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鄉村原野 -【水鄉人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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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12 AM


第135章 許諾

  韓希夷聽了喟然長歎,想「女人心海底針」啊!

  夏流螢見氣氛總算緩和了,才走過來跟謝吟月招呼。

  她邀請謝吟月晚上參加她舉辦的乞巧會。

  謝吟月每年都要參加的。不但她,嚴未央等人也都是夏流螢座上客。因此回說晚上必去。言笑間,目光不經意地溜過清啞,心想無論你再厲害,也休想一夜間踏入這個圈子,郭家的路還長著呢。

  雖發過帖子了,夏流螢又對嚴未央等人招呼了一遍。

  因見清啞正被衛昭攔住說話,想起她剛才表現,隨口邀請道:「郭姑娘若有興趣,不妨和嚴姑娘、沈姑娘一起來。」

  清啞還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嚴未央趕忙解釋了給她聽。

  清啞便搖頭道:「我下午要教織錦。教完回家。」

  又委託嚴未央,「你幫我通知他們。」

  她再也不願留在這個看似繁華、卻骯髒齷齪的地方了。她想回綠灣村,想要躲進自己那雖然質樸卻溫馨怡人的水鄉家園。再說,眼下郭家要忙的事兒可多著呢。

  夏流螢和謝吟月等人聽了卻齊齊一呆——

  這麼一來,方初等人不是都要去郭家?

  而且九大世家的人都要去。

  想必這聚會比夏流螢辦的乞巧會也不遑多讓了。

  最主要的是,她又打了謝吟月的臉!

  乞巧節還有個別稱「七夕」,「七夕」夜方初在郭家,還不是打臉?

  不去?

  沒聽她說明天要回家嗎!

  若不去,她一走了之,織錦的事誰敢耽擱。

  謝吟月深吸一口氣,才壓住心中翻騰。

  好一個郭清啞!

  看來父親交代的任務不是那麼好完成的。

  方初等人也意會過來,也面色古怪。

  可是,他們勢必要去。

  一來郭家人明天要走,他們主事人若不去或者只叫下人去,太不敬,於禮不合;二來清啞講述的可不僅僅是如何織那匹新錦,誰知還有什麼,倘或有什麼情況卻錯過了,吃虧的還是自己。

  衛昭嘴角微翹,因向清啞道:「姑娘累了,不如去醉仙樓歇歇吧。」

  清啞正想回家的事,沒聽清說什麼,茫然看向他。

  衛昭又解釋道:「我在醉仙樓定了雅間。靠湖那邊,在樓上便可聽見湖上吹奏的樂曲。姑娘若是乏了,不如和嚴姑娘、沈姑娘、我妹妹去歇一會。我另有去處。」

  衛晗聽了忙道:「我跟她們說一聲就走。」

  清啞便點頭道:「好!」

  她正想聽聽曲子解悶。

  她覺得好久好久都沒聽見琴音了。

  眾女都十分詫異:什麼時候衛少爺這樣溫柔了?

  有人心中嫉妒同時,又對衛昭很失望,認定他是因為郭清啞向衛家提供了新織錦,所以才故意俯就她。那也不用當著人這樣給她臉面,太沒骨氣了!

  方初審視地打量衛昭,衛昭回了他一個冷冷的笑。

  韓希夷看著清啞搖扇笑道:「還是衛少爺面子大。」

  嚴未央沒好氣道:「明明是你提的太荒唐!」

  韓希夷攤攤手道:「還不都一樣是聽曲子!」

  其實他心裡想,郭姑娘就是把他當成方初和謝姑娘一夥的了,所以才不理,他完全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實在太冤了!

  嚴未央見他死認理,氣得扭頭不理他。

  然很快又轉過來問他「你不跟我們去?」

  重重咬住「我」字。

  韓希夷笑道:「我心裡當然想跟你們去。可是我跟你表哥在湖上還有客人呢。原說去去就來,誰知耽擱到現在。如今把他們丟在那不管,下午又要去看郭姑娘,怎麼也要回去跟他們招呼一聲,不然太失禮了。你們只管去吧,我和你表哥一會就來。」

  嚴未央咬牙嘀咕道:「借口!不去就算了。」

  轉頭招呼清啞沈寒梅等人出去坐車。

  韓希夷忙對清啞道:「郭姑娘慢走。少時在下就和方兄去郭家。」

  一面又朝沈寒梅和阮氏有禮地點頭,一面又對衛晗微微致意。

  二女都回應了,微微臉紅。

  ※

  清啞和阮氏、嚴未央等人來到醉仙樓。

  衛昭在前領著,進入定下的雅間,分頭落座。

  雅間果然臨湖,窗外荷葉連綿。層層綠波深處,矗立著幾座高台。台上錦繡彩綢飛舞,花坊的女子正上演,現彈的是琵琶。正彈到幽咽難續的關口,似感歎身世飄零,無限心思壓抑,不得出口。

  清啞立即被觸動,靜靜聽忘了神。

  她心有所感,不禁替那人悲傷:縱有千般心腸,然人家花錢是去買笑的,誰會有耐心聽她這番傾訴?只怕她彈得再動人,也不會被捧紅的。

  因天氣熱,嚴未央等人都在各自丫鬟服侍下洗臉。

  阮氏接了水來,親自捧到清啞面前,「小妹,洗一把。」

  清啞忙自己洗了,也不上妝,就這麼素面朝天。

  那衛昭原說另有客人要陪,卻遲遲不離去。

  他安靜地坐在一旁,不時瞥向清啞,似乎想說什麼。

  清啞察覺,對他看過去。

  頭一次,她注意到他生得十分俊美,唇紅齒白的模樣一如江明輝。然他臉上沒有江明輝那份陽光,眼神也不如他單純,他整個人都冷冷的,情緒和心思都凝結在眼底深處。

  她不禁心中一酸。

  想起剛才在金縷坊對江明輝的詰責、他崩潰下跪的模樣,她毫無報復的爽快,只覺難受得要命,眼睛紅了。

  衛昭一聲不吭地遞過一塊素帕。

  清啞沒接,她又沒掉淚。

  再說這舉動有些親密了,她怎麼會接他的帕子呢。

  衛昭便縮回手,將素帕掖進袖中。

  清啞便問:「什麼事?」

  她看出他有話對她說。

  衛昭看著她道:「你要小心謝家。」

  清啞沉默,這還用他提醒嗎,她自然知道。

  衛昭認真道:「謝明理,就是謝吟月的父親昨晚來霞照了。這個人很厲害。以他的性子,絕不會就此放過郭家的。」

  清啞依然沒有接話。

  衛昭想了想,又道:「便是隨便我們哪一家,若像謝家這般被郭家打臉踩下去了,都不會罷手的。這跟謝家搶了郭家女婿無關。但是,如今郭家對九大世家有恩,謝家又理虧在前,謝明理肯定不會做出干犯眾怒的蠢事。以在下推測,他恐怕會在生意場上不擇手段壓制郭家。如此,別人也無話可說,又能彰顯謝家實力和手段,從而挽回臉面,堅定口碑。」

  他的話引起嚴未央等人注意,都看了過來。

  因他拿所有世家打比方,這話就顯得很實在。

  嚴未央忙道:「衛少爺說的對。郭妹妹,你們要小心。」

  清啞便陷入沉思:如何應對龐大的謝家呢?

  阮氏心焦起來,眼中露出擔憂神色。

  衛昭見清啞不急不慌,很是詫異。

  他一直等她開口,卻一直等不到。

  他熬不過她,主動道:「若姑娘有差遣,衛家絕不袖手旁觀。」

  嚴未央聽得一愣,仔細打量他,似在衡量這話的真假。

  衛晗眼中流露出異色,看著哥哥不語。

  清啞並未大喜過望,只點頭道:「謝謝!」

  衛昭更詫異,難道她以為自己是隨口說的?

   嚴未央忙提醒清啞道:「衛少爺從不輕許諾言的,郭妹妹這下你可放心了。將來有什麼難處就找他。當然,我也會幫妹妹的。不過,你們自己也要商量一番,到底怎麼辦拿個章程出來,也好預備著。」

  清啞對她笑了一笑,道:「謝謝姐姐。」

  說完又調轉目光看向窗外,又去聽曲去了。

  衛昭終於確定,她並不想求他。

  或者,她根本什麼都不懂,所以一點頭緒沒有。

  他有些迷惑,默默地盯著她的側臉,仔細打量。

  阮氏見他盯著小妹,不由警惕,也盯著他。

  衛昭發覺後,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後起身對嚴未央和妹妹道:「你們自便,我去那邊了。有什麼事讓丫頭去叫我。」

  眾人忙都站起身送他出去。

  待他離開,嚴未央才笑著坐下,鬆了口氣般對衛晗道:「你哥哥走了好。有他在,光看那冷冰冰的模樣,我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沒出口都被他給凍住了。」

  衛晗和沈寒梅都忍不住笑了。

  衛晗道:「哥哥是冷了點。」

  因看著清啞道:「郭姑娘也不是多言的。」

  嚴未央馬上道:「那不一樣。郭妹妹這是安靜。我在她跟前就很自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哪像你哥哥。衛姑娘,你哥哥在家也這樣?」

  衛晗笑道:「天性如此,在哪不是這樣。」

  嚴未央點頭道:「那倒也是。」

  忽然她想起什麼來,忍笑道:「怎麼他這樣冷冰冰的,還有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呢?」說著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你們瞧見沒有:先前在金縷坊,那些女孩子看他眼睛都看直了。」

  沈寒梅忙問:「真的?」

  嚴未央道:「當然真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衛晗微笑,心裡隱隱覺得自豪。

  但她比較含蓄,因道:「韓少爺也很受人青睞。」

  說到韓希夷,嚴未央「呸」了一聲,道:「那個風流傢伙!」

  氣呼呼地端起茶杯喝茶。

  衛晗瞅著她抿嘴笑了。

  因沒有外人,這幾個人還算熟悉,沈寒梅膽子便大了些,嬌聲評論道:「韓少爺是太惹眼了。可是衛少爺好怕人喲!誰要是嫁了他,怕連話都不敢對他說呢。」忽然看向嚴未央,「嚴姐姐這樣的才不怕他。」

  「噗!」

  嚴未央驚得噴了一口茶。

  衛晗看著她那狼狽的樣子,脆聲笑起來。

  她心裡很想打趣嚴未央,說「要不你就給我做嫂子吧」,到底還是沒敢放肆。因想如果把哥哥和她湊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直覺肯定有趣,忍不住就笑個不停。

  墨玉等幾個丫鬟也跟著笑了起來。

  雅間內洋溢著歡快活潑的氣氛。

  阮氏原也跟著笑的,然瞥見靜默的清啞,心中一黯,再笑不下去了。

  嚴未央擦淨了嘴邊水漬,輕咳了一聲,轉開話題,對清啞道:「郭妹妹,今兒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我瞧著你平日不言不語的,怎麼對上謝吟月一點也不怵?她今天可算是丟大臉了。」

  想想又道:「我表哥也丟臉。哼,他長這麼大也沒吃過這樣虧。」

  那聲音裡帶著幸災樂禍,彷彿方初不是她表哥,而是仇人。

  沈寒梅深有同感,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

  提起謝家,清啞心裡便不舒服。

  她沉默了一會,問道:「為什麼怕她?」

  指的是謝吟月。

  嚴未央道:「不是怕她,只是她說話行事向來滴水不漏,一向盛名在外。我就從來不能在她面前討些便宜。你今兒竟然當眾含沙射影地諷刺她。啊不,不是含沙射影,是直截了當地諷刺!我從來沒見她這樣狼狽過。不過是硬撐著罷了。」

  清啞自語道:「滴水不漏嗎?」

  早漏成篩子了!

  嚴未央一愣,細一想不禁恍然。

  清啞又自語道:「我不喜歡她!」

  她的神情很認真,認真地評價。

  嚴未央馬上道:「我也是!人人都說她好,我就不喜歡她!怪不得咱們倆這麼投緣。」——討厭同一個人!

  衛晗和沈寒梅都低頭笑了起來。

  「今天這麼鬧了一場,謝家更不會放過郭家了。」

  嚴未央擔憂地對清啞感歎。

  清啞無所謂,心想什麼今天,不是早就如此了麼。

  說笑一會,看看時辰不早了,衛晗吩咐上菜。

  ※

  再說江明輝,從金縷坊衝出來,也不去謝家了,逕回江竹齋去了。

  到了江竹齋,一頭扎進他以前繪圖的書房,把門關死了。

  江老爹等人都驚詫不已,忙問後跟進來的謝吟風等人怎麼回事。

  謝吟風淚如雨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錦屏怒不可遏,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江家人聽得呆住——這事還有沒有完?

  江大娘氣得發抖,罵道:「這個狐狸精!這個狐狸精!她是成心不讓明輝好過!她就是成心要明輝這輩子都不好過!她肯定想到你們今天要去那熱鬧排場的地方,她就專門趕去鬧事,好叫你們丟臉。她如今破罐子破摔,也不要臉了,撒潑鬧!一個破鉤針也敢說!不要臉的黑心爛肝的小騷貨,把江家什麼事都說成她幹的了,沒有她江家就沒飯吃了!我呸!江家做了幾輩子篾匠,以前沒用鉤針不也置了那麼些家業。她那時候還不曉得在那根彎彎腸子裡沒影呢……」

  喋喋不休的辱罵彷彿沒有盡頭。

  謝吟風聽見她罵清啞故意趕去鬧事,哭聲一頓,接著又哭。

  她怎麼好說是自己專門哄江明輝趕去的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13 AM


第136章 憤怒

  江老爹陰沉的臉能滴出水來。

  他做了一輩子篾匠,那手藝十里八鄉誰不誇,沒想到到頭來所有的功勞都成了別人的,他怎能服氣?又怎能不慪?

  他惱怒地就要喊「那就不用鉤針!」

  然而,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

  江老大去敲書房門,大喊「明輝!」

  然江明輝彷彿「圓寂」了一般,就是不開門。

  眾人又慌了,生怕他出事,便從窗戶縫隙往裡瞧。

  江明輝倒也沒出事,埋頭在桌前不知寫什麼。

  江老爹怒道:「別管他!」

  然後背著手就走開了。

  不是他生兒子的氣,而是知道兒子發了擰性子。

  這個兒子若是發了擰性子,誰也不能輕易讓他低頭屈服,非得等他自己想過來,才算完事;眼前這架勢,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嚴重,若再催逼他,指不定弄出什麼事來。

  江大娘也反應過來,忙拉了謝吟風旁邊屋內,告訴她兒子這脾氣。

  謝吟風芳心碎裂,坐在椅上哽咽不止。

  想她自己受了委屈沒處訴,倒要去遷就他。

  錦屏在旁伺候,幫她擦汗,忽然哭道:「小姐可要想開些。你一心為江竹齋,昨晚特地回娘家求大老爺和大小姐,想借謝家意匠幫著琢磨新畫稿,熬了那晚才回來,今早又起大早,又慪氣,弄病了怎麼好。小姐這是……是何苦來!」

  一面哭,一面吩咐錦扇回那邊去拿藥來。

  錦扇便匆匆忙忙地出去,緊張的很。

  又有丫頭打了水來,伺候謝吟風洗臉。

  江大娘看著這場面,不知如何是好。

  因又跑去江明輝窗下,對裡面罵:「明輝,你媳婦為你都弄病了,你還不出來看看?沒出息的東西!在旁人那受了氣回來擺臉子給老娘媳婦看,你好大氣性!」

  然任憑她如何喊,江明輝都無動於衷。

  他卻不是故意的,正沉浸在回憶當中不能自拔。

  因想起和清啞相遇後的點點滴滴,如癡似狂,又悲又痛,發洩一般在紙上塗抹;一時又喃喃自語,埋頭仔細繪製圖畫,彷彿清啞在旁看著他;一時又想起清啞寫退親文書、質問他退還鳳釵的場景,淚眼模糊,不辨日夜。

  他沉浸在自己世界裡,外面種種一概不聞,如同耳聾一般。

  江大娘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反覆罵郭家、罵清啞,越罵越氣。

  謝吟風見自己身子不好也不能引江明輝出來,真是柔腸寸斷。

  江明輝果然發了牛脾氣,這一關就是一天一夜。

  後來餓得頭暈眼花,也不畫了,躺倒在椅內。

  眾人在外看見,都慌了,砸了門進去。

  喚他,他也不理。

  還是謝吟風上前,對著他臉含淚問,是不是想休了她?若是,便給一張休書,她立即就走,絕不回頭。

  江明輝這才勉力爬起來,恢復飲食。

  謝吟風趁機勸他打起精神來籌備竹絲畫展示。

  江明輝卻一口回絕了。

  他不想靠謝家,他只想靠自己!

