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皎皎 -【一輩子暖暖的好】《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26 AM

皎皎 -【一輩子暖暖的好】《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8-5 01:27 PM 編輯

【書名】:一輩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內容簡介】:   

  他在時光流域的港口徜徉,來了又離開。

  他是絕望的人,說話得不到回音,得到過一切,又失去了一切。

  他的世界,滿是她離去後的寂寞。

  在他荒涼的土地上,她是最後的玫瑰。

  她在時間裡復活,纖細而沉默。

  她把額頭置於深沉的海浪之間,採擷了愛慕的露珠。

  當華美的葉片落盡,愛情的脈絡歷歷可見。

  *****

  大四最後一個學年,女生孟緹遇到了兩件事情,一是認識了新老師趙初年;二是青梅竹馬曾經愛慕的大哥鄭憲文回國。

  孟緹出身良好,父母都是學校的教授,還有一個大她十二歲的兄長。她漂亮大方,性格開朗,趙初年對她非常有好感,兩人慢慢接近,很快就熟悉起來;而鄭憲文對這段關係並不以為然,他認為趙初年接近孟緹是別有用心。

  孟緹和趙初年慢慢疏遠,直到趙初年救她於危難,隨後的一系列事件讓兩人愈發親密。

  孟緹逐漸愛上了趙初年,也漸漸發現,趙初年雖然對她極盡溫柔,但兩人的感情卻不是一回事。

  大四下學習,孟緹出國探望父母和兄長,卻得知父母不打算讓她回國。趙初年知道,極為震驚。

  等到回國答辯時,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逐漸發生,孟緹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完全是無數個騙局組成,她被鎖在套子裡,不論是家人還是從小照顧她的鄭憲文,都騙了她。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29 AM

  001 孟緹(上)

  九月的晚上,因為秋雨剛過而氣溫微涼。天空是深深淺淺的墨色,好像扯開的一襲華麗幕布;遠近的教學樓在夜色中燈火通明,大扇大扇的玻璃窗帶著讓人震驚的亮度,遠遠看去,好像鑲嵌的幕布上的寶石,華美而瑰麗,宛如串起來的珠鏈。略帶潮濕的水汽撲進三樓走廊尾部的階梯教室,跟兩百多人呼出的氣體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在攪拌上一點說話聲,呼吸聲,書頁翻動的聲音,就構成了大學教室裡最基本的味道和氣氛。

  三百人的大教室幾乎滿的,人頭一個挨著一個,幾乎找不出空位。對這門叫《現代文學賞析》的選修課而言,這個出勤率簡直高得讓人覺得可怕。

  相比身邊熱血沸騰的同學們,數學系大四女生孟緹十分地鎮定且疲憊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雖說新學期開學才兩個星期,但她這麼勤奮的人自然不會覺得開學的那段時間很輕鬆,昨天晚上寫完了作業,又撈起了剛買的小說看起來,一看就是三個小時,到淩晨兩點才睡下。今天一天不用說都是昏昏欲睡,熬完了一個白天想回家去睡覺,結果被同班同學兼室友王熙如死拉活拽的扯到教室裡上選修課。

  她用「你這個人真是令人髮指」的眼神地看著她,然後拍拍她的臉,用嚴厲但只有身邊人可以聽到的聲音指責:「睡啥!起來!你平時不都很認真的嗎!」

  孟緹還是趴在胳膊上,只是把面對桌子的臉朝右轉了九十度,有氣無力地說:「不是還沒上課嗎,攪人清夢是不道德的行為。老師來了再叫我——」

  王熙如的手臂從她脖子後繞過去,捧住她的臉,強行把她的頭板起來面向講臺,才說:「已經來了!自我介紹這個環節都過去了。講臺有這麼個大帥哥上課,你居然睡得著。老師看了你若干眼了你居然一點自覺性都沒有,真是匪夷所思。」

  時間果真是「逝者如斯」,她才趴著睡了沒幾分鐘,居然都上課了。孟緹揉揉眼睛,頓時挺直了腰板,換上標準的正襟危坐的姿態。雖說是無關緊要的選修課,但畢竟是第一堂課,坐在教室的第五排的中間位子睡覺,自然是引人注意的。受良好家教影響,尊敬師長的觀點深入骨髓,孟緹對大學裡課程有一種微妙的態度:實在沒辦法上課也就罷了,一旦坐在教室裡,就要好好聽課。

  果不其然,講桌前還真有一個穿著白衣長褲,面如冠玉,身段修長勻稱宛如模特的年輕男人站在那裡;他站得筆直,用低沉悅耳的聲音照本宣科。

  「按照現代文學史家的觀點,整個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是發展的第一期。新文化運動之後,魯迅的小說集《吶喊》、《彷徨》和郭沫若的詩集《女神》問世。這些作品成為現代文學的奠基石,而魯迅、郭沫若則成了現代文學的奠基者……」

  他手裡拿著厚厚的課本,三分之二的時間看著書,剩下三分之一的時間則看著課堂,孟緹單手支著頭,盯著他看的時候,他清亮的眸子也恰好掃到她身上,幽深如海,轉眸間閃過的光彩透露出某種微妙但細究起來找不到痕跡的資訊,讓人恍惚有種錯覺,好像他眼底只有你一個人。

  「我說他在看你吧,」王熙如趁機低語,「就這個眼神,你睡覺的時候,看了你好幾回了。大概是才到新學校當老師,面子薄,不好意思叫醒你。」

  「你怎麼也現在才叫我!」

  王熙如摸了摸下巴,「我推了你兩次,你不醒啊。」

  孟緹對帥哥其實是有免疫力的,但再怎麼克制,驚豔之色還是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來。側頭低聲問:「他叫什麼名字?文學院還有這樣的老師?為什麼以前從沒見過?」

  言談間眼角余光看到老師轉身過去,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剛剛提到的兩個名字。他身材修長,肩膀寬挺,腰身緊致,有著一雙筆直的長腿。孟緹盯著他的背影想,長得太好真是罪惡啊。

  「他剛博士畢業,才來咱們學校,自然是第一次上《現代文學賞析》這門課,」王熙如指了指黑板一角,「看來還是沒睡醒,黑板上不都有嗎,趙初年趙老師,仔細看。」

  黑板上果然寫著的他的名字,辦公室電話,電子郵箱。孟緹讚賞地看著那首漂亮的粉筆字。那筆字明顯是練習過的,也許還練過多年,頗有歐體風格,風流倜儻,揮灑自如;阿拉伯數字和英文字母也相當不錯。不過作為一個選修課老師而言,他留給學生的資訊實在太多了。對選修課這種無關輕重的課程,大家關心的只是考試問題。

  課已經開始了十分鐘,孟緹不得不打強精神聽課。可他講課的品質跟他出色的外表幾乎成反比,基本上是照著課本念一念,連簡單的抑揚頓挫都沒有,就跟現代文學本身一樣枯燥。若不是那完美的音色還有相當程度的吸引力,否則教室的一半人都睡著了。

  文學這種科目,喜歡的人自然會用心,用整個靈魂來愛;不喜歡的,怎麼灌輸都是無用的。

  好容易熬到一個多小時,眼見即將下課,孟緹倒是振作了一點精神。

  趙初年環顧教室一圈,走到講桌後方,站在黑板前放下課本,從桌上拿起另一份文檔模樣的東西,從厚度和模樣判斷,是名冊。他這個舉動讓每個同學都異常吃驚,因為一般來說,老師都是在上課前點名,他居然反其道而行之。

  坐在前排的某個女生高高舉了手,大聲問:「老師您是要點名嗎?」

  「對。」

  教室裡有了輕微的騷動,趙初年於是露出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化解了本來可能引發的說話浪潮。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扣了扣桌面,隨後示意同學們保持安定,不緊不慢開口:「我點名,不是為了記同學們的遲到,只是純粹地想認識大家。在我看來,認識我每個學生都有必要的。我看過名單,你們基本上是理工科的學生,也許會對文學欣賞這樣的課程沒有興趣,我完全能夠理解。而這並不是重要的選修課,期末也是開卷考試,只要大家會翻書就能過,所以大家不必擔心。」

  王熙如搖搖頭,感慨地歎息:「就算是選修課,這老師也當得太輕鬆了。」

  「更輕鬆的老師也不是沒有。」孟緹笑了笑,支著頭看講臺上的那個人。

  時間掐得正好,點完了名,下課鈴聲準時響起。王熙如回了實驗室繼續忙她永遠忙不完的資料,孟緹覺得現在時間還早,可以在教室再上會自習再回家,於是沒挪位置,把桌上的課本從《現代文學欣賞》換成了數學專業書。

  畢竟剛剛開學,功課不緊,上這門選修課的大都是大二的學生,顯然都沒有上自習的欲望,兩百多人就像加熱的酒精般一樣逃逸揮發,教室很快空了大半,只有幾個女生留了下來,圍在趙初年身邊問東問西。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子甜美大方,一個個嫩得好像能掐出水來,眸子裡盛滿了期盼,問題一個接一個,愛慕之心絲毫不加掩飾,坦坦蕩蕩得孟緹自愧不如。

  趙初年課上得不怎麼樣,對付女孩子卻很有一套。從容得體,有進有退,並且沒有半點不耐煩,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的情況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別人問「趙老師,可以隨時找你問題嗎」,他回答「關於這門課的問題都可以問」,問「趙老師,您經常看郵件嗎」,他回答「肯定看,不過只回復有關於課程本身的」,打太極打得那叫一個出神入化,真是每句話不離課程,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得到了張三豐的真傳。

  孟緹時不時抬頭他們看一眼,在聽到「趙老師,你有女朋友沒有」這個問題時終於沒忍住,撲哧一笑,人就趴在了桌面,笑得肩膀瑟瑟發抖。這劇烈的一笑,使得她沒聽清趙初年的回答,笑夠了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最精彩的一幕顯然已經過去了,只看到那幾個女孩子撅著嘴唇,面露遺憾之色,然後沮喪地離開了教室。

  看來這位趙老師肯定是有女朋友了。小女生灰心喪氣成那個樣子,看上去也十分可憐。這些微的同情心在腦中剛一閃過,看到趙初年明顯松了口氣,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又彈了彈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走了過來。

  孟緹眨眨眼,下意識回頭朝教室後方看過去,看看自己身後有沒有什麼人跟趙初年認識,當然除了一排排空位置她什麼也沒發現;滿心詫異扭頭過來,趙初年已經走到了她身邊,雙手撐在臨近走道的課桌上,用恰到好處的語氣跟她招呼:「你是孟緹同學?」

  「啊,我是,」孟緹驚訝地睜大眼睛,「趙老師,您找我有事?」

  她大腦高速運轉起來,想著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引起了這位年輕英俊的男老師的注意——莫非是上課時睡覺的行為引起他的不滿?王熙如說他看了自己好幾眼來著。不過他看起來十分通情達理,不會睚眥必報到這個地步吧。

  趙初年低著頭,不動聲色的往她手上的書頁上一掃,臉上的微笑更深了些,「剛剛點名的時候忽然發現,你和另外一個數學學院的同學是選這門課的唯一兩個大四學生,我有點好奇。恰好看到你下課了沒有離開,所以跟你打個招呼。」

  這件事情簡直是孟緹的心頭恨,每每提到簡直恨不得以淚洗面。念到大四才莫名奇妙地發現自己選修課的學分沒有修滿,這對從來品學兼優勤奮刻苦的她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她嗓子發幹,糾結地笑了一聲,「其實我選修課學分沒修滿,我同學是陪我一起來上課的。所以隨便選了一門據說容易過的。」

  「原來如此。」趙初年微微頷首,很了然的模樣,孟緹愣是覺得自己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一點失望和遺憾的味道。

  這種表情孟緹從小到大見得多,老師經常會有這樣的感慨——好容易發現一個可造之材,結果不是適合自己需要的木料,難免覺得心有不甘。

  所以趙初年說:「難怪你一上課就在睡覺。」

  「對不起!我知道老師備課上課很辛苦,」原來他真的記得,孟緹窘迫得手足無措,剛想站起來,可桌椅間的空間實在太過狹小,才一起身,腿就撞到課桌,又跌坐了回去,她滿臉都是難堪,「下次不會了!我那時候不知道已經上課了……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的,你坐好。」趙初年微微挪了下腳步,朝她再走近一點。

  遠看趙初年時就覺得這個人很高,估摸不會低於一米八;走近了才覺得他絕對不止這個高度,孟緹幾乎要仰著頭看他。他低著頭,白熾燈光從上澆下來,幾乎是把他的臉劈成了半明半寐的兩半,分明的五官竟然有了一種濃烈的色彩,宛如油畫裡的人物。陷在暗處的那雙眼睛幽幽的亮著,動人心魄。

  想起老師站著自己坐著似乎有點不合常理,但如果邀請他坐下或者站起來就是一幅促膝長談的模樣,也有點不太好;她大腦裡天人交戰,幾秒種過去了,趙初年看著她盯著自己眸光閃爍,像是在為什麼發愁的模樣,就說:「怎麼了?」

  孟緹有點尷尬,想著自己居然一眨不眨的看著老師這麼久,真是太不禮貌了,連忙說:「沒,沒什麼。」聲音都結巴了。

  趙初年笑意深了些,說:「雖然你是逼於無奈選的這門課,但是文學本身來說,我覺得是有學習的價值的。」

  「我沒有說沒價值,實際上,」孟緹情緒鬆懈下來,看著他的眼睛,回答:「我雖然學數學,文科成績並不壞,未必輸給文學院的同學。」

  「是嗎?」趙初年展顏一笑,仿佛發現某塊稀世珍寶,高興的情緒一點沒藏,「孟緹,有紙筆嗎?」

  孟緹手忙腳亂的把手裡的鋼筆遞給趙初年,又從筆記本上取下一張活頁紙順著桌子遞過去一點。

  現在這個年頭,大學生用鋼筆的還真不多,趙初年握著纖細的鋼筆,沉甸甸的十分壓手,筆上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他下意識的把筆握得緊了點,彎下腰,在紙上寫上自己名字,郵箱,手機號碼。

  趙初年把紙筆交還給她:「雖然是無關緊要的選修課,如果有學習上的問題,隨時找我都可以。」

  想起他上課的水準,孟緹抿了抿嘴角不讓笑意露出來:「啊,好的。」

  趙初年單手扣在桌面上,沒有離開的意思,彬彬有禮地問:「基於禮尚往來的道理,你的手機號呢?能不能告訴我?」

  大概這短短的幾分鐘已經吃驚了太多次了,甚至淡然得不需要想理由了。真不愧是學文的人,要個電話號碼也如此斯文有禮。孟緹低著頭無聲地笑了笑,重複他剛剛的動作,也扯過紙寫了手機號碼給他。

  趙初年收好號碼,直起身來,微笑:「那我們下堂課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30 AM

  002 孟緹(下)

  趙初年離開後若干分鐘,孟緹還在雲裡霧裡沒緩過勁,一會想想趙初年離開的背影,一會低頭下意識去看紙上那排藍黑墨水的字跡。字如其人未必對每個人都適用,但用在趙初年身上還真妥帖極了。字跡瀟灑好看不說,那串手機號碼顯然是經過挑選的,十分好記。不是不納悶,趙初年的行為,到底算什麼意思呢?舉動實在做得太露痕跡。被人搭訕她並不陌生,但被英俊到這個程度的男人兼老師搭訕主動還是第一次。

  忽然很慶倖幸好教室沒什麼人,如果王熙如同學在場,恐怕早就興奮得大呼小叫了。

  作為大四開學初的第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插曲,孟緹被這件事情搞得有點心緒不寧,乾脆提早結束了自習回家去。她基本不住學生寢室,並不是不喜歡,實際上她很喜歡集體生活,不過實在被宿舍的曲暢同學逼得沒辦法。曲暢是有任何光亮和聲音都睡不著的人,對孟緹睡覺之前必看半小時書的行為深惡痛絕,並且還用很憤怒的語氣說:「你的習慣也是習慣,我的習慣就不是習慣?你爸媽都是學校的教授,家就也在西門外,為什麼不回去住,要跟我們這些外地人擠宿舍製造麻煩呢!」

  孟緹只能灰溜溜地在開學一個月後回了家。在一個地方長大,在一個地方念書的最大後果就是你對這個學校的一草一木甚至比對自己手心上的紋路還要熟悉。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閉著眼睛從教學樓騎回教職工宿舍區。

  宿舍區樓房都是一個樣子,整齊劃一,很具有迷宮的效果。連聰明如王熙如第一次來時都險些迷路。

  房屋並不高,不超過六層,掩映在一片片樹林之中。道路上異常安靜,跟學校這個時間的熱鬧完全是兩個概念,偶爾有騎車自行車醒過。

  孟緹漫不經心也飛快騎著車,也不管風吹得頭髮亂飄,她伸手把吹散的頭髮壓倒耳後去,單手握著車把一拐彎,發現林蔭道旁停車場上某輛輛熟悉的車剛剛熄火,因為曾經坐過若干次的緣故,一眼就認出來是樓下鄭家的車,隨後她看到鄭柏常從車子裡走出來。

  鄭柏常是本校文學院院長,五十歲出頭,但並不顯老,戴著眼鏡,因為書讀得太多的原因身上有骨老牌知識份子的儒雅,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涵養也絕對是一流水準。從有記憶開始,他們兩家就樓上樓下的住著,鄭家三樓,孟家四樓,平常互通聲息,關係極其好。孟緹父母不在國內這段時間,也托了他們照顧。

  記憶中的鄭柏常從來都是準時上下班,今天晚上這麼晚才開車歸來,孟緹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車子一眼,竟然看到副座上走下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三四年不見了。

  她整個人因為震驚和意料不到都凝固住了,下意識握緊了車把上的剎車,呆呆停在了路中間。

  她知道這段時間他會回來,卻沒想到,居然是今天。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就狹路相逢。

  柔和的路燈光芒照亮了道路,也把那個人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幽黑的背影在燈光下緩緩地移動,先打開背後車廂,再取出兩個行李箱和一個旅行包,目光猛然巡弋過來。

  「阿緹?」悅耳並帶著冰晶一樣質感的男聲傳過來。

  孟緹渾身一個機靈,渾身頓時解凍,試圖讓自己露一個美好的笑容。她深吸幾口氣,推著自行車走過去,手心沁出了汗水,幾乎連把都握不住,她聽到自己心口「撲通撲通」的響聲,好像要震碎耳膜。

