!」

  說罷,屋裡的婆子已經朝著秦氏走來。薛錦蓉心中一陣痛快,這個佛口蛇心的女人總算是要離開了。不枉她與薛錦繡忙活了近一年的光影,給莫清兒上下打點,讓她能順利從慶元來到長陵!又偷瞧了一眼身旁的薛錦繡,面上還不出表情,可是那雙眼睛,輕鬆自在的神情看的真是賞心悅目。

  「祖母?祖母您是怎麼了?!」

  門外腳步匆匆,突見著一個華服女子走了進來,身旁的嬤嬤還嚷著:「瑜姐兒您是嬌客,走慢些!」

  秦氏本已死心,聽到女兒的聲音,立刻雙眼明亮起來,立刻道:「阿瑜,你說那王家人怎麼就能做出那樣齷齪之事呢!害得我好苦啊!」

  薛錦瑜連忙扶著她:「阿娘,您別哭,現在不是罵王家的時候,關鍵是……」說著,看向了薛錦林,「阿林妹妹的婚事才是最要緊的!」

  秦氏握著帕子:「對對對,咱們要退親!絕不能讓阿林嫁給那種後宅混亂之輩。」

  薛錦林連連冷笑——是啊,現在才記得她來。方才不還是一味的為自己開脫麼?乾脆跪到了孔氏床榻邊,眼淚汪汪地看著孔氏:「祖母,孫女不嫁了,孫女再也不嫁了,剃了頭做姑子去!願常伴在佛祖身邊,替祖母祈福!」

  孔氏握著她的手:「可憐的丫頭,別說這種話。祖母定為你尋一門妥當的親事。」

  薛錦瑜悠悠走到跟前,說道:「王家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定然是要極力隱瞞下去的。說不定就連那王家老爺子也不知道,否則朝中彈劾的奏折不知又要多出多少本,可見是王家那起子小人瞞的厲害!不過阿林妹妹你莫要擔心,方纔我遇著舅媽了,舅媽對我說,其實舅舅和她一早就中意了咱們府的家教,只是擔心表弟配不上咱們薛家女兒,所以不敢開口求娶。」

  話音落,屋內眾人頓時躁動了起來。

  屬秦氏最為激動,立刻道:「我那兄弟真這麼說!」

  薛錦瑜點了頭:「舅舅如今是領著五品的官,而爹爹卻是四品,加之妹妹們自幼生活閒適富足,舅舅擔心妹妹嫁過去會吃苦,所以一直有心結親,卻不敢說。」

  孔氏聽了半響,終是問道:「那他是為自己那個兒子求的親?」

  「自然是長子了!」

  「長子?!」周姨娘失聲嚷了出來!阿林不過是庶出,嫁到那什麼王家也只是嫁給第四子罷了,如今嫁到秦府,竟然是長房長媳,正兒八經的官家嫡出少奶奶!

  薛錦繡深深呼了一口氣——不過是數年,薛錦瑜的道行真是修煉的越發精深了!如此具有誘惑的好處擺在薛錦林跟前,若是苦主不鬧了,想要扳倒秦氏,談何容易!!

  秦氏也沒想到自己兄弟竟然是拿出的長子姻親來換她薛府這個主母之位,又望向薛錦瑜,肯定是女兒在她兄弟面前許諾了什麼,那必定是一個非常大的好處,才讓他會如此動心。想到女兒為自己如此奔波,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心酸。

  孔氏深深看著薛錦瑜,這個孫女是她眾孫女中最為爭氣的。縱然嫁到了葉侯府,還能想著薛府,還能想著她母親,這是好事!雖然她的那個母親,著實是個不爭氣的!但也不能為了她,拂了瑜姐兒的面子,況且嫁入秦府,對阿林來說的確是門好親事!大家都知根知底,且有王家一事在先,想來秦氏對阿林也是滿心愧疚,會囑咐自家兄弟好生對待阿林。

  「阿林,你覺得如何……?」孔氏問道。

  薛錦林心中滿是憤怒,這群人到底拿她當什麼了?!可是她竟然說不出來,縱然心中怒火熊熊,可她也知道自己這次真是因禍得福了,不僅不用遠嫁,還賺了一個長房長媳的身份!可是就這樣讓她低頭,她又要如何心甘!

  周姨娘知道女兒心結未接,又擔心這門貴親插翅而飛,立刻道:「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林姐兒她臉皮薄,您這樣說她又要如何說呢。況且今兒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不如讓林姐兒回屋休息片刻,再回話也不遲呀。」

  孔氏點點頭,此時讓阿林說也的確是強人所難了。

  閔氏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難道這樣就完了?!難道抓到秦氏這麼大的錯誤,就因瑜姐兒那句話,就揭過去了?!她不甘心,「老夫人,那……那個莫清兒怎麼辦?」

  孔氏擺了擺手:「通知王家的,來領人便是了。我們與他們家,再無半分瓜葛!」說這話,許是情緒波動太大,又連聲的咳嗽,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身邊的杜媽媽連忙幫她捶著背,又遞了痰盂和茶來。

  孔氏看了看屋裡,頓時道:「香呢?我頭疼得厲害!」

  「奴婢這就去點。」杜媽媽欠了身,走至香爐焚香。薛錦繡離得近,連打了幾個噴嚏。薛錦顏遞了帕子給她,示意她若是聞不得重香,便站到一旁來即可。

  薛錦繡笑了笑,這種時刻她還是先忍著好了。只是那香氣漸漸散開,薛錦繡鼻子又癢了,不由嘀咕道:「這香……好生怪異。」說罷,困惑地看著薛錦蓉,誰料薛錦蓉也是一臉的不解——她可沒在香梨做過手腳!

  二人皆懵了。

  正好藥也煎來了,錢大夫甫一進屋,便打了好幾個噴嚏,立刻垂下頭:「老朽失儀了,往老夫人恕罪。」

  孔氏無心顧及這個,只命丫鬟將藥端來。錢大夫走了幾步,頓時又停了下來,一臉疑惑地看著那香爐。孔氏見他不動,問道:「怎麼了?」

  錢大夫遲疑片刻,小心道:「老夫人一直都是點的此香?」

  「人老了,鼻子不靈,只好用些重香熏熏。」孔氏說著,頓時一驚,她活了七十個年頭了,什麼陰私手段沒有見過,立刻道:「這香是不是有問題?!」

  錢大夫立刻就跪了下去,不敢接話。

  孔氏冷若冰霜,那聲音重重壓在每個人心上:「掀開香爐,查!」

  只見著秦氏臉色蒼白,薛錦繡還不明所以,閔氏突然道:「若我記得不錯,福壽堂的一切事宜都是大嫂來打理的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要說這香是我放的?!」秦氏突然嚷了起來。

  閔氏冷笑:「大嫂,何必如此激動!」

  「都閉嘴!」孔氏終於忍無可忍地吼了一聲。

  一時間,屋裡安靜的頗為詭異。

  所有的眼睛都看著錢大夫,只見他化開了些香料,仔細辨聞,又放入口中嘗了些許。頓時手中銀盤跌落,整個人顫抖了一下:「這……這……這香有毒!」

  「不可能!不會的!」秦氏大叫了起來,孔氏看她一眼,頓時道:「將大夫人的嘴給我塞上!」

  薛錦瑜從未見過秦氏如此落魄,正要說話,孔氏道:「女兒家既以嫁了,自當以夫家之事為重!」

  薛錦瑜無可奈何,只能看著秦氏被綁了起來。

  孔氏道:「查,給我好生查明!這有毒的香料到底是怎麼來的?!」

  錢大夫道:「此香之毒是循序漸進,若只是聞上一兩次還好,若是長久吸食,那人定當……定當行為遲緩,漸漸癡傻。」

  孔氏心頭大顫,她一直以為自己時而頭暈不過是年老體衰罷了,所以才用重香提神!哪成想竟然會……

  閔氏道:「咱們和順堂的香料鋪子從前是二哥打理,只是七年前二哥在涼州遇著漠北人差點丟了性命後,這香料鋪子都全部都是交給了大哥打理!」

  「不是還有一個天香鋪子麼……」薛錦瑜終於忍不住開口,咬著牙說道。

  閔氏很輕鬆:「瑜姐兒說的沒錯,只是那天香鋪子是兩月前才開的,而老夫人這香……怕是已經吸了有一年有餘了吧!府裡能輕易弄到的香料的,只有大嫂了!」

  秦氏萬分掙扎,薛錦瑜立刻道:「祖母,這事定然是有人要陷害祖母而後嫁禍給母親,母親,母親她沒有理由要害祖母呀!您聽母親說說吧!!」

  孔氏冷眼看著她,薛錦瑜自然不知道,因為秦氏放印子錢逼死人的事只有她知道!那件事又如同一把懸在秦氏頭上的刀,秦氏如何能心安!真是一番好計算啊,讓她慢慢中毒,形容癡傻,最後秦氏這個長房長媳自然就是府裡的當家夫了!

  孔氏正要說話,突然一直沉默的江姨娘突然跪了下來,顫抖著聲音道:「夫人……夫人您不要再欺騙了老夫人了,您就承認吧,那香……那香……」

  「你說什麼?!」孔氏大驚,「你仔細說來!」

  江姨娘哭著道:「兩年前我聽著夫人說老夫人您遲早要送到她回老宅,她害怕,所以……所以就說,若是老夫人您先她一步而去,那她就能,就能主持中饋,府裡再也無人鉗制!」

  秦氏終於掙脫了婆子摀住嘴的手,發了瘋似的撲向她:「你說謊!老夫人,老夫人明鑒啊!我從未這麼說過!」

  江姨娘抬起頭:「夫人,夫人您就認了吧。您拿阿蓉的婚事威脅我,讓我不要說出來。可是……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住下去了!夫人,您已經做錯了,不要一錯再錯啊!」

  薛錦蓉懵了,她從未知道自己生母與秦氏竟然還有這般糾纏!不對,不對,江姨娘素來情性軟弱,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她商量的,這種大事不可能自己一個人瞞著!

  秦氏卻已經朝她扑打過來,江姨娘硬生受著!對著孔氏道:「老夫人,我說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假話,天打雷劈!」說罷,突然站起身,一把推開了眾人,朝著那屋角的香爐撞了去。

  「娘!!!!!」

  隨著薛錦蓉淒厲的慘叫,江姨娘倒在地上,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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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30 AM

《小番外》(原文編號無第八十章)

  要說這大梁朝的功勳貴族,除了上京裡的那些,少不得要提到世代鎮守涼州的柱國將軍府了。俞家自前朝起便是大貴族,後來跟著大梁的開國皇帝一起南征北伐,僅大梁的皇后,俞家就出過兩任,如今的柱國大將軍一等輔國公俞泰,正是先皇后的親弟弟。奈何先皇后沒有留下子嗣,否則這俞家一門還不知是如何的顯赫。不過縱然當不了皇帝的親舅舅,俞家人世代替大梁鎮守邊疆,戰功顯赫,也非普通貴族人家所能及。

  將軍府的行事素來都是雷厲風行的,除了先皇后,俞泰大將軍的姐姐妹妹各個都是脾氣暴躁手段很辣的主,更別談俞家男兒了。加之又世代居於涼州邊鎮,常與那蠻橫的漠北打交道,是以說道理是說不通的,唯有刀劍拳頭才是正理!

  許是因俞家作風太過霸道,作為梁朝數一數二的大貴族實在有些不妥,俞泰大將軍的母親特地為他求取了一位京中文官世家的貴族小姐為妻,往能讓俞家小一輩們身上的戾氣輕些,奈何……

  俞淑君到不比她的前輩姑姑們手段狠辣——能上馬殺敵軍,下馬掐相公,但詩詞歌賦女紅刺繡……罷罷這是俞母心中永恆的痛。

  女兒的教育已是如此失敗,至於膝下的三個兒子——

  長子俞敏之,將他父親俞泰大將軍學了個十足十。軍中當不苟言笑才可立威,一舉一動,皆以俞泰做榜樣。那俞泰大將軍是個什麼人,那是和凶殘的漠北頭子打了數十年交道的兵油子了。跟著這種人學,你能指望他有個好脾氣麼?!

  次子俞橋東,還算是個正常男人樣。愛說愛笑,看見漂亮小姑娘也會讚美兩句。但是,如果俞母沒有親耳聽到她的次子用同樣溫柔的語調說將那降兵扒皮做個人皮袋子的話,她會覺得她的二兒子真的很好……

  最後,最最心痛當屬小兒子俞瑞安了。

  俞母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沒有那次意外,她的小兒子也會是一個活潑的孩子。

  其實俞瑞安小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宛如那個年紀的小男兒一樣,愛瘋愛鬧,會跟在他三姐俞淑君身後當個小尾巴。最狠的一次差點將隔壁家總是罵俞淑君每個姑娘樣的小鬼,揍連他親娘老子都不認識了。最後兩個人關在祖宗祠堂裡對著祖宗牌位睡得東倒西歪,待聽到腳步聲,立刻又爬了起來,老實跪著。

  這時俞泰會面無表情的走進來,指著俞瑞安鼻子大罵:「你當你老子是豬嗎?你看你臉上的印子!」

  俞瑞安默默低下頭,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吸取教訓——下次偷睡絕對不能睡在蒲葦墊子上了。

  只是後來,想要跪祖宗祠堂,卻沒機會了……

  那一年,朝廷將柱國將軍調離涼州。涼州漠北攻破,童年的故鄉成了人間煉獄。前日還一起打鬧叫囂著要報仇的玩伴,下一刻被人砍掉頭顱。他還來不及報仇,什麼都還沒有做,就被父親送到了長陵馮府。

  再後來,聽說那次涼州城破不過是朝廷為了試探俞府是否與漠北人勾結的計策而已,少年的心就越發冷了下去。

  長陵是個好地方,南來北往頗為熱鬧繁華,又是一座古城,有山有水。馮舅媽常常想讓他與俞淑君出門遊玩散心,但誰也沒這個興致。直到那日長陵首富的薛家辦了花宴,聽聞連葉侯家的小姐也會去賞花,俞淑君突然起了興致。她比俞瑞安年長,從大人口中聽到的關於朝廷裡的事自然也就多些,這葉侯府在京中根基頗深,興許會聽到從京中對俞府的消息呢,如此她便起了一番結交之意。

  只是前來長陵馮府都是父親一手秘密安排,對外只稱是馮府來的一位不起眼的遠方表親罷了。起初俞淑君並不在意,只是等她的名帖遞上,那些個別府小姐們見她門第不高,就並無與她結交之意,不過是客氣疏離罷了。俞淑君默默歎口氣,人情冷暖皆如此,與這些人隔著距離,倒也是一種福氣。

  俞瑞安早就不對他三姐這次去花宴抱有什麼希望,上京大殿裡坐著的那位,不過是玩弄權術草菅人命之輩罷了。

  又過了些日子,他三姐竟然帶來了一個薛家姑娘來做客。那姑娘身後還跟著一個小胖妞,一雙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像只小狐狸。見著他時,好生端詳了一陣子,最後咧開了一個大大笑容。他卻覺得那個無憂無慮的笑太刺眼了,晃著他眼疼,便默默垂下頭,繼續看著池子裡的鯨鯉發呆。

  直到俞淑君終於看不過去,又嚷了他一聲,可他還是無動於衷。只聽見俞淑君:「我這弟弟就是個據了嘴的悶葫蘆,妹妹別見怪。」

  他不欲反駁,哪成想那小胖妞身邊的姑娘也說了一句:「其實阿繡也不怎麼愛說話,我也習慣了。」

  他終於抬起頭,仔細看著那個笑臉盈盈的小丫頭,心中嘀咕:根本就不像。這才靜靜的走到俞淑君身邊,算是回應了他三姐的話。

  那小胖妞看著他,笑道:「嗯……方纔你在池子旁,聽俞姐姐說你家池子裡也養了魚,你也喜歡餵魚麼?」

  他想或許這個小丫頭太過孤陋寡聞,若是餵魚他身邊跟著的人應該會有魚食才對,池子裡的鯨鯉也應該游至一處,可惜,當時都沒有。所以,他沒有回話,因為他覺得答案顯而易見。

  可後來,這小丫頭又做了許多讓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不過是各自喫茶,她居然替他倒了一杯。這是為什麼?他陷入了一陣沉思……