  不然的話,誰知將來他們會怎樣說他。

  他自此便不說話,一心埋頭做自己的事,除了謝吟風喚他還有個回應,其他人一概不不理,連江老爹和江大娘等人也都不理。

  江大娘見兒子對自己這樣,慌了,哭鬧幾次也不管用。

  因在心裡對郭家和清啞的恨意無以復加。

  江老爹明白兒子怨怪上了老婆子,他也為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故心冷,遂強令江大娘跟自己回毛竹塢去了,依舊留江明輝和江老二在城裡照應。

  謝吟風見江明輝還肯聽自己的話,加上謝吟月也讓錦繡來斥責警告了她,遂忍下委屈,打疊起萬般柔情慢慢收攏他的心,一面圖謀和郭家較量。此是後話,容後再述。

  ※

  再說衛昭護著清啞等人離去,方初和韓希夷便陪謝吟月離開了。

  他們沒有去酒樓,也沒有去謝家,也沒有去湖上,而是上了方家畫舫,往田湖東南一條水道劃去。

  船上一應俱全,自有錦繡帶人弄飲食。

  在船艙坐定後,方初便盯著謝吟月。

  謝吟月端起細瓷茶盞,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她抬眼向對座兩個男子道,「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今天的情形你們也看見了,謝家和郭家已成水火之勢,絕難轉圜。」

  方初沉聲道:「今天這事不怪郭清啞,是二姑娘太過分了。她為什麼要把江明輝引過去?還這樣囂張,也不怕人說!前次的流言還沒鬧清呢。難道讓郭清啞一聲不吭地受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她這完全是自取其辱!」

  謝吟月慢慢放下茶盞,定定地看著他。

  「原來你可不是這樣的。」好一會,她才輕聲道,「那天晚上,你難道不知道是搶別人的未婚夫?你知道還不是一樣做了。比這更殘酷的事你也做過,也沒見你心軟。現在說這話,是為了郭清啞嗎?」

  說到最後一句,她聲音幽幽的,意味深長。

  韓希夷見勢不妙,忙道:「謝姑娘,方兄……」

  方初抬手阻住他,正色對謝吟月道:「我是為了你!」

  謝吟月擺出願聞其詳的姿態,凝目注視他。

  方初道:「難道你不是跟我一樣想的?一開始我們都誤會了真相,便是那樣你也覺得此事不妥。可是他們已經拜了堂,為了謝二姑娘你我才出頭。原想多花些銀子能妥善解決此事,誰知竟是那樣一個結果!不怕告訴你:我當時就追悔莫及!後來事態一發不可收:我簽下那荒唐的保證書,你在錦繡堂丟了皇商差事,郭清啞差點喪命……那一樁是小事?他們不知悔改,反暗地裡叫人散佈流言,害人害己,一再連累你和謝家丟失顏面,我也跟著疲於應對。前事未平,今日她又作出事來。你只怪郭家辱沒了謝家顏面,你怎不想想你那好堂妹和堂弟幹的好事!你也看見了,郭家並不是好惹的。你此時不收手,難道任由謝吟風一輩子牽著你的鼻子走,你要跟在她身後收拾一輩子?如此下去,遲早你要被她給毀了!」

  他越說越憤怒,最後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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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15 AM


第137章 攔阻

      他被謝明義當槍使了一回也就罷了,怪只怪他自己。

      謝吟風這個禍首卻沒完沒了地惹事連累他,怎不讓他生氣!

      那天在江竹齋,他分明看出她阻止公婆讓江明輝去救郭清啞;等錦繡堂謝家皇商資格被捋後,她更是在言語間指責他不該找大夫救郭清啞,該讓她死了算了,這種蛇蠍心腸的女子,若不是謝吟月的妹妹,他連多看她一眼也不會!

      「我看你還是把這一攤子丟開,早些嫁我算了。」

      方初用命令的口氣道,不容置疑。

      謝吟月不料他當著韓希夷說出這話來,愕然不已。

      韓希夷拍手道:「說了這麼多,這句才是目的。」

      謝吟月噗嗤一聲笑了,面色微紅。

      韓希夷又感歎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佳人也!」

      方初繃著臉道:「很好笑嗎?早上舅舅來找過我,你要對付郭家,嚴家就頭一個不答應!還有沈家,還有衛昭,你想過嗎?還有我——方家受了郭家這個天大的人情,我絕不會再對他們出手做任何事,否則何以存世!」

      謝吟月聽著這鏗然堅定的話語,面上沒了笑容。

      韓希夷也收了笑,正色對她道:「謝姑娘,方兄此言極是。所謂『審時度勢』便指的此。如今郭家對九大世家都有恩情,再鬧下去,越對謝家不利。」

      「這點我也想過。可是——」謝吟月認真看著二人,問道——「若是你們家遇上這事,你們會退讓嗎?又往哪裡退?再說了,我沒退讓過嗎?之前在錦繡堂咱們幾大世家聯手,當著那麼多人面向她賠罪、任憑她提條件。又有織造大人居中調和,這都不行,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兩家化干戈為玉帛?」

      方初急聲問:「這麼說,你是要跟郭家對到底了?」

      謝吟月反問道:「郭家若從此崛起,可會放過謝家?」

      方初愣了一會,道:「他怎有那能力。」

      謝吟月道:「如今郭家一無所有就這樣難對付,你以為他們發達了。謝家還有翻身的機會?若明知將來是強勁對手。當然要趁對方立足未穩、羽翼未豐之際搶先出手。不然,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坐大,然後再來收拾謝家不成!」

      方初和韓希夷面面相覷。

      方初略想一想。便犀利指出:「這不一樣。別說謝郭兩家,便是我們任何一家,既身在商場,哪一天不和對手競爭?哪一天不要防範別人?但這競爭是為了利益。只要讓對方無力還擊、無力對抗便會收手。謝家對郭家難道僅止於此?」

      他盯著謝吟月,目光前所未有的銳利。

      他不便說出口的是「怕要趕盡殺絕才能結束。」

      如果是這樣。他絕不允許!

      他們只是商人,郭家更是無辜。

      更有一樁:他不想謝吟月變成不擇手段的人。

      今天在金縷坊她當眾揭郭清啞傷疤,讓他很不喜,這不是他所認識的謝吟月。若是她去後直接帶走謝吟風和江明輝。就沒有後來的事了。可是她為了謝家臉面,選擇跟郭清啞對決。這謝家臉面又是謝吟風丟的。總之,她最近始終被謝吟風牽著鼻子走。

      長此以往。如何了局?

      謝吟月慢聲道:「你們放心,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斷不會叫你們為難的。謝家不過一介商賈,還敢違法亂紀殺人越貨不成!父親說了,謝家和郭家的恩怨,在生意場上解決。」

      用生意手段來解決,不會引人非議,也叫人無話可說。

      以謝明理行事周密的考慮,這確是唯一的策略了。

      要他退讓,將此事一筆勾銷,那是不可能的!

      方初和韓希夷早料定如此,心情一齊沉重——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在錦繡堂,他們出面向清啞賠罪,想化解兩家恩怨,雖說是為謝家尋求一線機會,還有就是不想看到這一幕。無論謝家還是郭家,這樣放手對抗都是不智的。若真算起來,郭家更叫人擔心。

      「可是舅舅也說了,他不許人動郭家。」方初還試圖勸解。

      「沈老爺也不會坐視不理。衛昭心意不明。」韓希夷也道,「就是我們也欠郭家恩情。若是他有事求上門來,於情於理我們不能不幫。」

      「我說過,謝家又不會殺人越貨。生意場上競爭,若不是至親,誰還能護外人一輩子?我就不信,嚴家能傾家庇護郭家!果真如此,我便認了。再不然,九大世家中有人娶郭清啞,如此方能保住郭家;否則,我謝家一定和郭家周旋到底!」謝吟月目光前所未有堅定。

      方初和韓希夷沉默下來。

      好一會,謝吟月看著方初又道:「你說不會幫我,我原也沒指望;想來你也不至於出手幫郭家對付我吧?你只要兩不相幫就行了。」

      說完,又微不可查地看了韓希夷一眼。

      韓希夷急忙道:「我自然也是兩不相幫……唉!」

      他彷彿很無奈才做出這決定,長歎了一聲。

      隔了一會,忍不住又問道:「謝姑娘,一定要如此嗎?郭姑娘……她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

      謝吟月淡聲道:「謝家走到這一步更不容易。」

      韓希夷便沒聲了。

      謝吟月忽道:「若你……看中郭清啞,要娶她,我便立即收手,勸父親退讓,絕不食言。」

      韓希夷聽得一呆,傻傻地看著她。

      她卻沒有戲謔的意思,神情認真。

      韓希夷垂眸,似乎有些尷尬道:「這個……郭姑娘心性高傲,等閒人只怕也難入她眼。你也瞧見了,她對我可沒好臉色。唉,我也奇怪,我哪點比不上江明輝了!」

      說到最後一句,又恢復了輕鬆隨意的模樣。

謝吟月擺弄茶杯蓋,發出「叮叮」清脆的碰瓷聲。

好一會,才輕笑道:「是啊!」

「等閒人」哪能入得她眼呢!

等閒人也不會「進入」她眼!

方初聽了謝吟月那番話後,則一直失神——

九大世家……有人娶郭清啞嗎?

有人會娶退過兩次親的女子嗎?

謝吟月說不要他插手,他兩不相幫即可,何其艱難。

她是他的未婚妻,若是謝家被郭家逼上絕路,他還能坐視不理嗎?還有郭家,若被謝家逼得沒了生路,他又豈能聽之任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16 AM


第138章 謀算

  謝家已經搶了人家的女婿了,現在還要斷送人家的前程;那郭清啞為了今日,不知花了多少心思鑽研織錦,嘔心瀝血就為了有朝一日能振興郭家,如今「賠了夫婿又折前程」,何其殘忍!

  他想著這些,心緒很是煩亂。

  謝吟月見他面沉如水,又道:「你不用如此為難。撇開謝家和郭家的恩怨不談,他郭家想往高處走,就算我謝家不出手,也會有李家出手,再不然就是王家、張家……甚而不知道的潛藏的對手。生意場上,誰肯相讓!郭家若不能應對,還談什麼振興家業?難道就靠那匹錦讓九大世家照顧?縱照顧了一時,誰能照顧她一世?」

  方初和韓希夷都沉默下來。

  午後,他兩個作辭謝吟月,結伴騎馬往郭家去。

  路上,韓希夷對他道:「你真要任由謝家把郭家踩進泥裡?我看謝伯父還不止這個目的,若不把郭家壓得沒有翻身機會,他是不會罷手的,郭家也是不會屈服的。然郭家全靠郭清啞。只要郭清啞在一天,郭家就有奮起的機會。所以謝家……你還是想想法子吧。最好能讓兩邊都滿意收手。」

  方初正被他觸動心思,煩悶不語。

  韓希夷也就是說說而已,若能想出一個讓兩邊都滿意收手的法子,他早就說了,也不用催方初了。

  因感歎道:「唉,你說,郭家怎麼就出了個郭清啞呢?這小姑娘,瞅你一眼,你這滿心橫豎都不落忍,寧可讓她罵!」

  方初沒好氣道:「那是你,別扯上我!」

  韓希夷心道:「你還嘴硬!你都讓她罵多少回了?」

  因見他濃眉緊鎖,也不好太刺激他,就沒再說了。

  方初心中反覆掂掇:什麼法子能讓兩邊都滿意呢?

  一直到郭家,他還在苦思冥想。

  心頭才有了一點影子,卻發現郭家兄弟見了他就跟看殺父仇人一樣,連他舅舅也對他沒好臉。記起之前在金縷坊發生的事,他心中一沉,把剛冒芽的一點念頭又驚跑了,只顧應付眼前了。

  上午,嚴紀鵬和沈億三來到郭家,與他兄弟相談甚歡。

  他們今日前來,都是揣著一段心思的。

  待聽郭大有進一步詳細解說新織機的構造,心意更堅定了。

  嚴紀鵬首先對郭大全道:「郭老哥不在,我就倚老賣老,跟著沈老爺喚你一聲『大侄子』。大侄子從鄉下來的,說話實在,人又誠懇,我最跟喜歡這樣人打交道。我也要拿出些誠意來給你看看。多的話我也不說,今明兩年你那棉紗染色我全包了,保管不誤你的事。」

  沈億三便笑道:「那我就管棉花吧。大侄子心裡既有了籌劃,想必對收棉花有自己打算。不過這買賣的事竅門多的很。郭家大張旗鼓開業,謝家又在旁虎視眈眈,原先容易的事如今只怕也不容易了。我沈家買賣商舖遍及各地,就略盡綿力:無論你織多少布,保證你棉花夠用。」

  郭家兄弟感動萬分。

  他們再不通,也算過賬來了:這布還沒織出來,有九大錦商簽單,銷路是不用愁了;如今嚴家保障棉紗染色,沈家幫助收購棉花,郭家只要努力織布就完了;加上又是說好的上門提貨,裝貨運輸一概不用理會,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還有什麼可說的!

  由此可見嚴紀鵬和沈億三是誠心交結郭家的。

  郭大全笑道:「兩位長輩家大業大,這點小事對你們不算什麼,對郭家可是了不得的恩情。你們放心,我郭家曉得好歹。我們是受過教訓的,誰好誰賴我們父子兄弟分得清。往後我郭家就高攀了,有什麼也不敢忘了嚴家和沈家。」

  嚴紀鵬和沈億三要的就是他這句話,因此心懷大暢。

  然後,嚴紀鵬就把謝明理其人其事仔細告訴郭大全,要他警惕。

  說說笑笑的,清啞和嚴未央等人便回來了。

  郭大有一看小妹那神情,便知又出了事。

  他和郭大全偷空把阮氏叫到一旁問究竟。

  阮氏氣憤極了,把金縷坊謝家姐妹所為都說了。

  郭家兄弟氣得半死,面色陰沉。

  少時,九大錦商和隨從都陸續到達。

  聽說嚴紀鵬和沈億三早上就到了,又見他們和郭家兄弟熟悉的情形,一口一個「大侄子」「二侄子」地叫,一個個都面現驚異。

  郭大全便聚集了眾人,宣佈說今日教最後一日,若有不明白的,連夜教授,因為明日郭家就要回鄉了,「再待下去,哪天死都不知怎麼死的!方少爺要學那竹絲畫,也請今天問。明天我們就要走了!」郭大全乾巴巴地看著方初笑道。

  嚴紀鵬便兩眼刀子一樣剜向外甥。

  方初一下子成為眾矢之的。

  他又無可辯解,唯有忍氣吞聲受著。

  那心裡已經把謝吟風大卸了八塊!

  嚴紀鵬見了清啞,雖只和她說了幾句話——都是他在說——也不禁對她關注留心;待將嚴未央叫到一旁,問及在金縷坊詳情後,兩眼便閃爍精光。

  「郭清啞真和謝吟月當面對抗?還罵她真小人?」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因為那小姑娘看著不像厲害的。

  「當然真的!不信爹去問人。嗐,當時情形比我說得可精彩!郭妹妹也沒說幾句話,就把謝家姐妹和表哥弄得灰頭土臉,氣得無可應對。這是我頭一回看見謝吟月在人前落下風、丟臉面。」嚴未央笑道。

  嚴紀鵬心裡便轉開了念頭。

  謝吟月能想到的,他當然也能想到。

  如今郭家和謝家對抗,從長遠來說,是沒有勝算的;除非九大錦商中有人娶了郭清啞,這聯姻便是強(實力強)強(技術強)聯手,謝家就無可奈何了。

  有人願娶退過兩次親的郭清啞嗎?

  當然有!

  嚴紀鵬眼光賊准,聽說清啞和謝吟月幾次交鋒的情形後,馬上意識到她絕不像外表那般貞靜諸事不管,內心極有主見和毅力的;加上她在織錦方面的才能,這樣的女子,是織錦世家夢寐以求的良媳。

  至於退過兩次親,哼,他是什麼人,怎會在意這個!

  謝家都能找江明輝那個混蛋做女婿,他還不能娶郭清啞?

  然他縱不嫌棄清啞,無奈嚴家沒有適齡男子能娶她!

  這適齡男子是指正房嫡出的,偏房倒有。

  可是,像郭清啞這樣的人,要麼不娶,要娶也必須是正房嫡枝娶回去;若讓庶子或偏房娶回去,坐大後容易導致家族爭產禍亂。

  他兩個嫡子都成親了,分別在京城和南邊掌管生意,江南這塊由他帶著小女兒嚴未央管理,作為她出嫁前的歷練。

  再者還有一樁:這結親是兩家的事,縱有人願娶也要郭家願嫁才行。他聽說之前有好些人都上郭家提親,都被拒絕了。如今他就算肯讓庶子或者偏房子弟娶郭清啞,只怕她也不願意,非得拿出一個夠份量的子侄來才行。

  他思來想去沒個好主意,便嘀咕道:「唉,要是暮陽再大一些就好了。女大三,抱金磚。暮陽若有十歲,郭姑娘大他五歲也不算什麼;可咱們暮陽才八歲,這都快大一半了,有些不像話。」

  嚴未央聽得臉都黑了,「爹,你說什麼呢!」

  嚴暮陽是她大哥的兒子,今年才八歲。

  嚴紀鵬道:「爹在想正事。」

  他很嚴肅地說,然後蹙眉繼續想。

  另一邊院牆下,沈億三也在問沈寒梅。

  問完後,他也跟嚴紀鵬一樣在心裡掂量起來。

  沈家枝葉繁茂,多的是兒子。

  沈老爺有四個嫡子,前三個都成親了,最小的那個才五歲。大兒子掌管瓷器產業;二兒子掌管茶葉生意;三兒子掌管海運生意;女兒更多,卻沒有一個像謝吟月、嚴未央的,所以他一把年紀了還親自出來照料織錦買賣。

  如今他算起賬來,也是找不出一個能娶郭清啞的子侄。

  讓庶子娶萬萬不成;給前三個兒子做妾郭家人不答應,也顯不出沈家的誠意,想都不要想。這會子,他倒後悔不該讓老三成親早了。他家老三是去年才成的親。

  不過,他比嚴紀鵬想得更深一層——

  郭家可還有個兒子沒娶親呢!