  明明覺得自己幾乎堅持不下去,還假裝鎮定自若地招呼:「鄭大哥,你回來啦。」

  鄭憲文扶著行李箱把手,對她溫柔微笑,說:「是啊,我回來了。」

  孟緹也跟著一個笑,不想也不敢多看他的臉,一邊把車推到樓下的車棚子裡,背過身去鎖車,一邊轉頭看向駕駛位上下來的鄭柏常,用平日的態度跟他招呼閒聊。

  「鄭伯伯,剛剛還想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呢。原來是去機場接鄭大哥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憲文提前回來了,事先都不說一下。」

  孟緹跟著父子倆一起走進樓道,還幫著鄭憲文拎起了那個旅行包,看起來裝得鼓鼓的,但怪異的很輕。這一片房子都不高,最高不過六層,因此沒有電梯。三個人的腳步聲音不會太低,加上說話聲,聲控燈應聲而響,橙色的燈光在扶手和樓道上靜悄悄的遊浮。

  離家三年多的兒子終於回國,鄭柏常十分高興,跟孟緹說:「今天太晚了,明天給鄭憲文接風洗塵,你柳阿姨親自下廚,小緹你下了課就早點回來吃飯。」

  從小到大,在鄭家吃飯的次數根本數都數不清楚,而且孟緹也十分懷念柳阿姨那一手堪比飯店大廚的手藝。但因為鄭憲文也在,孟緹平生第一次對去鄭家吃飯產生了畏懼心裡,第一反應就是拒絕,然後又為了使自己的話顯得可信,編了個理由:「鄭伯伯,我恐怕來不了,我明天晚上有選修課——」

  「逃掉逃掉,一節課而已,沒什麼大不了。老師真要扣你學分讓他來找我。」鄭柏常揮了揮手,那個態度實在讓人很難相信他就是傳說中猶如羅剎般嚴厲的鄭院長。

  基本上是一錘定音的口氣,孟緹默了默,說了句「好」。

  鄭憲文瞥一眼她,小姑娘眼神僵硬地直視前方,手裡的旅行包一會換到左手一會換到右手,手指死死並在一起,抓著袋子不鬆手,用力太大,幾根手指都有些蒼白。

  她一緊張就這個坐臥不安的樣子,幾年過去,這些小細節還是一點沒變。鄭憲文拍拍她的肩膀,伸手過去拿過她手裡的包,指了指自家的房門:「已經到了。阿緹,要不要進來坐坐?」

  「暫時不了。」孟緹說得很真誠,雖然鄭家從來沒把她當外人,但現在人家一家人擺明瞭要團團圓圓的慶祝一番,自己在那裡戳著總不是那麼回事,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沒有思想準備。

  「也好,我現在也是一身糟,」鄭憲文看到她後知後覺的哆嗦了一下肩膀,像是在逃避自己手掌的溫度,微微一怔,才說,「明天記得早點過來,我給你帶了禮物。」

  「嗯,好的。」

  孟緹悶悶跟鄭家父子道別,再上了一層樓回家,拿出鑰匙開門。家裡自然是沒有人的,她洗了個澡回到臥室,拿著課本《數論》看了會,扯過練習冊做了幾道題,又背了會英語單詞。才把因鄭憲文回國而略微有些起伏的心情平穩下來。趴在床上,打開床頭燈,繼續看昨天晚上未看完的小說。

  小說叫《逆旅》,據說也是她癡迷的作家范夜的作品之一,也是她昨天才在網上買到的書。

  範夜是最近十多年來國內最知名的作家之一,三年前因病去世。他平生有著大概十餘部長篇小說,數十篇中短篇小說,總字數數百萬。能寫出這樣龐大的數量的作品,作者算得上驚人的勤奮,但對孟緹來說依然不夠看,遠遠不夠看。他的每一本作品她都看過並且不止一次,能買到的全都買了,不能買到的也從圖書館裡借出來複印了裝訂成冊。她記得住他每一部小說的名字和情節,甚至主角都如數家珍,至於精彩的文章段落甚至背得滾瓜亂熟。

  在資訊時代,瞭解一個人並不困難,孟緹癡迷範夜作品的同時,自然也不會放過對她本人的瞭解。她自以為對範夜算是瞭解到骨頭了,可最近在圖書館查資料的時候翻到一篇三年前的只出版過五期的某個文學雜誌,上面的某篇文章居然說他還有一個寫文的筆名,叫枯槐,並且在這個枯槐的皮囊下的幾部作品,才是他這輩子最真誠的作品。

  得知這個消息後,孟緹就開始滿世界搜羅一個叫枯槐的小說家,可惜實在線索太少,繞是現在網路四通八達,圖書館資料齊備,也難以找到相關線索。

  最後才在某個專賣舊書的網站上找到了這本《逆旅》,她跟買家商量了很長時間,花了比定價高出十倍的價格買了回來。現在她把這本寶貝書捧在懷裡,深感自己的明智——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31 AM

  003 家宴(上)

  大四的課程其實不算太緊,但所有人更顯得忙碌。絕大多數人都懷著考研的念頭,考得上就念,考不上就工作的想法,忙忙碌碌的準備著。

  大學三年,孟緹一路順風順水,成績在系裡都是前三,保研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因為父母也是學校教授的關係,她沒有別人那麼大的壓力,唯一的問題是研究生跟哪個老師,完全不用為以後憂心。

  因為想著晚上那頓不能不去吃的飯,孟緹這一天延續了昨天的狀態,老是莫名的走神,魂不守舍,上課的筆記都記得亂七八糟。

  吃午飯時王熙如笑話她:「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失戀了一樣。」

  大概比失戀還慘。孟緹用無意識的拔了拔筷子,訥訥說:「其實是……鄭大哥回來了。」

  某次跟王熙如大被同眠促膝談心時曾經提到過這件事情,王熙如一聽就有數了,「呵」了一聲,饒有趣味地說:「啊,是你那個初戀?」

  「不是初戀,八字還沒一撇呢,」孟緹低著頭發呆,「只是我偷偷的暗戀而已。」

  當年的事情永遠是心底的一根刺。有記憶時就跟在大她五六歲的鄭憲文後面滿院子跑玩,鄭憲文又聰明又會玩,院子裡的小孩都很喜歡,但他對她永遠是最好的。小孩子玩耍打架,鄭憲文永遠護著她——什麼好東西都留給她,別人欺負了她更是不會放過;連親大哥孟徵都會冒出一句深刻的感慨:「憲文倒更像你的哥哥。」

  現在回想起來,孟緹根本無法回憶自己什麼喜歡上鄰家的大哥哥,女孩子的意識覺醒之後,眼睛裡就只看得到他一個人,任何其他男生都入不了眼。不過年輕差距到底橫在那裡,她上初中的時候,他已經上了大學;她進高中時,他大學都畢業了。三年一個代溝,他們之間的有差不多兩個代溝,完全不在可以交流的層面上。咬著牙默默暗戀了好幾年,看著他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終於在十八歲生日時鼓足勇氣表白。

  她記得自己那時候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紮著十分淑女的公主頭,臉紅得跟那個季節的櫻桃一樣,怯生生地站在他家書房裡,等著他的下文;而鄭憲文那時只是放下手裡的繪圖鉛筆,皺起眉頭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說的不是中文,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那個眼神就像一盆冰雪腹地的冰水澆下來。孟緹臉皮再厚也知道這次徹底的表錯了情,鄭憲文對她好的原因可能很多,唯獨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果然,在她雙腿發軟,幾乎想要奪門而出時,他走過來抱住了她,摸摸她的頭髮,溫柔的開口:「阿緹,對不起,我讓你誤會了。可我只當你跟若聲一樣,都是我妹妹」。

  事情雖然過了三年,孟緹想起當日的情況,那句話響在耳邊,敲在心上,激得她氣血逆流,眼前一片五顏六色的星星亂飛。

  「這麼多年你都沒忘記他我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王熙如看到她那個魂不守舍的樣子就歎氣,「你啊,這麼多年都忘不了我也真是佩服你。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吧。」

  孟緹渾身哆嗦了一下,「一棵樹上吊死」這個灰暗的未來,決定不談自己的困惑,立即調轉了話題跟王熙如談起出國的問題。

  王熙如這個朋友是大學三年來孟緹最大的收穫。她是北方人,性格仗義,說一不二;個子卻像著南方人,嬌小玲瓏,身段勻稱,面龐清秀。永遠的年級第一名,專業課成績強大到無敵,數論可以考滿分,論文寫到很多老師都讚賞,想不佩服都不行。她從三年級就幫老師做課題,那真是數學系永遠的王者。她也完全不是死讀書的類型,寒暑假都在打工掙錢,從家教到飯店服務生到圖書管理員,沒有她不會的事情。

  女孩子太強悍了往往乏人問津,她顯然就是一個絕佳的佐證。從進校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好在她也並不在意,一心撲在學業上,希望出國深造。學基礎學科的人,要想站在同行業的巔峰,最好的路子是出國深造。

  系裡有交換生的名額,但學校並不是她心儀的那幾所,因此自己也在聯繫,暑假時兩個人準備好了資料,也試探性地把自己的申請寄到美國的幾所大學,不過目前還沒有回音。

  王熙如吃了口番茄,猛然想起昨晚收到的郵件,說:「我沒辦法陪你一起上選修課了,我找了個兼職工作。」

  孟緹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臉,「什麼?」

  「一個高三輔導學校的數學老師,每週上四節課,每次三百。」

  這個輔導班頗有名氣,孟緹念高三時曾經聽過,也有同學在那裡上學,安全性還是有保障的;更重要的是一個月下來收入也很客觀,至少比單人家教划算多了。

  「在哪裡上課?你哪有那麼多時間?」

  「平時兩次,週末兩次,平時的課程跟選修課的時間有衝突。」

  王熙如說了地名,是在本市另一個社區,跟學校距離有些遠,沒有地鐵,太遠沒辦法騎車,公車來往一次至少需要兩個小時。

  「還有你正在寫的那篇論文怎麼辦?」

  那篇數學分析論文其實是兩個人一起寫的。王熙如從大三就跟著院裡的宋漢章教授一起做課題,履歷表上本來已經十分好看;但錦上添花總是好事,而她也的確有那個能力,所以有時候也會在宋教授的指點下單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研究,她也就會拉上孟緹跟她一起幹活。

  「那就只有麻煩你多費點力氣了,」王熙如笑眯眯地,「好在也快完了,這個暑假咱們也沒有玩啊是不是。」

  「上課的地方挺遠,我家的鑰匙你有,如果晚上回來太晚就直接過來,」孟緹說,「選修課也不是什麼大事吧,到時候去考試就行了,你本來就是陪我去上課的,我幫你跟老師說一聲。其他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王熙如微笑了,握了握她搭在桌子上的手。兩個人的關係到這個地步,也不用再客套了。

  去國外念大學,就算能拿到外國大學的獎學金,但自己那筆錢也是不小的花費。王熙如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工人,家境並不太好,因此這部分錢全需要她自己掙。

  有王熙如這個得可以去評選全國十佳大學生的優良榜樣,孟緹頓時覺得糾纏自己一早上的那點破事根本不算什麼——說到底,只有衣食無憂生活優越的人才會為了所謂的感情傷春感秋,她深深唾棄自己長這麼大了還一點出息都沒有,很快振作起來。下午上完課後她匆匆回了家,在衣櫃裡翻來覆去看了好久,終於找到合適的衣服,然後下了樓。

  是鄭憲文給她開的門。他跟昨天晚上的打扮不一樣,穿著套過去的白衣服灰褲子,站在那裡還是一樣的耀眼,簡直不能直視。昨天晚上太暗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此時一瞥,才驚覺三年多的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他樣子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可氣質比以前更是好多。孟緹掩飾般地笑了笑算是招呼,然後低頭換鞋,微微抬起目光,就可以看到他手腕上的襯衣紐扣散著,露出結實的手腕。

  鄭憲文拉她進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記得我走的那時候,你還才剛到我下巴吧。現在比以前長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真是大姑娘了。昨天晚上我一時都不敢認你。」

  「那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何況三年呢,」孟緹笑眯眯,眼角餘光瞥了眼屋子,又側耳聽了會動靜,發現客廳裡除了她和鄭憲文,再沒別人,好奇地問,「鄭伯伯,柳阿姨呢?沒在家?」

  「我爸一會就回來,似乎還帶了客人。我媽在廚房做飯呢。你是不是還要問你小聲姐?她剛打過電話,在路上。至於其它的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嬸,他們都有事,今天不過來。週末時我們一大家人去飯店吃。」

  孟緹抿嘴一笑,鄭憲文一口氣把她的話都說完了,一時間都再無可說。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後都笑出來。若干年相交的默契再次回來,好像他真的只是她的哥哥。

  鄭憲文翻箱倒櫃的找東西,問她:「喝什麼飲料?」

  「不要忙了,」看他居然在翻客廳的櫥櫃,孟緹哭笑不得,「那櫃子裡放的都是酒,鄭大哥,你別忙了,我真要喝東西會自己弄的。」

  「也是,我還跟你客氣什麼,」鄭憲文大笑出聲,「我都三四年沒回來了,你恐怕比我瞭解什麼東西放在哪裡吧。」

  這倒是沒錯,孟緹從小就喜歡來鄭家玩,跟自己家同樣格局同樣大小的屋子,因為裝修風格完全不一樣,給人的感覺也是兩樣。鄭家整體格調素雅,每個房間都可以看到書,每個房間都掛著素雅地字畫;靠近陽臺的客廳角落還有架立式鋼琴,小時候鄭憲文經常坐鋼琴後面安靜的彈奏。

  傍晚的陽光暖意十足,照耀得客廳宛如被金沙覆蓋;鄭憲文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交疊在一起,也在打量當年的小女孩,發現她真是長開了,十八歲時整個人尚有一點稚氣和嬰兒肥,臉蛋跟蘋果一樣;現在完全長大成人,亭亭獨立,整個人美好得像是荷塘裡探出頭的新荷,介於未開開放之間;在人群中一站,效果堪比半開的嫩荷與滿堂翠葉。

  孟緹熟門熟路的從客廳一側的壁櫃上取出一套紫砂茶具,又取出一罐子茶葉,小心挑了一小撮出來,扭頭說:「鄭伯伯喜歡喝毛尖。鄭大哥你喜歡什麼?」

  「我都無所謂。」

  「無所謂嗎,」孟緹看了看熱水器,「看來只能用開水泡了。」

  敲門聲很快的又想起來,孟緹離門口最近,放下剛剛注滿熱水的茶壺,說了句「聽這個敲門聲,肯定是鄭伯伯回來了」,於是過去開門,在那跟鄭柏常熟練的招呼後,大大吃了一驚——鄭柏常身後的那個面帶微笑的年輕人不是趙初年又是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33 AM

  004 家宴(下)

  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就遇到了昨天晚上才認識的老師,她迅速地側身讓人進屋,眼神在趙初年身上來回滾了兩圈,語氣匪夷所思:「趙老師?」

  趙初年認識鄭柏常完全不奇怪,一個是文學院的副院長,一個是文學院的老師。但今天這頓飯擺明瞭是家庭聚宴,而他說到底還是個外人。來這裡是做什麼?

  趙初年也相當吃驚:「孟緹?你怎麼在這裡?」

  鄭柏常看了兩人一眼,問:「你們認識?」

  趙初年笑著解釋:「是啊,鄭院長。孟緹上了我的選修課,所以認識了。」

  鄭柏常點點頭,待他換好鞋後進屋後,招手讓鄭憲文過來,為幾個年輕人互相介紹:「這位是文學院新來的老師趙初年,這是我兒子鄭憲文,孟緹是樓上孟教授,張教授的女兒,我們看著長大的,基本上是我半個女兒。」

  趙初年對孟緹微微一笑,隨後伸出手跟鄭憲文握手:「鄭先生你好。」

  兩個男人的手在空中一握,鄭憲文露出禮貌的微笑,「趙老師真是青年才俊。」

  「鄭先生過獎了,您才是。」

  兩個人一來一往地客套著,恰好柳長華興奮地推門從廚房過來,帶來了一身的食物香氣。她目光在客廳一掃,看到趙初年時很快笑了,熱情的招呼:「哦,小趙你來了?你們還站著幹什麼,坐坐。要喝什麼?吃點什麼?」

  說完這話她好像才想起自己系著圍裙,自己手上還拿著鍋鏟,吩咐鄭柏常:「老鄭,去給人倒喝的。」

  雖說柳長華待人熱情,但這麼熱情還是讓孟緹覺得有一點不適應,顯然鄭憲文也是這樣覺得,提醒她:「媽,您先回廚房吧,好像鍋要開了。」

  柳長華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走出兩步又回頭:「小緹,來廚房幫我看看鍋。」

  孟緹本來就不想在客廳呆著陪這幾個人聊天,高興地應了一聲就循著美妙的食物香氣鑽進了廚房。

  鄭憲文看著她蹦蹦跳跳鑽進廚房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深了:「還跟那時候一樣嗎,聞到吃的就這麼高興。」

  趙初年笑了兩聲,接話:「是嗎?」

  「她是很喜形於色——」鄭憲文隨口答話,笑著側過臉去,卻在那一瞬間看見了趙初年的表情,聲音戛然而止。

  他實際上並不是那種心細如發的人,可偏偏注意到了他那微妙的神態變化:趙初年的眸光還停在孟緹消失的方向,雖然那裡現在只剩下半虛掩的門;可臉上那客套的笑容頓時裂開了一道口子,嘴角就迅速閃過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笑意,溫柔得讓人覺得吃驚。

  今天下午自己的母親就把這個趙初年的情況介紹了一遍,他知道趙初年跟他一樣年紀相差不大,剛到本校擔任講師。做母親的人說話總喜歡誇大其詞,言辭中把趙初年誇得真是天上有地上無;沒想到趙初年看上去還真是當得起母親的評價。沒想到已經認識了孟緹,並且看上去甚為熟悉。