  不過在送別薛家姐妹時,他還是將一顆玉石球送給了那個小丫頭作為見面。從前在涼州時,只要他不闖禍不調皮父親就會獎賞他一顆,他攢了數年終於攢了一盒子。俞淑君還總嘲笑他,說他長這麼大,做的好事只需要去數數那盒子玉石有多少顆就能算清了。

  只是如今,涼州回不去了,無論此刻他再安靜,再用功讀書,也不會有父親的獎賞。不會有人同他一起在學堂裡瘋鬧,不會有人同他一起捉弄先生,也不會再有人同他一起遊街串巷,仗著身份為非作歹,被人一邊喊著小霸王一邊追趕。小時候的涼州,早在城破的之時就碎了。

  「你竟將那盒寶貝珠子送了。」俞淑君發現他的舉動後,大為驚訝。

  他沒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只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笑容,看起來真的太像自己以前在涼州時的影子,同樣是笑的沒心沒肺,以為日子永遠都能這樣過下去。

  後來的事證明了他的想法,那個小胖妞過的過的很自在。滿腦子煩心事的人那裡還會想心思玩呢?那些奇奇怪怪的木頭片,還有,那把唬人有餘鋒利不足的匕首。他想,若是早些時候認識她,那把假匕首到他手裡還真能做出不少壞事來。

  他希望她能一輩子這樣自在下去,沒有煩惱,沒有仇恨,就如兒時的涼州那樣。因為那裡碎了,所以千萬不要再碎掉第二次。

  這樣的時光過了兩年,朝廷終於柱國將軍府放下心來,父親葉決定將他與俞淑君接回去。父親來信的那一夜,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他第一次倉皇離開涼州的模樣,等再回來時,已是滿目瘡痍。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黑暗中好像一個有力的手掐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就那樣干坐了一夜。他要走了,可是他害怕離別,害怕只是一個轉身,所有的歡樂又會再次破碎。半響後,他將大哥送給他的匕首拿了出來,反覆擦拭,直到刀刃上透著駭人的寒意。

  那把唬人的匕首只是一個玩具,這一把才是殺人的刀。就讓這把匕首留在長陵吧,留在那個小丫頭身邊。

  離開的那日他終於笑了,其實他早就不知道什麼是笑,不過是努力動了一下嘴角。所有的言語都是無力的,那一刻他只是希望,還能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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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33 AM


第八十一章:過繼

  所有人的心臟好像被人猛地抓了一下,又立刻鬆開!薛錦蓉哭喊著讓錢大夫再看看江姨娘,錢大夫無奈地搖搖頭,薛錦蓉絕望地看著這一切,抱著江姨娘還溫熱的身體痛哭不止。

  而這一切,都是薛錦繡始料不及的。

  孔氏被嚇得不輕,卻也還強硬地撐著身子,狠戾的目光如尖刀一般的刺在秦氏身上:「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說著,擺了手,四周的婆子已經將秦氏綁了出去,這下薛錦瑜也慌了,想要扑打過去,可早就有身強體壯的婆子將她架住,只聽孔氏長歎一聲「她終究也是瑜姐兒的母親,縱然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咱們薛府絕對不出休妻的醜事來!罷罷罷,就這樣吧……送大夫人回老宅!」

  薛錦瑜已知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下毒謀害老夫人,這樣的罪名無論是擱在哪裡,秦氏都只有一死。可是秦氏不能有事,她是她的生母,若生母品性不正,那她在葉府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整個薛府的名聲也都會受到連累。

  閔氏抹著眼淚,連聲道:「老夫人,老夫人您……您這又是何苦呢!」

  經此一鬧,孔氏也沒了多少力氣,強撐著道:「厚葬江氏。」便讓大家都散了。

  薛錦蓉失魂落魄的走著,薛錦繡嘗試著喊了她幾聲,可她只是無神地望著她。過了半響,說道:「早上姨娘囑咐我讓我去針線房那些花樣回來,她要幫我做雙新鞋子,結果我忘了,我這就去拿。」

  「阿蓉……」薛錦繡覺得薛錦蓉狀態不對勁,對著薛錦顏說了聲,便跟著薛錦蓉一道走著。到了針線房,薛錦蓉還是像往常一樣挑著花色,又笑著對身邊的丫鬟說了幾句,這才回到大房偏院裡。

  「姨娘,你要的花色我拿來了。」推開門,薛錦蓉喊了一聲。

  薛錦繡覺得心中發毛,明明屋子裡陳設依舊,可此刻卻顯得格外冷清起來。薛錦蓉緩步走到裡屋裡,過了會兒又出來,笑了笑說:「姨娘睡著了,許是今兒累著了吧。」

  薛錦繡終究是忍不住,小心道:「阿蓉,姨娘她……她已經……走了。」

  「已經睡了,我知道啊。」薛錦蓉做下來,拿著針線:「姨娘鞋子做的可好了,她還說要教我呢,你看,我這線選的不錯吧。」說罷,低著頭挽起了線。不多時,薛錦繡聽到了細碎的抽泣聲,薛錦蓉趴在桌子上,整個人彷彿被抽乾了全部的力氣,低聲喊著:「娘,娘……」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薛錦繡別過頭,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她一直以來都和薛錦蓉自詡是兩個小人,專門做些陰險毒辣的事情,可為什麼奸詐的小人也會覺得傷心呢?

  孔氏的七十大壽,最後倉皇收場。好在薛家幾位爺都是經歷過大世面的,最終也沒讓這場壽宴變成一個鬧劇。薛家大爺聽到自己的結髮妻子竟然下毒謀害老母,又威脅愛妾,一時間想殺了秦氏的心都有了!孔氏彷彿一夜間又老了許多,整個人躺在床上完全起不了身,遣了身邊的杜嬤嬤來,特意囑咐薛家大爺不准休妻!

  秦氏,被連夜送往了薛家老宅。估計這一輩子,也出不來了。而江氏的死,讓薛家大爺對薛錦蓉的愧疚達到了頂峰,各種珍稀寶貝如流水般的往薛錦蓉的屋子裡送,奈何薛錦蓉已經沉默的如一潭死水了。沒了當家主母的大房,雖說不至於混亂,但也沒了許多章法。孔氏年邁想要插手卻是有心無力,薛家大爺素來又不管這後宅之事,於是大房的官家之權竟然落到了周姨娘手裡,這可把周姨娘樂壞了,時不時就囑咐薛錦林:「眼下人心惶惶,咱們可都要夾著尾巴做人,免得讓人覺得咱們是幸災樂禍。」

  薛錦林冷笑了一聲:「姨娘,你還是本分點,死了一個江氏還嫌不夠麼?」

  周姨娘大驚,連呸了三下:「好端端的提那個死人做什麼!娘只要你好了,就什麼都好了。什麼管家啊,什麼權的,都是假的!哼,之前你的親事娘插不上嘴,只能憑著那個沒心肝的秦氏胡來,如今她走了,娘定然與你好生尋摸一個,若你不滿意,咱們就不嫁!」

  薛錦林不置可否,經過王家一事,她要嫁人的心早就冷了下來,眼下最好什麼都要發生,安安靜靜的過了這段日子,才是上策!

  雖然秦氏被送走了,但其中原因除了薛府的主子們知道外,旁的人到底還是瞞了下來。這天早上起來梳妝,薛錦繡看著鏡子裡的那張臉,突然覺得陌生起來。眼下薛錦蓉傷心欲絕,可她卻還有事情要做完!想到此處,薛錦繡譏諷的笑了笑,別人的親娘都死了,她不去安慰,還在這裡算計,真是個狼心狗肺的女人!

  「啪!」的一聲,連翹嚇了一跳,小聲嘀咕道:「小姐怎麼了,不高興也別拿梳子撒氣啊。」

  瓊枝立刻拍了她一下:「別說話!」

  薛錦繡起了身,理了理衣物,說道:「走吧,別誤了給阿娘請安的時辰。」

  方氏那裡也是一片愁雲。秦氏走了,可府裡的日子還要過,閔氏也不知是怎麼了,之前明明那般爭強好勝,如今大好機會,她居然稱病不出!自秦氏被送走後,她就病了,一直養在自己的屋子裡,將府裡的事全部推到了二房頭上。

  方氏正發愁,見著女兒們來請安,心中才稍稍舒暢些。薛錦繡斟酌了一下詞句,小心試探道:「女兒來的時候遇著盛哥兒了。」

  方氏微怔,秦氏一事後,她最擔心的就是盛哥兒,雖然養在二房這麼多年了,但那到底……到底還是大房的兒子。還以為薛錦繡要說什麼要緊之事,誰料她轉眼笑道:「盛哥兒也是到了開蒙的年紀了,是不是要去請先生了呢?」

  方氏頓時鬆口氣,連聲道:「這幾日將我忙的,竟把這事兒給忘了!是啊,盛哥兒也五歲了,前來囫圇著教也就罷了,如今是該請先生了!」只是盛哥兒請先生的事倒是提醒了她。薛氏的庶出子嗣,男子都是入了族學後上族譜,畢竟不是所有的當家主母都能容得下庶子的。若庶子在學堂裡不出息,便可有了藉口,不讓他們入譜,不在譜內自然日後分家產時也就會少了許多!

  薛錦繡見方氏若有所思的模樣,便知道她的目的已達到。如今秦氏不在,薛大爺無心後宅,一個周姨娘不足為慮,加之孔氏也沒有精力管後宅之事了,如今是過繼盛哥兒的好時候!

  方氏對子嗣問題何其敏感,很快便想到了這一層,當晚便與薛永年商量起來。這幾年來,方氏一直不再開懷,她也想著再為薛永年納一房小妾,可薛永年卻沒這方面的打算。只對她說:「子嗣一事都是天注定的,縱然沒有兒子,或許咱們可以給丫頭招個婿?」

  方氏略略遲疑,招婿一事她不是沒有想過。不過這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眼下能夠過繼一個兒子來,對二房只有好處。更何況是從小養大的盛哥兒,方氏早就將他當做親生子了。想通了這一關節,方氏立刻去了福壽堂,剛進了孔氏的屋子,就被一陣熏天的藥味給嗆著了。原本還身體健朗的孔氏如今雙頰竟然都消瘦的凹了進去。

  現代總有人,若是患了癌症,如果你告訴了他,說不定他立刻就死了,如果你瞞住了,說不定由於他不知道沒心理負擔,反而活動長久。孔氏正是如此,若不知道自己曾吸食過毒香,活的還挺健康,如今知道了,那毒香的陰雲一直壓在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方氏低聲將自己的來意說明了。孔氏費力的睜開渾濁的眼,仔細看著她,好像要將她的身上看穿一個洞來:「我老了,管不了了。既然那盛哥兒一直都是養在你跟前的,過繼給二房也說得過去。若是你大哥同意,那就開宗祠入族譜吧,咳咳咳咳……」

  薛家大爺自然沒什麼好反對的,他不缺兒子,對盛哥兒也沒多少父子之情。薛永年與他略說幾句,便同意了。方氏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薛錦繡也有了功夫去看望薛錦蓉。

  不過只是數日不見,薛錦蓉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江姨娘留下的遺物發呆。薛錦繡歎了口氣,在屋裡轉了一圈。只聽身後之人悠悠道:「那是她最喜歡的梳妝台,沉香木做的,她說東西放在上面,久了,就會有香味了。」

  薛錦繡嗯了聲,伸手摸著檯面,上面一塵不染,想來縱然是人走了,薛錦蓉還是讓人勤來打掃,宛如江姨娘還在。薛錦繡覺得眼睛有點疼,她不會安慰人,這種事縱然旁人再怎麼安慰想來也是無濟於事。她靜靜坐了下來,看著梳妝台上依舊擺放整齊的精緻盒子,隨手拿了一樣出來,只覺得這盒子輕的有些異樣,不像是裝胭脂水粉的。回頭薛錦蓉並未注意她,便立刻將蓋子打開一看,愣住——怎麼會是……一枚銅錢?!

  薛錦繡不可思議地拿著那枚銅錢看了又看,並未發現什麼特殊之處。只好起身拿去問薛錦蓉:「姨娘她怎麼會將一枚銅錢放在這麼精緻的盒子裡,可有什麼來頭?」

  薛錦蓉緩緩搖頭:「從沒見過。」

  薛錦繡沉默了,正欲問些什麼,突然守在門外的瓊枝走了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薛錦繡臉色大變!立刻道:「阿蓉,你多保重,我下次再來看你!這枚銅錢……這個銅錢我先拿去行嗎?」

  見薛錦蓉點了頭,薛錦繡立刻衝了出去。拉著瓊枝語氣急促道:「羅姨娘發的什麼瘋,怎麼敢這樣誣陷阿娘!阿娘現在沒事吧!」

  「夫人沒事,只是蘭姐兒在旁邊哭的不行。您是知道的,蘭姐兒一向身子弱,萬一出了什麼好歹……大夫人的事才剛過不久。」

  薛錦繡臉唰的黑了一下來!前幾日她還在看大房的好戲,沒想到這麼快她們二房也起了火!羅姨娘是吃錯藥了嗎,竟然敢說二房子嗣單薄,全因方氏從中作梗!這個女人,她想讓方氏也送到薛家老宅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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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34 AM


第八十二章:真假

  薛錦繡怒氣騰騰回到二房院中,便看見主屋外已經守了好幾個婆子,看樣子羅姨娘正在裡面鬧,方氏卻不欲讓過多人知道,特意派人守在門口。

  周圍好有些丫鬟衝著那些婆子嘀咕什麼,見著薛錦繡來了,連忙又都低下頭,各自做各自手上活去了。薛錦繡微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二爺,二爺您要相信妾身啊。這些年妾身守著蘭姐兒過日子,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妾身沒有理由要害夫人的呀!而且大夫也說了,蘭姐兒身子弱,是從胎裡帶出來的毛病,當初妾身有了身孕,二爺您在外辦貨,的的確確是夫人照顧的妾身,妾身懷著蘭姐兒的時候身強體壯,怎麼會讓蘭姐兒從胎裡帶出如此弱症呢!二爺,蘭姐兒雖說是個庶出,但從小也是不爭不鬧的性子,更不像大房那幾個姑娘與自家姐妹有什麼口角之爭。多少次蘭姐兒夜裡發著燒,身子燒的滾燙,妾身一宿一宿的照顧她,就怕落得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多年來,妾身的一言一行二爺您也是看在眼裡,妾身一直將蘭姐兒當做眼珠子似的疼,若無意外,怎麼會讓蘭姐兒從胎裡帶出弱症呢!!」

  「你……你自己生的女兒身子弱,怎的賴在我頭上!」方氏氣的手抖,轉過頭看著薛永年,奈何薛永年沒什麼表情,完全猜不出他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麼。

  薛錦顏此時也在屋裡,不由道:「姨娘,你口口聲聲說阿娘陷害你,你可有什麼證據?」

  羅姨娘冷笑了一聲:「證據?!你阿蘭妹妹如今這幅身子就是證據!我辛苦懷胎十月,難道是為了身一個胎裡弱症的娃娃嗎?當娘的那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當初二爺不在府裡,這二房裡上上下下一幹事宜,那一項不是夫人在打理?!」

  雙方正爭辯著,薛錦蘭幽幽道:「姨娘,你這是何苦呢。我的這幅身子……咳咳,我自己知道,不過是用藥吊了這麼多年。今日你說了這些話,若哪一天我走了,你的日子……咳咳咳咳,又要怎麼過啊!」

  羅姨娘一聽,眼淚立刻就下了來,抱著薛錦蘭哭的肝腸寸斷:「我的兒,我的兒你的命怎麼就這麼苦!還沒出生就被人給算計了,也是姨娘傻,當初竟沒多長幾個心眼子,若是能看看那些送來的吃食,或許,或許……我的兒啊……」

  方氏閉了眼:「二爺,羅姨娘是我身邊的丫鬟,當初我將她給了二爺您就是為了咱們二房的子嗣著想。這些年,為了子嗣一事,我如何行事的二爺您心中也有一桿秤。」

  「夫人,您這話說的!當初我懷蘭姐兒的時候是多少年前,那時您能料到如今二爺膝下單薄嗎?!報應啊……這都是報應!」羅姨娘跪在地上,滿臉淚水地仰望著薛永年,「二爺,今兒我說了這些話,就知道夫人是容不下我了。我……」

  「攔住她!」

  薛錦繡眼疾手快,立刻命人將羅姨娘給牢牢主抓。

  「怎麼,姨娘也想效仿一下江氏?」薛錦繡看了半天,終於是忍不住開了口。

  羅姨娘掙扎了幾下,見掙脫無望,朝著薛永年大聲嚷道:「二爺!!妾身只是想替蘭姐兒討回一個公道呀!!!」

  薛永年終於開口道:「將當年伺候過羅姨娘身孕的人都帶到這裡來,一一問話!」

  薛錦繡一雙眼睛一直盯在羅姨娘身上,誰料這羅姨娘竟然一點都不怵,明光坦蕩的看著她,看的薛錦繡自己心底也有些發虛——難道真的是方氏所為?