  聯姻聯姻,可娶可嫁,若是他沈億三的女兒嫁到郭家了,那兩家還不是一樣成親家了?那時,看誰敢動郭家一根汗毛!

  想到這,他笑瞇瞇地望著沈寒梅,兩眼放光。

  沈寒梅毫無知覺,天真地問:「爹爹笑什麼?」

  沈億三咳嗽一聲,道:「爹在想,這郭姑娘真是不容易。」

  沈寒梅忙道:「可不是!女兒也覺得呢。噯,要是女兒被人這樣欺負,非氣死不可。她卻一直熬著,面對別人恥笑也撐著不倒。女兒看見她那樣子,心裡好……好難受!」

  說著,她居然傷心地擦起眼淚來。

  沈億三急忙勸道:「這也是她命裡該受的,躲不掉。我瞧你兩個也算投緣,你就多陪陪郭姑娘。一來我們沈家受了人家恩惠,要找機會報答人家。二來爹瞧著你兩個還能說得上話,你又不大跟人來往的,難得交到郭姑娘這樣的知己,她這樣出息能幹,爹巴不得你跟她多來往。」

  沈寒梅聽了歡喜,道:「真的!我還想著,郭妹妹回家了我沒人玩了呢。嚴姐姐忙得很,怕是沒工夫理我。這幾天要不是為了郭妹妹,她才沒工夫跟我玩呢。爹,要不,我跟郭妹妹去郭家玩兩天?」

  沈億三大喜,道:「好!爹還正想呢:咱們欠了郭家人情,正要想法子還,要去他們家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是爹這些日子忙,走不開。既然你想去,你就去。去了她家,若發現有什麼能幫得上的,就叫人回來告訴爹,爹好安排。」

  沈寒梅高興極了,然轉念一想,又躊躇道:「我就這樣去了,會不會太魯莽了?畢竟才和郭妹妹認識。人家見我天天跟著她,不當我們好,只當我是有心要圖謀郭家東西的。」

  沈億三聽了警醒,急忙道:「你想得周到。還是先別去了。橫豎過段日子咱們就要去郭家提貨,那時爹再帶你去。」

  沈寒梅也只得罷了。

  接著,沈億三又反覆告誡女兒「有恩就要報……」

  沈寒梅鄭重答應了。

  堂間,清啞正在回答眾人問題。

  她依然是話語簡潔。

  若是由阮氏來回答,便會長許多。

  阮氏說話的時候,清啞安靜地坐在一旁,不留心在場任何一個人,自顧思想。那麼多人在座,沒有人能干擾她。

  決定明日回家後,意味著這趟行程結束。

  此行的目的完成了一個;另一個……夭折了!

  經過這幾天劇烈情感波動,今天上午又在金縷坊將鳳釵還給江明輝後,她的感情被掏空了,內心深處如同落了場大雪。厚厚的積雪掩蓋了一切,天地間寂然無聲。

  她,前所未有地安靜!

  堂間瀰漫著一股微妙的氣氛。

  眾人看她就像一頭拉磨的驢子,靜靜地思索自己的命運。

  到如今這地步,人人都知道謝家是不會放過郭家了。郭清啞正盡力教他們,其中還有謝家的女婿——方初。等教完了,謝家也該下手了。

  不時的,大家都有意無意地看向方初。

  在眾人眼裡,他就是卸磨殺驢的人!

  即便真是一頭驢子,知道很快要被「卸磨殺驢」,恐怕也不能無動於衷,何況清啞不是驢子,而是個人。

  她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方初有些受不住,如坐針氈。

  他看向那個安靜的小姑娘。

  但是,他卻看不出她的心意了。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彷彿關上了心扉,令他毫無知覺。

  偶爾她投過來一瞥,也是安靜恬然。

  彷彿把所有的秘密都沉入水底,水面卻波瀾不興。

  他難受之餘,又很有些不安。

  到傍晚時,各家都基本已經學完了。方初說竹絲畫的稿子他家意匠自己能參透,所以也沒再麻煩清啞。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離去。

  晚上,他們都留在郭家吃晚飯。一來是想等會兒想起什麼來再向郭家兄妹請教,二是為了給郭清啞踐行,是感謝她的意思。

  這次是嚴家出面讓醉仙樓送的飯菜。

  飯後,眾人在院中坐著閒談說笑,以便消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18 AM


第139章 看穿

  沈寒梅和嚴未央帶著丫鬟們捧了好些用水果雕刻的精緻花瓜上來,道今夜是乞巧節,特意做這個給大家吃,一是斗巧,二是為了好玩開心。

  清啞見了覺得新奇,眼睛亮了,仔細地端詳那些花瓜。

  沈寒梅忙告訴她哪些是自己雕的,哪些是丫鬟們雕的。

  見她們笑語晏晏的模樣,最愛風雅的韓希夷急忙湊興,自告奮勇要為大家吹奏一曲;劉少爺等人聽了也跟著湊趣,都催他。

  嚴未央歡喜,忙抬起下巴凶道:「要好好的吹!」

  韓希夷笑道:「瞧你說的,我還能故意亂吹!」

  便解了洞簫,送到嘴邊吹奏起來。

  天上一彎上弦月,清輝隱隱;廊下幾盞紅燈籠,黃芒暈暈。少年一襲淡藍長衫,灑然立於人前,恍若潘安在世,又疑宋玉重生。待一縷清音飛出,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情此景,又有二三佳人在旁,他有心賣弄,又想要為清啞開解愁懷,那曲調就十分歡快,營造出一派陽光明媚、春意盎然的氛圍。若細品,還有少年男女情愫暗生的旖旎。

  嚴未央癡癡地看著那人,也不知是迷戀簫聲,還是迷戀人。

  墨玉等丫鬟就更不用說了,早看傻了。

  沈寒梅聽得沒那麼投入,隨手用把小刀在西瓜內瓤雕玫瑰。

  清啞也湊過去,仔細觀察她的手法,歎為觀止。

  一曲畢,眾人皆讚不絕口。

  劉少爺忽然笑問清啞:「郭姑娘覺得韓兄吹得如何?」

  院中一靜,雖燈火朦朧,大家也覺異樣。

  韓希夷見清啞抬頭,急忙搶道:「在下……」

  清啞卻已開口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不累?」

  明明心不在此,卻應付得面面俱到,她都替他累得慌!

  韓希夷怔怔地看著她,連笑也忘了。

  他生怕她答得文不對題遭人恥笑,沒想到她一語中的不說,還順便諷刺了他。他的內心,她都看穿了?

  方初也怔住了。

  劉少東卻覺得清啞故作高深。

  他看著韓希夷心想,你算是白吹了,當隨便一個女子就有謝大姑娘那等才情?簡直對牛彈琴!說的都是什麼!

  清啞說完,便回頭催沈寒梅教她用西瓜雕玫瑰花兒。

  她還是覺得這個有趣些,嬌憨的沈寒梅說話她也喜歡聽。

  沈寒梅笑著點頭,因沒西瓜了,便拉她去廚房找西瓜。

  嚴未央對韓希夷哼了一聲道「人家把你看得透透的。」

  一面也跟了去。

  待她們走後,嚴紀鵬把在場幾位少年來回掃了幾圈,哈哈一笑。

  韓希夷醒過神,見他笑得意味不明,心裡毛毛的。

  因和方初對視一眼,各自警惕。

  到底放不下,賠笑問道:「嚴叔叔做什麼笑得這樣?」

  嚴紀鵬道:「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們錦繡公子這樣被忽視過。」

  韓希夷、方初和衛昭自然明白他說的什麼,一齊沉默。

  嚴紀鵬毫不顧忌、直言不諱地對方初道:「舅舅也不偏袒自家人。叫我說呀,這郭姑娘可比謝大姑娘強了不止一籌。謝大姑娘的氣度是教出來的,架子是端出來的;郭姑娘卻是天生如此。沈老爺你說是不是?」

  沈億三連連點頭,道:「嚴兄這話說得切。」

  方初黑臉道:「舅舅!」

  有這麼對外甥的嗎?

  嚴紀鵬瞅著他們嘲諷道:「郭姑娘也不是故意趾高氣昂,對你們視而不見,實在是你們沒有什麼可吸引她的——」說著端起一掌掰手指點數——「論家世財富,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這個;論長相,你們自詡風流倜儻,人家眼中也不過如此;論才幹,人家比你們強,剛才還教你們呢;論品性操守——」

  說到這,他停住了。

  韓希夷和方初心中都有了不妙的感覺。

  果然,嚴紀鵬湊近他們兩個面前問:「你兩個在她眼裡,還有品性操守可言嗎?」

  韓希夷心兒狠狠抽了下。

  再看方初,臉上已經覆了一層冰霜。

  衛昭倒還算鎮定,卻也沒有說話。

  嚴紀鵬還嫌不夠打擊他們,進一步剖析道:「你,韓小子,從來自負風流,在人家眼裡也就一風流浪蕩子。唉,可憐吶!我見她都沒正眼瞧過你。」又指方初,「你,我的好外甥,你在人家眼裡可不咋樣。嘖嘖,舅舅我就不說了,你自己心裡明白。」再指衛昭,「衛小子你那冷臉跟人家比起來,我看還是郭姑娘更真誠些。」

  這三人都被他埋汰一通,其他少年更不用提了。

  劉少爺等自然不服氣,然清啞就算不像嚴紀鵬說得那樣高,卻也難挑她的短處來。畢竟最近她和謝家兩姐妹幾次交鋒,她都不落下風。雖被奪了夫婿,卻雖敗猶榮。最最主要的就是:他們雖號稱世家,如今卻人在屋簷下,拿人的手短,還有什麼資格說人?

  那嚴紀鵬也不理他們,自轉向郭大全道:「郭賢侄,你這個妹子我實在喜歡。我家裡沒有合適的人,不然就要上門提親了。不過不要緊,郭姑娘跟小女要好,我又喜歡郭姑娘,我就冒昧托個大,收郭姑娘做義女。沈老爺,你道這主意好不好?」

  原來,他思來想去的,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

  沈億三心裡早有定計,聽見他要收清啞做義女,正是錦上添花,從此三家都連上了,郭家更穩固了,哪有不喜歡的,因此拍手大笑道:「好,好!這樣好!」

  一面朝郭大全道:「大侄子,這可是喜事!」

  一面又對郭大有道:「二侄子,快去叫你母親來。」

  郭家兄弟還沒怎樣——主要是這事他們做不了主——方初和韓希夷等人早呆住了,似乎沒想到嚴紀鵬會來這麼一招。

  正在這時,嚴未央和清啞等女又出來了。

  沈億三急忙叫她們坐下,把嚴紀鵬的決定告訴她們。

  嚴未央大喜,拉著清啞的手跳著嚷道:「太好了!我從此就多一個妹妹了。」

  郭大全對清啞道:「小妹你看,這個事……」

  這是問她自己的意思。

  清啞便看向嚴紀鵬。

  嚴紀鵬笑道:「丫頭,我當人爹很盡心的,不信你問我女兒。」

  眾人聽了一齊發笑。

  韓希夷笑道:「哎呀嚴叔叔,這可是大喜事,得大辦!」又對清啞道:「郭姑娘,嚴叔叔人最慈祥,又和氣,最心疼女兒。你認了他做義父,從此就多個爹疼了。」

  他覺得這主意還不錯,也算兩全。

  方初眉頭也展開了,看著清啞很期待。

  清啞卻搖頭道:「多謝嚴伯伯厚愛。」

  嚴紀鵬聽後十分詫異。

  韓希夷看著他尚未來得及收斂的笑容,忽然覺得很暢快,暗想:「我們年輕的被忽視,你這老傢伙也不大受青睞呀。上趕著給人當爹,人家還不樂意。」

  嚴未央搖晃著清啞胳膊道:「郭妹妹你怎不答應?」

  清啞道:「你們好意我心領了。」

  她有爹有娘,還有兩對,不需要再認義父。

  最重要的是,她清楚嚴紀鵬這是變相地想當她靠山。

  可是,她不要靠別人。

  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嚴紀鵬父女對她還算真誠,她也相信他們沒有別的用心,但嚴家族人眾多,真結了這門干親,有什麼事可就難說了。江家就是她的前車之鑒。

  經歷了一系列變故,她學會了謹慎防人。

  有一點她倒是和謝吟月的看法不謀而合:郭家若不能從容應對即將到來的挑戰,靠誰都不行!

  所以,謝家想對付郭家就來吧,她才不怕呢。

  心裡想著,她目光不自覺從方初臉上滑過。

  方初立即「聽見」她心聲「先剝了你的皮!」一個沒忍不住又脫口道:「郭清啞,你太狂妄了!」

  眾人那知他臆想,都疑惑——難道他還想逼人家認義父?

  清啞卻道:「狂妄比無恥強。」

  嚴紀鵬看著外甥繃緊的臉,再次哈哈大笑。

  方初羞憤難忍,霍然轉身大步離去。

  他實在待不下去了!

  清啞說狂妄比無恥強,並未指明誰無恥。

  然還有誰比他體會更深?

  滿院的人看著他憤而離去的背影發愣。

  韓希夷急叫「一初!」

  方初就跟沒聽見一樣,連頭也不回。

  韓希夷待要攆上去,又不好攆上去。

  況且,他還有事未了,只得任他去了。

  回頭再看郭清啞,目光複雜了幾分。

  嚴紀鵬終於見識到清啞罵人的樣子,確實比從嚴未央說的更精彩: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輕飄飄地扔出一句話,愣是把他那好外甥氣得暴走了。

  他看著跟沒事人一樣和沈寒梅說話的小姑娘,再次惋惜:要是孫子暮陽能大個幾歲該多好啊!

  方初衝出郭家,就有隨從牽了馬過來。

  「少爺要不要去夏府接謝姑娘?」隨從問。

  「不去了。回家!」方初硬邦邦地回道,一面翻身上馬。

  隨從見他臉色不善,便陪著小心跟在馬後。

  方初放馬疾馳,回到方家。

  進家後也不顧洗漱換衣,立即命人叫了趙管家來,連夜安排手頭事務,說他明天一大早要回烏油鎮老宅一趟。

  「這要緊的時候少爺回去做什麼?要是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小人叫他們跑一趟。」趙管事道。

  「不必了!我親自去!」方初很乾脆地揮手,也不說緣故,「我也就去個兩天,很快就回來了。你先支應兩天。有什麼重要的就往後壓一壓。」

  趙管事只得答應了。

  一切交代完畢,方初才回房。

  丫鬟赤心舀了水來,伺候他洗浴。

  他揮手命她出去,然後靠在木桶中,陷入沉思。

  ※

  回頭再說郭家,方初走後,大家也未多留,漸漸也就散了。

  韓希夷留在最後,把韓家的幾張圖樣拿給清啞看。

  這是他曾答應她的。

  借此機會,他也想跟她談幾句。

  清啞便接過圖樣看了起來。

  韓家的意匠站在旁邊,預備她有話問答,他也正好能和她切磋分析,各自闡述自己的觀點和看法;郭大有也在旁陪小妹。

  然清啞看了不過一刻鐘,就把圖稿還給了他們。

  韓希夷見她隨意瀏覽韓家視為寶貝的圖稿,很是佩服。他知道她的眼光和水準早遠遠超過那圖稿上的內容了。

  當下他起身笑道:「真是慚愧!原以為好歹能給郭姑娘一些啟發,就沒想到姑娘若沒這根基,又如何能創出那等織錦,還想到絕處,連織機都改造了。」

  清啞照例沒有多言。

  郭大有道:「不過是織多了,碰巧想起來罷了。」

  他謙虛,韓希夷卻不敢就這麼認為。

  這世上好多事說穿了沒什麼,但在發現之前,卻少有人能想起來。只有那些潛心鑽研的人才能想到。比如江明輝超越父兄創出竹絲畫;比如清啞看了竹絲畫就能想到利用鉤針輔助編織;又比如她對織錦和織機的改進,在他們之前,別人都沒想到。

  若沒有他們,誰知道會過多少年才被人想到?

  因此他道:「話不是這麼說。天下織布的人何其多,又有幾人能像郭姑娘這般心思靈巧。」

  說著,他看向清啞。

  她正準備起身去後面。

  因為明天要走,嚴未央和沈寒梅今晚都留下來陪她。剛才都還在這,因韓希夷拿韓家的織錦圖稿給清啞看,她們為了避嫌,才去了後院。

  她這會子想必要趕去和她們說話兒吧。

  他忽然衝口叫道:「郭姑娘!」

  清啞止步,看向他。

  韓希夷猶豫了下,才鄭重道:「姑娘此去多保重。若是郭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叫人來告訴一聲在下,在下定然不負所托。」

  清啞定定地看著他不出聲。

  他也坦然看著她,神情非往日可比。

  清啞忽然問:「若要你對付謝家呢?」

  韓希夷神色一僵,苦笑道:「這個在下做不到。」

  清啞道:「那就別亂許諾!」

  說完,轉身就走了。

  韓希夷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郭大有提醒道:「韓少爺要走嗎?」

  韓希夷忙道:「是,郭二哥,小弟告辭了。剛才是小弟冒撞了。」

  郭大有沒有接話,送了他和韓家意匠出去。

  出門來,聽見隔壁屋裡郭大全和沈億三嚴紀鵬的說笑聲,他們還在聊。韓希夷又過去跟他們告辭一聲,方才離開。

  他走水路,在田湖上船。

  站在船頭,望著天上一彎明月,他低聲喃喃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你不累?