  客廳裡電話響了,鄭柏常去接電話,鄭憲文笑著請在趙初年沙發上坐下,拿起剛剛孟緹泡下自己卻一口都沒喝的那壺茶,「趙老師,隨便坐。」

  趙初年用頭一次拜訪別人家的態度,彬彬有禮環顧一圈客廳,指著牆上的字畫,路出驚訝之色:「這是傅先生的字畫,別處真是難得一見。不愧是書香門第,衣冠世家。」

  不愧為文學系博士,眼力絕佳,鄭憲文的視線也在字畫上停留片刻,又微微一笑:「這傅先生贈給我祖父的。詩書繼世,孝友傳家,是我家祖訓。不過我學了理科,有違祖訓啊……」

  「學問本身是不分文理的,」趙初年搖頭一笑,「魯迅、郭沫若轉而從文;錢偉長,蘇步青棄文從理,都是一時之典。」

  這話恭維得恰好到處,鄭憲文也忍不住想這個趙初年還真是讓人驚訝的善於言辭。

  這邊的鄭柏常掛上電話,回頭聽到兩個人聊得十分好,主客關係分外融洽,頓時欣慰:「年輕人是應該多交流。」

  趙初年剛想開口說話,門卻開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風風火火闖進屋子,劈里啪啦把手裡的包往最近的沙發上一扔,她容貌漂亮,身材姣好、著裝入時,一雙鳳眼飛過來,在趙初年身上停了片刻,又看向自己的父親和哥哥。

  鄭憲文對妹妹一笑,不動聲色的喝茶,鄭柏常則頷首,很滿意女兒歸家的速度,做了今天第二次介紹:「小趙,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鄭若聲。若聲,這是趙初年趙老師。」

  孟緹一進廚房就深深地陶醉了。

  廚房相當混亂,桌子上什麼食物的材料都有,鮮肉,牛肉,香菜,白菜等等;兩個灶上放著陶瓷湯鍋和高壓鍋。柳長華揭開湯鍋,往鍋裡丟了把香菜,土豆燉牛肉的香氣就從燉鍋裡飄出來,溢滿整個廚房。那個香氣真是人間難尋。孟緹深吸了口氣,笑問:「柳阿姨,到底要做多少菜呢?」

  「難得憲文回來了,自然要多弄點。這幾年他在國外,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當母親的總是會覺得孩子流落在外吃不飽穿不暖,孟緹很有點感慨想起自家母親,小時候參加個夏令營回來,稍微被曬黑了一點,當娘的都心疼的不行。其實鄭憲文完全沒瘦,氣色極佳,手臂結實有力,健康得可以馬上去參加奧運會。

  柳長華把土豆燉牛肉從灶上拿來,又放上另外一鍋藥膳。作為遠近聞名的內科大夫,柳長華的藥膳在教職工家屬間都是出名的,不單單滋補,味道更是人間極品,據說還曾經發生過病人「千金求一方」的佳話。雖然起初她對來吃這頓飯很猶豫,現在這點猶豫真是被那醇美誘人的香氣熏得一乾二淨。孟緹掀開鍋蓋,那燉的恰好好處的芋頭和烏雞看得她熱淚盈眶,沾沾自喜的想到今天晚上能喝到那美味的湯,真是來對了。父母離開這一個月,她天天吃食堂,學校食堂的飲食水準簡直不要說了,好容易找到一個改善生活的機會,真是讓人不能不激動。

  柳長華一點點切著黨參,又指揮孟緹去洗菜葉,問她:「小孟,你看到那個趙老師吧?覺得他怎麼樣?」

  孟緹隨口回答:「我上過他一節課,感覺人蠻好的。」

  「是啊,真是個好孩子。開學前一個星期,我去學校找老鄭就看到他了。他在院辦公室辦跟老師商量這學期的課程,早上第一節大課的課別的老師都不願意上,全扔給他,他笑容都沒變一下就全接下來,斯文有禮貌。這些都不說了,這孩子也長得真是俊,真是精神。我看著都喜歡,你覺得跟憲文比怎麼樣?」

  孟緹抿嘴一笑,心說這個又沒什麼指標怎麼比較呢,含糊地說:「半斤八兩吧。」

  「對啊,所以我準備把她介紹給你小聲姐,」柳長華滿意地笑了,「你小聲姐那個脾氣啊,要有一個人包容才好,而且模樣還好,她總不會再挑三挑四了。蠻配的,是不是?」

  小聲姐是說的他們的女兒鄭若聲,是小了鄭憲文的兩歲的妹妹,也是一個院子從小玩到大的。這兩兄妹雖然同母所生,但看上去並不太像。鄭若聲在銀行工作,外表能力都很不錯,所以眼界太高,一直沒有男朋友。柳長華為了她的事情真是操碎了心,但凡看到個平頭正臉的高學歷男人就想介紹給女兒。

  孟緹在心裡琢磨了一會,昨天晚上那幾個大一女孩子灰心喪氣的面孔浮現在眼前,決定婉轉地提醒她,「我覺得趙老師應該有女朋友了吧?」

  「沒有,我前段時間就讓老鄭試探過了,他說沒女朋友。」 不愧是柳阿姨,做好萬全的準備工作再下手。

  這答案讓孟緹微微有點詫異,但還是從善如流,「那應該就沒問題了。」

  柳長華長歎一聲,隨後滿懷希望掀開鍋蓋,聞了一下:「總之,希望這次能成。小聲也別再挑三揀四的了。」

  鄭憲文一進廚房就聽到這句,臉上神色似有點不以為然:「媽,你太著急了,小聲又不恨嫁,別老把她往外推。趙初年這個人不簡單,您不應該這樣就叫爸把人帶到家裡來,這事還要再看看。」

  「我還不夠瞭解?」柳長華說,「你爸都拿他的檔案回來看過的,學問好,進退有度,還要怎麼樣呢。」

  鄭憲文略一沉思,「不好說。」

  柳長華眼睛亮了亮,「小聲見到人了吧?說什麼了沒?第一印象怎麼樣?」

  孟緹也豎起耳朵湊過來聽,鄭憲文的目光全被她亮著眼睛等八卦的模樣引過去了,好氣又好笑,覺得實在難以表述,一隻手扣住她的肩膀拉過來,「媽,你問阿緹好了,問她對這個趙老師第一印象怎麼樣。」

  「很好啊,」孟緹嘖嘖了兩聲,回想昨天那堂選修課的空前盛況,「上課的時候,女生們就差尖叫了。」

  「所以啊,那個人對女人太有殺傷力了,」鄭憲文說,「自然若聲對她的第一印象也不會太差,所以我才有些擔心。」

  「你擔心過頭了,」柳長華一錘定音,「每個人都有缺點,也有優點。你媽我看人這麼多年,沒錯的。」

  那頓飯完全談得上賓主盡歡。起初的主要話題是鄭憲文。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在國外時跟老師同學合作的專案在國際上就得到了大獎,聽說他要回國,國內的多家知名的建築設計研究院都主動跟他聯繫。他回來之前定選了待遇最好的一家,恰好總部就在本市,下周開始上班。

  然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都轉移到這頓飯本身,其他人都是嘗過柳長華的手藝,倒不覺得如何驚豔;相比起來趙初年的對飯菜讚不絕口,他又是學文的,進退有度,還偶爾引用典故,稱讚得柳長華眉開眼笑,只覺得這個年輕人真是越看越可愛。

  「多吃點,」柳長華給他夾菜,「以後經常過來家裡玩。」

  趙初年笑著,微微頷首:「鄭院長柳醫生不介意就行。」

  「怎麼會介意,」柳長華笑了,看向鄭若聲,「小聲你說是不是?」

  這話大有探口風的意思。如果說之前趙初年就隱約猜到這頓飯有相親的意思,現在就更確定了這個意圖,面色一緊。

  鄭若聲對相親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回了句:「他什麼時候來玩都無所謂啊,反正我也不住家裡。」

  柳長華瞪女兒一眼,再看趙初年,明知故問:「你家裡是哪裡人?家裡的情況呢?」

  完全是丈母娘問女婿的架勢。孟緹不管不顧的往嘴裡塞東西,同時側耳傾聽著趙初年的回答。她才知道趙初年二十七歲,跟是鄭憲文是同齡。他是本市人,在北方上的大學,本科學軟體工程,還拿了個微電子的雙學位,並且這兩門課還學得非常之好;碩士忽然轉行念現代文學,到了博士念學文學理論。因為在北方呆的太久有些厭倦,懷念南方家鄉青山綠水,乾脆回來在大學找了份工作。他父母很早過世,上面還有個爺爺和大伯。

  柳長華聽得點頭,就問:「你爺爺和大伯時候做什麼的?」

  「做生意,是商人。」

  「噢,不錯。」

  孟緹心說難怪他上課水準不高,原來根本是半路出家學的文科。她把嘴裡的香甜芋頭咽下去,又喝了口湯,讚歎:「真是理科生轉文科生的優秀例子啊。」

  趙初年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吃得滿臉紅潤,像是剛剛洗過的蘋果一樣,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有興趣,現在考研考文科還來得及的。」

  鄭若聲笑了一聲,「爸,給孟緹開個後門吧。」

  鄭柏常不以為然,「胡鬧。」

  「不了,我不像趙老師你一樣能幹,金融學雙學位學得我都要死掉了,」孟緹搖搖頭,「作為愛好還行,真要去學那個東西我可吃不消。」

  趙初年表示贊同:「也是。」

  鄭憲文一直在不動聲色的觀察他,這個年輕老師看著孟緹,眸子裡滿是神采;他心下有不愉快的情緒閃過,夾起過一隻燉的鬆軟的雞翅膀放到她碗裡,還細心的給澆上了醬料。

  這頓飯吃到現在,意思實在太明顯不過,鄭若聲就算對趙初年這個人十分滿意,但還是鬱悶這樣不經她同意悄悄安排的相親。她心裡憋著一口氣,又從不是被人家牽著鼻子轉的人,眼珠子一轉,盯上了鄭憲文和孟緹,笑眯眯:「說起來,你念書的時候在女生中不是挺受歡迎的嗎,追你的女生沒一個團也有一個連,怎麼在國外這幾年,也沒給我找個嫂子回來?也不學學人家孟徵大哥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34 AM

  005 逆旅(上)

  鄭憲文從小跟這個妹妹鬥法,太清楚對方的伎倆,夾了塊魚肉挑出幾根大刺後放到孟緹碗裡,才慢條斯理回答:「我不能給你找個外國嫂子啊,黑眼睛黑頭發很好。我對外國人的基因不感興趣,也不打算製造混血兒後代。」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什麼表情,孟緹倒是先被剛剛那塊魚肉卡住了,臉漲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鄭憲文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拍拍她的後背,神色自若拿起自己的湯碗遞到她手裡,說:「看你,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鄭若聲「撲哧」一聲笑,「阿緹你怎麼還被他嚇成這個樣子,他的真面目你三年前就該見過了吧。我真該說你這幾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不過哥哥,你太寵著她了,連魚肉都要剔了刺,哎,我都要嫉妒了。」

  孟緹咳得眼睛都要紅了,好容易抬起頭來,瞪著鄭若聲。她跟鄭若聲雖然從小也是到大,其實關係並不太好。小女生多少都有點戀兄情節和以自我中心,恨不得全世界都圍著她轉,鄭若聲的情況算得上非常嚴重,自然對孟緹這樣奪走一部分兄長的鄰家小妹妹有偏見。孟緹長大一點之後,也很理解這件事,儘量避開跟她正面接觸。

  鄭柏常搖頭,嚴肅了表情:「什麼真面目,說話這麼難聽。不要說那些有的沒有的,憲文是你哥哥。」

  「是啊,您也知道他是我哥哥,」鄭若聲撇嘴,「他的事情還八字沒一撇,只知道催我,這算什麼回事啊,顯然重男輕女,厚此薄彼。」

  柳長華放下筷子:「你哥哥是男孩子,自然應該有事業了再成家,不能讓人家女孩子跟著他受苦。你不要跟我說男女平等,我不信那套,男女在婚姻家庭上本來就沒辦法平等。再說前幾年你哥哥在國外我們也管不到,你以為我跟你爸像電話線似的,可以伸長一隻手到太平洋那邊去,指揮他幹這個不幹那個?」

  鄭若聲沒說話,偷偷瞄了眼趙初年。他低著頭,對這場家庭紛爭毫無干涉的意圖,修養好的不了。

  那頓飯吃完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幾個人閒聊數句,鄭家父母都有「飯後百步走」的習慣,下樓散步去了。孟緹幫柳長華洗了碗後,趴在客廳的陽臺上看下去,路燈是早就亮的,站在這裡可以看到帽子一樣的綠色樹冠。

  客廳裡的幾個高學歷的年輕人正在愉快的說話,笑聲時不時的傳過來,起初還聊著在學校的工作怎麼樣,很快話題都轉到時政經濟。

  孟緹歎氣果真是想著差距太大,真是沒什麼共同話題,直到鄭憲文忽然揚高了聲音:「阿緹,過來。」

  於是她滿吞吞蹭回屋子裡去,鄭憲文拉她坐在自己身邊,拿過茶几上一個方方正正的長盒子遞給她,笑語:「送給你的禮物,打開看看。」

  孟緹這才想起昨天晚上他那句「有禮物送給你」的話,頓時喜形於色,一邊拆一邊問:「啊,禮物嗎,謝謝謝謝。是什麼?」

  鄭若聲說:「我打賭是書,我哥除了書就沒送給你其他的。」

  鄭憲文慢條斯理說了句「那你可猜錯了」,然後不再說話,看著孟緹含笑不語。

  結果拆開才知道,竟然是套精緻的化妝品還有小瓶香水。跟想像裡的圖書差的太遠,孟緹還沒反應過來,鄭若聲倒先叫起來:「啊,跟我的完全一樣。哥你開竅啦!」

  鄭憲文笑著應了聲:「不能厚此薄彼是不是。我也是買東西前才想到孟緹也是大姑娘了,大姑娘都是愛美的吧。」

  孟緹臉微微一紅:「鄭大哥,謝謝,謝謝你的禮物。」說歸說,不過卻抱得更緊了。

  她高興起來整個人臉龐瑩瑩生光,興奮勁頭跟當年那個小女孩收到她禮物一模一樣。鄭憲文:「你高興就好。」

  鄭若聲瞧她一眼,到底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皮膚光滑如玉,忍不住打趣,「不用化妝品,真是傳說中的天生麗質,看你小時候的樣子,真想不出你會長成今天這個模樣。」

  趙初年剛剛一直在面沉如水的喝茶,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現在似乎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也看了過來,眸子裡有層霧氣,掃過之處似乎都有了淡淡的銀輝。視線在她身上一停,仿佛是在估量和測算她小時候的模樣。

  雖然孟緹從來不用化妝品,終日素面朝天,但也不妨礙現在的心情愉快得可以飄起來了,她完全不在乎鄭若聲說了什麼,迎著趙初年探究的目光一笑。

  視線對上後,趙初年說:「不過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天然去雕飾,不需要別的什麼點綴。」

  年輕女孩子被人誇獎,總是會高興的,孟緹再怎麼矜持,還是有些微喜色露出來,但良好的教養讓她竭力控制住大部分的欣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鄭憲文拿起茶杯放到孟緹手上,順口把話題扯到了學校和學院上。幾個人再閒聊數句,直到片刻後趙初年起身告辭,他說自己不住在學校提供的宿舍裡,家住的有點遠要提前回家;孟緹想著還要跟趙初年談王熙如的事情,跟著他走了出去。

  兩人站在走廊,孟緹叫住他:「趙老師,跟我一起上你選修課的同學王熙如,她以後都沒辦法來上課了。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實在是沒辦法,我幫她跟你請個假。」

  趙初年完全不以為意,仿佛心神都不在這裡,淡淡開口:「我一般情況不會點名,她來不來都沒關係,記得來考試就行。」

  雖然知道他十分好說話,但得到這麼俐落的回答孟緹還是有點不適應,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偏偏趙初年說了剛剛那句也沉默下來,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並不長的寂靜裡,聲控燈一瞬間忽然滅了,明暗交錯的一瞬間,孟緹看到他今天帶了一個晚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殆盡,卸下微笑面具的那張臉完全沒有意料中的疲憊,反而帶著尖銳的冷峭,好像藏於劍匣裡的寶劍,經過千錘百煉而鑄成,在月光中不待完全抽出,那些微的寒光已經從縫隙裡透了出來,涼浸刺骨。

  夜色裡呼吸分明可聞。

  孟緹感覺趙初年的輪廓逼近,完全罩住了自己,低沉沙啞的聲音響在耳畔:「阿緹,你把禮物放回家後,陪我在學校裡逛逛怎麼樣?我剛剛來平大,對學校不太熟,這裡的房子看上去也都差不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37 AM

  006 逆旅(下)

  世界上寧靜的地方也許就是圖書館和晚上的大學校園了。

  夜色裡遠處的房屋影影綽綽,樓房和樹木被夜色所滋養,看上去比白天拔高許多。教學樓的光芒閃爍成了一片,時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老師騎車從他們身邊經過。夜色舒緩得好像一首鋼琴曲,搖動著沙沙的樹葉,偶爾有葉子飄落下來,就像詩歌一樣美麗。這樣的景色多年來雖然看慣了,但竟然也不厭倦。

  湖邊還有一點殘荷,水汽帶著蓮葉的清香撲面而來。趙初年放慢腳步:「你就是在這裡長大的?」

  「是啊,我在這裡長大的,」孟緹環顧四周,心裡蕩漾著溫熱的情緒,笑得彎起眉毛,「所以實在熟得很,也很有感情。」

  污染嚴重的大城市,看不到多少星辰,連月亮都掩映在了雲層之後。她臉上有種朦朧的月色光輝,趙初年被觸動,伸手取下她肩上的一片柳葉捂在手心:「吃飯的時候聽到鄭院長說你父母都不在國內?他們去哪裡了?」

  孟緹說起這個就眉飛色舞,半點沒留心到他的動作:「他們去美國照顧我嫂子了。上個月我哥打電話回來說我嫂子懷孕了,但是胎位好像有些不正需要人照顧,我哥工作又忙,沒辦法照顧,打電話回來求助。我嫂子爹媽忙得很,但是不會英文,沒法去美國了。我爸媽恰好去年退休了,就飛過去了。」

  「他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家?你不怕嗎?」

  孟緹實在覺得他擔心的地方很可笑,忍不住真的笑出聲:「喂,趙老師,我是大人了好不好,明年都二十二了。我同學哪個不是千里迢迢一個人來上大學的,好多同學寒暑假也不回家的。何況我還是本校的地頭蛇呢,誰敢惹我。再說我一個人在家挺好的,住大房子,沒人管,想幾點睡就幾點睡。」