  羅姨娘說的不無道理,當年她懷薛錦蘭的時候方氏還年輕,哪裡會想到自己今後生不出兒子呢!那時候為了地方庶子降生,暗中玩弄手段也未嘗可知。

  由於是薛永年的命令,當初伺候過羅姨娘還留在府裡的幾個婆子和丫鬟都被叫了進來。為了防止串供,還特意是派不同的人分不同的時候依次帶的進來。

  「回老爺的話,當初夫人命奴婢去伺候羅姨娘,那時候羅姨娘的確是身子健朗,只是後來害喜害得厲害。夫人便請了大夫來,調養了一段時日後羅姨娘的身子也就漸漸好了。」

  「這……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奴老了記不得太清楚,不過那個時候羅姨娘沒病沒災的,壞相破好。哦對了,當時二爺您在外面,羅姨娘還說要給您做雙襪子。這件事老奴記得特別深,哪有懷著身孕的人還能動剪子呢!為此,老奴還勸過姨娘呢。不過現在想想,若是那懷孕之人沒什麼精力,哪裡還會想著做襪子呢?想來當年姨娘的身子應該是康健的。」

  「奴婢還記得姨娘生蘭姐兒的時候是難產,當時生的時候覺得都活不過來了。不過好在蘭姐兒福大命大,如今倒也平安過了這麼多年。只是當初大夫也說,羅姨娘懷蘭姐兒的時候養的極好,不知為何竟然就難產了。」

  ……

  薛永年緩緩閉上了眼,方氏癱坐在椅子上,不知要如何去解釋。就連一向淡然的薛錦顏聽到這些證詞後,也是一臉的惶恐。難道,難道……不,不可能!她的母親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拉著羅姨娘的婆子們也不由鬆了手,互相望著,面面相覷。

  「二爺……現在您可以信妾身了嗎?」羅姨娘顫顫巍巍地走到薛永年身邊,「蘭姐兒也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啊!夫人,您也是做母親的,為何如此狠心!您若是不喜歡妾身,多少的責罰都沖妾身來好了!可憐我的蘭姐兒,這麼多年來,那喝藥喝的除了苦味什麼都嘗不出來了。看著顏姐兒繡姐兒能在花園子玩,她卻只能躺在床上,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熬啊熬……夫人,蘭姐兒她何其無辜啊!!」

  「阿蘭姐姐身子不好,難道姨娘身子也不好了嗎?怎麼如此胡言亂語!」沉默多時的薛錦繡終於吼了一句。

  羅姨娘立刻就要嚷起來,薛錦繡卻走開了,遞了一杯熱茶給方氏:「阿娘喝茶,莫要與納糊塗人氣壞了身子!」

  方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薛錦繡笑了笑,轉過身對著薛永年道:「爹爹,羅姨娘的話乍聽之下的確有理,可細細一品,卻是破綻百出!」

  薛永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

  「是。」薛錦繡點了頭,「羅姨娘說得輕巧,幾句話就給阿娘安上了謀害子嗣的重罪。可方纔那幾個下人的供詞只能說:羅姨娘在有了身孕時身強體健,不知為何後來生的阿蘭姐姐竟然胎裡帶出的弱症,肯定是有人在姨娘懷孕時動了手腳!」說著,薛錦繡閉了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恕阿繡說一句不中聽的,姨娘為何能如此肯定這個「有人陷害」就一定是我阿娘呢?世上多小人,縱然是咱們府中也從不缺明爭暗鬥之輩,若是姨娘因得罪了某個小人,那小人想要借刀殺人,接機嫁禍到我阿娘身上也未曾可知!更何況,當初姨娘懷孕後爹爹出門在外,府裡多少雙眼睛都看著阿娘,若是誰對姨娘做了什麼手腳,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阿娘。姨娘覺得,一個存心要害你的人,為讓自己這麼容易就被人猜到嗎?」

  「你……」羅姨娘氣的說不出話來,薛錦蘭咳嗽了好一陣,說道:「阿繡妹妹真是好口齒。」

  薛錦繡不欲與她糾纏,繼續對羅姨娘道:「既然姨娘懷疑是我阿娘動的手腳,方才只聽了姨娘身邊人的供詞未免太過偏頗了,不如咱們再看看其他證據。」

  「呵,還有什麼證據,難道一個人害完人後,還會降證據留下來嗎?」羅姨娘氣笑了。

  薛錦繡也不惱:「是啊,還有什麼證據,難道一個人害完人後,還會將她身邊伺候的人留在府裡這多年,就為了等著今天說那番話?!」

  一番話後,屋裡眾人又開始疑惑起來。方氏微微鬆口氣,她是當局者迷,幸虧還有阿繡,還能冷眼瞧出這麼多的問題。

  薛錦繡又對薛永年道:「這幾日爹爹總是讓我看賬本,我想著……其實姨娘這件事,應該也能從賬本上查出一些端倪來。」

  薛永年倒是來了興趣,他從未想過後宅之事也可以同自己做買賣一樣來查,立刻問道:「如何做?」

  「不難。將當年羅姨娘懷孕時咱們院的開銷支出的賬本找出,看看裡面為了羅姨娘到底開銷了哪些東西。若是有什麼對胎兒有影響的食物或者藥物,雖然不至於在賬上記載,但既然有,定然會有銀錢上的支出。最後將那一年的總賬相對,以及小廚房裡的賬本支出一起核對,總會找到一些端倪的。總不能只聽了幾個下人的一面之詞,就定罪吧。」

  薛錦繡敢說這話,正是因為她跟在薛永年身邊學做買賣已經兩三年了,這幾年她看著賬本,發現古人還是淳樸些,又或是說古人在做假賬上的思路還沒有多少新招,正如考試作弊一樣,都是與時俱進的。所以對於這個時代的賬本,若是上面有什麼作假的跡象,薛錦繡自認她還是能看出一二的!當然,所有的一切都基於她相信方氏!

  羅姨娘雖然想說那賬本也可能作假,可是對上薛永年的眼睛,頓時閉上了嘴。是啊,她的夫君可是薛家二爺,掌著薛府南來北往的生意命脈,對於銀錢賬務之事怕是早已熟悉的融到骨頭裡了,在他面前,是做不得半分虛假!

  不過十幾年前的賬本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一直到了晚上,才好不容易找了一部分,雖不齊全,但也差不多了。

  薛永年親自查賬,發現各項支出均是正常。薛錦繡也沒有看出任何問題,對著方氏和薛錦顏笑了笑,二人的心漸漸安了下去。

  正當薛永年想將賬本送走時,薛錦繡眼尖的發現某月裡羅姨娘的月錢突然增多了二十兩!頓時道:「這月裡姨娘買了什麼,開銷如此之大?」

  羅姨娘不以為然:「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哪裡還記得!」

  薛錦繡又拿了小廚房的賬本一一比對,此時夜近深夜,卻沒有人有心思睡覺。薛錦繡看得無比認真,燭火照的她的臉忽明忽暗,看起來高深莫測。

  終於,薛錦繡放下了紙筆,面無表情地起了身,說道:「這賬爹爹也查過了,並無異常。我想,姨娘怕是被什麼小人騙了,所以才對阿娘說那些胡話!」

  羅姨娘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又望著薛永年,薛永年的臉上已沒有了猶豫之色,心中只是開始思考他們二房到底是得罪了誰,才會讓人盯上,而且第一個便是二房的主母!後院不寧,關乎著家族名譽,這可是件大事啊!

  羅姨娘覺得自己有些懵了,不可能呀,她的蘭兒明明就是方氏陷害的!明明就是啊!薛錦繡見她那副蠢樣,不由道:「姨娘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誰跟你說的,你早上說的那些話,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嗎?」

  羅姨娘茫然地看著她:「那些話……」那些話的確是她的心裡話,可是她為何就說了出來?這段日子府裡因為大夫人的事,不少人都在說大夫人苛待庶子庶女,於是她就開始懷疑了……

  一場本該轟轟烈烈的鬧劇,最後竟不了了之的收場。羅姨娘被帶回了自己的院子,為了防止她再說胡話,薛永年特意讓人好生看住她,至於薛錦蘭,著實受了不少刺激,立刻讓大夫時刻看著,免得身子又出什麼毛病。

  夜深了,薛錦繡她們也不能在主屋裡多打擾,便都往自己的院子而去。今夜天上的星星倒是許多,雖是秋天,但草叢裡還是依稀能聽到蟲鳴。薛錦繡正想著心事,突然聽到薛錦顏喊她,不由亭下腳步。

  薛錦顏走近,低聲道:「方纔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薛錦繡一愣:「姐姐你說什麼?」

  薛錦顏蹙了眉:「你還想騙我嗎?你肯定是從羅氏的賬上查出什麼問題了,對不對?!」

  薛錦繡不得不承認她姐姐的眼睛真毒!雖說他倆不是雙生子,但有時候薛錦繡還是很鬱悶,因為薛錦顏猜她的心思總是十有九准。歎了口氣,點頭道:「嗯,我瞧了賬上的開支,那一月羅姨娘自己的月錢多了近二十兩,當月她的補藥也多了一些。只可惜……賬上並沒有記載到底是那幾味藥。不過我總覺得……」

  薛錦顏是個聰明人,立刻就抓住了重點,不過如果這個猜測屬實,那就太令人驚訝了!「你是說……其實,阿蘭得病是羅氏她……」

  薛錦繡立刻摀住了她的嘴:「十幾年前的事,誰能說得清呢。沒查清楚以前,不可妄下定奪!」

  薛錦顏輕輕點了頭。姐妹倆一路走著,薛錦繡又道:「我總覺得這件事頗為蹊蹺,不對,從江氏開始就有些不對勁了。」

  薛錦顏也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阿繡,阿娘絕對不會像大伯母那樣的!我們要信阿娘。」

  薛錦繡歎了口氣:「可是……人言可畏啊。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人的心裡生根發芽。大伯母投毒,老夫人只是聽了江氏的一面之詞,就定下來了,不過是看著江氏以死明志而已。不過若喚作是我,一個人能用自己的命去證明什麼,我想我也會相信吧。」

  「你是說,大伯母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薛錦繡搖搖頭:「不知道……只是,先是大伯母,現在是阿娘,阿姐你說下一個,會不會是三嬸嬸?」

  「啊?!」薛錦顏驚的合不攏嘴,覺得四週一陣陣的冷風吹過,嘴裡喃喃道,「不會吧……」

  薛錦繡仰起頭,天上的星星真亮啊,可那些星星再如何的光亮,終究也逃不出這寒冷幽靜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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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34 AM


第八十三章:混亂

  薛錦繡覺得自己練就了一張烏鴉嘴,剛說了那句話後沒兩天,這股邪火果然就燒到了閔氏頭上!

  這幾年閔氏除了生了一對雙胞胎外又生了一個哥兒,加之性子霸道,手段老辣,除了將自己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給了薛家三爺做通房後,硬是不許薛三爺再納妾!閔氏是孔氏的遠親,孔氏見她連生了三個兒子,是喜歡得不得行。對三房屋裡面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聽到薛三爺胡來的消息還會幫著閔氏訓斥他幾句。

  「三嬸嬸不是將三叔管得挺老實麼……」在某種程度上,薛錦繡還是挺佩服閔氏的。在這樣一個時代,能活得像閔氏這般個性鮮明的女人不多。如果這位三嬸嬸不老拿他們二房當炮灰的話,薛錦繡覺得她還可能會與三嬸很談的來。

  連翹一向都是薛錦繡身邊的大嘴巴,立刻就嚷了起來:「哎喲我的小姐,您是沒看到啊,那天三爺的臉都綠了。這事說來也巧,三爺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將咱們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瞞住了,偷偷在外面養了一個外室,竟然還是被三夫人給發現了!嘖嘖,咦,小姐,這是不是就是書裡寫的什麼高……什麼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薛錦繡揉著額頭,「連翹啊,你有空也多讀些書,又不是不認字。」

  連翹吐吐舌頭,她最討厭的就是對著那些字兒看,看得頭暈。就連認字也是被薛錦繡押著學的,不然她只要認識幾個人名兒就夠了,那裡還會費那些功夫!怕薛錦繡又押著她看書,連忙笑嘻嘻道:「嘿嘿,小姐,咱繼續說那個外室啊。三夫人也真是下得了狠手,竟然將那個女人的腿活活打斷了,還抓花了她的臉。聽那些婆子們說,那女人……哎,估計是廢了。」

  「她就是個潑婦!」薛家三爺在前屋大堂裡氣的臉成了豬肝色,身體止不住的顫,「爺們三妻四妾本就是再平常不過,你看她那樣!爺今兒不休了她,改明兒她還蹬鼻子上臉了!」

  「胡鬧!」薛家大爺終於看不過弟弟這幅模樣,「這事,的確是弟妹做得有些欠妥了,不過你——你也該好好想想自己!做什麼不好,竟然在外面偷偷養個女人,這事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了,還不得氣的半死!你就算再惱也要先想想老夫人。」

  「老夫人?!」薛家三爺冷笑,「老夫人為何會如此病重,大哥怕是比我更明白吧。」

  「你說什麼!」薛家大爺很怒了,立刻道,「二弟,你也別乾坐著了,來勸勸三弟,別讓他做出什麼傻事!」

  薛永年倒是什麼表情,不過他靜靜道:「其實三弟所說並無道理,三弟妹這次做的的確是太過了。縱然三弟有錯在先,夫妻二人還該商量著辦,一聲不響將人打成這樣,若傳出去,說咱們薛府的女人個個霸道不堪,有損家風!」

  「二哥說得對!」薛三爺好似找到了知音一般,立刻就走到薛永年身邊,「那個女人就是霸道慣了,幸虧我去的及時,若是鬧出什麼人命,到時候還不是要麻煩大哥你去疏通!」

  薛永年又道:「只是有一點,三弟卻犯了糊塗。」

  「什麼?」薛家三爺一臉納悶。

  薛永年歎口氣,語氣頓時肅然:「你是不是將名下鋪子轉了些到那個女人名下?」

  「你——」薛家大爺頓時就嚷了起來,「你怎麼敢把我們薛家的產業給別人!!」

  「大哥這話怎麼說的,那些鋪子是我經營,我想給誰就給誰!再說了,那也不是別人,是我的女人!以我薛家財力,給她幾間鋪子讓她有個依靠,又有什麼錯!都怪那個潑婦,若不是她攔著不讓我納妾,我至於這樣嗎!」

  「好呀,原來都是我的錯,你一點也沒有!」

  說話間,門外衝進了一個人影。閔氏一身素衣,哭鬧著就走了進來,「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臉,有家有室的,還學人在外面偷腥!現在,竟然連家產都要分給那個賤貨!你看你真是被她迷了心竅!」

  「你你你……你滿口胡言亂語,你看看你這德性,還有半分當家主母的樣子沒!」薛三爺也不顧什麼夫妻顏面了,指著閔氏就罵道:「哪個婦人如你這般善妒!七出之一就是妒,你信不信我真休了你!」

  「你想休我?你做夢!和離!」

  二人爭吵聲音之大,屋外的小廝們早就圍在了窗戶下偷聽,縱然薛家大爺想要壓下去,也無濟於事。眼見著這二人吵著吵著竟要打起來,薛家大爺連忙讓人將二人拉開,吼道:「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閔氏聲音輕了下去,臉上還帶著淚:「大伯,您給評評理,這麼多年我做過一件對不起薛家的事沒!我要見老夫人,若是老夫人也要讓他休我,我無話可說!否則,若是真的一拍兩散,我閔家的女兒,只有和離,沒有被休!」

  「見就見!」薛三爺也是氣的氣血上湧,兩個人正要往福壽堂裡沖,薛永年終於是看不下去了,起身道:「見老夫又有什麼用!三弟,你養的那個女人已將你送給她的鋪子轉手賣給了旁人!薛家商舖,從不外售,這一點若是老夫人知道了,你……你也這麼大的人了,真想跪到祖宗宗祠去?!」

  「什麼?!」屋裡眾人均大吃一驚!