  你不累?

  你不累?

  耳邊一遍又一遍迴盪那個小姑娘安靜的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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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21 AM


第140章 擔罪

     他從腰間解下洞簫,慢慢送到嘴邊。

     嗚嗚咽咽一縷簫音飛出,盤旋在水面上,給七夕的夜晚增添了些許期盼的清愁。仰望天際,星光閃閃,不期然想起一首古詩,眼神幽深,簫聲更加低沉、幽怨。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一刻,他是全身心投入吹簫的!

     郭家後院,清啞和嚴未央沈寒梅已經洗漱完畢,擠在床上說話。

     嚴未央因為爹來了,有了依靠,暫把買賣的事丟在一旁,先安慰清啞。因拉著她手正色道:「郭妹妹,咱們兩個也算一見如故。我和你好,不是因為你會織錦。你知道的,先前不知你底細時,我聽了你和江家謝家的恩怨,我那時候就佩服你有志氣……」

     清啞一面聽她說,一面點頭。

     沈寒梅也坐正了,認真聽著。

     「……我說一句真心規勸的話兒,你可要記著:退了親,你心裡肯定難過,這我都知道,也能體會,不過你要堅強些,等回去了,千萬別一直傷心老想這事,你要發奮起來。你放心好了,姐姐絕不會看著你落不到好下場。你真奮發了,我自有辦法為你謀求好結果。你等著瞧吧!」

     清啞看著她大大的鳳眼,再次點頭。

     嚴未央見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很歡喜,又道:「你回家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別再想那個人了。咱們女孩家雖比不得男子。但絕不能丟了志氣!再說,我覺得你比男子還強呢。瞧你把我表哥和韓少爺弄得那個灰頭土臉——」說著她不自覺笑了,又想其他話兒叮囑,忽想起來了,接著又說——「嗯,還有一句話:郭妹妹,我知你心高氣傲。可生意場上就是這樣。須得周全各方人事,獨立特行是成不了大事的。你有什麼難處一定要叫人來找我,千萬別撐著不說。」

     清啞又點頭。正常的生意來往、人情來往她當然不會拒絕。

     見嚴未央說了這許多,沈寒梅覺得自己也該說點什麼。

     因此道:「郭妹妹,我也是真心和你好的。先前我還跟爹說,要跟妹妹家去玩呢。爹說這樣不好。人家見我整天跟著妹妹,以為沈家想圖謀郭家織錦秘密呢。我才沒去了。爹說。等下次去提貨帶我去,到時候咱們好好說話。」

     嚴未央點了她額頭一下,嗔道:「你真好福氣,就知道玩!」

     沈寒梅笑著躲開。

接下來。嚴未央有意轉開話題,和她們兩個湊一處、頭碰頭,唧唧咕咕說些各家內宅秘事和傳聞等。直到三更天才睡下。

     因清啞她們住後面,郭家老兩口和他們兄弟便都住在前面。

     送走所有客人後。吳氏叫了他兄弟妯娌來到上房堂間說話。

     「我今兒在街上碰見李紅棗了。」

     她也不拐彎,直截了當說道。

     「在哪?」他兄弟兩個都驚問。

     「謝家!我先也不知道那就是謝家,我就跟著她一直走。看她進了那個大院子,我就問旁邊的人那是誰家。人家說那是謝家織錦坊,那些雇工都住裡面。你們說,世上有這樣巧的事?」

     吳氏嘴裡問著,卻已然透出懷疑的意思。

     郭大有斷然道:「不可能這樣巧!」

     吳氏點頭道:「那小妖精肚裡有幾根花花腸子,老娘清楚的很。我當時就想,明輝去謝家接繡球這事莫不是她搗的鬼?」

     蔡氏拍手道:「肯定是那個賤貨!娘,你忘了?在謝家的時候,明輝說有個女人給他帖子,過後卻找不著了。這人要是跟謝家妖精的,他肯定能指出來;他找不著,還不是那女人躲起來了。旁人誰管這閒事!就是李紅棗那賤貨,她成心想害咱們小妹!」

     阮氏道:「這事是怪。可咱們無憑無據的,怎麼說?」

     郭大全一直沉吟,這時道:「先什麼都別說!就算有憑有據,難道捅出來這事,咱們還能和江家再結親?我看,咱們不如悄悄地細細查訪。等弄明白了,再做道理。」

     吳氏便明白了兒子的意思。

     等這事弄明白了,江家、謝家、李家、張家誰也別想好過!

     她便起身道:「睡去。明早回家。」

     於是母子夫妻幾個都去歇息了。



     郭家把退親的事跟李紅棗牽掛上了,謝吟月也找上了她。

     從夏府參加完乞巧會回來,謝吟月便去了謝家織錦坊。

     今晚方初沒去接她,她心裡隱隱不安。

     當然不是生氣,而是猜想他必定遇見麻煩了。

     只要跟郭清啞沾上,無論他或她都不會好過。

     原以為很簡單一件事,也就是幫二叔家善後而已,卻一直不能善了,牽連越來越廣,影響越來越大,後果越來越嚴重。

     郭家人父子婆媳的面容一一從眼前晃過,令她深深忌憚。

     這時,錦繡來回稟查到的消息,她當即決定去找李紅棗,這個禍首!

     「你自己說,怎麼回事。」

     謝吟月看著面前的小媳婦,輕聲道。

     輕輕的聲音,卻讓李紅棗打了個寒噤。

     坐在上面的少女明明一臉平靜,卻給她無限重壓。

     她壯膽道:「大姑娘要……要我……說什麼?」

     謝吟月垂眸,沒吭聲。

     錦繡冷冷道:「別裝蒜了!你先說了,姑娘自有定奪;若等我把證人都擺出來,你沒了抵賴才說,那時便晚了!」

     晚了怎樣,她沒說明。

     李紅棗汗卻下來了。

     雖然謝吟月和錦繡也沒對她怎樣,她不知為何就是害怕不安,比面對謝吟風要害怕的多。

     她再不敢支吾,低聲道:「是……是我帶江公子進去的。我想他送貨,不好進去,就帶他進去了。誰知二姑娘的繡球打中了他……惹了大禍……」

     她竟一肩承擔了,半字不提謝吟風,也不提帖子。

     這是她機靈處,想大姑娘既然來問她,必定已經弄清了事情來龍去脈,自己一力承當,將二姑娘摘出去,她心裡定會領這個情。

     果然,謝吟月聽了不語,沒有當場發作她。

     錦繡問道:「還有呢?你為什麼這麼做?」

     李紅棗結巴道:「還有什麼?就是……為了送貨……」

     她心中忐忑,難道大小姐懷疑她別有用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25 AM


第141章 送佩

       她急忙跪下,把上次對謝吟風說的理由又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表明她之前根本不知道江公子就是郭家定親的女婿江明輝,她沒見過他,這一切都是巧合。

       錦繡道:「劉四已經問過張福田了,你還想瞞?」

       李紅棗腦子「嗡」一下,差點摔倒。

       張福田,她怎麼忘了他!

       「是我……是我見二……是我想要壞了郭清啞的親事,才故意引江明輝去聽風閣的。」她木然招認。

       緊要關頭,她依然一字未提謝吟風。

       謝吟月細細觀看手上一匹錦。

       那是李紅棗織的。

       聽見她這麼說,抬眼看向她。

       一個鄉下出來的,能這樣知眼色,也算難得了。

       她問:「你和郭清啞很好?」

       李紅棗低聲道:「以前……還好。常在一塊織錦。」

       謝吟月又問:「郭清啞這身技藝跟誰學的?」

       李紅棗道:「就跟她娘學的。」

       她抬頭,見謝吟月一副不信的樣子,只得又道:「清啞……很聰明。」

       清啞織布織錦就是比她強,她不得不承認。

       謝吟月微微點頭,道:「天賦有別,這也是有的。你織錦也不錯。」

       她依舊有些疑惑,又問道:「誰教她識字、作畫的?」

       李紅棗搖頭道:「沒人教啊!」

       謝吟月忙追問道:「你確定?」

       李紅棗就躊躇了。

       她道:「清啞……小時候不會說話,後來治好了,話也少,也不大跟人來往,平常不出門。她爹娘很嚴厲。我……我去郭家回數也不算多,不知道有沒有人教她。也許有人偷偷教她不一定。」

       她越說越覺得有理,也想通了:就說嘛,她怎麼會不如清啞呢?原來是有人背地裡偷偷教清啞,那她怎麼能比得上她!

       謝吟月對這回答很不滿意,又反覆詢問。

       李紅棗始終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她便靜靜盯著她。

       李紅棗感受到她的盯視,緊張起來。

       她實在不知謝吟月會如何懲處她。

       但是。她不敢求饒。也不敢有一點僥倖。

       謝吟月看得她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才淡聲道:「你說,我要是告訴郭家和江家。這件事是你一手謀劃的,會如何?」

       李紅棗看著她,紅了眼睛。

       然而,她卻不敢像在謝吟風面前一樣辯駁;更不敢指出若是謝家嫌江明輝定過親大可重新拋一次繡球。她只能認下所有的罪。

       「求姑娘饒我!」

       她將身子伏在地上,哽咽懇求道。

       謝吟月微微閉目。

       室內沉寂下來。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李紅棗以為她主僕已經走了的時候,謝吟月站起身來,「你明日回家去,告訴家裡人留心郭家做什麼。然後來告訴我。」

       李紅棗大喜,急忙道:「我明天就回。一定留心!」

       謝吟月便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頭道:「若是碰見江明輝。知道怎麼說嗎?」

       李紅棗就傻眼了。

       錦繡斥道:「糊塗東西!你橫豎都不認就完了。」

       死活不認,江明輝沒有證據。也拿她沒主意。

       等知道她就是李紅棗,也頂多想到她陰謀害他和清啞,卻扯不到謝吟風身上。

       李紅棗求之不得,急忙道:「我知道了。」

       謝吟月早走遠了。

       李紅棗等周圍沒了動靜,才癱倒在地。

       害怕過後,她回思一想,又靜靜地笑了。

       大小姐這是要利用她對付郭家呢!

       「真是太好了!」

       她一點不覺被轄制,這正是她要的結果。

       再說謝吟月,回到觀月樓後,在錦繡伺候下洗浴。

       她任由錦繡幫她擦洗,默默回想今日發生的事:

       方初再一次勸她放手嫁他,言辭很激烈。

       韓希夷也勸她,口氣很為郭清啞不平。

……

       又想到堂妹謝吟風,忍不住胸中升起一股怒氣。

       她也大概能猜到謝吟風原本的打算,只是她低估了郭清啞的剛烈,更低估了江明輝對郭清啞的感情,所以才會被反噬。

       又想到李紅棗,禁不住目光閃閃。

       她沒有處置她!

       以她的秉性,是絕不會放過這種人的。

       可事到如今,再說出真相還有人會信嗎?

       已經是覆水難收了!

       更何況江明輝接了繡球後立即坦誠自己是定了親的,謝家並非從頭至尾都被蒙蔽,再掀開這些也不過徒增話柄讓人議論而已,此事越不消停,對謝家聲譽傷害越大。

       既這樣,她又何必再掀開呢。

       李紅棗可是郭家的仇人!

       任何人,只要運用得當,便會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第二天一大早,清啞和家人便動身前往霞照碼頭。

       至於這新置辦的家宅,清啞請嚴未央派人照看幾天,郭家很快就有人來。那台新織機也讓嚴家搬去了。除此外,家裡都是些平常東西,沒什麼不放心的。

       嚴未央和沈寒梅送清啞上船。

       到了碼頭,卻見沈億三、韓希夷等人正等著。

       原來,他們也是來相送的。

       還有嚴紀鵬,因為有事不能來,卻派了三個染色師傅帶了大量燃料等物,隨同郭家人一塊去綠灣村,幫助建立完善染坊。

       郭大全和郭大有對視一眼,萬分感慨。

       吃虧就是福,這話再不錯的。

       郭家要是不肯吃虧,哪裡能得他們這樣幫助!
      
       有了這些幫助,郭家的作坊建立就容易快捷多了。

       彼此寒暄畢,正要上船,那邊又來了幾騎。

       馬到近前,當頭一匹白馬上跳下一個少年,是衛昭。

       郭大全忙招呼道:「衛少爺也來了!我們就要走了,又何必跑來呢,天氣這麼熱,你們又忙。」

       衛昭沒吱聲,對他點點頭,逕直走到清啞面前,從腰間扯下一個瑩白的玉珮,對她道:「這是我衛家的徽記,今日送給姑娘。姑娘若有難處,憑此物可找在下,或者衛家任何管事等人求助。」

       清啞沒接,而是看著他的眼睛。

       衛昭也不迴避,也定定地看著她,也未再解釋。

       清啞當然不像嚴未央說的心高氣傲,以至於拒絕任何人的幫助,再說九大世家都欠郭家一個人情,做出這姿態很平常。她猶豫不接,不為別的,而是親眼看見衛昭從腰間扯下這玉珮,顯然這玉珮是他隨身佩戴之物,真像他說的是衛家的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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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26 AM


第142章 聲勢

  她便轉向郭大全和郭大有。

  「哥哥!」

  她只叫了一聲。

  郭大全和郭大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兩兄弟對視一眼,也猶豫不決。

  沈億三在旁看得分明,眼神一閃,立即從衣內掏出一個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小牌子,笑道:「還是衛少爺主意好,給樣信物好辦事。郭姑娘,這個是沈伯伯給你的。」

  湊近她,將牌子直接塞入她手中,又低聲道:「可要拿好了。這東西很重要。」卻沒說有什麼用處。

  郭大全這才對清啞笑道:「既是沈伯伯和衛少爺盛情,小妹你就拿著。嚴姑娘不也許了你要幫忙麼;韓少爺也說了的。都是大家關心,感激咱們幫了忙才這樣的。咱們要知道好歹。」

  他這麼一解釋,就變成大家的誠意,而不單是衛昭。且沈老爺也當面給了一樣東西,衛昭的玉珮不管是不是衛家的徽記,都只能當徽記用了。

  清啞這才接過玉珮,分別對二人道:「謝謝沈伯伯!謝謝衛少爺!」

  韓希夷看得發愣,因為他無信物可送。

  他身上帶的玉珮雖好,卻不具備調動韓家人力財物的功用。

  他疑惑地看著衛昭——他特地趕來送郭清啞這個?

  衛昭毫無異樣,只對清啞抱拳道:「姑娘千萬保重!」

  雙目凝視著她,似乎意有所指。

  韓希夷想:「是勸她不要再為江明輝傷心吧。衛昭他……」

  清啞對衛昭點點頭,又對嚴未央等人笑了一笑,這才轉身,扶著吳氏上船去了。

  另一邊,方初乘家常的座船也往景江碼頭趕來。

  方家的大船停泊在這裡。

  因是清晨,天氣涼爽,來往出行的人都趁這個時候啟程,碼頭上送往迎來的人熙熙攘攘。他一眼看見那群人,也一眼看見那個正上船的身影。

  他沒來由地心悸,沒有過去招呼。

  若不是雙方的恩怨,他們本可以同行的。

  現在麼,卻不能讓她看見他,看見他會壞了她歸鄉的心情。

  他上了自家的大船,水手們立即掛帆起航。

  順流而下,至午後便到了烏油鎮。

  「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怎麼這忙的時候回來了?」

  圓兒喜出望外,又十分疑惑,一面叫人來伺候方初梳洗、上茶果、準備午飯,一面問他。

  方初道:「有些事要交代你。就回來了。」

  圓兒吃驚道:「大少爺有事叫小的過去就是了,怎麼親自回來!」

  方初道:「別問了!先洗一把。」

  圓兒忙住嘴,由著丫鬟忙去了。

  等方初梳洗換衣畢,又吃了些東西,才到書房,將人都遣退了,獨留下圓兒,拿出一幅竹絲畫圖稿,對他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

  圓兒用心聽著,不住點頭。

  「記住,這件事全交給你了。要錢只管去支領,要人跟我說。也不用太急,須得仔細查訪,找那手藝好、人忠厚、家貧的篾匠,要想法子買下來,簽死契。等人聚齊了,也不用急著趕貨,要教他們用心學編竹絲畫。沒學精之前,不准把編的東西拿到市面上去賣。」

  方初細細交代,口氣很慎重。

  圓兒忙道:「那大少爺可有限定,這買賣到底什麼時候開張?」

  方初便沉默了,似在計算。

  他想得出神,眼神迷離。

  好一會,才輕聲道:「這個你不用管。你只管買人、買地、種竹,教他們學手藝,建一個園子,把這一攤子撐起來。等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圓兒再次應「是。」

  方初又叮囑道:「且不必張揚,家裡人也不必多說。」

  圓兒更奇怪了,不敢問,只道:「是!」

  方初交代完,又放不下,和他商議把園子建在哪裡好。

  想來想去,最後決定不能離方家老宅太遠。

  當初方家在這裡置辦產業時,也置辦了許多田畝,有好幾個莊子。方初接手家務後,經營得當,又擴大不少。其中就有一處莊園,乃是他親自挑選的,靠山邊,本就有許多竹子。細算起來,與江家還是同一條山脈。江家住的毛竹塢在東,方家莊園在西,相距有百里。

  地址選好後,主僕兩個又將其他細節一一推敲、定下。

  這是方初怕圓兒經驗不足,恐有疏漏,才事無鉅細過問。

  他交給圓兒的圖稿並不是那十幅圖稿中的任何一幅,而是方家意匠看了其中一幅後,另作的一幅普通圖,專門給初學的人練手藝的。

  如此一直忙到晚上掌燈時分,他才透了口氣,覺得心裡輕鬆了些。

  飯後,因覺心裡還有些落寞,想起昔日在江上聽見的琴聲,便帶著圓兒上了船,往景江下游飄去。

  再說郭家人,傍晚抵達綠灣村,各人心思不一。

  吳氏和郭家兄弟自然覺得丟臉,想起即將展開的生意又振奮,想起要報仇又憋了一口硬氣;而清啞看著那熟悉的水鄉景色恍如隔世,頹然鬆弛!