  趙初年眸光閃動,「嗯」了一聲:「你哥哥怎麼樣?對你好不好?」

  趙初年站住了期盼地等著她的話,他眼睛很亮,視線所到之處,就像是一片溫暖的陽光。她詫異自己這個念頭的形成,抿嘴笑了笑,說下去:「我哥他比我大十二歲,整整一輪,大概年齡上的差距太大,我們不太有共同語言,他話不多,但是很疼我。我哥很聰明,學習好體育好,大學畢業後就去了美國,現在是飛機工程師。我現在有數學專業上的問題都是問他。」

  「他很聰明,學習好體育好,」趙初年下意識重複了一句,看著她開懷的模樣,就問,「那你們兄妹很長得像吧?」

  「唔,真要細究的話,大家都說我們兄妹倆其實不太像,」孟緹撇嘴,「我哥很瘦,可我就像個肉團子一樣,滾啊滾的。」

  趙初年露出了今晚第一個吃驚的表情,故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瘦的肉團子。」

  「小時候像肉團子,我是高中的時候才瘦下來的,」孟緹說,「我媽說,她生我的時候四十出頭了,算是高齡產婦,身體條件不太好,所以我生下來營養不良,跟個小豆丁一樣,他們怕養不大我,帶我看了中醫,什麼補就讓我吃什麼,於是越吃越胖……」

  趙初年專心聽著,把捂熱的那片柳葉放到衣兜裡,說:「孟緹,什麼時候把你肉團子的照片給我看看好不好?」

  「不行,」孟緹堅決予以拒絕:「說起來都沒臉見人,怎麼可能給你看照片呢!他們都笑話我是小糖墩,若聲姐還說我胖的看不到五官,團一團就可以直接上球場當球踢了,我那純潔的幼小心靈啊,受到了嚴重的傷害……」說到這裡她撇到趙初年臉色微變,猛然頓住了聲音,「若聲姐也就是開玩笑,我們那時候都小呢。趙老師你別放在心上,若聲姐人挺好的,也很漂亮。」

  「沒有的事,你想多了,」趙初年擺手,「我不知道這頓飯有相親的意思,鄭院長說去他家吃頓便飯,我根本沒想那麼多,禮物都沒來及準備,更不可能當面拒絕。」

  孟緹打斷他的話,連連搖頭:「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麼。鄭伯伯一家人蠻好的,趙老師你不妨考慮一下。更何況鄭伯伯怎麼說都是一院之長,對你以後在學校的發展也有好處——」

  趙初年猛然停滯留了腳步站在原地,孟緹起初不查,走了幾步後發現他沒跟上來,連忙轉頭想要笑著問一句「趙老師你怎麼不走了」,卻發現他站在路燈下,嘴角還是帶著好看的弧度,但眸子裡的暖意和笑意都蕩然無存,「孟緹,你活了多大歲數,談過幾次戀愛了?居然這麼喜歡與人執柯作伐?」

  她再怎麼遲鈍也能感覺到趙初年這話說得綿裡藏針,未必是惡意的嘲諷,但藏在字詞裡的不滿和奚落濃得好像要從他身上濺出來。孟緹的臉「唰」的就紅了,心說好好的你搶白我一頓做什麼,我也不願意多管閒事,不過是為你考慮,你不領情就拉到,用得著這種語氣嗎。她忍了忍,把心裡話一個字一個字咽下去,也再沒心思再陪他散步,當即收住了笑容,伸出手指了指前方。

  「是我胡說八道多管閒事,」孟緹不再看他,「前面就是學校西門了,趙老師你現在應該知道路了,我回去了。再見。」

  她的道別乾脆有力,說完扭頭就走。起初是氣的自己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後來又覺得自己多事,老師稍微和善一點就沒了分寸,別說他們沒什麼交情,就算有深刻的交情還有道深言淺的道理啊。

  她一路走一路做為這次不歡而散的事件做心理建設,最後回到家時,心情基本上回復了平靜。洗完澡躺在床上,習慣性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有兩條未讀短信,發信的手機號十分眼熟,她對數字天生記憶力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是趙初年的手機號碼。她握著手機略微愕然,昨天趙初年問她的電話號碼時,她並不真相信他會打過來,也壓根沒記在手機裡。

  打開短信,第一條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發送時間就在她兩個人剛分開不久;第二條是前幾分鐘的,「剛剛說話口不擇言,十分難聽,孟緹,很抱歉。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手機號,我是趙初年。」

  怎麼說對方也是她的老師,這樣低聲下氣的跟她道歉怎麼都說不過去。孟緹連忙回復過去,字打到一半,被趙初年的來電打斷了。電話一接通,在她開口說話之前,趙初年就立刻說:「孟緹,對不起。」

  電話那邊風聲呼嘯而過,吹得趙初年的聲音也不甚清晰。

  孟緹心頭一緊,連忙說了好幾聲沒關係,「趙老師,我手機沒帶在身上,到家才看到短信,剛想著回復呢,你就打電話過來了。其實是我不好,沒風度掉頭就走,趙老師你別放在心上。」

  趙初年松了口氣,「那就好,總之你不要誤會。我脾氣不是太好,被人踩住了尾巴就暴跳如雷。我以後會注意的。」

  「趙老師,你脾氣很好,不要妄自菲薄,我都無地自容了。」孟緹存心緩和話題,「你是在回家的路上?」

  「對,在車子裡。」趙初年聲音壓得很低。

  隨後兩個人同時靜下來,關係緩和之後總會出現這種尷尬的情況,就好像兩隻剛剛爭鬥過的動物談和平,每走出去一步都在變相的試探。孟緹很難接上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隱約覺得如果她不掛電話,趙初年是絕對不會主動說起「再見」這兩個字,於是說:「哦,好吧,趙老師你一路小心。」

  趙初年說:「晚安。」

  放下電話孟緹有點心神不寧,琢磨了一會趙初年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始終不得要領,也就放棄這個想法;拿起枕邊的《逆旅》這本書時,又是另外一種心態了。

  《逆旅》這本書只有一百多頁,薄薄一本,講的是一位單親父親帶著兩個孩子忙忙碌碌地生活。它跟範夜其他的作品並不完全一樣,風格差得很多。範夜其他的作品比較商業化,情節相對而言更加富有可讀性,帶著某些慣性和套路。他的小說裡,事件往往起始於一個偶然或者一個細節,然後,事件越滾越大,人物的心理開始走向偏執,從而做出讀者做夢都想不到的結局,偏偏還順理成章。讀起來,激動時讓人喘不過氣,低沉哀婉時能騙的讀者大把眼淚。

  可這本《逆旅》完全不一樣。

  小說洋洋灑灑十萬餘字,寫了前後大概半年的時間發生的事情,敘述沒有任何技巧,一味的平鋪直述,每個字分解到半年裡的每天,成就了整部小說。沒有提到單身父親為什麼是單身,也從來沒有出現孩子的母親,連路人都極少出現,更沒有什麼對話,文筆細緻到讓人膽寒,可以想像出作者寫下這些情節時,腦子裡浮現的畫面。

  孟緹再次翻到小說的第一頁。一開頭就是衣衫襤褸,疲憊憔悴的父親帶著兩個孩子出現某條小弄堂裡。

  叮咚。叮咚。

  昨夜的雨水凝結成龍眼大的珠子,喳喳作響的滾過房梁上的黑陶瓦片上,從屋簷邊上接二連三的砌落下來。瓦片上生了厚厚密密的青苔,張牙舞爪一層堆在一層的屍體上。太陽是個半透明的薄膜片貼在空中,陰霾密佈的天空花瓣一樣枯萎著,就像帶著兩個孩子走進胡同巷子的那個男人的臉,薄得只剩下一層皮,手指一捅就破,下面是露出森森的白骨。他身後跟著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吃力地抱著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帆布背包,被刺骨的寒濕凍得面皮青紫。

  那是條彎彎曲曲的巷子,就像無數條爬行的蚯蚓和水蛇,長的沒有盡頭,昏暗而幽深,走完一段還有一段。兩邊的房子沉默地看著對方,牆壁的顏色太過晦暗,以至於看不到任何窗戶;牆面潮濕斑駁,鋪滿了滑膩膩的青苔;那些色澤暗淡的大門,劣質的木頭被水泡過,飄出一股腐爛濕蘑菇的氣味。

  不平的青石板路,幾塊疊石忽高忽底,小小的灌木從泥土縫隙中掙扎著綠了牆角邊,水溝裡的蚊蟲像人的聲音一樣叫著飛起來。遠處有人生起了煤爐,白茫茫的煙灰飄過來,被地上的水汽澆得七零八落;背孩子的男人挪動著了僵屍般的腳步,佝僂著身體走過去。生爐子的是個胖得驚人的中年婦女,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柔和的線條,渾身的肉都在跳動,一雙眼睛睜得銅鈴大,對這個闖入福來巷的外來者表示憤怒。

  男人背上的孩子不知人事的睡著,頭髮稀少,眉毛顏色極淡,前額光禿禿,看不出男孩還是女孩,臉色是不正常的紅潤,偏偏又透出一股病態的蒼白。男人把孩子的重量轉移到左手,騰出了右手——那只手上有無數的裂口,還有乾涸與未乾涸的血跡。男人沉默著,那張臉太過枯槁,連愁容都看不到,從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指從褲兜裡摸出一遝零散的紙幣。

  男孩終於抬起那勾著的頭,蒼白的上鑲嵌了一對漆黑的眸子,那用不甚熟練的當地方言開口:「我們,要租房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38 AM

  007 書店(上)

  孟緹渾身冷汗地從噩夢中醒過來。

  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坐在床上呆滯了一會,大腦慢慢回魂,拿起床頭上的鬧鐘一看,時間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到了七點半。她想起早上第一節有課,立刻慌手慌腳地換衣服,動作太快,拿衣服時竟然吧《逆旅》掃到在地上。她心疼地撿起來放回枕邊,沖進衛生間洗漱。真是毒害無窮,這本小說就是放置了若干年的醇酒,看第一遍還不覺得如何,第二遍時效用就猛然揮發出來,細節太過真實,連做夢都是那條蛇一樣的巷子,自己在巷子裡徘徊,不得解脫。

  這個時間自然是沒辦法再吃早飯了,連用微波爐熱一下牛奶麵包都是奢侈。她只來得及梳了下頭髮,抓起書包和鑰匙就出了門。

  一路狂奔到樓下,恰好碰到拎著早點晨跑步回來的鄭憲文。一臉神清氣爽的鄭憲文驚訝的看著她,她匆匆打了個招呼,一邊開著車鎖一邊想,所以鄰里的青梅竹馬就這點不好,自己什麼亂七八糟衣冠不整的樣子都見過,怎麼可能還有未來。

  她推著車子出了車棚就要上路,鄭憲文一把攔住她,準確無誤把手裡的豆漿和糯米飯團掛在她車把上,簡單地吩咐:「帶去教室吃,別餓出胃病。」

  一瞬間就像回到了小時候。他習慣性的照顧她,她也很自然習慣性的接受。

  孟緹自然不會跟他客套,飛快短促地「嗯」了一聲就騎車走人。晨風從脖子上灌下來,涼涼的柔柔的,澆得十分舒服。

  王熙如已經在她們的固定位子上坐下了,不前不後的,十分有利,她迅速竄到她身邊坐下,上課鐘聲準時響起。認真讓課時時間倒是過得飛快,很快第一節小課結束,王熙如看著她完全不顧形象的大口喝豆漿,囫圇吞糯米團子的模樣,倒笑了:「難得看到你在教室吃早飯啊。」

  「我也不想的,鄭大哥非塞給我。」

  王熙如笑眯眯:「才一回來,你們的感情就突飛猛進了?」

  「絕對沒有的事情!」孟緹一個激動,差點把豆漿噴出來,「我們一直這樣。」

  王熙如直搖頭:「不要激動,注意影響。你怎麼也是本院第一美女,代表人物,請不要給本院丟臉。」

  「江湖女兒不拘小節,」孟緹豪氣萬千的擺擺手,示意她看後排,「周明,什麼事情。」

  周明作為本班班長也是前學生會得力幹將,是負責向大四數學系一班傳達各種命令的人,對孟緹和王熙如而言,他的出現往往意味著幹活和下苦力。果然周明清清嗓子,就開始說:新生這週末入學,需要有人迎新,希望兩位氣場強大的美女師姐能夠坐鎮數學學院迎新台,充當美好的門面。

  孟緹不理解:「以前我們去還可以理解,現在我們都大四了啊。大二大三的幹嘛去了?我本來打算週末抽一點時間逛書市,熙如還要打工,更去不了。」

  周明知道孟緹心軟好說話,於是笑眯眯作揖:「孟大小姐,書又不會長腿跑掉,下周再去書市吧?迎新也就是做做樣子,不用每時每刻都在,你稍微露個臉就行。」

  孟緹想了想,的確沒什麼太好的理由好拒絕,就這樣被趕鴨子上架。她對平大和數學學院是很有感情的,能做一點事情一般來說也不會推辭。更何況是迎新迎慣的了人,小時候在學校裡轉,看人家迎新,長大了自己上陣,多一次也不算什麼。唯一預料之外的,老天仿佛是要跟所有的新生人作對一樣,天氣詭異的燥熱著,才平息兩天的秋老虎捲土重來。早上和傍晚還好,中午才真是熱的一群人像鍋上的螞蟻,恨不得亂跳。

  當然,熱只是一個方面,有時候男生不在也要幫著帶路,還要隨時負責回答學生家長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一個週末過去,整個人嚴重脫水;同時也光榮完成了任務,那些新鮮的大學生門大都記住了大四的美女師姐,那可真是美人如玉如蘭,性格更是溫柔耐心,待人周到,關於她的各種資料很快流傳到學院的各個角落。

  孟緹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後來者學習的榜樣,周日的傍晚終於得了空隙溜掉,跑回去洗了個澡就蒙著頭大睡了一覺。跟人打交道是最累的,在炎熱的夏天跟人打交道更是折磨。

  睡醒了都到了晚上,她慢悠悠的從臥室晃出來準備找點吃的,王熙如一臉疲憊的上門,她上足了一天的課回來,宿舍的熱水器卻無可挽回的壞掉了,過來她家洗澡。孟緹立刻伸出雙手歡迎,趁著王熙如洗澡的時候叫了外賣。

  外賣的味道還是不錯的,王熙如洗了澡精神也好多了,兩個人坐在客廳吃完了飯,孟緹清理完茶几,又伸手提了提她的書包,沉甸甸的,一隻手都險些舉不起來,她搖搖頭,說:「你還是別太賣力了,又上課又寫論文,怎麼忙得過來。我看著都覺得心疼。」

  「沒事,」王熙如從書包裡抽出幾本書看起來,視線從書頁上飄過來,看上去倒神采奕奕的,「更辛苦的時候我都熬過的。」

  這到的確沒錯。王熙如這個人孟緹認識三載,別的不敢說,但那股子毅力著實叫人佩服。為了實現夢想出國深造,這三年來,幾乎每天早上比別人先起床一個半小時,站在湖邊的花園裡背單詞背課文,聽碟糾正自己的發音。成績那麼好,完全在情理之中。

  兩人一人占了一隻客廳的沙發,王熙如存心說著輕鬆的話題,跟她打趣:「對了,我回來的時候宿舍那群姑娘們正在聊你呢。說你的行情是越來越好,你迎新的這兩天,不少小弟弟們都在打聽你呢。」

  王熙如這個人讀書固然是一等一,談起八卦來也不輸給任何女大學生,孟緹聽著就好笑:「你又是哪裡聽來的?」

  「你不住宿舍自然不知道了,我可住了這些年,有什麼不知道的,」王熙如笑盈盈,「說真的,孟緹,大學四年,你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大家都有這個感覺。你大一的時候還有點嬰兒肥,現在可真是美人如玉。」

  孟緹摸摸臉,不可置信:「真的?」

  「我像是隨便誇人的人嗎,」王熙如用一種接近觀察的目光看著她,手在牆壁上的大幅家庭照上一指,「你自己看看你以前和現在的差別。不過,倒是越長越不像——」

  她微妙地頓住了語氣,孟緹本想追問下去,剛要說話,卻被被來訪的鄭憲文打斷。他提著個西瓜和大堆水果零食站在門外,孟緹又驚又喜,立刻把人迎進屋子。

  鄭憲文把兩個袋子放到她手裡:「我媽本來想讓你下去吃西瓜,我想你迎新被曬了一天,未必肯動。就給你拿上來了。西瓜是涼的,已經凍了半天了。」

  這話真是暖到心裡了,孟緹感激涕零的點頭:「謝謝鄭大哥,真是麻煩你了。」

  除了西瓜,袋子還有若干的水果,楊桃,橘子,和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小紅果。鄭憲文說:「看看喜不喜歡。這些都是我爸的朋友送孩子來讀書時,帶來的當地特產,據說很有特色,我吃著還不錯。」

  「好的,我去洗洗。鄭大哥你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她說著轉了個身,看到王熙如寶貝模樣摟著書,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抿著嘴角直笑。孟緹看她笑得大有深意,輕微的窘迫一閃而過,趕緊為兩人介紹了一下就抱著西瓜進了廚房,拿起菜刀,把西瓜切得啪啪直響。

  王熙如深諳「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道理,神情坦然的看了鄭憲文一眼,這個年輕男人的氣度外表果真是萬里挑一的水準,難怪孟緹暗戀他多年。

  她微微頷首:「你好。」

  面前的女孩容貌清秀,眸光清澈,隱約透出一股子聰慧;鄭憲文坐下,回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你是小緹的同班同學?也是數學系的?」

  「我們本來還是一個宿舍的。」王熙如順手把手裡的書扣在淺色的茶几上。

  鄭憲文看到了茶几上的那本看上去很粗糙的英文書,外國某些大學的入學指南,自然的接上話:「你打算出國?」

  「是有這個打算的,也寄了好多資料出去,不過一直沒回復呢。總之還是要看運氣了。我聽說你……我跟孟緹一樣叫你鄭大哥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鄭憲文說,「聽說什麼?」

  「我聽說你剛從國外回來,想問問你,申請國外大學的時候,有什麼經驗嗎?」

  鄭憲文當年是公派留學,跟王熙如的情況不太一樣,不過認識的人多,前前後後還是知道不少,自然也能聊得上話題。

  孟緹切完西瓜出來,客廳裡的兩個人不但認識並且熟悉了正在聊著關於出國的話題。鄭憲文面帶微笑,完全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自己知道的經驗都傾囊相授,王熙如頗為專心的聽著,一幅努力消化的模樣。孟緹端著水果盤子靠在門邊等了一等,看著兩人話題差不多告了一個小一段落才走過去。