  薛家商舖,只進不出,若要轉手賣掉,必須府裡的爺們都同意才可!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誰都不可更改!

  「二,二哥,你沒騙我?!」

  薛永年怒其不爭地看著他:「我騙你作甚!她留下的那些房契文書皆是偽造的!哎……糊塗啊,糊塗!」

  薛家大爺也渾身打了個機靈。他是長房,若無意外以後也會是薛氏一族的族長,若是在他手裡出了這種事,那可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立刻瞪了那二人一眼,立刻道:「如今要緊的事是要將鋪子在買回來,其他的,都往後放放!」

  於是薛錦繡就看見她爹身邊的小廝急匆匆的回到二院傳話,說這幾日薛永年都不回來用飯了。「看來真的出事了呢。」薛錦繡喃喃道。

  「爹爹……要去管三叔家務事?」薛錦顏有點難以接受。

  薛錦繡喝了口茶:「肯定不止家務事這麼簡單!」

  正說著話,瓊枝走了來,低聲對著薛錦繡說了兩句,薛錦繡一驚,思及薛錦顏也在跟前,趕緊扭正了表情:「阿姐,我院裡有點事,先回去了。」

  薛錦繡努力讓自己的臉不要走形,還好薛錦顏也沒有留她,薛錦繡幾乎是用跑的回了屋子,立刻命人關上門,瓊枝連忙將信給了她。薛錦繡閉著眼,道了好幾句佛祖保佑,這才將信拆開——

  安哥兒的信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明瞭。連翻頁都不用,全文三行字,第一行表示香料已收到,第二行表示銀錢已經悉數付出,第三行……

  「他要來長陵?!」薛錦繡嘴巴張的頓時能塞下一個雞蛋!

  難道是因為她沒有給他內部優惠價,所以這男人要帶著大軍殺到長陵?!薛錦繡頓時被自己的想法給囧到了……

  可是——「他來長陵做什麼?!不是說要去鎮壓那些流民嗎,長陵又沒有!」薛錦繡腦中亂糟糟的,「到底是他一個人來,還是……」薛錦繡拿不準了,又將信仔細看了三遍,薛錦繡恨不得罵一聲——靠,多寫幾個字你會死麼會死麼會死麼!那個姓馮的會不會來?還有俞淑君……

  瓊枝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小姐……那個……俞公子真的要來了?」

  薛錦繡趴在桌上,覺得自己是一腦袋的包:「嗯,是要來了。不過他來做什麼?建立長期戰略合作夥伴關係?薛家商號為佑威軍指定贊助商?」

  瓊枝的眼睛徹底成了蚊香狀——小姐說的話,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了?!

  因著這封信,薛錦繡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完全不明白俞瑞安那小子的來意。乾脆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天香香料鋪子,哪成想剛出門,局看見方氏身邊的趙媽媽急急忙忙地從外面回來,神色匆匆,連薛錦繡也沒有注意到,便走開了。

  自上次羅姨娘的事後,方氏認真查了當初羅姨娘懷孕前後的事情。終於她也注意到了其中某月的銀錢開支有些貓膩,只是事情太過久遠,想要查清楚羅姨娘懷孕到底有沒有人動手腳實在是太難。不過方氏敏銳的發現,當初伺候羅姨娘的丫鬟中,其中一個,被羅姨娘自己以伺候不周為由頭打發回家了。

  「那丫頭如今嫁了人,就住在城郊鄉下。我去問了,可那丫頭嘴很緊,一點話也套不出來。」趙媽媽說道。

  「套不出來更說明有問題!」方氏冷著臉。那日羅姨娘突然鬧出這一事,真是打的她措手不及!誰會想到羅姨娘竟然讓十幾年前的舊賬算到她頭上!

  方氏想了想,道:「那丫頭既然嫁了人,你就去看看她屋裡的人,什麼公公婆婆或者直接是她男人。銀子不是問題,只要能讓她開口說話就成!另外,羅氏突然鬧了這麼一出,肯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你將她和蘭姐兒現在身邊伺候人都審一遍,問清楚,她們二人最近到底都和那些人說過話,又做過什麼事!」

  「夫人放心,這件事一定會查的水落石出!」趙媽媽拍著胸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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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35 AM


第八十四章:分家

  薛錦繡套了馬車直接就往城中鋪子而去,路過藥房時連翹見著一個人影頗為熟悉,嘗試的喊了一聲:「衛秋?」

  薛錦繡聽言,立刻命車伕停下。果然衛秋正站在路邊,衝她行了禮:「六小姐,好巧啊。」

  薛錦繡看著她手裡的藥包,問道:「你病了?」

  衛秋笑了笑:「這些日子嗓子疼,錢大夫給我開了方子,讓我抓些吃。」

  「府裡沒藥了嗎?」薛錦繡疑惑。

  衛秋微微垂眸,頗有些尷尬,小聲道:「自從大夫人走後,我們這些原來伺候夫人的丫鬟再想去公中要些什麼,就困難多了。」

  薛錦繡了然,當即道:「以後你若缺了什麼,只管去找瓊枝。」

  衛秋連連點頭:「謝六小姐。」

  薛錦繡笑了笑,擱下了簾子,走了。

  連翹不由嘟起嘴:「連衛秋這樣的二等丫鬟都要出來買藥了,大房裡其他的丫鬟的日子恐怕是……哎!」

  不多時,便到了鋪子。薛錦繡正欲跳下馬車,突然看見不遠處幾個人圍著他們鋪子指指點點。薛錦繡停下了動作,輕聲道:「連翹,你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又想了想,乾脆讓車伕將馬車停到背街,她今兒就從小門進去好了。

  往日裡,薛錦繡仗著有薛永年的金口玉言,從來都不學那些個大家小姐從內院小門走,每次逛自家商舖都是大搖大擺的直接進大門。是以今兒韋家娘子見著薛錦繡從小門而來頗為驚訝,當即笑道:「哎喲喲,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我剛才還瞧著大門是開的呀。」

  薛錦繡苦著一張臉:「韋家娘子,你那舌頭是用毒酒泡的麼?」

  韋家娘子也不介意,引了薛錦繡去到雅間,沏了茶又上了些時令點心,這才問道:「東家這次來是要查賬還是看貨?」

  薛錦繡擺擺手:「只是悶了來看看,你自去忙吧,我若有事會吩咐連翹做得。」

  「欸,省的!」韋家娘子見她無事,也就去忙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連翹便回了。她在薛錦繡面前想來都是藏不住心思,一張小圓臉此時硬是皺成了包子樣,似有憤憤之色,「小姐,剛才店前的那些人……哎,其實也都是些無賴之輩,他們說的話你可不要生氣哦。」

  薛錦繡放下茶杯:「你先說。」

  「還不是因為大夫人的事,也不知是府裡哪個長舌頭的竟然將大夫人的事給傳了出去!雖沒有說的那般詳細,不過外人都知道大夫人衝撞了老夫人,被送到薛家老宅去了!不僅如此,還有三夫人的事,說三夫人擅妒,還說……」連翹不敢往下言,一時間頓住了。

  「說!」

  「還說薛府的當家夫人都是這種德性,更別提養出來的小姐了。肯定是各個善妒且不懂尊卑。還拿了大小姐說事,嫁去葉侯府五六年了,一個兒子也沒生出來,說薛府小姐們都是無花果……」

  「這些人沒有提到二夫人?」

  連翹搖搖頭:「我就站在一旁聽了幾句,不敢多靠近。並沒有聽到他們說咱們夫人的事……小姐!那種閒言碎語聽多了也是污了耳朵,您千萬別生氣。」

  薛錦繡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果然,從一開始針對的就是整個薛府麼?」

  「小姐……?」連翹滿心疑惑。

  薛錦繡站起身,在屋裡慢慢踱步,臉色頗為凝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我和阿蓉這一次都被人給利用了!哪會有那麼巧的事,府裡剛一出事外面就傳開了!八成有人借了我們的手扳倒大夫人,又由大夫人的事將火燒到二房和三房。只是後來羅姨娘被禁了足,她身邊的伺候的人都被監視了起來,所以關於咱們二房的消息就沒有傳出去。而三嬸則是鬧的太大了,與大夫人的事一樣掩蓋不了,所以又被人傳了出去!如今薛府的夫人們名聲皆受損,接下來就是薛府的小姐和公子們了……」

  「怎麼會!!」連翹大吃一驚,突然覺得四週一陣陣的冷風吹來,吹得她毛骨悚然,「到底是誰在害薛府?難道咱們府得罪了什麼人?」

  「如果有人要報復薛府,為什麼出事的都是府裡的女人呢?如果要動搖整個薛府的根基,目標放在大伯爹爹和三叔身上不是更好?只要大伯的官職有了閃失,爹爹的生意出了岔子,整個薛府就會樹倒猢猻散了。」

  連翹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小姐,您到底想要說什麼?連翹一直都笨,您別賣關子了。」

  薛錦繡沒說話,她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要緊的事。如今所有的事都是源於秦氏,因為秦氏的倒下,讓薛府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可是扳倒秦氏,是她和薛錦蓉一手策劃的,只有那個有毒的香料,還有江姨娘是意料之外的!

  如果解不開江姨娘身上的謎團,怕是以後他們還要繼續被那個藏在暗處的人不斷暗算。

  「回府!」她要去找薛錦蓉,關於江姨娘的事沒有人比薛錦蓉更加清楚!

  「小姐,咱們才剛出來,您來鋪子……就是為了喫茶?」

  薛錦繡愣了一下,猛地拍了拍腦袋:「差點忘了!你去將韋家娘子喊來,我有事吩咐!」

  「欸!」連翹立刻去了院中。不多時,韋家娘子來了,薛錦繡連忙道:「這幾日如果有從涼州來的人到咱們鋪子裡,你務必將人留下,另派人去府裡通知我!」

  韋家娘子連連點頭。薛錦繡想了下,見沒什麼事落下了,這才趕緊讓車伕趕車回府。

  誰料剛進了二房院子,院裡竟然安安靜靜,只有薛錦顏一人坐在院中涼亭裡,見到她回來,立刻起了身,臉色肅然:「你可回了,爹爹和阿娘都去了主屋,三叔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嚷著要分家!」

  「啊?!」這段日子,薛錦繡已經記不清自己都「啊」了幾次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日子過得太精彩了。「三叔……不和三嬸鬧了?」

  「哎,和三嬸也有關係!」薛錦顏蹙了眉,「還是因為三叔外面養的那個女人的事。那女人將鋪子給賣了,爹爹和大伯便要將鋪子給贖回來,誰料買鋪子的人是一個京官的家僕,特意來長陵給那京官置辦家產的。雖說我對生意上的事不是很懂,但也知道咱們家商舖的位置都極好的,那人買了鋪子哪裡肯再賣出來,縱然爹爹和大伯要以兩倍價錢購之,可別人說什麼也不賣了。」

  「那怎麼辦,依著祖宗家法,三叔這次可真要去跪宗祠了。這可真是熱鬧大發了,到時候三叔跪宗祠的時候咱們早些去,站個好點的位置,免得被人當著看不到。」

  薛錦顏見她這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又好氣又笑,輕輕拍了她一下:「阿秀,和你說正經事呢!」見薛錦繡終於收起了玩笑之意,這才道:「三叔也是,就因為這事吵著要分家。一旦分家後,他的一些鋪子就不在歸公中管,將被賣掉的鋪子歸入自己的私產裡,這樣隨他怎麼處置旁人也管不著!」

  「喲呵,三叔還會偷梁換柱了。」薛錦繡不由鼓了掌,「妙計,妙計!」

  薛錦顏:「……」

  「現在爹爹他們在主屋那裡商量分家的事?」薛錦繡問道。

  「嗯!」薛錦顏點了頭,「不過分家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成的,老夫人沒點頭,誰也分不了!」

  「老夫人……?」薛錦繡再次忍不住笑了。就老夫人現在那風燭殘年的模樣,她還有精力管府裡的事?

  薛錦繡所料不錯,孔氏躺在床上聽著三個兒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她甚是頭疼。猛地咳嗽了好幾聲,驚得方氏閔氏立刻起了身伺候她喝藥,吐痰。

  孔氏那口氣順了,終於道:「你們……要分家?」不等回話,立刻拍著床吼了起來:「我還沒死呢!!!出去,都出去!」說罷,直接遣了人將三房人都趕走了。

  閔氏看著薛三爺,冷笑道:「你倒是個孝子啊。」

  薛三爺張了張嘴,見自家大哥二哥都瞪著眼,終於什麼話也沒說,只冷哼了聲甩袖站到一旁去了。

  屋裡孔氏有氣無力地靠在床榻之上,杜媽媽見她如此,輕聲安慰道:「老夫人莫動怒,三爺怕是被那個狐狸精迷了心竅才會如此。」

  「咳咳咳咳……」孔氏又是一陣猛咳,杜媽媽連忙拿了痰盂過來,只見孔氏竟然吐出一口鮮血,杜媽媽大驚,正要去喊大夫,孔氏緩緩道:「不用了,我怕是活不了幾日了……」

  杜媽媽眼眶微紅:「老夫人!」

  孔氏擺擺手:「我雖躺在這床榻上,但府裡發生了什麼還是知道的。外面那些個閒言閒語,連我這個病的要死的老婆子都聽到了,說咱們府的當家夫人們各個都是毒蠍心腸,教出的小姐們怕也強不到那裡去。」

  「老夫人,這種胡話怎麼能當真呢!」

  孔氏閉了眼,似在自言自語:「大房和三房啊,這都是怎麼了?也許分家是對的,若是再不分,讓大房和三房連累了老二他們,阿顏還沒出嫁呢,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流言蜚語!咳咳咳咳……」

  杜媽媽偷偷摸了下淚,只聽得孔氏突然道:「快讓顏丫頭過來!」杜媽媽不解,卻見孔氏一臉焦急,連忙應了聲,將薛錦顏帶來了。

  薛錦顏疑惑不已,分家大事她是插不上嘴的,又看見爹爹和阿娘他們都站在屋外,老夫人就見她一個人,薛錦顏越發困惑了。心中頗為些忐忑,跟著杜媽媽進了屋,如往常一樣朝著孔氏請了安,便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孔氏看著她,蒼白的臉上突然多出了一絲神采,將她拉到了身邊,「不知不覺顏丫頭已經長這麼大了。過了今年,你也十八了。」

  薛錦顏心頭一緊——又是要談她的婚事嗎?