  綠灣壩碼頭停泊著好幾艘貨船,是運送木料和磚瓦的。

  又有好些小船,是賣棉花的。

  碼頭和郭家大院之間人來人往,運送磚木石泥等車擔往來不絕,

   郭守業用十畝良田和住在西邊的朱順等幾家交換,將他們的房屋院子都換了過來。打通後再用院牆這麼一圈,郭家大院便整整擴大了一倍半。

  如今大院西邊從那八間瓦房開始,包括新增的部分都劃作作坊範圍。院內又建了一道圍牆,將作坊獨立分割開來,免得影響郭家日常生活,也影響生產。

  西坊內正增建房屋,工地上漢子們揮汗如雨。

  增擴建有以下幾處:

  第一處,是在原來八間大瓦房後又另起了兩路同樣的工房。一工房是織布房,按郭家事先規劃設計的,每間房內安放二十台織布機,一排房便可安放一百六十台。總共可安放三百二十台織布機。另一路是紡紗工房。

  第二處,則是織工們的住處。

  郭家父子決定先試經營,所以初步定下織布工只招四百人,按兩百人一班輪換上機織布,也就是說暫時只用兩百台織布機;紡紗和剝棉籽工合計招三百人,總共七百人。

  待一切穩定下來後,再視具體經營情形增加調整。

  清啞按前世宿舍來設計織工們的住處:將每棟房屋隔成前後兩排,中間是通道;每排再分隔成十個房間;每間放五張床,上下舖位,住十個人。一排房就是二十個房間。按八百人的標準先建造四棟宿舍。

  這只是給女工住的,染坊用男勞力。

  男雇工盡力從附近僱傭,早出晚歸不住在郭家。

  至於房中床、桌椅等用具則實在無力顧及,分散交給烏油鎮的木工們包攬去,到時候送貨來就是了。

  第三處,是在郭家主屋東面蓋染坊。

  染色要僱傭男子,所以才特地和西坊分開,也是謹慎的意思。

  最後,還要增加幾十台織布機和紡車。少不得多請木匠日夜趕工,由他們製作普通部分,再由郭大有安裝特製。

  除此外,之前建成的工房前有不少農婦和女孩子們正排隊應招紡織女工;還有前來賣棉花的、問棉花收購價的,等等,十分熱鬧,也十分嘈雜。

  郭守業胸中是有些謀算的,之前有些事早有預備,只是不知此去參加織錦大會結果如何,故而不敢輕舉妄動。待和九大錦商把合約簽訂,他便心中有數了,立即提前趕回來安排。

  他將親友中知根知底信得過的人都找了來,有綠灣村郭里正,還有郭家其他族人,還有吳氏娘家兄弟——清啞舅舅們,還有兩個兒媳娘家人等,大家匯聚在一處,他一一安排任事,井井有條。

  這日正忙著,聽見郭勤喊他,說奶奶他們回來了。

  他忙和郭大貴丟下手頭事,匆匆趕到正屋這邊來。

  正屋堂間,郭勤三小正對著滿桌的好東西興奮地翻看。

  蔡氏在旁呵斥「別拆許多!」,又是「別弄壞了!」等等。

  郭守業首先看向清啞,見她雖瘦了好些,卻安靜如常,便放下一半心;接著,他又看向老婆子兒子兒媳們,臉色也還好,便徹底放心了。

  郭大貴看見清啞只叫一聲「小妹!」那眼睛就紅了。

  他心裡恨江明輝要死,發誓有機會一定不放過江家!

  郭大有示意他別提那茬惹小妹傷心,他才強忍著不出聲了。

  於是大家便坐下,互相交換城裡和家中的消息。

  聽了個大概,郭守業便點頭道:「沒事就好。城裡回頭還是老大去張羅,帶你四叔和大貴過去幫手。我還找了他二舅舅和大伯來幫忙。咱們頭一回做這個,樣樣都要學謹慎,都要小心。」

  眾人都嚴肅地點頭。

  郭守業瞄了清啞一眼,對外喊道:「楊安平家的,叫細妹來。」

  外面答應一聲,一會工夫,年三十晚上來郭家賣女兒的農婦便帶著一個小女娃走進堂間,正是郭家佃戶楊安平媳婦和閨女細妹。

  郭守業便對清啞道:「楊家的讓細妹來伺候你。爹想著你事多,身邊也是要添個人。往後咱家就要忙了,我跟你母親嫂子忙起來照應不到你,你有什麼事就叫細妹做。已經買下來了,從此她就跟著你了。」

  他一回來就把這件事給辦了。

  因為他見謝吟月、嚴未央那些人身邊都有丫鬟,他的閨女是郭家少東,當然也要該有個丫鬟伺候才像話。

  他許諾楊安平一個美好未來,連他小兒子福子也一塊買了。

  如今,楊安平和另一個佃戶朱順都被他安排了事務。

  細妹怯怯地走上前,對著清啞好一會,才叫了聲「小姐。」

  聲音細細的,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清啞見她還是沒逃脫被賣的命運,不知說什麼好。

  想起自己在城裡經歷的,郭家尚且如此,何況楊家。

  因對她母女道:「你們好好做,將來我還你自由。」

  郭家如今要用人,她這算施恩了。

  楊安平家的聽了大喜。

  這話從清啞嘴裡說出來,她格外相信。

  當下,她對郭守業等人賭咒發誓,說楊家一定會忠心幫郭家辦事。

  郭守業點頭道:「這人吶,要是命不好那是沒法子;若是運氣來了,自己沒抓住,那就怨不得命了。你家去和男人自己算賬:現在我郭家正用人的時候,你們用心幫忙,將來我們怎麼也不會虧待你們;若是眼下捨不得出力,又怕擔事,又被人三句話一哄就賣了我郭家,被人罵不說,丟了大富貴可不能怪命不好了。」

  楊安平家的連連點頭,說她心裡有數。

  又說了幾句,她便退下了,留下細妹跟了清啞。

  吳氏怕清啞勞累,又知她不喜人多的,便催她上樓去歇息,說家裡事有他們呢,等商議好了再去告訴她;一面又喊蔡氏和阮氏細妹一齊動手,七手八腳將帶回來的東西歸類,書什麼的都送到樓上清啞房裡,其他的搬進她房裡。

  清啞便帶著細妹上樓了。

  郭勤郭儉和郭巧也跟了上去。

  他們已經知道第二任小姑父江明輝又給人劫走了,在第三任小姑父到任之前,須得小心應對家里長輩,尤其是小姑。

  所以,他們今天都很乖巧。

  巧兒一直牽著清啞的手,不離不棄。

  清啞帶著一大三小四個娃兒上樓,很平靜。

  到了樓上,先安排他們坐好,把從城裡帶回來的點心吃食撿了些擺在桌上,一邊教他們認字寫字,一邊回答他們稀奇古怪的問題,不厭其煩。

  郭家要壯大,都當睜眼瞎可不行。

  下一代的教育迫在眉睫。

  所以,她盡心盡力地教他們。

  除了教他們認字,她還繪製簡單的圖稿,教郭巧辨認、熟悉,又拿了花布和織錦等實物對比給她看。

  許是女孩子對針黹有天生的興趣,巧兒很快上心了。

  小孩子是最純潔的。清啞看著他們幾個,心情明朗起來,十分喜歡,忍不住在巧兒臉上親了一下,笑了。

  巧兒也被她親得直笑,又回親了她一口。

  郭儉見了,急忙湊過來,「我也要親!」

  清啞見他臉上還有污漬,忍住笑,先叫細妹擰個手巾來幫他擦乾淨了,才親了他一口。

  郭儉也幸福地親了姑姑一口,居然親在她嘴唇上。

  郭勤大些,不好意思撒嬌要親香,嫉妒地看著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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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26 AM


第143章 清園

  他覺得小姑今日比往常更耐心百倍。

  沒了江明輝,便沒人和他們爭小姑。

  可是,他並不覺得這樣比原先好。

  他心裡酸酸的,由不得紅了眼睛。

  小孩子,永遠是最敏感的!

  他在心裡發狠:等有一天他有本事了,要把那謝家打個稀巴爛!

  想畢,他低頭用心認字、寫字。

  因他用心,加上這一年被清啞逼出來的習慣,不管什麼只指望聽一遍,所以收效奇佳。往日要費盡心思才能背會的東西,今天他很容易就記住了。再問清啞,清啞一解釋,更覺得趣味無窮。

  郭勤開心極了,不僅自己認真學,還禁管住弟妹,在他們鬧騰的時候開口喝止,並朝清啞那邊努嘴,意思不許吵了小姑。

  郭儉和郭巧便立即收聲。

  清啞卻不留心,她正在教細妹做事。

  總要讓她熟悉自己身為丫鬟該做什麼才好。

  正忙著,吳氏因不放心清啞,偷空上來瞧他們。

  她對著清啞上下打量,又問可想吃什麼等等。

  清啞知她心思,對她道:「娘,我再不生病了。」

  她不知如何解釋她會想法子忘記這次打擊,振奮起來,只好說再不生病了。因為她不振作,便容易生病;而她生病,則是最讓父母家人擔心的,所以她說再不生病了。

  吳氏聽了差點掉淚,笑道:「瞧這娃兒說的,誰還想自個生病!那不是沒法子嗎!娘就是來瞧瞧你們。外面人多,又是木匠又是瓦匠,又是來招工的,又吵又鬧,你怕是聽了煩。」

  清啞搖頭,示意她看幾個娃,「我教他們讀書。」

  吳氏見三個孫子都規規矩矩地坐著讀書,歡喜極了。

  這才是郭家將來的希望呢。

  又叮囑他們幾句才下樓,又叫細妹隨她下去弄茶水等物上來。

  果林工地上叮叮鐺鐺敲擊聲,以及滿院嘈雜聲,在晚飯後小了許多。等飯後人全散了,就更安靜了。

  清啞這才真正靜下心來。

  回頭看床上郭巧,睡得正熟。

  鄉下娃皮實的很,一個夏天下來,她小胳膊腿都曬得醬黑。然那圓鼓鼓的小臉上隱隱露出甜美純淨的笑容,讓人看了心裡軟軟的,感歎生命的純潔。

  人之初,性本善。

  生命的初始純淨如水,不染紅塵。

  清啞在琴案前坐下。

  琴案已經換了,這琴案是二哥幫她做的那個。

  江明輝送的竹製琴案已經送走了。

  四扇竹製屏風也送走了。

  這些東西,都是她親口告訴郭守業要他送走的。

  本就難受,如果整天對著舊物,要如何忘記過去?

  她撫摸那琴,無聲心語!

  隨手撥弄,琴音蕩悠悠地飄了出去。

  大痛也過了,大悲也過了,大怒也過了,只餘下淡淡的感傷。

  這一遭人生經歷,真是滄海桑田!

  郭家不遠處的水面上,方家船靜靜停著。當中一間艙室內,只懸掛一盞玻璃繡球燈,朦朦光暈籠罩下,方初背著手站在窗欞前,默默傾聽。

  琴音雖只傳遞淡淡的感傷,卻令他格外深刻。

  因為今晚他心情也很不好。

  他也莫名覺得傷感。

  「難道她心上人還沒回來?」

  他暗自想,猶記得之前聽出的「商人重利輕別離」的感覺。

  好在這傷感並不深沉,只是淡淡的。更多的,他感受到一種純潔和生機,就像春天萬物生發,生命破土而出的希望,清新而純淨。

  琴音滌蕩心靈,他慢慢沉靜下來。

  沉靜下來後,有些事便浮上心頭,如水底的沙子歷歷在目。

  這一遭人生經歷,真是風雲變幻!

  他以前經歷的種種,比這次驚心嚴峻的比比皆是,然都不及這次後果嚴重,令他束手無策;曾交過的對手強大強勢,也都不及郭清啞給他的壓力大,讓他無從面對。

  他便什麼也不想,只聽琴。

  也不知過了多久,琴音依舊迴盪在夜空下。

  真是奇怪,今夜她怎麼彈了這麼久,不知疲倦似的?

  是了,她等不來心上人,自然寂寞。

  不期然的,腦中冒出一首閨怨詩:

  美人卷珠簾,

  深坐蹙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

  今晚,歸鄉的郭清啞是否在默默流淚?

  她心裡恨江明輝?

  還是他方初?

  還是謝吟風?

  抑或是他們所有人?

  他一直站在窗邊,靜靜地聽琴。

  那彎月兒西斜了,琴聲才停止。

  這時已經過了三更了。

  他依然沒有離開窗邊,看著外面水岸相接的朦朧景物沉思。

  站得累了,就回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靠著閉目養神。

  他始終沒有吩咐開船回家。

  這一刻,他哪兒也不想去,就想在這空曠的田野上待著。

  圓兒一直在艙外伺候,見他聽琴聽得入神,便不去打攪。

  後來琴聲停了,他還不出聲,他依然沒去打擾。

  掌舵的來問,是不是開船回家。

  他搖頭道:「不用。你們睡去吧。」

  他覺得大少爺今日心情很不好,想獨自安靜。那就讓他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吧。要走的時候,他自然會吩咐的。貿然地去問,只會擾了他清靜。

  就這樣,他們在水上待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大船方才離去。

  他們要去昨日選好的莊園,方初要親眼看地形,再指點圓兒。

  圓兒見他過了一夜精神好些了,便找話說,因問:「大少爺,不如給園子起個名兒吧。我們回事稱呼也方便。不然總是『那園子那園子』的叫,不大好。」

  方初聽了脫口道:「清園。」

  圓兒拍手道:「清園!這名兒好聽。那地方可不就是山清水秀的麼,又有竹子又有樹,水也好,什麼都好。少爺將來把那當養老的地方,肯定住的滋潤……」

  方初脫口說出那兩個字,自己驚怔住。

  又聽見圓兒有的沒的說了一大通,都扯到養老上去了,覺得刺心。沉默一會,忽然問他:「圓兒,若有一天少爺把你連這園子送給人,你可願意?」

  圓兒嚇呆了,看著自家少爺喃喃道:「少爺,你不要我了?」

  方初見他一副被拋棄的哀怨模樣,不耐煩地說道:「不過是說笑的,你還當真了!真要送人,人家要園子也不會要你。——放個生人在身邊,人家還不放心用呢。你以為自己好值錢?」

  圓兒笑道:「小的不值錢。就跟著少爺。」

  說笑間,船去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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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30 AM


第144章 分股

      早晨,清啞起床後,跳了會舞舒展身體,然後從窗口往下看去。院子裡男男女女來來往往,一派火熱景象。

      她也被鼓動著,心情雀躍起來。

      等細妹打了水來,她姑嫂兩個洗漱完畢,便下樓去。

      郭勤正在東廂窗下背書,見她下來了,忙跑出來。

      「小姑,你去哪?」他不放心地問。

      「去那邊看看。」清啞道,想想又對他說,「你帶弟弟也來。」

      帶他們看看,告訴他們家裡做什麼,要注意什麼,也是教導。

      郭勤忙喊了郭儉一塊來,姑侄幾個就往西坊那邊去了。

      園內,桃杏等早就下市了,棗樹枝頭卻果實纍纍。

      一路走,郭勤問:「小姑,咱家要做大買賣?」

      清啞點頭道:「嗯,賺錢!發財!」

      這回答直觀,娃兒們都被這目標激動了。

      郭巧仰臉問:「小姑,錢好賺不?」

      清啞道:「好賺!」

      三個娃聞言都喜笑顏開。

      郭儉嚮往道:「等有錢了我買好吃的。」

      郭巧搶著道:「等有錢我做花衣裳!」

      清啞道:「要有本事才能賺到錢。」

      郭勤忙道:「我曉得。」

      清啞看著他道:「你用心學,就能學到本事。」

      郭勤用力點頭道:「我用心學。」

      他覺得小姑今天特別關注他們,心裡喜歡,不知如何是好,就跑到清啞前面,面對她倒退著走。「小姑,我用心學。」他又說了一遍。

      清啞道:「嗯,勤兒其實很聰明。」

      郭勤聽了這誇讚不敢相信,臉都紅了。

      清啞又叮囑他:「家裡人多了,你要機靈些,幫看著。」

      郭勤鄭重點頭道:「我曉得。哪個敢做壞事我抓他。」

      清啞點點頭,不再說了。

      西坊內。先蓋的工房兩頭各有一間耳房。是讓管事們起坐用的。

      東耳房內,郭守業正對親友們說話。

      「……都是親戚,有了好事不想著你們。那是我們不對。想著你們,喊來了,有些事也要先說好。這叫『醜話說在前頭』!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不說清了。又跟江家一樣,硬把個親家弄成仇家。那不如你們別來,還省事。」

      他本笑著的臉沉了下來,把江家所為說了一遍。

      眾人憤怒不已,罵不絕口。

      盼弟她爹拍桌擄袖子罵道:「狗娘養的東西!當咱郭家是好欺負的?大哥二哥。咱們帶人去毛竹塢,揍那江家狗日的!」

      郭守業哼了一聲道:「去幹什麼?這樣人家,我躲還來不及呢!我看清了他嘴臉。當時就跟他退了親。我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才不要嫁這樣狼心狗肺的人家!」

      郭里正點頭道:「這話說得好!姓江的不仁義。將來要遭報應的。」

      郭守業又道:「我先說這個,就是先提個醒。別到時候你們誰也說『要不是我們幫忙你郭守業能發財』這樣的話來。就沒有你們,我現找別人也是一樣的。——楊安平和朱順就都跟著我做事了。想著是親戚,我才喊你們來的。我幫襯你們,你們也幫襯我,咱們這才顯得比外人強,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工錢你們放心,我肯定不會虧待親戚的。你們做事我也放心。」

      郭里正不滿道:「他二伯,你當人人都像江家不知道好歹!」

      有人接道:「就是,二哥,你要做什麼就說。咱們兄弟都不是外人。」

      郭守業就看向旁邊的郭大全。

      郭大全站起來,笑著對眾人道:「各位大爺叔叔舅舅們……」

      他跟九大世家的人混了幾天,說話更顯氣度,舉止也從容。他把這些日子在城裡的事說了一遍,又把郭家的打算說了一 番,還隱隱透露給大家的好處。

      總之,他為眾人規劃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只是在通往這個未來的金光大道上,有江家謝家阻礙。

      郭家眾親友想要發財,就得掃除這障礙!