  三個人吃著西瓜,孟緹順手就開了電視,鄭憲文在家裡本來就吃夠了,嘗了一塊就放下了。他坐在孟緹身邊的沙發上,隨手從掂量起茶几上的幾本書,拍拍封面,有點吃驚:「想不到你還在看範夜的小說。我現在連這本書講的什麼故事都不記得了。」

  孟緹扯過紙巾擦汗了手,才說:「我還是很喜歡,可以說百看不厭吧。」

  她第一次接觸到範夜的小說就是在鄭憲文送給她的十五歲生日禮物裡,跟著一盒糖果放在一起。但領她上路的人現在早就沒有了那種迷戀,而她還陷在過去不能自拔,看在外人眼底,想必也是一種無可救藥的愚蠢吧。

  她亂七八糟的想著自己的事情,鄭憲文換了個話題:「你同學打算出國,你怎麼想的?你成績不是很好嗎?」

  孟緹啃著西瓜,順口就說,「我肯定不會出去。」

  她回答得雖然快,但語氣十分篤定,絕對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想法。鄭憲文問:「為什麼?」

  「原因很多,嗯,一部分是為了我爸媽,」孟緹扔掉西瓜皮,扯過紙巾擦擦手和嘴,「我哥已經在國外了,我要去再去,晚年誰來照顧他們?有個病痛怎麼辦?」

  「你出去了也不是不回來,我不就回來了。」

  孟緹不以為然:「可是我爸媽年紀比較大了,我不在的時候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鄭大哥,你也知道,我們一家的血型稀少得很,國內只有我。我承受不起那個萬一。讀書麼,修行在個人,哪裡都是念。就算到時候沒辦法跟國際接軌,不還有王熙如同學嗎。她總會拉我一把,是不是?」

  王熙如早就把自己偽裝成一棵不會說話的植物,此時恰如其分的接腔:「如果有那麼一天的話,當然。」

  這推心置腹的說法,鄭憲文聽到耳朵裡卻格外安心,渾身都輕鬆了,說:「那就好,我很支持。阿緹,你的決定,我都是支持的。」

  孟緹忍不住笑了,歪著頭看他:「鄭大哥,你明天開始上班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國內的工作環境。」

  鄭憲文笑出聲:「別為我擔心。」

  說真的,孟緹是肯定不會為他擔心的。在她的印象中,鄭憲文從來也不是個讓人擔心的人;而她第二天就陡然忙碌起來,無暇去思考別人的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39 AM

  008 書店(下)

  她跟王熙如忙碌了一個暑假才折騰出來的那篇論文,前兩天終於交到數學學院宋章漢教授手裡審核。本以為是篇完美的文章,可沒想到被發現這篇論文從建立數學模型開始計算的時候就出了問題,成了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的謬誤。兩個人站在宋章漢的辦公室裡聽訓,出來時連哭都哭不出來,

  於是除了上課,兩個人也在沒日沒夜的蹲守實驗室商量,晚上一起回孟緹的家,坐在床上討論,提出一個方案就否定一個,一切都不那麼容易。忙碌一個暑假才完成的論文現在要從根基上修改,重新開始搭積木的工作,怎麼也得花很長的時間。

  而王熙如現在還有補習班的課要上,孟緹自覺肩上的任務也重起來。她很清楚自己跟王熙如在數學能力上的差距,雖然兩個人看上去的差距是第一名和第二名,實際上她自己也知道絕對不止那麼簡單。王熙如整理的筆記,看的書,有一半的內容她都不懂,好在她另一個讓人不得不服的強項就是找資料——只要網上存在的資料,她基本上沒找不到的,這麼邊看邊學,就撐到了十一。

  對別人而言,十一是假期;對她和王熙如,完全是黑色的折磨。十一前最後一個星期的選修課後,下課後趙初年特地攔住她,試圖約她去近郊旅遊,結果孟緹哪有閒心在乎這個,擺擺手就拒絕了,抓起書包就匆匆去了實驗室。

  往年的假期她多半是出去旅遊渡過,今年真是心裡遺憾得簡直要崩潰,算題算到鬱悶的時候跟王熙如執手相看淚眼——這種錯誤真是一生一次足矣。

  其中最頭痛的當屬計算,實驗室的電腦實在不太好,稍微複雜一點的方程都要算個幾個小時;那篇數論的論文根本就是純理論,需要的除了計算還是計算;孟緹琢磨了一下,一拍大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

  王熙如大喜:「你有主意了?」

  孟緹胸有成竹:「你就安心的去教導你的高三學生吧,累了這麼久,這兩天咱們歇一歇好了。」

  她雖然有了念頭,但自己還是不敢亂拿主意,趁父母那天打電話回來時說了這件事情。

  孟思明隔著越洋電話感慨說:「還記得我小時跟你講的小數點的故事嗎?」

  「知道的知道的,加加林的故事嗎。」

  「所以說,認真兩個字是世界上最難的,」孟思明說,「你們開始上錯了道,導致一個暑假的成績報廢。損失之大異常慘重。」

  孟緹最怕說教,小雞吃米般點頭:「爸我知道啦,先幫我想想辦法啦。」

  到底是做父親的有臉面,雖然退休了,但說話做事還是有人應聲;孟緹很快就在電腦學院找到了曾經的學生、現任電腦系副教授歐永明,借了那台電腦學院剛剛花了近千萬買的高配置的小型機,從下周起,每天晚上可以七點到九點用兩個小時。

  這事讓人振奮,於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奔過去找歐永明把這件事情定下來,歐永明十分好說話,示意不礙事,什麼事情都交代得十分清楚。從電腦學院出來,心中鬱結之氣頓消,覺得世界真是海闊天空憑魚躍。

  時間尚早,孟緹想了想,十一假期到了尾聲,還是應該抓緊這最後的時間把想幹的事情做了才是。於是騎車出了校門,拐了個彎去學校附近的書市。

  孟緹人生一大愛好就是逛書店,尤其是舊書店。學校西門外就有個大型書市,也是本市最大的圖書批發市場,大部分時候去都是人滿為患的樣子。如果遇到什麼活動或者節日,書市就徹底淪為了廟會。

  那一片舊書店就在置身書市的角落。沿著主幹道緩行,拐入第四條分叉的小巷,就是舊書的天地。這條小巷遠並不寬敞,兩岸的店面都不大,青磚房屋,站在窄街兩旁臉對著臉,用自己的方式昭昭於世。

  時間尚早,很多店面才剛剛掀起了一半的卷門簾,陽光傾斜著投射進來,把舊書店染得半明半暗,就像店裡那些發黃的書頁本身,宛若一副色調溫暖的油畫,暖意始終不散。

  舊書店是孟緹購書的根據地之一,買舊書也是她從父親孟思明教授那裡繼承下來的根深蒂固的愛好之一。雖說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中文圖書都可以在圖書館或網上找到,可她還是喜歡把書捧在手裡的感覺。而舊書店比起新書店,往往帶著更多的人文感懷,所以有人說,凡是愛書的人,沒有不愛舊書店的。

  她在此地曾經斬獲無數,有著無數傲人的成績,戰利品裡包括一套三折的《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上世紀50年代的書局版李白全集,還有幾本據說早已失傳的禁書,還有很多人從未想過世間會有這樣一部書存在的偏僻書,例如談鬥蛐蛐的書,她就買了不同的三本。

  常年的積累,孟緹逛舊書店早就積累了一套自己的經驗,也練就出了火眼晶晶,最主要就是不怕髒,不怕麻煩,而且很多時候,還有一點點運氣這個東西。

  以前孟緹逛書店並不帶什麼目的性,就像是站在海上漁船中的漁夫,扔下了網子,並不期待撈上某一種特定的魚;今天她目的性強很多,也只為了一個作家過來。其實心裡也非常清楚希望並不會太大,她在網路上都找不到蹤影的書,甚至連評論都看不到一篇的小說,在舊書店裡找到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不過意外總是會發生的。其實都是熟悉的店,舊書基本上看過了,她一來就直接問老闆,「有沒有什麼新書?」

  四十多歲的中年的書店老闆樂呵呵往紙箱子裡一指:「這裡呢,小姑娘你慢慢看。不過還沒整理修復呢。」

  那一箱子的書略顯潮濕和綿軟,隨便一碰就煙塵漫天,書頁沙沙作響,仿佛在低沉哀婉的哭泣。好多書甚至淳樸得連封面都沒有,看到一本略整潔的書都會讓人眼前一亮。

  孟緹就是這個時候發現了那本貼在箱子上的舊書,條件性反射的抓過來一看,封面四個角都可憐巴巴的殘缺,就像美好女子淪落風塵後的淒慘模樣;好在題目清晰,叫《蒙塵》;平淡無奇的名字,孟緹剛想扔到一邊,眼睛卻精確看到了作者名——枯槐。

  這個事實簡直讓人震驚。孟緹心理想自己今天真是有運氣啊,先那本書迅速翻了幾頁,那熟悉的文筆她不論如何都不會錯認——扉頁上還有藍色的印章,寫著市圖書館的字樣;隨後翻到版權頁,日期清清楚楚寫著這是十年前的第一版,印量和《逆旅》一樣,居然只有五百本。

  孟緹激動得不可抑止,覺得雙手哆嗦;她都驚訝自己為什麼可以這麼鎮定的把書收在懷裡,繼續用有條不紊的速度翻看箱子裡可能出現的範夜的其他作品。久尋無果,最後才覺得,大概今天的運氣已經用盡了,這才站起來,把書拿到收銀台前問老闆「多少錢」,同時拿起大大的斜挎包,拉開拉鍊,開始翻找錢包。

  然後就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頓時想起,昨天晚上把錢包拿出來居然忘記塞挎包裡去了。孟緹懊悔得血液倒流,熱氣上湧;連忙說:「我馬上回去取錢,老闆你把書留在這裡,千萬不要讓人買去了。」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好說話,老闆笑著安慰說:「人有失蹄。別著急,慢慢回去拿錢。我把書給你留著。多久都行。」

  孟緹騎著車,拿出參加奧運會自行車比賽的勁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路狂奔回家,又拿了錢包回來。說來也是,明明知道那本書就在哪裡不會跑掉,可心裡那個急,好像火星砸到了腳背。她自覺動作很快,前後還是用了五十分鐘。重新回到舊書店前,人幾乎虛脫,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闆從店裡出來,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立刻搬出張凳子讓她坐下。

  孟緹剛一坐下就把錢遞過去,「書給我吧。」

  老闆搖搖頭,卻沒有接錢,滿臉為難的看了看孟緹,「半小時前,有個年輕人來逛了一圈,說也要買那本書。他說願意出十倍的價格。」

  大凡商人,對稀有的商品總是待價而沽的。孟緹愣了愣,好事總是坎坷,讓人中途橫差一杠子的事情尤其異常惱火,她「唰」的站起來,變了臉色哼了一聲:「他給你多少?十倍,我也能給!你把書拿給我!」

  「呃……不光是錢的事情,」老闆心說今天怎麼這麼巧,一個兩個都是來要這本書的,還都拿不到誓不甘休的模樣,伸手朝對面那家掛著簾子的舊書攤,「他剛剛過去那家店裡,說是要等你回來,你們倆先談談看吧。」

  「談?有什麼好談的!」

  只想怒氣衝衝的給那人一點顏色看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心愛之書豈容他人覬覦!

  一想到此節,孟緹哪裡還忍得住,一捋袖子,擺出個不達不目的不甘休的女霸王態度走了過去。對面那家書店主要經營建國之前的舊書,孟緹曾經多次光顧,那套書局第一版的《古文觀止》就是在這裡淘到的。店裡裝修得十分古樸,連地上的帶著凹印的長磚都帶著古雅的味道,更不要提掛在門口的青色布簾,在陽光下懸垂紋路自然圓潤,繡著的幾株翠竹活形活現。

  孟緹吸一口氣就跨上了臺階,邊在腦子裡構思說辭,覺得自己理直氣壯,文思猶如泉湧。於是氣定神閑的抬起頭來,伸出手臂朝簾子探去,不過一瞬間的功夫,簾子從裡被人挑開。簾內那人身穿素色衣褲,風度閒雅,手指挑著布簾,因被陽光耀到了眼睛而微微一眯,眸子裡光華氤氳流轉。竟是畫中人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40 AM

  009 南浦(上)

  孟緹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如鼓,腳後跟下意識一挪,竟悄悄後退了一步。站穩之後呼吸慢慢定下來,若無其事般抬頭看過去,這次鎮定得好像戴了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她今天穿著溫暖明亮顏色的衣服,笑容溫婉,彬彬有禮:「趙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趙初年在挑簾時沒有想到孟緹就在外面,顯然吃了一驚,喜色真摯的讓人覺得感動:「孟緹,你也在逛書店?真是天涯何處不逢君,好巧。」

  的確夠巧的,孟緹抿著嘴角笑起來,身後老闆已經叫起來:「對的,小姑娘,就是他也要買那麼本書。」

  醍醐灌頂,原來兩人都沖著一本書來的,兩人對視一眼,視線一對上同時都笑了。趙初年點頭之後再搖頭,感慨不已:「我真是太意外了,完全沒想到那個先我一步看上這本書的女孩是你。」

  孟緹嘴角微微揚起,雖然面前這個人是老師,但她也絕不可能放棄《蒙塵》。看著趙初年那張嘴角輕揚似笑非笑的臉,她頓了頓,才說:「趙老師,你不要指望我孔融讓梨。那本書是我先看到的,我親手從那個舊書箱子翻出來的,」她舉了舉手,「你看我手上現在還有很多灰,總之,絕不可能讓給你的。當然,借給你複印沒問題。」

  「蠻不錯的提議,不過……」趙初年看到她表情越發認真嚴肅,笑了笑把話說完,「再加一個條件好不好?」

  「什麼?」孟緹緊張地看著他,生怕是什麼割地賠款的條件。

  「我可以隨時跟你借這本書看,怎麼樣?」趙初年笑語,「保證不會弄壞。」

  「你確定?」孟緹反問,趙初年找到對這本書的期望不會低於自己,原以為會大費口舌,肚子裡裝滿了一籮筐的草稿,結果這樣就解決了。落差實在太大,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這麼簡單的事情當然沒問題了。」

  「你既然想要,我不論如何都不可能跟你爭。」

  話說的極其誠心,孟緹別過頭去,心說那你還跟我提條件呢。

  兩個人回到書店前,這是順利無比。孟緹付了錢,也不顧書上的灰塵,把書拿在懷裡,才慢慢長舒一口氣。

  書店老闆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來掃過去:「看你們剛剛聊得很好,原來你們認識呢。難得看到都喜歡這本書的人啊,真是有緣分,你們倆也算是知音了吧?」

  孟緹贊同:「說起來沒錯。」

  趙初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吧。」

  孟緹的自行車就在書店外,因為剛剛太心急,根本沒鎖,鑰匙還掛在車鎖上晃悠,亮亮的十分晃眼。此時見到,孟緹才有點後知後覺的害怕。趙初年說了句「以後小心點」,在她之前就伸手推過車子,示意她走在他身邊,慢慢走出書市。

  「還生氣嗎?前兩周我每次約你,你都不肯出來。」

  「什麼?我生氣?」

  孟緹嚇了一跳,想了一會這個莫名其妙的生氣從何而來,半天後才想起那天晚上的小小不愉快,連忙一疊聲的否認。這段時間趙初年經常給她電話或者短信,約她出來或者說請她吃飯,孟緹有時候也詫異,明明他的課很多,跟大學的學生一樣不得空,週一到週五很多時間都在學校裡忙碌,怎麼就會那麼有空閒約她。

  但是論文讓她焦頭爛額,所以對待邀請無一例外都是拒絕,連話都不想多說。趙初年應該察覺到她的偶爾的不耐煩,不多說什麼,往往在電話裡說一句「那你忙吧」就沒了下文。這些細枝末節被想起來,孟緹無比愧疚,一五一十把重寫論文的事情講了一遍。

  趙初年長長呼出一口氣:「原來如此,借到了機器就好。」

  今天早上起床後孟緹就興奮到了現在,覺得今天這天實在是運氣太好了,沉浸在借到電腦和買到書的欣喜中,熱血沖上腦門,她就把那台電腦天花亂墜的吹噓了一通,趙初年含笑不語,末了才說:「我知道。」

  孟緹這才想起趙初年也是有軟體和電子學位元的人,自己顯然是班門弄斧,就像皮球頓時泄了氣,訕笑了兩聲,「嘿嘿,是啊。」

  時候差不多到中午,趙初年看了看天色:「我們不談那台強大的電腦了。你為什麼非要買那本《蒙塵》?」

  孟緹難得遇到一個知己,興奮的和盤托出:「這是我喜歡的作家范夜的書,據說枯槐是他的筆名。我前段時間無意中看到一篇文章講的,所以現在才到處找他的作品。」

  真不愧為文學系博士,若換了其他人聽到這個消息,肯定得大跌眼鏡,他還眼皮都沒多眨一下,微微頷首:「嗯,枯槐的確是他的筆名。不過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情。那是《讀書手記》上的文章吧?我記得那本雜誌只出版了半年就倒閉了,你居然能看到,也真是巧合中的巧合。」

  孟緹比他激動得多,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連鄭伯伯都不知道枯槐和範夜的關係,你居然知道?難道你也跟我一樣喜歡他嗎?研究過他嗎?他還有什麼作品?我現在就像大海撈針一樣,東找西尋的找他的書看,不過除了一本《逆旅》,還有手上這本,什麼都找不到了。」

  她劈裡啪啦說著,一看就是鬱悶多年找不到宣洩的出口。趙初年順勢握住她抓過來的手,柔軟而美好,幾乎摸不到骨頭。他安靜地聽他講話,面帶微笑注視她她期盼的臉龐一會,片刻後露出笑容:「你說這麼多,讓我怎麼回答?我對範夜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或許比你多一點,收集了很多跟他相關的資料,他的書我也盡可能的找了。」

  孟緹兩眼放光,猛然從他的手掌裡掙脫出來,抱住他的胳膊,幾乎都要撲到他身上:「啊啊,你有什麼資料?」

  趙初年不動聲色,笑容不改:「範夜筆名下的小說並不難找,我猜你都有,不過我是本著收集的目的,不用的出版社,不同的版本差不多都找齊了;枯槐這個筆名下的小說,沒有多餘的版次,但我也收集了三本。如果加上你手上的這本,就是第四本了。」