  不料孔氏卻道:「丫頭啊,你與祖母說實話,當初祖母將你與江府議親時,你是不是很恨祖母啊?」

  薛錦顏垂著頭,不知該如何回話。恨?她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恨,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那麼長的後半生就這樣被人給決定了。

  孔氏見她不說話,心中了然:「在你看來,祖母只是看中對方的門第,那江樓月只是個紈褲公子罷了。可你知道嗎,那江家人口簡單,江樓月除了一個兄長外,再無其他兄弟姐妹。日後分家,江家有一半都是他的!況且他兄長為京官,日後縱然江大人去了,他也會幫著弟弟一把。你不喜江樓月屋裡人多,可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江夫人雖然疼兒子,但也知道分寸,江樓月屋裡人再多,也不敢讓她們生出一個庶子庶女出來。將男人拴在屋裡,總比他們在外面養個女人要強啊,至少那些個通房姨娘的賣身契也是拿捏在主子手裡的。何況我瞧著那個江樓月,也不是個狠心腸的人,若當初你嫁給他,他定然也會好好待你。人啊,哪有十全十美的,又要高的門第,又想活的自在,還想著自己的男人只疼一個人,呵……太過貪心,到最後就是什麼也得不到。」

  「祖母……」良久,薛錦顏終於喚了一聲。

  孔氏撫著她的手:「只是祖母還是錯了,想著你一向都是最乖巧的一個,便沒有先問問你的意思。你是祖母最疼愛的孫女,祖母對不住你!」

  「祖母!您別說了,您要好好養病,肯定能好起來的!」薛錦顏跪在榻前,心中的不滿漸漸消了,此時腦中浮現的都是孔氏對她的好。因為孔氏的默許,所以連薛錦瑜有時候都要讓著她,因為孔氏,所以她想要什麼,公中從來都不敢怠慢……

  「咳咳咳咳……」孔氏深深呼口氣,「祖母活不久了,祖母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是祖母放心不下你,祖母還沒見著你出嫁呢。你母親素來軟弱,她會為你尋一個人口簡單的人家,可是那種人家,如何配得上你呢!到時候你與阿瑜相處……她若是拿身份壓你,該如何是好?」

  薛錦顏早已哭不出聲。她一直以為孔氏為了薛府,不顧他人的感受,只需要對方門第高即可。可她卻忘了,她也姓薛,她的婚事理應是要參進薛府的利益的。薛錦顏心中頓時複雜無比,此刻除了哭泣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孔氏撫著她的頭,柔聲道:「祖母老了,管不了許多事了。但至少還有一件事能做。」說著,從枕下拿出了一個錦盒,「還好,你的嫁妝是早早就備下了,這幾年又添了些,想來無論你嫁於何處,都能過得很好。」

  薛錦顏卻不肯接過,一直哭喊著「祖母」。

  孔氏見她如此,喚了杜媽媽將她拉起來,笑道:「傻丫頭,哭什麼!」說罷,便讓杜媽媽將屋外的人請進來。

  孔氏看著下面站了一圈的兒子媳婦兒們,眼中一片漠然:「既然要分家,那便分吧,你們理個章程出來,商量好了,再來回我就是。」

  眾人大為詫異——方纔還不肯,這下怎麼……?又朝著薛錦顏看去,眼神裡頗為複雜。孔氏不欲多言,交代了些分家的事便讓他們都退下了。

  杜媽媽扶著她,將藥端來,嘴裡說道:「老夫人一片良苦用心,顏姐兒想來都明白了。只是老奴多一句嘴,這麼早將那些東西給顏姐兒,會不會讓其他人覺得……」

  「覺得什麼?」孔氏冷笑,「她是二房的嫡出長女,旁人怎麼比的。」

  「話是如此,可……顏姐兒還有個嫡親的妹妹,老夫人,畢竟繡姐兒也是嫡出啊。」

  孔氏微楞,眼前浮現了那個與薛錦顏模樣差不多,可神態卻大為迥異的姑娘。杜媽媽見孔氏略微走神,將藥撤了,輕聲道:「老夫人?」

  孔氏閉了眼,又躺了下去。杜媽媽見她累了,也不再多打擾,蓋好了被子,便安靜候在了一側。不知過了多久,孔氏微微睜眼,嘴裡喃喃道:「那丫頭的心太大了。」

  「老夫人,您……說什麼?」

  孔氏卻不再多言。她的這些孫女,只有阿顏才有古之淑女的風采,縱然是比京城裡那些百年世家女,也不輸半分。只是她的那個妹妹,呵,能哄的老二為她開一個鋪子,不簡單啊!只是心太大了,若能安分守己些倒還好,只怕那丫頭將命給折進去還不自知。罷罷罷,她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多久?再去管這些又有何用!孔氏閉了眼,只覺得這一覺睡得無比酣暢。

  薛家分家一事進行的無比順暢,主要是由於薛永年的讓步,為了能讓薛家三爺不鬧,特意將自己分內的割了好幾處地段好的鋪子給他。薛家大爺看不過去,不過也沒說什麼,老二一直都是個好老人,能讓老三不鬧,這樣做也挺好。

  到了晚上,薛錦繡賴在薛永年書房裡一同看著賬本,嘴裡還不住的嚷道:「爹爹,這下咱們真是發財咯發財咯。」

  薛永年笑了笑,「真不知你是學的哪個,這般的財迷。」

  「虎父無犬女,爹爹你說我是學的哪個呢?」薛錦繡笑嘻嘻地說著,又繼續扒拉著手裡的算盤,計算著他們二房到底擁有多少家財。

  大伯和三叔就是兩頭豬!薛錦繡越算越佩服她的便宜爹了,就差冒出兩個星星眼,跪倒在薛永年的腿下頂禮膜拜。薛永年將金銀器物的鋪子大部分都讓給了薛家三爺,這些鋪子頗為賺錢,外人看起來都道是薛家三爺賺了。可薛錦繡她是誰啊,她是薛永年身邊的小秘書,薛永年早在六七年前就將自己名下的生意不斷往涼州與南邊轉了,涼州是佑威軍的駐地,在哪裡米糧才是頭號買賣。至於南邊,薛永年更是早就拿了自己的私房錢在那邊置下了鋪子,而薛永年私下的這些動作薛府全然不知。那裡像她三叔,在外面養個女人,就被發現了!哎……

  思及此處,薛錦繡猛地打了一個機靈。薛永年見她愣住了,不由道:「怎麼了?累了就早些回去睡。」

  「啊……沒,就是……餓了。」薛錦繡突然有些結巴。

  說句心裡話,她三叔不傻,那女人也養了幾年了,怎麼就在這個檔口被發現了呢?而她爹,私下裡置辦私產,轉移銀錢這樣的動作都沒有被發現……

  「讓廚房煮些粥吧,你不是最愛吃蟹肉粥嗎?」薛永年說著,便喚了丫鬟吩咐廚房做去,又對薛錦繡道:「吃了粥就去睡覺,明日起晚了,你阿娘若是說你,我可不幫你啊。」

  薛錦繡連連點頭,清算家財的心思早就散的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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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40 AM


第八十五章:出府

  由於分家分的突然和迅速,二房和三房人還沒有找到新的住處,是以眾人還在暫住在薛家大宅裡,只是各院及共中的賬冊算的更清些。薛錦繡自那日在薛永年書房裡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天後,心神不安了好幾天。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那便宜爹做得?

  可江姨娘的死要怎麼解釋?

  薛錦繡越想越心亂,加之秋來乾燥,竟然急的牙疼上火了。瓊枝見狀,連續給她泡了好幾天的菊花茶,薛錦繡喝的愁眉苦臉的:「一點效都沒有,還是讓錢大夫來開藥好了。」

  「藥可不能亂吃。」瓊枝又拿了一壺剛泡好的過來,「小姐,您少操些心那火自然就消下去啦。」

  薛錦繡仰天長嘯:「我不要再喝啦!走,去廚房煮些藥。唔……順便讓連翹做些糕點來吃吃。」說罷,便立刻穿戴好了往廚房而去。

  瓊枝跟在她後面,不住道:「小姐,您就好好待在屋裡吧,那廚房裡油煙重將您熏著怎麼好!」可薛錦繡腳步不停,瓊枝知道她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只好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此時正是晌午,大家都在午睡,也有薛錦繡這個腦子裡裝了一堆亂七八糟煩心事的人睡不著。廚房周圍很安靜,連翹打著哈欠:「小姐,您想吃點心奴婢下午來做好不好,現在真的……好睏啊……」

  薛錦繡斜眼看她:「昨兒你不是睡得挺早麼?」

  「哪有啊!本來是要睡得,可最近不是發了月錢麼,於是大家就湊到一起……」

  「嗯?」薛錦繡賤賤地笑了一下,連翹發現自己說漏得嘴,驚得瞌睡都沒了。薛錦繡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拍拍她的肩:「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別玩過頭就行了。」

  連翹捂著嘴——哎,她這大嘴巴!

  瓊枝見她這樣,不由輕輕笑了起來。三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廚房裡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薛錦繡腳下一滯,微微側頭靠近了些,低聲道:「是大夫人身邊孫媽媽!她怎麼會來廚房?」

  連翹瓊枝立刻圍了過來,薛錦繡看了看四周,指著一處地方低聲道:「去那邊窗戶下。別讓發現了。」

  三人貓著腰頓時繞到了廚房側面的窗戶下。連翹好奇,正打算抬起頭往裡瞧,突然聽到了裡面的聲音,「藥好了,你快喝吧。」嚇得她又躲了下去。

  「藥?你?裡面還有一人?」薛錦繡問道。

  連翹苦著臉搖頭:「沒看清。」

  薛錦繡歎口氣,乾脆自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往裡瞧去。屋裡昏暗,但還是能看到兩個人側身站著,一個是孫媽媽,另一人被柱子擋住了看得不甚清楚。

  「喝了就將這些藥渣都倒了,別讓人發現。你放心,大夫人向來說話算話,如今不過是被那個姓江的賤人給暗算了,但大夫人到底還是咱們大房的當家夫人,有哥兒有姐兒的,等過了這段日子,大公子向大爺求求情,夫人就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就升為一等丫鬟。」

  「一等丫鬟?」薛錦繡心中暗道,莫非喝藥的人是……

  「媽媽何必這麼說,大夫人一直對我極好。我做這些事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更何況這藥精貴,一般人還喝不了呢。」

  「是衛秋!!!」屋外窗戶下三個人一起低聲喊了出來。驚得三個姑娘立刻又縮了回去,互相摀住了嘴巴。過了會兒,見裡面的人並未發現,這才又冒頭,可是屋裡已經空無一人,薛錦繡疑惑地看了半響,這才道:「走了?」

  連翹愣愣地點頭:「好像……剛才是聽到離開的腳步聲了。」

  「快!去找那個藥渣!」薛錦繡拔腿就走。三人一起進了屋,在周圍找了好一圈,可惜連藥渣的影子都沒看到。

  連翹失望道:「莫不是被衛秋帶走了?」

  「八成如此。不過……」瓊枝拿了一旁煮藥的器具,「這上面還有些殘渣,若拿去給錢大夫,會有用嗎?」

  「死馬當活馬醫了。」薛錦繡也不想吃什麼點心了,當初在外面藥店遇到衛秋,她說自己是買嗓子藥,怕是也有問題。這藥肯定是大有來歷,否則以衛秋的資歷,難道還讓孫媽媽來伺候她喝藥嗎?

  思及此處,便吩咐了瓊枝將藥罐裡的殘渣刮下帶去給錢大夫,又擔心衛秋她們還會回來,便立刻離開了。

  到了快用晚膳時,瓊枝回來了。

  「如何?」

  瓊枝擦了擦汗,回道:「錢大夫說這藥,這藥是催孕的藥。」

  「啊?」薛錦繡徹底懵了。

  瓊枝道:「我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又去了上次的那個藥店,衛秋的確買了治嗓子的藥,但裡面也混了一些催孕的藥材。夾雜在一起,若不仔細分辨,是分辨不出來的。」

  「催孕?」薛錦繡還是不能接受:「衛秋她……她還沒嫁人吧。喝這些做什麼?」

  「我聽錢大夫說,有些女子不易受孕,需要用藥來催。但這藥效極不好把握,若是藥加重了或是加少了,反而會損傷身子,所以需得先試幾次才行。」

  薛錦繡慢慢明白了:「也就是說……衛秋很有可能是在幫人試藥?」難怪孫媽媽說等秦氏回來,衛秋就會升成一等丫鬟了,合著是給大房當小白老鼠了。只是……「她這是幫誰試的藥呢?」

  這個問題屋裡沒有人能回答出來,不過薛錦繡倒是能猜到幾分:「大姐麼?」薛錦瑜自嫁入葉家後只生了兩個閨女,頭一個還夭折了,如今幾年過去,一直沒有開懷,加之與葉莫辭聚少離多,的確是該著急了。只是拿人試藥……

  「大伯母也不怕損了她閨女的陰德!」薛錦繡咬著牙,手緊緊握著。

  瓊枝和連翹兩個看著她,心裡也頗不是滋味。雖說她們當丫鬟的命如薄紙,可在二房裡過得還是挺舒心自在的,沒想到同樣是府裡有些體面的衛秋,在大房竟然……

  連翹突然想起了什麼,小聲道:「上次大姑奶奶回來時,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海棠給了姑爺,抬了姨娘。那時候大家還挺羨慕海棠的,可後來聽說,海棠能抬成姨娘好像是喝了一壺紅花……那時我還不信……」

  「如今看來,這話還是有幾分憑證的。」薛錦繡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無論老夫人的毒是不是大伯母下的,她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也是罪有應得!」說罷,又囑咐道:「今日所發現的都是大房的事,大家知道即可,千萬不要亂說。至於衛秋……她是大房的人,攙和進了子嗣問題,想將她拉出來是不可能了。日後如果能幫她一把,就幫一把吧。」

  「嗯,如今大夫人不在府裡,大房那邊的丫鬟過得都不太好。衛秋若是缺了什麼我便送去。」瓊枝還記得薛錦繡以前的囑咐。

  見天色已晚,薛錦繡也累了,早早歇息去。本打算第二日偷個懶,誰料韋家娘子風風火火的跑來。她也知道薛府宅子裡規矩多,不能冒冒失失的見薛錦繡,只到了小門處,托了個婆子去找連翹。

  薛錦繡一聽是涼州來人,驚得差點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一不留神,整個人又倒在了床裡,撞著臉了,疼得她「嘶嘶」叫喚。只等她坐在銅鏡前一看——好嘛,上火上的腮幫子全腫了,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包子臉了!

  「小姐,您今天真的要去鋪子呀?」瓊枝替她梳著頭,一旁的連翹已經再幫他挑衣服了,「小姐兒,今兒穿哪一身?」

  薛錦繡捂著臉,含糊不清道:「誰便。(隨便)」嗚嗚嗚,好疼啊……

  終於等她收拾妥當了,去了小門處,韋家娘子見她捂著半邊臉頓時就嚷了起來:「我的老天爺,東家您這臉是怎麼了?」

  薛錦繡瞪了她一眼,牙齒疼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伸手朝著馬車比劃了一下。連翹心領神會:「韋家娘子說這麼多作甚,還不趕緊去鋪子!」

  到了鋪子,薛錦繡剛下馬車準備走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討人厭的聲音:「小阿秀,今兒你倒是起得早啊,這麼早出來逛街呀?」

  「嘶……」薛錦繡覺得牙齒更疼了。不耐煩地轉過身,江樓月見她這般模樣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哎呀呀呀,小阿秀,你這臉是怎麼了?」許是覺得自己太過幸災樂禍,連忙收斂的笑容,可嘴角還是忍不住的往上翹,「以前還擔心若你和阿顏越長越像到時候分不出來怎麼辦,現在可好了。唔,圓鼓鼓的,還是挺可愛的嘛。」

  薛錦繡捂著臉牙齒裡擠出一個字:「滾——」

  江樓月頓時哭喪著臉:「小阿秀,別這麼無情嘛。我不笑了好麼!你的臉……哎呀呀,我不說就是啦,你別這副表情嘛!看樣子是上火啊,記得熬些蓮子百合粥,好喝又有效果。」

  薛錦繡哼了聲,不欲理他,甩了袖子便走了。連翹匆匆朝著江樓月行了個禮,也連忙跟進去了。江樓月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的歎口氣:「不識好人心呀!」

  「晦氣,今天真是晦氣!」薛錦繡心裡不住念叨。進到鋪子裡一看,哪有什麼涼州來的人,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韋家娘子見她心裡不痛快,連忙道:「不在大堂,我一聽說是涼州來的,就立刻往雅室裡引了。」

  薛錦繡忍著牙疼,問道:「幾個人?」

  「喲,好幾個呢!」韋家娘子腳步不停,不多時便到了鋪子裡的雅室前,這裡一向都是讓貴客小坐。

  「小姐,您是……」

  薛錦繡擺擺手:「你們在這裡候著就成。」說著,不由又嘶了一下,牙疼的厲害。雅室很大,推開門,經過一座玉石青竹的屏風,薛錦繡微微前傾往裡瞧了一眼——

  咦?怎麼只有一個人?