      眾人被他引得群情激奮、眼冒紅光,為了眼前亂飛的黃金和白銀,他們敢於掃除一切牛鬼蛇神,更別提什麼謝家江家了!

      誰敢不讓他們發財,他們就跟誰拚命!

      郭裡正站了起來,掃視屋內,嚴厲地說道:「你們聽好了:凡我郭家人,誰敢幫著外人禍害家裡人,開祠堂把他出族,趕出去!還有,從今兒起,再有人敢偷雞摸狗地勾搭,也開祠堂祭祖,不管男女都沉豬籠,丟到江心餵魚!你們出去了各家告訴一聲。哼,這村裡再要不整治,都不成樣了!」

      說完和郭守業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後一個舉措是為清啞二次退親做的應對。

      自郭守業回來後,清啞再退親的事便瞞不住了。

      村裡流言漫天飛,張家李家趁勢說清啞命硬不祥。

      郭里正特意公佈這一條,就是要提醒張李兩家、還有江家和謝家兒女做的醜事,又把眾人目光吸引到他們頭上,把那些醜事翻出來說。

      眾親友無不答應,又罵又保證,又幫著出主意。

      郭大全就一一分派人事。

      他道:「都是親戚,都不落下。不過,各人幹什麼得聽我分派,別爭別搶。像大爺,當了好些年里正,當然比旁人能幹,他能做的事別人未必做得了。怎麼比呢!」

      郭里正努力維持臉上嚴肅,才沒笑出來。

      「……我們挑的都是合用的人,各家都有。實在不適合的,就別來了,來了還添亂。像我小舅子大頭菜,沒那麼大能耐,就是我小舅子我也不能要他,還不如當個勞力掙些辛苦錢。你們也放心,這麼多織工,光吃喝拉撒用,就得找人專門伺候。年終分紅的時候,凡親戚我們能照應的總會照應。」

      郭大全的話十分公正,眾人聽了無不心服。

      清啞在窗外聽了半天,郭大有一抬頭,看見了她。

      他急忙悄悄出來,問「小妹可有什麼要說的?」

      清啞想了想,對郭大有道:「告訴他們,等今年過了,要是好,拿三股出來分給他們。」

      郭大有聽了一呆。

      這個股他也聽清啞說過,明白是怎麼回事。

      拿三股出來分給親友,就意味著郭家要讓出三成紅利。

      清啞不等他細想,又道:「這樣才能抱成團!」

      郭大有心中一凝,立即明白了。

      「你等著,我去跟爹說。」

      他急忙轉身又進屋去了。

      將清啞的想法對郭守業和郭大全一說,兩人都擰眉。

      才想了一會,又都不約而同點頭答應,「就這麼辦!」

      當下,郭守業就把分股給眾人的打算說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33 AM


第145章 女人

  郭大全又算了一筆賬給眾人聽:「打個比方,要是這年我郭家賺了三萬兩銀子,我們就要拿出近一萬兩分給你們。工錢是另外的。賺的越多,你們也分的越多。」

  直觀的說法,讓眾人熱血沸騰起來。

  大家笑著歎著,說他父子真是太講仁義了。

  郭大全笑道:「話別這麼說。你們心裡有數就行。別哪天覺得,憑什麼郭家拿七成,我們這些人才分三成,罵我們父子黑心腸就好了。」

  眾人都道,要是那樣就天打雷劈了。

  郭裡正和郭守業商議幾句,將這些都落在紙上形成文契。

  「留了做個證見。誰要是將來像江家一樣沒良心,不但沒分紅,還要狠狠教訓他。」

  ……

  清啞聽到這,才帶著侄兒女們轉身離開。

  自此後,郭家上下便轟轟烈烈忙開了。

  蓋房子、造織機、招女工、買棉花,紛雜忙亂。

  這其中又以招人一項最為熱鬧。

  經商議後,大家限定只招熟人。

  先是郭家親友,然後是綠灣村本村的,再然後是鄰村的,再就是親友村上的。總之,一定要知根知底,有人保薦。

  至於酬勞分幾個方面:一是按織布數量計算工銀,手快的一月不會少於四兩銀子,絕對比在家織布賣要豐厚的多;二是一年有兩套衣裳,吃住也都在郭家,每月有四天工假可以回家探望;最後,也是最大的誘惑,就是郭家的新式機器和花布樣式,郭家承諾做的好將來必有回報,最不濟也要把攪機和紡車送她們。

  所以,來的人為工銀還在其次,想在郭家學手藝才是主要的。

  來人想,熬個兩年,等將來回家織花布賣也是值得的。

  若想偷學可不行,因為郭大有和清啞早就挖空心思防範這點,為此,他們針對機器的造型,將其關鍵部位封閉起來。這真的很難,因為紡車和織布機根本封不住。郭大有絞盡腦汁,甚至畫蛇添足故弄玄虛增加複雜度,就為了迷惑人眼目。那攪機卻好辦,整個兒都用木箱子封閉,外面看去就像個小矮櫃一樣。

  如此一來,那些人又不識字,又不會畫圖,就算猜到一二也說不清。

  郭家幾天就招了兩百多人。

  因房屋和機器尚未準備齊全,目前只有兩百織工正式上工,再就是紡紗的。其他人都在家等著,等一切準備齊全了,再來上工。

  眾人在家本就會織布的,來這後花了幾日工夫熟悉新機器,很快就上手了。所有人分兩班,一班人上午上工,另一班人下午上工;上午織布的晚上做上半夜,下午織布的晚上做下半夜,每月雙方輪換一次。兩班倒換著,每人每天能織一匹多,手慢的也能織一匹。

  消息傳開後,來的人就更多了。

  郭家院外,一對年輕小夫妻正站在棗樹下鬧彆扭。

  漢子抱怨道:「吃住都在這,晚上也不回,怎麼成!」

  小媳婦板著俏臉道:「怎麼不成?你要是一個月能掙四兩銀子,你去哪我都不管!這還是手慢的呢,我手藝好,織布快,一個月少說也能掙五兩,還省了家裡嚼用。一年下來能攢多少?這活計還不能做?」

  漢子苦著臉道:「冬兒,你走了,我怎辦?」

  冬兒道:「你這麼大個人,沒我你自己就不能過了?你沒娶我的時候,不是也一個人過了!」

  漢子賠笑道:「可是我娶了你了……」

  現在沒她他真沒法過了!

  無奈冬兒被五兩月銀牢牢牽掛,見男人這樣不識大體,不為他們將來的小日子著想,很生氣,指著牆內跺腳道:「你看人家都把媳婦送來了,就你沒出息!也不怕人家聽了笑話!」

  漢子看著她心裡嘀咕:「人家媳婦可沒你俊!」

  原來,他因為媳婦長得俊,擱在外頭不放心。

  正鬧不開的時候,郭大全從院內走出來。

  他們認識的,看見忙打招呼。

  那漢子就拉住他問東問西,又懇求說能不能讓他媳婦晚上回家住。

  郭大全笑道:「我們晚上也開工,回家不成。」

  因把開工安排詳細告訴他一遍。

  那漢子震驚道:「晚上也織?」

  冬兒紅臉道:「我哪天在家晚上不織布?」

  說得她像個當家奶奶一樣,其實還不是勞碌的命!

  白天忙家務,晚上織布,她比來這還累呢!

  否則她也不會為了幾兩銀子堅決要來了。

  郭大全見漢子放不下,便安慰他說有好多的人呢。

  漢子唸唸不捨地瞅著自己媳婦,嘟囔道:「我就是不放心……」

  郭大全也是男人,把冬兒一看,立即明白了漢子的心思。

  他拍著漢子肩膀笑道:「兄弟放心,你媳婦交給我,沒事的!」

  漢子瞪大眼睛——

  媳婦交給他?

  還叫他放心?

  他就是不放心郭家兄弟才不想讓媳婦來的!

  想想看,郭家做這麼大買賣,誰不羨慕!

  他家三個兒子,對著這麼多大姑娘小媳婦,到時候還不是看上誰就是誰。有那貪慕富貴的,說不定主動投懷送抱呢。一想到這他心裡就火燒火燎的難受。

  郭大全也是忙暈了頭,未曾注意措辭,還在滔滔不絕地說呢:「我們都想到了:作坊裡都是媳婦和小女娃,所以我們用院牆圍了起來。你想想,這就兩道牆了,還不安全?作坊裡管事也不用男人,由我娘和我媳婦、弟媳婦她們管。反正,我們是不會讓男人隨便進作坊去的。晚上我們也有規定,不許她們隨便出門。我們也怕出事呢。真要出件事,怎麼跟人家裡交代?所以說,兄弟你儘管放心,你媳婦在這沒事的!」

  漢子聽見這樣,才沒話說了。

  冬兒則羞紅了臉,狠狠踩了男人一腳。

  漢子熬著沒叫痛,只咧咧嘴,尷尬地笑了笑。

  因又問郭大全:「我能來看媳婦不?」

  他眼裡,那郭家院牆就像隔斷牛郎織女的銀河。

  郭大全笑道:「怎麼不能來!你想來就來,不過不許帶東西進去。我們是怕有人搗亂。我們吃住都包了,衣裳也給做,你們只管放心。要不放心,過三天你來問她,吃的好不好,做的累不累。要不滿意,就走;要好,就留下來。留下來就不許再反悔了,我們籤文書的。」

  漢子再無話可說,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冬兒像小鳥似的飛進郭家。

  郭大全勸動了他,正要去忙自己的,一轉身看見一個老漢,挑了一擔菜往郭家來,忙喊「五大爺!」

  郭五大爺笑得鬍子一翹一翹的,「大全!」

  郭大全體貼地說道:「大爺你慢點!」

  又低頭看看菜簍子道:「大爺你一回少挑些,別閃了腰。」

  郭五大爺笑道:「我不累!這把老骨頭還行。」

  冬兒男人忽然問道:「他做什麼?」

  郭大全道:「送菜呀!這麼多人哪天不吃菜。」

  冬兒男人眼珠一轉,急忙道:「那我也種菜,往後我天天送菜來給你們好不好?」這樣他就能天天見到媳婦了。

  郭大全搖頭,抱歉地說道:「這米呀菜呀做衣裳煮飯這些活計,我們都是安排本家媳婦婆子做的。都是親戚,總要照顧些。還有村裡人,郭家弄這麼大動靜,總會給他們添麻煩,也要給他們些好處賺。再說,他們住的也近,送東西也方便。遠地方的弄來就不划算了。」

  這是他籠絡親友的手段:不論誰家,他都能挑選合適的人用在合適的地方。或男人或女人,有能力的弄進來當管事;沒能力的為人勤勞實誠則弄去染坊;若是女人能紡紗織布就把女人弄進來;實在不行的安排他老娘或媳婦煮飯;廚藝不好的就種菜養牲畜賣給郭家;再差的人,他也能找個清掃搬運的活計給人家,滿族人都不得罪。

  收米糧肉菜等也都先緊著村裡人。

  郭家建作坊,若不能帶動村裡受益,也做不長。

  冬兒男人聽了失望不已,看郭五大爺的目光充滿了嫉妒。

  郭五大爺笑得老臉開花,覺得姓郭就是幸福。

  因自豪地說道:「大全侄子那是照顧我們。我們也幹不了別的,只好種菜。」

  郭大全笑道:「說照顧也不算,五大爺這菜也是花工夫種的。再說了,自家人,我們用了也放心。還有一件事跟五大爺說——」他湊近郭五大爺低聲道——「別看五大爺只賣菜,這來來往往的人,大爺也幫我瞧著。如今人多眼雜,保不準就有人在背地裡搗亂。我們一家子哪看得過來,這不得靠親戚們幫著!」

  郭五大爺聽了正容道:「大全你放心!大爺眼睛還不花,心也亮,大爺保準幫你看著,從此我就留心了。」

  郭大全滿意地點頭,又和冬兒男人招呼一聲,方才走了。

  這是一插曲。這樣的事最近經常上演。

  不但冬兒男人,就是郭家女人也緊張起來。

  首先就是蔡氏,她緊張自己男人!

  郭家大院忽然招了這麼多女人,還都是小媳婦和十幾歲的小女娃,她能不緊張嗎?江明輝那樣的都被謝吟風瞧上了,郭家如今做大生意了,郭大全又能幹又會說,長得也不錯,也不算老,被鄉下媳婦甚至小女娃看上,那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她早晚全身都戒備著。

  好在公婆商議後,將作坊日常管理交給她們妯娌、還有本家幾個嬸子、婆婆和小姑監督,男人不許進坊子,她才放心些。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郭家大院這麼多女人,有多熱鬧可想而知了。一班人上工的時候,另一班人熬不住的就去睡覺;要強不肯落後的不願歇著,去請阮氏等人指點織布手藝;有的蹲在水邊洗衣說話;更多的女人好熱鬧,大家來自不同地方,聚在一處說不完的閒話,東家長西家短,比穿衣比長相比男人比公婆,嘰嘰喳喳、歡聲笑語遠遠傳到院外。

  郭大全去村頭轉了一圈,查看收棉花的情形。

  等回來,聽見西坊內一陣陣清脆的笑聲,禁不住也笑了。

  他想起冬兒男人的擔心,覺得這方面確實要加強管理,否則女人多的地方容易生事。於是,他就往坊子那邊走去,想查看有無異樣,然後再定奪。

  才走到門口,頂頭碰見蔡氏從裡面風風火火地出來。

  一看見他,忙站住,狐疑地問「你來這幹什麼?」

  那兩隻眼睛就滴溜溜地在他臉上打轉。

  郭大全也沒在意,說:「我來看看。」

  沒事來看女人?