  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孟緹覺得自己只剩下驚歎的力氣了,恍在夢中。她眼睛本來就大,睜圓了完全是一雙杏眼,這麼呆呆看著趙初年,如漆的瞳孔閃著亮光,一絲若有似無的愧疚浮上心頭。

  「那個……趙老師,」孟緹小心翼翼跟他打商量,「原來你比我還喜歡他,而且已經收集了那麼多,我還跟你搶書,真是太不厚道了。這樣吧,你等我把書複印一份,然後我就把這本《蒙塵》還給你。」

  趙初年終於沒忍住,腳後跟踢起自行車支架,放開把手就撫了撫她的頭髮,柔聲說:「謝謝你肯割愛。不過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孟緹「啊」了一聲,又說:「你那裡的書,我可不可以借來看看?」

  「你要看什麼時候都沒問題,今天去看都沒問題。」

  渾身的血液在血管裡沸騰,有一種劇烈燃燒的狀態,孟緹一把拽趙初年的胳膊:「今天?好啊好啊。走吧走吧。」

  她激動如此,趙初年有些意外,看了她一會,「馬上就到中午了,現在買菜回去做飯來不及了,我們在外面吃了在再回去吧,怎麼樣?我請客。」

  「好的好的,」孟緹連連點頭,「有人請吃飯嗎,那實在是太好沒有了。」

  趙初年回身跨上自行車,對孟緹點頭:「上來,我們先回學校把你的自行車放回學校再去吃飯,然後去我家。我看你的車很結實,帶我們兩個人不成問題。」

  孟緹跳上後座,從後扯著趙初年的衣襟。趙初年騎著車,三下兩下就從書市裡拐出去,上了大路回到學校。帶著水汽的風從臉頰吹過,陽光從眼前跑過去,年輕男人的身體在白襯衣下面若隱若現,似乎可以看到筋骨的曲線,柔韌而溫暖。

  兩個人回到學校,就進在某棟路口旁教學樓停車場放好了自行車。附近教學樓的出來的學生三三兩兩朝食堂的方向走去,稍微有些猶豫,趙初年是她的老師,長得真是太好——據說,雖然他才來平大不足一個月,但文學院差不多每個人都認識他,而他還上著三門選修課,學生都散佈在全校各個學院各個年級——跟他坐在食堂吃飯,關注度可想而知。

  其實根本不用走到食堂,現在兩個人還只是站在路上,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看過來了。趙初年低低一笑,手一探撈起她的手,半拉著她再次朝校門口走過去。

  孟緹一頭霧水:「啊,做什麼?」

  「你不會以為我想請你在食堂吃飯吧?」

  「我的確是這麼想的,不然我們去哪裡?」

  趙初年感受她手心的溫度,同時某種叫拘束的情緒也傳了過來,他拍拍她的頭,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跟我走就對了。」

  那容貌如此炫目,對比得陽光竟然像冰雪一樣,一縷縷融化在他的鬢髮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41 AM

  010 南浦(下)

  結果他們從學校正門出去,穿過天橋走到對街,再步行幾百米後,兩人在某輝煌的大廈的中餐廳坐了下來。

  正是吃飯的時間,餐廳已經有不少人。環境優雅,整體色調是明黃色,屏風、隔牆、扶欄,還有流水潺潺,把裝飾得宛如江南園林。服務員小姐一個個修長婉約,美豔動人。真是一個很有誠意的的餐廳,請人來這裡吃飯,真是表現了足夠的心意。

  趙初年拿過菜單給她,孟緹看了下價格,價格並不太離譜,但也不便宜,她眼睛在功能表上打轉,卻完全沒看進去,隨便點了兩樣就應付過去。趙初年用很自若的語氣跟服務員交談點菜,她在心裡暗自琢磨了一下,等服務員離開之後才說:「那個,趙老師……你借我書,還請我吃飯,讓你這麼破費真是不好意思。下一次換我請你吧。」

  趙初年眸光柔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用跟我客氣。至少等你工作了再說吧。」

  「那不知道還得多少年呢,」孟緹擺手,「我很快可以拿到獎學金了,到時候我請你吃飯。我不會忘記的。」

  「咱們見面的機會很多,」趙初年微笑,「不用著急一時。」

  的確是這個道理。孟緹也放棄了跟他的口舌之爭。

  菜很快就送上桌,分量不多,盤子卻很大,小小的雙人桌居然就排滿了。孟緹忙了一個早上,還騎車在學校書市間來回幾次,早餓得前心帖後背,不客氣就大塊朵頤。

  相比之下趙初年反而斯文得多,仿佛吃飯並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更多時間都在給孟緹夾菜,甚至還幫她挑出魚刺,魚肉放到她的碗裡。

  孟緹哭笑不得,放下了舉著筷子的手,「趙老師,你吃你自己的吧,求求你別管我了……」

  「嫌我做的不好?」趙初年若無其事地笑,「上次在鄭院長家吃飯的時候,我看到鄭憲文也這麼做,而且你也沒說不好。」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孟緹想了想,似乎真是這樣,於是點點頭承認:「鄭大哥跟別人不一樣……他從小就很照顧我,小時候我不喜歡吃魚,他都把魚刺挑了喂我吃,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

  趙初年神色不變,連醞釀情緒的瞬間都看不到,帶著我自巍然不動的從容表情,「那你把我當成他就可以了。」

  孟緹搖頭:「不可能的。」

  「為什麼?」

  「他跟別人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誰都替代不了。」

  幾問幾答之後兩個人都怔住了,同時放下了筷子。孟緹一瞬間心裡開了鍋一樣,懊悔自己說錯了話,只盼望趙初年沒聽出她的弦外之意,想用笨拙的言辭補救,可說了句「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就張口結舌的愣住了,也沒了下文,不論如何都說不下去,雙手下意識去尋個支撐的東西,只好重新抓起了筷子捏緊後發怔;趙初年盯著她片刻,然後垂下了視線,伸手去剝了只蝦子放在空碗裡,連同那只裝滿剝得雪白晶瑩的蝦碗推到孟緹面前,這才忍俊不禁地笑開:「我跟你開玩笑的,隨口追問了兩句。瞧你緊張的那個樣子,到底是小姑娘,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緊張氣氛頓時奇妙地化解掉,孟緹松了口氣,瞪他:「誰說我開不起玩笑?」

  趙初年抽過紙巾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笑起來,聲調全然是最溫柔的哄人語氣:「對對,是我錯了。不說這些了。吃飯吧。」

  當然,說到底他們也只有兩個人,不論怎麼吃,還是剩了很多菜。趙初年找來服務員打包,還滿滿當當的裝滿了四五個飯盒。孟緹勤勞的把袋子抓在自己手裡,跟著趙初年離開了餐廳坐電梯下了樓。

  沒想到趙初年去了這棟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地方大得一眼看不到盡頭。孟緹以為這裡是離開大廈的捷徑,沒有多問,乖乖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在停車場轉了幾圈,趙初年在某一輛簇新的銀灰色轎車前停下,又熟練地拉開副駕位子旁的車門,才轉身過來,對目瞪口呆的孟緹點頭示意:「上車吧。」

  眼神掃到汽車的標誌,孟緹滿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你,居然有車!」

  「有的,我一直把車停在這裡。」

  趙初年低聲笑了,把她推到車子裡關上門,自己隨後也上了車。

  孟緹繼續眼神發直的狀態,喃喃自語:「有車就算了,還這麼奢侈的!髮指啊,令人髮指啊!」

  難得看到她這樣僵硬的表情,趙初年身體不受控制,傾身過去拍了拍她的臉,撥開她前額的幾縷髮絲。她皮膚猶若柔荑,手指忍不住稍作停留;然後才幫她系好安全帶,又發動引擎,穩穩把車倒出了停車場,才慢條斯理問:「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有車嗎?」

  「不是不能,」孟緹緩過神,搖頭,「我只是納悶,你的收入怎麼可能買的起這麼好的車子?難怪你一直作風低調,不把車停在學校,真是太招搖了。我爸媽工作一輩子都沒買輛車,嘿嘿,說起來還是學校的教授呢……當然不是買不起,只是買得起時我爸媽都老了,壓根開不動也不想學,還考慮著給我和我哥攢錢買房子呢,當然現在不用操心我哥了,只有我一個人。」

  「我倒是忘記你爸媽都是教授了,大學老師的工資水準你也許比我還要清楚,更何況我才剛工作是不是?」趙初年笑著安撫她,「我雖然沒什麼錢,但我好歹還有個爺爺和伯父啊。這車不是打家劫舍來的。還有什麼問題,一起問了。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只有一個問題,」孟緹盯著他的眼睛,仿佛想用意念力把他的身體看出一個洞來,「你每個月的工資夠你這輛車的開銷嗎?」

  趙初年哈哈大笑,車子上了寬敞筆直的公路,風灌進車廂,吹開了他的頭髮,「勉勉強強吧。」

  見過車之後,孟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淡定,因此在見到趙初年的車子駛入南浦一帶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沉著得好像一個見慣世情的老人,一個問題都沒有,好像跟這棟屋子的主人是相熟多年的老朋友,而自己來過此地若干次了。

  其實她沒想到趙初年住在這種地方。

  這一帶地處市郊,前幾年才修好,房子大都是私人的度假別墅。環境極佳,背靠著一座叫南山的小山丘,腳踩在流水旁,流水從南山中而,帶著樹木青草的氣息,在山腳下凝成一個深碧而潺然的大湖,視野好得令人髮指。道路不寬但是極其平整,灌木修建得很整齊,車子行駛很久後才會看到一棟類似度假山莊的別墅。在孟緹所知道的傳說中,在這一帶的有地產的人無不非富即貴。

  孟緹先下了車,站在院子裡,觀摩著那棟獨門獨棟帶花園的房子,等趙初年把車停好。花園鋪滿青草,空出了車道。她用評判的眼神看了看屋子的結構和恍若蘇州園林的院落,想到了這裡和市中心的距離五十分鐘的路程,心說難怪他要開車上班。

  趙初年從車庫出來,問她:「屋子怎麼樣?」

  看上去的確讓人覺得舒服,孟緹清了清嗓子發表感想:「還不錯,風水書上說,山管人丁水管才,這個地理位置真是沒的說。」

  「你還看風水書?」

  「風水也是建築學的一部分,我偶爾會翻著看看。」

  趙初年拿出鑰匙開門,隨口問:「因為鄭憲文的關係?」

  孟緹驚訝於他的敏銳,側頭回答:「嗯,建築學的書挺好看的。」

  屋外環境奇佳,穿過巨大的陽臺進到屋子裡,竟然是另一派天地。原以為跟外表相得益彰的豪華氣派裝修沒有看到,反而異常簡樸,地板光鑒可人,牆壁白得讓人覺得晃眼,客廳裡只有沙發茶几和兩大盆冬青樹,完全沒有什麼多餘的傢俱,連個電視都沒有。

  好像看到一個金碧輝煌的盒子,自然以為裡面是珍寶,結果打開後發現,裡面空空如也。落差實在太大,以至於都不知道說什麼感想。孟緹左顧右盼一會,怎麼都看不出活人或者說其他活人存在的證據,忍不住問:「你一個人住這麼大這麼空的屋子?」

  「我是一個人住,」趙初年莞爾,「不用這麼失望吧。」

  「能不失望嗎,以為可以看到傳說中的豪宅,你這屋子裝修得還不如我家呢,」孟緹感慨萬千,「趙老師,沒想到你對住的地方這麼不講究。我始終覺得,覺得房子還是要有點人煙氣息比較好。」

  「更差的地方也住了那麼多年,倒沒什麼關係,」趙初年不以為意,「樓上裝修得好些,我們馬上上樓去。這屋子本來是我二伯父的,他就喜歡安靜簡樸。他幾年前去世後,這屋子基本上就閒置了下來。我爺爺知道我要回來工作之後,臨時找人打掃一下,略微搬了些傢俱進來,就成了你看到這個樣子。」

  「啊,原來如此。」

  「抱歉讓你失望了。既然你不喜歡的話,我過幾天讓人搬一套傢俱電器進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傢俱?什麼風格?梨木還是紅木?」

  本來孟緹完全是玩笑,但沒想到趙初年居然當了真,而且不但把道歉說的推心置腹,連徵詢意見的話都說的那麼真摯。孟緹不好意思,好歹是第一次參觀他的屋子,哪能隨便品頭論足。須知屋子就像一個人的臉,說人家的臉不好看,是多麼不禮貌的事情。

  她立刻調整態度,眉眼彎彎地笑語,「不不,是我失禮在前。你的家隨便怎麼都好,我的話不要在意,這裡雖然簡樸了點,但是很乾淨。趙老師你很能幹,我看這裡,房間怎麼也有七八間吧,還不算兩個客廳。」

  「我沒有這麼勤快的,阿緹你真是高看我了,」趙初年搖頭笑了笑,「每個星期本家那邊的大宅都會來人來打掃。我每週做幾頓飯就不錯了。」

  孟緹這兩個月也是一個人住,聽這話實在是深有感觸:「沒錯,跟我差不多。好在我家的房子也就百多平方,我自己也勉強可以打掃。爸媽去美國後,我家廚房兩個月沒怎麼開火了,啊,也不完全是,我還是煮過速食麵的。不過你跟我情況不一樣啊,你完全可以回本家,跟家人一起住,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那天晚上你不是說,一個人住感覺很好?」趙初年說,「我也是這麼覺得的。要不要參觀一下房間?」

  「參觀是肯定免不了的,不過廚房在哪裡?我去把這幾個飯盒放到冰箱裡。」

  廚房就在一樓,有著大面積的窗戶,通風採光很好,光線斜照進來,照亮了房間裡小小的吧台。拉開冰箱,十分空曠,有半箱子牛奶,還有幾根蔫掉的小蔥和幾隻皺巴巴的老姜,完全符合趙初年剛剛那句「每週能做幾頓飯就不錯了」。

  相比一樓,二樓的裝修的確要好多了,牆上有許多精緻小巧的壁燈,鋪著厚厚深褐色地毯,踩上去就像行走在雲端,一點聲音都沒有。

  最舒適的房間就是主臥室,面積大得驚人,比樓下那個寬敞的客廳小不了多少,深色的床罩和深色的窗簾,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遠處的湖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床頭的牆面裝飾簡明,懸著兩盞精緻的壁燈,拉上窗簾時,整個居室異常靜謐。

  孟緹矗立窗前,喃喃說:「我記得有句詩,窗前流水枕前書,說得就是這種景色吧。」

  潮濕的微風吹走她頭髮和身上的香氣,趙初年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光滑的頭髮,輕聲說,「那首詩的原文是,亂雲堆裡結茅廬,已共紅塵跡漸疏。莫問野人生計事,窗前流水枕前書。」

  詩是很好的,孟緹在心裡咀嚼這二十八個字片刻,回頭看他,眼底是滿滿的好奇,「可是,書在哪裡呢?」

  「過來。」

  他穿過臥室,一把拉開窗戶相對的巨大窗簾,又推開玻璃滑門。

  孟緹睜圓了眼睛。原來,臥室書房是連通的,是用了玻璃滑門和窗簾隔開的。

  她之前已經想到趙初年的書一定很多,還是沒想到多到這個地步,宛如一個小型圖書館。一排排書櫥士兵列隊般站著,鋪滿層層疊疊的書籍,縱橫交錯如阡陌叢林,整個書房砰然生輝,隔斷了世間塵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54 AM

  011 蒙塵(上)

  下午的陽光彌漫進來,落在那一排排紅木書架上,那排書架顯然都有了相當的年頭,卻擦得十分乾淨十分沉著,連木頭都帶著書頁的味道,好像年老的讀書人的邀請姿態。

  不是沒有見過這麼多書,學校圖書館不知道大成什麼模樣,可作為私人藏書而言,這麼多,簡直就是夢想之所在。

  偌大的書房仿佛被分成了三分,其中兩份塞滿了整整齊齊的書架,另一份中則更像是閱讀室,書桌電腦是少不了的,還有一套精緻的小茶几凳子和沙發,都放置在合理的地方。

  她看了看這驚人的偌大書房,又回頭看了看淡定微笑的趙初年,反復若干次,覺得嗓子發幹,才舔了舔嘴唇,喃喃說:「居然比我家和鄭伯伯家的書還多得多啊。趙老師,有這麼多書,你是什麼感覺?」

  趙初年在書房裡的長沙發上坐下,托著下巴,笑意溫柔:「坐擁書城之樂,獨佔書中風光。你願意的話,在這裡多住幾天,享受一下了卻身外事,關門閉戶夜讀書的感覺就知道了。」

  「就算住幾天了這些書也不是我的,」孟緹的眼神流連在書上依依不捨,「你才搬過來沒多久吧,居然可以把書房佈置成這種模樣,我實在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部分書是我二伯的。對他來說,人生最大的樂趣,第一是小提琴,第二是書,第三是藏書,」趙初年收拾著書桌,「我的書只占了小部分。」

  除了書之外,最讓人注意的自然是房間裡的電腦了,超大的顯示幕,主機殼也比一般的主機殼大了兩倍,更像是伺服器;除了電腦本身,設備也很驚人,震驚的看著那套設備:,印表機,影印機,掃描器,傳真機,幾乎所有的電腦配件都齊全的,可以當做一個小型辦公室。

  看見影印機的時候孟緹眼睛就亮了,她可一分鐘也沒忘記正事,取下斜挎包放在沙發上,拿出那本《蒙塵》,問:「我本來還打算去外面複印,沒想到趙老師你這裡這麼齊全。我可不可以借一下影印機?」

  趙初年開了空調,「隨便用。」

  三百多頁的書,複印過程不會太短,但這個下午也就剛剛過去一兩個小時,也沒什麼著急的,孟緹站在影印機前,重複著機械枯燥的動作,順手拿起一張複印好的內容頁看起來。看著看著就有感而發,洶湧的迷惑湧上心頭。

  「我其實不能理解。七八年前範夜已經是當時最紅的商業作家之一了,我記得《訪客》那本書有過百萬的銷量還被拍成過電影,他為什麼還要用別的筆名寫本印量只有五百本的小說?」

  趙初年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阿緹,你覺得範夜是個什麼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稱她「阿緹」了,但他叫起來如此的隨意很親切,她也去沒去糾正稱呼上的細節,慢慢思索他的問題。