  薛錦繡抬眸望去,不遠處一個男子正背對著她,負手而站欣賞著牆上的聽濤圖。不待薛錦繡有何動作,那男子突然轉過身,一身墨衣,豐神如玉,除了腰間一枚玉珮再無其他飾物,只是那雙眸子,讓人不寒而慄。

  男子發現了她,正朝她看來,薛錦繡頓時打了個激靈,一句話也沒說,頭也不回的抬腿走了。屋外眾人還以為她會與裡面的人交談許多,哪裡料到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出來了!

  韋家娘子萬分好奇:「東家……你,你這是?」

  薛錦繡眨眨眼,突然牙齒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痛的她眼眶紅了一圈,眼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真是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突然身後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那個如修羅一樣駭人的男人走了出來,除了薛錦繡,其他人不由地均後退了一步。

  只聽他喚了一聲:「阿秀?」

  「唔?」薛錦繡捂著臉,神色淒然的轉過身。

  那男子一向冰冷的表情頓時裂開了,頗為詫異:「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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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42 AM

第八十六章:安哥

  就在男子說話的那一霎,薛錦繡突然淚流滿面。——艾瑪,這要疼死人的節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男子卻越發困惑了,一向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模樣,似乎有些慌張和不知所措。周圍的人也懵了,好在薛錦繡還是清醒的,順手抹了一把淚,試探喊了一句:「……俞瑞安?」

  男子點了點頭。

  薛錦繡瞭然,喉嚨裡發出一個長長的「哦——」,然後就立刻將他推到屋裡面去了。不待屋裡人有什麼動作,薛錦繡忍著牙疼,對韋家娘子吩咐道:「沒別的事你可以下去忙了,這裡讓連翹守著就成。」

  韋家娘子雖萬分好奇,但對眼前這一男一女共處一室倒沒什麼感覺。全因她年輕時也是隨著韋掌櫃走過江湖的,江湖人那有那麼多的計較。更何況這屋裡的女子還是她的東家,生意人,最是頭腦活泛,笑著點了頭便下樓了。

  過了好一會兒,薛錦繡才從牙疼裡稍稍緩了過來,而俞瑞安就那樣安靜地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薛錦繡揉了揉臉,大家已有五年未見了,猛地看見一個放大版的安哥兒頗為不習慣,從正太直接飛躍成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薛錦繡表示自己需要好好適應一下。勉強喝了口茶,輕聲道:「你……真是俞瑞安?」

  不過是存了戲弄的心,誰料對面之人竟一本正經的將腰牌拿出,遞給她看。薛錦繡頓時囧了,看著那個腰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摸了摸鼻子,還是尷尬地接過來瞧了瞧,不過六個字——佑威軍,俞瑞安。

  「呵……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都這麼無趣!小時候還能說萌,長大了就只能是死木頭一個了!薛錦繡默默想著,臉上想掛上得體的笑,奈何牙疼的厲害,只能是一副苦瓜臉擺給俞瑞安看。

  不過既然知道這個死木頭性格一直沒變,薛錦繡也就放棄了俞瑞安會主動說話,於是乾脆問道:「上次香料一事多虧你行了方便,如今來長陵,不知所謂何事?若我能幫上,你儘管說。」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薛錦顏那事兒吧,薛錦繡深表遺憾,雖然俞家小妞做的很不地道,但這事兒與安哥兒並沒有關係。且能賺佑威軍的銀子,她還是挺樂意的,況且她那便宜爹也是和佑威軍合作。

  只是等她說完了,俞瑞安又沒說話。薛錦繡惱了,合著她一人唱獨角戲呢!一生氣,牙齒又疼的嘶嘶叫喚。俞瑞安突然站了起來,如今的他可不是當年的那個小正太了,薛錦繡只覺得自己被他整個罩住了,一不留神,竟乾脆倒在了椅子裡。

  只見俞瑞安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走去,薛錦繡無語望天——這多年了,俞瑞安這小子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她還是沒能弄清楚啊。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只覺得一絲冷清的聲音響起:「立刻去請個治上火的大夫來。」

  「欸?」薛錦繡有些疑惑。又聽到連翹那小丫頭的聲音,乖乖,這是被俞瑞安嚇成什麼樣了,一向活潑的連翹聲音竟然抖了起來:「可……可是,我家小姐說……讓,讓我守在這裡。」

  「去請大夫。」

  「是!是是!婢子這就去,這就去!」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連翹同學,你那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品質到哪裡去了!薛錦繡捂著臉,眼見著俞瑞安又走回來了,正要說話,卻聽他道:「既然牙疼,就不要說話了。」

  薛錦繡張了張嘴,只是對上著俞瑞安那能凍死人的眼神,果斷的閉上嘴巴,坐在一旁不說話了。於是等連翹帶著大夫來時,只覺得屋子裡的氣氛頗為詭異,冷的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那老大夫在城裡也是頗有幾分名氣,見著連翹火急火燎地來找他,還以為是有誰得了什麼重症,前來一看,不過是上火……不由無奈地瞪了連翹一眼。連翹那個委屈啊,——老先生,您是沒看到方纔這個男子的眼神,能殺死人的又沒有!嗚嗚嗚,即便是現在,也強不到哪裡去,小姐呀,您到底是從那裡招來了這麼一尊活閻王嘛!

  老大夫細細看過後,開了藥,又囑咐了一些剛想退到屋外,卻聽俞瑞安問道:「這方子雖然能下火,但我看她現在疼的厲害,有沒有暫時止疼的藥?」

  老大夫想了想:「我那藥房裡有一味藥丸,雖對去火功效不大,但也能緩解疼痛之症。」

  俞瑞安點了點頭,目光移到連翹身上。連翹立刻道:「大夫,我這就隨你一塊去拿!」趕緊走吧,再晚一步小命不保呀!

  老大夫收拾著藥箱,一面走一面不住地搖頭歎道:「你這小丫頭,那裡來的這般急躁性子。哎,慢些慢些,我這老胳膊老腿喲……」

  沒過多久,連翹便將藥丸拿來了。薛錦繡還有些不在狀態,只覺得這丫頭的辦事效率——是不是忒高了點啊?她還有些茫然,不過還是將藥吞了一顆,雖不是馬上見效,但或許有了一絲心裡作用,薛錦繡覺得好像沒有剛才那麼疼了,不過還是習慣性地捂著半邊臉。

  一直到俞瑞安見她喝了藥之前,二人竟沒有半分言語。連翹見著一向怕苦的薛錦繡竟然這麼老實的將一碗湯藥都喝乾淨了,頓時覺得眼前這位冷冰冰的公子無比的神奇!

  在薛錦繡皺著一張苦瓜臉示意自己手裡的藥碗乾淨後,俞瑞安終於大發慈悲的開了金口:「既然身子不爽,就不該出府。牙疼的如此厲害,那就少說話,只需遣個人來傳個信即可。」

  「……」薛錦繡無語凝咽——我哪知道俞大爺您這麼通情達理啊!

  俞瑞安見她喝完藥了,乾脆起了身:「我會在長陵逗留一些時日,若是有事找我,遣人去驛站即可。」

  「欸?!」薛錦繡嚷了一聲,可惜俞瑞安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連翹傻愣愣地看著這一切,嘴裡咕嚕道:「於是小姐您辛辛苦苦來鋪子裡,就為了喝藥?」突然,覺得身上一陣寒意,薛錦繡正拿眼神瞪著她。連翹頓時笑嘻嘻道:「小姐,您別學那位公子啦,那位公子是不怒自威,您……」

  「我怎麼了?!」薛錦繡咬牙道。

  「您……您是菩薩心腸!」連翹倒是反應快。收拾了湯碗後,問道,「咱們現在回府麼?」

  薛錦繡鬱悶的點點頭——你說她跑出來這一趟算是個什麼事兒啊!

  連翹卻不這麼認為,一路上咋咋呼呼地說道:「那些公子雖然看著嚇人,但他讓小姐您喝藥了!婢子早就說過,您這上火上的利害,光喝那菊花茶有什麼用呀,還是要吃些藥才能見好的。就沖這一點,今兒出來就挺值了。我瞧著那公子雖然不怎麼言語,可還是對小姐您挺好的啊…」

  薛錦繡聽得腦子都要爆掉了,冷聲道:「你才見了他一面,就知道他好?」

  連翹微愣,見薛錦繡面有蘊色,立刻閉上了嘴巴不說話了。不過心裡還是小小聲道:可小姐你和他這麼多年不見了,他見你身子不適不是安慰您幾句或者提醒你注意吃些什麼喝些什麼,而是直接將大夫找了看著你喝下藥去,這難道不是對你好嗎……?哎,不過她連翹還是能理解小姐的心情的。畢竟姑娘家都喜歡那溫柔有禮的公子的,這位俞公子……唔,如果能不那麼冷冰冰的話……

  薛錦繡帶著一肚子的莫名其妙回了薛府。本是有許多話要問俞瑞安的,比如薛府在涼州的生意啦,上次香料用的可還順手嗎,還有……那個姓馮的現在如何了。奈何竟然被俞瑞安以她身子不爽為由,直接走了!

  靠!這下她不僅是身子不爽,全身上下通通都不爽了!薛錦繡氣鼓鼓地坐在書桌上,看著這幾月鋪子上的收支,將算盤打的啪啪作響。

  屋裡的丫鬟各個斂聲屏氣。瓊枝走到連翹身邊,小聲道:「你跟著小姐出門一趟,可是出事了?」

  連翹搖搖頭。

  瓊枝納悶了,她家小姐雖說性子急了一點,但也不是個隨隨便便發脾氣的人。就連那位江公子也不曾將她惹成這樣,這一次到底是何方神聖?

  且說俞瑞安回了驛站,一同前來的杜峰見他這麼早就回了,萬分好奇,不由道:「你不是說要去見一個許多未見的故人嗎?怎麼回的這麼快?!虧得咱們幾個兄弟還特意給你騰了地方。」不等俞瑞安回話,杜峰自己先笑了起來:「讓我猜猜,肯定是你這張木頭臉把別人給嚇著了,我就說嘛,就你這樣的,還能有什麼故人?!哈哈哈……哎哎哎,你別走啊,別人不理你你也別傷心啊!」

  終於,俞瑞安停下了腳步,回了一句:「她病了。」說罷,關了門不再理會杜峰的呱噪。

  杜峰無奈的搖著頭:「哎!你這人!還是這般無趣,不禁逗!」見天色還早,便嚷了幾個隔壁屋的弟兄出去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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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45 AM


第八十七章:流民

  薛錦繡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撒,與薛錦顏一道用晚膳時還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埋頭喝粥。只是見著薛錦顏今天也是一臉愁容,不由好奇問道:「阿姐怎麼了?這些菜不合胃口?」

  薛錦顏搖搖頭:「今天爹爹和阿娘去城郊看莊子去了,說是等上一兩月那邊收拾妥當,咱們便搬過去。」

  「這不好嗎?」薛錦繡眨眨眼,「阿姐捨不得這裡?」

  薛錦顏搖搖頭,輕聲道:「祖母年紀大了,我原以為……哎罷了,不提這些。今天我讓巧月去給母親送些東西回來時發現,城門口處多了好些個流民。巧月打聽了一下,好像是凌江發了秋汛,好幾處都決了口子,這些人無家可歸,便都往長陵湧來。只是今年收成不佳,城裡也沒有那麼多的餘糧,聽說城門口的人說,知州大人怕是不會再讓人進來了。外面不太平,想來城裡也不安全,魚龍混雜的,這段日子你還是不要外出了,安心待在府裡吧。」

  薛錦繡扒了兩口粥,問道:「往常都會有商戶開粥鋪的……嗯,府裡沒有人去設粥棚嗎?」

  薛錦顏搖搖頭:「你也知道,近來府裡因分家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咱們自己的家務事都管不過了,哪裡還顧的了那些。」

  薛錦繡沉吟了一下,低聲道:「這可不妥了……」

  「為何?」薛錦顏頗為不解,「我們畢竟不是那寺廟僧人,開不開粥棚有何不妥?」

  薛錦繡放下了碗筷,肅然道:「依著阿姐所言,知州大人不讓進城,可見災情嚴重。即便是那些進了城的人,若不妥善安置,為了活下去怕是會鋌而走險,做些雞鳴狗盜之事。到時候遭殃的,還不是咱們長陵的老百姓。咱們薛府肅然是整個長陵商戶的龍首,薛府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畢竟這是做善事,他們斷斷不敢搶薛府的風頭。即便不是善事,設了粥棚,肯定也會引起一些事端,薛府不動,其他人不敢也不願去擔下這份責任!知州大人素來與大伯爹爹們交好,眼見著咱們府因分家忙的焦頭爛額,肯定也不會拿一些無關緊要的流民一事來打擾大伯和爹爹他們。久而久之,定然會出現流民無處安置從而引起一系列的矛盾和事宜。」

  薛錦顏大為詫異,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薛錦繡竟然想了這麼多,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不由道:「可是……安置流民這種事,向來不都是朝廷來辦的嗎?」

  薛錦繡再次歎氣:「阿姐,你素來不理那些俗事,可知自今年開春以來,朝廷加了多少賦稅嗎?安置流民需要銀錢米糧,如今朝廷沒錢了!朝廷沒錢,咱們長陵的府君又怎麼會有錢呢?」

  「依你之見,這事兒還真要咱們府來管了?」薛錦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薛錦繡無奈點了頭:「若是真的讓那些流民出了什麼意外,第一個遭殃的怕是就是知州府和咱們薛府。有些人為了活命不惜鋌而走險,試問整座長陵城,哪裡的錢糧最多?」

  薛錦顏細細想了一會兒,只覺得不寒而慄,連聲道:「你說的在理,是我見識淺薄了。只是今天天色已晚,爹爹和阿娘今早出門時囑咐說十日後才會回來。我雖不是很懂,聽你這麼一說也覺得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兒還是要趕緊辦,拖得越久越難。」

  薛錦繡之前自己慢慢分析時已經想到了辦法,此刻便與薛錦顏商量道:「若是等爹爹回來怕是晚了,大伯和三叔?靠不住!既然已經分了家,他們也管不得咱們怎麼做。」說著,心中默算了一下府裡二房能動用的錢糧幾何,搬家所需耗的銀錢幾何……最終道:「咱們去舅舅那,設粥廠安置流民舅舅他們有經驗,也與知州大人相熟。就說是二爺和方家一起向朝廷表的孝心,為知州大人分些憂。同時分封書信讓人快馬加鞭帶給爹爹,想來爹爹會同意的!」

  「行!明日一早我便與你一道去舅舅家!」

  薛錦繡十分贊同。畢竟無論是薛府還是在方府,因著這個時代的人們的思想,薛錦顏這樣的姑娘說的話總是更可信些。她們素來安靜,端莊,善良,平時不多言多語,一旦說話定然是有原因的。而薛錦繡這樣的,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一個小時候被診斷成小傻帽,無論以後怎麼改變,除非是最親近之人或者瞭解其本性之人,其他的,對她的智商估計也是要打個問號。生活自理沒問題,遇到這種大事,她說話反而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揣測和騷動,平添麻煩。