  蔡氏就不滿意了。

  她一向心直口快,就道:「這裡面都是女人,衣裳東西晾的曬的到處都是,你進來幹什麼?天熱,人家穿的也少,你來了,人家往哪躲?」

  郭大全張大嘴看著媳婦,半響才道:「你瞎說什麼!」

  蔡氏道:「我沒瞎說!」

  郭大全氣悶,喝斥道:「天再熱,這院牆再高,她們還能不穿衣裳?真要這樣,你就該說她們。說是不讓男人進,我們有時候也要進去查看查看的,哪就不管了!靠你們這些個人管,出了事怎辦?就是小妹也要常進去的。你叫她們說話行事別張嘴就來,什麼髒的混的亂說亂傳!」

  蔡氏見他說了一大套道理,方沒話了。

  只是,她依然委屈地看著他。

  郭大全也大約明白她心思,又好氣又好笑,低聲道:「別想那些!這買賣還沒做成,事情一大堆,你不想正事,倒想那些。」

  這等於隱晦地對她保證,自己也沒心情想那些。

  蔡氏忙點頭道:「我曉得了。」

  郭大全又語重心長道:「我可跟你說,你那脾氣急,可得記著點。咱們招人家是來織布的,幫咱們賺錢的,不是看你臉色的。你別一高興就忘了正事,當自己是土皇帝了,動不動就罵人。回頭惹了事看娘怎麼收拾你!這買賣一點不能馬虎,你對人要和氣些,她們說話做事你都留心些,有什麼事就來告訴爹娘和我。」

  他說著,蔡氏不住點頭,又道:「我曉得。要是有什麼事我就跟弟妹商量,再不然我問娘去,不隨便做主攆人罵人。」

  郭大全這才滿意地點頭。

  因對她道:「你說得也對,我就不進去了。你跟她們打個招呼,我跟爹下晚進去瞧,叫她們收拾好。」

  說著話,兩口子並肩往東邊家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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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36 AM


第146章 沮喪

      西坊內人再多,郭家還是很安靜。

      吳氏不許他們父子帶人來家這邊說事,也叫清啞少去那邊。她有年紀的人,知道女人多是非就多,閨女才退的親,去了引人說閒話;藏在家裡養著,才遠離是非。

      清啞知道自己並不擅長管理人事,況且父兄事事安排都很好,所以她也不強出頭指手畫腳,只在想起前世什麼好方法時,告訴他們參考借用。

      她每日除了教三個小的讀書寫字,依然研究織錦。

      相比西坊那邊的熱鬧,她的小樓內恍如天外淨土。

      偶爾的,盼弟和陳水芹會來找她。

      她們兩人也在西坊內做事,放工的時候來找清啞說話。一來她們親近,二來也是她們跟東家不尋常的關係,別人見了只有羨慕的。

      這時,李紅棗悄悄地回家來了。

      打聽到郭家的聲勢,她心驚不已。

      問郭家用的機器什麼樣的,卻沒有人能說得上來。

      因為郭里正放出的那條懲罰規定,令村人議論紛紛,她爹娘公婆羞愧膽寒;加上郭家招了無數女工,那些人家那不是奉承郭家的?把江家罵得狗血淋頭不算,連帶的,把她和張福田的事也重新翻出來踩踏。

      綠灣村這樣,毛竹塢也是同樣情形。

      蔡大娘把田地租給別人種了,自己和大頭菜都來女婿家幫忙。郭家和江家徹底撕破臉結了仇,她那嘴就再不留情了,在村裡把江家罵得豬狗不如,是忘恩負義的畜生,江家人講話都是不算數的。將來發達了老大媳婦老二媳婦也要被休回娘家、重新娶年輕有錢好看的媳婦的,叫她們當心了。毛竹塢被她攪得沸沸揚揚。

      江大娘等人自然要反擊。

      然郭家並不像她想的那樣不如江家,相反,這買賣的聲勢一拉開,十里八鄉都被震撼了。人都說江家眼皮子淺,小瞧郭家,為了攀富貴退親。如今可後悔了等等。任江家人如何解釋也沒用。

      江大娘氣得吐血,日夜不寧不安,滿心盼望郭家倒大霉。生意做不下去了,那時才現在她眼裡,她就有話好說了。

      江老爹恨她惹出許多事,也沒好臉給她。

      如此情形下。李紅棗根本不敢在家多待,只住了一晚就走了。

      走之前。悄悄交代了她娘紅娘子一番話。

      紅娘子聽得眼睛發亮,不住點頭。

      李紅棗回到霞照,把郭家的近況回稟了謝吟月。

      謝吟月聽說一個女工一天最快能織一匹半棉布,還是花布。不敢相信。棉布若像織錦一樣織出花色來,耗費的人力物力根本收不回成本,因為它不可能賣出錦緞那樣的高價。

      然而。若是織得這樣快,那又是一回事了。

      因為棉花價格可比蠶繭和蠶絲便宜許多。穿棉布的百姓也比穿錦緞的有錢人多,利潤不高,市場廣大許多倍;若再運去海外,更不得了。

      李紅棗信誓旦旦道,這是真的,是綠灣村人說的,聽說這還不是最快的速度,等織熟練了,還能再快些;還有,郭家的紡車一次能紡出三股棉線,又快又勻淨;郭家的剝棉籽機也神奇,一把一把棉籽抓了丟進那個櫃子裡,滾一遍出來,也不知怎麼的,棉花和棉籽就分離了,比手剝快了不知多少倍。

      她的聲音說不出的沮喪。

      郭清啞,她永遠也比不過她嗎?

      謝吟月靜默一會,才道:「你先去吧。回頭等我叫你。」

      李紅棗只好退下了。

      謝吟月便對著窗外靜靜出神。



      二十天後,嚴未央親乘一艘大船來到綠灣村。

      傍晚時船抵達綠灣村,泊在綠灣壩下。來來往往的村人都駐足觀看,光船外面的豪華裝飾便閃花了鄉村人的眼目。待郭家父子聞訊派小船來接,嚴未央和隨行人出現,那不凡的氣度更是看呆了所有人。

      眾人這才相信,郭家是真的要發了!

      嚴未央聽郭大全去城裡說,郭家已經織出五千匹花棉布了,還把樣品拿給她看。她見那花布圖案雖然簡單,比不得織錦,但色彩鮮艷靚麗,吃驚不已。

      「怎麼織這麼快?」她失聲道。

      這人還沒招齊備呢!

      她再忍不住了,和沈老爺商議,要他把這頭一批貨讓給嚴家,遂將沈家幫郭家收的棉花裝上船,又弄了些染料一併帶來,匆匆來郭家查看究竟。

      嚴未央來了,自然要清啞作陪。

      兩人自有一番話說,都很高興。

      在郭家堂間只略坐了坐,嚴未央就要去西坊觀看。

      「可能讓我看?」她笑著問。

      「當然!」清啞點頭道。

      這個可防不住,那麼多工人呢。

      只能把機器封閉起來,防一時是一時,久了怕也不成。

      當下,郭家父子婆媳和清啞都陪著嚴未央往西坊去了。

      正是傍晚的時候,西坊女工們都在,下午上工的還沒交班,晚上上工的正準備接班。看見嚴未央等人衣飾華麗,舉止從容大氣,不禁敬畏,都規規矩矩做事,不敢亂說亂看。

      嚴未央進了坊間,看見織工們坐在一排排機器前忙碌,機器下面有兩處關鍵運作部位都封閉著,吃驚地長大嘴兒。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爹為什麼會遺憾嚴暮陽太小了。

      郭清啞,真是紡織界新出的奇才!

      這樣的人,誰娶回家都是娶了個聚寶盆!

      她忽然很同情江明輝,暗想:「這輩子你可被謝吟風給害慘了。」

      「清啞,你真讓我吃驚。」

      她看了一會,就轉身出來了。

      她自然懂規矩,郭家把機器封閉,就是不想秘密外洩,若是老在這看,就算看不出名堂,也不合禮數。

      當下,她命管事和郭家配合,驗貨上船,她自己則向郭守業和吳氏告罪一聲,拉著清啞坐了烏篷船,劃去水上荷葉叢中說話,墨玉和細妹隨同撐船。

      「你還好吧?」上了船,嚴未央細打量清啞,「看著氣色不錯,可見是好了。也對,你這樣堅強,縱一時難受,終究能捱過來的。」

      清啞笑了笑,道:「謝謝你關心。」

      嚴未央擺手笑道:「謝什麼。別的我都不擔心你,我就擔心你們家生意。聽郭大哥說這麼短日子織了這些布,我等不及就要來看看。這一看,我算放心了。有這些新式機器,謝吟月想要把郭家踩得不得翻身,可不容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39 AM


第147章 來訪

      清啞扯過一隻蓮蓬,摘了放進身後船艙內。

     就聽嚴未央又道:「不過清啞,我要警告你:凡在生意場上打拼的人,那手段是無所不用其極。你們還是要小心謝家為妙。主要是這些機器,可不能有一絲差池。若這機器被人偷去了,郭家也就沒了半點優勢了。」

     清啞沒有像之前那樣感謝和點頭,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她問:「若你是謝吟月,會怎樣?」

     嚴未央道:「謝吟月要在明面上擊垮郭家,繞不過去這幾方面:首先便是售賣,這有我們九家幫忙,她無隙可乘;其次是成本,她若仗著謝家實力,從源頭著手,抬高棉花收購價,對郭家將是個打擊。畢竟咱們簽的文書是按市價。」

     因問清啞「這點你們可想到了?」

     清啞道:「哥哥跟那些村簽了兩年的棉花合同。」

     嚴未央疑惑地問:「怎麼簽的?」

     清啞平靜地說道:「和他們整個村簽。我們提供花布圖樣或織錦圖樣給他們,他們賣一定數棉花給郭家。明年底,我家提供攪機(剝棉籽機)給他們。」

     嚴未央聽得張大了嘴。

     好一會又問:「簽了多少?」

     清啞道:「方圓百十里凡有種棉花的村都簽了。」

     想想又道:「沈家也在別處幫我們收。」

     嚴未央失笑道:「我竟小看了郭大哥和伯父他們。」

     一面感歎,一面又想其他關竅。

     想了一會,又道:「如此,就剩下這機器了。」

     見清啞不語,便解釋道:「謝家實力雄厚。謝吟月又聰明,你那棉布她看了未必織不出來。只是沒有你們的織機,比不過郭家織得快而已。但謝家若拼著虧損,和郭家生產同樣的棉布投入市面,也能把郭家擠垮。不過這主意卻蠢的很,損人不利己,謝吟月絕不會用這笨法子。那麼。關鍵便落在織機上了。」

     清啞想。竊取商業秘密嗎?

     她靜靜地沉思。

     嚴未央見她並不神情沉重,也不再多說。

     她知道郭家人有些手段,未必就傻乎乎地任人宰割。有些事提點一下即可。他們自然會應對,過猶不及。想那謝吟月磨刀霍霍的準備,她也不禁期盼起來,要看此一役雙方鬥爭結果如何。

     清啞。會不會再給她一個驚喜呢?

     靜了會,清啞問她近況。

     嚴未央便興奮起來。說得滔滔不絕。

     因沒有外人在,不免說些少女間的私密話兒。

     先是安慰清啞,說她一定幫她尋一個品性可靠家世容貌都好的郎君,讓她寬心。還說自己認得人多。然後就扯上各世家子弟,將他們底細詳盡告訴清啞,這其中提到最多的要數韓希夷。

     她對韓希夷的觀感很複雜:說到他的時候口氣恨恨的。罵他風流,到處留情。心狠心冷等等;及至看見清啞淡漠瞭然的神情,又急忙解釋道:「其實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很……他就是愛風雅,喜歡欣賞女子歌舞彈琴,並不胡作非為、眠花宿柳……他就是那個風流性子,喜歡沾花惹草……哎呀,也不是沾花惹草,是……」

     清啞見她急急地解釋,又不知如何措辭,忽然道:「你喜歡他!」

     嚴未央一下子就沒了聲,愣愣地看著她。

     半響才黯然低頭,等於默認了。

     「你說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再貼切不過了。」

     前方竹林內一長一短的鳥鳴,和著嚴未央輕柔的聲音,很美!

     她以前生怕清啞被韓希夷迷住了,待發現她對他並不在意,並有看輕他的意思,又生怕她誤解他品性下流,慌得又解釋。

     這不就明明白白告訴人她的心意了麼!

     唉,若不是這樣,她當初見清啞為江明輝傷心,也不會感同身受了!

     「這世間男子最薄情,苦的都是咱們女子。」

     嚴未央這一刻覺得自己很脆弱,把頭靠在清啞肩膀上,幽幽感慨。

     清啞從未見過她這樣,不覺她可憐,反而好笑。

     她扳過她臉頰,望著她眼睛笑,笑得自己眼睛都彎了。

     嚴未央羞惱道:「你笑什麼?」

     清啞道:「他看不到你的好,是他福薄!」

     嚴未央怔了一會,抱住她大笑道:「清啞,你真好!」

     她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要在這住一晚是肯定的,反正也不用麻煩郭家,她船上艙房多呢,於是和清啞放開歡笑玩耍。

     清啞帶她用蝦網釣蝦,說晚上做蝦餡餛飩給她吃。

     墨玉沒弄過這玩意,比自家姑娘還興奮,玩得不亦樂乎。

     倒是細妹,做事手腳利索,卻和清啞一樣沉默寡言。

     嚴未央就對清啞笑道:「你說你,自己不說話,就該找個愛說話的丫頭伺候,怎麼也找了個悶葫蘆?要不這樣,我把墨玉跟你換?」

     墨玉不滿地叫道:「姑娘!」

     好好的把她送人,她當然傷心了!

     清啞道:「墨玉很好,你捨得?」

     嚴未央笑道:「淘氣!不嚇唬她一下她更無法無天了。」

     說笑間,墨玉和細妹幫忙,清啞親自調拌餡兒,和嚴未央做餛飩;嚴未央又把帶來的各色禮物分送郭家眾人;她性子爽朗,愛說愛笑,和郭家每一個人都說得上話,就聽正屋堂間一片歡聲笑語。

     郭守業夫婦見氣氛如此好,兒女也都好,笑得合不攏嘴。

     吳氏看著嚴未央惋惜地想,郭家根基太淺了,不然要是能娶她回來做媳婦多好!

     晚上,清啞和哥嫂一起送嚴未央回船。

     為了自家買賣,郭家將綠灣壩的碼頭修整擴大了。

     看著夜色下水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清啞彷彿看見希望的明燈。

     嚴未央在綠灣村停駐一晚,次日一早便返回霞照。

     得到消息的錦商們都震驚不已——

     這才多長時候?郭家才開張就織出這麼多花布,如何做到的?

     一時間,各紡織商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郭家。

     方初莫名鬆了口氣,想起謝吟月,又皺起眉頭。

     他找嚴未央要了一匹花棉布來,仔細觀看。

     據方家最精湛的織工說,這樣的花棉布快趕得上織錦繁雜了,她一天頂多織大半匹出來。

     方初想起那雙純淨的眼眸,本來心無旁騖地琢磨紡織,直到那一天,這純淨被打破了,多了憤怒不恥輕蔑等等紅塵情緒。

     她還能再像以前一樣心無旁騖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44 AM


第148章 態度

      又過了一段日子,沈老爺帶著沈寒梅來綠灣村提貨。

     那時,郭家四百織工全部上工。加上紡紗等環節,總共有七百多雇工全力運作。這次有一萬多匹棉布出庫。

     園子裡,棗子紅了。

     傍晚時,清啞要活動筋骨,便和侄兒們一起下棗子。

     郭勤郭儉都爬到樹上去摘,清啞也用一根綁了鐮刀的長竹篙仰面勾棗,勾了一地,再和巧兒一一撿了放入簍子裡。

     青皮帶紅暈的棗兒,擦乾淨塞一個進嘴,又脆又甜。

     她微微笑著,忙得額頭上起了汗。

     正忙著,忽然大頭菜跑過來,賠笑道:「清啞妹妹,你舉不動那個,我幫你勾。」

     清啞轉頭一看,他正在挑柴草往西坊去。

     大頭菜到底是蔡氏弟弟,沒大的本事,只好安排他做這簡單的力氣活,賺些銀子也算照顧。他一個未婚年輕男子,處在一個滿是年輕女子的環境中,整天心都癢癢的,實指望能交個好運,找個媳婦過日子。這其中,他尤其將清啞視為天人一般。

     清啞掃了一眼他身邊的挑子,對他道:「安排你做什麼,就好好做,別三心二意。」

     這人心地還不錯,就是行事沒個章法和條理。

     她這麼說他,也算是教導他了。

     大頭菜就有些尷尬,道:「我……我是怕妹妹手酸……」

     「大頭菜,你站那幹什麼?」

     郭大貴匆匆跑過來,對他瞪眼喝道。

     大頭菜急忙道:「我沒幹什麼。」

     挑起擔子就走。

     郭大貴還不肯放過他,跟著他走了一段,才低聲警告道:「你別有事沒事往我小妹跟前湊!叫我看見你不幹好事。我打斷你的腿!」

     大頭菜彷彿被人窺破心思,紅了臉道:「沒有,沒有!」

     飛一般地挑著擔子往西坊門口跑。

     郭大貴氣呼呼地看著他在西坊門口停住,交割柴草,才轉頭。

     他也不是隨便欺人,而是有的放矢。

     自清啞回來後,郭家又開了這作坊。上門向清啞提親的不知多少。然清啞一概拒絕。並求准了郭守業夫婦,她的親事由她自己做主。郭守業和吳氏哪裡敢不依她,自然是滿口答應。所以。那些媒人全都興沖沖地來,然後怏怏地走。

     長輩不鬆口,大家自然就把主意打到清啞頭上了。

     然她一天到晚待在樓上,輕易不下來。想見一面也難,更別說討她好了。大頭菜是親戚。見的機會比別人多一些。雖未糾纏,卻是一見清啞就往前湊。郭大貴見一回攆他一回。

     眼下他趕走了大頭菜,自己來幫妹妹侄兒們下棗。

     這活計對他來說熟練得很,清啞等幾個只幫著撿了。

     兄妹正忙著說笑。忽見有人匆匆跑來回道:「沈老爺來了!」

     清啞便停住手,想沈寒梅應該也來了吧?