  太像課堂上提問的意味,孟緹不由得謹慎起來,斟酌了才回答:「其實之前我沒有想過要追根問底地瞭解範夜,反正他向來神秘著稱,資訊也不多,連張照片都看不到。吃雞蛋不必認識下蛋的母雞,我很贊同這句話。而且喜歡一個人不等於喜歡要從頭到尾的瞭解他吧。實際上很多時候瞭解了,反而會讓人失望。」

  趙初年沉吟,「那換一個問題,你喜歡他的作品,是什麼原因?」

  高二之前,她對範夜這個人的瞭解只能算得上是只聞其名而已。她家中藏書不少,她可以進出大學圖書館,可以看的書數量驚人,並沒有太多耐心去讀某一個人的小說。對中學生來說,流行小說的誘惑顯然更大。若不是鄭憲文送的生日禮物,她也許一輩子跟範夜無緣。毫無疑問,範夜的小說是出色的商業小說,他似乎也不掩飾這一點,情節大多詭秘難解,很驚人卻不嚇人;可讀性自然十分強,同時並不流俗,屬於你猜到開頭猜不到結局的類型,在市場上有出色表現又會得到評論家一致好評。

  「他的小說能讓讀者和評論家都稱讚,是有道理的,」孟緹想了一會,才說,「很好看,想像力很豐富,情節不落俗套,他是我見過同時寫著許多題材都那麼出色的人,懸疑題材就不說了,甚至還有科幻小說,每一部都讓我覺得讚歎——其他作家總有一部分讓我覺得不太好,讀他的書,每一本都餘音繞梁。這是我在讀其他作家的小說裡感受不到的。」

  孟緹記得自己那時候匆匆讀完一本書便又讀另一本,為每一本書所陶醉,對哪本書都不感到滿足,幾個月後轉身回來看,才發現自己中毒太深。

  趙初年就問:「也就是說你沒仔細分析過?從來沒想過他作品的表像下是什麼?」

  「表像?分析?」孟緹從忙碌的複印過程從扭頭對趙初年一笑,「趙老師你是文學博士,跟我不一樣的。我只是想要看看他換了個筆名寫的書而已。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肯定想著找找看,找到一個合自己心意的作家,挺難的。」

  趙初年從後面看著她的背影,修長的身材,馬尾活撥地輕輕跳動著。他微微笑起來,起身離開書房。

  好容易複印完了整本《蒙塵》,孟緹長長松了一口氣,裝訂好,回神過來松了口氣。鋪著格子花布的小餐桌上,整齊的擺著茶葉和各種點心。趙初年坐在茶几上,把茶水倒入茶杯,嫋嫋蒸汽就生了起來。

  這個樣子倒像是下午茶的模樣了,孟緹笑問:「趙老師,你還有喝下午茶的習慣?」

  「是給你準備的,」趙初年對她招手,「這裡有兩把椅子。」

  「謝謝,那我先不吃了,」孟緹搖頭,「你不是說範夜的其他作品都有,在哪裡?」

  「那個書架都在你背後,」趙初年端起茶杯放在唇邊吹了吹,「找到了就帶書過來坐。」

  書果真都是在的,就在那個梨木書架上,他的作品占了半邊。趙初年果然沒有說大話,整整齊齊一排作品看過去,從範夜發表的第一篇小說到現在,每個出版社的,每個版本果真都有,孟緹想起自己的小書櫃,不過一排五十餘本而已,人家的大書櫃,占了足足三排;她感慨萬千,就看到了在枯槐名下的那四本書。

  取下來一看,竟然都是舊書,有一本殘破得封面都沒有了,扉頁上蓋著某圖書館的淺藍色印章,大概是圖書館處理過的舊書。除了她已經有的那本《逆旅》外,剩下兩本的名字她之前從未聽過,一本叫《驚雷》,一本叫《白雁》。

  當下真是欣喜若狂,她取下書,抱著蹭到小餐桌旁,眼巴巴的看著趙初年:「趙老師,把書借給我複印好不好?」

  趙初年只是微笑,笑完了拿起一隻熱氣騰騰的茶杯放到她手裡,笑容溫暖,「當然可以,你把書拿走吧。阿緹,但是你不覺得隨時過來我這裡看書更好嗎?」

  可以借走原書,孟緹太過興奮,腦子只聽到了前半段話,忙忙地點頭,「好啊好啊,趙老師你可真是好人。」

  趙初年指著孟緹放在桌子上的幾本書,「枯槐這個筆名的小說具體的數量無法考證,但從他兩年出版一本小說來看,應該不會超過六部小說,因為是在不同的出版社出版的。我打聽過,差不多是他自費出版的,因為太晦澀,印量很少,也沒怎麼發行,甚至在國家圖書館都沒有全部的登記,我花了好幾年才找到了這三本。如果算上今天的那本,四本。」

  「對的,我在國家圖書館網站上搜索過,」孟緹說,「我以為只要寫過小說都會留下痕跡的,但他幾乎是刻意把自己變成一個幽靈。」

  「他那時候已經是很有影響力的作家,做到這種事情也不困難,」趙初年說,「總之,你慢慢看書吧,最好先看你今天找到的《蒙塵》,這是枯槐名字下最早的一本小說。」

  「這是自然的。」

  孟緹看書專注,是雷都打不醒的類型,她就坐在趙初年的書房,感覺範夜的小說,《蒙塵》的小說,就像一根套索般吸引著她。

  這本書也跟《逆旅》一樣,談不上情節,沒有前因後果,言辭中帶著幻想和夢遊般的痕跡。故事說的是一位年輕的富家公子放棄學業離家出走,沒有證件,身無分文,隨身帶著一隻口琴和莎士比亞的《馬克白》。他睡大路,躺公園,什麼都做過,甚至還親手埋葬過兩個無家可的流浪漢。他依靠不停的打工賺取路費去下一站,起初流落街頭;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認識了各種各樣的職業的人,見了各種的詭異或者無法理解的風俗人情。

  他不停的流浪,流浪,直到認識了一位元年輕的酒店女招待,她身世坎坷然而難得的保持了一顆善良的心,儘管自己的生活那麼窘迫,可時不時還會給路邊的乞討者,甚至流浪的貓狗送飯,兩個人在公園裡認識了。

  ……

  「天氣冷了,你願意去我家嗎?」女孩子問他。

  她面容十分年輕,化著和年齡明顯不符的妝,眼角的眉線已經模糊了。薄薄的衣服緊緊圍在身上,衣擺比膝蓋長不了多少,裹腿的黑褲子下是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顯得整個人細長單薄。她身上有著廉價脂粉香氣,風塵的氣息,可一雙眸子清澈得驚人,閃光如寶石,恍若有人在她眼底打翻了一隻墨色染缸。

  他問她:「可以嗎?」

  女孩子伸出手來,手指微微彎曲著,扣住他的手心。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在那個春寒料峭的夜晚,他經歷著另一段不知名的命運,在暮色蒼茫之中跟年輕的女孩子並肩而行。城市裡的貧民區有著嘔心的氣味,不過他們都已經習慣了。流浪者帶著茫然無措神情行走在髒兮兮的街道上;貓的叫聲一聲纏綿過一聲;左側是坍塌的圍牆,裡面圈著一棟火燒後的樓房廢墟,被夜色吞噬。不知名的植物貼著牆壁角落,靜靜地開放著幾朵淡粉色的花。

  她住在陰暗的小閣樓裡,吱吱呀呀的樓房,沒有光亮,每一步都要摩挲著前進,到處都是灰塵,到處都是蜘蛛網。地面潮濕而油膩,彌漫著木頭腐朽潮濕的氣息。女孩子身形纖細,有著細白的脖子,脖子上的短髮細柔,如遊絲貼在皮膚上。她因為缺乏營養臉色蒼白,唯獨雙唇殷紅如血。

  沉重木門後的小房間裡光線很差,房頂上開著一扇小小的老虎天窗,一束月光斜射下來,像是舞臺上的燈光,把屋子裡唯一的桌子巧妙地砍去了一角;他跳起來,跳到桌子上,站在那方寸大小的舞臺之上,猛然展開雙臂,低低念著《馬克白》的臺詞——

  「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一天接著一天地躡步前進,直到最後一秒鐘的時間;我們所有的昨天,不過替傻子們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促的燭光!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劃腳的拙劣的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臭中悄然退下。

  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嘩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55 AM

  012 蒙塵(中)

  這本來應該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結果卻變成了尾聲。至此戛然而止。

  很多時候,閱讀也是要有緣分,有時候緣分不到,對這部作品的理解就到不了心領神會的境界。例如在寒冬臘月看《罪與罰》,文章裡的陰鬱就會浸到骨子裡來;又或者是在春暖花開的三月,坐在草地上閱讀《湘行散記》,那些帶著原始風情邊地情調會讓你周圍所在都變成田園牧歌;而現在,她坐在她平生見過最好的書房裡,在舒適適宜的氣氛下閱讀這一本小說,竟然覺得渾身發冷——明明反差那麼大的環境。

  整本書仿佛變成了貯蓄陰寒之氣的容器,只待時機成熟,陰氣就從字裡行間,發黃枯萎的書頁縫隙間不絕如縷地滲漏出來,蔓藤一樣從腳背纏到了手腕,最後侵入了大腦,使人體會到揮之不去的逼人寒意。

  孟緹最後被手機鈴聲叫得回神過來。電話那邊的鄭憲文地說了飯店名字,又說等她過去吃飯就掛了電話。她思緒根本不在這裡,掛上電話終於略微清醒了一點,一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懵懵懂懂地站起來,抓起書和挎包出了書房。趙初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她在一覽無餘的臥室看了一圈,沒有人。

  二樓除了臥室書房之外,還有兩間屋子,一間一推門就開,空空如也,只有一架人字梯和數只大箱子;另一間屋子門戶緊閉,敲門沒有反應,怎麼看趙初年都不會在裡面;她下了樓,在一樓找了一圈,終於在廚房看到他。

  下午還空曠潔淨的廚房變了個樣子,夕陽照進廚房間朝西的窗戶,趙初年系著圍裙,卷起了袖子,站在流離台前切著肉片,頭髮上染了一點金色的陽光。孟緹從來沒看到有人系著圍裙還這樣好看的。旁邊桌子上散亂的放著幾個大的超市購物袋,裡面全是各種新鮮蔬菜肉類蘑菇蝦,孟緹懷疑他把超市架子上所有精裝的菜品都拿了一份回來。

  孟緹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腦子裡一團亂麻,才問:「趙老師,你在做飯呢?」

  趙初年看到她抓著包愕然的模樣,也有了數,眼神微微黯淡了,但還是笑了笑:「阿緹,難得你來了,我自然下一次廚,免得被人日後說無酒可留客。對不對?」

  「你什麼時候去超市的?」孟緹很是不安,都有些心虛了。

  「下午你在書房看書的時候,我就順便去了一趟。我也不會弄太難的菜,就會簡單的,待會嘗嘗我的手藝怎麼樣?」

  看到他那種不加掩飾的期盼神色,孟緹心口一麻,聲音不自覺低下來:「趙老師,對不起啊,我要回去了。我跟鄭大哥約好了,要回去吃飯……」

  趙初年手上沾著油,些微的反射著光亮。他的手撐在流理臺上,靜靜看著她一會,沉默地轉身過去,那個轉身的姿態生硬得好像生銹的零件,英俊的側臉好像被像某種烏雲覆上了,落寞不已,那個表情看得孟緹心臟一陣狂跳,洶湧的愧疚湧上來,逼得她想要說一句「我就在這裡吃飯好了」,話都沖上了腦門,另一種掩埋在心裡深處的不安情緒也湧了上來,硬生生的打住了這句話,換上另一句:「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說的……我沒想到我在這裡呆了一下午。」

  「沒關係的,可以理解。」

  趙初年沒有回頭,關掉了火,伸手在水龍頭下,洗了洗手,又摘下做飯的圍裙扔在廚房的小吧臺上,這才轉身朝門口走過來,面容已經恢復了平靜:「既然留不住,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送你回去吧。」

  孟緹低低地「嗯」了一聲,別開目光不去看他的臉:「趙老師,送我到附近的公車站就可以了。」

  趙初年走到她身邊,抬起手,手指從她鬢角的頭髮上拂過,略略有些潮濕,「我像是這麼糟糕的主人嗎。接你過來,自然也會送你回去。別說傻話了,走吧。」

  回市區遇到了一點堵車,孟緹說了餐廳的地點和名字,正要下車時卻看到鄭家兩兄妹也從恰好從前面的計程車上走下來,兩兄妹一個提著大蛋糕,一個抱著束康乃馨,兩人本來就長得好,站在路邊,十分惹眼。

  趙初年說:「他們兄妹都在?」

  「對啊,」孟緹頷首,「今天是柳阿姨五十五歲的生日。我差點忘記了,下午的時候鄭大哥打電話提醒我這件事情我才想起來。」

  提起這件事她還是很抱歉,趙初年只是寬容地笑了笑,沒說什麼。

  孟緹側過頭看了看趙初年的側臉,想起那天在鄭家那頓飯,也不知道趙初年跟鄭若聲現在關係如何,問:「趙老師,你跟小聲姐發展得怎麼樣了?」

  「我們沒什麼也不可能有什麼,你不要亂想,」趙初年迅速開口,「那天之後我跟她見過一次,我把話都說清楚了,事業未立,現在不想談戀愛,結婚更是不可能。」

  恐怕趙初年拒絕人恐怕都積累了一大堆的經驗,反正帶著完美的笑容張嘴就編理由,讓人找不到生氣的理由。

  「這個理由還真是好笑,」孟緹「撲哧」笑出來,指了指自己坐的車子,「趙老師,開這種車子的人還在說事業未立,真是我最近聽到最冷的笑話了。」

  趙初年深深看她一眼,表情誠懇:「那你幫我想一個理由怎麼樣?」

  「哪裡要我幫呢,你應對女孩子很有辦法吧,」孟緹不以為然,「我記得第一節課的時候,下課後不是好幾個女孩子圍著你嗎,你怎麼打發掉他們的?」

  「我當時說,我有女朋友,」趙初年也不諱言,「不過,她們的情況跟鄭若聲不一樣。」

  「嗯,是不太一樣,但我還是覺得,你跟小聲姐還是很般配的……」孟緹正要說話,瞥到趙初年眸子裡滲出點點暗光,就像那個晚上他搶白她那時那種眼神,立刻來了個臨時剎車。

  趙初年何嘗不知道她咽下去的半句話,傾身解開她的安全帶,輕鬆地一笑:「想說什麼就說,不要欲言又止的樣子。」

  「鄭伯伯為人耿直,未必在學校為難你,不過你還是有準備比較好。他喜歡喝茶,那種極品的毛尖他最喜歡,」她手放在車門上,下車之前又補了一句:「總之,趙老師,今天謝謝你了,書我會儘快看完,然後還給你的。」

  趙初年伸手撫平了她衣服上的皺摺,微笑道別:「阿緹,謝謝你的指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56 AM

  013 蒙塵(下)

  下車後孟緹加快了速度,三兩步就在餐廳門口追上了鄭家兄妹,兩人回頭看看她,鄭憲文想起剛剛一晃而過的身影,又想起酒店外剛剛駛走的車子,自然地詢問:「你是坐那輛車過來的?」

  孟緹不善於說謊,很快點了點頭。

  「剛剛我們無意中看到了一眼,車子裡的人影有點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

  飯店裡滿是食物的香氣,美味不可方物,但鄭若聲的臉色不太好看,三個人走近酒店大堂,她沉默了一會,猛然想起什麼,「送你來的那個人是趙初年?」

  那目光灼灼的樣子讓孟緹哆嗦了一下,原來她看到了,也不再隱瞞:「是啊,小聲姐。」

  鄭若聲冷笑了一聲,鄭憲文拍拍妹妹的肩膀,看向孟緹:「那車是他的?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大學老師而已,怎麼會有那麼貴的車?」

  跟她開始的疑惑一模一樣,孟緹想了想,趙初年肯定是不希望關於自己身份的事情外傳,但既然已經被人看到,也只能一五一十的說:「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是從他的話來聽,他的爺爺伯父好像非常有錢。」

  鄭若聲冷笑,「原來還是個公子少爺,我還真是看錯他了,事業未成,嘿嘿,還真是事業未成呢。」

  孟緹沒說話,想著當夾心餅乾的味道真不好受。趙初年這個謊話的水準實在不高,居然這麼快就被人給戳破了。

  鄭若聲微微皺起眉頭,猛然問他,「孟緹,你又怎麼跟他在一起?」

  孟緹就怕她不問,於是迅速地把今天在舊書攤巧遇到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又拍拍挎包:「我跟他借了書回來了。至於送我,因為他住的地方實在偏遠,連公車都沒有,實在沒辦法。」

  鄭若聲表情淡淡的,聲音刻意的帶著輕快:「就這樣?」

  「對的,就這樣。」

  鄭若聲不再言辭卻不太相信,目光冷冷在她身上一掃;那種眼神讓孟緹沒來由的想起小時候被她嘲笑為「小胖墩」的經歷。明明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可舊日陰影到底還是不會散去,精神條件性反射得地緊張起來,連肩膀不自覺都繃緊了。

  鄭憲文攬過她的肩膀,示意她落後一步,看著自家妹妹在侍者的帶領下進了預定好的那間包廂後才對孟緹說:「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要跟她生氣。沒什麼壞心眼,但因為趙初年的事情,心裡不舒服。」

  現代社會的相親就像吃飯一樣,但鄭若聲向來心高氣傲,向來只有她拒絕別人,這下子被人拒絕,心裡絕對不會舒服。

  孟緹點點頭說:「我知道的。」

  她不是個會說謊的人,也不會存心隱藏,一舉一動就是答案。

  這話鄭憲文心裡咯噔一下,招來把手裡的蛋糕盒子交給侍者拿進去。

  「你知道什麼?難道趙初年已經告訴你他跟若聲談不攏?」

  孟緹隱約覺得不好,但問題的走向已經不是她能控制了,在鄭憲文探照燈一樣洞若觀火的的目光下,反而支支吾吾起來:「他是跟我提了下。鄭大哥,我沒有去主動打聽他的私事,也沒問他,趙老師自己說的。」