  果然,方家大爺聽到薛錦顏一提,頓時道:「這可巧了,你表哥昨兒也與我說了這些。只是往年都是由你們大伯來牽頭,如今他沒動靜,我們也不知該怎辦。」

  薛錦顏道:「大伯如今事多,前院後院的都是他一人管著,這些事怕是就顧不過來了。但我總想著,這些善事還要做的。如今祖母病重,我這個做孫女的除了侍奉左右外,真是不知還能做些什麼!設了粥廠,做些積德行善的事,想來佛祖也會保有祖母吧!」

  「哎,你這份孝心實在難能可貴,我那妹子能教出你這樣的閨女是她的福氣。」方家大爺跟著感歎。當即道:「既如此,那這一次我就拖個大,先將粥廠設起來,等你爹爹從莊子回來後,在一起商奪其他的。」

  薛錦顏立刻道:「我已經寫了信讓人帶給爹爹,想來不日就會有回信。」

  「嗯!」方家大爺點了頭。喚了兒子方旭,便開始吩咐粥廠一事。薛錦繡有心要學,又怕引起一些揣測,好在薛錦顏明白她的心思,立刻道:「有一件事還請舅舅成全。」

  「何事?」

  「反正我們姐妹二人也無事,不如就讓我們跟在表哥身邊,幫個忙吧?別看我們是女子,但也還是識的字,算的賬的。」

  方旭笑道:「知道表妹是才女,只是這可是個苦差事啊!」

  「積德行善,自要親力親為,否則不就讓佛祖怪罪了嗎?」

  方家大爺見她如此堅持,便也就笑著同意了。不過礙著二人都是沒出閣的閨女,只讓她們在後院做些小事即可。

  薛錦繡到不介意,只要拿了許可證,至於後面的她自己想辦法就好啦。一路上方旭說著一系列開粥鋪需要注意的事宜,比如何時放粥,粥裡放多少米糧,如何讓那些流民不要爭搶等等,都是一門學問。

  薛錦繡聽著,不由萬分佩服。同樣是富家公子,瞧瞧她的表哥方旭,如今成家立業,跟在方大老爺身邊歷練的如今已能獨當一面了。再瞧瞧薛府大房的那位……哎,薛家經商的天賦是半分沒遺傳到,倒是時不時聽到那位大公子調戲屋裡伺候的丫鬟的消息。以前還有秦氏替他遮掩著,如今秦氏一走,薛家大爺又不怎麼管這些瑣事,那位大公子怕是越發的無法無天咯。

  薛錦繡不由道:「表哥這樣出來,不去與嫂子說一聲嗎?」

  方旭笑呵呵道:「早就讓人去傳話了,免得她擔心。」說著,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你也知道,她這人就愛亂操心,家裡那些事還不夠她忙的,哎。」

  喂喂,如果你說的時候不要笑得那麼開心估計還有點說服力,秀恩愛什麼的要自重啊!早些年的時候,方氏還存了讓薛錦顏嫁回方家的想法。撇開近親一說,方旭其人還是挺不錯的。不過嫁娶一事也是講究個緣分,方旭與薛錦顏之間的兄妹之情真是純的不能再純了,二人均無男女情事上的想法。好在方氏也沒有說明,這些不過都是薛錦繡當時仗著年紀小在方氏屋裡假寐時聽得話語,如今做不得數。

  設粥廠的事最快也需後日才能在城門處擺起來,今天商量了具體事宜,明後兩日就要遣人去佈置了。見事情已定,薛錦繡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她與薛錦顏也就不多打擾方旭了。回去的路上,薛錦顏因聽過薛錦繡的話,特意讓車伕往城門那裡繞了一圈。

  昨日不過是聽巧月提起,自然比不得親眼所見。那些流民衣衫襤褸,靠在城牆角處,一動不動。薛錦繡低聲道:「我聽人說這樣躺著也是為了減少力氣,以免死的太快。」

  薛錦顏掩面不忍再看。薛錦繡膽子畢竟要大些,況且之前方旭也說了,估算有多少流民也是設粥廠的重要步驟。雖然只是如今看這幾眼是看不出什麼,但多看看也是圖個安心。薛錦繡正思量著粥廠一事,突然見不遠處的拐角巷中有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將車簾撩開的大些:「衛秋?」

  薛錦顏聽了,也圍了過來:「看樣子,她好像是在施捨些食物?」

  「嗯。」薛錦繡點點頭,不由歎道,「其實……衛秋真的挺好的。只可惜……哎,去了大房那邊。」

  「府裡的丫鬟都知道要去做這些,而我起先聽著卻不以為意,真是羞愧啊。」薛錦顏萬分自責,又道:「我見她身邊並無其他人,想來此行怕是不欲讓府裡人知道,咱們也別讓她為難了。找個由頭,送些錢糧給她,免得虧待了人家。」

  「嗯,阿姐想的周到。」薛錦繡放下車簾,便吩咐車伕立刻回府。

  此時杜峰與俞瑞安也在這長陵大街上遊逛著。見著城門口的流民,杜峰不由蹙了眉:「沒想到,繁華如長陵都有流民而來了。這場秋汛,遠比我們想的還要嚴重。」

  「秋汛,歉收,賦稅,」俞瑞安靜靜說著,「大哥說慶元大營那邊已經派了人去鎮壓一些亂民了。」

  「姓葉的不是最擅長做這麼嗎。」杜峰冷笑,「仗著自己是太后母家,慶元那群狼崽子們各個都是吃肉不吐骨頭的主!也只有咱們佑威軍,被扔在涼州爹不理娘不問的,哎……」說著,話鋒一轉,「木頭,你說這次亂民憑慶元那夥人能壓得下來嗎?」

  俞瑞安想都不想,直接道:「當然不能!」

  「哦?」杜峰也賊賊地笑了,「不過可惜咱們佑威軍缺銀少糧的,想要去幫也是有心無力。是該讓那群狼崽子出點血了!」

  俞瑞安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你為何會來長陵?」

  「喂!你不要總用那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好嗎?好歹我也是你的軍師啊,我當然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長陵!不過是說些玩笑話你怎麼就是理解不了呢!」杜峰無力扶額。

  「你剛才是……在開玩笑?」俞瑞安重複了一遍。

  杜峰:「……」

  「算了算了,走了這麼一上午肚子也餓了,去吃點東西吧,不然遲早被你給氣死。」杜峰擺擺手,朝著食肆而去。

  俞瑞安還在回想那個「玩笑」?到底哪裡好笑了?見杜峰不準備解釋,也就不再糾結了。

  二人點了菜,杜峰不待飯菜上桌便先喝了一杯,軍中嚴令,不許飲酒。難得出來一趟,他可要喝個過癮。正愜意時,聽得鄰桌幾人正說著長陵近日之事。言語間自然少不得要提圍在城牆處的流民。

  一人說:「往年都有富商設粥棚,今年怎麼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一人笑道:「嘿嘿,你還不知吧。往年都是薛府牽的頭,不過如今的薛府……嘖嘖……」

  有人聽著是薛府秘聞,立刻起了興致,也加入了進來,立刻道:「聽說薛府的那些個當家夫人各個都不是省油燈,不敬長輩,還打死小妾,聽說連自家男人的臉都敢抓呢。這種女人,你敢惹嗎?」

  「欸?我可是聽說薛府最近鬧著要分家,你瞧瞧,那薛家老夫人還在呢,三兄弟就吵著分家,成何體統。」

  「這算什麼,前些日子城裡嫁娶的熱鬧,可你們見著有薛府的姑娘出嫁嗎?你瞧著那位大姑奶奶,嫁了幾年硬是個無花果。還有個聽說是性子冷淡,恨不得都能出嫁當姑子,還有個就更可笑了,直接就是個傻子了!」

  「傻子好啊,你給她當姑爺,到時候那薛府家財還不都是你的了,再娶幾房嬌妾,豈不美哉!」

  「嘿嘿,你這話說的不無道理啊,就我可聽說那個癡兒是個貌醜行癲之輩,哪怕是有萬貫家財,也沒男人敢要!總之啊,自從薛老夫人病了後,薛府就是烏煙瘴氣的,那種地方,你還指望著它還會做行善之事,來來,喝酒喝酒,不提這些……」

  杜峰聽了半天,大體聽明白了,只是有一點頗為不解,不由向俞瑞安問道:「薛府的幾位姑娘我倒是有所耳聞,也見過幾位。只是那位貌醜行癲之輩……是哪個啊?」

  俞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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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46 AM


第八十八章:交談

  「欸?怎麼又不說話了!!」杜峰覺得自己都快抓狂了,每次只要單獨和俞瑞安一起他都要折十年壽啊!正鬱悶著,只見俞瑞安已經起身準備走了,杜峰忙道:「不吃飯啦?」

  俞瑞安微駐腳步,說道:「正事要緊。」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杜峰仰天長歎,這閻王喜怒無常的脾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改。無奈地付了酒錢,趕緊在街邊買了幾個包子後便跟了上去。

  薛錦繡剛一回府,便看見不少小廝從府裡往外搬東西。細細一問,原來是她三叔三嬸已經打理好了住處,現在正搬家呢。

  薛錦顏拉著她站到一旁,低聲道:「看來三叔是早有準備。」

  「三叔在長陵城東早就有一處宅院,阿姐你忘了,那還是祖母送的呢。阿姐?阿姐?」薛錦繡見她突然失了神,不由晃了晃她。

  「啊……沒什麼。」薛錦顏連忙回道。

  「這是怎麼了?」薛錦繡歎口氣,怎麼最近一提到孔氏薛錦顏就怪怪的。薛錦顏還不知薛錦繡在想什麼,只是孔氏……自上次孔氏與她說了那番話後,她對孔氏的感情就越發複雜了。

  薛家三爺的新住處就在城內,那裡一些東西也是置辦的齊全,所以並未在府裡逗留多久便先過去了。閔氏本願與他前去,但又擔心新宅那裡無人約束,讓他再弄回一個狐狸精,便也是收拾收拾一起走了。往昔熱鬧的薛府,如今空空蕩蕩頗為冷清。

  薛錦繡回府不久,瓊枝便告訴她衛秋剛才來過一趟,如今府裡雜事頗多,大房原伺候閔氏的丫鬟的月前都沒有著落,希望能不能從二房賬上佘支一些。薛錦繡點頭道:「無妨,不是什麼大事,允了。」

  瓊枝又道:「另外蘭姐兒身子又不好了,一直念著羅姨娘,您看……?」

  「姨娘又不是大夫,既然身子不好那就讓錢大夫來看。」說著,思量了一下,又道,「她念叨姨娘不過是擔心姨娘是不是受了虐待,呵,你去讓姨娘寫一些字條給她就好了。至於內容,你要盯著。左右不過是寬慰病人的話,沒什麼不能看的。」

  瓊枝一一應下,此時連翹已經領了丫鬟來伺候洗漱換衣。

  薛錦顏靜靜看著,突然笑了一聲。薛錦繡納悶:「阿姐笑什麼?」

  「我看阿秀你方纔那些做派跟個一家之主似得。」

  薛錦繡:「……阿姐你又打趣我。」

  「才沒有。」薛錦顏連連搖手,「阿秀如今這樣能幹,倒是讓人省不少心呢。」

  「那是因為阿姐你變懶了!」薛錦繡無奈撇撇嘴。這些家務事以前都是找薛錦顏的,可薛錦顏待人素來寬和,太平日子裡薛錦顏管家自然是好,可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薛錦顏狠不下心,薛錦繡卻是個狠心腸,不用些雷霆手段,怕是二房也要和大房三房一樣後院起火。

  兩日後的一早,方家就派人來了。粥棚已於天亮時分在城門口支了起來,知州大人得知是薛府二爺和方家大爺一起向表的孝心非常高興,加派了些守城的士兵在粥棚旁,免得那些亂民餓昏頭搶打起來。

  薛錦繡非常高興,立刻道:「知道了,表哥現在在那裡嗎?」

  「少爺一直就在那忙呢,二位小姐可千萬別去,那地方亂著呢。」

  薛錦繡連連點頭:「放心,我且知道輕重。」又讓瓊枝抓了把跑腿錢給了這方家小廝。

  待人走後,薛錦繡立刻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吩咐道:「換身輕便的衣裳,別用帶有薛府標誌的馬車,咱們從小門走。」

  連翹斜眼看她,心道:我就知道!嘴裡還是不忘問道:「等會兒三小姐問起來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難不成阿姐還會追過去!」薛錦繡有恃無恐,如今爹娘都不在,孔氏也歇菜了,愛煽風點火的閔氏也搬走了,她可不就是想幹嘛就幹嘛麼!

  一輛普通小馬車已經備好,薛錦繡趁著無人,帶著連翹直奔城門處。停在一處巷口的大樹下,這裡剛好正對著粥棚,對面的一舉一動盡在眼下。薛錦繡很滿意,撩了車簾細細看著。周圍都散著粥香,今日是施粥的第一日,粥不能太濃,餓久的人一下子吃的過多反而不好,薛錦繡見著方旭身邊還帶了兩位大夫,更是讚歎他心細。

  「你牙好了?」

  「早好了。」薛錦繡下意識一說,而後,「呀!!你!!怎麼……怎麼會……?」見著馬車旁憑空出現的俞瑞安,嚇得她頓時手足無措!

  「咦,這不是那香料鋪子的小姑娘嗎?」

  薛錦繡:「……」喂喂,你們到底是……這般神出鬼沒真的沒問題嗎?

  杜峰見她一臉的驚訝,當即笑道:「別怕別怕,我們沒什麼惡意。」說著,毫不客氣地錘了俞瑞安,「早說你這張死人臉會嚇死人的,趕緊笑笑,別把人家小姑娘給嚇著了。」

  「你……」薛錦繡覺得頭疼,「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杜峰得意道:「小姑娘你別怕,其實我們就是走過來的,只是你們看那邊的粥棚太專注了,所以就沒發現我們而已。」

  薛錦繡冷哼了聲:「我知道,佑威軍嘛,若是你們蹤跡能讓我這小女子發現,那是白混了。」又瞟了一眼俞瑞安:「你在這裡做什麼?」

  「路過。」

  薛錦繡/杜峰:「……」

  冬天還沒到,為什麼就這麼冷了呢。

  杜峰忍不住解釋道:「他就是這德性,小姑娘別生氣啊。其實我們……我們……」杜峰想了半天,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的確是路過來著。」見俞瑞安又拿斜眼看他,杜峰頓時嚷道,「喂,說過了不許用這麼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

  薛錦繡看著這倆人,想了半天,終於覺得還是這個表情適合自己:( ̄_ ̄|||)

  杜峰深深吸著氣,好像是要讓自己淡定下來。只聽俞瑞安道:「那邊是薛府和方府設的粥棚?」

  薛錦繡笑道:「不然你以為呢?」

  「很好。」

  薛錦繡噎了一下,半響喉嚨裡擠出四字:「……謝您誇獎。」

  杜峰摸摸鼻子,不由道:「我就說嘛,薛府有小姑娘這樣善心人,怎麼可能不會設粥棚呢?」

  「哦?」薛錦繡詫異,「聽杜大哥之意,是聽到了什麼關於薛府之事?」

  杜峰愣了一下,呵呵笑道:「你還記得我名字啊。」

  薛錦繡笑意更濃了:「那是!杜大哥來往薛府如入無人之境,不然怎麼送信呢?」

  杜峰:「……」冤有頭債有主,他也很無辜的好麼,看著俞瑞安看處之泰然的站在一旁,杜峰立刻道:「妹子這話說得,我也是替這死木頭跑腿的。」正打算看著薛錦繡一把火燒到俞瑞安頭上,誰料俞瑞安道:「前日在市井茶肆聽人說薛府這次定然不會做行善之事。」

  薛錦繡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哦?是何人所說?」

  「不過是些尋常人,看樣子應該也是聽得一些流言罷了。」

  「這就怪了。流民入城不過十日左右,怎麼就能斷定薛府不會管呢?」薛錦繡臉色微冷,似陷入了一些沉思。杜峰見狀,知道自己的熱鬧沒得看了,不由咬牙小聲道:「死木頭,你這招圍魏救趙玩的真漂亮!」

  俞瑞安也低聲道:「承讓。」

  杜峰:「……」他能現在掐死他麼?!