     沈家的大船進入綠灣壩,再次引得綠灣村人轟動。

     沈億三和沈寒梅在郭守業父子陪同下。進入郭家正屋堂間,分賓主落座。上茶寒暄,又引薦郭裡正等人;沈家的隨從則把帶來的禮物從船上往岸上搬,一箱箱,一擔擔,有瓷器有錦緞有玩物有吃食,看得人眼發直;除此外,沈家還幫郭家收了許多棉花,也一併運過來了。

     郭守業自然感激不盡。

     沈億三寒暄畢,將目光落在郭大貴身上,對郭守業讚道:「這便是府上三少爺?噯呀,長得好!生龍活虎的模樣,有朝氣!噯呀,不錯,不錯!好,好,好!」

     人不知他心思,見他讚不絕口,都看向郭大貴。

     連郭守業也覺得奇怪,莫非老三真是富貴相?

     郭大貴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呵呵笑了。

     這舉動落在沈億三眼裡,覺得這孩子實誠、陽光,還沒小家子氣,雖是農家少年樸實了些,卻如渾金璞玉,精心培養將來大有可為!

     他絕不是利慾熏心,拿女兒換利益的。

     他有自己的理由和打算:沈寒梅嫁去豪門富賈家固然容易,然那些家族誰不是錯綜複雜,以她的性子很難出頭,沒準還要受害;郭家新進小商賈,根基雖淺薄,前途卻遠大,家業也不複雜,女兒進門必定過得輕鬆如意,加上沈家在後撐腰,就算郭大貴是三房,將來也絕不會遜於郭家大房和二房。

     因此,他對郭大貴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漸漸的,郭守業也看出些門道來了,也是意外之喜。

     眾人寒暄說笑的時候,清啞低聲和沈寒梅說話。

     沈寒梅問她做什麼。

     清啞說,剛才她在打棗子呢。

     沈寒梅聽了眼睛一亮,道:「真的?還有嗎?」

     清啞就起身,向爹和沈老爺說,她帶沈姑娘去打棗子。

     沈老爺急忙揮手道:「去吧去吧!」又對郭守業等人笑道:「他們小兒女,跟我們老傢伙坐一處不自在,手腳都沒處放了,不如讓他們自己玩去。」

     郭守業也忙點頭,又讓郭大貴跟去照應,「別割了手!」

     郭大貴忙答應了,陪著妹妹和沈寒梅往園子裡來。

     沈寒梅的丫鬟、郭勤等人跟著,浩浩蕩蕩一群,甚是熱鬧。

     到林子裡,郭勤兄妹三個跟猴兒似的,一溜煙爬上樹去了;郭大貴則用長竹篙勾棗,清啞和沈寒梅等人在下面撿。

     那沈寒梅到底出身大富之家,郭大貴不過是農家小子,又淳樸實在,不像那些富家子弟有手段心機,她在他面前就很自在。

     郭大貴為人則大咧咧的,身為主家,妹妹本來話就少,沈姑娘又靦腆,他再不出頭招呼。都成木頭了。於是,他拿出哥哥的派兒來管著她們、照顧她們,又是不許她們幹這個、做那樣,生恐出事。

     沈寒梅玩得興起,又和他熟了些,膽子越大了起來。

     她就找他要過竹篙去,要親自打棗。

     可她看著郭大貴弄容易。輪到自己卻難。

     那竹篙本就長。又綁了一把鐮刀在頂端,她舉在手上都覺吃力費勁,哪還能勾棗子。一勾一滑。忙了半天也沒勾下來一串。

     她很喪氣,因見郭巧爬在樹上摘,十分有趣,眼珠一轉。便對郭大貴說,她也要上樹。坐在那枝椏中間,隔得近了好勾些,也沒那麼費勁,叫他扛梯子來。

     郭大貴斷然拒絕!

     沈寒梅本是隨口說的。誰知他卻不像那些身份低微之人在她面前低頭哈腰,果斷拒絕不說,竟然還訓了她一通。她就跟他槓上了,又是撒嬌抱怨。又是懇求他。

     「巧兒那麼小都上去了,我怎不能上去?」她質問他。

     「你懂什麼!爬樹越是人小越容易,他身子輕。你沒爬過的,上去要是掉下來摔了怎辦?」郭大貴放臉道。

     「你不會在下面接著!」沈寒梅道。

     「接你?你這麼大個人,我能接得住嗎?真要砸下來,不把我砸成肉餅才怪呢!」郭大貴覺得她想法很不可思議。

     「砸肉餅包餛飩。」郭勤在樹上接道。

     郭儉和郭巧大聲笑起來。

     沈寒梅羞惱道:「你說我胖?」

     郭大貴道:「你不胖,那我也接不住。不許上去!」

     他口氣嚴厲了些,覺得這小女娃得嚴管。

     清啞覺得沈寒梅今日有些任性,忙也勸她。

     沈寒梅的丫鬟也苦勸。

     無他,若是小姐跌壞了她們可就麻煩了。

     郭巧也在樹上脆聲道:「沈姑姑,你別上來,我摘棗兒你撿。」

     沈寒梅看著她蕩悠悠的小模樣,鬱悶不已。

     她又不是為了棗兒,還不是看她在上面有趣,才想上去的。

     她便站在那絞著腰帶,幽怨地看著郭大貴。

     郭大貴頭疼,想這富家小姐就是不聽話,都是慣出來的毛病。他小妹從來就不這樣,又懂事又聽話,別提多乖巧了。

     可沈寒梅是郭家客人,得罪不得,他只得半哄半教訓地對她道:「你在家爹娘肯定事事都依著你,那你也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說著又指樹上,道:「瞧這麼高,是鬧著玩的嗎?你長得跟仙女一樣,回頭從上面掉下來,『吧唧』一聲,把鼻子砸歪了,胳膊腿砸斷了,就算你家有錢,治好了,走路也這樣——」他故意瘸著腿學走了兩步給她看——「仙女變醜女,到時候看你哭去吧!你聽話別爬,我等會帶你去釣蝦。那個才好玩呢!」

     他想著嚴未央來了喜歡釣蝦,用這個哄沈姑娘想必也管用,所以就說了。

     沈寒梅本是一時興起,見他說得這樣,又哄她,清啞也在旁看著她,有些省悟過來,忸怩道:「不去就不去!瞧你囉囉嗦嗦說這些,像個奶媽子。郭妹妹就沒你這許多話。」

     郭大貴道:「那是為你好。換個人她摔死了我也不管!」

     沈寒梅羞紅了臉,又喜歡,因問「怎麼釣蝦?」

     郭大貴就色色告訴她,怎麼放餌,怎麼下網,等等。

     正鬧著,郭守業陪沈老爺往西坊去看織布,來到近前。

     沈老爺聽見郭大貴一番話,眼睛大亮。

     原來不過看他實誠可靠,誰想竟然頗有剛性,面對自己寶貝女兒這樣的富貴美貌女子,並不一味地言聽計從、討好奉承,還能想出一篇道理來勸解和管教,真是意外之喜!

     他對郭守業笑道:「你這三小子我喜歡!我這女兒看著乖巧,也是有些脾氣的,倒聽他話、信他管。」

     準確地表達了自己心意,卻又沒明說什麼。

     只因這個時候向郭家提親,目的性太明顯了,容易被人看輕,總要等郭家做出些樣子和氣象來才好提這事。他又怕郭守業隨便幫兒子定了別家,所以先表明態度。

     郭守業就明白了,看著沈寒梅笑得眉眼舒展。

     大家到了近前,沈老爺就對女兒道:「九兒,別任性!你只顧玩,回頭真出了事,叫你郭三哥臉上怎麼下得來?就算爹我不怪他,他自己也怪自己沒照顧好你。」

     當著郭守業等人,沈寒梅越難為情了,低聲道:「知道了爹。」

     沈老爺又對郭大貴道:「大貴,別由著她胡來!」

     郭大貴見他竟不袒護女兒,很高興,忙道:「噯。沈伯伯放心。」

     大家又說笑幾句,吃了幾顆棗,就往西坊去了。

     清啞等人沒跟去,依然在園子裡玩。

     西坊內,正是織工們將要交班的時候。

     上晚班的織工已經吃了晚飯,洗澡洗衣,準備接班上工。水邊蹲了許多女子洗衣,院內也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看見這邊郭大貴和清啞兄妹陪著幾個華服女子打棗,都站在大鐵柵欄門內對這邊瞧。

     陳水芹見郭大貴和沈寒梅說笑親近,心中酸楚。

     她暗中喜歡他不止一日了,卻只是癡心妄想。

     郭家還沒發家時,她爹娘就暗中托人說媒,吳氏都婉拒了;如今郭家弄成這般氣象,她的心思更加渺茫無期了。

     那女子一身富貴,和郭家兄妹很熟近,會嫁郭大貴嗎?

     「清啞姐姐,給幾個棗兒我吃!」郭盼弟對外招手大叫。

     她也在西坊做工。她娘原不讓她來的,然她見坊子裡招了那許多女娃兒,就動了玩心,想著在外做事沒爹娘管束不說,又能多認識朋友,還能賺銀子,這多好的機會,因此死活吵著來了。

     清啞聞聲轉臉,見鐵柵欄門內站了數名小姑娘,都殷切地望著這邊,便提著小籃子走過來。

     她微笑著,各人都抓了幾個棗遞進去。

     「吃多了不好。」她道。

     眾人都笑著向她道謝。

     郭盼弟看著沈寒梅,小聲問道:「清啞姐姐,那是誰?」

     清啞道:「沈姑娘。」

     郭盼弟羨慕地說道:「她長得好好看!」

     冬兒是新婚不久的,不愛跟媳婦們在一處,也跟這些小女娃結伴。

     她對清啞道:「少東家長得也好,又斯文。」

     如今她們都知道清啞是郭家的女少東,是以這麼說。

     清啞微笑,問「你一天能織多少?」

     冬兒自豪地回道:「最少也有一匹半!」

     她如今已經很熟練了,手快得很。

     清啞道:「好好做,過年給你們發紅包。」

     眾女便歡呼起來。

     一時鈴響,開始交班了,眾人這才散去。

     沈老爺是第二天上午走的。

     走時,郭守業夫婦帶著郭大貴等一行人搭順風船隨同他進城。因為沈家在幫郭家收棉花,雖然郭家按數給銀子,但郭守業還是不想太麻煩他,便命郭大貴去接手這一攤子。

     郭勤郭儉想進城見識,郭守業居然也答應了。

     同去的,還有郭五大爺,就是先送菜給郭家的那個。郭守業讓他老兩口去田湖南街槐樹巷的宅子看管打掃,並燒煮洗刷等,以便照應郭大貴等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4 12:47 AM


第149章 離間

      到了霞照,郭大貴便帶了人跟沈老爺去了。

      郭守業將事情安排妥後,則帶著兩個小孫子上街去逛。

      各處都逛了,也吃了許多好吃的,他便往江竹齋所在的三旺街來,告訴二小,「三旺街,織錦鋪子旺,玉器鋪子旺,瓷器鋪子旺。」

      郭勤和郭儉那是興奮不已,兩隻眼睛都不夠看了。

      然郭守業指著江竹齋對他們說:「那就是江明輝的鋪子。」

      二小乖覺地不吭聲了,只遠遠地看著。

      江竹齋門前人來人往,生意依然紅火。

      看了一會,爺孫三個進了斜對過一座茶樓,在窗邊座位坐了,一面喝茶吃點心,一面留心對面的江竹齋。

      郭勤不知爺爺為何要等在這裡,也不敢問。

      等了不知多久,江竹齋門內出來幾個女子。

      為首的,正是謝吟風。

      郭守業便低聲對郭勤道:「看見沒,那就是江明輝娶的狐狸精,謝家的。給我記好了!」

      郭勤立即兩眼放光,死盯著謝吟風,連點頭也忘了。

      郭儉不懂,還傻傻地問:「爺爺,她是狐狸精變的?」

      郭守業點頭道:「是千年的狐狸精變的。」

      郭儉倒抽一口冷氣。

      爺仨到天黑才回家。

      第二天,郭守業又帶他們去田湖上玩。

      第三天,郭守業忙自己的事去了,郭勤跟奶奶招呼一聲,和郭儉一溜煙上了街,逕奔江竹齋而來。

      他和郭儉滿街亂竄,卻時刻注意江竹齋。似在等候什麼人。

      中間,他見江明輝出來一次送人,卻沒過去。

      第四天,他又和郭儉去了三旺街。

      那麼巧的,他看見謝吟風被幾個丫鬟簇擁著,從遠處過來。

      他便敏捷地拉著郭儉,飛一般跑到江竹齋門口。朝裡探頭探腦。

      江明輝正好在前面鋪子裡應對一個顧客。一轉身便看見他們。

      他頓時驚呆了,疾步走出來,「勤娃子。儉兒!」

      郭勤仰頭叫道:「明輝叔叔!」

      郭儉也叫:「明輝叔叔好!」

      江明輝兩眼酸澀,哽咽道:「好,好!」

      想不到他們還記得他,還叫他。小娃兒就是單純。

      他強忍難受,問他們怎麼來了。

      郭勤就說。他們是跟爺爺奶奶進城的。昨天逛街的時候,看見明輝叔叔在這門口晃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爺爺有事去了,他就帶弟弟偷偷地跑過來。想看能不能再碰見他。

      一席話說得江明輝差點又掉淚。

      昨天他確實出來送人過。

      可是,他如今已經不是他們的明輝叔叔了,他們知道嗎?

      他輕聲問:「你小姑可好?」

      郭勤猛搖頭道:「不好!小姑天天不說話。」

      他可沒說謊。他小姑一向不說話。
      
      然江明輝聽了這話卻想深了一層:清啞本來就不愛說話,如今更是沒話了吧?她哪裡還有心思跟人說話呢!

      正呆呆的。郭儉忽然問道:「明輝叔叔,你怎不去我家了?」

      郭勤聽了急忙搗了他一下,道:「明輝叔叔不能去我們家了。」

      聽他口氣,好像知道內情。

      然看他對江明輝的樣子,又似乎並不太懂。

      真懂的話,怎麼會來找明輝叔叔呢?

      赤子心腸,令江明輝黯然神傷,眼中沁出淚來。

      郭勤忽道:「明輝叔叔我們走了。爺爺不讓找你。」

      江明輝急忙拉住他,從腰間荷包內掏了幾兩碎銀子塞給他,道:「去買吃的。叔叔不能陪你了。你也別亂跑,快帶弟弟回家吧。街上有拍花子的,專門拐小娃兒。你要機靈些,別聽信人話跟人家走。以後不許帶弟弟出來亂跑。」

      郭勤答應道:「曉得了明輝叔叔。」

      說完攥著銀子拉著郭儉就跑了。

      跑去的方向正迎著謝吟風一行人。

      郭儉被哥哥拽著跑,跌跌撞撞。

      他喊:「哥哥我跑不動了。」

      郭勤便慢了下來。

      那時,他們正好與謝吟風等人交錯而過。

      郭勤裝不認識,郭儉根本記不得她了。

      郭儉問:「哥哥,明輝叔叔是壞人嗎?」

      他人小,確實疑惑此一節。

      他想著,家裡人都恨江明輝,哥哥帶他來找他,想必有什麼事。江明輝對他們依然和氣,還給銀子他們買吃的,不像娘罵得那麼壞,所以他糊塗了。

      郭勤正要引謝吟風注意,便是郭儉不問,他也會開口的。

      這會子弟弟問了,正中下懷,便呵斥道:「瞎說!明輝叔叔是好人!還給我們銀子買好吃的呢——」說著把手攤開,把銀子給他瞧——「明輝叔叔說,都是謝狐狸精死不要臉,死活拉他去拜堂成親,要死要活要嫁他,他拿她沒法子。他說等他賺了大錢,就把謝狐狸精休了,還娶咱們小姑。明輝叔叔說他最喜歡小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叫我們回家跟小姑說,千萬要等他!」

      一邊說,一邊就和郭儉腳下不停地走過去了。

      他彷彿根本沒看見謝吟風等人。

      謝吟風卻聽傻了,也看呆了。

      她是看見江明輝站在門口和這兩個小孩子說話的,又看見他從荷包裡掏銀子給他們,也看著他們跑過來,再聽見這無心小兒之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錦屏氣得雙眉倒豎,就要回身去抓那兩個小孩子來問明白。

      謝吟風攔住她,道:「別去,問他們有什麼用。」

      要問也該問江明輝。

      等回到江竹齋,她打量江明輝,只見他果然失魂落魄的,眼中傷痛尚未退去,心中本就存一分疑惑,此時對那小孩的話便信了三分。

      她又傷心又憤怒,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樣,問道:「才見你在門口跟兩個小孩子說話。那是誰家的孩子?」

      江明輝聽了一驚,掩飾道:「也不知哪來的,不認得。我見他們亂撞,怕被拐子拐去了,就說了他們幾句。」

      謝吟風見他虛詞掩飾,對郭勤的話又信了三分。

      她看著他輕笑,道:「哦!」

      很意味深長的一聲。

      江明輝不自在,淡聲道:「我一幅圖作了一半,要趕著作完。晚上你不用等我吃飯,也不用給我送點心了,我才吃過了的。」

      說完就直直地走入隔壁套間去了。

      謝吟風見他迴避躲開,又信了三分。

      至此,她已經完全相信了那兩孩子的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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