  鄭憲文說不清楚什麼感受,看她那個忐忑的樣子,搖搖頭說:「難得遇到一個志趣相投的人,你們有話題也不奇怪。不過他畢竟是學校的老師,走得太近的話,肯定會傳出不好聽的流言。」

  孟緹松了口氣,「我知道。」

  鄭若聲從包箱裡探出頭:「你們兩唧唧咕咕說什麼呢。」

  鄭憲文回了句「沒什麼」,拉著孟緹進包廂。包廂裡有兩張大桌子,因為是柳長華五十五歲的生日,很多鄭家在本市的親戚都會過來。鄭家是標準的書香門第,親戚眾多,從曾祖父那一帶就是讀書人,一大家人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不過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話題卻不帶任何書香氣,都是油鹽醬醋實打實的生活。

  柳長華是這頓飯的主角,說話也最多。

  酒過三巡,菜品豐富可口,她這個過生日的人卻歎了口氣,忽然感慨:「生日不生日都沒什麼要緊。我最遺憾的,是小聲還沒有嫁出去,我也遲遲抱不了孫子。」

  鄭若聲一聽這話喜悅散了大半,五官抽搐了一下,「媽,今天生日不能說點開心的事情嗎!非要提這個。我說過啦,我的事情不要你們操心。」

  鄭柏常不滿:「你怎麼跟你媽媽說話的,今天就算再不愉快都要忍著。」

  柳長華是真的很憂心,表情那叫一個遺憾:「我本來以為你跟趙老師能成的呢,結果還是不行啊。小聲你就不要太挑剔了,平時溫婉一點,不要凶巴巴的像要咬人的樣子。小時候這樣也無所謂,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

  不提趙初年這碼事還好,一提起來鄭若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以她的性格,被人拒絕這種事情本來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可此時竟然怒上心頭:「媽你這次可料錯了,人家可看不上我。我再溫婉也沒有用。」

  鄭若聲的姑姑「咦」了一聲:「怎麼會?我們家小聲又漂亮又能幹。大嫂,那個趙老師是什麼人?」

  「是柏常他們學院來的新老師,我瞧著很不錯。」柳長華再次把趙初年誇了一頓。

  鄭若聲聽完,牽動嘴角,無聲地笑了笑,「媽,說真的,你不要再提這事兒了,就跟笑話一樣。他那麼有錢,又怎麼會看得上我呢。」

  不光柳長華吃驚,連鄭柏常都罕見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有錢?」

  鄭若聲推了推正在啃雞翅膀的孟緹,「我是不知道的,你們問她吧。」

  孟緹沒想到兩三下矛頭猛然轉向指向了自己,只好停止吃飯,簡單地把自己知道情況都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內疚,雖然趙初年沒跟她說過要她保密的事情,但從他平日裡行事低調,把車子停在校外就知道他不喜歡張揚。他今天帶她去他家,也是因為相信她吧。

  鄭柏常聽罷,摸了摸下巴:「很難得,確實難得,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一般來說富家子弟多紈絝,趙初年還真是沒一點驕奢怠惰的脾性,連驕傲都看不到。」

  聽到鄭柏常這個評價,孟緹頓時放下心來。她記得父親評價過,鄭柏常這個人很像上個世紀的老知識份子,為人溫潤,寬而有制,和而不流,分得清楚公私,不會以私人的感情妨礙到工作裡,只要他不對趙初年產生偏見就好。

  柳長華略一沉思,拍了拍鄭若聲的肩膀,安慰她:「既然沒緣分,也就算了。」

  鄭若聲給母親夾了菜,「我本來就無所謂,是您還惦記這事呢。」

  關於鄭若聲的話題到了死角,下面的話題自然轉到了身為大哥的鄭憲文身上,一大家人很自然地問了問他有沒有談戀愛結婚的打算,姑姑嬸嬸都表示要介紹某某家的姑娘給他認識,聽得孟緹不住拿眼角往鄭憲文臉上看過去。

  鄭憲文倒是早就預料話題會發展成這個樣子,聽著只是微笑;鄭若聲看不過去,插嘴:「哎,你們就別操心了,我哥要找女朋友,不就是一招手的事情嗎,那麼受歡迎啊……」說著捅了捅孟緹,很開心地笑了笑,「是不是啊,孟緹。」

  孟緹怎麼也沒想到鄭若聲會使這招,一瞬間怔了,然後才神態自若地舉起筷子去夾菜,埋頭吃飯,甕聲甕氣地「嗯嗯」了兩聲,「沒錯。鄭大哥向來所向披靡的。」

  鄭憲文看一眼鄭若聲,皺著眉頭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只看到自己的妹妹撇了撇嘴別過頭。他笑了笑,抬頭看了一圈周圍的親戚,說:「我不著急,你們不要操心了。」

  「這倒也是。」

  很快有人聊起鄭憲文現在的工作。鄭憲文自己謙虛,但總有人知道,現在設計院發展十分順利,上司原來是他大學時候關係要好的某師兄,正負責某個商業大廈的設計,終日忙碌不堪,就連這頓飯都是擠出來的時間,從設計院過來吃一頓飯還要趕回去。

  大概是真的很累吧。孟緹在吃飯的間隙偷眼鄭憲文,他下巴的線條似乎有了一點銳度,好像真的瘦了一點。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覺得,還是當年的那個對她百依百順的鄰家大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ng9146 發表於 2015-8-3 11:57 AM

  014

  孟緹再次做了個噩夢。

  她走入了小說裡,那些神氣活現的印刷宋體字一點點的扭曲起來,就像童話裡的場景,字們站起來,跳動扭曲著,幻化成綿延的街道,幻化成各種建築,建築大抵都是殘破的,就像小說裡描寫的一樣,隱約有火燒的痕跡。場景歷歷在目,但確實一個絕對孤寂的世界,看不到任何人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一道無形的牆橫在她于現實之中。

  她想,我怎麼走到小說裡來了呢。她四下漫步,卻踩到了軟軟的東西,詫異的低下頭去,卻看到了蜷縮在道路中央的小土貓,那是最常見最普通的品種,渾身都是黃黑的條紋,因為寒冷而簌簌發抖。她蹲下去,伸手想把它抱起來,卻在碰到小貓身體的一瞬間醒了過來。

  醒過來渾身冷汗,下意識拿過手機看時間,卻發現一條未讀短信,是趙初年發過來的,簡單的一行字「秋來夜長,露重濕衣。明日風雨如晦,記住多添衣物。」

  雖然幾十個字,胸口卻溫暖起來,一點點驅散了頭頂噩夢的陰霾。

  自從有了范夜作為橋樑,自己和趙初年來往比以前還要日益密切,電話短信都沒少過,一般都是問候和提醒,提醒她最近正在變天了,明天要下雨了,注意添加衣物,預防感冒,不要太忙了注意身體,按時吃飯等等。

  她很啼笑皆非,「我爹媽都不像你這麼無微不至啊。我知道的,謝謝關心。」

  趙初年就說:「你現在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她那兩周確實苦不堪言,白天的課程和修改論文已經讓人頭大了,偏偏還總是噩夢連連,睡不著,自然精神不濟,甚至在寫計算程式的時候都險些睡過去。堅持幾天後王熙如越發擔心,她笑了笑,指著那小型機那龐大的機身說:「我就是有點困,你快弄吧,只有兩個小時給我們用,一分鐘都等不了。」

  王熙如也重新投入到一行行代碼上,深深感慨現代科技的神奇之處:「是啊,幸好認識你了,不然我去哪里弄這麼一台好幾百萬的機器啊。」

  沒幾天關鍵的資料宣告完成,論文也收了尾,宋教授知道他們這麼快弄完了,詫異得很,問了情況,倒是笑了笑,鏡片後的視線在孟緹身上一滾,贊許不已:「雖然這個辦法相當投機取巧,但是,人聰明!腦子活!這還是要鼓勵的。」

  孟緹笑得罕見地矜持:「宋老師您過獎了。」

  宋章漢算是數學學院的中流砥柱,孟緹很想跟著他念研究生,可惜並不容易。宋章漢看起來像好好先生,十分好說話,可骨子裡卻很嚴苛,在必要的時候完全不講情面,對她歷來十分不客氣。

  例如去年期末考試,同一張問題,同樣的答案,她的答案就是會比王熙如低上好幾分。實際上明明她的字寫得比王熙如還要規正漂亮一點。

  王熙如也納悶,終於忍不住:「宋老師好像對你有偏見。」

  孟緹歎了口氣,在太陽下踢著路邊的石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當年高考孟緹嚴重發揮失常,重點高中年級前十的尖子生成績一塌糊塗,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她死撐著不說原因,於是自己蒙著被子哭了一晚上。若是別人,哭死甚至後悔死的可能性都是有的,但她有對身為大學教授的父母,想方設法的弄關係才進了本校的數學學院。

  同學們大都不知道這段內情,但老師們肯定非常清楚了。有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這大學四年,孟緹都感覺都像是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徹底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說到底,這四年拼死拼活的讀書,保持了跟高中一樣的作息規律,懷著某個堅定的信念——只要她現在成績足夠好,就不會有別人再想起她那昏暗得暗無天日的高考成績。

  好容易結束掉論文,精神上得到了徹底的放鬆;睡覺也睡得安穩,但怪夢比起以前少多了,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徹底改觀。連上趙初年那乏味的選修課都提起了精神,勤奮的在書上勾勾畫畫。

  上課的同學比起以往少得多了,趙初年也不介意,再也沒有點過名。他每堂課照例照本宣科,照例不少女生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眨都不眨。例如孟緹後面那幾個大二的女生,整節課就聽到她們放肆的笑容和肆無忌憚的談話內容,什麼面向五官,腰圍身段等等,基本上從頭髮八卦到了鞋子。孟緹臉上鎮定,心裡卻琢磨著趙初年聽到這話估計吐血的心情都有。這節課上下來,她耳中全是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趙初年課上講的內容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雖然也的確沒什麼可聽的。

  結果那天下課後接到了趙初年的短信,人群都還沒散開,他一邊應付幾個女生的問題,一邊清理講桌上的講義。孟緹拿著手機暗自詫異,想不通他哪裡有這個時間發短信。短信內容簡單,約她出去學校附近的小店吃宵夜。

  孟緹回了資訊,迅速開始收拾課本紙筆,最後還是她先離開了教室,走到了教學樓的門口等他出來。

  入口出燈火通明,趙初年很快就從樓梯上下來,兩人一招呼後就立刻離開。

  閒聊數句後,趙初年問她:「論文寫完了?」

  「大功告成!昨天交給老師了。」

  「難怪我看你整個人都精神了。」趙初年揚眉微笑,「不過這段時間,範夜的兩本書你看了嗎?」

  「沒有,趙老師你要的話,我複印一下過兩天就還給你。」

  「我沒有催你,你什麼時候還都可以。」

  「那我乾脆不還給你好了。」孟緹存心玩笑。

  「那你就留著。」

  孟緹瞪他一眼,詫異於他的大方,趕緊補充:「我開玩笑的,君子不奪人所好。」

  趙初年笑了笑,「不過,我以為以你對他的喜愛程度,不眠不休的也要看完小說。」

  「如果我有時間的話,的確會不眠不休的看完他的小說,」孟緹頓了頓,想著怎麼形容才好,「不過很奇怪,我一看他的小說就會做噩夢。我第一次看《逆旅》的時候,連續噩夢了兩天,平時也想不起來都很好,只要睡過去,小說裡的那些情節總是在我腦子裡跳出來;我想著這也許是巧合吧,不過我發現似乎不是。看完《蒙塵》之後,連續噩夢了好幾天,老夢見小說裡那些場景,情節啊。」

  趙初年愕然,站住了教學樓的旁邊,一樓教室裡的燈光落到他臉上,明明滅滅的,他臉沉下來。他的五官輪廓其實完全不談不上柔和,眉毛很不粗但是顏色很濃,像是麥芒一樣;五官甚至可以用剛毅兩個字形容,帶著強有力的線條,不過勝在臉型細膩,化解了一部分銳利,而且溫暖的笑容在臉上常年不散,身材修長,穿著素色的衣服,看起來別有一種溫文爾雅。

  此時他的眼神銳利宛如刀鋒,聲音也壓下去了,完全不像嗓子裡出來的,倒像是從胸膛裡壓出來的響動:「你都夢到了些什麼?」

  那冷峻的表情看得孟緹不由自主心慌意亂,下意識咬咬唇,後退一步,喃喃說:「那個,也沒什麼,都是小說裡出現過的場景在夢裡重播。路上的小貓啊,狹窄的巷子啊,舊屋子,破舊的閣樓,下雨天水漫進屋子啊這些。沒什麼太有趣的東西,電影蒙太奇似的,一些錯落鏡頭的重播。」

  趙初年追問:「還有呢?」

  「哎,大概還夢到了一些,小說裡描寫得越細緻的場景我容易夢到,」孟緹聳肩,趕緊結束掉這個話題,「大概是是我前段時間被論文折騰得精神緊張。這幾天就沒事了,也沒什麼夢,一覺可以睡到自然醒。看來,人果然不能高負荷運轉啊。」

  趙初年深深看一眼她,表情聲音趨於柔和:「那我們先就不說了,去吃飯吧。」

  兩個人去了學校附近的小店,吃著滾燙鮮美的小餛飩,趙初年問她:「你上課的時候在笑什麼?」

  孟緹心裡偷樂,卻一本正經開口:「我後面那幾個女生在談你的八卦,我聽著就忍不住笑了。」

  「我看到她們了,一個半小時都在說話,原來是在談我。」趙初年卻沒有問下去,對她們的談話內容完全不好奇。

  孟緹準備好的話沒機會說,只好換上一句不痛不癢的:「你還真是眼觀八路耳聽八方。」

  「只要站在講桌前,課堂上一切小動作都盡收眼底。」

  「這話我爸媽也說過,」孟緹點點頭,「不過如果你課上的好一點,保證粉絲還要多些。」

  趙初年垂下視線片刻,笑容裡帶上了一點莫名的情緒,連餛飩都不吃了,那分明是尷尬和局促不安,「我就這個水準了,以前在學校裡上課的時候也懷疑過,我大概不是不太適合當老師?」

  沒想到他那麼介意,孟緹後悔說錯話了,連忙補救,「哎,趙老師,其實也不是,教學技巧這種事情要學習的。」

  趙初年聽著,很虛心學習不恥下問的模樣,格外專注看著她:「你覺得我上課需要注意什麼?」

  孟緹放下筷子,支著頭想了一會才說:「你有先天條件,上課麼,我爸說學生總喜歡輕鬆的,你再生動一點就好,說點學生喜歡聽的八卦。」

  趙初年於是就微笑著點頭,滾燙餛飩的蒸汽縈繞在他面前,孟緹悄悄別開了眼睛。

  那天的事情過了孟緹也就沒放在心上,直到下一堂選修課。趙初年猛然變了風格,一改過去死板的照本宣科,上課也生動多了,不再局限課本上的東西,時常引經據典,還時常講一些有趣的八卦。例如魯迅和胡適間的恩怨,還有當時民國初年文人的間的恩恩怨怨一些事情,完全是天馬行空,在座的學生都是理科生,多半隻知道中學課本裡的魯迅,一聽這些冷僻八卦,倒是都來了精神。

  趙初年乾脆放下了課本,又從魯迅談到泰戈爾,從泰戈爾談到諾貝爾文學獎,最後談起中西方文學。

  「中國的文人寫文的目的跟西方作家不一樣,中國的文人自古以來,就承載著載道言志的理念,寫文章是為了清澄天下,或者抒發報復和信念;不過於此相對的,西方作家更隨性一些,西方文學的最高境界,往往跟宗教有關係,更像是一首屬於自己的詠歎調……」

  不愧是文學博士生,果真不是浪得虛名。只要他認真起來,那種站在講桌前的氣度還是可以迷倒一群人。

  或許是他在課上發表的那通讓很多人來了精神的言論,課間休息的時候有人舉手提問:「趙老師,你看過很多書吧,最喜歡那位作家?」

  提問的是個女孩子,就在她的前兩排。孟緹對她有點印象,大概是大二,長得很俏皮可愛,打扮入時,比這個教室的女生平均水準高出了若干個檔次。每節課她都坐在最前面中間的位子,佔據了那麼好的地理位置,下課後經常問趙初年問題。男生總是偷偷摸摸的看她,還有人在上課時候傳紙條給她,孟緹就曾經幫過一次。

  迎著女孩期盼的眼神,趙初年略一沉吟後回答:「談不上最喜歡這個詞,準確的說是感興趣。」

  「啊,是嗎?」那個大二的女生異常驚訝。

  孟緹驚訝於這個答案,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眼趙初年。他家裡明明有一個驚人的書房和滿櫃子各種版本的範夜的著作,可沒想到他居然不喜歡他。

  趙初年侃侃而談:「勞倫斯說,我為自己而藝術。我覺得最好的作品就是真實。對讀者而言,文學家是各種各樣的,每個作家要表達的東西都不一樣。作者就像海洋裡的信號燈一樣,每閃一下就代表著不同的意思,怎麼理解全憑讀者。作家毫無疑問的在作品表達一些東西,問題是,我無法確定自己讀到的那些內容就是作者的真實。所以我一般懷著謹慎的態度。不會讓自己喜歡上某一個無法確定真實的作品和作者。」

  年輕的女孩子笑眯眯:「趙老師,你從理科轉向文科是因為什麼?你理科成績似乎蠻好的樣子,本科的時候還跟幾個同學搞過一個很新潮的網站吧。」

  趙初年眉梢微挑,笑容不改:「你怎麼知道?」

  女孩子歪了歪頭:「查一個人的資料又不難的。」

  孟緹很清楚現在互聯網的威力,不過她從來也沒想到過去調查趙初年,沒想到他的經歷遠比他自己說的還要豐富。

  教室裡大部分人都是理工科的學生,幾乎沒人想到趙初年這種文學老師居然也搞過互聯網,頓時來了興趣。教室裡的話聲頓時小得多了,目光紛紛看過來,一幅不等到下文不甘休的模樣。

  趙初年扶著額頭,想了想說:「我為什麼轉文科,是因為被某個作家和他的作品影響了。一本書對一個人的影響可能非常大,甚至會完全扭曲其人生道路,當然,我也受到了影響,使我從一個本來很有前途的CEO變成了這種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模樣。」

  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女孩子追問:「啊,是什麼作品對你的影響那麼大?」

  上課鈴響了,趙初年笑著站回講桌前,「我覺得,寫作是完全私人的活動,閱讀也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