  見薛錦繡還緊蹙著眉頭,俞瑞安道:「樹大招風,不必過分憂慮。」

  「哎,你不知原委自然會這麼說。」

  「哦?難不成還有其他事?」杜峰頗為好奇。

  薛錦繡點點頭:「不瞞二位,近來城裡關於府中的非議頗多,我估摸著怕是薛府得罪了什麼人,那人便四起流言,到處詆毀府中諸人。」

  「可有頭緒?」俞瑞安問道。

  「哎……若是有我也不會如今頭疼了。」薛錦繡無奈搖頭,「敵明我暗,實屬不利啊!」

  「喲,妹子也懂兵法?」杜峰打趣笑道。

  「過獎過獎,不及杜大哥萬分之一。」薛錦繡彎眼笑。

  杜峰:明明是好話,怎麼覺得一陣陣寒意……

  「你先回驛站等我。」俞瑞安突然道。

  「欸?」杜峰一楞,「現……現在?」

  俞瑞安默默看著他……

  杜峰:「……好吧,知道了。」

  薛錦繡一頭霧水:「他怎麼走了?」

  「休息。」

  「哦。」薛錦繡這才注意到俞瑞安眼下也有些青印子,想來來長陵他也是有要事要做吧。不過如今再無旁人,薛錦繡也自在一些,畢竟有些話還是只有她與他聽就好。想及此處,便也遣開了連翹。

  過了半響,薛錦繡終是問道:「若我問的事有所冒犯,還請多擔待。」

  「何事?」

  「你不要裝傻,我想聽實話。自你與你阿姐立刻長陵如今已是五年過去,我想知道……你那馮表哥,如今過得如何?」

  還以為俞瑞安會思量許久,誰料這廝想都不想,立刻道:「不過是每日看書,練武,騎射罷了。」

  薛錦繡扶額,她就知道與俞瑞安說話就不能太含糊,聲音更是抬高了許多:「我是問你!!!那個姓馮的現在可定親了?或是已經娶了誰?心中是否喜歡別人了?」這是要作死啊,薛錦繡心中哭號,跟著一個古人說得這麼明白,她努力打造的淑女形象啊!

  「並沒定親與娶親。」俞瑞安淡定回到。

  「欸?」薛錦繡詫異,不過不等她有什麼其他反應,俞瑞安又道:「只是……表哥……是否心悅誰,我如何得知?」

  薛錦繡:「……」木頭啊,死木頭!!!!!!!

  俞瑞安好像有些苦惱:「所以最後一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薛錦繡:「不必……不必自責。」她好累,累心力交瘁,感覺不會再愛了。還以為她不說話,俞瑞安就會一直沉默下去,誰料俞瑞安突然側過身,透過木窗與她面對面看著彼此。薛錦繡一驚,雖然她身在馬車裡,但還是不由往後移了一下。

  卻聽俞瑞安道:「你……為何怕我?」

  薛錦繡:這個問題問的……「五年了,難道先生沒有教過你說話要委婉一下嗎?」

  「軍中說話必須簡單直白。」

  「可你現在不在軍中,這裡是長陵。我也不是士兵,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啊。」

  俞瑞安:「……」

  薛錦繡深深歎口氣,她都有些和杜峰同病相憐了。心中滿是不解,嘴裡更是低聲喃喃道:「真不知你這樣的性子到底是怎麼形成的。」突然想到俞瑞安這樣自幼習武的耳目聰慧,連忙抬起頭,擺手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我的意思是……嗯,說話委婉一些,有些事點到即止,說穿了就沒意思了,懂嗎?」

  俞瑞安沉默了。

  薛錦繡突然發現她很討厭這個人的沉默。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又不說話,著實讓人猜不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整個人……深不可測。

  突然,俞瑞安道:「近來城裡流民增多,你多加小心。」

  「嗯。」薛錦繡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時,俞瑞安卻走了。

  杜峰在驛站裡待的百無聊賴,見著俞瑞安回來,立刻嚷道:「你個重色輕友的東西!」見俞瑞安不說話,不由驚道:「你不會真喜歡那個小姑娘吧?那姑娘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欸?難道你就喜歡那樣的,難怪伯母看了那麼多的姑娘,你連正眼都不給一個。」

  「莫要胡說!」

  「喲喲喲,還怕兄弟我亂說。欸,跟兄弟說句老實話,你真看上那姑娘了?」

  「沒有。」

  「啊?!」這下輪到杜峰吃驚了,「那你……你還給她專程寫信?」

  俞瑞安靜靜道:「這些關你何事?」

  「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啊!」

  「是否看上有何關係。關鍵是,若換做是你,你現在敢嗎?」

  杜峰一楞,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苦笑道:「也對。咱們這種腦袋別在褲腰帶的人,還是不要去禍害別人姑娘家了。」

  「大事未定,何來兒女情長。」

  杜峰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歎道:「你這人,到底是無情還是有情,哎,木頭就是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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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5-28 02:46 AM


第八十九章:猶豫

  俞瑞安到底沒有在長陵久留,數日後便離開了。薛錦繡連他最後一面兒也沒見著,只是一早起來時收到他差人送來的書信,大意不過是未能當面辭別,頗感歉意。

  薛錦繡看著這冷冰冰的字句,不由仰靠在椅子背上,伸手蓋著眼睛,低聲歎道:「果然不該抱有什麼幻想的啊……」

  俞瑞安那傢伙,到底還有幾分人類的感情在裡面嗎?往日小說裡,冰山型男主面對女主時不都會熱情如火,怎麼到她這還是……哎,書裡都是騙人的,一個的人的性格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改了,否則,那玩意叫做精神分裂症。

  薛錦繡默默念叨:「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

  連翹卻有些不解:「那位公子怎麼走的這麼匆忙呢,連聲告辭都來不及說?」

  「他不過是路過長陵,順便來看看我這位童年故人而已。五年不見的朋友,能指望有什麼交情呢?」薛錦繡倒是看得開,「以他那性子,縱使見面又能如何,大約只會說兩個字——

  『告辭』。還不如不見,省的尷尬、」

  「可是……」連翹還是覺得不對勁。雖然她只見過那人數面,但是……若那人真的與自家小姐間關係不熟,為何要將佑威軍那麼大宗的買賣讓小姐來做呢?若是真是淡如水,為何會命她立刻讓大夫過來替小姐診治呢?一般而言,若是普通朋友,只會關心問候幾句罷,了不得再多囑咐些而已。連翹如此想著,可這些話她不敢說,畢竟有些事,不是她做丫鬟的能夠多嘴的。

  令薛錦繡在意的並非俞瑞安如何,比起自己,她更擔心薛錦顏。「怎麼以前就沒發現阿姐是個死心眼呢?!」薛錦繡撓著頭,這麼多年薛錦顏拒絕了方氏許多次的關於親事的想法,若說她心裡沒有馮意,打死薛錦繡也不相信!

  以前若是聽到有姑娘因為初戀受到傷害而拒絕日後許多優秀的男子的這種新聞,薛錦繡肯定會一笑而過順帶評價一句——這不死心眼麼?!可當當事人就出現在她身邊時,而且還是她的至親時,薛錦繡笑不起來了。可她又不敢隨隨便便與薛錦顏提這事兒,薛錦顏不過十七歲,放在現代那是高中生,可放在古代這個年齡已經是生娃娃當母親,可以住持一大家子事物的主母了!到底要將薛錦顏當做是青春少女來看,還是當做當家主母來看……二者的心理活動極不好把握。薛錦繡頭疼地想撞牆——為什麼這世上沒有一本《古代青少年心理活動大全》的書籍。

  自聽到馮意也還未娶親的消息後,薛錦繡糾結了幾天,不知要不要告訴薛錦顏。正煩悶時,薛錦蓉突然找了來。

  「你……最近還好吧。」薛錦繡見著消瘦一圈的薛錦蓉不由關切問道。她不會安慰人,加之近來事忙,也是許久沒有去找薛錦蓉說話了。

  薛錦蓉自江姨娘去世後一直鬱鬱不歡,靜靜說道:「好與不好還不就那樣。大房沒了主事的夫人,只有一個周姨娘,卻也是個鼠目寸光的。只是我娘……」

  「可有什麼眉目?」

  薛錦蓉抬起頭,目光有些閃爍:「那次你與我談過後,我留意一下娘身邊伺候的人。她們說那段日子我娘總會做噩夢,都怪我以前太不關心她了,見她精神不好,也沒細問。」

  「噩夢?莫不是受了什麼驚嚇?」

  「我也懷疑是受了驚嚇。可是她身邊的丫鬟說,阿娘一直都在府裡,接觸的也都是府裡的人,並未有什麼異常。」

  「果然這一切都是家賊所為嗎?」薛錦繡越發確信了這一點。

  「姨娘做了噩夢之後……可有什麼其他值得注意的?」

  薛錦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大房裡所有人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由大夫人定的,我娘也不例外。聽丫鬟們說,姨娘那段日子精神不濟時,大夫人曾送來好幾次安神藥。我看了賬本,也問了人,當時送的的確都是一些名貴的藥材,所以我娘也喝了下去。只是……我娘身邊的人說,我娘喝了一次後的確精神強了許多,可後來又犯病了,於是又多喝了幾次。但後來藥效就不如從前,姨娘以為是自己身子弱,也就沒怎麼在意。」

  「你懷疑……」薛錦繡面色肅然,「下毒?」

  「是啊,下毒!對大夫人來說這不是一件輕車熟路的事嗎?用下毒這樣的手段讓我娘神情恍惚!說不定我娘就是因為發現這一點,奈何賣身契都是握在秦氏那個毒婦手裡,只好最後以死……」薛錦蓉漸漸說不下去了,閉了眼,靜靜呼吸。

  「可是?」薛錦繡覺得這中間說不通的地方太多了,「為什麼秦氏要毒殺姨娘?」

  「因為我娘發現她毒害老夫人的事!」

  「可如果是這樣,那姨娘直接告訴老夫人不就行了,求得老夫人的庇佑,完全不用以死證明啊?」

  「秦氏素來狡詐,若是被她矇混過去,姨娘還是死路一條!」薛錦蓉咬牙切齒,「況且,秦氏身邊的丫鬟也說了……姨娘常做惡夢的那段日子,秦氏經常面露驚恐之色,她這不是做賊心虛嗎?」

  薛錦繡一愣:「秦氏身邊的丫鬟?誰?」

  「就是那個針線上的丫鬟,我與她閒聊了幾句。因為那時秦氏送給我娘的安神藥就是她送來的,她說秦氏聽聞我娘精神不振,立刻就讓她送藥來了,還說秦氏心腸好,因著姨娘的事擔心了幾天。呵,你看,這就是那個毒婦,若不是我知道她的真面目,怕是也要被蒙騙過去!」

  「針線上的……」薛錦繡低聲聲喃喃,「衛秋?」

  薛錦蓉蹙了眉:「好像……是這個名字。無論如何,我娘是被秦氏害死的,可恨她現在遠在老宅,不然我定要撕碎了她!」

  江姨娘的死因似乎查明了,可薛錦繡看到那精緻盒子裡的銅錢時,總覺得有些地方被疏忽了。不待她做多想法,葉府那邊竟然傳來了消息,她大姐薛錦瑜小產了……

  「怎麼會這樣?」薛錦繡雖不喜歡她那個愛使性子捧高踩地的大姐,可這個時代,女人無論是生產還是小產都是鬼門關裡走一遭啊!

  「聽說已經有兩個多月大了。哎,怎麼突然就……」薛錦顏頗為不忍。如今人嫁出府,距離遠了,印象裡留的都是那個人的好了。

  連翹和瓊枝二人面面相覷,不由皆看向了薛錦繡。薛錦繡立刻打了一個寒顫,她當然知道這二人心裡在想什麼,因為那次可是她們三個一起看到的大房的孫媽媽讓衛秋喝的催孕藥。聽說那藥除了催孕,還有保胎的效用,怎麼會……

  到了晚膳時,衛秋來到二房院中,找了瓊枝,淺笑道:「瓊枝姐姐,這是上次找你借支的銀子,如今大房的月例下來了,有借有還,姐姐請清點一下。」

  瓊枝道:「這有什麼好點的,其實這都是咱們六小姐吩咐的,否則我哪能做主啊!」

  「那我可要謝謝六小姐了,說來也是衛秋的過錯,蒙六小姐多次相助,卻沒能言謝。」

  「我們小姐最是熱心大度,這些俗禮她自然不會計較。不過咱們做丫鬟的,還是要盡到禮數,正巧小姐在屋裡呢,你隨我來吧。」

  衛秋點頭,便隨著瓊枝一同去了薛錦繡屋中。正巧看見了錢大夫替薛錦繡診脈,半響後,不由問道:「六小姐身子不爽嗎?」

  「自從深秋後,小姐時有咳嗽。」瓊枝正小聲說著,卻聽薛錦繡叫她,立刻帶著衛秋進了裡屋。

  薛錦繡見衛秋前來,不免寒暄了幾句,又道:「你嗓子可好些了?」

  衛秋立刻道:「難為小姐還記得了,早已不礙事了。」

  「哎,秋來乾燥,這嗓子啊就容易出毛病,正好錢大夫也在,不如也替你看看,多一層安心也是好的。」

  衛秋連連擺手:「這,這怎麼行。錢大夫是來給小姐您瞧病了,奴婢不過一介賤軀,不值得!」

  「衛秋,你這可是與我見外了嗎?」薛錦繡不由她分說,「自你第一日進府時我便同你說過,若遇著什麼難事,只管來二房找我,我可是誠心拿你當姐妹的啊。」

  衛秋見她如此,也知道推辭不過,只好伸出手腕,讓錢大夫把了脈。少卿,錢大夫道:「姑娘身子無恙,不過是秋天常見的症狀,多吃些清淡的便好。」

  衛秋放下衣袖:「多謝大夫。」

  待人走後,薛錦繡立刻問道:「如何?」

  錢大夫長歎一聲:「哎!那姑娘的身子,算是毀了!」

  「啊?!」薛錦繡大驚,「難道……難道真的是因為……」

  「的確是因為小姐上次拿給老夫看的催孕之藥所導致的。哎!這姑娘怕是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那……如果是有身孕的人喝了那藥呢?」

  「這,這如何喝得!若是已有身孕,喝下去定然會引起小產!」錢大夫蹙著眉,「這藥藥性不容顯現,需要長期飲又過得幾月才會見效。以老夫方才替那姑娘把脈所見,藥性早已深入,定然不止飲了一次!」

  「小產了,以後還能有身孕嗎?」

  「這……」錢大夫默默搖搖頭,「難啊!」

  送走錢大夫,薛錦繡靜靜坐在椅子裡。腦中不斷閃過秦氏,江姨娘,薛錦瑜還有衛秋等人的面孔。她們這算是……自作自受了?可衛秋,她又得到了什麼呢?

  秋末薛錦瑜小產的消息還沒過去,剛入冬,就發生了好幾處流民暴動。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些,也更寒冷些。秋汛的苦還沒熬過,又步入了嚴冬,對無家可歸的流民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因之前施粥的善舉,讓長陵的知州得到了朝廷的嘉獎,一時間善名遠播,而這也讓更多的流民湧入長陵。

  「阿瑜又邀我去葉府看她,若是再推托……」薛錦顏穿著厚衣,嘴裡還是不住的呼著寒氣,「總歸是姐妹,如今大伯母遠在老宅,阿瑜一個人在葉府也是怪可憐的。」

  「可我總覺得她不安好心。」薛錦繡說的相當直白。

  薛錦顏楞了一下:「你呀,說話就是這麼不留口德。」

  「阿姐你別出去了,最近亂的很,城裡出現好幾戶人家被搶了。現在外面流民為亂,咱們長陵又不是什麼軍事重鎮,就算是知州府,也沒幾個守衛,萬一你路上出什麼事,阿娘可不是要哭死的!」

  「哎,也不知這個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薛錦顏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入冬以來,已經凍死不少人了。聽說好幾處都出了亂民,這一次朝廷連佑威軍都派出去了,不知現在結果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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